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1章 珍贵之物
女子笑意幽深,双手交叠撑在下巴下面盯着沈钦:“想要从圣灵阁处得到答案,必须要付出一样对你来说珍贵的东西,沈教主,你准备好了吗?”
沈钦凝视着对面的女子,表情没有丝毫的变幻和波动,若是看得再仔细些,似乎还能看到他眼底最深处那一抹微不可查的鄙夷。
世间万般人万般事,无论是直截了当还是故弄玄虚,有八成的概率最终目的是为了钱财。
他还记得上一次来圣灵阁的时候,面前的女子才刚刚上任,用一句话,换了他一座金矿。那时他接掌花月教也还不久,教中资源匮乏,正是用钱之际,那一座金矿的损失他用了好久才弥补回来,不过好在那一句话也值得这个价钱。
“金银珠宝,地皮楼宇,只要圣灵阁提出来,沈某必会奉上。”沈钦淡淡道,如今他想要的答案,也值这个价钱,甚至远远超出,“你说便是。”
阁主看着沈钦微笑着,那笑容中似乎带着一抹惋惜,又有些意味深长的深意,她伸出一根手指,在面前摇了摇:“沈教主,如今对你来说最珍贵的东西,已经不是这些了。”
“你到底想要什么。”沈钦没有耐心再跟她耗下去。
阁主朱唇轻启:“这次,我要一瓣星河血梅。”
沈钦的瞳孔急剧收缩了一下。阁主笑起来:“怎么?舍不得?”
他的话音还没落地,面前的沈钦骤然消失,紧接着一股灭顶的强大灵力瞬间从阁主的头顶劈裂下来。
沈钦从来不是乖乖听话任人摆布的人,在他的人生信条里,等价交换是最低等的交易方式,在绝对的强者面前,弱者只有被抢的份儿,他就是那个绝对的强者。和他讨价还价,先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个资本!
然而就在那骇人的灵力劈落的一瞬,阁主忽然抬眼和沈钦四目相对,勾唇一笑。下一秒,沈钦只觉得觉得如遭当头一棒,轰的一声,被重重的击飞了出去!
怎么可能!?
胸口剧痛,沈钦凭借敏捷的身手在空中翻身单膝落地,险险避开了狼狈摔倒了局面,然而这已经足以让他震惊,堂堂天境花月教教主,怎么会被一个女子轻易击飞出去,况且那个女子根本没有出手的动作!
“你在这里的任何攻击都会反弹到你自己身上。”阁主冷冷放下翘起的二郎腿,从朱红色椅子上站起身来,“看来沈教主并不是诚心和我圣灵阁做生意,那就请回吧!”
那女人说罢拂袖而去,沈钦脚下纯白色的地面忽然动起来,带着他向后退去,就像是一条被向后抽走的缎带。
竟是没有半分回转的余地!直接送客赶人!
沈钦心中猛然慌了一瞬,脱口而出:“且慢!”
女人脚步微顿,没有回身,只是侧过头来:“怎么?沈教主还有什么想说的?”
沈钦闭上眼又睁开,随后他缓缓掀开自己的狐裘大衣。
阁主的眼底似乎有某种奇异的光亮了起来,紧盯着沈钦伸进怀里的手,那只手苍白如纸,骨节分明,从怀中再伸出来的时候,指尖上已经捻了一瓣妖艳的红色花瓣。
“圣灵阁既然想要,那便拿去吧。”沈钦深吸一口气,捏着短短的一截花茎将花瓣向前递了出去,由于用力过大,那白皙得过分的手背上都崩出了青色的经络来,可见是下了极大的决心。
阁主终于转过身来,露出和刚才无异的笑意:“沈教主还是有诚意的。”
沈钦一语不发,魔黑幽深的眼睛死死盯着桌子上的砖石。
“那我也就不再卖关子了。”阁主一挥手,沈钦手中的花瞬间被一股无形的力拽走,落到了她手中,阁主左右看了看,满意地重新坐回椅子上,又是一扬手,那砖石慢悠悠地从空中飞过来,悬浮在了沈钦的面前。
“你问圣灵阁这块石头有没有被篡改过,答案是,有过。”
有过!真的有过!
沈钦的瞳孔剧烈的颤动起来,面前那块砖石已经被圣灵阁处理过,上面那原本被天雷劈得几乎看不清样子的脏污都被清理,露出真的了原本的样貌——石头上咒文正中是笼魂阵的阵眼,而阵眼上是一枚清晰的拇指指纹。
阁主把玩着那星河血梅:“不知是凑巧还是有意,天雷正中这块砖石,将它烧得面目全非不说,还抹去了上面的全部灵力残留,如果是有意将天雷引到这上的,只能说这破阵之人非常聪明,而且对灵力的掌控强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不过自古以来都没听说过谁能控制天雷的,多半是碰巧。”
沈钦的手指发抖:“能不能查处这指纹的主人是谁?或者起码查出这破阵的人灵力到了何种层级?”
阁主耸了耸肩:“圣灵阁没有指纹库,查不了。而且我刚说了,灵力残留已经全部被抹去,现在我能给你的消息就只有刚才说的那些了。”
沈钦死死的盯着那砖石,以至于连牙齿紧咬到把口腔内部都咬出血都没注意,回过神来时已经满嘴都是血腥味。
他没有办法从圣灵阁的一句话中判断出曲成溪还活着,但是墓室笼魂阵的阵法被人篡改过已经足以说明问题,平白无故的为什么要篡改,必然是要掩人耳目,为什么要掩人耳目?其中的目的几乎昭然若揭。
如果阿漾还活着,那么江南那个一闪而过的偷花贼,会不会是他?
现在,只差一个确凿的证据。
沈钦几乎无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他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瓶子,用灵力缓缓飞到了阁主的面前的桌子上,急迫,却无比小心:“沈某这次来又带来一物想请圣灵阁帮忙查验。”
“血?”阁主伸手捞过那小红玻璃瓶,左右看了看,狡黠地眯起眼睛,“可以倒是可以,只不过再查一次,你需要再付出一次代价。沈教主,如果我的消息没错,你一共有两片星河血梅吧,你舍得把两片都给我吗?”
本来就是欠他的,都送出去又如何,只要能确定他还活着。
“我舍得。”沈钦一字一顿道。
阁主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忽的笑了,竟是一抬手,把那刚到手的星河血梅又丢了回来:“现在对你来说最重要的东西不是星河血梅了,这东西还你,我不要了。”
沈钦接住那价值连城的花瓣,着实被圣灵阁的古怪脾性惊到了:“那你要什么?……”话音未落,他忽然感觉脖子上一痛,一只细小的虫子不知道什么落在了他脖子上咬了他一口,又从他脖颈处飞起,慢悠悠地飞落到了阁主修长的手指上,那虫子的尾端鼓胀发红,像是吸满了红色的液体。
阁主用手指托着那小虫子,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意:“这次的代价,就收你一滴血吧。”
“收我的血有何用?”
“圣灵阁既然要,必然是有价值的,沈教主不必多问。”
她真是从头到脚从内到外的都透露着古怪,打了个哈欠站起身来,拿起桌上的小玻璃瓶,“时候不早了,沈教主请回吧。你要查的血我收下了,十一日之后来取结果。嗅血兽两周苏醒一次,血库结果查验时间和它们苏醒的时间同步。你来的不巧,三天前它们刚醒过了。”
时间这么长时沈钦没有想到的,但是他继而又想到了刚才强行出手时的情景,沈钦乌黑的眼底波澜翻涌,却终究没有造次,只是道:“下次的代价是什么?”
阁主忽的笑了,那笑容竟有些小姑娘似的俏皮和狡猾:“我也不知道未来会如何呢。”她压低声音道,“总之,沈教主做好准备吧,或许,下次是要你的命呢。”
沈钦眼神一冷,却只见刹那间那纯白的朱红色的桌椅向后飞速撤去,耳畔风声呼啸,原来是他自己在飞速后撤,数秒后骤然停下,沈钦一回头,身后已然是来时的朱红色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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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成溪误判了。
他本以为萧璋在天灵山脚下建了个金屋来藏娇,必然是喜欢天灵山的,没想到他提议去灵气丰厚的天灵山吸吸灵气,萧璋竟然斩钉截铁地拒绝了。
“吸我的灵气还不够吗?”那个骄傲自大又猥琐的混蛋暧昧地看着他如是说。
曲成溪发现自己有的时候真的无法理解萧无矜的脑回路,这个人时而骚气时而保守,时而无下限时而又正人君子,大费周章的在灵气浓郁的天灵山脚下建房子,竟然建好后一次没往山里去过。
他年少时听江湖郎中说过一种叫“魂神分裂”的病症,估计萧无矜就有这种大病。
然而有大病的萧无矜这些日子却真的对他无微不至,除了不答应去天灵山,别的事情都有求必应,曲成溪说腰酸了,他就颠颠儿地跑过来帮忙按摩,说想吃枣子了,他就开开心心去附近的小山沟里采,然后洗得干干净净的放在盆里端到曲成溪面前。
他看起来好像每天都快乐,真仿佛一个胸无大志的山野农夫,最大的成就感就是把曲成溪照顾得日渐圆润,然后把香香逗得吱吱叫。
只是有时曲成溪夜里睡得浅忽然醒来,会发现萧璋搬个小板凳坐在屋外的院子里,久久的凝视着夜幕中的天灵山,轻轻地叹气。
萧璋不是不想去天灵山,这么多年他时常来这小山沟里守着,就是为了离天灵山近一点,离过往的记忆近一点。
但是他不敢回去。
天灵山给他留下的最后的回忆,是他和阿杨分开时那回荡在山谷里的撕心裂肺的哭喊,和刀光剑影下留下的鲜红的血渍。
他怕走上天灵山,听到风声呼啸都像阿杨的哭声,更怕那随处可见的深色泥土是被血染过的痕迹。
有关天灵山上美好的回忆本来就已经支离破碎,他不想再加深那些不好的印象,只想静静的一辈子守在山底。
所以萧璋打算把这种抗争进行到底,不管屈漾怎么软磨硬泡,哪怕以睡觉为诱惑都不行。
可是他没想到,这种抗争只持续了很短暂的时间。
就在他们住在一起后的第十一个晚上,距离六大门派招新会还有两天,距离圣灵阁血库开启还有一天的当天夜里,屈漾半夜忽然发起了高烧。
*
作者有话要说:
第042章 装病
“香香,今晚可能会有些少儿不宜的画面,等到我们进了天灵山,你就自己去找小母貂玩,听见没有?”
曲成溪在小院里说这话的时候,萧璋正在房后的菜园里吭哧吭哧的挖土豆,原因是曲成溪早些时候告诉他自己今晚想吃地三鲜。
香香正四仰八叉地躺在曲成溪怀里,一边享受着主人的摸摸,一边捧着瓜子啃,听到这话一个仰卧起坐支起上半身看着曲成溪:“吱?”
秋意已经比他们初来时深重了许多,明天就要入冬了。
曲成溪身上披着温暖的紫色长裘,半张脸缩在毛领里,毛茸茸的领子扫着他的脸颊,他眯着眼睛,比往日更显得慵懒妖艳,那长的过分的睫毛在眼睑下方扫下一片暗色的阴影,时常上翘的嘴角笑意似乎深了几分。
香香貂躯一震,紧盯着的曲成溪的脸,似乎感觉到了主人说完那句话,身体里忽然发生了什么变化。
下一秒,曲成溪忽的脸色微变,用拳头掩住嘴咳嗽了两声,原本就清瘦的身子立刻跟着轻轻抖了两下,妖艳的眼底迅速蒙上了一层虚弱的水雾,连额角都溢出了虚汗,看起来很难受的样子。
“吱!”香香被他那忽然病弱的样子吓得瓜子都掉了,担忧地跳到他肩膀上左看右看,不明白为什么上一秒大家还在一起悠闲地嗑瓜子,下一秒主人就忽然就病入膏肓了。
曲成溪像是体力不支,软软地俯身趴在了桌子上,香香下的正要扯嗓子尖叫,把萧璋喊回来,却被曲成溪揪了一下尾巴:“别急,他马上就回来了,我就是做给他看的。”
曲成溪是装的。
血库中的嗅血兽明天就要苏醒了,能阻止那嗅觉灵敏的小生物验血的法子只有一个,而为了实现这个法子,他必须去一趟天灵山,而且唯一的机会只剩下今晚。
萧无矜这个棒槌软硬不吃,唯一克服不了的只有那奇怪的保护欲。
这简直正中曲成溪下怀,毕竟装病这种事情,他已经不是第一次干了。
曲成溪是一个特别会利用自身优势的人,比如他发现自己病起来时虚弱中带着一丝性感,简直美若天仙,于是在他年少无知的眼瞎岁月里,就曾经多次装病勾引沈钦,比如忽然吐个血,或者忽然晕倒在沈钦怀里。
可惜沈钦每次都表现平淡,不是让手下赶紧喂药,就是让人把他送回屋里歇息。
曲成溪那时候一直以为沈钦脑子缺根弦,或者有太多教中的事情无暇顾及自己,后来才知道,沈钦是根本就不在乎,哪怕偶尔坐到床边温柔安慰,也只是为了做个关爱的样子给自己看的,沈钦是天生的冷血动物,就连假装在意都做不到真情实感,也只有那时候自己年少不懂事才会信。
但是萧璋和沈钦不一样,这家伙关爱心泛滥,有的时候看着曲成溪的眼神里几乎散发着母性光辉,曲成溪呼吸稍微重一点他都要问一句怎么回事,烦得曲成溪想把他一拳揍出三里地去。
但是今天这种母性光辉倒是让曲成溪庆幸,他的自身优势在萧璋面前,是一定能起到效果的。
不过和小时候面对沈钦时不同,在天境的大能面前,任何弄虚作假都无处遁形,如果要让萧璋担心,他必须真的生病,只有这样,他才能借着要去灵力充沛的地方修养的借口,把萧璋拐到天灵山去。
曲成溪的呼出一口灼热的气,只觉得自己的脑子里一阵一阵的痛,身上也没了力气。他故意引寒气入仙骨,把自己搞病,倒也不说完全是装的,仙骨里一片冰凉,当真是有些难受的。
“阿漾!我回来啦!”
好在萧无矜争气,很快就拎着一袋子土豆开心地回来了:“这天可真是冷,地都冻硬了。”
曲成溪抬起眼强撑着让视线聚焦,却只觉得头像是被绳子勒紧,疼的厉害,就连呼吸都变得干涸发热:“你怎么去了那么久……”
“害,别提了,我一开始先用灵力把地加热,没想到直接弄熟了两个土豆,后来控制住量才……你怎么了?”萧璋脸色一变,把土豆一扔快步走过来,“怎么脸色那么白?”
曲成溪扶着桌子站起来:“没事儿,我本来就白……”
可是话音未落,一阵头晕目眩猛然袭来,曲成溪只觉得胸腹间翻涌恶心,下意识扶住桌子,脚下却虚软无力,直接向前倒了下去。
“阿漾!”萧璋一把接住他,曲成溪只觉得耳中像是灌了水,四肢像是灌了铅,身体里每一个骨头缝都酸疼无比,全靠着萧璋的手臂撑着,根本站不起来。
萧璋没想到自己出去的时候好好的,回来的时候曲成溪竟然变成了这样,他搂住曲成溪的腰,只见他雪白的额头上全是虚汗,眉头微蹙着,目光涣散,分明是十分难受的样子,却依旧强撑着想要自己站起来。
今日气温骤降,山谷里尤其寒凉,屈漾莫非是受了风?
曲成溪喘息着:“我能站……”
“能站才怪,”萧璋二话不说把他横抱起来,转身回房。
屋子里和外面简直是两个温度,怪不得屈漾乍一出去会生病。
“好好的你不在屋子里烤火,跑到院子里吹风做什么?”萧璋一着急语气就重了些,把被子一拽给曲成溪严严实实的盖上,又着急又生气。
曲成溪乌黑的长发散落在枕头上,闻言艰难的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他那苍白如瓷的脸色着实让萧璋的心狠狠的跳了一下,妩媚如桃花却又虚弱如消融的白雪,屈漾当真是长了一张祸国殃民的脸,让人根本没有办法真的生他的气,甚至担心语气稍微重一些,这瓷白的人就会碎了似的。
“我只是……有些头晕……”曲成溪的喉结缓慢的上下滑动,眉眼随之微蹙,“萧无矜……你凶死了……”
那话音中委屈的意味让萧璋心头仅剩的一点小火苗也灭了,他俯身摸了摸曲成溪的额头,低声在他的耳边道:“我不是凶你,我只是担心。你在这里休息,我去给你煮点药,趁还没发烧,赶紧把风寒压下去。”
曲成溪闭上眼睛,溢出了一声低吟,侧过头去,也不知是回应还是难受得下意识发出了没有意义的音节,只听得人心都发颤。
萧璋轻轻起身,正要去给他煮药,却忽的感觉自己的衣摆稍稍一紧,回头一看,曲成溪的手指从被子里伸出来,勾住了他的衣角,眼睛却依旧闭着,似乎是下意识的举动。
那柔软得像是小动物寻求安抚的动作,瞬间精准的触动到了萧璋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萧璋心如擂鼓,轻轻回身,想要握住那支清瘦的手,曲成溪却忽的松开了,呼吸轻而长,似乎是渐渐睡了过去。
萧璋在原地看了他好半晌,才转身出去煮药了。
“吱吱。”香香从角落里钻出来,跑到曲成溪枕头边轻轻叫了两声,只见那床榻上“刚刚进入昏睡”的美人悠悠睁开眼,勾了一下嘴角。
“吱吱吱……”香香不理解,为什么主人不直接抓着萧璋撒娇让他带他去天灵山,而是放开了手。
“小傻子,”曲成溪低低笑了一声,音量只有一人一貂能听见,“真正想要达到目的,不能直接开口要求,你要让他觉得是他自己的想法,那才能真的成功……欲擒故纵的道理,懂得吗。”
笨蛋香香肯定是不懂的,他只担心主人的身体,这番折腾,会不会真的对身体造成伤害。
“没事的,一点点难受而已……咳咳……”曲成溪翻了个身,清瘦的身子被严严实实包裹在厚实的被子里,垂下了眼帘,“我心里有数。”
距离上次煮药已经过去将近两周了,萧璋煮药的技术却还没生疏,煮了一小盅端过来给曲成溪喝,曲成溪喝完之后又睡下,脸色明显好了许多,萧璋松了口气,心想晚上大概就能好了,却不曾想,当天夜里,屈漾竟然发起了高烧。
当萧璋听到香香焦急的“吱吱!”声冲进屈漾屋子里的时候,屈漾已经开始烧得说胡话了。
“不……别过来……我不给你们……”曲成溪单薄的里衣都被汗水浸湿了,乌黑的长发粘在颈侧,一边呛咳一边喘气,脸上浮着不正常的绯红。
萧璋扑过去抱起他,心说坏了,怎么忽然烧得这么厉害。他扶着曲成溪,用自己的额头贴上曲成溪的额头,想要估算一下他的体温,就在感受到那滚烫温度的一瞬间,忽的感觉曲成溪搂住了他。
“好冷……”曲成溪把头埋在他的颈窝里,清瘦的后背颤抖着,下意识用滚烫的额头蹭他,“娘……我会赚够钱的……”
萧璋抱着那柔软的腰,这一瞬间几乎无法形容自己的心情,他先前偷看过屈漾记忆后还安慰自己,这么多年过去,屈漾没准自己都忘了那段痛苦的过往,却没想到他一直记得,
萧璋从小就是家里最小的一个,从来大哥二姐和父母都是照顾他,没有他照顾别人的时候,可是面对着屈漾,那股保护欲根本无处安放,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明明他们才认识半个月,他总是想对屈漾好,有的时候他甚至怀疑不是因为自己看了他记忆的缘故,他试想了一下如果是其他人有同样的过往,他会想想要照顾屈漾一样想要照顾另外的陌生人吗,不会,只有屈漾,也只能是屈漾。
屈漾和别人到底有什么不一样,更漂亮?更妖媚?好像都不是。他想破头都想不明白。
汹涌的灵力毫无保留的注入曲成溪的身体,萧璋竟没有一点心疼,只是想让曲成溪快点好起来。可是这次不知道怎么回事,他灵力输入了半柱香的时间,屈漾却依旧没有好转,甚至连胡话都不说了,体温却越来越高。
“吱吱吱!”一旁忽然响起小黄鼠狼焦急的叫声,它比划着两条小短腿,似乎极力的想要说什么。
萧璋努力地从他那肉乎乎的扭动中看出一点端倪,半蒙半猜了好半天,终于领会了它的意思:“你是说,阿漾受寒的不是身体,而是仙骨,必须在灵力充沛的环境下才能调养好,光靠灌输灵力是不行的?”
香香疯狂点头:“吱!”
萧璋立刻掀起屈漾的衣服,大手按上他的小腹,果然,一片寒凉。
原来是这样,他刚才一直只关注灵力注入了多少,却没关注到灵力注没注进去!
在仙骨受寒的情况下,身体处于保护机制会挡住外来的灵力输入,等于说他刚才都在做无用功,只有把人放到灵力充沛的环境下,让他自己吸收灵气才能调养好。
可仙骨怎么会受寒?萧璋瞳孔一缩,瞬间想通了一切:距离屈漾下一次腹痛发作已经很近了,在这个时候仙骨虚弱,极其容易受寒邪侵染,这也是为什么屈漾会中招。
屈漾的下巴枕在他的肩头,滚烫而虚弱的呼吸吹在萧璋的耳边,柔软虚弱得仿佛下一秒就要承受不住体内滚烫的温度,蒸发成湿漉漉的水汽似的,两只手却还努力的抱着萧璋的脊背,不知道把他当成了梦中的谁。
没有别的办法了,附近灵力充沛的地方只有天灵山,他必须带屈漾过去。
脑海中闪过尖锐的哭喊和猩红喷洒的血,萧璋狠狠的咬住嘴唇,颤抖的闭上眼睛,再次睁开时眼底的颤动已经被压了下去,活着的人远比记忆更重要。
他抱起屈漾,一脚踹开大门,飞掠过后院的菜地,穿过缓缓流淌的小溪和静谧的湖泊,来到了天灵山底。
夜晚的天灵山水露深重,山脚下笼罩着浓重的雾气,似乎比往常更浓郁些,然而萧璋只微微停顿了一瞬,便如同一道风般飞入了浓雾中,沿着山道向上而去。
咕咕……咕咕……
山脚下被扰乱的浓雾渐渐合拢成奶白色的一片,猫头鹰隐藏在暗处,咕咕地宣告着长夜的漫漫。
忽然间,林间响起了一声清脆的树枝响,一个眼神阴郁的凡人男子从树后走了出来,凝视着上方萧璋消失的方向,眸色幽暗。
只见他从怀中摸出一个哨子形状的东西放在嘴边,低低说了句:“怎么办,有一个修士抱着一个人上了山,速度太快我没能拦住。”
夜色中安静了一会儿,忽然从那哨子中发出了低沉的回应:“还有一天就是招新会了,这个节骨眼上不能出差池,你看着办,能赶走就赶走,不能赶走就杀掉,在招新会封山之前,山里必须清空,绝不能留下一个小崽子的帮手。”
“我知道了。”
*
作者有话要说:
第043章 熟悉
夜晚的天灵山空阔沉静,仿佛一只沉睡的巨兽,风声就是它在睡梦中的清浅的呼吸。穿过山底的浓雾,逐渐往上,山林的气息变得清澈而灵动,就连草木虫石都在月色的闪着微弱的荧光,如梦似幻。
五仙山之一,当真与寻常山林大有不同,白日里看不出什么,但是夜晚降临,就仿佛变成了另一个世界。山中每个微小的生灵都带着灵气,就连石头都在月色下呈现出水晶般的晶莹感,踩一脚甚至会发出微弱的淡蓝色荧光。
萧璋急匆匆的脚步掠过,路边野草上的露水带着细碎的微光坠落,仿佛夜空中掉落的流星,然而他顾不上看,抱着曲成溪一路疾行。
山中灵力丰厚,但是最丰厚的地方是哪?
上一次来山里,已经仿佛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不远处流水潺潺,萧璋踩着带着青苔的石头一跃而过,借着月光侧头,只见一道温泉水瀑布自小山坡上倾泻而下,蒸腾的热气如纱般飘渺,心脏忽然像是被什么撞了一下,脑海中闪过一副久远的画面,似乎有两个少年赤-裸着上身在温泉水中泼水欢笑。
那是谁?
是自己吗。
是的,而那个和自己一起大笑的少年,是阿杨。
心脏难以抑制的刺痛起来,瀑布流淌,草木繁盛,如梦似幻,没有哭泣似的风声,也没有血染的泥土,过去发生的一切痕迹就像是尘埃,无论好坏,早已被名为时光的风磨灭吹散了。
萧璋咬牙克制住翻涌而出的酸涩,继续向前,周围的一草一木都那么熟悉,记忆逐渐鲜活起来,他以为自己忘了,但是现在再次看见,他才意识到这些回忆已经像是刀刻般印在了他心底,这辈子都忘不掉。
“嗯……”忽然,怀中的人溢出了一声难受的低吟。
萧璋低头只见曲成溪微微扬起脖颈,眉头紧蹙着,眼神迷乱,额头抵在自己的胸口,低低喘息着,身上滚烫的气息几乎透过自己前襟衣服,整个人被高烧折磨得神志都不太清醒,无意识又艰难地挤出一个字节:“……疼”
“哪里疼?”萧璋心头微缩。
头疼,仙骨疼,浑身上下都疼。
曲成溪在这种极度的难受中急需寻找一个依靠,于是他求助似的,又似乎是根本是下意识的攀上了萧璋的脖颈。
萧璋后颈一紧,只觉得那双手绵软无力,指尖微凉,触碰到他颈部皮肤的时候,如同初融的冰,让他从头到脚微微颤栗了一下,继而他又感觉到曲成溪柔软的发丝贴着他的下巴,像某种渴求关爱的小动物,柔软而脆弱。
“我闻到青草味儿了……”曲成溪似乎想要抬头,但是他太虚弱了,连掀开浓密的眼睫都做不到,“我们进山了吗……”
萧璋喉咙发涩:“进了,阿漾。”
虚弱的美人似乎轻轻笑了一下:“你看……你还是听我话的……”
曾几何时,似乎也有一个人在病中的时候这般靠在自己怀里过,自己也抱着他一路前行,直奔天灵山灵气最旺的地方。
萧璋头痛欲裂,抱着曲成溪的手微微收紧,不知是不是触景生情以至于心神荡漾,有那么一瞬间,记忆和现实混淆为一体,回忆中少年稚嫩的和磁性沙哑的尾音重叠,他竟然有一种恍惚感,觉得自己怀中抱着的是阿杨。
忽然,山谷路倏忽间吹来一阵风,满树的莎莎声涌入脑海中,仿佛穿越漫长岁月与思绪纠缠在一起,带着混乱的记忆飞旋下坠。
更早之前,少年的声音回荡在山谷里,带着些不易差距的轻快:“萧无矜,你知道这天灵山里灵力最旺的地方是哪里吗?”
“在哪?阿杨你等等我!……快告诉我,别让我猜啦!”
“你自己来看,马上就到了,那地方肯定惊掉你的下巴!”
……
萧璋猛的睁开眼睛,忽然调转方向,向着大山深处的另一个方向跑去,冥冥之中,似乎有某种力量牵引着他,他似乎知道天灵山灵力最旺的地方在哪了。
与此同时,圣灵阁。
沉静了两周的嗅血兽休眠的暗屋里,忽然传来了悉悉索索的声响,似乎有什么在悠悠转醒,暗屋门口的守卫眼神一亮,立刻看向暗屋门口上方悬挂的形状奇怪的圆盘形东西,道:“到点了!”
圆盘上的指针指向了正上方,两个指针正好重叠。
那是他们阁主带回来的名为“钟表”的物件,可以查看时间,现在距离嗅血兽苏醒正好还剩三个时辰,是时候去天灵山把那样东西采集回来给嗅血兽了。
那东西极其容易失效,必须在使用的当天去采集才行,估算好路上的时间,一秒都不能耽搁。
“空箱子装车完毕,可以出发。”手下跑来报告。
在钟表的指针指向十二点零一刻的瞬间,一辆纯白的马车从圣灵阁后院升空而起,飞向了天灵山的方向。
掠过影影绰绰的密林,每一步都惊起一小片闪着微光的足印,终于,视野猛然开阔,萧璋抱着曲成溪跃出林中。
灵力最旺盛的地方,就是这里。
海洋一样无尽的幽蓝色映入萧璋剧颤的眼底,那是一大片蓝英花海。
无数像是蒲公英一样的小圆球在微风中轻轻晃动着,与蒲公英不同的是,它们的圆球散发着淡蓝的荧光,上面由无数闪着细碎银光的小伞构成,微风吹过,那淡蓝色的蓝英花微微晃动,钻石般的小伞便纷纷飘扬在了风中。
蓝英花海正中,是一颗茂盛的大树,树枝足有两人抱那么粗,树叶竟然一片没掉,依旧是绿油油的,似乎在这里伫立千百年未曾变过。
这简直是梦一般的美景。
——我是来过这里的。
萧璋脑中刺痛,在那漫天的幽蓝中,似乎朦朦胧胧想起了自己第一次看到这片蓝英花海似的样子,那时的自己大张着嘴,愣了足足十几秒钟,才吐出一句:“卧……”
“槽”字还没说出口就被身旁的阿杨一把捂住了嘴:“你这笨蛋,这么美的地方怎么能用这么普通的词,你就不能有点创造性。”
“那应该说什么?”
回忆中的阿杨凝视着蓝色的花海,轻声道:“应该……”
“咳咳……”旖旎的回忆被怀中虚弱的声音骤然打断,曲成溪在萧璋怀中侧头看着花海,“这里好美……也好暖……”
的确,蓝英花只在灵力旺盛的地方开放,这里位于整个天灵山的山眼,灵力最强之处,就连气温都比正常要高上好多,就像春天一样。
曲成溪在萧璋怀中柔弱地喘息着,心中却在腹诽。
——铁板鸭今晚怎么回事,抱着我这么个绝世大美人还总在走神,身在福中不知福
不过,曲成溪幽深的眼底倒映着绚烂的蓝色,总算是到对了地方了。
萧璋这才回过神来,抱着曲成溪快步穿越满地的蓝英花来到大树下,把曲成溪轻轻放在树下,柔声问道:“这里灵力充沛,感觉好些了吗?”
曲成溪向后靠在树干上,乌黑的长发从颈侧散落,隐隐被地上的幽兰反射出流光溢彩的光泽,眼神清澈了些,脸色却还是苍白的,他看着萧璋微微点点头,继而又皱眉。
萧璋心里一紧:“怎么了?”
“这里凉……”曲成溪忽然轻轻抓住萧璋的手,牵着他伸入自己的大裘里,按在了自己的小腹上。
裘衣里的温度并不低,或许是曲成溪高烧的温度还残留着,萧璋的手掌隔着单薄的里衣按在曲成溪小腹上的一瞬间,只觉得手下一片温热,那平坦的小腹正随着曲成溪清浅的呼吸微微起伏着,轻轻触碰着萧璋的掌心,竟是说不出的诱惑。
脑海中又是一痛,同样的大树下,同样的动作……
萧璋只觉得脑海中乱成一片,似乎有无数纷杂的记忆如同野蜂飞舞般在大脑中翻搅,极力的想要冲出来,却找不到出路。
“萧璋,你在想什么?”曲成溪凝视着他的眸子,低哑的声音带着蛊惑人心的磁性。
我在想什么……
两人近的几乎能看到对方眼底的蓝色花海,萧璋的呼吸没来由的有些重起来,他深深的看进那双妩媚的眸子,不知道为什么,每一次和屈漾对视,他的心里也似乎有某种极其强烈的情感要呼之欲出似的,然而他极力想要探清那到底是什么情感,却总是不得要领。
他只觉得曲成溪的腰真的很细,自己再把手掌张大些似乎就能把他的腹部整个盖住,但那腰腹却不过分柔软,按上去柔韧紧实,是常年习武之人才有的腰,和记忆中似乎有些不同……记忆中的谁?
曲成溪看着萧璋再一次走神,眉头终于皱了起来,他忽然道“我好多了”,然后握住萧璋的手腕就要把他的手拿出来。
这一瞬间,萧璋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他就像是被惊动了似的,一股强烈的冲动让他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动作,他只觉得如果再没反应就要失去了似的,猛的搂住曲成溪的后腰,把他拽进了自己怀里,另一只手随之用力,把掌根揉进曲成溪的小腹里。
“唔!……”曲成溪的下巴磕在了他的肩膀上,腹部受到压力,顿时溢出了一声轻喘,似痛又似乎是舒服的喟叹。
温和的灵力源源不断的从萧璋的手掌涌入曲成溪的腹中,萧璋的心脏稍稍安定下来,却也忽然意识到自己刚才那番动作的奇怪。
他看曲成溪的脸色明显见好,便停了下来,有些别扭地想要收回手来:“舒服多了吧阿漾,这灵力充沛的地方还真是管用……”
话还没说完却忽的被曲成溪抓住了手。
曲成溪微笑着看着他,刚刚恢复些血色的脸在一片幽兰中,说不出的妖艳:“ 我看你今天一直心不在焉,要不要跟我玩一个游戏?
*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先补昨天的,晚上还有一章!
第044章 醋意
游戏?
萧璋一时不知道屈漾是何用意,只见他随手在身旁一掠,一丛蓝英花已经被他摘了下来。
“你三朵,我三朵。”曲成溪将其中三朵递给萧璋,妩媚动人的眼底似乎有波光流转,带着某种蛊惑的意味,“我们轮流问对方一个问题,回答只能是是和否。如果回答是‘是’,说明提问之人猜的对,被问之人就要把手里的花给对方,反之如果答案是‘否’,说明提问之人猜错了,提问之人就要把花给对方一朵。前提是,不许说谎。”
萧璋觉得新奇,不由得问:“那如何判断输赢?”
曲成溪:“谁手里先没了花,谁就输了,输的人必须答应赢的人一个要求。”
萧璋:“随便问什么都可以?”
曲成溪懒洋洋的靠在树干上,微微一笑:“什么都可以,看在你是新手的份儿上,让你先问。”
随便什么问题吗……
萧璋看着手中的花,顿了两秒,忽然抬眼看向曲成溪:“我不是你睡过的第一个人吧?”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这样冒犯又唐突的问题不像是他能说出口的,但是或许是游戏的规则给了他这个自由,又或许是在这梦境似的蓝英花海中,他的心思都被那晃动的蓝色荧光扰乱了。
曲成溪噗嗤一笑,忽然向前倾身,俯身在了萧璋的耳边轻声道:“猜错了,你是。”
话音落,一支蓝英花已经从萧璋的手里被抽走,落在了曲成溪细白的指间。
“我只睡过你一个,我之前也告诉过你,你自己不信,可怪不得我。”曲成溪慵懒笑了一声,紫色的长裘从肩头滑落,露出了素白的里衣,他却浑不在意,眯起眼睛享受地嗅闻了一下手中的蓝英花,“这问题也太简单了,你得想点难的,现在一支剩两只了,要把握住机会哦。”
我是他睡过的第一个男人。
萧璋只觉得自己浑身的血液流速都加快了,心脏砰砰直跳,明明只是萍水相逢,善意救治,缘浅情淡,他不该有这种反应,但是不知为何,他的内心深处只觉得一股雀跃涌了上来,在此刻显得尤为的浓烈。
明明这里是他和阿杨曾经留下过回忆的地方,在这种地方和另一个男人谈这种话题本该非常不合适,但是他却并没有这种感觉。
根深蒂固的道德感和良心的不安让萧璋几乎有些仓皇的移开了和曲成溪对视的目光,他觉得自己不该这样,可心底最真实的感觉却告诉他这样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好。
他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感觉灵魂都被撕扯成了两半,难道是因为阿杨去世太久,他已经放下了?不,绝对没有。可为什么和屈漾聊这些,会让他觉得那么自然而然。
“该我了。”曲成溪说。
萧璋吞咽了一下,竟没来由的有些紧张:“你问。”
曲成溪的手指拨弄着四朵花,目光却凝视在萧璋身上:“你之前拒绝来天灵山,是因为某个人吗?”
萧璋的猛然抬眼,末了又垂下眼帘:“是。”屈漾竟然猜到了。
曲成溪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从他手中又抽走了一朵花,奇怪的是萧璋在那一声笑中似乎听出了些不爽的意味,他抬头想要确认曲成溪脸上的表情,却被曲成溪打断:“该你了。”
萧璋看着他:“那你呢,你从北方来江南,是为了某个人吗。”
曲成溪并没有马上回答,他的手指在毛茸茸的花团上绕了两圈,然后淡淡道:“算是吧。”是为了逃避某个人。
萧璋沉默了半晌,第一次从曲成溪手里拿走花,他现在手里有两朵,曲成溪手里还有四朵。
曲成溪直视着萧璋的眼睛,顿了两秒,下一个问题紧接着之前的问题:“那个人……已经不在人世了吧。”
曲成溪自小就练成了察言观色的本事,他之前见萧无矜一路魂不守舍,东张西望,就知道他之前定是来过天灵山,可能还留下了些不好的回忆,否则也不可能这么多年不往山上来一次。
留下过不好的回忆,却还是在山脚下建了个小房子守着,但除了守着,却再无其他动作,那么八成,那个让他在意的人,已经不在了,他守的不过是个空念想罢了。
果然,萧璋呼出一口气,将手中的花递了出来:“是。”
还挺专情,人都死了还这么执着。曲成溪抽走萧璋手里的花,非常努力才没有让自己哼出声来,那太刻薄了,他心想,但是心里又当真是十分的不爽。
他只觉得萧无矜是个棒槌,平时看着精明,实际上傻得可以,人死不能复生,这么留恋旧情有个屁用,以萧无矜这种能耐,做点什么不能闯出一番天地来,非要在这山里做个农夫,真是暴殄天物,笨死了!
曲成溪不知道怎么就生气起来,气完自己也有点莫名其妙,又回头安慰自己,没准这死掉的人是他的亲人或者朋友呢,也不一定是旧情人。呸呸,旧情人又怎样,关自己屁事!
“该你了,快问。”曲成溪锤了一下萧璋的膝盖骨。
萧璋:“你身上中的毒,和促使你下江南的这个人有关吗?”
曲成溪抬头,没想到竟会是这个问题,萧璋在悄无声息中竟然摸出了他下江南的大概脉络。
“有。”曲成溪倒也不在意,耸了耸肩如实道。
萧璋意味深长的看着他,拿走了他的一枝花。
提问权又回到了曲成溪身上,曲成溪迫不及待,面上却看似想不出别的问题,随口问了一个似的:“那个死去的人,是你以前的眷侣吗。”
萧璋闭上眼,脑海中纷杂的画面闪过,柔软的唇,纠缠在一起的呼吸,偷偷牵起的手……他记得阿杨从未真正答应过他和他在一起,但是若天意没有捉弄人,他们注定会在一起一辈子。
“是。”萧璋的鼻子发酸,他似乎想要笑一下,却没能笑出来,“他是我的眷侣。”
在这个只能说真话的游戏中,他说了谎,一个他无比希望是真相的谎,然后把花递给了曲成溪。
曲成溪紧盯着他的脸,半晌,什么也没说,拿走了萧璋手里的花。
“你现在手里就只剩下最后一支了。”曲成溪晃了晃他自己手里的花束,五支花聚拢在一起,仿佛一丛蓝色的烟花,“慎重啊,萧无矜。”
“我想好了。”萧璋在片刻中已经整理好了情绪,“最后一个问题。”
曲成溪微微坐直。
“你为了一个人下江南,又为了他身中剧毒,”萧璋注视着曲成溪的眼睛,“这样的感情不是能轻易放下的,你现在还爱着他,对吗。”
话音落地的一瞬间,曲成溪忽的笑了,像是浑身的紧绷在一瞬间松懈掉,他笑得越来越大声,以至于前仰后合,清瘦的肩膀都颤动起来:“哈哈哈哈……”
萧璋被他这反应弄得愣了,他本以为自己这个问题得到的回复肯定是“是的”,但是曲成溪现在这副样子,让他瞬间如同被点醒,觉得自己好像错的非常离谱。
“阿漾。”萧璋有点窘迫,按住他的肩膀晃了晃,“你说话,别光笑。”
曲成溪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被萧璋按着肩膀抵到了背后的树上,笑声逐渐停止,幽深邪魅的眼底却忽的笑意变深:“我如果爱他,还会做这种事吗。”
萧璋:“哪种事情?……唔!”
曲成溪忽然在他肩膀上一推,将他整个人推倒在了花海中,然后栖身而上撑在萧璋的耳侧,左手抚摸上萧璋的脸:“你猜错了,萧无矜。”
萧璋的心脏忽然狂跳起来,曲成溪微笑着猛的抽走了他手里最后一朵花,和之前的五朵一起丢在了身旁荡漾的花海里,柔软的手指揉上他的胸口:“现在,你必须答应我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
微风徐来,上方的巨树叶片如同私语般沙沙的响起来,似乎某种古老的呓语,伴随着飘扬的花香,在一片湛蓝中将这绝美的花海渲染出了暧昧的悠长。
曲成溪长发扫在萧璋的颈侧,美得心惊动魄,绝美的容颜就像是精灵般梦幻而妖艳:“让我满意。”
花香扑鼻,不知拨动了谁的心弦,暖风旖旎,不知温热了谁的梦境。
温暖的空气仿佛在瞬间变得炙热,柔软的手忽然伸进了宽厚的长裘,萧璋的青色外衫掉落在地,随之掉落的还有腰间的系带,曲成溪之前还冰凉的手指不知何时变得滚烫,在萧璋胸口到腹部剧烈起伏的肌肉上烧出层层战栗。
他竟是在……
“嗯……”萧璋猛然溢出一声闷哼,曲成溪的手指揉上了他的腰侧,力道不轻不重的掐了一下,泄愤式的。
其名为欲的烈火徒然在二人之间燃烧起来,没有人经受得住这种诱惑,萧璋只觉得如同置身在火海里,整个人都烧得滚烫,血液在血管里砰砰跳动,难以言说的冲动随着曲成溪的动作从身体里升腾起来。
——叫你抱着我还想别人,现在看你还想不想别人。曲成溪心想。
萧璋耳中轰鸣作响,曲成溪魅惑到了极点,似乎还带着些病弱的气息不稳,那种妖艳的诱惑几乎没有人能够抵御,萧璋控制不住的双手抓住了他的细腰,曲成溪顿时溢出了一声让人浮想联翩的低吟,继而附身低头,吻向他的唇角。
然而就在这时,萧璋却忽然惊醒,猛的侧头躲开:“不行!”
不能在这里,这里是他和阿杨独有的记忆……不能再给别人。
曲成溪心底里从刚才就暗生的无名火在这一瞬间轰然窜上了头顶,他一把掐住萧璋的下巴,强迫他转过头来看着自己:“有何不可?”
萧璋瞳孔剧颤,紧抿着唇。
曲成溪妖媚的瞳孔风云翻涌,冷笑:“怎么没有之前在秦淮楼追着我要发展长期性关系的的时候的魄力了,上了这座山,你的脾性都没了?”
“不是……我……”
“闭嘴!”曲成溪气炸了,妖邪的眼底翻涌起灼热的笑意,“你不行,我帮帮你。”
下一秒,他猛然低头吻住了萧璋的唇,滚烫的唇齿纠缠在了一起,曲成溪发狠的吻着萧璋,汹涌的魔气在萧璋毫无察觉的情况下汹涌的涌入萧璋的身体里。
萧璋的瞳孔骤然缩紧,只觉得一股史无前例的躁动自体内翻搅而上,那是让人根本无法克制的冲动,比岩浆喷涌还要猛烈,比烈焰灼烧还要滚烫,像是有火从身体内部疯狂燃烧起来。
终于,他猛然翻身把曲成溪压在了花海中。
“啊!……”
这场无比持久的疯狂持续了一整晚,直到凌晨时分,萧璋才终于抱着曲成溪沉沉睡去。
树下的蓝英花被压毁了一大片,不过满地花海依旧蓝光摇曳,这一小片仅仅算沧海一粟罢了。
暗色的天幕逐渐退去,不知过了多久,曲成溪忽的睁开了眼睛。
他揉了揉酸痛的腰站了起来,抻了抻筋骨,随意的拢好衣服,然后一把揪住了萧璋的后脖领子。
中了带有催-情效果的魔气后,人一时半会儿是醒不过来的,曲成溪就这么拽着萧璋一路往蓝色花海的边缘走去,直到把萧璋拖离花海,丢进了树林里。
“真沉,果然是铁板做的。”曲成溪擦了擦额上的细汗,终于转过身来。
晨曦未至的昏暗黎明中,满地的蓝花依旧美轮美奂,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小伞似的花。
曲成溪轻轻勾起嘴角,遗憾的摇了摇头:“抱歉,过几天再重新长吧。”
他深吸一口气,下一秒,猛然一吹:“呼——”
呼——
呼啸的风卷过山谷,天空中,圣灵阁纯白的马车正从空中逐渐降落高度,就要降落即将落在天灵山顶时,忽然只见漫天绚烂的蓝色冲天而起!
无数的小伞在初晨的清风里盘旋而上,仿佛一只只被割断线的风筝,狂舞着跳跃着随风扩散飘远,湛蓝的颜色映满了整片天幕,飘向四面八方。
马车中的人震惊的探出头来,只见花伞从他们的耳侧掠过,飞向遥远的天际……
“是蓝英花!!怎么回事!”
“怎么都被风吹走了!?快!!快快快快下去看看!”
……
叮咚。
圣灵阁嗅血兽暗室大门上的时钟走到六,大门被门口的守卫准时打开。
轰!——
里面上百只嗅血兽叽叽喳喳的飞了出来。
它们长得像蝴蝶又像鸟,有着金光闪闪的羽毛翅膀和蝴蝶细长的口器,纷纷落在了暗室门前的圆形空地上,期待又激动的等待着什么。
守卫和嗅血兽们一起眺望着远方,之前三个时辰前赶往天灵山的马车已然归来,在门口降落了下来。
守卫松了口气,嗅血兽两周一苏醒,苏醒之后必须立刻吸食新鲜的蓝英花花蜜,接下来的一天才能有足够的精力去血库核查血液,而且必须是天灵山的蓝英花,那里的蓝英花蜜最纯正。
嗅血兽们挑食又娇贵得很,如果没吃到蓝英花活着吃到不新鲜的蓝英花,它们都会罢工,至少再休息两个礼拜才会出来干活。
可是很多送来的血液样本并不能保鲜那么久,两周已经是极限,再过两周,肯定就变质了,查也查不出什么来了。
为了避免损失,圣灵阁对于采取蓝英花十分谨慎,严格精确到分钟,并且必会派遣最稳妥的白马车当天清晨提前三个时辰去采摘。
“回来了!”守卫迎上去,“快把花运进来吧,嗅血兽都饿坏了。”
迎接他的是同伴们一言难尽的眼神,其中一个打开本来准备装蓝英花的箱子:“这次……出了点故障,蓝英花不知道怎么,都被吹走了。”
箱子里,空空如也,一朵也没有。
*
作者有话要说:
曲成溪:睡铁板鸭成就×2
第045章 萧气球
圣灵阁的嗅血兽的吃食没有准时到,本该塞满整辆马车的蓝英花被一股邪风吹散得漫天飘散而去,嗅血兽罢工归巢,血库关门,这样的事情几乎史无前例,一时间江湖上炸了锅,那一天所有排队准备验血的圣灵阁客户都空手而归。
好在圣灵阁一直以守信著称,立刻大方地发放了巨额赔款给所有遭受损失的客户,数额远超过合理的范围,几乎显得有些奢侈了。
这样的诚心让百分之九十九没能验成血的客户都喜笑颜开,有人戏称这比中了头彩还让人开心,但是也有完全不开心的,比如沈钦,他带来的血根本坚持不到下次血库开门,用血查验那天小巷里偷花人身份的事情,算是彻底没了希望。
但是沈钦不是能轻易被钱打发的主,他再次亲临圣灵阁,淡淡丢下一句话:不给我个说法,我就放火烧山,你圣灵阁不怕烧,山下的村子也不怕吗?
一句狠话换来了一个承诺,三个月后,圣灵阁将无偿为沈钦提供一个针对任意问题的一个答案。
***
噼里啪啦……
正午的阳光被林子里的秋叶挡住,树下跳动的火苗上烤着新鲜的兔子,曲成溪掰下来一只兔腿吃了个撑,又把火踩灭,把木串上剩下的兔肉拿下来在躺在地上昏睡不醒的萧璋面前晃:“曲式烤兔肉,过了这村没这店儿了啊。”
可能铁板鸭喜欢吃萝卜青菜,对于烤兔肉的诱惑不为所动,依旧睡得像个石头。
曲成溪嗤笑一声,轻轻踹了萧璋一脚:“至于吗你,我就给你度了一口魔气,你就这样了,我被你干-得死去活来腰都快折了,我都没摊。”
萧璋着实冤枉,干得越猛睡得越沉,这是必然现象,只能说明萧某人昨晚非常勇猛。
曲成溪倒也没急着下山,这些天在小院子里住的也腻了,在山里溜达溜达玩几天就算是度假了。
他仰起头来看着上方的黄绿色的树叶,斑驳的光影洒在他的脸上,温暖明亮,没来由的让人觉得心神安宁,微风卷起树叶,响起沙沙的轻响,像是一切烦扰都随着那静谧温柔的声音一起随风散去了似的,只剩下安心。
曲成溪忽然有点理解了萧无矜,人生在世似乎也不需要非得用尽才能建功立业,偏安一隅守着一座山、一缕风、一个念想,未尝不能作为活下去的目的,所谓无为,似乎也是一种修行。
可是这种平静无为的生活对于一个生命只剩下四年多的人来说,似乎是有些奢侈了。曲成溪轻轻叹了口气,仰头躺下,翻身戳了戳萧璋的脸蛋,确定他确实睡得死死的,伸手按在了他的小腹上,试探的将灵力输送了进去。
萧无矜明日里根本没有修习的迹象,照这样下去等到他突破了天境三层到了能帮助自己的时候,自己的坟头草都长了三尺高了。
如果强行把自己的灵力灌给他呢?
曲成溪尝试了一下,很快就发现果然不行。灵力是需要修习才能增长的,平日里互相传输灵力那传的都是流动的灵力,只能帮助身体运转得更顺畅,并不会真的加进修为里。
看来还得想别的法子。
不过现在曲成溪懒得想,他刚刚解决的了沈钦验血这个大麻烦,不想再让自己的脑子里再有任何和潇洒无关的操心事了,他要休息几天。
曲成溪看着一旁熟睡的精壮美男,心里一下子痒起来,趁机在萧璋结实的腹肌上摸了个够,末了想起自己昨晚被弄哭的样子,耳朵一红,眯起眼睛手指向下,报复似的在萧璋那掐了一把,睡梦中的萧璋溢出了一声闷哼,毫无意识的被他欺负,几乎有点可怜。
曲成溪终于满意了,手指又向上,摸上萧璋的胸肌,忽然想起了什么,轻佻的在他胸前一挑,把萧璋每日佩戴在胸前的竹笛拽了出来。
“就是你让他朝思暮想啊。”曲成溪懒洋洋的把玩着那小竹笛,眼神意味不明,忽然一个脑瓜崩弹在那小竹笛上,“死都死了还在人心里作妖……”
弹完他又飞快的把那小竹笛塞回了萧璋怀里,似乎有点做贼心虚。
日上三杆,吃饱喝足,该在山里溜达溜达了。
曲成溪一个挺身坐起来,却忽然眉头一皱,腹中隐隐升起一股绞痛,他按住小腹弯下腰,喘息了一会儿,呼吸逐渐平稳了下来。
难道又快要到了药物发作的时间了?曲成溪心中无声的骂了一句娘,不是吧,自己把天境的能力压制成了气境,也没能把发作的间隔延长多久啊?
咦?怎么好像又一点都不疼了。曲成溪疑惑的揉了揉小肚子,发现好像又没感觉了,他忽然有点后知后觉的恍然明白了什么,耳朵猛然一红,难道这疼不是药物作祟,而是昨晚……
靠,曲成溪咬牙,这个萧无矜,平时那方面就强的可怕,中了魔气之后更是。后悔啊后悔,力气大了、时间长了虽然当时舒服,但是最后受罪的还是自己。
曲成溪气的踹了萧璋一脚。
他扶着树站起来,有点苦恼萧无矜这个累赘怎么办,拖着实在怪沉的,而且估计用不了多久萧无矜的屁-股就得磨掉一层皮。
曲成溪琢磨半秒,干脆对着萧璋一指,使了个功法,让萧璋晃晃悠悠的悬空飘了起来,再用一根绳子在他腋下一绕,打了个结,然后放气球似的牵着飘飘悠悠的萧璋,哼着小曲儿往大山深处去了。
咔嚓。
片刻后,一只脚踩在了他刚才燃烧过的火堆碎屑上,一身寻常村民打扮的凡人男子从跟了上来,幽幽的盯着他离开的方向,举起哨子低声说了句:“他们确实没打算下山,必须要采取措施了,明天的重要日子就要来了,不能出任何差池……别浪费时间赶人了,直接杀了。”
“明白。”哨子中传来回音。
悠扬的小曲儿回荡在山谷中间,天灵山并不是一座山,而是一片群山,曲成溪哼出的小调在山中激起层层回音,别有一番风味。
好久没弹琵琶了,曲成溪忽然有些手痒,早知道应该从秦淮楼带一把出来,在山涧小溪边就着泉水弹曲儿,让萧无矜跳个猛男舞,岂不美哉。
他牵着萧气球溜达到小河边,弯腰从地上长相奇怪的植物上摘下一颗粉红色的果子,丢到嘴里吃了,清甜的口感瞬间在口腔中漫开,曲成溪心情颇好,正要往萧璋嘴里也塞一颗,忽然动作微微一顿。
不知什么时候,山中的虫鸣鸟叫停止了,一股诡异的安静从他背后蔓延开,似乎有什么庞然大物正在接近,树林中隐约有枝条被踩碎的声音,紧接着忽然那巨物猛的咆哮着冲出了树林,掀起惊天起浪,血盆大口径直扑向曲成溪半蹲在地上的后背。
躲在远处山顶上眺望的村夫打扮的人嘴角勾起冷笑,天灵山有种种好处,唯一不好的就是灵气太强导致各种奇艺的生物太多,小一点的鸟兽就罢了,但要是遇上这巨齿虎,小命就要交待在这了。
巨齿虎浑身白毛炸起,身型足有一座小楼高,利齿如刀刃,带着腥风猛地咬了下来,然而就在他即将碰到曲成溪的一刹那,曲成溪忽然回头。
他回头的动作甚至不是急促的,只是感觉到了身后有东西随意瞥一眼似的,然而就在一虎一人四目相对的一瞬间,巨齿虎的瞳孔骤然缩紧,惊恐僵直在原地,然后猛然后撤了几步,颤抖地伏在了地上,发出了一声哆嗦的猫叫。
“哟,这里竟然还有巨齿虎呢。”曲成溪悠然起身,牵着萧璋向那比他高一倍的猛兽走来,然后巨齿虎紧盯着他,就像是盯着什么极其恐怖的东西,曲成溪每走一步它就吓得哆嗦一下,几乎动弹不得。
曲成溪耳侧的耳垂悠悠晃荡着,紫色的宝石上面,一截白色的骨质圆球在阳光下反射着微光:“上次见到你这种类还是在更南边的十万大山里,那只比你还大一点,也是凶得很,可惜啊……”
他微笑着走到那魂飞魄散的巨型老虎面前,拍了拍他的鼻子:“它要是像你一样温顺,也不会被我炼成骨丹了。”
巨齿虎近距离闻到那颗晃动的耳坠上面的隐约的味道终于崩溃了,它惨叫一声四脚朝天,浑身哆嗦成了筛子,尽全力露出肚皮做出乖巧的样子,抖成了虚影。
“这才乖。”曲成溪赏赐似的摸了摸它的肚皮,忽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哦对了,我听说你们的胡子可以入药,能补气血,正好最近我气血亏空……”
他还没说完,巨齿虎已经猛然翻身把自己侧脸的胡子怼到了他手里,瞳孔放大到几乎软萌的姿态,咕噜噜的边哆嗦边哼唧着,那意思“您想拔多少根拔多少根”。
曲成溪笑了一声,大发慈悲的只拔了一根,便在它鼻子上一拍:“行了,去吧。”
那巨齿虎如蒙大赦,一溜烟的跑了。
站在山上的人:“……”感觉自己好像出了幻觉。
那山上的人百思不得其解的看着曲曲成溪哼着小曲儿把那一根胡子踹进了自己怀里,然后开开心心的拽着萧气球又往深处去了,过了好半晌才回过神来。
这人一定是用了什么让巨齿虎害怕的药,对,一定是的,村夫狠狠的说服了自己,又悄然跟了上去。
接下来的几个时辰内,村夫用了各种实现布置的机巧方式,开闸放水、火蚁包围、瘴气侵袭……却每一次都被曲成溪信手化解,而且看上去根本没有费什么力气,就像是纯粹的运气好。
村夫一口老血憋在心里几乎要炸了,对哨子里崩溃地道:“这人好像杀不掉。”
“怎么可能有杀不掉的人?”“巨齿虎你用了吗?”“肯定是时机不对!”“你再试试!”
哨子里传来同伴们七嘴八舌的声音,给出各种建议,然而每一条他都已经试过了。
“要不然,你就用弑仙弩直接直接自己动手!”
也是,事到如今只剩下这最后一个方法。村夫一咬牙,从乾坤袋中摸出了一把弩。
他一介凡人,自然是不是修士的对手,但是敌在明我在暗,再加上这名为“弑仙”的□□自古就有白发百中的名号,上面加持了灵力和繁复的机巧,只要被瞄准的猎物,绝对没有不中的道理。
仙气飘渺,鸟鸣悠然,似乎与先前的景致有所不同,曲成溪沿着林中小路牵着萧璋信步向前不知走了多久,来到了这么一片竹林前。
曲成溪忽的停下了脚步,缓缓抬头,绿意在眼前散开,一望无际的竹林里竹子一颗比一棵粗壮,高得直冲云霄,那笔直的枝干似乎有种说不出的风骨气质,就连周围的空气都隐约带了些飘然于世外的空灵感,人一旦走近这片林中,仿佛全身都被侠意灌洗,从内到外都清澈了似的。
——漱骨林。
曲成溪的心里忽的冒出这么几个字,他眉头微蹙,一股难以言喻的熟悉感从心底升起来,那盎然的绿意映入他眼底,似乎激起了心里的某种波澜。
不远处,一架□□缓缓抬起,对准了他。
村夫终于等到他发呆的这一瞬间,按在□□弦上的手猛然抬起,利箭瞬间破空而出,带着势不可挡的劲道,猛然冲向了曲成溪的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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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是补昨天的!不出意外的话今晚还会有一章,不过要很晚,小可爱们可以明天再看这一章~
第046章 抽签
利箭瞬间破空而出,带着势不可挡的劲道,猛然冲向了曲成溪的后心!
风忽然吹起了曲成溪的头发,这一瞬间村夫的心里忽然猛然一凉,下一秒只见曲成溪微笑着回过头来,那利箭跟着他的动作猛然调转方向原路返回,直奔他而来,噗嗤一声穿透了他的肩膀!
“啊!”村夫发出一声惨叫跌倒在地,挣扎着想要爬起来,然而曲成溪已经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他的身后,一把将他提起,反转过来猛的掐住了他的喉咙。
“跟了我一路了。”曲成溪歪着头,“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村夫的喉咙里发出了咯咯声,目眦尽裂的盯着曲成溪,被勒得发红的的眼底波澜翻涌,似乎也知道自己要命绝于此,汹涌的情绪在这一瞬间终于爆发:“你……你们……这世上就不该有……”
“不该有什么?”曲成溪皱眉。
然而那人像是猛然惊醒,忽的一咬后槽牙,曲成溪瞳孔一缩猛的卸下了他的下巴,然而已经晚了,藏在那人后槽牙里的剧毒被咬碎,乌青爬上那人狰狞的脸,几秒钟后人便咽了气。
曲成溪松开手,那人的尸体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
到底怎么回事?
曲成溪蹲下来,在那人身上一通摸索,摸出来了一个乾坤袋,打开一看,里面竟然装满了各种具有攻击性的仙器,每一样都足以让气境以下的修士稍有不慎就会吃大亏。
一个普通的村夫怎么会有这么多仙器?而且样样都是要人命的玩意儿。是专门来杀我的?沈钦的人?
不可能,沈钦如果找到了这儿,还用得着派村夫出手?难道是萧无矜的仇家?也不像。刚才那人那些招术,明显是对我们两个的无差别攻击,还有刚才那句“你们”,谁们?
曲成溪的眉头越皱越深,天灵山原本是修仙学府,凡人一般不让进,听萧无矜说后来这里从某一年开始就不再办修仙学府了,凡人才开始能上山,不过大部分普通人平时也不会来,毕竟天灵山灵物众多,一般人也怕被怪物伤到,可眼前这人却对山里无比熟悉,那些机关甚至看上去像是很早以前就布置下去的。
很早之前他和萧无矜都还没有来天灵山的念头,所以这些机关是给别人准备的。
他和萧无矜只不过碰巧来到这里,那人怕坏了原有的计划,才要杀他们二人。
那人的真正计划是什么?他真正想要害的到底是谁?
曲成溪忽的想到了什么,一把扯开了村夫的衣服,左右翻找,果然,在那人的后肩上看到了一个形状奇怪的刺青,看上去像个麦穗。
“萧无矜!”曲成溪把萧璋拽过来晃了晃,“醒醒,帮我认认。”
萧璋咕哝了一声,似乎要醒,不过下一秒又昏昏沉沉的把脑袋歪到了一边。
“……”曲成溪不指望他了,兀自紧盯着那麦穗,越看越觉得心惊,这刺青他似乎之前在哪里见过,但是怎么也想不起来。
有一股不详的感觉顺着心口窸窸窣窣地爬了上来,曲成溪站起身来,想下山查明,却忽的又想到了什么,转过头来看向那葱郁的竹林。
清风拂过,竹叶在地面上投下轻摇慢摆的斑驳树影,沁人心脾的幽香空灵悠远,曲成溪无法形容这一瞬间的感觉,心底里仿佛有什么平直的弦被轻轻拨动了一下,弹出来的涟漪经久不息,似乎还在朝着心底更深处蔓延而去。
他紧紧盯着浓密的竹林深处,眼前忽然闪过无数的碎片,恍惚间他似乎沿着竹林的间隙跑起来,绿意将他淹没,又被他抛在脑后,竹林的尽头是一条砖石小道,再往前,是向上是三百多级台阶,沿着石阶而上,是天灵学堂的前殿……
曲成溪猛地惊醒了过来,心脏狂跳呼吸急促,他发现自己还在原地,可刚才的一切却那么真切。
——我来过这里吗?……什么时候?
心底里似乎有一块空缺,他原来从来不曾注意,甚至不知道它在那,如今却如同揭开了盖在上面的巨石,一下子显露了出来,空得让他发慌,那种想要把空缺填补起来的冲动几乎无法抵御,他忽然无比的想要去那竹林后看一看,看看后面有什么。
沉吟片刻,他扬手摘下几片竹叶用指甲写下几句话,又吹了口灵气让竹叶合成一只小鸟飞向了张显所在的方向,牵着萧璋径直向着竹林深处走去。
……
“阿良!阿良!怎么没回话了?”
村夫的尸体下传来细小的呼唤,那枚哨子刚才被压在了尸体和竹叶下,没有被看到,如今它响动了几下便没了声音。
天灵山脉深处,某处幽暗的洞穴中,几个围坐在一起的人沉默了下来,黑暗中看不清他们的表情,只听其中一个声音沙哑的人说:“坏了,阿良只怕是被他跟着的那个人杀了。”
“我们准备了那么多仙器和陷阱怎么还会没用?那些陷阱就算是杀气境的大能也够了!”
“不知道,”那沙哑的声音似乎摇了摇头,“总之,既然赶不走也杀不掉,那我们就要尽快把他们隔离开,不能让他们掺合我们的大事。”
说完他忽的拿起一旁的哨子,对里面道:“阿斌,那两个人现在主峰上,立刻投放灵力罩。”
“可是老大,灵力罩价格昂贵,我们一共就准备了两个……”
“立刻照做!”沙哑的声音不容置疑,“那两个人恐怕灵力很强,如果不及时将他们困在灵力罩里,只怕之后会有大麻烦。”
“行!听大哥的。万物教万岁。”
“万物教万岁。”沙哑的声音连同山洞里所有人的声音同时响了起来。
下一秒,一道无形的屏障瞬间从山脚下升起,将曲成溪和萧璋所在的主峰笼罩在了其中。
曲成溪正在沿着记忆中的路焦急的向前,没有注意到身后远处的天空中一只鸟从远处飞来,就在即将飞到主峰时忽然像是撞到了无形的墙上,咚地一声羽毛漫天散落,沿着圆弧形的透明屏障从高空滑落了下来。
***
“明天就是招新大会了!不知道今年的新人们能通过招新会的有几成。”
酒楼里人声鼎沸,整个江南城都在对明天即将召开的新一届仙门招新大会展开激烈讨论。
“据说上一次不到五成,那次招新会结束,大家都说规则太严苛,让那些刚开了仙骨的孩子们完成那么难的任务,实在是不合理,估计今年难度会降低了,要不然报名的人数一年比一年少,再这样下去仙门都招不到人了!”
“就是的,我也听说,今年就是走个形式,估计能通过的得有八成。”
“嘿嘿,也不知道这次是平澜派招的多还是炎阕宫招的多,我记得去年他们两家是平手呢!”
“怎么不提镜庭派、青莲派、垣理寺和朝云派?”
“这三个门派都没落了,哪比得上平澜和炎阕啊!”
“不过那些有仙骨的孩子们适合什么修行什么元素都是天注定的,只有在招新会的试炼中被逼出来才能确定,这有什么好互相攀比的。”
“嘿,说是天注定,但是哪个门派不在意?都想让自己的门派发展壮大,炎阕宫巴不得十个有仙骨的孩子里九个都是火系的呢!”
“这也的确算是天意,老天想让哪个门派兴旺,就让拥有哪个元素天分的孩子多一些呗!哈哈哈!”
“说起来,这一次的招新会在哪举办?定了没?”
“你这算是问着了!现在六大门派的正在抽签呢!”
与此同时,平澜派。
“这么久不见,池掌门还是这么光彩照人,真是让我等自惭形秽啊!”石惊云哈哈大笑,一时间大殿里列座两旁的众人都跟着笑起来,纷纷称赞池盈驻颜有术。
坐在首位的炎阕宫明家主品了口茶淡淡附和着笑道:“多半是平澜这风水宝地的功劳,阿盈,你这可比我那荒山漂亮多了,我可是着实羡慕了。”
池盈淡笑着摆手:“哪里哪里,平澜派哪里比得上炎阕宫兴旺,我估计今年的孩子们里,又有很多会是火系修士,先提前恭喜明掌门了。”
“这还是得看天意啊!”明铎大笑起来,“池掌门说笑了!”
可他这么说着,其他门派的掌门也开始了同样的恭维,这也无可厚非,毕竟炎阕宫是六大门派里实力最强的门派,已经是默认的事实,明铎一边摇头,脸上的笑意却没散过。
六大门派分别位于神州大地的天南海北,若非重大重大事件,很难有凑在一起的机会,在这种场合上,任何话都不是随便说的,任何一句话都代表了门派的立场和深意,面对着最强大的炎阕宫,众人心中虽都各有所思,却都异口同声的表示出了羡慕与恭维。
众人寒暄了半晌,终于进入了正题。
“今日大家在我平澜派举办招新大会开幕仪式,是我平澜派的荣幸,”池盈淡笑道,“每五年一次的招新会都是我们正道修仙门派最期待也最重要的活动,因为年轻的孩子们是门派的新希望,我们立志要挑选出最符合门派发展未来的新生力量,所以每一次招新会都努力做到公正且谨慎,今年也不例外。”
池盈拍了拍手:“那么现在,让我们请上抽取池。”
听闻此言,所有的掌门都微微坐直了身子,每一年的招新会选址都是临时由抽取池决定的,抽取池是高等仙器,可以保证绝对公平。
众掌门已经事先把商议好的十个待定地点放到了抽取池里,一会等抽取池自行运作,便会选出今年的地点。
虽说明面上大家都说在哪里试炼都无所谓,但是事实上从这么多年的经验上来看,如果在临近某个门派的地点进行招新会,那么那次招新会上出现该门派所属派系的小修士的可能性就会大大提高,几乎是一种玄学。
所有门派多希望选址在自己门派附近,这样今年的招新会就会多些新子弟进入自己门派,门派日后才会越来越壮大。
“希望今年……”镜庭派掌门低声祈祷念叨着。
垣理寺的方丈也闭目转着念珠,似乎也在默默捏了把汗。
其他掌门虽然无甚表示,但是目光都紧锁在抽取池上,只见池盈抬起纤纤玉手,将一道灵力骤然注入到了抽取池中,道一声:“转!”
刹那间,抽取池中就像是星河流淌般翻涌起来。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就连明铎都微微凝神。
只见那抽取池忽的一阵剧颤,紧接着终于,“噗!”的一声吐出来一道光,在空中形成了一张立体的地图。
众人各个睁大了眼睛,只见地图上方赫然金光闪耀着三个大字:天灵山。
*
作者有话要说:
第047章 怪人阿杨
天灵山。
看到这三个大字的一瞬间,明铎微微松了一口气,石惊云脸色不变,池盈微微笑了一下。
“这次抽取池抽的这地方好,正好在三个门派中间。”镜庭派钟掌门干笑,“可惜离我们镜庭派和垣理寺远了点。”
“阿弥陀佛。”垣理寺念坤方丈沉吟了一下,“天意如此,自是有道理的。”
当日,招新会在天灵山举办的消息传遍了大江南北,一百多个刚刚修炼出仙骨的少年背着行囊从天南海北赶到了天灵山脚下,由池家池清和明家明禅两位地境一层的优秀后生作为领队,明日一早进入天灵山。
***
萧璋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的他还是个纨绔的正道名门少爷,因为不学无术被父亲拿着鸡毛掸子在屁股后面追。
“爹!您慢点,别闪了您的老腰!”他像猴子一样一溜烟的跑走了留下一串大笑,身后是他老父亲气喘吁吁的咆哮,“萧璋你个小混蛋你给我回来!马步扎够时间了吗!”
“来日方长啊爹!不急于这一时!”他狂笑着从远处抛来一颗色泽明艳的红色果子,“给您个苹果消消气!我早上刚从院子里摘的!”
“……”萧迹哭笑不得地接住那果子,庄妍从屋里出来,温柔地给他披上一件外衣,“外面凉,小心着了风。”
“你说他这个样子可怎么办?”萧迹犯愁地道,把苹果递给庄妍,握住了她的手,庄妍笑了笑:“或许是开窍晚,等到了时候自然就会懂的,你这么操心,没把他怎样,倒是先把自己气坏了。”
萧迹叹了口气:“哎,我只是怕他输在起点上,日后的路会难。如今正道看似友爱和谐,实际上暗流翻涌,每个门派都想把别人踩在脚下,根本不是一条心,若是等以后我们不在了,事情不知会如何发展,到时候他们几个孩子只怕……”
萧迹摇了摇头,把后半句话咽了下去,庄妍脸上的笑容淡了下来,夫妻间罕见的沉默了下来,关于萧璋的话题以前他们也聊过无数次,却从没有今日这般沉重。
片刻,庄妍终于抬头,轻声道:“怪就怪无矜这孩子是咱们最小的孩子,从小被咱们宠坏了,你虽然训斥他,却总也舍不得真动手,我也是……”
萧迹看向妻子,只见后者神色从未有过的严肃,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相公,你若是真想让他早日成器,必然得狠心才行。”
“如何狠心?”萧迹问。
庄妍深深呼出一口气:“把他送到天灵山。宝剑锋从磨砺出,不磨,永远是一柄钝剑。”
可怜的萧无矜还不知道什么在等待着他,他依旧像任何一个没出息的二世祖一样,胡作非为,潇洒恣意,管他什么修炼管他什么光宗耀祖,有他优秀的大哥和二姐在前,还有他什么事?
外人看来他每日被他爹追着打,不受宠得很,远不不上哥哥和姐姐,但是实际上只有他自己知道,爹娘在三个孩子里最疼的就是他,有什么好吃的都先想着他,他只要不做出格的事,什么都由着他。
于是萧璋心安理得地混日子,准备潇洒一辈子,却在某日忽然迎来了一道晴空霹雳:父母要把他送到天灵山修习!
没有美酒,没有玩乐,这谁受得了!
萧璋理直气壮:“那苦地方我不去!”
谁知这次,他那向来刀子嘴豆腐心的父母竟然没听他的,把他塞进马车,下车时,已经是天灵山的山脚下。
萧璋一个半大的孩子,嚣张气焰在那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一下子灭了,这里被送来的都是门派里不学无术的混子,各派长老都惹不起管不了的刺头,一个比一个狠,他这个朝云山一霸,在这里几乎算得上是个良民了。
“萧三公子怎么沦落到跟我们一起被丢到这鸟不拉屎的鬼地方了?”混混们把萧璋团团围起来,白日里天灵山学堂听课的时候他们碍于学堂里严苛的管教,顶多呼呼大睡,不会兴风作浪,但是晚上就不一样了,一熄灯,几个混混就流出来一起狼狈为奸,专找比他们弱的拎出来欺负。
“早就听说你是萧家最不受宠的孩子,现在看来是真的,哈哈哈哈哈哈!”
哄笑声四起,萧璋气的脸色发红,不想跟他们一般见识,转头就想走,却被身后的混混一脚踹在地上,紧接着就是一顿拳打脚踢,把他身上藏着的配饰物件全部抢走。
萧璋这辈子从来都是被人捧着,哪里有过这种狼狈的时候,他恨的嘴唇都咬出血,可是一旦扑起来反抗都被灵气比他高的混混重新打倒,他根本不是人家的对手。
这是萧璋第一次体会到修习灵气的重要,也是第一次明白弱者只能被欺负。
可是他又有什么办法呢……他从小就没好好修习过,哪怕和那些混混差的也不是一星半点,追上来何其困难。
萧璋就这么浑浑噩噩的被揍了一个月,不过好在,被欺负的不止是他一个,另有一个怪胎也是混混们欺负的对象,那就是阿杨。
萧璋记得这个人,他在来天灵山的第一天就看见他背着琵琶站在队伍的最末,被人都因为被门派丢到了天灵山管教而恼怒,只有他眺望着远方连绵的大山,像是第一次见一样,眼底都是奇异的光彩。
萧璋那时候就觉得他一定是个怪人,果然,之后这个来自天源派的阿杨在各个方面都体现出了和其他人的格格不入,比如所有人都睡觉或者走神的学堂讲座上,只有他一个人专心致志的记笔记,被老师点名回答问题更是能对答如流,很快就成为了老师们眼中的难得的好苗子。
可是越被老师喜欢的孩子就越受混子们的讨厌,萧璋有一次半夜听见外面有声响,推开门一看,就看见阿杨浑身灰土地从外面回来,一看就是被混子欺负过了。
哦对,他们两个的房间挨着,阿杨就在他隔壁。
萧璋对这种同样被欺负的孩子有种难兄难弟似的亲切感,打开门想要和他搭话,然而阿杨并不搭理他,甚至连眼神都不给他一个,加快脚步回房,啪的关上门,第二天依旧像没事人一样认真听课,像是没有什么能打扰他一样。
真是个怪人。
萧璋从没有遇到过这种像冰块一样的人,阿杨几乎不合天灵山的任何一个人交流,如果不是平时回答问题,几乎让人怀疑他是不是个哑巴。
不过一个勤奋好学的人怎么会沦落到天灵山的?
这极大的激起了萧璋的好奇心,他在上课的时候故意做到阿杨身边,用胳膊肘怼他:“喂,你叫阿杨是不是?天源派为什么把你送过来?昨天欺负你的是谁?是阿奎还是东顺?”
阿杨的眉头微微皱起,离他远了一点。
那一瞬间萧璋发现他的眉眼长得非常好看,似乎有种凤眼的意思,眼尾微微上扬,瞪人的时候几乎给人一种心惊肉跳的艳丽感,可是再想仔细看,却发现那种感觉没了,阿杨冷淡的面容看起来几乎有些普通,平淡得毫无特点,放在人堆里根本记不住似的。
萧璋挠了挠头,觉得自己刚才可能是眼花了,并没有放在心上,继续锲而不舍的跟他说话,阿杨不搭理他,他就自己说,结果被先生一书卷敲在了脑壳上。
接连好几天,萧璋都悄悄跟着阿杨,上课的时候坐在他旁边,吃饭的时候也端着盘子往他身边凑,睡觉之前还要敲两下墙以示友好。在萧璋看来,在这群虎豹豺狼一样的混混中,怪咖阿杨是最接近他曾经生活的存在,也是最可能成为他朋友的人。
甚至某日萧璋还跑去山里摘了一丛野花,在临睡前敲响了阿杨的门。
阿杨拉开门,萧璋立刻双手捧花献上,笑着道:“送给你的蓝英花,这花只有天灵山才有,我跑了好远才找到的!”
阿杨冷淡的目光落在那花上,继而又向上,盯住了萧璋的脸,似乎不理解他这样做的用意,眼底全是戒备。
萧璋的心跳忽然有点快,紧张得手心都出了汗:“我……想和你做个朋友。”
下一秒,大门猛地在他面前关上,继而屋内的蜡烛被吹灭了。
很明显,阿杨不想和他交朋友。
送花失败让萧璋郁闷了好几天,他觉得,自己好像是个令人讨厌的人,灵力弱、嘴又碎、似乎没有什么地方招人喜欢,也难怪阿杨不待见他。
月上梢头,他一个人溜达到小树林的溪水旁,看着在流水潺潺中破碎的月光倒影,忽的有些想家了。
他还在生爹娘的气,那么狠心把他自己丢到这险恶的地方,连书信都不来一封,可是虽然生气,他却忍不住想起中秋节母亲亲手为他织的围巾,想起冬至时父亲看似不经意的夹给他的饺子里藏着的硬币,还有那看似总欺负他却实际上处处维护他的大哥和二姐。
好久没见他们了,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
可惜老天似乎并不认为这一夜适合思家,几个小混混正好溜达到这片林子里,发现了河边孤身一人的萧璋,于是把他当成晚间余兴节目揍了一顿。
这一次揍得尤其惨,萧璋的脸都被打肿了一块,趴在地上起不来,身上最后一样属于家里人的东西也被人夺走了,那是母亲在他临行前给他揣的护身符。
“护身符在你这也不管用嘛!”混混大笑着踢了他一脚,用护身符拍了拍他的脸,“那我就替你收着啦,看着金线做工,起码能卖上三两银子呢哈哈哈哈!”
混混们扬长而去,留下浑身脏污的萧璋趴在落叶里,像是被丢弃的垃圾。
夜晚的凉风呜呜的吹过,萧璋把头扎在草堆里,肩膀终于控制不住的抖动起来,豆大的泪珠顺着鼻尖滑下,他强忍着不发出哭声,却只觉得心里酸涩的几乎要没顶,仿佛再也爬不起来了似的。
真的受够了,这样下去还有什么盼头……
“这就受不住了,果然是蜜罐里泡大的。”
身后传来一个清冷的声音,萧璋的身子猛然一颤,一骨碌坐起来回过身,看到了月光下阿杨熟悉的身影。
他怎么来了?
自己的狼狈全被他看去了,萧璋又尴尬又愤怒,一把抹掉眼泪扶着膝盖站起来怒道:“站着说话不腰疼!你又能怎么办!不也是被欺负!”
阿杨那时而美艳时而普通的面容在月光下不甚真切,淡淡道:“挨揍了就打回去,打不过就苦练。他们停滞不前,而你在变强,总有一天能打过。无论如何,都好过你在这里哭哭啼啼。”
这是阿杨跟他说得最长的一句话,萧璋微微愣怔,那再浅显不过的道理被阿杨一说出来,萧璋只觉得自己像是被猛然点醒了一样。
“你说的对,他们全靠着之前的老本,如果我努力修炼,那以后……哎!等等我!”
阿杨说完话就转身离去,早就只剩下一个远远的背影。
就是从那一天起,萧璋决定奋发图强,每晚都偷偷找到山里隐秘的地方修习灵力。然而没过几天,他忽然听说了一个消息,那天欺负他的几个混混不知道怎么在闲逛的时候一起跌落了山崖,各个摔断了骨头,被各自的门派接走养伤去了。
萧璋没在意,欺负他的远不止这几个,这几个走了,还有其他的欺负过他的,他决定依旧苦练,绝不放松,然而就混混们离开的当晚,他修炼完回来,忽然看到窗台上放了一个东西,拿起来一看,竟然是之前的护身符!
失而复得,萧璋惊喜万分,心想一定是那几个混混走了之后,门派里的师傅收拾他们遗落下来的东西时发现了自己的护身符,就给送回来了。那天他实在是开心,终于主动给家里写了第一封信,信里说:我在这里很好。
萧璋把护身符挂在了腰上,白日里依旧时时刻刻骚扰阿杨,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胡搅蛮缠起了作用,以前阿杨根本不搭理他,现在偶尔能回他几个字,虽然大多是“离我远点”“别烦我”,但是能得到回应,萧璋就开心的不得了。
他觉得还是可以和阿杨成为好朋友的,这种感觉自那天晚上之后就越发的强烈了起来,他觉得阿杨很聪明也很通透,似乎偶尔也会在意他似的,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烦人的是萧璋依旧经常被人欺负,修炼的效果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看出来的,不可能一下子天下无敌,不过最近的几次他的反抗明显有用了很多,有一次甚至把对方打退了。
那晚萧璋顶着乌眼青开心的去找阿杨描述战况,正在被窝里看书的阿杨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
萧璋忽然意识到,随着时间的流逝,欺负阿杨的人好像也变少了。
难道是阿杨也悄悄修炼了,好像没有。但是明显的,那些刺头们都有意识的绕着他,找别的更软的柿子去捏了。
萧璋分析多半是阿杨性格冷漠,霸凌者喜欢欺负那种言听计从或者反抗不成哭得嗷嗷叫的,像阿杨这种冷淡的,折腾起来没意思。
果然还是阿杨厉害啊,如果自己一开始也板着脸,或许就没那么多人欺负自己了。
不过说来也巧,上周那个往阿杨被子里放马蜂窝的混球,好像没过多久就生了重病被接回家了。
阿杨的运气也是真的好。如果那人还在,只怕还是个难缠的角色。
“阿杨啊,”萧璋站在阿杨的房门口搓手,已经他们已经在天灵山三个月了,萧璋心底里已经把阿杨当成了朋友,可惜阿杨始终冷淡,友情是需要有一个人先迈步的,他决定今晚更进一步,“外面好冷,我能不能去你屋子里暖一暖?”
*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是补昨天的,今晚不出意外的可能还有一章!我在拼命码字中,希望能码完~(如果没有的话就当我今天更六休一休掉了,明天继续~)
第048章 友情
“外面好冷,我能不能去你屋子里暖一暖?”
阿杨抬眼:“你回你自己房间里不也是一样。”
萧璋厚着脸皮靠在门上笑,白色的哈气随着话音冒出来:“我刚回来,房间里刚点上炭火,烧起来也得有一阵子呢。你就行行好,让我进去待会儿嘛,我稍微暖和点就走。”
阿杨低头翻过一页,没有说行,也没有说不行,于是萧璋自然而然的认为这就是行了,溜了进来,关上了身后的门,坐到了距离阿杨不远处的椅子上。
这是他第一次进阿杨的房间,房间非常干净,几乎显得又些过分空落落的,别人的屋里都多多少少有些小摆件和胡乱丢的衣物,而他这里却什么都没有,一张床一个柜子一套桌椅,如果不是被窝里有个倚靠在床头看书的人,说是没人住的新房也不会有人不信,唯一一个属于他自己的东西,只有靠在墙角的琵琶。
被丢到天灵山磨砺的人少则要呆上五年,多的十几年也有,而看阿杨的意思,似乎是不会在这里长住似的,就像随时就会拎包就走,再也不回来似的。
“你会弹琵琶?”萧璋搓着手没话找话。
阿杨轻轻嗯了一声,继续看书。
“天源派的人教你的?”
阿杨正在翻书的手微微顿了一下:“不,是我跟母亲学的。”
在跳跃的烛火下,他那平凡的样子似乎朦朦胧胧得不太真切,萧璋只觉得他的容颜如雪般沉静,那眼睫仿佛一道乌黑的屏扇,将所有情绪都藏在下面,却有种神秘感,让人看一眼就要心惊肉跳似的。
萧璋下意识的屏住呼吸,忽然从心里生出一种想法:阿杨长得真好看。
好看这个概念,萧璋原来是没有的,小孩子分不出美丑,只觉得跟自己玩得好的顺眼,跟自己不好的就不顺眼,哪怕是他被称为江南第一美女的母亲庄妍,萧璋都懵懵懂懂地不知道好看在哪里,母亲就是母亲,何来好看不好看?
可是此时看着烛火下看书的阿杨,萧璋却没来由的感觉有些耳朵发烫,心里的话忽然就不过脑子脱口而出了:“哪天你给我弹弹呗?”
阿杨被他吵得实在看不下去,按着太阳穴把书往旁边一丢:“给你弹你听得懂吗。”
“试试不就知道了?”萧璋连人带椅子往他那边挪了挪,他觉得阿杨今天的话似乎比以往多了些似的。
阿杨看着他的动作,乌黑的眸子波澜不惊,也可能是实在懒得管他,仰头微微向后靠在了床沿上,夜晚他穿着宽大的里衣,锁骨微微露了出来,那平凡的白色布料在他身上仿佛一下子多了几分别样的韵味似的,被子盖在小腹,他修长的手指就放在那柔软的被子上面,显得整个人都多了几分柔软的感觉,脸色似乎也比平时更白一些,几乎有种吹弹可破的感觉。
“阿杨,等在天灵山修习结束了,你要回天源教吗?”萧璋心里那种阿杨要离开的感觉总是挥之不去,忍不住问,“你的师尊和师兄弟,他们着急让你回去吗?”
不知道是这句话的那几个字眼触动了阿杨,他的眼底似乎微微动了一下,萧璋心里叹息一声,看来阿杨和师兄弟们的感情真的很好啊。
他原本想着天源派本来就是小门小派,把阿杨丢到这里多半也是出于不重视的,如果到时候毕了业,或许可以说服阿杨让他改投朝云派,可现在看来,这希望是要落空了。
果然,阿杨“嗯”了一声:“我……师兄……在等我。”
“好吧。”萧璋有点遗憾,忽的却又提起精神,“不过你可不可以在江南多呆一阵子?江南有特别多的好吃的好玩的,我想都带你转转!”
对了,就算阿杨不能久留,玩一阵子也是可以!萧璋兴奋了起来,南方有的好东西,北方肯定没见过,到时候带阿杨看个遍,他肯定开心!
萧璋藏不住自己眼底的欢喜,他自己也觉得自己这激动的样子有些傻,但是一想到自己带着阿杨穿梭在大街小巷的场景就忍不住开心,直冲着阿杨嘿嘿直笑。
阿杨盯着他,墨色的眼底似乎有微微的波澜,好久才道:“你为什么要带我去吃喝玩乐?”
“因为我喜欢你这个人,”萧璋总觉得阿杨实际上并不是看上去那样冷似的,而且今天阿杨和他说了特别多的话,实在是太让他高兴了,萧璋一下子得意忘了形,一屁股坐到了阿杨的床上,“我想和你做朋友。”
这一次这句话说出口,比上次认真了许多。
阿杨的瞳孔微微缩了一下,那一瞬间萧璋没有看清那眼神,他只记得那时阿杨好像并没有不愿意,却也并没有很开心,要是非要说,那似乎是一种复杂而难以言喻的神情。
忽然,阿杨猛地一掀被子把萧璋丢了下去:“你屋子里的炭火应该烧热了,你该走了。”
“哎呦!”萧璋揉着屁股站起来,有点不明所以,不过很快他就明白了过来,阿杨可能是有点不好意思。
那可巧了,萧三少脸皮厚,专治不好意思,以后他每日都来,就不信阿杨和他熟悉不起来。
“那我走啦!”萧璋走到门边冲他招手,“你不喜欢蓝英花的话,我下次给你带芍药好不好?”
阿杨的眼皮忽然跳了一下。
萧璋敏锐的捕捉到了这一丝微小的反应,连忙道:“你喜欢什么花,告诉我就行,我都能给你摘来。”
“你听说过有一种花……”阿杨抓着被子的手似乎微微收紧了些,“叫星河血梅吗?”
“星河血梅?”
“我听说这种花只有南方有。”阿杨没有看他的眼睛,“你是江南第一大门派朝云派的三少爷,见多识广,必然是见过这花的吧。”
萧璋一脸懵的挠了挠头,他没听过这个名字,回忆了一下家里各大花圃里种的花,似乎并没有种过梅花似的,而且还是这么拗口名字的梅花。
“我还真没听说过,你确定是南方才有的?”萧璋道,“我记得们家种的最多的是牡丹,其次是君子兰。”
“是吗……”
不知道为什么,萧璋觉得阿杨听了他的话后,虽然遗憾,但是似乎整个人微微松了下来。
萧璋看不懂他的情绪,怕他不开心,拍了拍胸脯道:“不过我可以帮你打探打探,包在我身上!”
“男孩子喜欢花说出去不好听,”阿杨道,“你悄悄的找,别让别人知道。”
所以,这是我们两个之间的小秘密吗?
萧璋只觉得自己的耳朵又烧了起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只觉得浑身都不自在,几乎落荒而逃,关上了阿杨的门:“我知道了,明天见!”
……
竹林的尽头是一条砖石小道,再往前,是向上是三百多级台阶……
曲成溪牵着飘在天上的萧璋穿过竹林一路向前,静谧的竹林将心跳声无限放大,曲成溪的呼吸急促,沿着那陌生又熟悉的路向前,只见绿意退去,正是一条砖石小道。
他足足愣了好几秒,忽然加快了脚步,踩着青苔密布的石阶快步向前,几乎跑了起来。
这是哪!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为什么周围的一切都那么熟悉?天灵山,江南……“只是记得好像来过江南,过了一段很快活的日子……”
曲成溪大口大口的呼吸着,只觉得心底里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仿佛要冲破禁锢疯狂的翻涌出来,他拼命地奔跑,无数的画面在脑海中飞速闪过,直到到了砖石小道的尽头。
“哈……哈……”他剧烈喘息着撑着膝盖,缓缓抬眼,面前正是一道长达三百多级的台阶。
一切都和记忆里丝毫不差。
脑海中忽然像是被针猛然刺入了一样,曲成溪唔的一声捂住头弯了下了腰,只觉得头痛欲裂,像是有一颗种子在他的大脑里破土而出,他咬牙按住头,忽然发狠地一跃而起,带着萧璋瞬间飞上了三百层台阶,落在了最上方的石阶尽头。
夕阳的光晕洒在面前汉白玉门脸上方巨大的牌匾上,只见五个大字庄严肃穆:天灵山学堂。
一瞬间,无数的记忆轰然冲破了屏障,他只觉得那巨大的牌匾仿佛向他倾倒而来,将他砸下回忆的深渊,猛然落入那浓墨般的记忆之海里,掀起了巨大的浪花。
……
几十年前。
“此番派你去江南的目的,你记住了吗。”
回忆中他的脸无比稚嫩,声音并不似现在慵懒而随意,而是稚嫩中透着冷淡,跪在地上清声道:“混进天灵山,为师傅打探星河血梅的下落,徒儿记得清清楚楚。”
高座上的沈为霖微微勾起嘴角,五百多年的岁月没有让他显现出丝毫的老态,反之那双眼睛依旧如同鹰隼般锐利,鹰钩鼻子让他更添了几分阴狠。
站在他身旁的沈钦在容貌上和他差距甚远,可见是更随母亲。
“只要有了星河血梅,蒋融那老东西的老命就到头了。”沈为霖阴森地笑起来,四周的冥火照得他面色森绿,隐约有种诡谲之感,“他当花月教教主已经够久了,也是时候该给我让地儿了。”
沈钦俯身:“父亲说的是。”
曲成溪:“师傅说的是。”
“你,过来。”沈为霖冲曲成溪招了招手,曲成溪起身走过去,只感觉沈为霖在他的脸上轻轻一扫,一股辛辣的灵力瞬间从他的脸孔渗透了进去,“有了这层灵力,你不必担心被人认出来,你这漂亮的小脸蛋在他们眼里只会普通到毫不起眼,这样也不必担心惹上桃花了。”
沈钦微微抬眼。
小曲成溪神色淡漠,他那副样子更是刺激到了沈为霖某种不为人知的兴奋点,他一把搂过曲成溪的腰,根本不顾自己的亲生儿子还在一旁,贴着曲成溪的耳朵低声道:“我把你养这么大费了多少心血,你给我好好长大,绝不能便宜了别人,你是我的。”
曲成溪感受到腰上的力道,眼底一闪而过一抹厌恶的戾气,然而随即就被他那低垂的浓密睫毛掩盖了下去。
“父亲,”一旁忽然传来一声呼唤,沈钦平静的上前一步,“时辰到了,阿漾该启程了。”
沈为霖这才松开曲成溪,在曲成溪屁股上拍了一下:“去吧,别让我失望……啊对了,”他忽然又想起什么,对沈钦道,“沈钦你早些回来,蒋辰辰点名要你下午陪他看猴戏,别去晚了,他要是挤兑你,你就忍着,毕竟他是蒋融的宝贝儿子,在蒋融没死之前,你给我演好了恭顺的戏码,记住了没有。”
沈钦微微低头:“孩儿这辈子从出生就在演这出戏,父亲放心,不会漏的。”
接人的马车还未曾到,沈钦和他一起站在花月教后山的山脚下等着,初秋的风微微有些清凉,曲成溪在秋日来到花月教,一来就是多少年,如今是他第一次出远门。
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阿漾,父亲那个样子你也知道,别往心里去。”
曲成溪的眼底闪过一抹柔和,甚至轻轻笑了一下:“我没事,阿钦。”
他那样子似乎激起了沈钦的内疚和愤慨,沈钦认真的看着他的眼睛:“他对你动手动脚,对我吆五喝六,让我给蒋式一家混蛋当走狗,总有一天,我们都会摆脱他的,也会把他伤害我们的都还回去,相信我。”
“嗯,我信你。”曲成溪注视着沈钦眸子,只觉得刚才的一切恶心都在沈钦那温润的安抚下消散掉了,如果是沈为霖是黑夜,那沈钦就是黑夜中的星,始终为他而亮着。
“对了,我有样东西给你。”沈钦忽的想起了什么,从乾坤袋中摸出一样东西,曲成溪微微睁大了眼睛,只见沈钦把一柄琵琶放在了他手中。
沈钦温和一笑:“这是我上个月差人新做的,用的是最好的木头和最好的弦,此去江南怕是要许久不见,你若是闷得慌,就弹这琴吧。”
曲成溪从未收过这么贵重的礼物,爱不释手的抚摸着那琴,几乎鼻子发酸,他抬起头:“阿钦,谢谢。”
“谢什么。”沈钦文温柔的用手指擦掉他眼角的潮湿,“咱们不是兄弟吗。”
曲成溪心潮翻涌,万千话堵在胸口却说不出来,沈钦将他从落魄中救出来,给他吃给他穿,又在沈为霖的阴影下尽力护着他,有这样的兄长,是他几世才能有的福分,哪怕让他为沈钦上刀山下火海,他也是愿意的。
“阿漾,还有一件事。”沈钦似乎有些为难,从口袋里摸出了一个小药丸,咬了咬唇,艰难道,“这是父亲给我的蛊虫,说是让你临行前服下,父亲怕你到了江南不服管教,所以让我……”
“我知道了。”曲成溪二话不说拿过那药丸一口吞入了腹中,“你跟他说,让他放心。”
再多的疼他都受过了,一个蛊虫又能如何,他从小就是这么熬过来的。
小时候沈钦被沈为霖逼着炼就最有效果的毒药,却因为找不到实验对象而焦头烂额,不得已求自己帮忙,自己毫无怨言,哪怕吃下毒药后痛的生不如死,可是一看到沈钦担忧又内疚的眼神,他只觉得什么都值得了。
自己的这条命都是沈钦救回来的,自己欠他的太多太多,这辈子都还不完。
就如他之前所想,无论为沈钦做什么,他都是心甘情愿的。
*
作者有话要说:
沈钦:论混蛋爹的妙用,为我背黑锅。
第049章 我很想他
萧璋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有做过梦了,似乎在阿杨离开之后,他就没怎么有过生动的梦了,一切鲜艳的色彩瑰丽的画面仿佛都随着那人的离开而逝去,睡眠变成了单纯为了补充体力的动作,闭上眼,再睁开,就是新的一天。
撕心裂肺的痛延续几年之后过去,之后只剩下无尽的空白,他有的时候甚至会陷入一种恍惚,觉得在天灵山的那几年只是一个光怪陆离的幻觉,他短暂的拥有过最美好的东西,又失去了,恢复到了一无所有状态,但是他原本就是一无所有的不是吗?
漫长的岁月将那种寂寞无限延长,那个回忆中的人似乎变成了一种类似信仰般虚无缥缈的念想,虽然烙印在心底里,却让人逐渐忘记了他的存在,甚至有的时候萧璋甚至会陷入一种迷茫,自己执着地复仇修炼究竟是为了什么。
可直到今日再次清晰地梦到天灵山的一切,回忆翻涌而出,他终于意识到那刻骨铭心的回忆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被淡忘,那种蚀骨的思念和渴望汹涌地将他埋没,疼痛深入骨髓,像是烈焰一样将他的心烧得千疮百孔,每一个细胞都在撕心裂肺的哭喊着思念,却再也不可得。
梦终于醒来。
萧璋满头大汗地睁开眼,看到光亮的一瞬间,面前递来一个果子。
“可算是醒了,翻来覆去折腾半天了……手伸来。”
那声音莫名和记忆中的声音重叠,就连语气都一模一样,萧璋还未能从那撕心裂肺的思念中抽离出来,心脏一紧骤然抓住了那人的手腕:“阿杨!”
曲成溪莫名奇怪地看着他:“啊?”……铁板鸭怎么睡一觉醒来还有口音了。
萧璋剧烈喘息着盯着他,滚烫眼神逐渐清醒,看清了面前的人,微微松开了曲成溪的手。
卧槽?曲成溪似乎明白了过来,这家伙难道是把自己当成旧情人了?
睡了老子醒来之后的第一句话竟然是叫别人?!老子照顾了你一整天你竟然叫别人?!你那旧情人能有我十分之一好看吗!
曲成溪手背青筋崩出,手中的果子“哗!”的一声变成了一堆粉末。
萧璋低头看了看地上的粉,又看了看曲成溪,觉得自己好像做错了什么:“这……不是要给我吃的吗?”
曲成溪面无表情:“不,我只是想给你表演徒手碎果子。”
萧璋:“……”
天色已经暗了下去,远处树林里的虫鸣鸟叫显得悠远而空灵,萧璋环顾四周,发现他们在一个破败的小屋子里,一看就是好久都没有人来过了。
屋子里有一张落满灰的床,一张桌子,椅子已经破得不能再坐。自己躺在地上的草席上,屈漾翘着二郎腿坐在旁边,又拿了个果子自己啃着吃。
“咱们这是在哪?”萧璋觉得周围有些眼熟,他转了转胳膊,不知道为什么感觉自己的胳肢窝有点不对劲,就像是被绳子勒了好久刚松开似的,“我的胳肢窝怎么有点酸痛?”
“因为你在天上飞了一天……”曲成溪吃着果子咕哝。
萧璋没听清:“你说什么?”
曲成溪做贼心虚,咳了一声道:“我说你怎么那么虚,打一炮睡了一整天才醒。”
“是啊。”萧璋也莫名其妙的摸了摸脑袋,“我的体力不至于吧……”话说到一半他的声音忽然低了下去,有些不自在的移开了目光。
在天灵山和别的男人睡,他还是接受不了,几乎有种侮辱了心中圣地的罪恶感。
曲成溪看了他两眼,终于忍无可忍,把果子一丢扑过去,把萧璋按在了地上:“你到底还要悲秋伤春到什么时候?”
“你不懂。”这个姿势又勾起了昨晚的某些回忆,萧璋尴尬地侧开头,不和屈漾对视,然而下一秒他的下巴却被屈漾粗-暴的捏住转了回来:“跟我说说。”
萧璋:“什么?”
“关于你旧情人的事。这些事情只有说出来才能逐渐释然,憋在心里一辈子只会越来越难受,”曲成溪把萧璋当成一只胖头鱼似的捏了捏他的腮帮子,“我不想每天看你这张苦瓜脸,听到没有?”
说什么,有什么好说的,他想在能记起的不过零零碎碎,连阿杨的样貌都记不起来。
可是这一刹那,被屈漾认真的看着,心底里却翻涌起汹涌的波澜,萧璋脱口而出:“我很想他。”
这是他这辈子第一次亲口说出这句话,哪怕在心里百转千回过几十年,却从未亲口说过,萧璋的鼻子忽然特别酸,从来没有鼓励他让他说出自己的心里的感受,他竟不知道这种感觉竟是这般畅快,就像是在心口淤堵了十几年的堵塞,终于在这一刻打开了闸口。
“如何想。”屈漾轻声问他。
“恨不得用自己的命去换他活着,恨不得用全世界去换他再看我一眼的想。”萧璋的呼吸都在发颤,闭上眼睛,竟是有温热的水沾湿了眼睫。
曲成溪忽的就释然了,他那些微不足道的小情绪在那刻骨铭心的爱恋面前算得了什么,他以前真是错得离谱,还以为萧无矜在山脚下金屋藏娇,如今才知道,他真的只是为了守那一人,甚至不惜用自己的后半生来祭奠,那是真正的刻骨铭心,那在情窦初开的年华戛然而止的爱情,早已刻下了萧无矜最深的眷恋。
曲成溪甚至有些难以言喻的羡慕,如果自己这辈子能被一个人这样爱着,也不枉来这人世间一趟,只可惜,自己没有这个机会了。
这一晚他们聊了好久。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他的?”
“记不太清了,只是有一件事情印象深刻。那时我被人欺负,被锁在了偏僻的柴房一天一夜,先生们找不到我,都以为我逃课去玩了,没有在意。我一个人浑身是伤的躺在冰凉的柴房里,饿得眼前都开始发花,还以为自己就要这么活活饿死了,却忽然听到了窗户在响,一抬头,就看见阿杨撬开了窗户,把头探了进来。”
“他心疼得安慰你,然后立刻救你出去了?”
“不,”萧璋苦笑,“他骂我没用,这么久了还打不过那几个混混……不过骂完,他从窗户里给我递下来一碗热气腾腾的面。三更半夜的师傅早就走了,我知道,那是他亲手给我做的。然后他跟我说,门上的禁制已经松动了不少,我要是想出来,就自己破门出来,他在外面等我。”
“他是在真心帮你呀,”曲成溪感叹,继而又开他玩笑:“你也太容易感动了,你给我做了那么多次吃的,我都没喜欢你。”
“你是个铁石心肠的,满汉全席都打动不了你。”
两人一起笑起来。
屈漾发现自己还挺喜欢听萧无矜说他记忆中那些零碎的小事的,那些鸡毛蒜皮的事情,让他有种说不出的亲切感,有种感同身受的感觉,看来情绪真的是会感染人的。
“对了阿漾,既然咱们来了天灵山……我想……我想去看一眼天灵山学堂。”萧璋鼓足了极大的勇气,提出这个提议。
“那可巧了,咱们现在的屋子,就是天灵山学堂的屋子。”
“什么!”
“别激动,躺下。我也是偶然溜达到这儿的,既然你想看看,那明天一早,我陪你逛逛。”
“阿漾……谢谢你。”
“谢什么。”曲成溪摆摆手,笑了一下。
清冷的月光透过窗户洒在二人并肩躺着的草席上,萧璋激动又紧张得几乎躺不住,翻来覆去的折腾,曲成溪却盯着那一轮清晰的月,嘴角的笑意早已淡了下去,心里微微发紧。
当年,自己是被沈为霖派到江南找星河雪梅的。而萧无矜的父亲正是被沈为霖杀死,夺走了藏在朝云派里的星河雪梅,这事和自己有关系吗?应该,不会的吧……
“萧无矜。”曲成溪忽的侧头,看向萧璋的眼睛,“你还记得当年你们天灵山学堂同届的所有人吗。”
“所有人?”萧璋回过头来看着他,思索了一下,“那可不一定,人太多了,有些我早就忘了。”
曲成溪追问:“但如果他就在你面前,你应该是能认出来的吧。”
萧璋点头:“那应该是可以的,心里最基本的印象还是有的。怎么了?”
“没有,只是好奇。”曲成溪翻过身背对着萧璋,微微松了口气。
萧无矜不记得自己,这是个好兆头,说明自己和他可能并不是同一届。
除了自己以外,沈为霖可能还派了其他人来江南打探星河血梅的秘密,不一定是谁最后拿到了消息。导致萧家家破人亡的不是自己,不会那么巧的。
***
布谷……布谷……清晨的第一声布谷鸟啼鸣在山谷中响起,紧接着,一道冲天的炮响猛然在天空中炸开,在天灵山的山谷中激起层层回音。
正在草席上呼呼大睡的两人同时从梦中惊醒,曲成溪一拳锤在萧璋的胸口上,差点把萧璋打吐血:“吵死了!铁板鸭你打呼噜震天响!”
“不是我……”无辜被揍的萧璋捂着胸口咳嗽两声,“是仪式开始的炮仗声,应该是招新大会开始了。”
距离天灵山学堂十几里地外,山东翼山脚的空地上,明禅和池清站在高台上宣读招新会晋级方式,台下是一片乌泱泱的人头,足足有将近两百号人,都是跃跃欲试的新一代修仙小生。
他们每一个都是刚炼出仙骨不久,处于初生牛犊的阶段,每一个都干劲十足。
明禅手拿长卷提声道:“招新会试炼方式如下:锣声响起后,监考人会放出一百只精灵兽,精灵兽会在被放出的瞬间逃进树林,考生需在指定时间内抓住至少一只精灵兽,方可晋级。”
台下顿时响起一片激动的议论声:“我听说精灵兽跑步巨快,而且会飞、会隐藏、还会攻击!今年的考题是不是有点难了?”
“不难怎么能体现出差距?我觉得正好!”
“我说一会儿咱们组队吧,”一个声音从人群中冒了出来,台上的池清眉梢微微一挑,只觉得这声音似乎有些耳熟。
“合作肯定比单打独斗要效果好,抓到之后咱们平分?”那声音继续道,撺掇着周围的人,池清惊讶的吸了口气,看清了那人的脸——竟然是商唯!
“我看行!”周围人纷纷被商唯说服,很快,这一小圈人就组成了一个小队,周围的人见状,也开始纷纷效仿。
与此同时,悬浮在空地上方的蜻蜓眼正将此刻的画面完完全全的投放到了平澜派的议事堂中,六大门派的掌门坐在堂中,盯着眼前的画面,脸上纷纷露出赞许。
“这孩子是什么来头?”石惊云摸了摸下巴,看着画面中的商唯,“是个好苗子。”
念坤大师翻看着手中灵力浮动的名册,低声道:“商唯。这孩子似乎是官家人,身份不一般。”
“当然不一般,这孩子是皇子,”青莲派范掌门意味不明的笑了一下,“虽然并不受宠,但是若是进了仙门,这层身份,必然能对门派有所助益,也不知道在接下来的试炼中,他会最先显露出哪方面的灵力呢。”
明铎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微微坐直了身子。
“现在下发追踪绳,请每一位考生将绳子绑在左手上,方便我们在蜻蜓眼照不到的时候掌握大家的动向。”明禅道。
池清让门童们把追踪绳分发下去,孩子们纷纷把追踪器戴好,远在几十里地外的平澜派追踪屏上,立刻出现了183个红色的小圆点,每一个都代表着一个孩子。
一时间气氛竟有些紧张了起来,就连掌门们这里也都各自捏了把汗。
池清和明禅对视一眼:“诸位请准备就绪,我们的精灵兽将在十秒之后放出。”
商唯紧盯着台上的二人,心跳如擂鼓。
台上放着一只巨大的箱子,明禅和池清一人握住一边的锁扣:“三……二……一!”
话音落地的一刹那,两只手猛然向上打开了箱子,一瞬间,一百只精灵兽轰然飞出,闪电一样的向四面八方冲进了天灵山。
“天灵山招新大会,现在开始!”
*
作者有话要说:
接下来可能会有高能,小可爱们不要怕怕哦~
祝大家新年快乐!!
第050章 杀戮
曲成溪是很喜欢睡懒觉的,可能是因为年少的时候太过拼命,到了这把年纪,特别想把之前缺的觉补回来。
地上的草席下面铺着厚厚的软垫,被他用灵力烘得暖洋洋的,身上盖的鹅绒被子是他昨晚临时变出来的,整个房间已经焕然一新,全无昨晚破败的景象,灵力强就是可以为所欲为,凡人之所以羡慕修仙者,多半也正是因为此。
被窝里舒服得要命,曲成溪被刚才的炮声吵醒了一瞬,现在又睡了过去,不光睡,还要把萧璋当个大型抱枕,理所应当的趴在人家的胸口上,像一只黏人又霸道的猫。
萧璋哭笑不得地低头看着怀里这祖宗,屈漾睡着的时候看上去非常温顺,那妖艳得过分眼睛安静地合着,长长覆盖下来的睫毛在下眼睑形成一圈扇形的阴影,那容颜简直精致得无可挑剔,美这个字眼几乎无法形容他,显得过于庸俗了,可是那确实是最直观的感受。
人都是视觉动物,萧璋只觉得被屈漾靠着的胸口微微发烫,下意识抬起手,轻轻搂住了他的肩膀。
曲成溪舒服地发出了一声低哼,那声音慵懒魅惑,直勾得人心间都要颤起来,然后他又动了动,把脸贴在了萧璋的右侧胸口上轻轻蹭了蹭。
——我现在和屈漾到底是什么关系呢。
萧璋忽然感觉一阵困惑和茫然,他和屈漾做了人与人之间能做的最亲密的事情,却并不是最亲密的关系,屈漾真的就像一只猫,而自己就像是喂养他的人,屈漾只是在需要他的时候让他摸一摸,而他虽然每天尽心尽力地喂养,但也只把屈漾当作寂寞时的陪伴而已。
可是,如果是这样,为什么自己昨晚还会和屈漾说那么多,为什么总是会下意识的信任他,想要和他更亲近呢。
自己真的只是把他当作寂寞时的陪伴,仅此而已吗?
萧璋心乱如麻,忍不住伸手想要触碰曲成溪的脸颊,就在手指即将触碰到曲成溪的那一刹那,他却又顿住了,眼底波澜翻涌,随后化为一声无可奈何的轻叹。
“阿漾。”他轻轻晃了晃曲成溪的肩膀,“该起床了,你说了今天要陪我看天灵山学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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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我看到前面刚才有什么一闪而过!大概率是精灵兽,大家快追!”
“来了!”
就在曲成溪艰难地从被窝里爬起来的时候,远处天灵山东翼的山脚下,183个小辈们已经像是离巢的蜜蜂一样,分散进了森林的四面八方,分成几十个小分队,各自追向了精灵兽的方向。
蜻蜓眼在森林上方尾随盘旋,将下方的景象实时传送回平澜派的主会场,主会场中的掌门们只见孩子们各展神通,有的拿出了祖传的罗盘寻踪,有的用刚开发的仙骨灵力感知精灵兽的动向,一盏茶的功夫,已经有小分队抓住了第一支精灵兽,不一会儿,又有另一只团队抓到了第二只。
“后生可畏啊。”青莲派范掌门摸着小胡子笑起来。
石惊云:“是啊,看着他们这干劲十足的样子,我都想起我从前刚入门时的场景了哈哈哈。”
忽然,画面上闪了闪,二十只蜻蜓眼忽然熄灭了大部分,画面变成了空白。
不过这似乎并没有引起掌门们的太多惊讶,池盈欣慰的笑了笑:“看来孩子们已经深入林中了,蜻蜓眼已经要派不上用场了。”
密林深处,树木茂密,蜻蜓眼在那种飞行高度极容易被枝桠勾住,所以在这个时候基本上实时画面就告一段落了,不过追踪屏上的183个带着名字的小红点还在动着,只要红绳不断,就会一直将孩子们所处的地点和动态传送回来,只要抓住一只精灵兽,红点就会变成绿色。
从这个阶段开始,孩子们就进入了真正的比拼阶段,最后能追到精灵兽的,都是佼佼者。
即便看不见画面,众掌门也并不担心,因为这只是一场小小的追逐竞技而已,就算是有人不小心遇险受伤,只要发出信号,监考官明禅和池清也就立刻赶到帮忙处理伤口,有了仙骨的孩子和寻常孩子已经大大不同,他们不需要大人的过分呵护,已经具备了初入江湖的基本能力,他们需要的只是一个释放和挑战的平台。
更何况,在昨日确定了天灵山为考点之后,各门派已经一起派出灵器绕山检查了几圈,确定了没有魔修出没的迹象,唯一一个可能风险的不确定因素,一只巨齿虎,已经被暂时带离了天灵山,等到招新会结束再放回来。
“咱们也别在这站着看了,估计得明天才能出结果呢。”镜庭派钟掌门移开目光,意味深长的看向池盈,“说起来池掌门是不是还没带我们观赏过这平澜岛上的风光,我看现在就是个好时机啊。”
明铎淡笑:“诸位有所不知,平澜岛灵气充沛,风光绝美,确实是大有看头的。”
“哦?”众掌门纷纷兴致盎然起来。
“本来就该尽地主之谊。”池盈笑着侧身示意众人,“那就正好趁着孩子们试炼着,我带大家参观参观岛上风光,等到逛完回来,估计就能看到孩子们那里出来一些结果了。”
众掌门从大门口而出,将背后大堂里追踪屏上闪烁的一个个移动的红光抛在身后,谁也没有回头。
与此同时,天灵山某个不起眼的幽暗洞穴中,一群村民打扮的人背着箩筐从山洞中走了出来,为首的人抬头眺望天幕,忽然向上抛出了一个东西。
刹那间,一个巨大的无形的屏障从他所在的方位展开,和之前将曲成溪和萧璋所在的主峰封闭起来的灵力罩一样,只不过这个更大,无形的屏障从天幕中央向四面八方蔓延,片刻之后,竟将整个天灵山山脉都笼罩在了其中。
“屏障已开,无进无出。”那抛出灵力罩的男人张开双臂,虔诚地闭上眼睛,用沙哑的声音吐出一句话,“天佑我万物教。”
“天佑我万物教。”周围的人同时虔诚地闭上眼,和他说出了一样的话,他们都是村民打扮,有男也有女,看上去就是再平常不过的凡人。
那声音沙哑的男人一挥手:“去吧。”
仿佛早就在等这一刻,村民们立刻向着不同的方向散去,消失在了密林里。
“哎呀,可累死我了!这么半天一只精灵兽都没找到。”一个小胖子一屁股坐在了倾倒的枯木树干上,擦了擦头上的汗,“也不知道别的队伍抓到没,可别是都被他们抓走了啊!”
“你别乌鸦嘴,”一旁扎着俏皮羊角辫的女孩踩在树干上轻轻喘息着道,“咱们只不过是运气不好,暂时没碰道罢了。”
“说的对,比赛才开始了多久啊,我估计一个精灵兽都没被抓住呢。”穿着红色衣服的男孩从后面追上来,扶住了树干,“不过这天灵山也太大了,这么跑一天可真得累死了。”
这个由三人组成的小分队运气不好,从开始到现在连精灵兽的影子都没见到,一路上都是树林,他们无头苍蝇一样的转了半天,早已累得口干舌燥,精疲力竭。
“再用灵力感受一下精灵兽的位置?”胖子看向女孩。
女孩脸色都白了,连连摆手:“不行了,累死我了。小张你来吧,我得歇歇……”
那个叫小张的□□自己也累得够呛,闻言却点点头:“嗯,我来吧……”
小胖叹息:“什么时候我们能像那些大能一样自如地使用灵力啊,谁能想到操纵灵力竟然这么难……”
□□苦笑一声:“等抓住了精灵兽,进了门派修行,你就知道了。”
他正要调动仙骨中微薄的灵力,却忽然听到了身后传来了脚步声,三人齐齐回头,只见一个背着箩筐的老人从树林中走了出来,箩筐里装的像是刚才的草药。
小胖惊呼:“竟然有人!”
那老村夫看到他们似乎也有些惊讶的样子,道:“自然有人,我是住在山下的农户,进山来菜药的,你们是什么人?怎么在这荒郊野岭的地方歇着?”
女孩见他面善,又是本地人,必然熟悉地形,连忙道:“爷爷,我们是参加招新会的新修士,请问您有没有见过一个长着人身子蝴蝶翅膀的东西飞过?我们正在找它!”
老村夫笑了笑:“原来是小仙师们,不过你说的东西我确实没见过。”
三个孩子同时发出了一声遗憾的叹息,老村夫友善地冲他们招了招手:“看你们这样子肯定是累坏了,我这里有水壶,给你们喝些吧。”
三人早已口干舌燥,听到这话立刻感激地不得了,激动的向老农围了过来:“谢谢爷爷!”
那老村夫笑着,转身从箩筐里拿去,几个孩子眼巴巴的看着,却见他回过身来时,手里拿的不是水壶,而是一把□□!
下一秒老村夫手指猛然按下,嗖的一声□□瞬间洞穿了站在最前面的姑娘的胸口!
鲜血瞬间喷涌而出,如同血红色的喷泉,姑娘的大眼睛惊恐地睁大,甚至没能发出一声不解的质问就跪倒在了地上,一头栽倒了下去。
她身后的小胖子溅了满脸的血,震惊到了极致:“爷爷……爷爷你做什么!你这是……唔!”
第二发利箭刺透了小胖子的咽喉,从他的后脖子穿了出来。
老村夫神色冰冷,迈过地上的两具尸体,重新上起第三支箭。
距离只有两米的□□惊呆了,他剧烈的颤抖地一步步后退,他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他觉得自己疯了,他亲眼看见自己的两个伙伴惨死在了自己面前,杀他们的竟然是一个素不相识的老村夫!
咔哒,第三支箭上弦。
“救……救命……”男孩仿佛从噩梦中惊醒,恐惧几乎将他从中撕碎,他拼命逃向后方,爆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救!——”
嗖!——扑哧!
老村夫面无表情地把□□放回了背后的箩筐里,从口袋里摸出口哨。
“解决掉了三个,万物教万岁。”
*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