第051章 一无所知
平澜教的大堂里,追踪盘平稳的运行着,上面的183个信号都亮着,其中165个是红灯,剩下的18个是绿灯,代表着已经抓住精灵兽的人。
负责观察追踪盘的仙门弟子认真的将追踪盘上最新的绿灯情况记录下来,扫视了一圈,见没有什么异状,便继续低头做其他文案整理工作去了。
唰啦——
不远处的树冠上猛地惊起一片飞鸦,正在向前走的商唯猛然回头。
“怎么了?”他的伙伴从他身边走过。
商唯眉头微蹙,紧盯着那群乌鸦离开的方向:“你没听见刚才有什么声音吗?”
“声音?”那叫阿瑾的伙伴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没太在意,“可能是树林里的鸟兽吧。”
他拍了拍商唯的后背:“精灵兽就在附近了,专心点。”
商唯穿着一身深黄色的衣服,衣服的材质并不招摇,只是普通的材质,是临行前他叔叔商未离嘱咐他要低调,特地让人给他换上的。
人人都有成仙的潜质,但是真正能开发出仙骨的却是少之又少,这也是为什么仙门的人数如此稀少的缘故。
参加招新大会的新学员分为两种,一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撞了大运发觉了体内的仙骨,是概率和运气的加持。另一种是达官显贵家的孩子,父母为了让孩子进入修仙世家,废了老劲用各种灵药加持、名师指点、仙家助力等方法强行把孩子的仙骨激发出来,是用钱堆出来的前程。
根据以往的经验,达官显贵和普通人家的孩子们会扎堆组队,两种类型的孩子互相看不顺眼。
商唯是个极其合群的性格,其实和谁组队他都可以,只不过刚才他一提出组队,立刻就有几个普通人家的孩子站到了他身边,多半是看在他身上这套衣服的缘故。
之前商唯还不太明白商未离的用意,但是现在看着前面队友身上挂着的刚刚打到了两只精灵兽,又想起之前撞上的某支双手空空的富家团队,他已经彻底明白了过来。
通过自身开发仙骨的孩子在灵性上,确实是比用灵药灌出来的孩子更强的,和他们在一起,胜算绝对会大一些。
商唯心中感慨,叔叔的心思深沉似海,实在非常人能比,不知道自己再过十年能不能赶上他的一半。
他微微收心继续跟在阿瑾身后往前走,却总是没来由的觉得心里有点慌,似乎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他下意识环顾了一圈四周,密林幽深,一眼望不到边际,似乎并无异常。
“卧槽?”走在前面的一个小伙伴忽然停住了脚步,紧盯着自己手腕的东西。
“怎么了?”商唯心中一惊,立刻和另外两个队友一起走上前,“出什么事了?”
“追踪红绳忽然暗了三个。”小温敲了敲自己的手腕上罗盘一样的东西,那上面闪动了红绿交加的小圆点,和平澜派大堂正中的那块追踪盘非常类似。
商唯心中忽然咯噔一下,那种不安的感觉越发强烈了起来。
“你这玩意不会坏了吧,正常不是只有红色和绿色两种颜色,怎么会暗下去?”阿瑾怀疑地在他的罗盘上敲了敲。
小温急了:“这绳盘是我在黑市上好不容易才换来的,很贵的,不可能错!跟平澜派的追踪盘比起来,这个不会被任何灵力扰乱,甚至能更精准的追踪红绳的位置和下落呢!”
“嘘!小声点!”阿瑾赶紧捂住他的嘴,“被别的队听到你要被举报的!”
“或许是他们三个的红绳一起摘掉了?”队伍里唯一的女生清瓷细声道,“可能他们追踪的精灵兽跳进水里了,他们一起脱了衣服跳进水里追了?”
阿瑾和小温都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大冬天的还下水,他们也太拼了吧。”
“就是的,还把红绳都摘掉了,他们有必要脱得那么彻底嘛,难道非得穿个小内裤去追才能抓得到?哈哈哈哈!”
清瓷瞬间红了脸:“你们真是……不跟你们说了!”她双手一抱气鼓鼓的转过身了去,两个男生见她那娇俏的样子实在可爱,赶紧上前笑着安慰:“你说的也有道理,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嘛!”
只有商唯神色严肃,快步上前对着小温伸出手:“你的罗盘给我看一眼。”
小温不明所以地摘下来递给他:“你那么紧张干什么,多半是他们不小心碰掉了,没什么的。”
“三个人同时?这种概率太低了。”商唯快速接过那罗盘,心里那不想的感觉越来越浓重,“红绳代表着参赛资格,关系着他们的评定,不可能轻易被丢弃或者摘下……”
他的话音一顿。
阿瑾凑过来:“怎么了?”
商唯的脸色发白:“这三个暗下去的圆点……就在我们附近。”
阴冷的风吹起干枯的树叶,一股寒意贴着地皮裹挟的草木的味道哗然而来,掀起四人鬓角的头发,一股诡异的冷意顺着商唯的后脊骨爬了上来,如果是一个月前,她在面对这种情况的时候可能还会不明所以,但是经历过了秦淮楼的事情,他对危险的到来有种莫名的直觉,那种背后发凉的寒意和当初蜘蛛围攻时一模一样!
“这片树林里有问题。”商唯再不迟疑,快速背起背包,“阿瑾,你立刻用你包里的信号烟给明禅和池清监考发消息!立刻!”
阿瑾被他那紧张的表情吓到了,一时间还有些没反应过来:“至……至于吗。”
小温也不理解:“这是干什么啊。”
把监考官叫过来,就相当于承认了自己需要帮助,之后考场记录都是会被掌门们看到的,相当的丢脸,而且万一是乌龙一场,到时候更是难看。
“没时间了!”商唯急出了一头的冷汗,扑过去一把拽住阿瑾的书包绳子,阿瑾哎呦一声:“你别动!”
“给我!!”商唯哪里有时间跟他掰扯,扯下他的书包抓出里面的信号烟,猛然扯开了引线。
轰——啪!
红色的信号烟瞬间在天空中爆开。
“靠!商唯你疯了!”阿瑾怒了,狠狠推了商唯一把,气得跳脚,“咱们组本来领先的!这下有了污点了!”
商唯一个没站住被地上的树枝绊到,摔倒在了地上。
“阿瑾你干什么!”清瓷扑过去拦在他们两人中间,“别打架!”
现在根本就不是这个问题,商唯在地上急吼道:“比赛已经不重要了!这林子里……”
小温一把扯住商唯的领子:“比赛不重要?那你来是干嘛的?富家公子体验生活来的?”
“小温!”清瓷急的脸都憋红了,跑过去抓小温的手:“商唯哪里是富家公子!咱们是一个团队的,这个时候说这些干什么!”
“他装成和我们一样,但是实际上根本和我们就不是一条心!”小温忽然扯开商唯的领口,露出了一块纯白的羊脂玉雕件,又掀起他的衣摆,下方的里衣分明是最好的锦缎,“我早就看出来了,只不过一直没说而已,商唯这家伙不知道为什么假装寒酸,实际上就是个富家子弟!我猜他就是来体验生活的,这比赛对他来说根本就是闹着玩,现在他玩够了,就把我们一起涮进去了!”
清瓷瞬间脸色煞白。
商唯还未来得及开口,只听阿瑾身后的草丛里一阵乱动,紧接着忽然钻出来一个村夫老汉。
小温卧槽一声:“吓我一跳!”
老汉笑起来,露出一口黑黄的牙:“不好意思,吓到你们了啊,我就是路过的采药的,几位小仙师这是怎么了,怎么吵起来了?”
阿瑾根本没对老汉有任何戒备,把背包往地上一摔:“还说呢,我们这出了个叛徒……”
“你说你是干什么的。”商唯忽然死死的盯住了老汉。
老汉双手背后,像是在拖着沉甸甸的箩筐,笑眯眯地回答:“采药。”
商唯逼问:“采什么药?”
“呃……千芳草。”
商唯的身子瞬间紧绷,嘴唇发抖:“天灵山和别处温度不同,这个季节千芳草根本就不开……”
阿瑾不耐烦:“商唯你干什么转移话题,我看就让大爷来帮咱们评评理,看看你这个叛徒到底……”
“你的裤脚,”商唯猛地打断阿瑾的话,目眦尽裂的盯着老汉,“为什么会有血。”
三个小伙伴终于都愣住了,老汉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忽的笑了起来,两只手从背后伸出来:“因为……我刚刚杀了人啊。”
“跑!!!”商唯爆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嘶吼,电光火石间猛然抬手,刹那间他掌心轰出的灵力和老汉手中发射出的□□轰然撞在了一起!
然而那灵力实在是太微小了,只把箭撞掉在地,而老汉只是微微向后踉跄了一步。
其余三个孩子都惊呆了,还是清瓷最先反应过来,借着这短暂的空隙一把抓住离着最近的小温,疯狂的逃向后方,商唯几乎和她同时翻身而起,冲进了密林里。
可阿瑾却愣怔在原地,脚下根本完全僵住,被眼前的场景惊呆了。杀人,什么叫杀人,这是真的吗?还是比赛的附加项目?
“你怎么不跑啊?”老汉微笑着把□□一扔,从背后的箩筐里摸出另一样模样奇怪的筒状仙器,抵在了阿瑾的后心上。
阿瑾就像是被丢上岸的鱼,徒劳的张了张嘴:“我……我……”
嘭!——
筒灵枪喷发出来的火药瞬间将他的胸口轰出一个大洞,阿瑾脸上的神色凝固在了惊恐的最后一瞬,软软的倒了下去。
老汉悠然地哼起了口哨,端着筒灵枪拨开面前的树枝,小孩子的步速就是慢,跑了这么久也没跑出去多远,还在射程范围里。
“快!快!!”商唯带着两个伙伴疯狂地向前跑,小温在他右边,清瓷在他左前,方才身后的那声巨响就像是开在他心头上,当初被蜘蛛袭击的那种无力感和恐惧又疯狂的蔓延了上来。
我不能怕!这里只有我经历过真正的实战!我的同伴们只有我……坚持住……不怕……
嘭!——
硝烟的热浪贴着他的身体飞过,只听身侧“啊!”的一声惨叫,小温翻倒在地,
“我的腿!我的腿啊!!”小温惊恐的低头,只见左腿已经被打掉了一大块肉,鲜血横流,顿时撕心裂肺的惨叫起来。
清瓷:“小温!!”
“不能停!”商唯扑过去一把小温搂住,强行把他拽起来,“快跑!停下就是死!”
清瓷也冲过来,架住小温的另一只胳膊:“我帮你!”这个看似柔弱的姑娘在这种时候竟然展现出了惊人的镇定和坚强,和商唯一起架着小温踉跄向前,身后传来了老汉疯狂的笑声:“小绵羊,快快跑,大灰狼来抓你们咯!”
面前的树林渐渐茂密起来,商唯带着两人狂奔出一段距离,纵身跳下一个小坡,暂时躲开了老汉的视线,小温却终于再也坚持不住:“停……停下……”
商唯回头,只见小温满头大汗,脸上的血色都没了,整个人几乎虚脱:“我跑不动了,你们跑吧……”
清瓷的泪水一下子涌了出来:“不行!我们带着你一起!”
商唯抓住小温的肩膀:“再坚持一下!我已经放出了信号弹,明禅和池清马上就会来了!”
“真的不行了……”剧痛之下每走一步都是折磨,小温跌坐在地,用尽最后的力气推了他们一下,“走吧……我有办法……我……我装死,那老头就不会管我了,我能挺到救援来的……”
清瓷:“可……”
“走!!”小温狠狠的推了她和商唯一下。
不远处老农可怕的歌声越来越近,商唯双眼发红,一咬牙拽住清瓷的手,狂跑着冲向了前方。
“小羊小羊你快跑,小心被我抓到了。”老农的歌声伴随着踩着落叶的脚步声靠近,一步步到了地上的小温旁边。
两人不知跑出去多远,终于在足够的安全的距离停了下来,躲在了一颗大树后,颤抖地向后探出头去。
远处的小温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腿上血肉模糊,身上也沾满了血。他脸色灰白,看上去就像是死了一样,只有一颗心在疯狂的跳动着。
——走过去走过去,不要看我,我已经死了我已经死了!
小温双眼紧闭屏住呼吸,在心里疯狂默念,只听那脚步声在自己极近的地方环绕了两步,停下。
老农似乎低头看了看他。
小温的心脏都仿佛静止了,然后只听那老农直起身,脚步逐渐远去。
小温满后背的冷汗顺着后背流下,无声的松了口气,劫后余生的喜悦让他几乎眼眶湿润,然而忽的,他听到了耳边传来沙哑的低笑:“装得挺像啊。”
下一秒小温惊恐的睁开了眼睛,只见那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回来的老农正和他四目相对,浑浊的眼底是疯狂的冷光。
嘭!——
“……唔!”清瓷的眼泪瞬间汹涌而出,若不是商唯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几乎就要哭出声来。
老农的声音继续向着两人的方向走来了。
该怎么办!该怎么办!微弱的灵力根本不是致命武器的对手!
商唯浑身剧颤,心脏几乎紧缩到极致,明禅哥!池清哥!救命!!
与此同时,距离此处不远的主峰上。
正悠哉悠哉跟在萧璋身后走进学堂的曲成溪忽的眉头一皱,转身看向了不远处的山峰,墨色的眼底升起一抹疑虑。
*
作者有话要说:
嗷嗷这本是没有存稿的,努力每天码字中,但是可能会偶尔遇到工作忙不能当天更,以后就不跟大家预报啦,如果当天晚上没有那就是那天忙,第二天会更的!总体来说争取一周保证五天左右的更新,可能偶尔有小情况,也希望大家能理解苦逼的打工人,我争取在字数上补上~
感谢小可爱们的追更和耐心等待,是你们的评论让我一直动力max,会继续努力产出的!
第052章 分道扬镳
天灵山灵力丰韵,整个人山脉都在一片柔和的光晕中,祥和而平静。
而曲成溪却皱眉看向不远处的山峰,他那敏锐如狐狸一样的直觉,似乎捕捉到了一丝可疑的异常。
“萧无矜!”曲成溪喊了一声,“你刚才听见什么声音了吗?”
“没啊,什么声音?”前面的萧璋回了一句,有点敷衍。
“我好像听见有武器……喂!你人呢!”
曲成溪一回头只见萧璋已经没影了。
姓萧的这家伙从今天早上开始就像是打了鸡血一样,把他从被窝里连哄带骗的弄起来,连早饭都只对付地弄了几颗果子,就拽着他开始了在天灵山学堂的故地重游之旅。堂堂花月教副教主哪里被几颗果子打发过,本想发作,但是看着萧无矜那又紧张又激动的样子,还是没忍心。
从主学堂到操练场,再到旁边的柴房,曲成溪一上午被遛得肚子咕咕叫前胸贴后背,终于受不了了要张嘴喊饿,又被萧璋拽到了后山来。
萧璋向他保证这是最后一处,并且激动地告诉他,他记得这成片的小院子是当初给学员们住的屋子,前面这间院子特别像他之前和阿杨住的那一间。
陪你逛就陪你逛,你他妈有了旧情人就忽视身边人是什么毛病!话都不等人说完!
曲成溪压制了一上午的火终于烧了起来,推开那小屋的门怒道:“问你呢!我说我刚才好像听见了武器攻击的声音,你到底听没听见?”
萧璋愣怔地站在屋子里,像是被夺了舍似的,曲成溪狠狠踹了他一觉他才回过神来:“啊,隐约听见了,估计是招新会今年的新项目吧。”
曲成溪被他那魂不守舍的样子气的简直没脾气。
不过也是,招新会每年都会有各种幺蛾子,弄出点动静也不足为奇。
曲成溪稍微平静了下来,看着萧璋的侧脸,只见他的咬肌微微咬紧,线条几乎显得有些过于凌厉而紧绷了了,一看就是在强行压制激动的心情时才会有的反应,这种反应是曲成溪之前从未见过的。
娘的,我到底是为什么同意陪萧无矜来看旧情人故居的。
曲成溪有点说不出的感觉,明明来之前他潇洒地想着萧璋爱怎么追忆怎么追忆,关自己鸟事,但现在他却感觉心里堵的慌,他知道自己胸口这口气堵得名不正言不顺,确实是自己同意让萧璋来看学堂的,但是看着萧璋这样子,他就是不舒服。
“这真是你那旧情人住过的屋子?”曲成溪尽力让自己表现出来混不在意的样子,走到他身边四处环顾。
这屋子和他们昨晚住过的门口的门口那间房差不多,布局都一样,只不过更简陋些。
“记不太清了,”萧璋的声音发紧,僵硬的环顾四周,“我觉得好像是。”
好像什么好像,是就是,不是就不是。
曲成溪心中不爽,看着那布满灰尘的床铺怎么看怎么不顺眼,总觉得那床看上去不该是这个样子,他随手一挥,用灵力将灰尘抹去,像昨晚一样如法泡制的将整间屋子恢复整洁,顺便按照自己的直觉把床单被褥都换了。
萧璋看着周围的景象改头换面,瞳孔忽的缩紧:“你怎么知道床单应该是蓝的?”
“什么应该?我喜欢蓝色。”曲成溪不明所以,他实在是累了腿酸,干脆往那大床上歪歪扭扭一靠。
“累不累?要不要上来一起歇歇?歇完咱们去招新会那边看看热闹怎么样?”
曲成溪微微后仰,长发从肩膀垂下,扫过白皙的脸颊,妩媚的眸子勾魂摄魄地看着萧璋,看上去说不出来的诱惑和邪魅。
他故意的。
萧璋忽的快步过去,曲成溪唇角微勾,却不曾想萧璋竟然直接越过他,摸向了他背后的墙壁,激动到连声音都在发颤:“它竟然还在。”
曲成溪的脸上表情都僵住了,不敢相信萧璋竟然直接忽视了他,半晌才回头,只见自己身后的墙上有一个用小刀刻出来的痕迹,隐约能看出来是个符咒。
萧璋激动到难以抑制,抚摸着墙喃喃自言自语:“这是我和阿杨私下研究出来的符咒,只要在墙上画下这个符咒,就能听到对方的声音。”
他们曾经多少次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侧身点亮墙头的符咒,在静谧的夜里说着不为人知的悄悄话。
岁月带走了那个人,却留下了他存在过的痕迹。
萧璋摸着墙的手都在颤,过往一切汹涌的翻滚上来,思念的情绪再难阻挡。
曲成溪在一旁看着萧璋的样子,骨节分明的手指在床单上一点点收紧,心情抑郁到了极点,几乎要崩不住了。
靠!靠!!
他忽然特别生气,又特别委屈,潇洒自若忽然在这一刻毫无理由的灰飞烟灭了,他不喜欢萧璋这个样子,他知道自己没有立场,他守在萧无矜身边也确实只是想要让他帮自己缓解毒药发作的疼痛,找到破解毒药的方法,可是他们毕竟都睡过了,自己的第一次都给了他,而且朝夕相处了那么多个日夜,总该有点不一样。
明明平日里那么嘘寒问暖关心备至,怎么到了一个死人的故居里就什么都没了呢。
曲成溪觉得自己此时的心理就像一个无理取闹出尔反尔的怨妇,他不想这样,又没道理又跌份儿,可是他就是忍不住,他忍受不了萧璋忽视他,把注意力完全集中在别人身上,他更受不了萧璋那种深情的眼神,看得他浑身鸡皮疙瘩,却又忍不住的心里发酸……那似乎是嫉妒。
意识到这一点曲成溪更恼火了,他腾地一下子坐起来:“我饿了!”
萧璋被他这一嗓子吓了一跳,收回思绪,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了曲成溪的情绪有些不对,明白了过来,心里有点内疚,觉得自己刚才好像是对他过于敷衍了。
“想吃兔子还是鱼?”萧璋柔声问曲成溪,“我给你抓来烤着吃?
“不要,我要吃烤鸡!”曲成溪扭头就走,却忽的感觉天旋地转,胃腹里紧跟着一阵收缩。
他从小就饥一顿饱一顿伤了肠胃,虽然之后修仙,旧疾被修复了不少,但是又被沈钦用毒药折腾了好些年,体质终究是不太好。
饿了一上午的结果就是胃疼找上了门,曲成溪身子一晃按住了胃,脸色瞬间就白了。
这可把萧璋惊着了,赶紧上前扶住他:“饿成这样了?你去床上躺着,我这就给你捉山鸡来。”
曲成溪只觉得胃里像是有一块硬石头在里面滚来滚去,难受得他冷汗都溢出来了,他抵着胃被萧璋扶回床上,躺下的一瞬就委屈得骂了出来:“都怪你!”
“怪我怪我,是我不好。”萧璋内疚得不行,把灵力输送进他胃里,“是我今天早饭敷衍了。”他忽然想起了什么,弯腰在床地上一摸,拽出了一样东西。
“太好了,这玩意还在。”萧璋擦了擦那东西上的灰,没多想,用灵力点亮,放进曲成溪怀里,随口说了句,“这是我送给阿杨的暖手炉,以前他也总是肠胃不舒服,抱着这热乎的东西就能舒服些。”
曲成溪刚刚缓和了些的表情瞬间又凝固了,幽幽地盯着他:“你之前也经常照顾他?”
“是啊。”萧璋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对。
曲成溪只觉得心里积压了一上午的无名火凶猛的烧了上来,烧得他瞬间心肺都焦了,几乎是咬着牙质问萧璋:“那你照顾我是为什么?”
“我……”
“把我当他的替代品?”
萧璋猛然愣住了一瞬,有些心虚的移开目光:“没有。你是你,他是他。”
“放屁!”曲成溪把暖炉狠狠丢了出去,“我就不信你真有照顾人的怪癖!”
萧璋不知道今天屈漾犯了什么病,他俩的关系他们两个人都清楚,你情我愿的相互依赖,互不走心,明明是默认的规矩,干什么今天忽然就要找茬!
萧璋的心头火也窜了上来,豁出去了:“我看了你的记忆,同情你,所以才照顾你,这也有错?”
曲成溪炸了:“老子需要你可怜?!”一句话还没吼完曲成溪就觉得自己胃里撕裂般的剧痛,疼得他猛地掐住胃趴在了床上。
胃病最忌讳生气,可现在他根本克制不住。
这么矫情的发火根本不是他的作风,但是今天他不知道是怎么了,就是委屈得很,委屈得几乎鼻子都发酸,他从小没娘没爹没人爱地长大,好不容易遇到个沈钦,还是个虚情假意的禽兽,马上要死了又遇到一个对他好的萧无矜,结果又是个把自己当备用品的混蛋。
自己还自以为深明大义地陪他追忆白月光,真是傻透了!
全天下人都是一样,需要他的时候就对他好,不需要他的时候就漠视他。
去你妈的,以后老子不稀罕了!
萧璋看着屈漾冷汗淋漓不由得心脏一缩,下意识伸手去扶,却被屈漾猛地甩开:“滚!”
啪的一声,萧璋的手腕就红了。
萧璋气的发抖,忍无可忍:“当初不是你求着我帮你的吗!这次来学堂不也是你主动提出要陪我一起的吗!你这人怎么这么无理取闹!!”
“老子就这样!”曲成溪忽然猛地跳下床,甚至连胃疼也没能制止住他的动作,“你继续追忆你的什么什么杨!以后咱俩分道扬镳,谁也别碍着谁!”
萧璋咆哮:“你给我站住!!”
曲成溪要是站住那才是见鬼了,萧璋狂奔着追出来,只见门口冷风卷过,曲成溪早已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
“小绵羊,不要慌,叔叔给你织衣裳。”老农手里托着枪筒还在发热的筒灵枪一步一步向着商唯和清瓷藏身的陡坡靠近。
清瓷整个人面无血色,浑身颤抖着看向商唯,眼底已经满是绝望。
怎么办,要死了吗。
这一刻,商唯忽然想起了在秦淮楼时的场景,那时的他也像清瓷一样吓得魂飞魄散,被蜘蛛死死的按在地上,生死一线,那时候自己想的是什么呢。
商唯颤抖的闭上眼睛,脑海里一片空白,继而浮现出一个人的清俊淡雅的轮廓。
那是商未离。
“皇叔,我炼出仙骨了!我要报名仙门!”
“仙门虽好,但注定是一条极其难走的路。阿唯,你知道古往今来最幸福的身份是什么吗?”
“是什么?”
“是闲散王爷。吟诗作月,不谙世事,不惹尘埃。你若什么都不做,那人人羡慕的舒适日子就是你的。”
“可是我不愿。”
“为何不愿?”
“我若闲散放纵,以后遇到危险怎么保护皇叔?”
“你要选择的是你自己的人生,我只是你人生中的过客。”
“不,不是的!皇叔待我如父如兄如知己,我这一生,发誓要护你。”
“入仙门险阻众多,你不怕吗?”
“为了皇叔,我不怕。”
……
“找到了。”老农露出阴森的黄牙,兴奋的靠近了陡坡出,举起了筒灵枪,“小羊别怕,很快就过去了。”
电光火石的一瞬间,商唯忽然从陡坡下猛的窜出来,双手合十刹那间爆发出灵力刺目的光!
哗!!——
冲击力极强的水柱瞬间从商唯周身轰然爆发,像一条巨龙猛的将老农扑倒在地!
“呜!!”老农手中的枪被冲到了一旁,他拼命想要翻身躲避,然而强大的冲力让他根本无法起身,激烈的水流冲进他的鼻腔喉管,老农的呼吸被水流堵住,目眦尽裂的剧烈的挣扎,可水流却几乎形成了一个球型包裹,将他死死困在其中。
“这是……水系法术!”清瓷惊叫道。
哗啦——
灵力终于用尽,商唯瘫倒在地,水球轰然散去,老农从破碎的水球中跌落出来,口鼻出血双目浑浊,已然是被淹死了。
清瓷哭着抱住商唯:“我们得救了!”
商唯的大脑都是空白的,只听清瓷在自己耳边激动地叫:“你开发了水系法术!以后可以进入平澜派了!”
平澜派,以后可以和池清师兄一起了……
商唯的嘴角勾了勾,继而又看到地上老农的尸体,全身剧烈的颤抖了起来:“我杀人了!”
“他死有余辜。我们得赶紧离开。”清瓷不愧是女中翘楚,情绪恢复的非常快,擦了一把眼泪拽起商唯,“我们得尽快出山,这里或许还有他的其他同伙。”
话音未落,身后就传来一声冷笑:“小崽子还有两下子,竟然杀了葛老汉。”
清瓷和商唯同时震惊转头,只见一个同样村民打扮的男人冷冷的对着他们举起了一支叫不出名字的杀人灵器。
“他没完成的,由我替他完成,万物教万岁。”男人冷冷道。
这下是真的要死了,两人面如死灰,却忽然只听旁边树丛一阵淅淅索索,紧接着猛然窜出来一个黄色的东西,在男人开枪的前一秒一口咬住了男人的咽喉!刹那间鲜血喷发而出!
竟然是一只黄鼠狼!
商唯惊讶的认了出来:“香香!!”
*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继续!
第053章 求救
“香香!!”商唯震惊地叫了出来。
香香刚刚一口咬断了那人的喉咙,回过头来的时候粘了满嘴的血,看上去就像个凶恶的小怪兽,把清瓷吓得花容失色尖叫起来。
“没事的没事的!”商唯赶紧安慰清瓷,“它是香香,是我认识的一个大能的灵宠,是朋友。”
话音未落香香就被满嘴的血腥味呛得呕了一下,肚子上肥硕的肉抖了抖,赶紧扑进草丛里把自己的脸上的血在草上擦干净了,这一系列操作成功的把刚才那恐怖的形象一扫而空,清瓷稍稍松了口气。
香香转身扑到二人面前,一通比划,示意二人赶紧跟他走。
“香香在就说明屈前辈在!”商唯整个人呢都活了过来,激动的拉住清瓷,“走!咱们快跟着香香去找屈前辈,大家都有救了!”
*
“阿禅,你别看书了,跟我说说话吧。”池清百无聊赖的拔着地上的小草,清风吹过,清新得沁人心脾,他看着明禅的头发丝在鬓边晃,晃得他心都跟着荡,忍不住想要伸手去抚一抚,却只敢在心里想。
明禅总算是放下了手里的书卷,侧头看他:“千秋论学完了吗?”
“没……没呢。”
“万霜剑谱背会了吗?”
“还差一点。”池清说完这话就垂头丧气了起来,拿出身边书篓里的书,“我知道了,我跟你一起看……”
明禅也算是知道他的脾气秉性,无奈的笑了笑,反倒是把书放下了,后仰靠在了背后的大石头上:“算了,我也看了半天了,累了,聊聊天。”
池清一下子就开心了起来,凑到明禅身边:“你最近怎么瘦了,没吃好饭?”
“瘦了吗?”明禅摸了摸自己的脸。
那张脸干净漂亮,直看得池清心痒痒,也想上手摸一摸。
“可能是门派里的事情忙起来就顾不上了。”明禅淡淡笑了一下,“不过估计这次招新会之后就可以歇歇了,这次举办地在平澜派和炎阕宫中间,估计火系和水系的弟子都会很多,到时候父亲也能开心些了。”
池清拄着脑袋:“咱们两家真是完全不一样,你父亲严肃谨慎,明家兄弟姐妹也每天忙碌有为,不是在操心门派的事情就是研究仙门的未来,我们家就闲散的多,大家每天聚在一起喝酒玩乐,整个大家族里每个人都不怎么务正业。”
他笑了笑:“也难怪私底下大家都说明家是仙门第一大家,我们池家这个状态,能在第二的位置已经是烧高香了,不过现在这样也挺好,第一第二的,在我看来都无所谓。”
明禅侧头看向池清,少年明媚俊朗的脸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眼尾都是惬意的笑,那是自己身上绝对不会出现的轻松和恣意。明禅的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浓重的羡慕从心底蔓延上来,同时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悲伤。
他长长的睫毛垂了下来,此刻他和池清亲密无间,但是这种亲密还能维持多久呢,正是因为那些差别,他们两个日后只会渐行渐远,而池清还没有意识到。
“对了,”池清忽然说,“前些日子,我母亲让我找找屈前辈和萧前辈,你后来又见过他们吗?”
明禅有些惊讶的抬头:“没有,不过我父亲也跟我说了同样的话。”
“找两个前辈做什么?星河血梅都已经收进池家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咱们也都说明白了,两个大能都不愿意轻易见人,这找起来也不容易呀。”
明禅摇了摇头:“我也不懂,可能是想感谢他们吧。咱们名门正道注重礼节,两位前辈帮了咱俩这么大的忙,一声不吭的就走了,说起来确实有点过意不去。”
“也对。”池清没放在心上,忽的,他的耳朵微微发红,欲言又止的看向明禅,“阿禅,没多久就是我的生辰了,到时候生辰宴你一定要来!”
明禅笑了,摸了摸他的头:“我哪次不来?想要什么生日礼物?”
池清心说我想要你,但是这话没法说出口,他支支吾吾道:“你送的我都喜欢……”
话音刚落,背后一道殷红直冲天际,在湛蓝的天空骤然炸开。
明禅瞳孔一缩猛的站了起来:“是求救信号!”
“还是红色的!”池清猛的紧张了起来,之前下发给学员的信号有三种颜色,红色是危及生命时才会放出的信号。
好好的怎么忽然除了变故?!
“走!”两个人立刻抓上剑就往信号发出的地方冲去。
然而刚跑出去没两步,周围草丛里一片悉悉索索,五个村民打扮的人忽然毫无征兆的从四面八方的暗处跳了出来,挡在了他们的面前。
“什么人!不要挡路!快让开!”池清急着去救人,大声呵斥。
明禅猛的抓住了池清的胳膊,声音压低发紧:“阿清!”
池清被他这一声叫得猛然明白了过来,周围的人各个神情阴森,明明是农户打扮,但是手中却竟然都拿着各种奇形怪状的武器。
来者不善。
“你们是什么人!”明禅的眉骨压低,手中的烟烽剑骤然注入灵力,剑锋上烈焰轰然而起,池清挡在他面前,也同样做出了攻击的姿态。
然而对面为首的人只是冷笑着勾起嘴角:“早知道两位监考不好对付,我们已经给二位预备了丰厚的大礼送二位上路。”
池清冷哼:“也不看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话音未落他周身灵力暴起,冲天的水柱凭空而来扑向五人,然而就在这一瞬,对面为首的那人却忽的一笑,猛然按下了手中一个奇怪的按钮。
嘭!!——
池清和明禅脚下的土地瞬间炸出冲天的烈火,那足矣将生铁都烧化的火焰从脚底直冲上天,毫不留情地将二人吞没殆尽。
灼热的气浪让五个村夫都向后撤了两步,火焰的温度之高让只要被火苗燎到一寸都不可能生还。
烧焦的互为弥散开来,为首的村民在火光中冷冷转头:“走吧,好戏还在后头呢。”
*
“平澜派果然是好山好水好风光啊!”几个掌门在平澜派观赏了一大圈,此时总算回到了大堂里,池盈笑了笑,问负责看管追踪盘的门生:“现在比赛进度怎么样了?”
门生低头道:“回家主,比想象中慢一些,现在一百八十三个学员里,只有五十个抓住了精灵兽,光点变成了绿色。”
青莲派范掌门啧啧:“不应该啊,我看今年的孩子们精神头还挺足的,应该比往年强才对。”
忽的,念坤方丈皱了皱眉。
明铎注意到,问:“怎么了念坤大师?”
“那里。”念坤方丈抬手指向追踪盘东侧的一个光点,“这个叫学坤的孩子和我法号有一字相同,因此我多注意了几分,咱们离开的时候他就在这里,现在还在这,一动没动。”
众人都愣了一下。
石惊云打着哈哈:“可能是追踪盘有延迟吧,一动不动多半是不可能的,这孩子好不容易来的,总不能弃权了吧。”
“其实……”那门生小声道,“不止这个学生,我们刚才统计了一下,一共有三十一个同学都在原地一动不动。”
池盈的脸色猛然变了:“这么重要的事为什么不及时通知!”
“我们猜想着没准是学生们的守株待兔策略……”门生慌乱解释。
池盈:“立刻重启追踪盘!”
众掌门都感觉到了不对,气氛微微凝固,一瞬间追踪盘全盘暗了下来,然后立刻重启,红绿色的光再次亮了起来。
“这是!!……”
追踪盘上红色绿色的光点只剩下一百五十二个!那三十一个不动的光点竟然全部灰暗了下去!
山脚下。
烈火中火光一阵剧烈的晃动,池清抱着明禅猛的扑了出来。
两个人的身上都或多或少的被火苗烧出了些焦黑,但是皮肤却没有半点损坏的地方,就好像他们刚才根本没有被烈焰吞噬,而只是在蜡烛旁边走了一圈似的。
“咳咳咳!……明禅!你没事吧!”池清抱住明禅晃了晃,明禅摆了摆手,“我没事。”
“这帮人也太狠了!竟然用地狱雷!”池清伏在地上急喘,“不过……我们怎么没受伤?雷炸响的时候我还以为这次死定了呢,是你用了什么法术吗?”
“不是我……”明禅咳嗽了两声,抬手看了看毫发无伤的皮肤。
他刚才什么都没做,却只觉得有一道无形的屏障在烈焰爆发的时候瞬间笼罩了他的全身,像是一种保护咒……他的脑子里忽然电光火石似的一闪,想起了一个月前和萧璋屈漾分开的那一晚上,萧璋临走前莫名其妙在他们身上拍的那几下。
“是护身符咒!”明禅明白了过来。
池清:“什么?”
明禅感激又庆幸,一把将他拽起来:“是萧前辈在秦淮楼那晚临走前给咱们三个身上施加的护身符咒。”
池清惊讶道:“他还做了这种事!我都不知道!”
“萧前辈做好事不留名,要不是他咱们现在都成烤肉了。”明禅从火焰中拽出两人的剑,把池清的丢给他,“快,立刻通报诸位掌门,招新会这次要出大事了,咱们得立刻去救人!”
话音刚落,天空中嗖的一声响,又是一片殷红的信号烟在天幕中炸开,紧接着,东边又升起一个,西边,南边,北边!……
无数的求救信号冲上云霄,红色的烟雾散布天际,接连不断的信号烟发射声撕心裂肺,仿佛孩子们惊恐的哭嚎,两人的脸色猛的变了。
林子那边,曲成溪刚忍着胃痛抓着一只兔子,被身后的动静一惊,手一松,兔子趁机呲溜地一蹬腿的跑了。
“什么情况……”曲成溪左手掐着胃回过头,在看到满天的红色信号烟时顿了一秒,下一秒就像点燃的炮仗一样瞬间炸开破口大骂,“他妈的老子今天还能不能吃上一口饭了!操!”
愤怒的咆哮回荡在山谷中,操声此起彼伏久久不散。
“我就知道有问题!姓萧的你丫就顾着看你的阿杨阿猪阿狗!这下好了!你的后辈们要凉了!”
“你的后辈们关我屁事!又不是我后辈!”
“将来一个个都变成你这样的负心汉还不如趁早凉了!”
“……”
“真是操了!!!”
曲成溪把手里的一撮兔子毛狠狠一摔,捂着胃朝着信号烟发出的方向狂奔而去。
*
作者有话要说:
第054章 屏障
三十一个光点暗淡了下去,那说明了什么,人人心里都有了最坏的猜测,却没有人敢说出来,修仙界历史上从未有过如此荒诞又可怕的先例。
六大门派掌门一起疯狂地赶向天灵山,刚落地,围守在天灵山脚下的修士门生们就立刻慌忙围了上来:“诸位掌门!”
“怎么?”所有人的掌门本就都高高悬起,看到门生们惊慌的表情更是几乎要心肌梗。
门生们各个脸色煞白:“天灵山被奇怪的屏障整个包裹了起来,我们进不去!”
“什么!”
话音未落,忽然不远处山中似有声响,紧接着一声冷笑从树林中传来:“总算把诸位贵人给盼来了,可让我们好等啊。”
众掌门和一众门生齐齐猛然转头,只见树林中先后走出了五个村夫模样的人,而为首的那个村夫手上正提着一个参加招新大会的小修士。
“掌门!”那小修士长了个娃娃脸,看到众掌门的一瞬间脸皱成了包子,撕心裂肺的哭了出来,他头上被打出了血,鲜血和泪水混了满脸,挣扎着想要从那村夫的桎梏中逃离,“掌门救我!他们杀了我的同伴!!他们疯了!!”
所有人齐齐变色,池盈瞳孔一缩立刻上前质问道:“大胆狂徒!你们是何来路,为什么要残害我仙门子弟!”
那为首的村民缓缓抬头,扯掉了遮住半张脸的破布围脖,围脖下是一张狰狞的脸,一道刀疤从左耳一直到右边颈侧,一看当时受伤时必然命悬一线,能活着都是命大。
“修士这个词到底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啊。”刀疤脸并没有回答池盈的问题,只是仰头看天,那纵横的刀疤看起来就像是蜈蚣盘踞在他脸上,给人一种又可怕又可悲的感觉,“一千年前?还是八百?反正真正兴盛起来,也就这几百年间吧。灵力马车飞天而行,灵器遍布大江南北,任何和修仙两字沾边的事情都凭白高了一个层级,变得高不可攀了。”
“你在那放什么狗屁呢!”青莲派的范掌门怒目圆睁,挺着将军肚上前喝道,“快将那小弟子放了!”
刀疤脸冷笑一声,范掌门何时受过这种慢怠,额角青筋暴起,抬手便向着那人挥了出去,随着他的动作地表下轰隆狂响,两枝碗口粗的藤蔓植物从地表破土而出,直扑那人面门。
凭借范掌门的判断,这人一看就是个凡人,没有任何灵力,杀这样的人简直比捏死一只蚂蚁还容易,可他这想法刚出来,便只听“咔嚓!”几声巨响,那两只受他控制的藤蔓在即将触碰到刀疤脸的时候凭空劈裂,像是狠狠怼到了墙上,然而那“墙”却是无形的,只在被藤蔓撞击到的时候发出了一圈涟漪似的灵光。
“镇元屏障!”
所有掌门瞬间倒吸一口凉气,镇元屏障是这世上最牢固的灵力屏障,十分罕见,据说一旦展开,极难破解,除非放置屏障的人亲自解除或者天境大能动手,否则几乎不可能被打破!
这帮人从哪里搞来的镇元屏障这种高级仙器!
灵力涟漪后刀疤脸的脸上浮起意味深长的笑意,他就站在那无形的屏障后,扔块石头就能打到的距离,却触不可及。
众掌门目眦尽裂,什么都做不了。
“很多年以前是没有修士的,那时候人人平等,大家都是普通人,靠自己的努力过自己想要的人生,没有捷径,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这样公平的社会变了。”
刀疤脸拽着小修士的领子把他拎到面前,手中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把刀子,随着他说话的声音,冰凉的刀锋贴着小修士的脸划过。
小修士已经吓得面无血色,哭都哭不出来,只是用通红的双眼颤抖地紧紧盯着一墙之隔的众掌门,无声地求助。
“修士凭什么高人一等?你们只不过运气好有了仙骨,自己又付出了什么努力?”刀疤脸轻声道。
这番说辞的走向让众掌门都隐约明白了什么。
池盈看着那比池清还小的孩子,双手下压做安抚状,尽可能的将声音放平和:“你放开他,你有什么需求,一切好说,孩子是无辜的。”
“无辜的?”刀疤脸似乎觉得很可笑,用刀子毫无顾忌地拍了拍男孩的脸,“你们这些修士的存在破坏了原有的社会秩序,靠着那纯凭运气白来的仙骨,在这世间张扬跋扈,享受着别人的顶礼膜拜和尊崇,还跟我提无辜?”
他身后的村夫们紧跟着啐了几口,眼底全是怨愤。
刀疤脸紧盯着他们,声音压低了下来:“你们说,修仙问道之人到底为江山社稷带来了什么?自古以来,有谁真正成仙之后返回来守护黎民了?说白了,修仙者都是自私之辈,为的都是自己罢了,而你们的自私却让普通人付出了代价。”
他指了指自己脸上的疤:“这儿,就是两个大能斗法时误伤的,他们打得天昏地暗只为争夺一个名号,呼风唤雨好不威风,最后胜者被封了仙号,光鲜极了!可他们可曾看过一眼他们脚下?”
“那些被他的火球、风刃、雷鸣电闪误伤的凡人,那些兢兢业业努力活着的普通人,多少年积攒的家业被他们一把火就烧得一干二净!好端端的一张脸,在顷刻之间就变得人不人鬼不鬼!甚至家人,都因为你们的一个微小的动作而丧命!”
众掌门都沉默了下来。念坤方丈无声地念了句“阿弥陀佛”。
正道仙门虽然降妖除魔,以帮扶天下苍生为己任,但是站在太高的地方,总是会忽略一些事情。
刀疤脸说的并非毫无根据,这些年直接或间接因仙门而遭灾的人确实有一些,仙门也时常接到民间的各种控诉,但是这些小事在诸如收服了东海玄妖、歼灭了死尸攻城等大功德面前,又算得了什么呢。
当功过相抵,甚至功远大于过的时候,那些过还值得被注意吗。
确实是被忽视掉了。
可即便再小,也应该在意的。不是人人都能站在高处,永远有人一生守着一隅,只愿一方小家平安,他们的命也是命,只是,这命太轻了。
“你想要什么,补偿?”石惊云冷冷道,“你把受到的损失报上来,我们好说好商量。”
要是在平时,这样危险极端的异端早就被处理掉了,但是现在这人把所有仙门的后生当作人质,又用屏障把救援的可能隔绝,孩子们是仙门的未来,不容半点差池,不得不和他谈条件。
刀疤脸狰狞的咧开嘴,嘴角的疤裂开,似笑似哭,几乎能看见颊侧的白骨,那一瞬间的表情几乎是悲哀的:“你根本就不懂。”
镜庭派钟掌门忍不了了:“说了半天你到底要什么,道歉?给个准话!”
“我们这些蝼蚁的命就天生应该给大能们做背景板和牺牲品,凭什么?”刀疤脸的笑容变冷,“我想要的,是你们付出代价。”
池盈的心脏忽然狂跳起来:“等等!”
愤恨和怨念终于在这一瞬间爆发,寒光乍现,刀疤脸手起刀落,当着所有人的面,狠狠刺向男孩的心脏:“这世上就不该有修士,生死有命,万物平等,对任何人都是一样!”
忽然,也不知道是不是在绝望中爆发出了生死一搏的潜力,男孩尖叫着,周身骤然爆发出刺目的火光,拼了命的一巴掌推向刀疤脸的手腕!
是火系法术!
明铎的眼底瞬间波澜,猛的冲过去想要从死神的手里抢过这珍贵的未来炎阕宫门生,却被屏障猛的弹了回去。
刀疤脸似乎早就预料到男孩的动作,刚开发的灵力还是太弱了,他随意的侧身闪过男孩的攻击,抬脚在男孩的膝盖窝一踹将他踢倒,一把揪住他的发髻强迫他仰起头来。
众人:“住手!!”“别冲动!!”
这一刀下去,一切再无挽回余地,谈判的话只能是现在!
“我们给你道歉!”池盈道,“是仙门的错!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张贴告示宣告天下!”
刀疤脸忽的笑了,没有回答,他注视着面前一众当今仙门的最高层,那笑容中包含着很多情绪,怨恨、舒爽、欣慰和挑衅,下一秒刀子从左往右,在男孩的脖子上轻轻一抹。
血红的颜色喷涌而出,瞬间染红了透明的屏障。
扑通。
是尸体坠落在地上的闷响。
那是示威,更是宣战。
死一样的沉寂,几秒钟后,明铎勃然暴怒:“我要你拿命来偿!!”
冲天的火光如同巨龙盘旋般从他周身轰然而出,虎啸龙吟中气境九层巅峰的实力将三味真火化作刺目的光球,铺天盖地的砸响那透明的屏障!
轰!!——
整个屏障剧烈的震动了一下,巨大的灵力涟漪从被击中的地方散开,然而仅此而已,整个屏障毫无碎裂的痕迹,就连烧焦的迹象都没有。
“啧啧。”刀疤脸阴阳怪气地鼓了鼓掌,“不错,加油。”
他无视身后一众掌门们的怒骂和攻击,带着万物教的众人转身离开,留下一句冷笑。
“杀人去了,恕不奉陪。或许等我把这里所有的小修士都杀光,几位大能就能合力把屏障破开了呢,祝你们好运。”
***
天灵山深处。
“香香……屈前辈到底在哪呢,还有多远?”商唯实在跑不动了,弯下腰双手撑在膝盖上狂喘,他身旁的清瓷更是累的几乎要瘫倒在地,勉强扶着树才没坐下去。
香香急匆匆地在他们面前左右嗅闻,看起来非常焦急又困惑,绕着面前的空地打转。
商唯问:“怎么不走了?”
话音刚落,香香忽然激动地吱吱吱叫了起来,紧接着两米开外的树丛忽然一抖,一个熟悉的紫色身影跨步而出。
商唯看到那妩媚修长身型的一瞬间差点哭出来,顾不上乏累猛的扑了过去:“屈前辈!!”
曲成溪一抬眼也惊了:“商唯!?”
哐!
然而激动的拥抱并没有成功,商唯的鼻子狠狠撞上了一个透明的东西,整个人仰头栽倒了下去。
香香跳到他身上噼里啪啦的拍他的脸,吱吱吱的骂他笨,那意思自己就是因为有这个奇怪的屏障才不走的,你这傻小子还往上撞。
两道屏障。
一道罩住了天灵山山脉,将所有想进出天灵山的人全部拦住,里外隔绝。
另一道罩住了天灵山主峰,将山里可能产生的变数——两位大能萧璋和曲成溪困在了其中,不能迈出一步。
*
作者有话要说:
接下来都是萧璋的追妻火葬场了!即将,马上!~
第055章 钩吻
“商唯!商唯!”
商唯揉着鼻子晕晕乎乎从地上爬起来,视线聚焦:“屈前辈……”
“外面怎么样!”曲成溪扑在屏障上急问道。
“我们被人攻击,死了两个同伴!”商唯飞快地擦了一把脸上的灰土恢复了过来,“伤人的是个村夫模样的老头!”
村夫模样?
那个被他在竹林外杀死的男人也是村夫模样,看来作乱招新会的人和那人就是一伙的。那人昨天用各种方法骚扰他和萧璋是想要清场,以便于让今天的屠杀不受妨碍,可是没想到他们杀不掉,于是就用屏障将他们困在了里面。
曲成溪牙关紧咬,优美的下颌紧绷出凌厉的弧度。
也怪不得张显没有回话,回信的鸽子根本没法度过屏障。
看都不用多看曲成溪就知道,这是镇元屏障,最结实的那种。
以前他当副教主抓大妖的时候没少用这东西,沈钦土豪,这种造假极高的仙器在花月教到处都是,但是民间就极其少见了,没想到今日竟然能碰上,这伙人到底什么来头?
“你们这届新弟子有多少人?”曲成溪问,“现在一共死了多少知道吗?”
“一共有一百三十八个,”清瓷道。商唯忽然想起了什么,从口袋里摸出之前小温掉落的罗盘:“我这里有个东西应该能看到现在的状况……”
他的话音忽然顿住了,像是被擒住了喉咙,上一次看的时候还只有三个灰暗的光点,现在看整个罗盘上的光点却几乎灭了三分之一。
商唯的心脏如同被狠狠揪紧,手指都颤抖起来,清瓷也捂住了嘴,罗盘上黯淡的光点昭示着一个个消逝的生命,那都是前不久还和他们一起干劲满满追赶精灵兽的同学。
“死了这么多人,正道掌门们不可能没反应。”曲成溪低哑沉稳的声音从一旁响起,目光从罗盘上收回,他好像无论何时、无论面对何种境地都能保持绝对的镇静,那是一般人很少能达到的境地,“多半除了面前这个屏障,整个天灵山外还有另一个屏障阻止着掌门们前来救援。”
商唯双眼擒着眼泪,心乱如麻,他似乎觉得曲成溪刚才那句话中的“正道”两个字有点奇怪,就像是一个人如果本身就是正道应该不会再刻意强调这两个字,但是他根本没有心思去多想。
清瓷哽咽道:“屈前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有人要杀我们……”
曲成溪轻轻闭了一下眼睛又睁开:“我之前在山里遇到过他们其中一员,看到他身上有麦穗状的刺青,虽然还没有得到确认,但是我猜测他们是万物教的人。”
“万物教?”
“对,万物教的成员都是遭受过仙门伤害的凡人,他们憎恨修仙门派,觉得这世上不该有修士存在。以前他们也策划过一些行动,不过都是小打小闹,仙门根本都不放在眼里,这次可能是被最近朝中‘让修士为官’的提议刺激到了,才策划了这么极端的行动。”
商唯有些讶异,他原以为像屈前辈这样的散修一定潇洒不羁,对于仙门的事情尚且懒得关心,对于凡间的事情更是不过多在意,却未曾想他竟然对当今朝堂之事了如指掌,“让修士为官”的事情不过提出两天,就连商唯自己都是偷听皇叔会客才知道的,屈前辈竟然一清二楚。
“啊!”一旁的清瓷忽的惊呼一声,颤抖的指向商唯的罗盘,“刚才又灭了两个!”
商唯哭道:“屈前辈!”
人在危难关头总会下意识寻求最强大的帮助,商唯死死的盯着曲成溪略有些苍白的脸,几乎把全部的希望都倾注在了他身上,可是希望很快一点点又化作绝望。
六个门派掌门都破不开的屏障,屈漾一个人又怎么能破开?不久之后,万物教总会将屏障里的人全部杀掉,到时候所有的光点都会熄灭。
他们死定了。
曲成溪抬起头,湛蓝的晴空倒映在他幽深的眼底,折射出虚幻的光影,那绝美的容颜似乎比往日还要苍白一些,那一瞬间几乎有一种超脱于尘世之外的孤寂和清冷感。
镇元屏障以他现在气境的实力是绝对打不开的,至少要天境才有一试的机会。
可是……
曲成溪的指尖几乎嵌入掌心,那原本半个月就应该发作的假死药副作用已经被他延长到了足足一个月有余,全靠着把灵力压制在气境。
如果强行打破对自己灵力的限制,恢复成天境,那药物的副作用也会随之而来。
一个人面对那毁天灭地的痛苦,真的能挺过去吗。
曲成溪的脑海里顿时浮现出上次副作用发作时他痛的满床打滚,恨不得一刀把自己捅死的场景,那时候他手里的刀子被一人用手毫不犹豫的挡住,萧璋紧紧的抱着他,像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松手一样。
可这次,他只有自己。
如果萧璋在就好了……
这个念头一出来曲成溪猛然清醒,几乎立刻心说去他妈的,没了你难道还过不下去了?老子纵横世间这么多年靠过谁?
“后退!”曲成溪喝道。
商唯不知道曲成溪要如何做,却还是立刻拉着清瓷后退了好几米。
几乎是他后撤的同一时刻,屏障上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就像是被重锤狠狠击中!
轰!
商唯根本没看见曲成溪是怎么出手的,只见整个屏障上爆发出灵力的巨大涟漪,曲成溪身后的树木疯狂摆动狂风席卷,屏障上噼里啪啦闪现着电光,一看就是受到了重创,但是却还没破裂。
曲成溪这一下只用开启了气境九层的功力作为试探,屏障果然如他所料,坚硬至极,容不得侥幸:“再后退!”
“吱吱吱!”香香已然看出来了自己的主人要做什么,立刻急疯了,扑到屏障上尖叫着想要阻止。
然而屏障那边曲成溪却已经义无反顾地闭上眼,一瞬间他的周身灵力喷发而出,掀出层层气浪,那乌黑的长发在风中狂狷乱舞,美若妖邪,翻涌的灵气几乎让天边的云彩都被搅动起来。
下一秒他猛然睁眼,刹那间,明明是无形的,但是他周围十几米内的树木却像是被猛然炮击一样向后折断,那是被灵力的冲击波瞬间爆发的证据。
“屈前辈!……”商唯震惊得眼睛睁到了极致,他这辈子从未见过如此强的灵力,明禅和池清说屈前辈只有地境,这哪里是地境,这他妈分明是天境!
天境三层,封禁全解。
第二击!曲成溪长袖挥出,猛然轰在了屏障上!
轰!!——
整座山峰发出了地动山摇的闷响,紧接着,咔嚓咔嚓的碎裂声从头顶响起,清瓷跌坐在地尖叫了出来:“裂了!!”
偌大的透明屏障就像是被磕在碗沿上的鸡蛋,咔嚓的碎裂声伴随着肉眼可见的裂缝在屏障上飞快的蔓延开来,但镇元屏障毕竟是屏障中的最坚硬者,即便这样却还是在强撑着维持完整性,不甘倒塌。
“吱吱吱!!”香香叫得几乎破了音,肝胆俱裂的看着曲成溪的脸色一下子白了下来,绝美的眉眼微微蹙了一下,像是猛然经受了什么剧烈的痛感。
然而那只是一瞬,下一秒,曲成溪再次抬起手,袖口中紫光一闪,一柄通体暗紫色的剑出现在了手中。
商唯惊讶到难以复加,那剑长得实在太奇怪了,让人只看一眼就再难以从记忆中磨灭,剑柄上雕刻着复杂华丽的花簇,那些花原本都是含苞待放的,却在曲成溪手握上去的时候猝然怒放,剑身更是绝妙到无与伦比,那锋利的钢铁似乎完全不同于商唯见过的任何材质,在阳光下反射着红蓝的冷光,仿佛冰与火同时交织在一起时碰撞出的炫彩。
钩吻剑,花月教副教主曲成溪闻名天下的佩剑。
两个小辈并不认识,却被那剑的瑰丽和强大惊得几乎失语,下一瞬间,曲成溪挥起那剑,腰身绷紧到极致,继而毫无犹豫的砍向了屏障上的裂缝!
咔嚓!!——
山崩地裂,屏障后呼啸的风轰然越过屏障席卷而来,险些将商唯和清瓷吹了个跟头。
屏障轰然而碎,那号称坚不可摧的镇元屏障在三次攻击下宛若被重重敲击下的玻璃碗,在惊天动地的咔嚓声中从天幕中纷纷掉落,坠到地面上化作了一地的飞灰。
“屏障开了!”两个小辈欣喜若狂的爬起来,却忽然感觉头顶一道黑影骤然落了下来。
是曲成溪。
他紫衣翻飞落回地面,手中钩吻剑“铮——”的一声插-进了土里,两个小辈激动地迎上去,却只见他面如白雪,死死咬着唇,随后竟然双膝一软,撑着剑跪倒在了地上。
与此同时,萧璋正在学堂的地下书室,手里捧着一本书发呆。
我是来干什么来着的?
萧璋低头看了看手里的书,翻回去看了一眼封皮,发现上面写了“名册”两个大字。
哦,我是来看名册,想要查查阿杨全名的。
萧璋凝聚注意力,翻开第一页,上面从笔画最少的姓氏开始,第一页是姓“丁”的同学名单。
阿漾这会儿吃上饭了没?山里有这么多野果野兽,他就算胃疼,也应该能打到个兔子之类的烤着吃了吧。萧璋心想。山里的山鸡那么少,打起来也没有兔子好打,他应该没有那么死心眼,非得吃山□□,兔子也挺好吃的。
注意力根本没法集中,萧璋面前全是一篇篇的“丁”,脑子里却全是一个个的屈漾。
一会儿是他懒洋洋躺在自己床上,要自己给他捏捏腰的撒娇模样,一会儿又是他被自己的笑话逗得哈哈大笑的模样,一会儿又是他质问自己把他当替代品的模样……
最后,是他们二人在满地的蓝英花中相拥,屈漾抱着自己的脖子,绝美的脸上浮现着妖艳的微红,趴在他耳边带着哭腔叫他的名字的模样:“萧无矜……萧璋……嗯……抱紧我……啊……”
萧璋的脸色几番变换,终于猛地合上了名册,按住了太阳穴。
怎么脑子里全是他,根本无法思考。
我这是中邪了吗,萧璋心乱如麻。
这里明明是他和阿杨留下回忆的地方,他自己多少年日思夜想的执念一直是阿杨一个人,可为什么自己却无法控制自己不去想屈漾。
那个浪荡的、恣意的、潇洒的美人,似乎已经渗透进了他的生活,侵入了他的内心,占据了一个显眼的位置,并且理直气壮的驻扎在那里不走了。
萧璋闭上眼是他,睁开眼还是他,就算做着追忆阿杨的事情,脑子里想的还是他。当初自己说好的,不走心,只走肾,把屈漾当成寂寞时的慰藉,无聊时的结伴,可现在的自己怎么好像陷进去了似的,出不来了。
那本该一斩就断的关系忽然变得藕断丝连,萧璋理不清楚自己的心意,只觉得混乱得摸不着头绪,心乱如麻间几乎有些烦躁起来,然而很快那烦躁就被另一种情绪压制了下来。
——他身子不好,昨天刚发了烧,今天又在胃疼,还带着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发作毒药的毒性,一个人在林子里能行吗。
这种情绪,是担忧。
我今天早上不该忽视他的,萧璋摸着嘴唇几乎焦灼了起来,他把名册随手揣进怀里,在地下左右踱步,只觉得心中的担忧越发难以抑制,他说不清自己这是怎么了,只是很迫切的想见到屈漾,这种迫切逐渐盖过了寻找阿杨过往踪迹的渴望。
天灵山学堂一直都在,想回来随时可以回来,阿杨可以等,但是屈漾等不了。
究竟是屈漾等不了还是他自己等不了,萧璋也分不清楚,他只是忽然再也忍不下去,猛然转向外走去。
“不行,我得去找他!”
*
作者有话要说:
第056章 是你?
“屈前辈!”
商唯立刻从屏障被打碎的震惊中回过神来,赶紧扑上去扶住曲成溪:“你怎么了!”
曲成溪绝美的容颜脸色苍白如纸,握着剑柄的手几乎用力到崩出了青筋,似乎还在轻微的发颤,商唯一摸之下才发现,他的后背都被冷汗浸透了。
“我没事……”曲成溪闭着眼,乌黑的睫毛像是扇子一样轻微的抖动着,微蹙眉哑声道。
他那样子看上去实在不像是没事,商唯想起刚看到曲成溪的时候他似乎就脸色不好,之前好像还捂了几次胃。
“是不是胃不舒服?”商唯担心道。清瓷立刻蹲下从口袋里摸出一块小点心递过来:“我这里有块山药红枣糕,养胃的,屈前辈你要不要先垫上点?”
香香也焦急地抱住他小腿:“吱吱!”
曲成溪现在已经过了胃疼的劲儿了,或者说现在胃疼在另一种疼的比较下已经可以几乎忽略不计了,刀割般的剧痛正从小腹中深处蔓延开来,断肠的毒性足以赛过任何身体本身的疼痛。
他咬了咬下唇:“不用。”
商唯只看到他修长的脖颈紧绷着,那被疼痛折磨出的让人心悸的易碎感没有人能无动于衷,商唯只觉得自己的呼吸都微微凝滞了一下,然而随后他就听曲成溪喘息着道:“你们两个,知道什么叫驭气于物吗?……”
商唯和清瓷都是一愣:“不知道。”
曲成溪苍白的脸上勾起一抹笑:“那就学着点。”
他明明是虚弱的,仿佛是稍微碰一下就能疼碎,然而那一刻他脸上只属于上位者的狂傲和张扬,艳丽得惊心动魄,仿佛整个天下都在他的股掌之中,万物腾挪、风云流转,都在他一念之间。
下一秒,曲成溪的手掌猛然按在了地上,强大的灵力从他体内轰然爆发,沿着手臂直冲地下!
轰!!——
地动山摇!
海浪般的涟漪以他的手为圆心在大地上蔓延开来,整个天灵山从地底深处到高耸入云的云杉树梢,就像是被猛然惊醒。
树木摇晃发出浪潮般的回应,飞禽走兽爆发出激烈的嚎叫,浓郁弥漫的满山灵力就像是被什么召唤,疯狂的翻涌起来。
“驭气于物,就是将你的灵气注入万物之中,以灵力为舵,万物为驱使,让它们帮你完成你想要完成的事情。”
曲成溪乌黑如墨的眼底仿佛星河般深邃:“小到可以用灵力操纵一颗小石子,大到操控万物……”
“万物教的人分散在林中这个时候一个个抓已经来不及了,驭气于物是最有效的办法。”
林间传来声响:“刚才的震动怎么回事?”
“不知道,还剩一百来个小崽子,赶紧速战速决!……哎!这里就有两个!”
三个村夫忽然从树林中跳出来,看见商唯和清瓷就像看见了猎物的狼,眼冒凶光地扑了过来。
然而下一秒,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村夫身后的大树就像是有生命一样的活了过来,在灵力的驱使下枝条无声地扑向三人,瞬间捅穿了三人的心脏!
“就像这样。”冷汗划过曲成溪的眉眼,那一瞬间是让人心悸的妖艳。
随着他话音落地,屏障内天翻地覆。
天灵山内,草木鸟兽皆为驱使,追杀孩童们的万物教们还未能落下屠刀,便被树枝穿心,被石头砸破头颅,被野兽吞食殆尽,惨叫声从天灵山各处接二连三的响了起来!
加害者变成了逃亡者,宛若触动了天怒,处处是凶险,万物皆杀戮。
商唯和青瓷震惊得说不出话来,那是怎样一种可怕的灵力操控能力!
商唯觉得自己好像从曲成溪的话里第一次粗浅的窥探到了修真-世-界的内核。
这些东西在照本宣科的剑谱上绝不可能学到,更不可能亲眼见到,但是此刻,屈漾在教他们。
以一种残忍却痛快的方式,屈漾在教他们。
屏障外。
六位掌门们疯狂劈砍屏障的动作猛然顿住,焦头烂额中明铎第一个反应了过来,震惊地看向山中:“里面有人在帮忙!是天境大能!”
***
花月教,地牢。
“教主!教主开恩啊!再给我一个月,我一定能……啊!”杨蛟凄厉的惨叫在地牢中响起,话音未曾落地,一根魂钉就已经钉进了他的膝盖大穴。
鲜血噗的一声喷了出来。
沈钦低头,目光落在自己沾了一滴血的衣角上。
杨蛟浑身抽搐,面无人色,浑身上下的各个大穴都已经被钉满了漆黑的魂钉,他面前的地上堆满了一地的蛇尸,都是他花了数年培养的宝贝,此时却都像是垃圾一样被丢在他面前。
一旁的下人立刻趴在地上帮沈钦清理衣角,没有人敢多看杨蛟一眼。
“一个月内。”沈钦缓缓抬眼,“我说过,如果找不到偷花贼,你知道后果。”
杨蛟双手被绑在木架子上,眼底全是惊恐和绝望,颤抖得不成样子:“教主……求您看在我这些年兢兢业业……再给我一次机会……”
沈钦吐出一气:“你的机会已经用光了。”
杨蛟浑身剧颤,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惊恐到了极致,拼命的挣扎了起来:“教主!教主开恩啊!!教主!!”
沈钦最后淡淡的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轻声道:“把他炼成人灯吧,起码是件高级法器,比他现在有用些。”
“啊啊啊!!——”
走出地牢,温热的阳光洒在身上,沈钦拢上狐裘,衣角的脏污已经看不出一点痕迹了,一旁的项超恭敬的递上来一块湿布,沈钦拿过来擦了擦手,把布丢开。
从这个角度看,沈钦的脸温润平和,手指细长而白,看上去就像是富家门第里不经风霜的大少爷,然而项超喉咙却有些发紧,即便跟了沈钦这么多年,他依旧有些时候会觉得彻骨的恐惧,这看上去温润的男人,实际上残忍冷血得几乎毫无情感波澜,即便是相熟已久担当过重用的手下,他也可以轻易杀掉。
自从副教主去世之后,这种情况似乎越发严重了。
沈钦:“项超。”
项超浑身一个激灵:“在!教主。”
漆黑的睫毛在沈钦狭长的眼底投下轻微的暗影,他就像是随口一提似的,语气没有丝毫波澜:“张显呢?”
项超的后背没来由的一紧,低头如实答道:“回教主,左护法还在江南追查偷花贼的下落,今早刚传信回来,说已经掌握了线索,要再在江南逗留三日,三日之后回京。”
沈钦的嘴角似乎若有若无的勾了一下,盘摸着手里一块碧绿色的玉璧,他忽然没头没尾的说:“青竹茶快下来了。”
项超不懂他为何提起这个。
“许久不见左护法,我甚是想念,三日后,邀他来青竹林喝茶吧。”
***
萧璋一开始还在故作悠闲地往山下溜达,他是这么想的,如果一会儿遇到曲漾,绝对不能表现出来自己是忍不住主动来找他的,一定要装作是不小心碰上的。
偶遇,纯粹是偶遇。
至于为什么这么干……
萧璋也说不清楚,他自己也没想明白,他觉得自己可能是有点罪恶感上身,觉得自己睡了屈漾不能白睡,起码要把人家安顿好了再说,再不济也得把今天的饭补上。
然而这种悠闲并没有持续多久就被从地底传来的地动山摇的巨响打断了,萧璋在那一瞬间被惊得一抖,第一反应是地震了,第二反应才意识到那竟然是天境大能在使用灵力!
平白无故的哪里来了个天境大能,还在这惊天动地的做法,这是出事了!
萧璋脸色瞬变,也顾不上什么矜持了,拔腿就往山下冲去。
天灵山灵气旺盛,经常有修仙者来此修行,该不会是屈漾惹上什么麻烦了吧!他那个脾气,遇到谁都不带服气的,要是惹怒了某个天境大能,以他区区一个小气境还不得被人家捏死!
“屈漾!”萧璋嘶声狂奔而下。
……
林中的惨叫声渐渐停止,树木鸟兽虫石仿佛又恢复了原来的状态,逐渐安静了下来。
“得救了!”清瓷捂住嘴哭了出来,跌坐在地,“我们的同伴都得救了!”
“屈前辈你太厉害了!”商唯也激动得双眼发红,转身想要抱住曲成溪,却只看见曲成溪从地上收回手的一瞬间猛地捂住了嘴。
收回灵力的那一刻,曲成溪只觉得浑身的力气都像是被抽空了一样,眼前一片雪花。
怎么会这样。
他想要扶住身旁的石头让自己不至于倒下去,却连自己的手都看不清,腹中翻搅剧痛,一阵剧烈的难受从胃腹猛然升起,他只来得及捂住嘴,却根本什么也挡不住。
“噗!——”
鲜血泼洒在干涸的土地上,瞬间渗透了下去。
香香发出了声嘶力竭的尖叫。
天旋地转,曲成溪只觉得自己身子仿佛变得有千斤沉,重重的倒在了身旁的石头上,长发散落一地。
他有足足好几秒钟几乎失去了意识,能感觉到香香在拼命的晃他,也能隐约听到两个孩子撕心裂肺的叫他的名字,但是根本动不了。
啊,是了。他想。
断肠最主要的作用不是让人肚子疼,而是消耗人的生命啊。越接近五年的期限,身体就会越虚弱,这是必然的过程。
可是刚才……怎么好像听见萧无矜叫我了……
……是错觉吗?
肯定是的,那个混蛋正一心一意的追忆他的阿杨,说不准正在那个犄角旮旯睹物思人呢。
曲成溪忽的只觉得心里难以言喻的酸楚,自己命不久矣无人在意,而那叫阿杨的人却在死掉之后那么久还能被人久久地记得。
好疼。
曲成溪捂住心口,有一瞬间他几乎有些分不清是哪里在痛,然而紧接着身体虚空的麻木感逐渐退散,疼痛翻涌而来,腹中就像是被利刃狠狠一搅,他猛地捂住小腹,抓入衣服的手指青筋崩出,溢出了一声颤抖的低吟。
与此同时,山脚下。
“快!快和里面的大能取得联系!”石惊云焦急的指挥着门生用各种仙器尝试着和屏障内沟通。
忽然间,众人只听砰砰砰三声巨响,紧接着稀里哗啦,笼罩着整个天灵山山脉的屏障竟然轰然粉碎!
碎得干脆利落,一点都不含糊。
那强大灵力几乎让所有人都后退了几步,只见浮沉飞起,碎渣落地,满地烟尘中一个高大的人影左右手一边拎着一个孩子大步走了出来。
众掌门惊讶至极地看着面前年轻的身影,池盈正要上前询问,却只听身后石惊云倒吸一口凉气,抬手指着那雾中人:“萧……萧璋!!”
萧璋英俊的脸从烟尘中显露出来,将两个孩子往门生快速怀中一递:“我下山途中遇到了这两个孩子,询问了一下情况,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
明铎:“里面……”
“里面的敌人已经都死光了,不是我杀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是活着的孩子们都没危险了。诸位,节哀。”
范掌门:“你怎么……”
“我碰巧路过此地,详细的事情之后再说,我还有要事。”
钟掌门都被他憋疯了,拼命抢过话头:“等等!别急,先说明白你到底是谁!”
“石掌门会告诉你们的。”萧璋扫视众掌门一圈,一刻都不想多留,一拱手转身就走,“诸位再会。”
众掌门目瞪口呆,眼睁睁看着这位三次攻击就破开镇元屏障的大能,在三十秒内说完所有的事情,又在三步之内跃入林中,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
“屈前辈!”
“香香,这可怎么办啊!屈前辈这是怎么了!”
疼痛越来越剧烈,曲成溪只觉得腹中像是被锯子来回切割着,疼得他根本没有办法分出一丝一毫的精力给其他事情,只能用尽全部的力气抵御着腹中的疼痛。
忽的,他似乎听见了焦急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是谁……
耳朵里仿佛灌了水,他艰难的掀起汗湿的眼睫,想要看清来人,却瞬间又被疼痛击垮。
隐约中他听到那声音奔到了近前,对两个孩子道:“这里交给我,外面的屏障已经打开了,快去找你们的掌门……”
孩子们似乎说了什么,他听不清了,肚子里越来越痛,他疼的扬起头,后颈抵在石头上,痛苦的挺起腰。然后他听到那人焦急地奔过来,一把将他搂紧了怀里:“你怎么样!”
那怀抱无比熟悉,曲成溪颤抖地抬头,终于艰难的看清了紧紧抱着自己的人,纯白色的僧袍,沉静中带着焦急的脸:“……张显?”
*
作者有话要说:
萧璋:我就晚来一步!一步!!哪里来的和尚跟我抢人啊!!
(竟然有小可爱忘了张显!张显是花月教左护法,和尚,头上七个点,在小巷子里故意把小曲击飞躲避沈钦追查的队友!小曲住进山里之后他还来偷偷见过小曲。有点喜欢小曲,他当初就是因为小曲才来的花月教,和右护法凌玲是死对头。)
第057章 告白
张显抱紧了曲成溪,心中揪紧,立刻将灵力输送进他的小腹:“你怎么样!”
那熟悉的怀抱让曲成溪心安,可他心里却不合时宜地生出了丝丝缕缕的遗憾,他刚才抬起头的一瞬间期待的是另一张脸,发现不是,心情立刻跌落了下去。
但他是不会承认的。
“疼。”曲成溪眉头蹙着,虚弱中带着妖媚的味道,灵力的输入让他稍微舒服了些,他往张显怀里靠了靠,枕在人家胸口蚊子似的哼道,“肚子疼……”
谁的胸口枕起来都一样舒服,曲成溪咕哝着心道,不缺那一个。
张显松了口气,还有力气撒娇,看来是还没有疼到不行的地步。
他的视线不由自主的落在曲成溪衣衫滑落的白皙的肩头,呼吸微微一顿,垂下眸子,面无表情地把他的领子拉了上去,又把钩吻剑塞回了曲成溪袖子里:“这东西都用上了,你可真是……”他似乎找不到形容词,叹了口气道:“操得哪门子心。”
名门正派的修仙人士和魔教是死对头,万万没有扶持对家的道理,曲成溪耸了耸肩:“顺手呗。”他发现香香不见了,估计是被张显安排跟着两个小辈去了。
顺手把自己顺成这样?张显心疼得直皱眉,曲成溪爱管闲事的性格不是一天两天了,以前在花月教的时候,他一有空就溜出来到燕都的大街小巷上转悠,一天下来总会有有大大的收获,比如抓住了两个偷鸡摸狗的小偷,打跑了一个强抢民女的恶霸,踹翻了一个仗势欺人的小孩。
他跟自己说这些事情的时候满是炫耀,得意的神采能从漂亮的眼睛里溢出来,那些小事才能让他真正的开心,反而在花月教里翻云覆雨,他倒是真的不太在意。
张显一直觉得曲成溪投错了胎,他应该出身在大户人家,顺顺当当的学一身好武艺,然后当个仗剑天涯的大侠,而不是在花月教,为了报答不该报答的人,做着不喜欢的事,最后落得如今这般下场。
张显不愿再多想下去,问他:“那两个小辈看到了你用剑,也看到了你的实力,你要怎么办?”
“凉拌。”曲成溪不在意,他的脸色恢复了不少,修长的手指在小腹上慢悠悠的打转,不知道在想什么。
张显皱眉不动,看着他。
曲成溪被看得没了办法,按着太阳穴道:“商唯那孩子不会乱说话的,我知道他的脾性,那女孩子他也会叮嘱的,你不用紧张。”——和尚把头顶的七个点隐去了,看上去还真有点不习惯,怪干净的。
“你怎么没跟萧璋在一起?”
听到这个名字,曲成溪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然后很不自然的翻了个白眼,挺了挺腰捂住小肚子:“我干嘛非得跟他在一起,玩腻了就分开了。”
张显没说话,那沉寂入海的眼神像是能把曲成溪看透似的,曲成溪浑身不自在,捶了一下他的胸口:“愣着干嘛,快带我走,肚子疼死了。”
张显一把将他抱了起来,他能看出来,虽然曲成溪现在生龙活虎地闹腾,但是说句不好听的,这只是暂时的回光返照,全靠着自己刚才给他输送的那点灵气撑着。
如果灵气用光了呢?自己的灵力不过气境九层,一旦曲成溪真的副作用完全发作,他恐怕是帮不上太大忙的,或者说,能帮上的忙远不及萧璋。
流水潺潺,张显抱着曲成溪往和正道门派相反的下山方向走去,从小溪水上一跃而过,他的脸上寂静如水,眸子却是黯淡的,像是失去光彩的乌木珠子。
曲成溪心思敏感得要命,又岂能察觉不到张显的不对:“怎么了?耷拉个脸?”
“我不喜欢萧璋。”张显走着。
曲成溪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说得好像你喜欢过谁一样。”
张显低头看向他,脚步沉稳,目光幽深,曲成溪被他看得有点心虚,移开目光摸了摸鼻子。
“但如果没有他,我现在还在屏障外面。”张显微微弯腰,绕过头顶的一片树枝,他身材高大,弯腰的时候头先低下来,几乎碰到了曲成溪的下巴。
曲成溪下意识地缩了一下,心里没来由的有些紧张。这不符合曲成溪的作风,要是平时他肯定得故意浪起来捉弄一下张显,趁机摸一把他的脸。他俩的相处模式一直是这样,曲成溪浪,张显嫌弃又纵容。
但是今天不知怎么,曲成溪觉得张显有点奇怪,他俩之间的气氛更是有点不对,以至于他慎重的老实起来,没有出手撩拨。
“外面的屏障被萧无矜破掉了?”曲成溪不动声色的转移话题哼了一声,“总算干了一件有用的事。”
“他是天境,别人做不到事情,他都能做到。”张显的脚步慢了下来。
曲成溪只觉得身子一矮,张显忽然停下,把他放到了柔软的草丛上。
两人四目相对,夕阳从背后落下来,张显的脸在暖黄的阳光下仿佛有种超脱世外的安然,深邃的眸子像是能让人陷入其中似的,曲成溪心脏狂跳,似乎预感到了什么。
“阿漾。”张显轻轻开口,“这世间有可能帮你治愈断肠只毒的寥寥无几,萧璋就是其中一个,你确定不想再倚靠他了?”
曲成溪的手指落在草地上,指尖随着身子的紧绷收紧,陷入了泥土里,他没有回答,只是反问:“你想说什么?”
张显将他的手从地上抽出来,放在自己的掌心,握紧:“我赶到天灵山脚下时,正看到各门派的掌门在拼命攻击屏障,我听到他们说里面出了大乱子,学生在接二连三地死。我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我只知道你在里面。”
“我是天境,能有什么问题……”曲成溪的嗓子发紧,他抽出自己的手,但是张显的力气太大,紧紧地握着他不放。
“我知道。”张显紧盯着他,“但我怕得厉害。”
曲成溪的身子猛地颤抖了一下。
从鸽子没有回来那一刻起,张显的心就高高悬了起来,在看到天灵山出事的那一刹那,他的心几乎停跳,曲成溪身中剧毒,灵力压制在气境,万一出了什么事,要他怎么办。
“在那一刻我想明白了一件事情:我再也不想隔着一墙之隔远远看着你,那种无力而缄默的旁边者视角我承受了一辈子,现在我不愿了。”张显说。
这一生,张显一直像是曲成溪的影子,跟随他加入花月教,守护在他身旁,他从不表露真心,因为他知道曲成溪对他没那个意思,于是他就一直这样,十几年如一日的默默的跟在他身后,不打扰他的生活,也不从不轻易靠近,只在他主动开口的时候才上前帮助。
正是这种分寸感,让他眼睁睁着曲成溪被沈钦玩弄,因为看着他坠入深渊,最后看着他只剩下五年的寿命。
图什么呢?
等到一切都错过了再挽救,又有什么用呢。默默旁观又真的成人之美了么?
已经是最后五年了,再不上前,就要永远的失去了。
还好,现在想明白还不算晚。
“张显……”
“如果你确定从此以后再不倚靠萧璋。”张显凝视着曲成溪的眼睛,“从今往后,你可以倚靠我。五年的时间不长不短,我就算豁出命去,也要帮你找到破解断肠的方法。”
这不只是一句简单的陈述,更是一辈子的承诺,曲成溪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像是被情感的水流汹涌包裹住,震惊、迷茫、惶恐,却也早有预感。
张显的眼神无比认真,这一刻,他做好了准备,就算是用仙药把自己生生灌成天境,承受着被反噬的风险他也一定要把曲成溪救活,这一次他绝不允许自己再当旁观者。
“可是……我们是朋友啊……”曲成溪的睫毛颤动着,非常艰难却又确定的,轻轻地道,“我不喜欢你。”
张显的眼底微微一颤,继而垂下眸子。
“我知道。”他牵起嘴角笑了一下,像是早就料到了这样的答复,“我从来没抱着那种奢望,我只是想光明正大的在你身边,至于你想要我们之间是什么关系,全凭你。”
落日的余晖将大地渲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绯红,曲成溪怔然地看着张显,那和尚眉目如画,身上浸透着檀木的清香,淡雅如禅意,没有热烈的激情,却无处不在,凭白地让人安心。
似乎……就这样在挚友的陪伴下度过余下的一生也没有什么不好。
总好过在最后的时日还要因为虚渺短暂的情感而伤心。
曲成溪忽的释然了,萧无矜的脸在心底闪过,只微微的刺痛了一下,便被他压制了下去。
只当是个短暂的梦,人终究还是要回归现实,萧无矜有他的阿漾,而自己也有自己的归宿。
许久,曲成溪抬起头,向着张显笑了笑,伸出了手:“好。”
张显的瞳孔瞬间放大,心潮翻涌间立刻想要伸手握住他,然而就在这一瞬,曲成溪的脸色忽的一白,继而猛地弯下了腰,手指收回,狠狠按进了小腹里!
那被灵力短暂舒缓的断肠毒性又开始躁动起来,腹中如同被无数的针尖同时刺入。
“唔!……”
“阿漾!”
张显一把搂住他的肩头,曲成溪的额头上瞬间凝聚起豆大的汗珠,疼痛来得实在太突然,他只觉得腹中剧痛无比,小肚子里如同万箭齐发,疼得他根本没法立直身体,手指深深碾压进腹中,一头栽进了张显的怀里。
忽的,后方不远处的林中树叶被拨开,传来一声不可置信的:“屈漾?”
萧璋刚才破开屏障就心里火燎的往回赶,一路上飞奔得衣服都被刮出了不少的口子,那些万物教村夫没有灵力,但是他们手里的武器可都是一等一的宝物,屈漾只有气境,要是碰到了绝对吃不了兜着走,更何况这山里还有个天境大能。
萧璋心急如焚,跑了半个山才终于感觉到了屈漾的气息,立刻拨开树丛冲出来,竟然第一眼看到的是屈漾扑进了别人怀里!
还是个和尚!
萧璋愣了一秒,然后瞬间炸了,指着张显怒道:“你是什么人!”
张显闻声抬起头,看到萧璋的一瞬间,眉头皱了起来,搂着曲成溪的肩头并不答话。
他的淡漠和萧璋的气急败坏简直形成了鲜明对比,那态度立刻让萧璋瞬间又火了三分,萧璋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生气,但是看着和尚亲密地搂着曲成溪的肩膀,他觉得就像是长了针眼似的难受,声音立刻提高了一个度:“问你呢!”
“……萧璋?”曲成溪冷汗淋漓喘息着抬起头,“你怎么在这儿?”
他肚子疼得厉害,这疼痛程度远比刚才要强上好几倍,看到萧璋他几乎以为自己疼出了幻觉,眼前都是虚影。
萧璋看见屈漾死死捂着肚子的手,心脏一紧,立刻猜到了屈漾身体里的毒药发作了,他下意识想要上前帮他输入灵力,然而还没动就意识到屈漾现在正在别人怀里。
萧璋额角抽搐,故作不在意的双手抱在胸前,哼了一声:“我路过,听到有人说话,就过来看一眼。”
曲成溪小腹里天翻地覆地疼,用坚硬的手指关节抵进脐下,豆大的汗珠顺着下巴滚落。
萧璋下山多半是因为被招新会的状况惊动了,而不是因为担心他。那阿杨在他心里那么重要,他怎么可能轻易离开呢。
曲成溪只觉得萧璋那语气就像是利刺一样戳进了他心口,想起之前萧璋温柔的样子再也一去不复反,刚刚平复下来的内心又一次绞痛起来。
“那你现在看到了……”曲成溪强撑着掀起被冷汗浸透的睫毛,“可以滚了。”
萧璋气的差点没心梗,这要是有求于他时候的屈漾,哪里跟他用这种语气说过话!他不明白自己就和屈漾分开了一小会儿,这家伙什么怎么就多了个男人。
对了!刚才引发地动的天境大能难道就是这个和尚?
“好样的屈漾,”萧璋脸都气白了,咬牙道,“刚和我分开,转身就找了个另外的天境大能扑人家怀里了,你速度真是够快的啊!”
曲成溪不可置信,捂着小腹颤抖地抬眼看向他:“你这混蛋一边睡我,一边怀念旧情人……反过来竟然说老子不检点……你……你哪儿来的脸!呃!……”
情绪的波动让腹中的疼痛瞬间提高了一个级别,曲成溪只觉得肠脏被狠狠一扯,那疼痛几乎让他叫了出来,双手一起戳入腹中,痛苦地把头抵在了张显的胸口上,疼得眼尾都红了。
张显眉头狠狠一皱,抱住曲成溪扭头怒道:“闭嘴!”
萧璋暴跳如雷:“你是哪根葱跟我说闭嘴!老子怕你不成!?”
屈漾痛的浑身都在发颤,那样子实在是太让人心疼,萧璋再也看不下去,扑过去直接抓住屈漾的一只手腕把他拽起来:“跟我走!!”
“放开!!”张显猛地抓住了曲成溪的另一只手腕。
*
作者有话要说:
第058章 放手
萧璋自诩是个好脾气的人,平时嬉皮笑脸从来不轻易发火,但是今天他不知道怎么了,从看到曲成溪靠在和尚怀里的那一刻起,那种愤怒的感觉完全是从心底里最深处爆发出来的。
就好像极其珍视的东西忽然被别人抢了一样。
可是明明……自己和屈漾不过是炮-友关系,但那种强烈的愤怒几乎要在胸腔里炸裂开来似的。
——我绝对不放手!
萧璋咬牙,发狠地把曲成溪往自己怀里一拽,这一下力道非常大,他几乎完全确定对面肯定会脱手,然而没想到,那和尚的力道竟然和他持平,同样也是豁出去了没有半分松开的意思!
两端同时用力的后果就是曲成溪受不了了,他本来就腹痛如绞,又哪里经得住这样的狠拽,登时溢出了一声闷哼。
萧璋听到那声音的一瞬间猛然惊醒,心脏就像是被电打了一样,立刻放手。
曲成溪顺着另一侧持续的力道被猛地拽进了张显怀里。
“阿漾我带走了。”张显将曲成溪一把抱起,将灵力输入他的身体,冷冷对萧璋甩下一句话,“人只有一颗心,只能装得下一个人,你既然已经有了一个,就不要再肖想另一个。”
萧璋一口气哽在胸口,想要反驳,却只觉得嗓子被掐住了似的,什么也说不出来。
张显抱着曲成溪纵身而走,几步之后就消失在了林中。
“唔……”药物的副作用发作得越来越厉害,曲成溪额头上被冷汗浸湿,在张显怀里痛苦地辗转着,腹中如同刀割火烧,他按住肚脐下方,指甲几乎撕破腹部的衣服,用力的往里面顶按进去,像是要隔着皮肉按住那痉挛作痛的脏腑。
灵力的输入已经不管用了。
“坚持一下阿漾!”张显脚下的速度越发加快。他认识一个隐居在江南的老郎中,早些年在江湖威名赫赫,或许他能有给曲成溪止痛的方法。
曲成溪急促地喘息着,浑身大汗淋漓,只觉得被无数漆黑的手拉进剧痛的深渊,几乎无法呼吸。
“萧无矜……”疼痛侵吞了神志,曲成溪呢喃似的用气音叫出一个名字。
周围的景物飞速掠过,张显的身子微微僵硬了一下,他低下头,在曲成溪耳边轻声道:“他放手了,以后不会再打扰你了。”
曲成溪不知道听没听到,他脸色苍白如纸,像是一吹就破的纸美人,汗湿的长发粘在颈侧,反射着淋漓的水光,他微微成开眼,风声卷过落叶,盘旋着倒映在他眼底,将过往的回忆翻搅起来,恍惚间微黄的秋意被白茫茫的雪海覆盖。
几十年前,天灵山。
幽暗的房间,床上团成一团的被子下面,隐约传来了奇怪的声响,那声音很小,间断着响起,拌着颤抖的呼吸声,似乎在强忍着什么极大的痛苦,低低呻-吟着。
小曲成溪在被子里缩成一团,手指攥拳死死的抵在腹部,冷汗浸透了他薄薄的里衣,湿漉漉地粘在身上,他的眉眼紧紧地蹙着,侧脸的弧线死死的绷着,牙齿间紧咬在一起,几乎发出了咯咯的声响。
“阿漾,我也是不得已。”沈钦的千里传音犹在耳畔,似乎也很为难,“可是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你依旧没有关于星河雪梅的任何消息传回来。父亲的脾气你是知道的,他气得要狠狠惩罚你,是我求了他好久他才同意只用蛊虫给你点教训……你且忍着,不过一天而已,很快就过去了,以后更努力些就是了。”
蛊虫在腹中毫不留情地撕咬着,撕心裂肺的痛楚从腹腔蔓延上来,曲成溪猛地抓住了床单,只觉得疼痛像是要把他整个人撕裂,他的眼尾都溢出了生理眼泪,手指按着腹部,整个人剧烈的颤抖着,想要蜷缩起来抵抗疼痛,却根本无济于事。
一天,十二个时辰。而现在,疼痛才刚开始。
忽的,窗外响起锣声,紧接着是混乱的脚步声,和嘻嘻哈哈的打闹声。
“快出来快出来!紧急集合!长老要训话!”
曲成溪听到自己的屋顶猛地一响,像是被人砸了一块石头,不怀好意的笑声从外面远远传进来:“曲漾!快出来!罗长老有事叫大家都过去,你可别迟到!”
笑声嘻嘻哈哈地跑远了,曲成溪听出那声音是他前几天刚教训过的一个小混混,那小混混手下一直跟着几个跟班,之前总找他麻烦,前两天他们把他围起来想要欺负他,结果反被他揍了一顿。
听他们这得意的语气,不知道又搞出了什么幺蛾子……
曲成溪闭上眼,颤抖地呼出一口气。
萧璋火急火燎的从澡堂冲到了集合地,寒冬腊月的他头发上的湿漉漉没擦干净的水不一会儿就冻成了冰,冻得他直哆嗦,他站到队伍里怼了一下旁边的二虎:“虎子,怎么回事?我这正洗着澡呢,出什么大事了罗长老要紧急敲锣?”
罗长老是他们天灵山学堂里脾气最大的也最狠的长老,就连最顽劣的小混混也不敢忤逆他的意思,否则说不准会遭到什么惩罚,上次一个学生被罚赤着身子围着山跑了十圈!
虎子摇头:“我也不知道。”
萧璋困惑的用毛巾擦着头上的冰碴儿,一抬眼就看到曲成溪从山坡上姗姗来迟地跑下来,最后一个站到了队伍的边缘。
“阿漾!”萧璋的眼睛一下子亮了,把手拢道嘴边低声叫他,“到这来!”
然而曲成溪可能是没听见,没有回头,萧璋的眉头微微一皱,侧头紧紧盯着曲漾,他觉得曲漾看起来好像有点不对。
那脸色是不是太白了些,动作也有些僵硬似的……
萧璋略微有些疑惑,然而还没等他多想,罗长老已经面如罗刹地站到了最前面,大喝一声:“你们这些兔崽子!”
这一下子已经把萧璋喊精神了,罗长老像一只愤怒的牛,怒目圆睁,那是他气急了时候才有的表情,萧璋心说不知道今天有谁要倒霉了,不过比起关心那个倒霉蛋,萧璋更关心曲漾,于是他悄悄的从人群后一点点往旁边挪,向着曲漾靠近。
“天灵山收留你们这些兔崽子,是你们的福分!你们应该兢兢业业!敏而好学!而不是每天浑浑噩噩,净动些歪心思!”罗长老面色森冷,举起一条床单,“就在刚刚,我发现我的床单上有些潮湿。也多亏了我犹豫了那么一刹,用力扫了一下,你们猜发我发现了什么!”
台下一片窃窃私语,大家交头接耳,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萧璋充耳不闻,一路挤到了曲成溪旁,笑眯眯地用胳膊肘撞了一下曲漾:“喂阿漾,你怎么回事,我叫你你怎么不答应?”
他根本没用力,然而曲成溪竟然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喂!”萧璋脸色一变,压低声音一把扶住他,“你怎么了!”
曲成溪摇了摇头,萧璋只觉得他的身子都是颤的,声音像是一阵风就能吹散,虚弱地道:“别烦我。”
萧璋的视线移到曲成溪的唇上,惊讶的发现那唇正在轻微的颤抖着,曲漾后槽牙紧咬,侧脸的轮廓几乎紧绷成了一道锋利的线,再往下,宽大的袖子下,那手似乎按在小腹上。
他不舒服?萧璋的心瞬间揪了起来。
“是毒草汁!只要沾上一点就会浑身溃烂!”台上,罗长老忽然咆哮着把床单扔在了地上,那一瞬间的暴怒让所有学生都噤了声,就连萧璋都抬了一下头。
罗长老面黑如碳:“在我的管教下,你们小打小闹可以,但是此等品行不端,害人的恶毒事,我绝不允许!是谁干的!有谁看到了,立刻举报!”
“报告!”人群中传来一个吊儿郎当的声音,正是刚才往曲成溪房顶砸石头的那个混子,“我看见了,是曲漾干的!”
萧璋一怔。
混子往人群中一指,所有人的目光立刻全部集中在了曲成溪身上。他旁边的几个混子也跟着接话:“对!我也看见了!”“曲漾今早从罗长老房中溜出来,鬼鬼祟祟的,一看就没干好事!”
这是借机泼脏水呢!萧璋暴跳如雷:“你们别放屁!空口无凭,你凭什么说是曲漾,我还说是你们呢!”
混子头冷笑一声,叉着腰走过来:“哟,你是他谁啊。不信?那就去曲漾房间里搜搜,一搜就知道了!”
曲成溪的瞳孔猛地一缩,他想起来今天早些时候,他离开过房间去外面打过水,如果那时候有人往他房间里放了东西……
唔!腹中一阵剧烈的翻搅,曲成溪颤抖的弯下腰,疼得几乎要倒下去,而那摇摇欲坠的动作在别人看来只会觉得是做贼心虚的表现。
罗长老阴沉着脸一声令下:“搜!”
萧璋急了:“喂!”
他的制止根本不管用,一伙门生立刻冲上山坡曲漾和萧璋的小院,不一会只听里面一声:“找到了!”
门生拿着一小瓶药冲了出来:“闻过了!就是毒草汁!”
一时间,惊讶的声音如潮水般散开:“什么!”“曲漾竟然干这种事!”
“有什么奇怪的,你看他平日里那阴森的样子,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指不定每天在想什么阴暗的东西呢!”“你同情他,小心下一瓶毒草汁就泼到你床上!”
罗长老冷冷地从台上走下来,人群自觉的让出一条道,罗长老径直走到曲成溪面前,萧璋立刻上前挡在曲成溪面前:“罗长老,曲漾他……”
罗长老一把将他推开:“我没问你!”
没了萧璋的支撑,曲成溪猛地晃动了一下,但是他依旧强撑着站住了,没有倒下,他抬起苍白的脸,和罗长老对视,乌黑的瞳孔倔强又冰冷,像一只不服训诫的野狼。
罗长老问:“人证物证俱在,你可有什么要解释的?”
有什么要解释的,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他一张嘴,如何说的过那一群准备充足的混子。曲成溪面色苍白如纸,一语不发。
“没有?好!”罗长老一扬手,“丢到冰窟洞里,明日午时再放出来!”
冰窟洞!冰窟洞里全是冰水,足足有好几米深,必须要一直在冰冷刺骨的水里踩水才能浮在上面不沉下去,就算是健康人都坚持不了多久就会冻僵,更可况曲漾!
萧璋的心脏都停了,扑过去拦住冲着曲成溪来的门生:“不是他!他不可能做这种事!”
门生冷笑一声:“不是他难道是你吗?让开!”
萧璋:“是我!”
一瞬间,全场寂静无声,罗长老缓缓回过头来盯住他。
萧璋上前一步把曲成溪挡在身后,少年稚嫩的脸上已经初具了英俊的影子,笃定地对着全场众人大声道:“是我对罗长老上次罚我抄书记恨在心,所以我偷偷托人下山买了毒草汁,就是为了报复!”
罗长老眯起眼睛,脸上阴云密布。
然而就在这时,人群中的二虎傻愣愣的摸了摸脑袋:“可是罗长老说床单是湿的,今早才被倒上毒草汁,今早你不是一直在帮我补习功课吗?补完就去洗澡了,也没去过别的地方啊?”
萧璋:“……”
罗长老溢出了一声冷笑,再次转向曲成溪:“带走!”
几个门生七手八脚地扑过来抓住曲成溪,萧璋急疯了,扑过来想要阻止,但是一个少年又怎么打得过几个身强力壮的门生,萧璋被他们甩倒在地又被其他人按住,眼睁睁看着曲成溪被拖进了山里。
*
作者有话要说:
第059章 初吻
噗通!
躯体接触到水面的一瞬间冰冷的水流就扑了上来,像是用冰做的毒蛇一样,寒意迅速包裹住了他全身,钻入他的骨缝,渗透他的每一个毛孔,将他向下拖去。
曲成溪挣扎起来,可腹中撕心裂肺的绞痛让他根本无法用上力气,刺骨的水流冲进鼻腔,他的头顶被水流没过,一瞬间,什么声音都仿佛蒙上了一层布似的听不清了。
大口大口的气泡从他的肺中被挤出来,它们飞快地向上游去,像是被从笼中放出来的鸟,而曲成溪却在不断下坠,他伸出手,看着上方的光离自己越来越远。
就是这样了吗。
……也罢。
曲成溪闭上眼睛,不再挣扎,任凭自己的身体像是羽毛一样向下坠落。
他这一生似乎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微不足道地来,又悄无声息地走,倒也……忽的,无数的画面从面前飞速的闪过,到了最后曲成溪的脑海浮现出一个人,那人被包裹在金光之中,逐渐显露出来,冲着他露出灿烂的笑,曲成溪惊讶的发现那竟然不是沈钦,而是萧璋。
真奇怪,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为什么想的会是他……
笑成那样,傻不傻……
鬼使神差的,曲成溪又挣扎了一下,想要努力游起来,然而肺部已经传来炸裂似的疼痛,与腹中的剧痛交织在一起,他实在坚持不住了。
哗啦!!——
一个人从上方一跃而入,激起巨大的水花,水波剧烈的颤动了起来。
曲成溪残存的最后一丝意识感觉自己被一只手猛地抓住,那只手力气太大了,一下子就把他拥入了怀里,两人之间的水流都被挤压走,他感觉自己的后脖颈被紧紧搂住,紧接着,唇上传来柔软的触感,一口空气猛然灌入了他痉挛紧缩的肺中。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过去两天了。
耳畔传来隐约的清脆的鸟鸣,曲成溪侧头看过去,看到了熟悉的窗户,是他自己的屋子。
肚子里的疼痛已经消散,他听到旁边似乎有声响,一抬眼,之间二虎正在吭哧吭哧地给他打扫屋子。
曲成溪愣了一下,然后轻轻动了动被子。
二虎一个激灵回过头:“啊你醒了!”
“你怎么在这……”曲成溪的声音还有些哑,乌黑的眸子盯着他,“是你把我救上来的?”
“我哪有那个胆子呀!”二虎笑着摸了摸头,“是萧璋!你被拉走之后他立刻嘱咐我这两天要照顾好你,他回头给我两粒金豆子,我还没反应过来,他就直奔罗长老,说他要替你。”
曲成溪的瞳孔颤动了一下。
“罗长老那个老混球你也知道,肯定不同意,结果你猜怎么着?萧璋说他愿意用两倍的时长替你,罗长老冷笑了一下,说了声那你可别后悔,萧璋说他绝不后悔,然后扭头就冲到冰窟洞去了。”
二虎用抹布擦着曲成溪的桌子:“你被他扛上来的时候脸都青了,我还以为你没气儿了呢,没想到萧璋给你渡过去了些灵力,你缓了两天还真缓过来了。我都做好准备要联系你们门派的长辈了,哎对了,你们天源派现在是谁主事来着?”
曲成溪掀开被子跳下床,二虎被他吓了一跳赶紧拦住他:“你去哪?你现在需要休息不能下地!”
“萧璋回来了吗?”曲成溪踉跄地推开了门,“我要见他。”
萧璋刚回来没几个时辰,正在隔壁的屋子里躺着。
曲成溪推开门,只看见被窝鼓着,轻轻起伏。萧璋是个精力过剩的,平时不是在骚扰曲成溪就是在院子里搞练习法术闹得鸡飞狗跳,几乎从来没有大白天在被窝里安安静静躺着的时候。
“他发烧了,也在休息呢,你小声点,他可能在睡觉。”二虎在曲成溪身后小声道,曲成溪点了点头走了进去,二虎在他身后轻轻地关上了门。
一时间,屋子里就剩下他们两个。
曲成溪紧盯着萧璋的床,在原地一动不动的站了好几秒,才终于下定决心似的呼出一口气,轻轻地走到了萧璋的床边。
鼓鼓囊囊的被子边缘露出萧璋的脸,他英俊的眉眼微蹙着,脸上有不正常的潮红,曲成溪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背贴上了他的额头。
很烫,像是烙铁似的。
怎么这么傻,泡在冰水里两天谁能坚持得住?
萧璋温和的呼吸轻轻吹在他的胳膊上,曲成溪的心里忽的翻涌起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这辈子,好像还从来没有人这么对他过,他只觉得耳朵发红,心脏狂跳,下一秒几乎慌乱了起来,他抬起手转身就想走,却忽的听到了一声微弱的:“阿漾?”
曲成溪的动作猛地僵住了,顿了两秒,他转回身来,面无异色地道:“醒了?”
萧璋看着他,忽的弯起了眼睛:“你来看我了。”
“我没让你救我。”曲成溪坐下来,侧过头不去看他。虽然尽力保持着平淡的表情,那一瞬间萧璋竟从他的脸上看出了些局促的味道,这表情出现在铁石心肠的曲漾脸上简直太稀奇了,萧璋心里简直开了花,轻轻咳嗽了两声。
“是啊,你那么厉害,当然不需要我……”他滚烫的掌心搭在了曲成溪放在床边的手上,“可是我需要你啊。”
曲成溪的身子猛地一颤,像是被那温度烫到了。
“阿漾……”萧璋发着烧,声音沙哑,然而那吊儿郎当的腔调加上虚弱的气音,竟有点让人心惊肉跳的感觉,“我好难受……”
曲成溪猛地起身:“我去给你找凉毛巾!”
萧璋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天知道他一个病人是怎么抓得那么精准又有力的:“不用毛巾,你帮我按按头就行……”
曲成溪坐立难安,他总觉得他俩之前的气氛似乎有些奇怪,这种感觉他没法描述,但是总觉得正常的“朋友”之间是不会这样的。
萧璋会让二虎给他按头吗?想想那场面曲成溪就觉得辣眼睛,那是必然不会的。那为什么他会让自己帮他按?……这种感觉,几乎有点暧昧了。
萧璋目光炯炯的看着曲成溪,眼底像是有微光在闪,曲成溪受不了他那样的注视,终于决定落荒而逃:“我去给你找药!”
然而就在他离开床的那一颤那,萧璋忽然闷哼一声:“唔!……”
萧璋捂住头,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整个人向着曲成溪的方向蜷起身子颤声道:“头好痛……”
其实心里多半知道萧璋是故意的,曲成溪却还是忍不住坐回了床边:“哪疼?”
“这里……你伸手……是这里,哎对对对对……”
曲成溪被他抓着手指头,就这么被他半强迫的,给他揉起太阳穴来,萧璋就像一只得了便宜的大老虎,舒服的眯起了眼睛。
“你根本就头不疼对不对。”曲成溪叹了口气。
“谁说的……疼死了。”
屋外的阳光暖洋洋地洒进来,曲成溪低垂着眸子,感觉阳光洒在自己的睫毛上,像是撒上了一层金色的细绒,连同着下方的萧璋似笑非笑的脸都被笼罩上了金色的光晕,那柔软的颜色让整个空间都安逸起来,就像一副缱绻的画。
曲成溪竟有些恍惚,忘了自己身处何地,也忘了自己身上背负的任务,他那时刻不停运转的大脑在这一刻完全放空,甚至有那么一瞬间他想,要是永远这样就好了。
下方的萧璋舒服地哼唧着,一边看似不经意的在枕头上乱动,没几下就把脑袋蹭到了曲成溪的大腿上:“头疼,得靠着点儿什么。”
曲成溪猛然回神,一低头就和萧璋四目相对,萧璋似乎不知道什么叫不好意思,厚着脸皮冲他一笑:“阿漾,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你长得真好看。”
仿佛烟花在心底猝然绽放,酥麻的感觉从心脏蔓延至全身,曲成溪发觉自己施加在脸上用来掩饰容貌的咒术似乎在萧璋的眼里根本不存在,又或者根本无论自己是什么样子,萧璋都会这样真心地赞美他。
这是为什么呢。
曲成溪似乎明白了什么,却又似乎百思不得其解,就在这困惑的当头,忽的,他彻底僵直住了,因为萧璋抬起手,手指轻轻地划过了他的嘴唇,压低声音道:“还有,你这里好软。”
……
“郎中!怎么样!”
无数的银针扎进榻上曲成溪的周身大穴,老得看不出年龄的郎中正在急迫地忙前忙后,一旁是心急如焚的张显。
曲成溪看起来却并没有半分好转的样子,整个人依旧神智昏迷,冷汗不住地从颈侧滑落,手指无意识的抓按着腹部的衣服,神色痛苦至极,不住的溢出呻-吟来。
“这毒实在是凶险,怕是难……”老郎中搭住曲成溪纤细的手腕连连摇头。
张显急的声音都变了:“那怎么办!您能不能治且不说,能不能先给他止痛!”
老郎中擦了一把头上的汗:“只有两成把握,容我再试试。”
*
作者有话要说:
萧璋:还得我来!
第060章 何为喜欢
老郎中擦了一把头上的汗:“只有两成把握,容我再试试。”
然而试试这两个字刚出,就听床上的人一声极其痛苦的呻-吟,曲成溪猛地翻身,手指用力地抠住了床沿,只听咔咔的脆响,那实木床沿竟然被他生生捏断,他似乎在是半清醒半昏迷的交界,腰侧的银针随着身体压下来的动作被猛地戳进了身体里,他却像毫无知觉一样。
撕心裂肺的腹痛已经完全盖过了所有其他的疼痛,老中医立刻扑过去:“快!按住他!”
张显一把搂住曲成溪的后腰,把他的圈在怀里,手中的灵力毫无保留地轰然注入了他的小腹之中。
……
“你这里好软。”手指尖划过嘴唇,那感觉就像是触电一样。
小曲成溪啪地一声拍开了萧璋的手,面红耳赤怒道:“你不想活了!”
这世上竟有如此大胆无耻之人,自己是个男孩子,他也是,他怎么敢……怎么能!
小时候他趴在门外偷看过他母亲接待恩客时候的场景,那些恩客也是一上来就要吻他母亲的唇,他不明白,唇有什么好亲的,不过是说话时用到的工具而已,看着那场景他只觉得又恶心又难以言喻地心跳加速,厌恶又慌乱之下只会立刻跑开,不敢往下看。
如今,竟也有人惦记他的唇。
他和萧璋已经在一起度过了几百个日夜,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萧璋对他的态度,似乎和以前有些不一样了,那态度和对待二虎还有其他朋友有着明显的区别,曲成溪不知道怎样描述,如果非要说的话,那似乎是一种隐约的占有欲和若有若无的狎昵。
萧璋不管他做什么事都要跟着他,如果看到有人试图欺负他会立刻采取措施,让那人后悔,如果有什么好东西,萧璋总会献宝似的第一个拿给他。
曲成溪觉得萧璋有点像大狼狗,平时狗的属性占绝大多数,但是偶尔,狼性也会浮现出来……
“不活了。”萧璋无赖地笑起来,强撑起高烧的身子,看着曲成溪,“但是死之前再让我亲一口呗。”
曲成溪气急败坏,跳过去把他按在了床上,萧璋哎哟哟叫起来,看似招架不住:“我是病人!救命啊!”却忽然趁着曲成溪挥拳的间隙一把抱住了他的腰,旋身一扭!
曲成溪的后背咚的一声撞在了床上,抬眼正对上萧璋笑意盈盈的眼睛。如今的萧璋早已今非昔比,他再也不是那个什么都不会的世家公子,而是天灵山学堂中少有的几个突破地境一层的翘楚,和曲成溪持平了。
“萧无矜你干什么!”曲成溪的脸上发烫,奋力挣动被萧璋握住的手腕,这家伙也不知道怎么长得,明明每天和自己伙食一样,初来天灵山学堂的时候他们还差不多高,如今竟然已经快比自己高一个头了,力气也比自己大很多。
“你不是病人吗!怎么这么大力气!”
“我是病人啊。”萧璋的额头上还带着高烧出来的虚汗,深邃的眼睛却像黑曜石一样明亮,“病人才需要安抚呢……阿漾,给我亲一个。”
“不行!”
“亲一个嘛。”
“……”怎么会有这么厚脸皮的人!曲成溪觉得脸上热得不成样子,要是现在他和萧璋脸贴脸没准自己要比他的温度还要高几分……等等,自己为什么要和他脸贴脸……
忽的,唇上一烫。
萧璋灼热的呼吸轻轻扑在他的人中,曲成溪的瞳孔猛然睁大,那一瞬间他的大脑全空了,和冰窟中渡气不一样,此时此刻,萧璋是真的在亲吻他。
未经允许,擅作主张,却又小心翼翼,视作珍宝。没有过多的动作和得寸进尺,只是轻轻的碰在一起,却让人的心都跟着战栗起来。
曲成溪几乎动不了,僵硬地任凭他亲吻着,他能感觉到萧璋也很紧张,那灼热的唇正在微微颤动着。
奇怪,明明应该觉得恶心或者抗拒,可为什么自己并没有这种感觉。
他为什么要吻我?他难道……
忽然,窗外传来二虎的脚步声,曲成溪像是猛然惊醒一把推开萧璋,面红耳赤地跳下床就要跑出去。
“阿漾!”身后萧璋压低的笑声,“过两天学堂放假,你跟我一起回家去呗。”
“我为什么去你家?”曲成溪猛地回头,“我自己也有家!”
“你们天源派远在燕都,就放三天假哪里赶得回来?”萧璋笑着向前倾身看着他,眼底的光明亮而柔和,带着一丝小小的坏笑,“新媳妇过门,不都得见见家里人吗?”
曲成溪抓起一旁的靠枕就砸了过去,萧璋哎呦一声捂住胸口倒在了床上:“欺负病号啦!”
二虎闻声赶来:“哪呐哪呐!谁欺负病号啦!”
曲成溪从二虎身边通红着耳朵奔跑着掠过,只听身后那姓萧的混蛋还在叫他:“不说话就当你答应了!不能反悔!”
呼啸的东风从耳侧飞速的流过,明明应该是刺骨的,可曲成溪却毫无感觉,甚至觉得浑身的血液都燃烧了起来,他跑得那样快,从萧璋的房间一路冲向天灵山后山,一颗心几乎要跳出胸膛,终于在后山的悬崖边停下。
万物苍茫映入他眼底,激起从未有过的情绪,他按住胸口,呼吸急促,久久才将心中的波澜稍稍压制下去。
萧无矜亲我了。
亲吻是喜爱的表现,难道他……喜欢我?
这三个陌生的字眼在曲成溪的心底砸出层层涟漪,他惊惧又紧张,到最后满心都是无所适从的茫然:那我喜欢他吗?
喜欢是什么感觉,曲成溪不知道,他搜肠刮肚地回想着自己人生中重要的人,到目前为止似乎只有一个沈钦。
沈钦救了他,给他锦衣玉食教他修仙术法,他感激他、敬仰他,为了报答他的恩情可以豁出命去,但是,那似乎并不是喜欢。
那萧无矜呢。
曲成溪闭上眼摇摇头,脑海里蹦出来的全是些鸡毛蒜皮鸡飞狗跳的小事,比如萧无矜每天放在他窗台上的鲜花,比如他拽着自己看他新研究出来的戏法,比如他俩一起翻墙出去看灯花,再比如他在自己弹琵琶的时候拼命鼓掌的样子……
明明都是些普普通通的事情,可只要一想起,就忍不住让人整颗心都明朗起来,嘴角忍不住上翘。
这……是喜欢吗。
曲成溪困扰地按住头,他不知道,他没有过喜欢人的经验,他只知道自己可以容忍他在自己身边闹腾而不会觉得厌烦。萧无矜带给他的是从未有过的鲜活感和陪伴,这些东西他以前从未有过,如今拥有,似乎觉得也不错,不想放开……
曲成溪迎着微风坐了下来,眺望着寂寥的群山,云雾缭绕中,大雁成双飞,双峰遥相对。
从前他孑然一身,一曲琵琶只为自己演奏,曲毕而散。而如今,他在琴声悠扬中抬眼,总有一人在他身旁聚精会神地听着,静静地看着他,在他抬手的时候笑着对他说一声:“好听,我喜欢。”
“过两天学堂放假,你跟我一起回家去呗。”
曲成溪闭上眼,清风扬起他鬓角的长发,少年愉悦的嗓音仿佛犹在耳畔,曲成溪轻轻呼出一口气。
好,我跟你回去。他在心里无声地说。
……
张显的额头上大汗淋漓,脸上一丝血色都不剩,汩汩的灵力让周遭的空气都发生了轻微的扭曲,他的掌心覆在曲成溪的小腹上,指尖都在轻微地颤抖。
如此不心疼的灵力输入方法看上去是有用的,曲成溪逐渐停止了挣扎,安静了下来,他低垂着头躺在张显的臂弯里,纤长的睫毛垂下来,不知在半昏迷中梦见了什么,脸上竟浮现出淡淡的安宁感来。
张显稍微松了口气,心道应该暂时是稳住了,敛住疲惫的神情问身旁:“郎中,他是不是好些了。”
老郎中放开曲成溪的脉搏,将一枚针扎进了他的手腕大穴,没有直接回答张显的问题:“我看过了,他的疼痛是因自身灵力攻击腹中仙骨所导致,外界的灵力灌入可以将他的疼安抚下来,但是终究是治标不治本,他的灵力强于你,用不了多久你的灵力就会压不住的。”
张显的一颗心沉入谷底,曲成溪之前的判断是对的,只有超过天境三层的人才有可能治愈他,自己是不够格的,甚至连压制疼痛都只能做到暂时。
“您是江南仙家最好的郎中,还有没有其他法子能救他?”
“……除了用更强的灵力压制,再无他法。”
屋子里的烛火静静地燃烧着,天色渐暗,淡紫的天幕宛若朱砂和靛青的调和,张显的一袭白衣在暮色中沉静如玉色,静静地抱着曲成溪。
说起来,他和曲成溪认识这么多年,但像这样安静地抱着他的时候,却几乎是从未有过的。
怀中的美人在病痛的折磨下变得苍白虚弱,像是受伤的蝴蝶,收起华丽的翅膀将自己蜷缩在花瓣间,脆弱得让人连呼吸都忍不住放轻。
只看他这般样子,常人大抵是想象不到他平日里是艳丽狂傲到何种地步的,但是张显知道。他曾亲自跟随在曲成溪身后,看他率领仅仅数百花月教众将冲进号称固若金汤的皇宫,杀光禁卫军,把那荒淫无度的新皇逼得抱头鼠窜逃下洛阳。
硝烟弥漫中,白银万花面具在阳光下反射着璀璨的光,曲成溪懒洋洋地坐在皇宫正殿的飞檐上,钩吻剑随意的插在瓦片中,剑柄上挂着一坛刚刚缴获的贡酒。
他手里还拿着一坛往嘴里倒,耳侧的耳坠轻轻晃悠着,晶莹甘洌的酒水顺着他的嘴角流下,经过颈部白皙的优美的线条,没入妖紫色的宽大领口里。
见自己抬头望着他,曲成溪笑眯眯地一招手:“看着干嘛,上来陪我一起喝!”
那一刻,还有无数个有关曲成溪的画面,都深深烙印在张显的心里,每到午夜都会轮番在他那刻本该皈依佛门不问世俗的心里流转,最终化作他遥不可及的梦境。
张显知道,曲成溪是狂傲的,却又是落寞的。他看得出,攻占皇城并没有让他有多开心,他又为沈钦摆平了一道障碍,饮酒不是因为快意潇洒,而是想要醉得不省人事直到看不清手上的鲜血而已。
张显想做那个懂他、护他的人。可是无论他怎么渴望和肖想,他都知道,自己配不上,哪怕是现在,也依旧是如此……
“这样下去不行。”老郎中摇头,“很快他就会再疼起来的,你灵力耗尽,到时候你我二人都制不住他,后果不堪设想,得尽快……”
得尽快,找能压制的人来。
“再等等。”张显打断他,嗓音有些沙哑。
老郎中的意思他当然明白,只是他拼尽全力下定决心才争来了这一把,也此生第一次,可是抢来了,却把握不住。
他不甘心。
“就算无法根治,用灵力帮他压制疼痛这一点我还是能做到的,”张显强行再次运转起周身灵力,将掌心置于曲成溪小腹之上,“我灵力没耗尽,还能坚持,让我再试试……”
然而他话音未落,曲成溪的身子忽然颤了一下,继而眉头微微紧蹙,紧接着额头上又溢出了星星点点的细汗,在张显怀里挣动起来。
老郎中上前掐住他的脉搏,神色一紧:“坏了,要压不住了!”
张显:“可……”可之前在萧璋的灵力压制下曲成溪至少坚持了三四个时辰才到疼痛的巅峰,如今这不到一个时辰!
张显本以为自己就算不到天境,但靠豁出去了输出灵力怎么着也和萧璋持平,却不曾想竟然差距如此之大!
“唔!……”怀中曲成溪的挣扎越来越大,忽然猛的停起腰,一把抓住了张显的胳膊!
张显:“阿漾!”
曲成溪剧烈颤抖起来,左手抓着小腹的衣服,他似乎是醒了,但又没有完全醒,不知道梦到了什么,眉眼间竟显得格外痛苦而焦灼:“不行……”
张显:“什么?”
“我不能去你家……”曲成溪神智不清,眼看着疼得越来越厉害,手指在腹部乱按,口中也跟着胡言乱语,“我去了就会看到……我不能知道!……”
“他怎么回事,怎么开始说胡话了!”张显急了。
“可能不是胡话。”老郎中见状神色也是一紧,额头热汗渗出,飞快地在曲成溪身上重新施针,比之前下得更深,“灵力乱窜还会有一种效果,就是冲破身体里各处的禁制,包括大脑中的。看他这反应,他之前是不是被封过记忆?”
“记忆?”张显的心里咯噔一下,“我不知道他被封锁过记忆。”
“那可能是在你认识他之前。来不及了,你把他放到床上,我试试能不能把他的灵力暂时封起来,如果不行的话,一会儿这间屋子只怕都要被他掀翻!”
“呃……”几句话间,曲成溪已经疼得整个人像是被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他似乎睁着眼睛,乌黑的瞳孔却没有焦距。
无数的画面在眼前闪过,他看到星河雪梅,看到燃烧的火焰,又看到炙热的鲜血,纷杂的颜色在脑海中乱作一团,与疼痛的信号疯狂的交叠在一起,几乎将他折磨到崩溃。
恍惚间他记起来,似乎有一件极其可怕的事情,就发生在他去了萧璋家之后。
他不该答应的,如果他不答应,之后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别带我去……我不能去你家……”曲成溪绝美的容颜上露出痛苦的神色,床上左右辗转,修长的手指深深掐入小腹中,“我知道了就会告诉沈钦……别……我不去……”
听到沈钦名字,张显的心里猛然一跳,继而又猛然想,他要去谁家?
就在这一瞬间,疼痛徒然加剧!
撕心裂肺的疼痛就像是点燃炸药的火苗,曲成溪瞳孔紧缩,只觉得小腹内脏被生生撕裂,手指狠狠戳进小腹,疼得啊的一声叫了出来,灵力不受控制地轰然泻出!
轰!——
一声巨响,整个小房子所在的地界地动山摇,以曲成溪位圆心,灵力如同潮水般层层扩散,老郎中猛地被撞飞出去,就连张显都被撞得推后了两步。
“快去找人!”老郎中的骨头都要被撞散了,趴在地上呛咳不止,冲张显嘶吼道,“他上次能挺过去纯属侥幸,再不找人帮忙就晚了!”
房间内剧烈的震动起来,桌上的针灸器皿药罐子叮当作响,而床上的曲成溪翻滚得越来越剧烈,疼痛的呻-吟更是止不住地传出!
张显猛地咬破了嘴唇,这种情况下,再多的不甘都抵不上曲成溪的一声痛-吟,他认了,是他能力不及,不能护他,但有人可以。
“我去找萧璋!”张显扑向门口。
忽的,他面前的门被猛然撞开。
“不用找了!”萧璋冲进来直奔曲成溪,“跟了你们一路,忍着看你们折腾半天,这会儿才叫我?早就该叫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今天是大粗长不?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