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书库 > 其他小说 > 古代版难民生存指南 > 210-220
    第211章 第 211 章 登船返乡

    永兴元年, 十一月五日。

    初冬时节,京都南门外金水河泮一处码头上,林泽一行人、三辆马车款款驶来。

    “盛哥、泽哥儿,咱们真是叫荣归故里啊, 满满两大车东西。好在最近托你们的福, 特别是泽哥儿考中榜眼, 咱家的咸鸭蛋卖疯了。不然哪有这些闲钱给家里老小、村里的族人们都买上一两样礼物。”林郁武啧啧感慨道。

    “这买卖咱们日后还得长久做下去,我们俩的俸禄不高。京都人情往来可不少, 家里又不像旁的官员,有田地庄子在京郊。咱们明年回来,寻摸一处铺子,专门卖咸鸭蛋。”林郁盛娓娓说道。

    林泽很赞成, 嘉国的整体俸禄属于中等水平, 在京都的话,吃、喝加上租个一般大的房子是可以的。

    但是过日子, 哪能只有吃喝这一类花销。

    人情往来、寻医问药等等……全都不是小钱。

    他们目前已经打开渠道、做出口碑的买卖就是咸鸭蛋, 等明年回来,开的铺子里肯定不止售卖咸鸭蛋。

    “盛哥, 今年那狗儿跟着咱们挣了不少银子。你们瞧见他最近的样子没?那小脸都红润不少。今年估计能过上个好年了。”林郁武笑道。

    “那是个勤快孩子, 明年开铺子, 能雇他来干活。”林郁盛同意道。

    外头车行里雇佣的车夫将马车稳稳停下, 转头敲动车门提醒道, “各位老爷, 万隆客栈到了。”

    “有劳。”林郁盛向前道谢。

    “您客气, 那我们三人就将马车停在旁边等候。”车夫恭声道。

    林泽四人便进了这家万隆客栈,找到柜台的掌柜。

    “几位客官冬安,不知住店还是吃饭?”掌柜的见人过来, 当即向前迎客。

    这家位于码头附近的客栈,生意很不错。林泽进来时,店内的大堂里,一大早,十几张桌子都快坐满了。

    “店家冬安。我们是来寻谢六爷的,姓林。”林郁盛温声道。

    掌柜像是早就受过嘱托,听完后马上笑道,“好嘞,六爷早有口信,劳请到那边的空桌子坐等片刻。”

    说完,掌柜转头喊来一个店小二,“明子,带四位客官去坐下,上一壶好茶。”

    明子是个十五六岁的瘦矮年轻人,他露出热情的笑脸,“几位这边请。”

    “有劳。”林郁盛道。

    林泽四人便在墙边一张桌子坐下,不多时,伙计端来一壶冒着热气的茶水,给林泽四人各倒了一碗。

    “你们饿不饿?要不在这再吃点?”林郁盛问道。

    林泽摇头,他们天不亮就起来吃过早饭才出来的。

    林郁武、林郁生自然也是摇头,节俭惯了,可不想花这个钱。何况就算真饿了,外头车上带了很多吃喝的东西。

    林泽端起茶碗,抿了几口热茶,驱驱寒气。

    自从科举结束,他是天天养生,调理身体。

    科考那段时间,他每天最少学十二个小时。去应试就更不用说了,乡试、会试全都要熬九天六夜,每次都能要他半条命。

    “来了。”一直注意着店里动静的林郁生,见到他们要找的人一出现,就出声提醒道。

    “我和阿武去迎一迎。”林郁生说完,就和林郁武一起过去。

    林泽放下茶杯,等人来到时,和他爹再起身相迎。

    “恭喜二位金榜题名!特别是林公子,高中榜眼,大有可为啊!”谢六叔带着两人,一到近前,便抬手抱拳,朗声道。

    林泽回礼,“谢六叔风采依旧,林泽今儿又要给您和众兄弟添些麻烦了。”

    林郁盛招呼道,“诸位请坐。”

    林郁武、林郁生给三人倒茶。

    “林老爷、林公子此次高中,亦是咱们安庆府的荣耀。能与你们同行,是咱们的幸事。”谢六叔道。

    林泽礼貌一笑,这些类似的话,他最近听得特别多,已经可以非常平静地接受,并作出恰当的回应。

    “当初进京

    赶考,林泽全家都是托了六叔的恩情。一直铭记于心,不管林泽什么身份,您都是我的长辈,可别叫老爷、公子的,实在生分。”林泽谦虚道。

    刚才林泽霎时间有了一个灵感,本身他就很想跟谢六叔打好关系。以前那是身份不够,靠谢师总归不能让对方敬服。

    这次是个好机会,以后他想找谢六叔谈运输方面的合作,大家就不能一直那么生分。

    谢六叔听完,脸上笑得更真切了,谁不喜欢懂得记恩的人。林泽特意提起上次的事,谢六叔可不高兴吗?

    “那六叔托大,喊你泽哥儿。你们行李收拾妥帖了吗?咱们弟兄多,给你们搭把手也是很快的事。”谢六叔往门口看了看。

    “六叔安心,早就托了车行的师傅,如今三辆马车就在客栈外头候着。”林泽道。

    “那成,咱们宜早不宜迟。阿松,你领泽哥儿他们去码头登船,我和你哥去喊其他们拿行李,后脚就跟上。”谢六叔马上安排道。

    “是,六哥。”阿松点头应道。

    “那我们先行一步,咱们船上见,六哥。”林郁盛也说道。

    谢六叔一抱拳,便带着阿松的哥哥阿庆离开。

    林泽四人回到他们刚才来的马车,阿松跟车夫坐在前面带路,后面两辆装行李的马车紧随其后。

    “可惜宁哥京都事多,不能同咱们一块回安庆府。”林泽在车厢坐下后,一边搓手一边遗憾道。

    “宁哥儿成亲了,有家室,哪能像你这般一身轻松。”林郁盛笑话儿子不懂事。

    林泽一机警,“爹,您不是要催婚吧?我才十七,正是打拼的好时候。”

    “我哪敢催你?官大一级压死人。你如今可了不得,比爹大三级。”林郁盛无奈摇头。

    儿子脑瓜灵活,主意也大,他可做不了主,

    “嘿嘿,爹你真是明白人。咱家以后听我的,可不许弄那些有的没的。”林泽赶忙顺着他爹说。

    林郁生、林郁武作为外人,对林泽的婚事更加没有发言权。

    况且他们清楚,自己什么能耐?要给族里最有出息的儿郎谈亲事?

    可别让人笑掉大牙。

    马车晃悠悠前行,不多时就来到谢家的大船停靠处。

    “林老爷、林公子,咱们家的福船到了。你们在这等会,我去喊兄弟们搬行李。”阿松抱拳行礼,利落道。

    “多谢阿松哥。”林泽回礼。

    在阿松去喊人时,林泽他们便跟雇佣的车行伙计结算清楚这次路费,然后回到车厢里等,外头风大,太冷了。

    等林泽他们的行李搬运完毕后,车行师傅可以直接离开了。

    “爹,咱们今年回去,在府城里置办一处宅子可好?族里念书那些有出息的,让他们去府城求学,比在安阳县强多了。而且村里那些做买卖的,从安庆府走水路,托谢六叔他们的船运到京都咱家的铺子里卖,又多一份收入。家里人若是想得紧,也能从府城坐船来京都探望。毕竟年后去署衙当差,可就没有这样长的假期了,只能由家里人来看咱们。”林泽这话不仅是跟他爹说,也是跟两位族叔说。

    林郁盛听完已经颇为心动,老爷子老太太身子尚且康泰。

    若安庆府有宅院,他们由村里做买卖的人陪着去府城。再请谢六哥船上帮忙照看,一年来京都一回两回,也不是不成。

    而且两位堂弟常年在外,也不是一回事。挣了银子,他们的家里人也能来京都团聚。

    “泽哥儿,这主意好啊!咱们县里就有码头,坐船来府城只需一日多,即便坐马车也只三日。族里好些年轻有干劲的,早就想闯一闯了。更何况事关读书考学的大事,买宅院的银钱咱们回头找族里一块商量怎么凑钱。”林郁武眼前一亮,极其赞成这个法子。

    “大伙安定下来也就一年多点,手里哪有什么银子。还是我们家先想法子垫着。”林泽道。

    林郁盛没说话,只是笑着看了眼林郁生。

    “泽哥儿,你忘了?上回家里来信有提到,因着你们爷俩的关系,族里人人不必交赋税,周围更是没人敢欺负咱们的。大伙把后山那一大片山地开出来,种了地瓜、土豆、果树等。家家户户大丰收,粮食堆满谷仓,家里还养上许多鸡鸭鹅,可不是咱们出来时那苦哈哈的日子了。”林郁生笑道。

    林泽一拍大腿,真是一时没想起来这事,“那等咱们回村再跟大伙商量商量置办宅院铺子的事。”

    其实除了不交赋税这个好处,林泽家还有另外一笔收入。因为他们父子俩的功名,免税的数额村里是用不完的。

    林泽在安庆府考中举人的喜报早已经送到桃花坪,意味着四月后,他家免税田亩数变成八百亩。

    用不完的就会出售给别的人,这个名额多的是人买。挂田地在他家名下,林泽收他们比官府低一点的数额。

    其实跟官府一样多甚至更多一点才是普遍行情,为什么这样都还争着抢着要找林泽他们这些读书人呢。

    因为给官府交,各种刁难就不必说了,还要出人出力运到县城衙门排队过称。

    给林泽交这笔钱,能省去不少麻烦,还能跟他们家混个脸熟。

    来往得多,可不就成了人脉关系吗?

    这也是为什么当初老爷子几乎把家里所有银钱给了父子俩,林泽他们没有拒绝的缘因。

    因为后续还有这笔收入,加上村里原本的田地产出,能让桃花坪的家人丰衣足食。

    “老爷、公子,阿松带你们先登船,上面的舱房已经安排妥当。”阿松快步跑过来敲车厢门,嘴里哈出的气都变成一片白雾。

    可见京都这时节的清晨,已经相当冷。

    林泽四人裹着棉袄子,头上带好毡帽跳下车。

    “阿松小哥,我们跟大伙一块搬东西,让盛哥和泽哥儿先上船。这外头冷得紧,他们读书人身子骨没咱们结实。”林郁武上前招呼道。

    阿松看了看林郁盛和林泽,见他们俩确实是这个意思,方才同意。

    林泽父子俩随着阿松上船,一路上林泽还挺感慨,上次来时的场景仍历历在目。

    三妹给他介绍福船的相关知识,一路晕船的宁哥,广阔的江面和两岸徐徐倒退的青山,最后是惊心动魄的触礁事件。

    这么一回想,林泽发现,那次经历真的非常深刻。

    “林老爷、林公子请

    ,六哥给几位贵客安排了上房,里头若有什么缺的,只管同弟兄们说一声。”阿松推开舱房门,走进去带着两人简单走一圈。

    林泽其实很熟悉,因为这曾经是宁哥他们住的地方。

    当初他第一次进来,心中震惊于这超级豪华的套间。没想到这次回程,竟然有幸住上了。

    “这实在是太奢华了,咱们四人不必住这样的大舱房。还请六哥另外安排间稍微宽敞的就行。”林郁盛道。

    住这样的舱房,万一谢六哥不肯收钱,他们可真是平白占人好大的便宜,心中难安。

    林泽却问道,“阿松小哥,这舱房平常是怎么收费的?”

    阿松是个聪明人,已经听出林泽的意思,但这事他不好说。

    林泽见他沉默,温声道,“小哥,劳你等会请六叔来一趟。”

    “诶~”阿松见林泽不为难,顿时应承下来。

    等人走后,林泽示意他爹一块到圆凳上坐下。

    “爹,这舱房估计是不能不住,但白住不成。咱们手里够银钱,要不就花银子住?”林泽试探性问道。

    谢六叔不管出于谢家还是自己父子如今的身份而言,都不会在安排他们进了舱房的情况下,又搬去别的地方。

    就算林泽父子俩真不介意,但谢六叔这个老江湖,肯定也担心他们心有芥蒂。

    “就照你说的做。”林郁盛没有犹豫。

    约莫半个小时后,谢六叔风风火火进来,抱拳道,“盛老弟、泽哥儿,听阿松说你们有事找我,可是舱房哪里不对?”

    “六哥误会了,这间舱房又宽敞又舒适,哪哪都好。今儿请你过来一趟,是想问一问,船费多少?咱们可说好了,若是不收钱,我们父子俩马上就离开。没得自己人让自己人吃大亏的,伤情分的事,我林郁盛绝不做。”林郁盛半开玩笑道。

    林泽也马上接话,“是啊六叔,这舱房上次来的时候,我记得是宁哥他们住的,可不是一般人能进。这回特意给我们住,林泽十分清楚,您用心至深,我们可不能做没情没意的人。若我们这次一分不花,下回可不敢坐您的福船了。”

    谢六叔被父子俩接连说了好一通大道理,连软带硬的话术,让他这个老江湖一时之间也说不出旁的话,只得连连点头,表示服气,“哎哟,我真是拜服了啊!你们说得我谢六要是不收这个船费,真是没脸见人了去。这样吧,我就照正常的数收。但吃喝的可别跟我再抢了,到了六叔这,饭菜总是要招呼到位的。否则府城的老大爷,还有宁哥儿不得找我急脸?”

    “好,咱们就照六叔的话来。”林泽笑道。

    第212章 第 212 章 抵达府城

    舱房的事暂告一段落, 林泽他们的行李也陆陆续续被搬进来。

    两车东西确实不少,但是阿松喊了五个跟船的弟兄,加上他自己和林郁生、林郁武,一共八个年轻力壮的汉子。来回走两趟, 就搞定了。

    “有劳诸位弟兄, 辛苦了。我们家自己腌的咸鸭蛋, 大伙可别嫌弃。”林郁盛拿了篮子,大约三十个咸鸭蛋交给阿松。

    若是给钱, 他们会不好意思收。咸鸭蛋这种能久放,又不算便宜的东西,这时候拿出来送人正好。

    “那我代表弟兄们多谢林老爷。”阿松犹豫了一下,选择把篮子接过去。

    将人送走后, 林泽四人趁着这时候, 把东西再收拾收拾。

    比如坐船期间要用的得分一边,带回家的那些礼物, 则是要放好。

    “盛哥, 这舱房真是了不得,比咱们在京都的房间都大。”林郁武刚才看一圈, 真是开眼了。

    “得是够大的福船, 才有地方专门隔出这样一间奢华的舱房。”林郁盛简单解释道。

    “这回托你们爷俩的福, 我们也是享受一回大老爷的待遇了。”林郁武笑道。

    “叔, 这叫天道酬勤。我和爹勤快念书, 你和生叔勤快干活。咱们是托自己的福, 过上这好日子。”林泽偏头过去说了这么一番话。

    林郁武、林郁生两人都忍不住琢磨一下, 越想越有道理,果然大侄子脑瓜灵活,看事情透彻。

    林泽笑了笑, “咱们把东西搬到那个小一点的房间吧,剩两个房间。我和爹睡一间,两位叔一间,已经够了。”

    “你们爷俩各一间,我和你生叔一间不好?”林郁武疑惑道。

    “没事,腾出一间放东西挺好。”林郁盛赞成道。

    林泽见这事没问题,起身在会客厅转了一圈,又往后面的茶室看了看,提议道,“叔,上面甲板冷得很。把桌椅物件挪到里头的茶室,这儿腾出来,咱们每日练练拳脚。出一身汗,晚上也睡得香。”

    林郁生起身看一圈,“这话听着有些道理,咱们四个吃饭就到里面的茶室就成。泽哥儿不是说过吗?他要强身健体还是练什么胳膊肌肉。回了家估摸就忙得抽不出身,正好趁着这十来天练练。”

    林泽连连点头,他现在一身轻,最是练腹肌的好时候。

    四人都有这方面的兴致,那自然是一拍即合。

    把原先的行李搬到小房间里,顺便将客厅一部分用不上的家具也放进去,等下船前把它们恢复即可。

    这样就把舱房最大的地方——客厅,腾出来了。

    忙活完已经中午,舱房送饭食的大婶敲门,林郁生道谢后,将食盒提进来。

    四人坐在由茶室改良出来的客厅,林泽看着他叔一道道菜拿出来,有点开盲盒的惊喜。

    头一天的饭菜果然丰盛,四菜一汤,有荤有素。另有两种主食,白面馒头一碟和米饭一盆。

    四个汉子饭量很大,平时饭量最小的林泽都能吃三碗加个馒头。

    许是天气冷,加上上午耗费不少力气,这一桌子东西,全吃了个干净。

    “真饱~他们这红烧鱼肉真好吃,不知是不是新鲜的缘故。”林郁武抚着肚皮,闲聊道。

    “咱们带的那些卤味没吃,会不会臭?”林泽提出一个疑问。

    上次有过坐船经验,现在家里条件好了,专门准备了好些东西。

    比如卤味酸物,甚至炒花生米、水果、瓜子点心还有十来坛子不同种类的酒。

    “天冷,一两日不打紧。”林郁生很确定道。

    四人闲聊着,等消食后,林泽就打算去睡个午觉,临走前道,“叔,那咱们下午就练拳脚。”

    “放心放心。当着你爹的面说好的,还能不教?”林郁武摆手笑道。

    林泽放心去睡个午觉了。

    船行的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心情舒畅,吃好喝好,林泽天天打拳练枪法,竟然还胖了点。

    准备下船的前一天,林泽偷摸拿他老妈放小隔间休息室床底的电子秤。

    一站上去,显示六十三公斤。

    记得上次是左手被弄伤,林泽在家修养时是六十公斤多一点。

    他自己还用皮尺量过身高,现在已经有一米八一,跟他爹站一起,不分上下。

    简直欲哭无泪,肌肉没练出来就算了,怎么还能胖了呢?

    见侄子从房间里出来,人有点沮丧。林郁生想了想,宽慰道,“泽哥儿,你这十来日已经掌握几样近身拳脚击打之法,已是进步不小。我和你武叔都十几年的功夫,你慢慢来,不必心急。”

    林泽听得这话,知道他叔是以为自己觉得进步太慢,“叔,我没事。就有些紧张,明日去拜访老师,不知他老人家怎么样了。”

    林郁生有些抹不开脸了,谢太傅的身子他晓得的,上回在府城借住在谢家,见过侄子的恩师,“老大人自有神佛庇佑,咱们明儿一早就到安庆府的码头。”

    林泽微微点头。近乡情怯,对于体重问题他早已经抛之脑后,现在只想明天见老师的事。

    今天他们已经将所有桌椅摆设重新归位,晚上睡觉,林泽罕见地失眠了。

    林郁盛平躺着,眼睛没有睁开,“想什么呢?”

    林泽听见他爹的声音,第一反应是自己睡不着翻身有些频繁,把人吵得睡不着。

    “爹,是不是我翻身影响你入眠了?”林泽带着歉意道。

    早知如此,意识进空间去。

    “没有,爹也睡不着。福船现在应该驶入安庆府的地界了吧,一眨眼,离开这里已经大半年。”林郁盛道。

    深夜谈心,本来就失眠的人,更容易情绪泛滥。

    林泽尽力克制,以一个较为理智的状态描述道,“爹,自打上次宁哥转交一次老师的信后,好几个月都没有他老人家的消息。我写了四五封,包括两次中榜的喜事,都不见回信。”

    林郁盛最能体会,那种眼睁睁看着亲人离开的心情,“儿子,生老病死,没有人能逃出轮回。咱们放不下的,心里只管盼着,他们入了轮回道,已经修得一个更美满的来世。活着的人,要

    过好眼前的日子。”

    林泽沉默许久,“爹,朝廷能给老师什么样的谥号?他老人家官居太傅,总不能因为一些事,不给体面吧?”

    林泽已经很清楚,科举入仕的官员,除了功名利禄,还有另一样是大家极其渴望的荣誉,那就是死后皇帝给与的谥号。

    谥号在许多人的心里,甚至比功名利禄还重要,那是历史对一个人一生的高度概括性评价。后人将会以此为依据,去认识这个人。

    这就是大家心中的流芳百世啊!

    按照规矩,历朝历代定谥号,皆有所不同。

    本朝文臣谥号前几个排名如下:文正、文贞、文成、文忠、文端、文简、文懿等。

    林泽私心,当然希望老师能拿到文臣最高成就的谥号——文正。

    但是以他目前对朝廷局势的了解,皇帝应该不会把这个谥号给老师。

    首先,谢家已经大不如前,谢家上表奏请,皇帝不愿意,虎视眈眈的朝臣更不乐意。

    因为这个文正的谥号给了谢师,这个皇帝在位期间,就不能给另外一个人。

    独此一份。

    这就造成一个情况,但凡皇帝要把这个谥号给某个臣子时,其他人就会疯狂攻击此人。

    即便是平时关系不错的同僚,也会瞬间反目。毕竟你拿了,我就没有。

    事关身后名,谁跟你开玩笑。

    皇帝也可以终其一生,直到死亡或者退位,这个谥号都不给任何一个人。

    历史上不是没有这样的事发生,‘文正’二字,皇帝捂在手里,热得都快能孵小鸡了,就是不给。

    当今天子才坐上那个位置,就把这个笼络文臣人心的利器废掉,他又不是什么大傻子。

    意味着就算林泽跪在太子面前,用一些现代的东西和技术去交换,也不可能。

    皇帝不是任人摆布的傀儡皇帝,他自己看准了时机造反,亲自带兵打来的天下。

    陈辉鸣能坐上太子之位,不仅是因为出身够,父皇和母妃曾是共过患难的夫妻。

    更重要的是他自己就有份打天下,加上外祖家也出了大力。

    否则陈辉鸣哪能这么快就当上太子,皇帝完全可以悬置储君之位,让新王妃的两个儿子长大些,再仔细挑选。

    即使这样,在他爹面前都要小心行事,免得一个不甚,储君地位不保。

    “谥号肯定要给,只是不知道给哪个。”林郁盛轻声道。

    “爹,我的难过之处在于,我知道老师想要什么,但我无法帮他实现。”林泽把头埋在被子里,背过身去。

    林郁盛拍了拍被子里的肩膀。

    翌日,约莫七点不到。

    林泽四人已经收拾好行李和各种随身带的东西,简单吃过早饭。

    大家裹紧衣服、帽子,走到甲板上看着安庆府停靠的码头越来越近。

    “林老弟、泽哥儿,估摸还有一顿饭的功夫,福船才能放下船锚。这一路可是闷坏了?”谢六叔走过来,朗声问道。

    “这一路多谢六哥照拂,吃好喝好,我们四人都贴了一层膘。”林郁盛笑道。

    “那我可安心了。这回也是好运气,路上天气即便有不好的时候,也顺顺当当地闯过去了。”谢六叔道。

    林泽一边听大家说话,不时看向码头。

    将近一个小时后,林泽他们终于从船上下来。脚踩在结实的地面上,林泽感觉无比幸福。

    “我们哥俩去租赁车马,你们在这等一会。”林郁武快速说道。

    谢六叔让阿松带他们去找相熟的车马行租车,还托了人去谢家府上递口信,说明林泽今日到访老大人。

    “叔,你们去吧。”林泽两人点头,示意他们放心。

    等租赁的车马由师傅们驾着过来后,林泽父子俩找到谢六叔,“六叔,我们的车来了,一会就去拜访谢师。林泽再次感谢您和弟兄们的照顾。”

    谢六叔笑着摆手,“快去吧,码头风太大。咱们日后有的是机会见,别客气。”

    林郁生、林郁武和福船的弟兄们一起把行李搬上马车,林泽父子俩坐在前头的车厢里等着。

    “事情办妥了,咱们可以走了。”林郁武两人上车后,额头冒着汗。

    赶车的师傅收到通知,开始赶马往谢府去。

    约莫一个小时,林泽等人来到谢家的东侧门。

    此时已经有两个小厮在门口值班房等着,见林泽等人下车,赶忙出来迎接。

    “林老爷、林公子安!我是老太爷差遣过来,专门来接您二位的。”小厮行礼问安道。

    “有劳,烦请带我去见恩师。”林泽没想到谢六叔的人送信这么快,心情愈发急切紧张,但他不敢问这个下人,恩师身体如何。

    无论怎么样,他都要自己亲眼去看。

    “是。老太爷在暖阁等您呢!”小厮道。

    第213章 第 213 章 师恩如山

    林泽随小厮一路来到暖阁。

    这个地方, 在府城参加乡试那段时间,林泽已经进出多次,不需要人带路也知道怎么走。

    进入暖阁所在的院子后,林泽四人在廊下避风处暂时等候, 小厮去通报。

    不多时, 林泽见其折返, 恭声说道,“林老爷、林公子, 老太爷有请。”

    林郁生、林郁武两人见状,不必多问,一会只有人带他们去歇息暂坐。

    “有劳小哥。”林泽谢道。

    迈脚跨过门槛,林泽心里已经开始忐忑起来。下意识扭头去看看他爹。

    林郁盛给儿子一个鼓励的眼神。

    来到外间, 是谢管家, “老奴问林老爷、林公子安,许久不见, 二位可好?”

    林泽快步向前, 心中也很欢喜,“我们一切都好, 您老也康泰。”

    谢管家含笑点头, 做出请的手势, “老太爷在里间, 听得六爷那边遣人来报信, 说你不多时便到, 高兴得很呐。”

    “我也高兴, 我好久没有见老师了。”林泽眼睛一直往里看,迫不及待要见恩师。

    “二位请。”谢管家道。

    林泽进来后,只见里间的炕头上, 谢师靠在软枕上闭目养神,身上盖着一条毯子,旁边的矮几上,热茶冒着白气。

    听见动静,他慢慢睁开眼皮,目光虚散了一会方才凝实,落在前方五步外的人身上,“泽哥儿。”

    林泽心头一酸,疾步过去,跪在老人家跟前,“不孝弟子林泽,拜见恩师!”

    林郁盛随后跟上,两手作揖,深深鞠躬行礼,“晚辈林郁盛,问老大人冬安。”

    谢太傅在谢管家的帮助下,俯身向前,轻摸林泽的脑袋,“快快起来,老师如今手脚不大利索,这样可不方便你我说话,赶快坐炕头上。郁盛也是,快把孩子扶起来。”

    林泽偷摸擦干净眼泪,和他爹一起到炕上,朝谢师方向盘腿坐着。

    谢管家帮两人倒上一杯热茶,然后在谢太傅的示意下,带一群下人离开暖阁。

    “天冷得很,喝口热茶暖暖身子。”谢太傅温声道。

    林泽两人听老人家的话,喝下大半杯。

    经过这一下子,林泽的情绪也调整好了,“老师,我好高兴,回到安庆府,就能见到您。”

    谢太傅笑了笑,眼睛已不似从前清透。

    冬日白

    天里光线也不是很好,暖阁里点上灯笼和蜡烛仍然不够光亮。他废了大劲,也看不真切林泽如今的面貌,“好孩子,听闻你高中榜眼。为师当初没看走眼,你很好。”

    林泽见恩师喜欢听这些,便接着说道,“老师,我如今和爹还有宁哥都在京都任职。宁哥被选为庶吉士,同我一起在翰林院。爹通过中正榜遴选入国子监典籍厅任典簿。”

    谢太傅很认真听,不时点头,“你们过得好,老头子打心底高兴。日后便是在朝当官了,凡是多留心,不懂的去请教宁哥儿他爹。”

    “老师,我在京都,多受伯父照拂。特别是会试后的殿试,伯父事无巨细同我讲许多外人不晓得的东西,更劳心劳力为我讲殿试策文的要点。”林泽郑重道。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尽快立起来,你伯父介绍人给你认识,可多来往。当然了,若是发现不对,你要多留个心眼。有些东西,人走茶凉,人家也不见得还念我这老头子的情。”谢师缓缓说道。

    “嗯,我会记住的。”林泽认真道。

    “你们初进官场,头一件就是把自己的分内事做好。别人争权夺利,你如今羽翼尚未丰满,切不可贸贸然加入。另外,做了什么出彩的事,受到皇帝嘉赏。记住那是上锋的功劳,你只是沾了光。”谢师道。

    林泽知道,这是一位老政治家在向他传授最简单、也是最重要的生存法则。

    “当今天下仍不太平,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战事频发,内忧外患。”谢太傅叹声道。

    林泽有些不解,“老师,外患学生略有耳闻,是否指的是边境战事?可内忧又是什么呢?”

    谢太傅靠在软枕上,为林泽分析时局,“与先帝血脉最近的不止当今陛下一支,旁的亲王世子,当初虽未曾起势。但皇帝这一支坐上那个位置,旁的宗亲是真的心如止水,安分守己继续做个臣子吗?”

    林泽猛地想通了。

    你贤王能造反,是你运气好,抓住了机会。先帝那会是内忧外患。

    既然这种情况下,有人成功登上那个位置。

    他们是不是也可以趁着新帝内忧外患之际,反了他。

    享受过皇族富贵的,谁不惦记一下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那可是天底下最有权势、最富贵之人。

    “老师,宗亲一定会走那条路吗?”林泽问道。

    造反是一件很危险的事,宗亲们已经有荣华富贵。不一定人人都想当皇帝,或者说有胆子造反。

    “宗亲们不想走,自然有人逼他们走。皇帝自己怎么走到那个位置的,他心如明镜。如何不忌惮底下的兄弟子侄?”谢太傅道。

    果然,天底下最大利益的地方,也是厮杀最惨烈的地方。

    谢师的意思是,皇帝一定会找机会找理由向宗亲下手,断绝一切可能存在被夺位的可能性。

    普通人就是拿把菜刀来自我防御,不小心把贼人砍流血,第一次的情况下,都得手脚发软,心有戚戚。

    皇帝杀自己人,就跟割韭菜一样。男女老少,家丁奴仆,一个不留。

    林泽再一次肯定自己当初的不跟着世子去造反的做法,虽然后面帮了点忙,但人没去。

    “天家果真无情。”林泽感到很可怕,皇帝果然已经不是‘人’的范畴。

    “你们与那些人,万不可走太近。老夫瞧你不似爱玩的性子,平日里估摸也喜欢在家里待着。”谢太傅道。

    “嗯,我不爱去外头喝酒玩耍,科考后除了必要的宴席应酬,都在家里修身养性。”林泽道。

    “这便是极好的。”谢太傅说话的时候有些气虚了。

    “老师,是不是累了?您赶紧休息一下。”林泽担忧道。

    “生老病死,乃是天命,不可违,不能强求。孩子,你记住,老夫没有办拜师宴,正式收你为弟子。外头的人只以为我是对你有照拂、指点之恩。老夫驾鹤后,你只管以普通弟子之礼,为我守制一个月。这是师命!”说到后面,谢太傅的语气重了重。

    林泽咬牙点头,起身到地上跪下,“弟子谨遵师命。”

    “好了,起来吧。还有一事,老夫叮嘱你。莫要为了谥号的事,在朝堂上违抗皇帝的旨意。”谢太傅道。

    “老师,您为官数十载,兢兢业业,做了许多为国为民的事,皇帝竟然刻薄寡恩至此吗?您也曾助他一臂之力。”林泽气愤道。

    没有“文正”,后面几个都不能给吗?简直让人心寒。

    林郁盛听得满脸惊惧,儿子实在太大胆了,竟然辱骂皇帝刻薄寡恩,这是能说的话吗?

    “闭嘴!”谢太傅连着咳了好几声。

    林郁盛赶忙去给老人家顺背,等他慢慢缓下来。

    林泽很后悔,他确实因为冲动说了不该说的话。这里是古代,皇权至上的封建时代。

    他不该将自己现代的那种平等的思想,代入与皇帝的关系上。

    既然来到这里,他也没有勇气自我了断。那就必须将现代人的很多观念搁置一边,用这个时代的道德、法律标准来要求自己、规范自己。

    “啪!”

    林泽扇了自己一巴掌,“老师,我知错了,以后绝不说这样的话。”

    “老夫对你和宁哥儿都是一样的期望,即便仕途不顺,也要平安终老!父母亲人视你们如珠如宝、悉心培养,望你一辈子顺遂些,不是让你们一定要爬到多高的官位,给家族多大的荣耀。”谢太傅声音有些沙哑。

    一旁林郁盛听完,对谢太傅生出许多的感激和钦佩,有些激动道,“谢师一语道中我等为人父母的心思。儿女成龙成凤,自然是求之不得。可也不是一定要天之骄子,方可满足父母的期盼。”

    谢师看向林郁盛,两人相视而笑。

    林泽往后走了两步,再次下跪,“林泽谨记恩师父亲的教诲!”

    “郁盛,把孩子扶过来坐下,地面冷。”谢师说道。

    林泽重新坐到炕上后,谢师不再说朝堂的事,“我听明珠信中说,她对船舶之事极为感兴趣,经常同族里的一位老叔在船坊里看师傅们造船,如今说是准备着手改进族里的福船。”

    林泽听完这事,是真开心。

    刚认识谢明珠时,她满脸愁容。十四岁正是活泼爱玩的年纪,她却丧丧的,做什么事都不大提得起精神。

    现在竟然要改进福船了,这不就是一位伟大的造船家吗?

    林泽为自己曾经给与的一点微不足道的帮助,而感到自豪。

    “三妹日后必当为嘉国的航船上做出巨大贡献,名留青史。”林泽道。

    林郁盛听得很是惊奇,他没想到一个姑娘家,竟然有这般胸襟。

    “老夫亦有同感。”谢太傅笑道。

    三人就这样谈了将近两个小时,谢师已经明显撑不住了,林泽依依不舍提出告别。

    谢太傅示意林泽将管家喊进来,“安排人将泽哥儿一家送回家。”

    林泽不想麻烦,林郁盛也想出口婉拒。

    “长者赐,不可辞。”谢师道。

    林泽两人再次拜谢,又出去喊两位族叔,把自己从京都带来给谢师的礼物给他老人家。

    暖阁里,谢太傅虚弱道,“去吧,一路当心。”

    林泽一步三回首,心中大为不舍,“老师,过了年我再来看您!”

    谢太傅点点头,目送他们离开。

    第214章 第 214 章 归心似箭

    从谢府出来, 林泽他们坐上了谢师安排的马车,缓缓驶入中心大街。

    “咱们将帖子送到几位大人的府邸上,是住一宿明日再走,还是继续赶路?”车厢里, 林泽问大家的意见。

    这次回乡, 看望的不仅仅是恩师亲人, 还有其他各种人际关系都要维持一番。

    比如知府、学政等官员,此前在府城乡试的鹿鸣宴上, 所有出席的官员,林泽全都记在自己的小本子上。

    现在载誉而归,自然要给这些人都送上一份手信。即使不见面喝个茶,递个帖子, 送上一份心意, 是很有必要的。

    现在大家都是同事,虽然林泽目前在京都任职。但以后肯定会有派遣到地方的时候, 谁知道会不会用得上呢。

    当然是有备无患, 把关系进一步稳固下来才好。

    林郁盛看向两位堂弟,“可要留宿一日?”

    林郁武、林郁生商量道, “泽哥儿, 你瞧瞧送帖子和手信的活, 咱们几个能不能分开干?你也说不必进门, 只把心意带到即可。咱们四人一块送, 可不省时间?下晌能继续赶路。这天每日都冷上一些, 早点回家, 早点安心。”

    林泽一喜,这是个好办法,“这主意好, 叔,我马上列出个单子,咱们分开送。最重要的几位,我亲自去,剩下的你们和爹去。”

    最重要的是,谢师给他们送行的车队有五驾

    骡车。

    其中两辆装他们原先带来的行李物件,林泽四人坐一辆,另外两辆分别是护卫和谢师回他们的回礼。

    一车的回礼,林泽他们刚见时都惊呆了。布匹、皮毛、成套的文房四宝以及各种眼花缭乱的摆件、补品等等。

    谢管家专门解释了一句,这里面大部分是给林泽这次送礼走人情准备的。

    谢管家还提醒林泽等人自己留心一下,同那些官场同僚或是高门大户来往时,较为普遍的见面礼有什么。

    林泽再度被恩师无微不至的关怀,感动得无以复加。

    林郁盛见众人达成一致意见,当即告诉外面的车夫,请他找间茶楼停下。

    约莫十来分钟,林泽从掀开的帘子一角,发现他们正停在一家茶肆门前。

    “林老爷、林公子,这家‘和兴茶肆’您觉得成吗?”车夫问道。

    “甚好,辛苦大家,咱们一起去吃点东西。”林郁盛道。

    留下两名护卫看守马车,林泽一行人进了和兴茶肆。

    林郁生、林郁武去招呼五名车夫和剩下的三名护卫坐两桌。

    林泽父子俩拿着纸笔一边商量,如何安排四人的送礼名单。

    因为林泽空间里有小本本,所以他很快就将所有人罗列出来。

    林郁盛帮着儿子把关,分好四张单子,又帮着林泽抄写问候的帖子。以及不同人该准备什么样的礼物,都是要注意的细节。

    林泽四人弄完这些,已经是两个小时后了。大家简单吃点东西,就招呼车夫和护卫开始分头行动。

    车夫们对府城各大官员吏目的住宅都相当清楚,这给林泽他们省了很多事。

    奔波到下午两点多,林泽四人终于将手里的东西发放完毕,大家重新汇合,往城外行驶而去。

    车厢里,林泽四人各自抱了一个暖炉,手和脸都被冷风吹得通红。

    “若是能坐船就好了,可惜最近两日都没有合适得客船从府城去安阳县。”林郁生遗憾道。

    “叔,最近那些商队可不铆足劲运送过年的东西,船只早就被货物挤得满满当当。咱们没有提前定,一时间确实不好找现成有空位的船。”林泽道。

    “若只有一两个空位,咱们也不够坐。”林泽又补充道。

    林郁生其实也明白这个道理,就是心急,想早些回去。

    将近一年没见着孩子父母媳妇他们,真是恨不得一天到晚不睡觉,没日没夜地赶路才好。

    “生哥,如今没有下雪,咱们走官道也快。晚上在官驿歇脚,不怕遇着歹人。不过咱们这队里全是能打的汉子,就算碰上了,遭殃的是谁,还说不准呢。”林郁武笑道。

    这是大实话,林泽心想。他们四个全都是能打的,五个车夫和五个护卫,加起来十四个。

    已经是一支很厉害的队伍,普通的山野匪徒,来了就是白送人头。

    况且走的还是官道,现在又不是乱世,遇见这种情况的可能性很低很低。

    林泽听完,转头找来地图,“今晚就歇在卧石驿,这是出府城最近的一个官驿,想来应该挺宽敞的。”

    大家都点头表示认可。

    冬天黑得快,约莫下午六点到达的驿站,天已经黑透了,驿馆外面挂着的两站灯笼亮起两圈黄晕。

    林郁生、林郁武两人拿着林泽的官凭去敲门,等了好一会,方才有人来开门。

    “何人敲门?”裹得严严实实的驿卒,提着一盏摇曳的烛台过来,不耐烦地问道。

    “小哥莫怪,我家公子返乡探亲。路过宝地,天色已晚,故来投宿,这是公子的官凭文书。”林郁生跟着林泽父子俩忙前忙后,早已经对这种场景应对自如。

    他和林郁武都按照林泽父子俩的要求,待人接物,不卑不亢。

    驿卒听得‘官凭文书’四字,脸色已经有所变化。因卧石驿里州府近,他们接待的读书人和官员不少,自然清楚某些关窍。

    驿卒小心接过林郁生递来的文书,举着烛台仔细看上头的文字,眼睛落在‘翰林院编修’的字眼上,脸色大变。

    “小的有眼无珠,出言不逊,得罪了二位大哥,还请多多担待。”驿卒恭敬地将官凭文书还给林郁生,连忙说道。

    “天黑又冷的,您一时忙不过来是常有的事。还请大人开个门,容我们家的马车进驿馆。”林郁生没因为对方恭敬的态度而有所改变,还是同对方客客气气地说。

    “是是是!小的这就开门。”驿卒当即应道。

    林泽等人很顺利入住驿站,根据身份品级,他们住在不同的房间。

    林泽和阿爹同一个房间,炕头宽敞。本来让两位族叔也一块睡,奈何两人坚持拒接。

    “泽哥儿,如今你和盛哥是有官职在身。出门在外,我和武叔乃是管家护卫,并非族亲。若是今晚睡一屋,影响了你们的威望。”林郁生解释道。

    “盛哥,咱们打点过这里头的驿卒,他们也不会亏待我们哥俩,放心吧。”林郁武也劝道。

    林郁盛思忖后,方才松口,“我跟你们一块去瞧瞧住的地方,顺带再去车夫和护卫那边。”

    林泽觉得这样可行,车夫和护卫也是谢家的心意。一路上护送他们回家,辛苦得很。自然要在吃住上多留心,免得人家生出怨言,可就不好了。

    爹出去办事,林泽在屋里收拾,不一会,就有人轻敲房门。

    “大人,驿馆为您准备了饭菜和热水,您要先用哪一个?”

    林泽开门,一看是刚才在前头接待过他们的驿长,也就是负责卧石驿所有事务的吏目,“劳您亲自过问,林泽实在不安。夜深天寒,您老只管差使旁的驿卒来便好。”

    驿长是一位五十多岁、胡须稀疏花白、身材中等,有些驼背的老人,“大人荣归故里,咱们卧石驿上下能接待您一场,是极大的荣耀。老朽恬为驿长,理当亲自过问。”

    林泽再次作揖,“晚辈愧不敢当,您老厚爱。”

    驿长笑了笑,继续问道,“大人赶路一天,早些吃点热饭热汤暖暖身子。大人宽和,老朽便自作主张替您安排一桌吧。”

    林泽点点头,“一切听从您老安排。只托您一事。”

    驿长道,“大人尽管说,老朽自当尽力。”

    林泽道,“同行的几位随从,还请多多照顾,热菜热饭管够,一切开支,均由晚辈承担。”

    驿站是有饭食规制的,林泽的意思是让驿长有什么就上什么,超出的部分他们会出钱补上。

    “老朽谨遵大人之命。”驿长见林泽体恤下人,又出手大方,心中生出不少好感。

    因为他经常碰见那些当官的,想吃好的,又不愿意掏钱。弄得他们不得不从别的地方刮油水,令人生厌。

    等他爹回来,林泽父子俩吃饱喝足后,泡了个脚,就上炕睡下。

    明天要早起赶路,抓紧时间休息为好。

    翌日天色微亮,林泽一行人已经吃过早食。等林郁生结算清楚后,整装待发的车队便继续往安阳县赶路。

    就这样一直走了两天,林泽他们在第三天的上午抵达安阳县。

    这里必须要停留,林泽一行人照旧找了家脚店歇息。

    现在还不到中午,将车夫和护卫们在脚店的大堂处安排好,林泽四人便到另外一桌落座。

    林郁武给大家倒上一杯热茶。

    “武叔,等会我和爹先去拜访一下县尊大人,烦你在这里吃饭歇脚。”林泽开口道。

    因为县尊刘仪当初给了林泽不少帮助,回来不拜见一下本地父母官,于理不合。

    其实他还想回北山书院看望山长、夫子和同窗们。但想了一圈,还是等回家见过亲人们再找机会去书院。

    毕竟三个月假期,除去来回一个半月,还有一个半月,能挤出两天专门回书院。

    “嗯,你俩放心。我在这里看好车马,招呼好那边的弟兄们。”林郁武应道。

    林泽两人也不耽误时间,带上礼物,林郁生驾车,直接往县衙去。

    到了县衙后堂,也就是县尊住处,林郁生轻车熟路地去

    给门房递帖子。

    “您请稍等,小的这就去通传。”门房家丁看完帖子后,马上拿着离开。

    约莫一盏茶的时间,县尊管家出来了,“请问林大人在何处?老奴去迎大人入府。”

    林郁生带着他来马车处,林泽打开车厢门,同管家见面,“许久不见,老先生可还记得林泽?”

    刘管家连忙躬身回礼,“老奴见过大人。一别数月,您竟已是官身,着实超群绝伦!”

    林泽谢他夸赞。

    刘管家也认得林郁盛,又给他行礼问安后,方才引着两人往里走。

    林郁生则是跟随小厮,前往招待他的地方。

    在县衙后院的正厅,县尊刘仪身着七品青色官袍相迎,“竟然真是林泽小友来了!下人通传,我还不敢相信,到底是京都哪位翰林院编修返乡探亲。”

    林泽加快两步向前作揖行礼,“晚辈林泽,见过县尊大人。”

    林郁盛也随之问安。

    刘仪赶忙扶起两人的胳膊,又将人请到椅子上落座。

    现在林泽跟他一样是七品官,但人家是京官,还是极其不一般的翰林院编修,刘仪可不敢托大。

    “京都的喜报未曾传达至县里,否则我也提前准备准备。不过算算日子,也就是过几天的事了。这可是县里极大的一件喜事,该当全县共庆!”刘仪得知林泽高中榜眼,惊叹之余,更多的是喜悦。

    这可都算在他的政绩上,治下出了个榜眼。明年考核,在教化上定能得优。

    高升有望啊!

    “全凭大人做主,林泽此番侥幸得中。有此番成绩,仰仗的是大人为县里教学做出的巨大努力。”林泽含笑道。

    大家互相吹捧一番,又婉拒刘仪夜宿邀请,林泽父子俩从县衙出来。

    三人驾车回到脚店,众人便马不停蹄往桃花坪赶路。

    “今晚一定能到。”林泽望着桃花坪的方向,想念的情绪已经无法自控地溢出来。

    “安阳县回桃花坪,顶了天,今晚半夜也能到。”林郁武极其肯定道。

    每个人都归心似箭,恨不得长出一对翅膀,像鸟儿一般飞回去。

    第215章 第 215 章 夜半团聚

    众人抵达桃花坪时, 听见村里的更夫正好敲响三更的梆子声。

    林泽回空间看了眼手机的时间,正好是十一点。

    更深露重,赶了一天路的人和马都累得很。

    夜里黑,行进速度却不慢。

    林泽他们一心想着赶紧到自己家。车夫和护卫们也想早些休息, 这几日大家都累坏了。

    进了村, 林郁生下去带路, 护卫们不认得小道怎么走。

    约莫一刻钟后,大家终于站在林泽家门口。

    门前静谧无声, 只有后面山林里吹来一阵阵冷风。

    “盛哥,我俩先回家,等会马上来你们这。几位兄弟稍等片刻,一路辛苦, 咱们全族必当倒屣相迎。”林郁生开口道。

    “你们先回家同三叔、八叔他们报个平安。”林郁盛点头道。

    两位族叔离开后, 林泽借着灯笼光,打量眼前高大的院子外墙, 已经不是离开时的木栅栏了。

    一旁的林郁盛用手推了推, 朱红的大门纹丝未动,又用了些力气敲门。

    林泽跟着在一边喊, “阿爷——阿奶——沐姐儿——多福——”

    要是家里有条狗就好了, 林泽能马上获得回应。

    连着喊了三声, 隐约听见院子里有响动。林郁盛重新拍打院门, “爹!娘!是我们回来了!”

    “盛哥儿!泽哥儿!”门一打开, 老太太、老爷子披着件大袄, 互相搀扶着开了门。

    老太太把灯笼往地上一扔, 当即一把拉过儿子和孙子的手,不停地揉搓着,“真是你们回来了?”

    老爷子也高兴得够呛, 不住地看来看去,生怕是自己半夜眼花,或是还在梦里。

    林泽赶忙扶着老太太的手臂,“阿奶,真是我和爹回来了。外头冷,咱们赶紧进屋。”

    林老爷子此时也瞧见了父子俩身后的一大群人马,意识到站门口失礼了,赶忙招呼道,“大伙赶紧进屋,屋里炕头暖和。”

    后面的车夫和护卫见礼道,“小的们见过老太爷、老太太,咱们是奉谢府老太爷的命令,护送二位老爷返乡。”

    老爷子、老太太连声道谢,“辛苦你们了,送他们爷俩安全回来,咱们全家都念大伙的好。”

    半夜实在太冷,林泽觉得大家不必客套太多,赶紧进屋。

    于是,林泽扶着老太太,林郁盛掺着老爷子。大家一边走,一边不停地关心彼此的身体。

    车夫和护卫们将车厢上的行李物件全都搬下来,才肯进屋坐下。

    老爷子便开了西厢房的一间屋子,让他们把东西放里面。

    老太太进屋喊林沐和多福起来,林泽父子俩在正厅的炕头上盘腿坐着取暖。

    林沐迷迷糊糊听见阿奶喊她,说是爹和大哥回来了。随着阿奶往外走,果真在厅里就看见炕上的两个心心念念的人。

    林沐飞快跑过去,边兴奋地喊道,“爹!大哥!”

    林郁盛忙不迭下炕,屋里的烛光不够亮,但他仍能发现,小闺女长高了,五官也张开了一些。

    “沐姐儿。来,让爹瞧瞧,重没重?”林郁盛乐呵呵的,脸上的疲倦一扫而空,一把抱起九岁的闺女,往炕上走。

    林泽跟着下了炕,一边看,一边情不自禁地笑。

    “爹,我是不是重了?阿爷、阿奶说我长高了许多。我每日都按时吃饭、睡觉,村里同我一样大的姑娘和小子,就没有比我高的。”林沐脆生生道。

    林泽看着妹妹白嫩带着婴儿肥的脸颊,头发有些散乱,但是非常可爱,“爹,我也抱抱沐姐儿。”

    林郁盛将闺女放在炕头上,满脸慈爱,眼睛都挪不开。

    林泽凑过来,咧着嘴,在妹妹期盼的目光中,将她抱起来转了一圈。

    “真是越来越漂亮,我妹妹是全天下最好看的姑娘。”林泽夸赞道。

    父女、兄妹三人其乐融融,互相诉说着许多思念。

    多福在老太太喊醒后,飞快往外头,站在几步外,不敢置信地看着,“盛大伯!泽哥!你们回来了!”

    林泽转头,快步过去,仔细打量已经十一岁多福,欣慰道,“你真是长高长大了,书念得可好?”

    多福重重点头,在此开口,声音已经有些哽咽,“泽哥,我、我们都盼着你们回来。上回你考中举人的时候,族里高兴了许久。我们这些去私塾念书的,先生都高看咱两眼…”

    林郁盛跟过来,拍了拍已经到林泽脖颈高的多福。

    想起从前,多福又矮又小,面黄肌瘦的模样,心中也是感慨万千。

    “咱们一家子团聚,是高兴事。”林泽怕自己要被他感染得绷不住,赶紧宽慰道。

    多福忙擦干眼泪,转头往外看去,瞧见老太太泪眼朦胧的,赶忙去扶她来炕上坐,“阿奶,您先坐着。阿爷在哪?”

    林泽所有人便都坐在老太太两边,大家身体都挨着。

    “在外头招呼那些送你大伯和泽哥回来的弟兄。”老太太道。

    “我去帮忙。”多福马上起身,往外走。

    多福出去时,老爷子那边已经在车夫和护卫们的陪同下,往正堂这边走来。

    此时,院子门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和呼喊声。多福听声音,认出是三叔公他们。

    “多福,你去开个门。”老爷子看了眼门口,温声道。

    “嗯。”多福见老爷子已经忙完,转头往院门出跑去。

    “三叔公、五叔公、八叔公,诸位长辈赶快请进。”多福一开门,就瞧见族里有五、六个一块来。

    后面站的他看不清脸,隐约猜测是两位陪着盛大伯和泽哥去赶考的族叔带他们来的。

    “多

    福,是不是盛哥儿、泽哥儿回来了?”三叔公由大儿子林郁生搀扶着。

    二儿子林郁文、三儿子林郁石只能站一边打灯笼。

    “是!您老快请进屋,外头冷得紧。”多福道。

    三叔公回头看五叔公和八叔公,大伙脸上的喜色和急切之意更重。三步做俩,就往屋里赶去。

    一进门,宽敞的正堂就有些拥挤了。

    三叔公瞧见屋里已经有十个不认识的人或站或坐,正和族长说着话。

    “盛哥儿、泽哥儿!”三叔公等人顾不得其他,直奔父子俩而去。

    “盛哥、泽哥儿——”后面的林郁文、林郁石、林郁明也围过来,招呼道。

    林泽两人快步迎上去,握着三位叔公苍老的手。

    “三叔公、五叔公、八叔公,是我们回来了,你们身子可好?”林泽问候道。

    “三叔、五叔、八叔,我们五个都顺顺当当从京城回来了,咱们全族一块,风风光光过年!”林郁盛最清楚老人家的心事,一句话就说到三人的心坎上。

    “你们、你们几个孩子,受苦了啊。”三叔公却顾不得高兴,不停看父子俩人,心疼地说道。

    “爹,那边还有十位弟兄要安顿,咱们有的是时间叙旧。”林郁生向前一步,出言提醒道。

    “好好!正事要紧。”三叔公松开父子俩的手,点头道。

    林泽也觉得差不多了,大伙见过后,得开始安排车夫和护卫今晚的吃住事宜。

    生叔前头之所以说,过一会要来林泽家,就是因为他们白天在马车上已经商量过。

    林泽家虽然房子挺大,但十个是住不下的,得他们三家分摊下去。

    林泽家有六个房间,外加两个书房。家里能安排人住的有两间厢房,每间住两人是比较合适的。

    虽然说挤四个人也行,当时每间房盘的炕都挺大。但是考虑到舒适性,还是决定安排每间两人。

    还剩六人,则需要在三位叔公那边每家腾个房间出来就行。

    林泽将住宿安排告知他们,又说道,“诸位,烦请先将行李拿去屋里放下,歇一歇。一会做好热饭热菜,送你们屋里。”

    “多谢大人厚待!小的们这就告退。”十人朝林泽行礼道。

    多福带着四人去家里的厢房,林郁生、林郁明、林郁武分别带两人去自己家。

    林郁文和林郁石见状,“族长,我们这就回家喊婆娘们起床做饭烧水。”

    老爷子颔首,“辛苦大伙,咱们得把这些弟兄们招呼好了。他们都是府城太傅大人专门安排,送盛哥儿他们回家的。切记,不可轻慢半分!”

    三叔公听完,马上叮嘱两个儿子,“家里头肉菜不够的,就去村里其他有的人家敲门,让两个儿媳妇来族长家帮忙烧水做饭。”

    五叔公和八叔公家里只有一个儿子,刚才都带着人出去了,这下子心里担忧,想要起身回去亲自看着。

    老爷子伸手制止道,“郁武、郁生定然知晓,只需让郁文去老五家同郁明叮嘱一番即可。”

    林郁文马上应道,“我记下了,这就去。”

    正堂里一下子又空了大半,剩下的都是自己人。大伙也不拘束了,在老爷子的招呼下,全都自己找位置坐下。

    三位叔公并老爷子、老太太坐炕头上,林泽父子俩并沐姐儿,搬了凳子,坐在老人们的跟前。

    八叔公满心满眼的高兴,他离林泽最近,忽的想起什么,带着谨慎又兴奋地问道,“泽哥儿,适才八叔公听得他们喊你大人,这是怎么回事?”

    儿子林郁武回家,他没顾得上旁的,只不停地打量几乎一年没见的儿子。

    不多时,又听儿子的,赶来族长大哥家。这会子终于想起要问科考的事。

    林泽父子俩最近一次寄来的信,只说他们入了国子监。因此村里人都不晓得到底中没中,加上县里没有喜报过来,不免生出许多猜测。

    林泽与他爹对视一眼,笑着道,“八叔公,我中了一甲第二名。皇上钦定我为榜眼,赐我进士及第出身。咱们家很快就有一块牌楼啦!”

    此话一出,不仅是八叔公,在场除了林泽父子俩,所有人都惊呆了。

    真正意义上的惊呆,全都张着嘴巴,两眼发直。

    “这、这是榜眼?”林老爷子头一个反应过来,喃喃道。

    老太太一把抓住老爷子的手臂,抿紧嘴唇,身体欢喜得发抖。

    三位叔公还不大懂一甲、二甲,但是牌楼他们可太懂了!

    石潭镇附近读书人多,能见到牌楼的机会比在柳头县多多了。

    “咱们真是祖坟冒青烟了!”八叔公突然仰头大笑。

    挨着老爷子一边坐的三叔公,连忙抓住大哥的另一条手臂,欣喜若狂道,“大哥!真的要改换门庭了!”

    五叔公一骨碌下了炕,“泽哥儿,真是榜眼?就比状元公低一名的榜眼?”

    林泽非常肯定道,“是,五叔公,您老没听错。”

    五叔公顿时喜笑颜开,又看向一旁的林郁盛,“盛哥儿,五叔多嘴,也问你一句。”

    林郁盛抱着闺女,眉眼间都是温情,“五叔,我未曾考中进士。不过今年陛下特设中正榜,幸运地考中了。如今在国子监的典籍厅任从八品典簿。虽没有泽哥儿的官位高,也算是在京都有了个去处。”

    五叔公拍手叫好,“五叔旁的不懂,还不明白从八品的官吗?那可是比你爹那个九品县尉高。”

    五叔公转头对老爷子道,“大哥,别怪我今儿磕碜你。盛哥儿这从八品的京官,可比你当初强得多了。”

    老爷子、三叔公、八叔公听得哈哈大笑。

    笑完后,老爷子牵着老妻的手,得意道,“那是我的种,比他老子强,是应该的。你看,泽哥儿肯定比他爹强。泽哥儿,是不是?”

    林泽忙附和,“爷,你说得一点都没错。皇上已经授我翰林院七品编修的官。”

    门口刚从家里提着两个大篮子,准备过来做饭做菜的两位婶子正好听到这话,眼里迸出一股惊喜。

    两人对视一眼,决定默默去厨房把活先干好。适才过来前,家里男人已经叮嘱好几回,务必要尽心。

    第216章 第 216 章 共庆同喜

    回到家的这天晚上, 林泽睡得很迟。第二天一早,天光微亮,他就起床了。

    这时辰,林泽家已经非常热闹。

    全村几乎都在第一时间, 知道昨天半夜林泽父子俩回乡的消息。

    又听说谢太傅安排了十个人、五辆马车送林泽四人回来, 村里人忙坏了, 各家汉子妇女抢着来族长家干活。务必要把这些弟兄们伺候好了。

    于是等林泽洗漱完,来到堂屋, 就瞧见车夫和护卫们已经吃饱喝足,和屋里人闲谈。

    村里大部分人都没有进来,在院子里忙活,有些想亲眼看看林泽, 只能在外面等他有空。

    因为屋里要招待客人, 只有林郁盛并几位德高望重的老人能在里面陪坐。

    “哎,泽哥儿出来了。我竟然有个在京都当大官的侄儿, 老天爷。”曹寡妇两手揣在半新不旧的棉袄子袖口里, 伸着脖子使劲往屋里看。

    “曹婶子,适才见到盛大哥你也这句话。”一旁的林葵打趣道。

    背着熟睡的娃儿, 林来娣和丈夫林池挨着大伙, 踮起脚往里看。

    “葵姑, 叔公们说, 咱村要有牌楼, 真的吗?”林来娣个子矮, 实在看不见什么, 便转头问道。

    林池也一脸期待的看向林葵,五叔公定然知晓许多事。昨晚三位叔公都有份接盛哥和泽哥儿,五叔公是林葵的爹, 问她准没错。

    “我也不敢说一定有。但泽哥儿中了榜眼,按理是可以起一座进士及第的牌楼。”林葵一开口,就让人觉得见识很广。

    因为她不但是五叔公的闺女,更

    在这一年里,跟着村里的大小伙子们去做买卖。

    林葵挣了银子,给自己置办三亩中等水田,还起了一间泥瓦房,说是留着日后自己随时有地方住。

    族里都晓得,外村已经有几个汉子托人问亲。五叔公也做不得主,都得跟闺女说,要她自己点头才行。

    林家村如今是能念书的娃子,全送去附近的一家私塾上学认字。全村一边种地,一边做买卖,日子是越过越红火。

    “可真是了不得,咱们跟着族长一家,就没错。”林来娣边说,边羡慕地看向林葵。

    林葵是和离在家的姑娘,曾经村里都少人看不上她,背后指指点点。若不是有五叔公这个爹,估摸着当面说嘴的都有。

    可如今,林葵过得比村里大部分人都舒坦。挣了银子,要找个过日子的男人可不容易?

    林来娣已经暗暗下定决心,儿子大些,她也要想法子自己去外头挣银子。

    如今男人和公公去挣钱,家里还要她操持,一时半会脱不开身。

    但林来娣觉得,若是她能找到更挣钱的活计,家里的事也可以请人来帮忙。

    “来娣这话一点不错。”林葵的大哥,也就是林郁明肯定道。

    “他们出来了,大伙赶紧让个路——”林葵提醒道。

    林泽跟他爹在前面先走,送护卫车夫们到门口。一路上父子俩都不停跟院子里的族人们含笑点头打招呼。

    大伙也是激动得够呛,但如今有客人在,都很明事理地保持礼节。

    此时,五辆马车已经整齐排开在院门前。村里没法进屋的大人小孩,全都围在外头看这五辆马车了。

    “两位大人、老太爷、老太太、小姐,我等将您几位安全送达,今日便向您辞行。”护卫代表朝林泽和林郁盛行礼道。

    “回去一路小心,劳请替我给恩师捎个口信。告诉他老人家,我们已经平安到家,望他一定要珍重再珍重,过了年,我们再上门拜访。”林泽说道。

    “是,我们记下了,一定给您带到。”护卫拱手。

    很快,十人便离开了桃花坪。

    林泽站在门口看着他们从田间的土路,驶向小清水河的岔路,最后进入主路。

    “昨晚天黑,今儿才发现,咱们村的路宽了好多。”林泽同他爷笑着说道。

    “自打你中举的喜报传回来,村里就开始加宽路道,这事附近的几个村都来人帮忙了。”老爷子解释道。

    “大哥,咱还得加宽啊。”三叔公抚着胡须笑呵呵道。

    周围的族人都听见林泽说话,意味着现在能好好热闹热闹了,就有人大声喊,“泽哥儿”、“盛哥”。

    林泽父子俩赶忙同大伙作揖见礼。

    田老汉杵着拐棍,走出来两步,声音有些发颤,“泽哥儿,你真中进士,在京城当大官了?”

    其余族人全都停止了说话,无数双期盼、敬佩的目光落在林泽身上。

    “老叔,我真中进士了,陛下授我七品官职。还有个好事跟您老说,我爹也在京都当官了。”林泽走过去,扶着田老汉的胳膊,朗声说道。

    林郁盛扶着林老爷子,林沐、多福则是陪在老太太一左一右。大伙都已经不止一次听过这话,但听一次心里又高兴一次。

    “好孩子!好孩子!老叔都听郁武、郁生说了,你们念书考学如何辛苦。这一路奔波劳累,才有了今天。列祖列宗啊!咱们林家大兴——”田老汉一把岁数,好在身子骨还挺硬朗,几乎是吼着说完这话的。

    “娃儿们——”三叔公在林郁生的搀扶下,也站了出来,“你们盛大伯和泽哥给起了个好榜样。你们一定要珍惜能进学堂念书的日子,用心听夫子讲学,回家也得勤奋刻苦。有朝一日,能像盛大伯和泽哥一般,登皇榜!做大官!光宗耀祖!”

    被大人们牵着或抱着的娃们,眼睛亮晶晶的,嘴里跟着三叔公念着,“光宗耀祖、光宗耀祖。”

    族人们不管是男女,全都透着一股劲,是对未来美好生活的无限畅往。

    “族长,今年必须开宗祠、修族谱,把这件大喜事写下来,让林家的子子孙孙都要牢牢记住。”八叔公高声道。

    气氛一下子沸腾起来,寒冷的冬天,大家说话时呼出的一团团白气,仿佛是一股股升腾的热浪。

    “族亲们听我说几句——”林泽大声道,示意大伙停一停。

    林泽理解大家的火热的心情,但这时候更要稳住,不能上了头,失去理智,免得做错事。

    越是这种时候,越能考验大家的心性定力。林泽担心大家因为这件事,过度膨胀,这不是他想看到的。

    他希望增强大家的自信心,遇到苦难时,能保有一份希望。

    但有人因此欺男霸女,林泽绝不愿意看见这种事情发生。

    因此,这时候要说一些让大家冷静、反思、并继续保持进步的话。

    “大家听泽哥儿说两句!”林郁生、林郁武马上开口帮忙控场。

    等所有人慢慢安静下来,林泽认真道,“林泽理解大家的心情,因为我一开始也高兴得睡不着觉。但是大伙想想,只有我和爹支撑门户,可以了吗?”

    “泽哥儿,我们自然是想读书科考的娃儿越多越好。”

    “是啊是啊。”

    林泽点点头,接上大家的话,继续道,“族亲们,读书科考不是嘴上说一说就成的。若是这般容易,人人都可以去考学了。那县衙、州府的贡院考场里,可不人山人海了去?”

    这话逗得大伙不由一笑,想想是挺有道理。叫他们这把年纪去念书,真是头疼,也就是娃儿们能试一试。

    “咱们为人父母、长辈的,要为子孙后辈们做个榜样。你们踏实肯干,孩子们也会勤奋苦学。就像我爹,小时候瞧着他在家里苦读,我也养成不爱出去玩乐的性子。”林泽看了眼他爹,笑着举例。

    “这是真事,我们哥几个以前时常去族长家,大多时候见到盛哥都是在念书写字。难怪,咱们村爱念书的也就是他们爷俩,原来是随家里的。”林郁明作证道。

    这下子,村里的人又有些苦恼了,“泽哥儿,咱们这些做爹娘的,都不会念书啊?这个咋办?”

    林泽看过去说道,“大人们勤奋干活,娃儿们念书自然也会勤快。如今这里都是咱们自己人,有些话咱们不怕掰开了说。”

    “你说,泽哥儿,全是自家人。”

    “对对,你说什么咱们都信。”

    林泽继续说,“大家千万不要因为族里有我和爹两个当官的,出去仗势欺人。这样族里的娃儿们瞧见了,也不会有心思念书。因为你们教给他们的不是踏实肯干、兢兢业业。咱们要保持以前吃苦耐劳、坚忍不拔的品性,才有在科考一途上走得更远。相信有些族亲已经听生叔、武叔讲过我和爹考学有多辛苦,我可以告诉大伙,远远比他们说的要辛苦百倍。族亲们,眼前的日子是大家一起好不容易挣来的,千万要珍惜,大家还要继续加把劲,争取越来越好!”

    老一辈的人回想起以前逃难的苦日子,都忍不住落泪。再想想如今的生活,真是没得比。

    “是呢,咱们不是见过,许多富贵人家的子弟欺男霸女、鱼肉乡里,最后败光家财,人丁凋零的事。”

    “是了是了。咱们高兴归高兴,可不能做那种事。”

    林郁盛也站出来,“咱们如今算是迈上了一个台阶。这些日子,上村子里的人会越来越多。大伙要比平日更加热情有礼,不能让人觉得咱们村的人眼高于顶,以后瞧不起人了。娃儿们,要更加努力学习。我和泽哥儿带了许多书回来,这些时日,挑几个写字不错的,都抄一份出来,日后咱们族里念书的都可以借去看。大伙都要记住,诗书传家、耕读人家才是咱们的根,族里的风气决不能变坏。”

    父子俩轮番上阵,跟大家做思想工作。村里人也渐渐意识到,桃花坪风光的同时,是有许多事情要格外小心的。

    “泽哥儿、盛哥儿的话,咱们都记在心里。以后没有人敢欺负咱们,

    咱们也不去欺负别人,好好过日子,娃儿们专心念书。泽哥儿他们爷俩这次回来,没有辜负大伙的期望。咱们全族共庆同喜!”老爷子最后道。

    “好!”

    “咱们定要办好这次喜宴!”

    “十里八乡找不出这样风光的事!族长只管安排活计给咱们,反正冬日里没别的事干。”

    临近过年还有一个来月,桃花坪已经开始过年一般。

    第217章 第 217 章 迎来送往

    在林泽四人到家的第二天, 桃花坪附近一带的乡贤、士绅们都收到了父子俩高中回乡探亲的消息。

    许里正当时在自家大瓦房热乎乎的炕头上,嗑瓜子打发时间。

    冬天冷,衙门里那些徭役、赋收之事已经忙完,自家地里、田里的活也干完了, 加之离过年还有一阵子, 许里正可是悠闲极了。

    里正家大门处, 许衙役一路赶着骡车回来,着急忙慌地推门进屋, “爹!”

    许里正见小儿子急冲冲进来,以为家里有什么大事发生。

    许里正手里的瓜子一扔,赶忙掀开盖在身上的褥子,迎上去问道, “怎么了, 三儿?这时辰不在衙门班房当值,怎的好端端地回来了。”

    许衙役两手扶着老爹, 气没喘匀, “爹,桃花坪那边有大事。听衙门的人说, 那林泽父子俩昨天返乡, 专门来县衙拜见了县尊大人。他们如今都在京都谋了官职!爹, 快快去准备好东西, 咱们去拜见他们!”

    许里正啊了一声, 脑子还没反应过来, “你说桃花坪的林郁盛、林泽, 当大官了?”

    许衙役哎呀一声,松开亲爹的手,转头就去翻箱倒柜, “爹,那是京都的大官!林泽高中榜眼,如今在翰林院任职,那是个什么地方?爹你也是听族长说过的。哪天运道来了,入了内阁,也不是不可能的!”

    许里正一听,赶紧喊人,“老大媳妇——老二媳妇——”

    许大郎、许二郎的媳妇听见公爹叫人,暂时放下手里的活计,一块来正堂,“爹,小叔也在。”

    许里正还没说话,屋外又有人推门进来,是两个儿子。

    许大郎先一步进来,没等二弟说话,“爹,桃花坪的事您老听说了吗?”

    许二郎晚一步,没说话,眼睛便看见里间翻找东西的三弟。

    心里已经明白过来,这也是知晓消息后赶回来的。

    许里正摸不着头脑,人岁数大些,反应就慢了,以为大儿子说的是旁的什么事。

    许大郎额头上沁着细密的汗水,媳妇瞧着,便拿出帕子塞给他。

    许大郎甩开手,没管媳妇生闷气,“爹,适才村里的好些人都说,桃花坪的林泽高中榜眼,在京城当大官了!咱们赶快收拾收拾,去给人贺喜。眼下这附近有头有脸的,抢着要去人家跟前卖好!晚了连人的面都见不上。”

    许里正这回是真明白了,转头就指着里间的三儿道,“你三弟刚才说了。正好都在,赶紧去寻摸些好东西,不能小气、上不得台面的。我去换身好衣裳,咱们爷几个一块去桃花坪贺喜。”

    里正全家忙活将近半个时辰,终于将自己和要带的贺礼都收拾得体体面面,套上自家的牛车,父子四人迅速赶去桃花坪。

    刚进到村口,就发现林泽家平地上停了好几辆车。

    许里正几人往里面瞧了瞧,院子外有两拨人提着大大小小的礼盒,在等着招见。

    许里正四人不够心急了几分,眼下已经是晌午时分。

    万一林泽他们招待来客太多,放口风出来,今天不见了,他们可不又得等明天。

    许大郎有些不解,“爹,明儿一早,咱们天不亮就过来等,还见不着人吗?”

    许里正对大儿子的话感到无奈,“林泽高中的事,明天早就传开了。来见他的估计来头不小,咱们族长都得客客气气地排队,你爹我什么身份,能排在那些老爷跟前?咱们来得早,人家林大人就要起来招待你?”

    许衙役留心看了一圈,“爹,现下来的应该都是咱们附近村子的,今天见不上。明儿来的定然是镇上、县里的大人,我们县尊大人说了,林泽高中的喜报这几日就要到。可见,晚一点连个站的地儿都不见得有。”

    关键时候,许里正却不掉链子,“我同村里的几位族老交好,老三陪我一块去探探口风,老大老二把东西先在这等口信。”

    许里正轻车熟路地找到正在家里八叔公,“老哥哥,在家呐。”

    许衙役不留痕迹地将手里两份手信放八叔公一旁的木桌子上。

    八叔公见来人是里正,将怀里的孙女给儿媳妇,起身请人进院子里坐,“许老哥今儿是什么风,把你和许衙役都吹来了?”

    许衙役抱拳给八叔公行了个礼,“您老康泰。”

    八叔公看这父子俩异于寻常的作派,心里已经有数,“来,坐下喝口茶,咱们在这晒晒太阳,难得今天日头好。”

    许里正坐下,耐着性子喝了茶,“老哥哥,听闻郁盛和泽哥儿回来了,可是真的?”

    八叔公笑了笑,“许老哥这消息挺灵通,确实回来了。”

    许衙役接过话头,“这是好事啊。老叔家的武哥也回来了吧,这一去快一年,如今顺利回家,可不是大喜事?”

    这话说到八叔公的心坎上,他便露出一个真切的笑。心里琢磨一番,按照盛哥儿和泽哥儿的意思,日后他们跟里正的关系还得保持住,“确实是大喜,还得多谢许老哥这一年来的照顾啊。我今儿一早还跟盛哥儿、泽哥儿提起。”

    许里正见八叔公这么说,心中大喜,幸好他们当初跟桃花坪这些人谈和了。

    林泽父子俩去科考时,许里正也没趁机弄什么幺蛾子,反而觉得他们日后大有可为,对桃花坪多加照拂。

    你瞧瞧,福报这不就来了吗?

    许里正和三儿子对视一眼,两人都觉得今天这事有眉目了,“老哥哥这话,听得我真是,感激万分。都是些小事,还特意提一嘴。”

    八叔公心里记得泽哥儿说过的话,许里正这些本地乡贤,这次要趁机再给点甜头,好好拉拢一番,让林家村的根基进一步稳固下来。

    “应该的,许老哥做的一切,咱们泽哥儿都晓得。族长那边有信件来往,泽哥儿远在京都,时常挂心家里的老老少少,可不多问些才放心。”八叔公道。

    “是是是,咱们乡里乡亲的,合该互相照应着。对了,老哥哥。我这次来,是想拜访一下老族长。他上回不是托我问买地的事吗?我这里有消息了。适才来到村里,见老族长家人来人往,担心他那不得空。”许里正笑呵呵道。

    许衙役是真服他爹,能屈能伸,办大事时,一点不虚的。这话术也是一套一套,他爹没直接说去见林泽那父子俩,反而是去找老族长。

    那可是林泽的亲爷,讨好了他,林泽父子俩更高兴。

    而且不像旁的人,直接就是带礼物上门。

    “大哥家最近是有些忙,不过我可以走一趟去问问。”七叔公道。

    “那可真是太好了,毕竟那地老族长也挺上心的。如今正巧有了合适的,怕旁的人给买了去。”许里正一脸为老爷子打算的意思。

    “那咱们这就去吧。”买地的事,八叔公是跟着老爷子一块去看的,自然晓得。

    许里正父子俩忙不迭点头,一左一右跟在八叔公身边往族长家走去。

    在八叔公的带领下,许里正两人很顺利地进到院子等候。

    两人趁机打量这座颇为熟悉的院落,外面并不见有什么变化。两人也比较谨慎,谁也没说什么。

    在院子里坐等约莫一顿饭的功夫,就见那个叫多福的男娃来喊他们,“里

    正爷、许三叔久等了,我们老太爷和少爷请你们进屋叙旧。”

    许里正两人回了礼,跟在多福身后进了正堂。

    许里正刚进屋,一眼就瞧见屋里摆设变了大样,还增添了许多摆件。

    正中间的供桌上,最明显的地方摆着一张装裱好的金色的纸。离得远,许里正看不清上头写的字。

    但他隐约明白,能让如今的族长家摆在这个位置,定然不是简单的东西。

    供桌下方的扶手椅上,林泽和老爷子坐于其上,见多福带着许里正父子俩进来,没起身,只含笑道,“许久不见,里正一切可好?”

    许里正一见林泽如今气势不凡的模样,心里生不出半点拿乔的心思,连忙躬身行礼,“见过林大人。”

    许衙役也跟着他爹一样行礼,他其实还想跪一跪。实在是七品的京官,比他们县尊大老爷还厉害。

    想起自己以前那样为难林家村的人,心里怕得很。没见到林泽前,许衙役还没有这种念头。

    林泽抬手,示意多福将人扶起,“您老不必多礼,请坐。”

    林老爷子开口道,“咱们泽哥儿这次是回乡探亲,正好也想见见里正老哥,今儿真是巧了。”

    许里正感受到林泽的视线看过来,脸上赶紧堆起大大的笑容,“能让大人记挂,是我的福分。听闻小林大人高中榜眼,老汉在这同您道喜,家里带了些土产来,还请族长老哥哥和小林大人收下。”

    许衙役见林泽两人没拒绝,便也想露个脸,“大人,今日卑职在署衙公值时,听闻您的喜报不日将抵达县衙。咱们县尊大人已经提前吩咐,命我等公差衙役做好准备,到时候定要好生操办报喜之事。”

    林泽接受这父子俩的示好,许家一族不仅是本地豪强,拉拢他们,对桃花坪的族人们有大好处。

    许家最厉害的那一支,也就是许家族长的亲大哥,是在工部任职营缮清吏司主事的许洪瑞。林泽虽然还没见过,这次回来顺便拉个关系正好。

    想到这里,林泽对两人的态度,恰如其分地展示出亲近一些,“还请转告,林泽多谢县尊大人的一番美意。许衙役你也辛苦了,到时记得来喝一杯。”

    许衙役两人听的这话,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林泽让自己去转告县尊大人,不就是给他机会露脸吗?还请他来参加喜宴,许衙役简直喜不自胜,“多谢大人相邀,卑职定当准时赴宴。”

    见事情聊得差不多,林泽便给了暗示。

    许衙役两个都是人精,见状自己提出告辞。

    林泽这一天,不停地见人,一直到暮色将至,才算把外头原先定好的人数一一接待完毕。

    林泽走到院子里放松放松腿脚筋骨,见林郁强在捡地上洒落的一些点心渣子,估计是来往的哪位客人,在搬运贺礼时,不小心摔了一盒出来。

    “强叔,大头的捡起来就好,这些小的用扫帚扫比较容易。”林泽走过去。

    林郁强站起来,一只手的手心装了半捧,有些不好意思道,“叔就是瞧着可惜,拿回去仔细吹吹,把里头的灰尘弄走,还能吃。”

    林泽眼底闪过一丝错愕,据他所知,强叔家日子过得不错,怎么节俭至此?

    “叔,我给你拿一盒回家吧,这个脏了给鸡吃。他们送得多,我们家吃不过来,已经打算好给大伙都分分。”林泽怕他有心理压力,便解释道。

    “叔不是馋这口吃的。你也晓得,我们家以前就是进山打猎、靠运气过活的。今天能有田、有地,还盖了房子。说句实话,真是托你们爷俩的福,今儿在这能帮着干点活,心里高兴。这世道,咱们老百姓能安安稳稳种地,把粮食割下、晒干、收进仓房,已经是极好极好的日子。要是没你和盛哥,咱们就是想老老实实种地都不成。许里正和周遭的混子不敢欺负我们,赋税徭役没下黑手,稻子灌水时,人家能公平地照着定好的时辰放水给我们,都是普通的农户做梦都想的好事。泽哥儿,叔不要这个点心。要是真想吃,家里如今也是买得起的,你放心。叔就是,其实只想说一句,你们爷俩要好好的,保重自己。”林郁强将自己埋在心底最深处的想法,全都说给林泽听。

    他实在是太珍惜眼前的日子,因而更加期盼林泽平安健康,顺顺利利的,不要有什么挫折苦难。

    林泽被他的话所触动,今天这一番话,林郁强代表的是广大普通种地庄户的心声。

    原来大家想要的好日子,就是这么简单。

    不是不劳而获,朝廷白给什么银子粮食。

    而是希望自己能辛勤劳动,不被人巧取豪夺走土地田产。所得收获,能拿到合理的部分,不是被人层层盘剥。

    “强叔,谢谢你今天的这番话,我会记在心里的。”林泽郑重道。

    林郁强有些弄不明白,怎么自己谢谢侄子,侄子又谢谢他。

    林泽笑了笑,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跟他一块捡点心渣子。

    一晃眼,回来已经第五天,林泽也收到了县尊刘仪让许衙役带来的口信。

    进士及第的圣旨随喜报一同而来,让林泽提前做好迎接准备。

    于是,桃花坪、石潭镇、安阳县,圣旨所经之处,全都忙疯了。

    第218章 第 218 章 风光无限

    在林泽收到县尊刘仪的口信后, 林泽便让许衙役回家一趟,告诉许里正,务必通知小清河一带的乡贤们,于第二日一早来桃花坪商议迎接圣旨的事宜。

    许衙役自然是二话不说就点头答应, “大人, 我小时候听爹说过, 咱们这儿以前也接过一回圣旨。乡里应当还有不少人知晓如何操办,县尊大人也同卑职叮嘱过, 请那些知晓事宜的耆老们动身来桃花坪共商大事。”

    林泽见最重要的事情已经有眉目,便放心让许衙役回去。

    当晚林泽父子俩召集村里人来宗祠汇合,主要是告诉大家他们自己这边准备的东西。

    “族亲们,圣上的旨意是在三日后到达。时间很是紧迫, 烦请大伙这三日务必将咱们村收拾干净。各家的鸡鸭狗一概先关好在自家院子里, 房屋村道各处都打扫干净。接圣旨当日,要听乡里的耆老们安排站好自己的位置, 莫要随意乱窜。”林泽站在石阶上, 大声说道。

    底下的众人炸开了锅,竟然有圣旨来村里!

    “这!咱们竟然能接皇上的圣旨!”

    “哎哟!”有个站不稳当的, 差点就踩到后面人的脚趾头。

    大冬天的, 林泽这话听得全村人心头火热, 浑身冒汗。

    老爷子示意大伙安静一下, 举着火把的林郁生大声道, “大伙听听族长说话——”

    底下的人激动了好一会, 方才勉强冷静。老爷子也理解, 并不林郁生继续催促,而是留了点时间给大伙。

    “咱们林氏一族真正的光耀就要来了!大伙都给我打起精神,谁都不许掉链子。圣旨如同皇上亲临, 你们想想,将来供在祠堂里,是多大的福气!你们说,是不是?”老爷子自个儿说完,满脸通红,是真激动。

    “是!”

    “是!”

    “是——”

    如浪潮般的回应,一波接着一波,几乎要将祠堂淹没了在这一声声嘹亮的嘶吼声中。

    没有人不为自己是林氏一族而感到荣耀、骄傲、自豪。

    见气氛已经煽动得差不多,林郁盛便站出来,“本次圣旨是为嘉奖泽哥儿高中榜眼之事。小清河乡里的耆老们有接待圣旨的经验,他们明儿一早便带人来一块安排。咱们得好好招待人家,不管以前和谁有些龃龉的,一概不需再提。好,等会三位叔公安排大家该干什么活计。”

    这时候,哪个人会计较这些,就连村里最小心眼、最爱占人小便宜的,都不会在这场合上坏事。

    等三位叔公将商量好的方案挨个说清楚,已经是一个时辰后,大伙才从祠堂回去。

    轰轰烈烈的大扫除开始了,林泽熟悉得不行,这就像每次有省里的领导下来检查,第一件要务就是搞卫生。

    单位上上下下恨不得把自己办公桌面差得能反光去,更新公告栏,加班加点补齐各种督查资料就更不用说了。

    林泽他们倒不用准备资料,主要是卫生以及桃花坪绿化工程。

    考虑到场面会很大,林泽他们村必须把道路再次拓宽,甚至村子下面两边的田地,都要整改成临时停车场和接待来宾,举办喜宴的地点。

    林泽家要跟里正和耆老乡贤们一同商量给哪些人发帖子,邀请他们来观礼。

    再请十几个读书人一日内写好所有请帖,盖上林泽的印鉴,最后让几十个人一起出发送请帖到各家府上。

    这些事情都不是桃

    花坪一个村可能做得到的,是需要整个小清河一带的村子,特别是桃花坪附近的人一块参与进来。

    “林大人,两边的路面今日已经拓宽至两辆马车并行的宽度。村子下面两边的地方全都改造好,明儿各村村长便带人把桌子碗筷搬来。”许大郎进屋后,同在场的人行礼问安后,开始汇报进度。

    林泽和他爹坐在首座,等许大郎说完后,含笑点头,“辛苦诸位兄弟。”

    许里正笑眯眯道,“咱们能有这样的辛苦,旁人就是求也求不来的。”

    桌上的另外八名耆老乡贤纷纷附和,他们心里也是眼热,许里正竟然抢先一步,跟这位新进的翰林院编修打好关系。

    他们其中好些个平日里都比许里正高一头,如今在林泽家,却不得不捧着些许里正。

    本地另外一方豪强,方氏族长方裕升笑着说道,“林大人,我们家那些点心、果脯的铺子,在整个安庆府都是排得上名号的,不若喜宴时招待来客的点心、干果便交给我们方家吧。您放心,我们定然挑选最好的才拿过来。”

    林泽还没回答,便又有另一个士绅提出类似的建议。没一会,这群人说完一圈,喜宴上所有要用的东西全都被他们包圆了。

    就连林泽家到时候接圣旨要用的香案、香炉都说自家铺子有上好的,请林泽务必要让他们帮这个小忙。

    林泽知晓这是某些潜规则,不然怎么说书中自有黄金屋。单靠俸禄和免赋税徭役,是远远不能叫升官发财的。

    这些赠送成为大家来往交好的默认规则,林泽不是个清高的人,他也不会去打破这种默契。

    在京都那会子,他们已经体验过一次。可以说,比桃花坪这里的阵仗大多了。

    “即是如此,就拜托各位了。”林泽拱手道。

    大家连忙起身回礼。

    三日匆匆而过,一转眼就到了。林泽家在这短短的几天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家里的各种家具、摆设都换了一遍,全是乡贤士绅们赠送的。

    桃花坪的村容村貌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目光所及之处的一大片地方,全都被修整得干干净净,没有一根杂草。

    上百张桌子、上千张椅子整齐地摆放在修整出来的平地上。最边上搭起十几个棚子,全是烧火做饭的,天不亮已经在忙起来。

    村里各处挂有彩色的布和灯笼装饰,为喜庆的日子更添一份热闹。

    在上午九点左右,浩浩荡荡的报喜队伍已经来到桃花坪。从安阳县一路到桃花坪,吸引了无数人的目光。

    几乎整个安阳县都知道桃花坪出榜眼了!皇上亲下圣旨,以示嘉奖。

    看热闹的人群一路跟着仪仗队走到桃花坪,让本就热闹的桃花坪更是挤得水泄不通。

    好在桃花坪附近农田多,这时节正好田里的庄稼早就割完了。大家站在地头田间也没事。

    林泽一家早早地穿戴整齐,父子俩着圆领官袍、头戴乌纱帽,老爷子喜庆的红色系绣吉祥纹图案的衣袍,头上难得戴上一根白玉簪子。老太太和沐姐儿头上则是一身极为体面的珠宝首饰和华美衣裙。

    在一侧搭好的平台上,已经摆好接旨的长案、香炉并一众物品。

    见仪仗队来到近前,林泽父子俩先一步上前迎接县尊并宫里派来的两位宣旨内官。

    老爷子和其他能够出列的士绅乡贤根据提前安排好的位置,随之跟上,一一站好。

    “林泽、林郁盛携一众父老乡亲向诸位大人问安!”父子俩作揖道。

    后面的众人并周围看热闹的乡亲们全都向最前面的三位大人行跪礼。

    “小林大人、林大人、诸位乡亲父老不必多礼。”宣旨内官回礼道。

    因为宣旨是提前算好时间的,因此大家很快就移步至旁边迎旨的露台上。

    仪仗队的人开始迅速进行布置,摆好各种器皿物件。

    宣旨内官看了眼案台那边,“小林大人、林大人,吉时差不多到了,咱们宣旨吧。”

    林泽父子俩作出请的手势,宣旨内官点点头,率先往那边走去。

    县尊刘仪这时候落后一步,跟在林泽两人身旁一同前往。

    周围的人全都噤声不言,面露激动,一眨不眨地盯着。

    宣旨内官旁的一个吏目低声提醒,“时辰到了。”

    宣旨内官颔首,示意托着圣旨的吏目过来。他先是打开盒子,又看向眼底下的众人,大声唱道“百官万民跪迎圣旨——”

    林泽父子俩并县尊刘仪正襟双腿下跪,上身挺直恭听圣旨。其余人根据身份不同,做出相应的动作。

    宣旨内官见所有人都准备妥当,方才小心取出这份明黄色的绸布圣旨,用嘹亮的声音唱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乙亥年恩科殿试,安庆府石潭镇才子林泽高中榜眼进士及第,并授翰林院编修。钦此——”

    林泽两手接过圣旨,大声道,“臣林泽叩谢圣恩,万岁万岁万万岁!”

    等林泽说完后,在场其余众人,跟着行三跪九叩大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声大如雷,回音在山谷间经久不绝。

    两位宣旨内官眼底不免露出几分惊讶之色。

    很快,不远处鞭炮擂鼓齐鸣,喜庆的气氛瞬间溢满整片山谷田野。

    宣旨结束后,林泽等有资格接待的人员便请宣旨官员到他们家的屋里落座,其他人则继续准备中午的喜宴。

    将近有三百人帮忙准备喜宴,还有许多自发来搭把手的更是数不清。

    而石潭镇所有人都知道,桃花坪林家大喜,即便是乞儿来,也能得到一份吃食喜糕。

    上至官员吏目,下至乡绅乞儿,安阳县无人不知桃花坪的林家村出了一位榜眼,且父子俩均于京都做大官。又听闻县衙已选好吉日,不日将开始造进士及第的牌楼。

    一时间,桃花坪当真是风光无限!

    第219章 第 219 章 庚子新春

    桃花坪的热闹, 一直持续到快过年,大家的话题才慢慢转移到置办年货、走亲访友上。

    林泽家是个例外,他们根本不用再买什么年货,家里堆得满满的。

    京城的时兴料子、首饰、点心、好酒, 府城里谢师给的那一车好物, 回来这一段时间本地乡贤士绅送来的土产。

    林泽他们一家花了将近十来天才将送礼单子核对清楚, 又把东西进行归类放好。

    林家院门口,林郁生、林郁武分别提了一只小羊羔和一篮子新鲜蔬菜进来。

    林郁生两人先站在门口抖落干净身上的雪, 才进的屋,“族长,羊羔子给捆后院的柴房里了。”

    “阿生、阿武,这大雪天赶快来炕上暖暖。”林老爷子招呼道。

    林沐和老太太在炕上剥花生, 准备晚上炖猪蹄汤, 见两位族叔进来,下炕相迎, “生叔、武叔, 你们坐。”

    林郁生两人露出一个笑脸,“沐姐儿, 可是要去看小羊羔?”

    林沐眉眼弯弯, 矜持地点点头, “阿奶, 我想找姐姐妹妹们来一起看小羊。”

    老太太道, “去吧去吧, 外头下雪, 把披风穿上。”

    林沐应了一声,转身去屋里找衣裳。

    林郁生两人坐在炕沿,帮着老爷子、老太太剥花生。

    “阿生、阿武, 桌

    上这有点心、果子、茶水,你们俩当自己家就好,不用拘礼。”老爷子道。

    “多谢族长。我们晓得了,爱吃什么就自己拿。”林郁生回道。

    老爷子笑了笑,又开始问起他们在京城时的日子。

    林郁生两人自然是喜欢跟两位老人说的,时间不知不觉流淌而过,外出应酬的林泽父子俩也回到家了。

    “生叔、武叔。”林泽搓搓手,将身上的斗篷解开,屋里暖和,就不用穿这个了。

    父子俩一块在炕上坐下,加入这场聊天局。

    “族长、婶子,过了年,您二老一块去京都,那边的院子还空着两间厢房呢。”林郁武笑问道。

    说到这里话题,林泽看了看老爷子,其实他们家自己还没商量这事。

    林郁盛见林郁武提起,便顺着话道,“爹娘,阿武说得不错。过了年,你们都跟着去京都吧。村里的事,我们已经同里正那些打过招呼。府城那边,这次回去便请人帮忙找合适的房子,大伙去做买卖也方便。若有什么事,给咱们送信也容易。”

    林泽跟着劝说,“爷奶,过了年回去,孙儿要正式去翰林院当值,没有什么空闲回来。一年到头都见不着阿爷阿奶。”

    原本是舍不得桃花坪的亲友们,但听孙子这么一说,老两口当时就心软了,“我们这把岁数,自然是儿孙在哪,我们就去哪。”

    林泽父子俩听到这话,可算是彻底安心了。

    “那家里的田地和一些事要同三位叔公好生交代一番。阿生、阿武,咱们那边的铺子估计忙不过来,这回我想着要不再带几个咱们村的去京都,还有府城的买卖得定好主事人,免得两边交接不上。”林郁盛开始安排别的事务,这些时日到处应酬,也晓得了不少开铺子的门道。

    “盛哥,咱们之前回来时商量好之后,我们俩一直在寻摸人选。眼下这里有几个不错的,你们瞧瞧怎么定人选。”林郁生开口道。

    一回来,除了忙活迎接圣旨这些大事,林郁生、林郁武便一直在看村里还有谁是合适的人选。

    初步定了几个后,两人找几位族老又仔细商量,方才在今天说给林郁盛听。

    林泽跟着认真听,因为这个买卖最开始是他提出来的。很多重大决策,都需要他同意才会去做。

    而且林泽这次是准备要开始启动水泥项目,先从水泥桌椅入手。

    林郁盛点点头,示意他们俩继续说。

    “村里的事我爹他们可以看好,镇上的买卖有郁石、林葵、曹婶子、郁强媳妇四个看着,县城里让郁文带几个年轻小伙子去跑。府城的买卖,我们商量着,觉得郁石和郁明行,再带三个村里的一块。”林郁生道。

    林泽开始分析,“村里各家一块做咸鸭蛋,每月村里最多能出三千斤。如今卖了大半年,每个月大致要做多少,我瞧咱们村都有记账。一部分在镇上和县城卖,一部分去府城。京都那边的,咱们自己雇人做。这次回京,新开的铺子两位叔估计忙不过来,请别人总归是没有自己人来得放心,你们可有人选吗?”

    “泽哥儿,你强叔来找过我,他和石头想跟着去京都闯一闯。还有林池,铁蛋这两个小伙。”林郁武道。

    林泽有些吃惊,“强叔家里四口人,父子俩一块去,可不就剩个母女俩在家了?”

    林郁武道,“郁强媳妇那身手,比男人都不差,听说今年进山几回,都猎到好东西。他闺女十岁,也能帮着干很多活,加上旁的事也有村里的人互相照应,他们爷俩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林泽暂时没表态,继续问道,“池哥和滨哥不是刚成亲,娃儿还小,也要去?”

    林池去了,家里就剩亲爹和媳妇林来娣以及不足两岁的儿子。

    林滨也就是曹寡妇的儿子,今年二十三,五月份才娶的媳妇,听说肚子里怀着才六个月大。

    他去了,家里就剩老娘和媳妇,曹婶子还兼顾着镇上的买卖。

    老爷子却在这个时候说道,“这两个孩子的心思,以前都同我说过。他们自己念不了书,家低薄,人丁少。想靠自己闯出条路来。曹寡妇过了年,是要在家里看顾儿媳妇的。”

    林郁武跟着点头。

    父子俩沉吟片刻,林郁盛开口道,“等过了年再定吧,我和泽哥儿再想想。”

    林郁生回道,“好,等盛哥的话。”

    大家又闲谈一会,外头已经开始天黑,林沐回来了,林郁生两人也提出告辞。

    三天后,嘉国的这片土地上,乙亥年进入尾声,即将迎来了庚子年的开篇。

    大年三十,桃花坪家家户户起了个大早,踩着松软的雪,在自家院子里忙活起来。

    林泽家亦是如此,今年是非同凡响的一年。全家动员一起准备这顿丰盛的年夜饭。

    林泽天不亮就起床,穿好棉袄靴子,带上厚厚的兔皮帽子。洗漱吃早饭,然后就去挂红灯笼、贴窗花。

    深冬的山林一片银灰色,村里地上是一堆堆白色的雪,露出来的黑土和枯黄的草。

    窗花和灯笼喜庆的红色,给桃花坪的冬天,带来了一股明艳的生机。

    多福踩着吱呀的雪回来,手里拿着一把盛放的腊梅,“泽哥,你瞧,村里的腊梅开得可香了。”

    林泽从凳子上下来,笑道,“真香。放屋里的花瓶,沐姐儿定然喜欢。”

    多福点点头,“泽哥,晚上咱们吃过饭就能放鞭炮和烟花了吗?”

    林泽知道他以前没玩过,自从知道买了这些东西,多福已经期待很久了。不仅是他,村里的老老少少都想看。

    “晚一些,等大伙都吃好,咱们再放。”林泽道。

    “好!”多福露出一个灿烂的笑。

    从白天忙到下午,全家齐心协力,不仅把屋子装扮得喜庆热闹,菜肴更是丰盛美味。

    屋子里暖烘烘的,全家围坐在一起,大木桌上满满当当。大家脱下厚重的棉衣,在热气腾腾中,举起手里的杯子,发出清脆的碰撞声,“新年吉祥!”

    大家放下酒杯,老爷子率先拿起筷子,朝大家含笑说道,“动筷子吧,全是好吃的。咱们自家人,不必拘着,看中哪个就夹哪个。”

    林泽狡黠一笑,把杯子满上,朝着老两口道,“祝阿爷、阿奶百病不侵,健康长寿。”

    林郁盛会心一笑,想起儿子生日的事,很配合地举自己的酒杯,朝女儿道,“祝我的女儿平安顺遂,一生无忧。”

    多福很快也反应过来,这是在互相祝福,他举起酒杯,朝林泽道,“祝盛大伯、泽哥平步青云,康宁永继。”

    老爷子老太太听得很是欢喜,目光落在小孙女脸上,想听听她会说什么。

    林沐见大家都看着她会跟谁说祝福话,从椅子中出来,端着一杯红枣花茶,笑盈盈地同在坐的人说道,“我以茶代酒,祝全家人开开心心,每日都能吃饱睡好。”

    “这话大哥喜欢。”林泽举起杯子跟她碰了一下。

    “我也是。”多福跟着林泽一块回一杯。

    其余三位长辈则是笑呵呵地夸赞,“沐姐儿的祝福别具一格,甚是朴实至美。”

    轮到老太太了,她也举起一杯花茶,慈爱地说道,“咱们全家一块,

    就是好日子。”

    老爷子眼尾漾起层层微笑的皱纹,轻轻跟老妻碰了一杯,朝儿孙们道,“我跟你奶要说的一样。”

    林泽当即道,“阿爷,你耍赖!”

    林沐也帮腔,“不成不成,再说一个。”

    多福眼睛看来看去,嘴巴也没说一个字,脸上都是为难之色。

    到底要帮谁?

    林郁盛干脆埋头吃饭。

    全家吃完年夜饭,一块收拾干净桌椅碗筷,泡上一壶茶,磕着瓜子闲聊。

    直到晚上九点多,林泽让多福去村里喊人,大家一起去平地上点鞭炮,放烟花。

    “噼里啪啦”

    “bang——”

    爆竹声中,明亮的烟火腾空而起,瞬间散开无数道流光。刹那间照亮了地下仰望的人群,又在一道道稀奇、惊叹的目光中转瞬即逝。

    “烟火真好看!”

    “大家快许愿,可灵验了——”

    第220章 第 220 章 水泥凳子

    过了大年初五, 林泽的往来应酬少了些,剩下的让他爹和阿爷来应付。林泽终于可以开始落地水泥项目。

    一早,林泽带着多福和石头赶骡车去杨家村的砖窑、瓷场找材料。另外也是为了找借口,让别人知道他这个水泥的想法是从这个地方得来的灵感。

    “泽哥, 石头哥说他爹已经去买生石灰和煤渣了。”骡车上, 林泽和多福坐里面, 外面是石头在赶车。

    “好。”林泽点头,心里在盘回想着笔记本里的配方材料, 这次去杨家村主要是找陶瓷作坊买黏土转头和陶器碎片。

    黏土就不用说了,杨家村那里能建起那么多的砖窑和陶瓷作坊,就是在他们后面的大山里,出产的一种黏土极为适合烧制陶器、瓷器以及本地特产的黏土砖头。

    林泽他们村建新房, 用的砖头全是这种黏土烧出来的青砖。

    “泽哥, 这是要做什么?咱们家的房子不是建好了吗?”多福问道。

    “晚些你们就知晓了。”林泽没解释,水泥这个名称都不能拿出来说, 到时候要让大家一起想。

    三人很快来到杨家村, 林泽轻车熟路先去找以前买过大水缸的杨峰家。

    刚过完年,杨家村到处是喜庆的红色, 来村里买器具砖头的客人不多, 但村里的人已经忙起来, 趁着天气好, 多烧点砖头、陶瓷器。

    林泽刚从骡车上下来, 杨家村的人马上就认出他。大伙停下脚步, 纷纷向他见礼, “小林大人新年好啊!”

    林泽一一回礼,“大家新年好,不知杨峰叔在家不?”

    人群在的杨峰, 火急火燎地挤进来,“小林大人!草民在的——”

    林泽示意石头牵骡子跟上,从多福手里拿过一个礼盒递给杨峰,“杨锋叔新年好。蒙你以前对我的照顾,这是林泽的一点心意,务必收下。”

    杨家村的人顿时眼都红了,这事他们早就听说了。

    杨峰曾经顺手捎过林泽一程,就是这样的一件小事,人家小林大人竟然还专门带礼物来,真是太让人难以置信了。

    杨峰更是手足无措,他没想到林泽将这种小事都记在心里,“小林大人,草民、草民可受不得您这样的大礼。”

    林泽把东西放他怀里,“杨峰叔,我这回是有事相求,若是不收,林泽这就回去。”

    此话一出,杨峰赶忙抱紧这个精美的礼盒,心脏扑通扑通的,一张黢黑的脸满是兴奋,“好的好的,草民收下。您请说,有什么我杨峰能帮上忙的?”

    旁边的村里人,心里好奇得紧,林泽到底要杨峰帮什么忙?难不成杨峰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本事?可是大家一个村处了几十年,愣是没瞧出来啊。

    林泽一边往他家走,一边道,“我想寻你买一车碎陶片,上回你说家里很多,林泽方才来问一问。”

    杨峰顶着村里人羡慕嫉妒的眼神,陪在林泽身边,微微弓着背,热情道,“有的有的!小林大人家里请,您要多少,我这就喊家里的小子给装车。”

    旁的村里人也听到了林泽的话,心里那个更是酸得很。竟然只要碎瓷片,这位小林大人真是太好伺候了。

    杨峰是走了什么天大的狗屎运,这都能跟人家京城翰林院的大官搭上关系。

    杨峰办事非常利落,林泽托他将这车碎瓷片帮忙送到桃花坪。

    临走前,杨峰将一套黑陶茶具赠送给林泽,“小林大人,您今儿来,当真是让我杨峰家在村里变成头一份了。草民记得您随老太爷第一次来时,见到我家的黑陶器,颇为喜欢。今儿斗胆,将这套我们家最完美的黑陶茶具赠予您。在您那,它们才会绽放华光。”

    林泽当然记得,那次他还想买一个回去,一问价钱,顿时歇了心思。

    林泽抿唇一笑,双手接过这份沉甸甸的礼物,“多谢杨峰叔。您家可有笔墨?”

    杨峰心中大喜,他身后的家人更是反应极快,不一会儿便拿来笔墨纸砚,并一张大木桌。

    林泽在纸上写下,‘鸣玉之声,墨玉之美’八个字,这是形容杨峰家的黑陶像玉器一样清脆悦耳,颜色像墨玉一样光洁典雅。

    写完字后,林泽在后面落款,庚子年正月初五于杨家村林泽题。放下毛笔,林泽低头从腰间的香囊里拿出一枚小小的玉质印章,盖在最下方。

    林泽题字用的是张迁碑的隶书风格,极富古朴、厚重、典雅。与小山村的这一处钟灵毓秀之地甚为贴切。

    杨峰一家看着眼前这副非常用心创作的墨宝,不由喜极而泣,纷纷跪谢,“草民全家拜谢大人赠字之恩!”

    有了这份东西,他们家可就要出名了!

    更甚者,谁要来他们家闹事,先看看这副翰林院大人的墨宝答不答应?真真是名副其实的传家宝啊!

    多福示意石头跟上,两人赶紧去扶人。

    林泽也劝道,“大家不必如此,快快起来。”

    听闻林泽要去杨老七家的砖窑买黏土砖,杨峰二话不说就要亲自陪着去。

    林泽见他家里确实忙得开,又想到上次也是他带着去的,干脆就这样安排了。

    门口远远看热闹的杨家村人还不知道林泽赠送墨宝的事,后来全村疯了一样到处说,把这个事传得人尽皆知。

    以至于人人都晓得桃花坪那位小林大人,是个极为重情重义的人。

    许多人慕名来到杨家村,只为了一看林泽的墨宝。人流量大,杨家村的砖窑真正出名了。

    林泽去到杨老七家,对方是比杨峰更精明的人,一大车黏土青砖,林泽一分钱也不许给。

    甚至走的时候,杨老七还要装了一篮子年货,亲自送到林泽的车上。

    好在林泽准备了同样的一份新年礼物,算一算,跟这车黏土砖的价钱也差不多。

    林泽安心接受杨老七的好意,但在砖窑厂,他就没有像杨峰家一样,留下什么墨宝。

    离开杨家村,林泽三人直接赶回桃花坪。

    回去是多福在外面赶车,林泽和石头在车厢里。

    石头今年十七了,跟林泽一样大,但行事却比不上多福圆滑。比如刚才在杨峰家,还是多福提醒他,才知道要去扶人。

    石头想跟大少爷,在这一年里,他努力念书识字。即便已经是成亲了,也坚持每天去私塾学半天。

    其实像他这个岁数,私塾的开蒙班根本没有见过,夫子原是不太想收他,还是石头他爹塞了两份束脩给先生,才顺利坐在学堂里念书识字。

    石头也晓得,大少爷如今身份贵重,若是要跟在他身边,大户人家那些察言观色的本事一定要学会。

    因此,石头平日里经常观察,遇到不懂的会去向夫子或者族长请教。

    可惜他还是经验少,刚才就没有多福反应快。

    林泽看着这个内敛的男孩子,高了壮了,心里挺开心,“石头,听说过几个月你就该当爹了。”

    石头红了脸,声音就小了,但他坚持说完整,“嗯,月娘肚子里的娃儿已经快七个月了。”

    石头在逃荒时跟大少爷处得熟了许多,如今一年不

    见,加上人人都敬畏大少爷,他也不免紧张起来。

    林泽见自己不说话,石头就不会开口。

    他又开始想,要是带石头在身边,身手还不错,嘴巴紧,性子坚韧,心眼够用,可以培养成心腹。

    多福为人更加圆滑,年纪轻轻,察言观色那一套学得很快,可以充当他的私人管家这一个角色。

    想到这里,林泽直接道,“我听生叔说,你想跟我?”

    石头看向林泽,很认真地点头道,“大少爷,我真的想跟你。”

    林泽继续问,“家里的媳妇和娃儿舍得?”

    石头犹豫片刻,老实道,“想是肯定会想的,但我得让家里人过上好日子。我念书磕磕绊绊,去做买卖也没有村里其他人能说会道。大少爷,我晓得自己不是很好,但我一定会好好学,现在我的箭术比以前更厉害了!”

    林泽拍拍他的肩膀,理解这个少年的心思,“好,我们月底就准备回京,你自己安排好家里的事。”

    石头满脸惊喜,这话就是答应带他了。村里那老些人想跟着大少爷,竟然被他选上了!

    石头恍惚兴奋了一路,直到林泽提醒到村里了。

    林泽来到村里的平地上,碎砖头和瓷片已经运到。而且石头爹林郁强比他们更早回来,他买的煤渣和生石灰。

    村里人好奇林泽要用这些东西做什么,瞧见的就凑过来看热闹。

    林泽朝大伙解释道,“我准备用这些做一张石头凳子,大伙得空的话,帮忙把砖头、瓷片和煤渣敲成一小颗一小颗。”

    族人们听了,很是新奇,从来不知道这些东西还能做成一张桌子,简直闻所未闻。

    “泽哥儿,老叔这就回家拿锄头。”

    “哎哟,我也想瞧瞧怎么弄出一张石头凳子来,婶子也回家拿锄头。”

    “我家里有榔头和锤子,更好敲。”

    年初正是别人忙着走亲访友的时候,桃花坪的林家村人却不同。

    各家除了娶了儿媳妇或是嫁了闺女的,需要操办那么一次,其余的人哪还有什么亲戚走动,全都在村里了。

    于是,这阵子大家每天吃饱喝足就是抱着瓜子,一块在田间地头坐着晒太阳、唠唠嗑。

    所以林泽一动员,大伙全都过来帮忙。三天后,这三车东西就给砸成小碎粒。

    林泽又请大家帮忙,把小碎粒用村里的大石磨磨成粉末,装在他事先准备好的木桶里。

    五天后,三桶砖头粉末、三桶碎瓷粉末、三桶煤渣粉末以及一桶生石灰粉,已经被林泽私下操作,混合在一起。

    这一天,几乎全村人都过来看,林泽是怎么把这些东西变成石头凳子的。

    全村就林泽自家人有些明白内情,因为听林泽说过,这是在书上看到的一个配方。

    林泽说自己想起曾经跟老爷子去杨家村的事,趁这个机会试一试,到底行不行。

    老爷子他们听明白这话后,已经明白这东西的大用处。

    “生叔、武叔,劳你们再去提两桶水来。”林泽今天换了一身劲装,方便等会干活。

    林郁生、林郁武两人早已经准备好,等林泽一说,马上提着木桶就去村里后面的新挖的水井提水过来。

    林泽见他们离开,拿过多福手里的量器,心里还是有点紧张的,毕竟当初试验用的量很少。

    现在这么多,配方不知道还行不行。

    林泽用量器把混合起来的水泥粉舀出十升,用来制作水泥凳子。

    地上铺了一层油布,边角已经用石头块固定,林泽将这些粉末倒在上面,堆成一个小山的形状,有用圆木棍在中间挖出一个圆坑。

    “泽哥儿,水来了。”很快,两人就各提着一桶水回来。

    林泽点点头,舀了一瓢,满满倒进粉末的圆坑里,然后用锄头进行搅拌。

    “再加一点水。”林泽见不够,抬头同生叔道。

    林郁生见侄子让他来加水,大伙全都盯着他,手心有些汗,不过倒水还是很稳,跟林泽一样,慢慢来。

    “好了。”林泽出声道。

    大家一眨不眨地看着眼前这一团灰黑色的东西,满脑子疑问,这是石头凳子?

    林泽笑了笑,“壮叔,把那个木制的模具拿来吧。”

    人群里等了许久的林郁强,仰首阔步将一个圆形的脸盆放一旁,木盆上面垫了一层粗布。

    大家更是惊诧,这不是木盆吗?咋的跟石头凳子又有关系?

    林泽将搅拌好的水泥全都铲进木盆里,用木棍将表面刮平整。

    “咱们还要等三天。”林泽抹了把额头的汗,朝大伙说明道。

    然后,桃花坪这三天里,每天都有人来祠堂这边走一圈,试图看清楚里面放着的那个木盆,到底会有什么神奇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