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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你躲那么远干什么?

    “喂, 宝宝——”

    霍极低沉醇厚的声音透过听筒传到她耳边,时照心当时正在打字,听他喊了这么一声,她低垂的眼睫毛一颤, 手指顿在半空中久久未动。

    未闻键盘声, 在另一边办公的林述奇怪地侧目看过来。

    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短暂地接触了片刻, 她慌忙挪开视线, 红着脸捂着听筒背过身去。

    听筒那边传来霍极的轻笑声,在安静的夜里分外清晰,他还笑着问她说:“怎么?连宝宝都不给叫了吗?”

    时照心的耳廓登时烫了起来,就连声音也变得结结巴巴,她压低声音说:“霍极, 你、你是不是有病啊?干嘛突然叫……?”

    “宝宝”两个字在她舌尖打转, 怎么也说不出来。

    “那我换一个?”

    但闻听筒那边嘈杂喧嚣的背景音渐渐变小,最后变得安静下来,只听见他一叠声地喊她:

    “宝贝?”

    “乖乖?”

    “亲爱的?”

    “你还在生气吗?”霍极笑着哄人,声音低沉,罕见地温柔,“别生气了好不好,都是我的错,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时照心咬着唇, 是他让她打电话过去给他的,但现在是什么情况?他在叫谁?总归不会是她。他之前可从未如此称呼过她。

    “霍极,你是不是看错人接错电话了?”她的嗓音泠泠, “这个玩笑可不好玩。”

    那边静默了几秒,可能是在确认通话者,他再说话时, 已经恢复了平常的腔调。依旧是松懈懒散的,漫不经心的,仿佛方才那低声软语只是她的错觉。

    “没有打错电话。”他说。

    “那你——”叫什么宝宝?

    霍极沉默片刻后,才说:“刚才情况危急。”接着他简单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给她讲了一遍,道:“情况就是这么回事,要是你不给我打电话,我可能都没办法从那毒窝里出来了。”

    “……”

    时照心没想到他方才的处境竟这么危险,她握紧手机,紧绷着神经,“那你现在呢?”

    “现在?”

    霍极环顾四周,四下无人的街道,只有他和王慎言两个人在这儿游荡。路灯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我们现在还在外面呢。”

    霍极如实说道。风呼啸而过,吹得他的衣衫猎猎作响。风这样大,但他还是听见她轻声问他:“还不回去吗?”

    他在风里低低地笑了一声,反问道:“你在关心我吗?”

    时照心:“……”

    霍极:“怎么不说话了?嗯?”

    时照心阖上眼睫,有点无奈,“霍极,你对谁都这样吗——我没跟你开玩笑。”

    “知道了。我们现在在回家了,不要担心。”他拉长声音,“还有。”

    时照心:“什么?”

    ——“并没有对谁都这样。”

    时照心微微一愣,紧接着便听到他语速很快地说,他先挂了,回到家之后再和她说。然后,电话挂断,只剩嘟嘟的忙音。

    手机屏幕显示已挂断。

    “不是,霍极你挂断人家女孩子的电话干什么呀?”王慎言懵了。

    霍极低头快步往前走,不说话。

    王慎言在他身边绕来绕去,探头去看他的表情,发现他抿着唇。霍极横了他一眼,推开他,“你看什么呀。”

    王慎言:“看你哭了没有。”

    霍极:

    王慎言:“但你看起来很不爽。”

    霍极:“……”

    有谁被喜欢的人拒绝会很爽?抖-M吗?

    “对了,你什么时候多了女朋友?你之前表白过了?”王慎言问。

    “当然没有,是逃跑的托词。”霍极说。

    王慎言的表情变得耐人寻味,直接挑明道:“我看不止吧,你今天叫人家宝宝又叫人家乖乖,你小子心里怕是有点想法吧?”

    霍极又看了他一眼,反问道:“你喜欢一个人,会不想要跟她在一起吗?”

    “喜欢当然就想要跟她在一起啊。”王慎言说,“但你们在一起了吗,你就叫人家乖乖?”

    “预演一下,不可以?”

    王慎言嫌弃地“咦”了一声,说:“说这么多有的没的,打算什么时候告白?”

    霍极不说话了,过了会儿他侧目看向王慎言,说:“我需要你。”

    王慎言:“?”

    霍极一本正经道:“我心里有两个表白计划,帮我分析一下哪个比较好。”

    王慎言:“……您请说。”

    “第一个呢就是尽早跟她表白,但是如果选这个计划,势必只能在网上跟她表白了。”霍极皱一皱眉,有些不满道,“我感觉有点不太正式,有点委屈她了。”

    “第二个计划是我回国之后准备好鲜花和礼物再跟她表白。这个计划哪儿都好,除了战线拉得比较长之外。”

    王慎言听了半天,感觉有点不太对,想了又想,终于明白是哪儿不太对了。他转过头去像看外星人一样看着他,惊奇发问道:“不是,兄弟?怎么,你没有考虑过人家姑娘会拒绝你这个可能吗?”

    霍极莫名其妙道:“我是哪儿不好,她为什么要拒绝我?”

    王慎言欲言又止,最后勾上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兄弟,你听我说。这跟你好不好没有关系,跟她喜不喜欢你有关系。”

    “那就让她喜欢上我。”霍极一摆手,说,“虽然还没有追人的经验,但是我有很丰富的被追经验。不要担心这个问题,现在摆在我们面前的问题只有一个,那就是在这两个计划中选出一个,或者群策群力提出第三个更优方案。”

    “……”

    王慎言静静看着意气风发的霍极,心想,可能帅哥的世界里并没有听过那么一句话叫做——“正常人的世界里,表白是胜利的凯歌,而不是发起冲锋的号角。”*

    他叹了口气,对霍极郑重说道:“第一个也太着急了。还是选第二个吧。还有,在你表白之前,记得多去找她刷刷好感。”

    兄弟我啊,只能帮你到这儿了-

    确信电话挂断之后,时照心把手机收起来。没有给霍极发消息,也没有像之前一样立刻开始处理文件,而是在桌前静坐了一会儿。

    她不知道霍极是怎么了,为什么会这么亲昵地喊她。但在听到那一连串亲密得过了头的称呼时,她还是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在不受控制地加快。

    该如何形容她的感受?

    暗恋他就好像是一场旷日持久的病症,反反复复,连绵不断。

    即便是在她决定过好自己的生活之后,再听见他的声音,再感受到他的靠近,还是会感觉回到了从前,回到了她还没有决定放下他的时候,她的心跳、思绪、感受……都会因为他的一句话或者随意的一个举动而被通通搅得乱成一团。半夜望着月亮辗转反侧,反反复复去咀嚼去揣测那些话和举动背后所代表的意思。

    但都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只是她自作多情。

    想来这次应当也是。

    既然之前已经决定放下,决定和他止步于朋友,就不要再想这么多,再继续内耗自己了。就重新回到自己的生活中来,专注在自己的步调上。

    ——她病得太久了,也该好了。

    她长长地舒出一口气,强迫自己把注意力继续放回到面前屏幕打开的文件上。

    安静的办公室里,只有细碎的声响。键盘的敲击声、翻动书页的声音、杯子放到桌面上发出的清脆的碰撞声,还有她偶尔一两声的咳嗽声。

    京城不比粤省。这时候粤省还很热,京城已经进入了凉爽的秋天。一场秋雨一场寒。昨日下了一场雨,今天的气温便往下摔了几度,秋风也带上萧瑟的凉意。

    时照心身子骨弱,近来熬夜又多,今天早上没拢好衣襟,被风吹了一道,当时就感觉鼻子有点痒。等到了晚上,气温再往下降,她就感觉更不好了,鼻尖的痒意压都压不住,一连打了几个小声的喷嚏。

    夜很静,便显得她这几个喷嚏尤为明显。

    林述从文件堆中抬起头来,“你怎么了?”

    时照心揉揉鼻子,声音有些闷,“可能是早上着了凉,有点不舒服。”

    “要不要吃点药?”林述问她。

    时照心拒绝,说她寝室里都备有,回去喝点药就可以了。

    林述不说话,而是眼神关切地望着她。部门里的工作繁重,自从上次两人的误会解开后,彼此的交情便加深了些,再加上在办公室一起加班的时间多了,这些天下来,两人也能说得上是熟悉了。林述知道她的身体打小就不是特别好,在工作中也对她多有照拂。

    他合上笔记本,温声对她说:“那你今晚就不加班了吧,先回去喝药。”

    时照心生病的次数多,此刻她已经敏锐地感觉到自己的身体确实是有些不舒服,便也不再坚持,站起身收拾东西,还不忘跟林述表态,说她明天会继续过来把没有做完的工作都做好。

    林述的眼睛微微一弯,笑道:“没关系,部门里又不是只有你一个人。不舒服就先休息。”

    时照心谢过他,推门出去。

    冷风从门缝中灌进来,冷得她一激灵。原是外边不知何时竟下起了雨,雨声淅淅沥沥。她没带伞。

    她转过头去,想问林述借一把伞,却没成想明亮的办公室忽地暗了下来,而后一件薄外套搭到她的肩上,衣服上有洁净的皂香气。

    “你……”时照心微微一愣。

    林述扣上门锁,低头对她温和地笑了笑,“雨天路滑,我送你回去。”

    一路寡言少语。

    时照心注意着跟林述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但伞就这么大,雨势又算不小,她很快便感觉到自己的裤脚和背包湿了。秋雨的寒意仿佛能透过布料渗进皮肉里去,她没忍住哆嗦了一下。

    恰在此时,肩上搭上了一只温暖的手,把她往伞中心拉,让伞完全覆盖住她的身形。

    她错愕抬起头,微光隐隐勾勒出林述的轮廓。他眼眸黑亮,含着一惯的温和的笑意。

    “你躲那么远干什么?”

    第32章  你有男朋友吗?

    雨声淅淅沥沥, 他们站在同一把伞下分享这一方小小的空间,衬得此刻温情又莫名有些暧昧。

    时照心眉心微折,躲开他的视线,说:“哦, 我是怕你淋到雨。”

    “不用管我。”林述把伞倾向她。

    剩下这一程路显得格外漫长, 终于走到宿舍楼底下, 时照心连忙从伞下钻出来, 转头跟林述道别。

    “那,我就先回去了,林述学长。”

    林述颔首。

    时照心的视线在林述被打湿的肩膀上停留了片刻,说:“学长,天气变化比较大, 以防万一, 你也回去吃点感冒药吧。”

    林述微微笑起来,应了下来,催促她赶紧回宿舍去。

    时照心点点头,抱着书包刷过门禁卡,往里面走。走到拐弯处,她无意间回头看了一眼,发现林述还站在宿舍楼底下,正望着她的方向, 见她回头,还冲她摇了摇手。明明不是有意的,但她却有种被人抓包的窘迫, 也摇摇手当做回应,迅速转头上了楼梯。

    林述见她那慌张的模样,没忍住低头笑了一笑——有些时候, 她真的……还蛮可

    爱的。

    回到宿舍后,时照心便迅速把常用的药都找出来,温水送服。

    林芷莺从她背后路过,看她桌面上散落了一堆药片,关切问道:“感冒了?”

    时照心吞下药片,细声说:“还没有,这是预防感冒。”

    “先吃药预防着一点也好……哎?”林芷莺瞅见她的衣服湿了大半,惊了,“你怎么衣服湿了这么多?刚才回来淋雨了?”

    “我没带伞呀。”时照心说。

    林芷莺:“那你刚才怎么回来的?”

    时照心:“我们部长送我们回来的。”

    林芷莺眨眨眼,语气迟疑地确认道:“你是说林述?”

    时照心“嗯”了一声。

    林芷莺摸摸下巴,若有所思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是她的错觉吗?总感觉有点儿不太对劲。

    第二天早上起来,时照心觉得还是有点不舒服,但情况不是很严重。可千万不能在这个时候病倒,他们的活动项目还有很多东西需要整理。于是她便准备起身,从爬梯上下来,脚没踩上拖鞋,而是一脚踩在了冰凉的地板上,透心凉,她的身形晃了晃,原本混沌的大脑变得清醒了些许,连忙踮起脚尖趿拉上拖鞋去洗漱。

    室友也在阳台洗漱,跟她打了个照面,看到她的脸色后,她调转回头,目光担忧,“照心,你今天早上怎么……”

    脸色这么差呀?

    “怎么了?”时照心不解。

    室友换了个委婉的说辞,“你看起来好像有点不舒服。”

    时照心照照镜子,发觉自己的脸色不太好,本就浅淡的唇色此刻显得发白。她抿了抿唇,说:“可能昨天晚上没有休息好吧。”

    “要注意身体哦。”室友还是很担忧。

    时照心一边回着手机里霍极昨晚发过来的消息,一边温声应了句“好”。

    今天时照心的课都集中在下午,上午和晚上是没有课的。听学长学姐说高数会有期中考,而且往年的时间就差不多是现在这个时候。虽然还没有确切的消息,但她已打算晚上去图书馆复习,如此一来,便只有上午的时间可供她处理社团的文件。她自己也想尽早把社团的文件全部弄完,好全力以赴复习期中考的内容。

    听到时照心还要去弄社团的文件,林芷莺不住地皱眉,有些不满地嘟囔道:“你们东西也太多了吧,这也太影响学习了。”

    时照心也很无奈。李佳悦学姐也走了之后,工作平等地分摊到了每一个人身上,她不可以掉链子。吃过早餐,她便直奔部门办公室,办公室里静悄悄,她又是第一个到办公室的。她并没有磨蹭,直接就开始处理文件。

    等到指针指向十一点多,她的工作已接近收尾。这个时候,办公室里才陆陆续续来了人。

    朋友们惊诧她竟然在办公室里,问她什么时候到的?她专注了太久,脑子都是浑的,思索了片刻才报了个时刻出来。

    其他人一听,咋舌道:“这也太早了吧!”

    得知她一直都在工作,还没有吃饭,甚至下午还有连堂课要上,他们连忙催促她赶紧去吃饭然后去休息片刻。

    时照心婉言拒绝,她手头的文件还差最后一点就可以全部完成了,她不想再拖。于是她硬是坐在办公室里把文件全部整理完,并且打包抄送给交接的下一位部门同事之后,才起身去吃饭。

    从办公室里出来,已经是十二点过了,这个时候正好是饭堂的高峰期,打在窗口前排了很长的队伍。下午一点钟便要开始上课,吃完饭已经没有更多时间可以让她休息了。

    偏偏高数课内容又多又复杂,老师讲得还快,听的人头晕目眩。时照心坐在课堂上,握着笔一边跟着老师的思路算题,一边感觉身体愈发不适,也不知道是耗费的脑力太多,还是没有休息好的缘故。到后面她都有点坐不住了,用手撑着脸颊,让自己不至于滑坐下去。她的脸色太差,坐在一旁的林芷莺忍不住频频投来关心的眼神。

    林芷莺悄声问她:“你要不下节课跟老师请假说身体不舒服,然后回去休息一下吧?”

    时照心摇摇头,“快考试了。”

    林芷莺没法儿了,只好叮嘱她,要是实在不行就不要硬撑。虽然考试重要,但身体更重要。

    那一节高数课简直是度日如年,时照心熬到老师把所有重要的知识点都讲完,才勉强松了口气。此时已接近下课时分。下课前老师扔了一个炸.弹——“过两周要考试哈,你们都准备一下。”

    在老师亲口说这个消息之前,年级里早已传开来要期中考了。期中考试成绩会按比例占据最后的得分,高数学分重,对绩点的影响更大,绝不可松懈。之前还有同学抱有侥幸心理,认为既然老师还没有说,那就有可能会不考,如今靴子落地,尘埃落定。

    教室里顿时响起一片哀嚎声。林芷莺也是其中一个,她唉声叹气地对时照心说:“竟然真的要考,完蛋了,我好虚。”

    身旁静悄悄的,她疑惑地侧目望去,时照心趴在桌上,眉心微蹙,双眼阖着,两颊浮着一层病态的红。

    林芷莺伸手去晃了晃她,“照心?”

    ……

    陆亭文和林述从饭堂出来,在岔路口分道扬镳。林述准备回部门继续加班,陆亭文要回图书馆温习功课。没走两步,陆亭文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他接起电话,听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脚下一顿,转头叫住将要走远的林述。

    “跟我去一趟。”陆亭文言简意赅道。

    林述不明所以。

    陆亭文拽着他往教学楼方向走,“你的心上人病倒了。”

    “……?”林述微微一愣,“时照心?”

    “不然是谁。”

    林述查看了一下手机,没有人给他发来信息,“你怎么知道的?”电光石火间,他想起来,陆亭文的妹妹林芷莺是时照心的室友。

    果然,下一秒,陆亭文便说道:“我妹给我打电话了。”

    两人不再废话,快速赶过去。此时林芷莺正费劲儿地在走廊上挪动,她两边肩膀一边挂着她们的书包,另一边驮着时照心。看到一个熟悉的、高瘦的身影出现在视野里,她疲惫的眼眸顿时大亮,扬声道:“陆亭文快过来来救我!!!”

    等他们走近,她才发觉除了陆亭文,林述也过来帮忙了。她连忙把身上的重物交给两个身强力壮的男人,松了一口气。

    两个男人配合默契,陆亭文自觉接过背包,林述上前扶着时照心,他探手去摸了一下她的额头,很烫,“她什么时候生病的?”

    “我看到她昨天晚上回来衣服都是湿的,那时候就在吃药了。”林芷莺一边说,一边给辅导员发消息给时照心请假,“哦,对了,我还听我们的室友说,照心她今天早上起来脸色也不是特别好。”

    林述垂眼,她的脸颊都烧红了,眉头皱着,很不舒服的样子。的确,她烧得厉害,凭她自己都有些站不稳了。他握着她肩头的手微微收紧,脚下步伐加快,沉声说:“先去校医院看医生。”

    去到校医院做完检查后,医生确诊病情是发烧,需要留院打点滴,再观察观察。校医院恰好还有空置的病床,便安排给时照心了。一行人将她小心翼翼地扶到病床前,安置下来。

    时照心很不好意思,“今天麻烦你们了。”

    “这时候了还说这些,大家都是朋友啊。”林芷莺摸摸她的额头,还是很烫,视线下移,见她的嘴唇都有些许起皮了,便指使陆亭文去找点热水来。

    陆亭文看看视线完全黏在时照心身上的林述,又看看完全没有意识到的林芷莺,长臂一伸,握着林芷莺的肩头,直接把她带出了病房。

    林芷莺不明所以,频频回头,“陆亭文你干嘛拉我出去啊?”

    “你喜欢当电灯泡?”

    林芷莺愣了一瞬,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不可思议的视线投向屋内,“你是说林述学长他……?”

    陆亭文“嗯”了一声,还不算太迟钝。

    林芷莺握着水瓶,喃喃自语道:

    昨晚她就觉得不对——林述怎么会送照心回来?林述是陆亭文的朋友。她喜欢陆亭文,所以之前就把陆亭文周边的人际关系都了解了一遍,据她所了解,林述看似是温文尔雅,但可算不上是什么热心的学长。

    不过当时她转念又想,照心是为了部门里面的事情加班到这么晚,外面又在下雨,林述他作为男生,又是学长和部长,送照心一程倒也还说得过去。

    ——万万没想到人家林述还真就是那个意思!

    “不对,陆亭文你怎么知道的?”林芷莺回过味来。

    陆亭文静静看了她片刻,“我有眼睛。”

    林芷莺:“……”

    什么意思?是说她没有眼睛吗?!

    就在林芷莺忍不住伸手去掐陆亭文的时候,旁边传来一道温润的男声,“不好意思,同学。”

    两人回过头,一位西装革履的男人对他们微微一欠身,礼貌问道:“可以请问一下,校医院是那边那幢建筑物吗?”

    ……

    校医院,病房内。

    病房里很安静,他们两个都不是话多的人。

    点滴“滴答”向下落,时照心坐在病床上,随着药液输入体内,她的面色渐渐好看了些许。林述陪在她旁边,不知他从哪儿弄来了个苹果,就坐在病床旁边给她削水果。长长的果皮儿打着旋儿的往下坠,像松弛的弹簧。

    身体是舒服了一点点,但是心里却是不自在的——林述坐在这儿,还给她削水果,感觉很奇怪,但人家刚才好心送她来医院,没理由现在下逐客令。他不走,她又不可能走,两人在这病房里沉默以对。

    她欲言又止,在脑海里犁了一遍又一遍,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话题缓解一下这尴尬的气氛。恰在此时,林述开了口:“我听他们说你上午还在办公室工作。”

    时照心“啊”了一声,说:“还差一点没弄完吗。”

    林述低头削苹果,温声说:“下次不要勉强,做不完就放在那里。”

    时照心微微一愣,抬起眼睛。

    他削着苹果,细长的手指转过最后一点点弧度,将苹果皮完全削下,而后伸手递给她苹果。那低垂的眼睫也一扇动,抬眼对上她的视线。

    “我都会给你处理好的。”

    他的目光温润却有力,似乎还有些她认不分明,也不想认清楚的情绪在翻涌。

    她笑了笑,故作轻松道:“那就谢谢英明神武的部长了。”

    称呼从学长变成了部长,距离名字更远了。林述知她躲闪,直接把苹果放到她手里。

    少女望了他一眼,眼波像流水一样很快滑走,细声向他道谢,就是不看着他的眼睛——认识以来她对他始终保持着礼貌的安全距离,他却能记起她回头望向他又转身的每一个瞬间。他知道她病弱却乖顺,知道她很有责任,能够自己解决的绝不麻烦别人。

    可他并不想她这样。

    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她可以靠一靠他的肩膀。

    他笑着叹气,唤了声她的名字,“照心。”

    时照心心下一跳,听出他的声音不同寻常,此刻多了些郑重。下一瞬,她便听见安静的病房里响起他温润的嗓音:

    “冒昧问下,你有男朋友吗?”

    他的声量不大,却像洪钟大吕一样在她耳边响起,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她霍然抬起眼,温文尔雅的青年依旧笑着,眉宇清朗,落落大方。

    “如果没有的话,可不可以考虑一下我?”

    第33章  什么样式的学长?

    时照心愣住了。

    “是不方便回答吗?”林述笑着问, “还是我的问题令你感到很为难?”

    她下意识否认,“不是……”

    却一时不知该怎么往下说,回答他的问题就好似默许了进一步发展的可能,不回答么, 偏偏林述深黑的眼睛凝望着她, 让她无处躲避。

    苹果的汁水流了一手, 芬芳甜腻。

    她垂下眼睫, 搓搓手指,黏腻的感觉愈发强烈。

    正当为难之时,门扉突然被扣响了两声。抬头望去,一位西装革履的英俊先生站在门口,手里还提着鲜花和果篮, 面带笑意, “不好意思,打扰了。”

    林述望着这意外到访的陌生男人,心中莫名有种异样的感觉一闪而过,是种不妙的感觉。他站起身来,“请问你是?”

    时照心却是讶然出声,“王先生?您怎么来了?”

    王先生其实是霍极他父亲霍御景的助理,多年来经常帮霍御景处理家事,特别是与霍极相关的事情。时照心见过他很多次, 也算得上熟悉,知道他是大忙人一个,也因此更加意外他怎么会此刻出现在这里。

    王助理进门, 放下手中的鲜花和果篮,笑着对时照心说:“小极不太放心,让我过来看一看。”他问:“照心你现在感觉还好吗?”

    “还行。”时照心简单说, “问题不大。”

    “小极刚才他都快急疯了,给我连着打了好多电话,让我过来确认情况。”王助理笑着调侃道,“那我现在就先跟小极说一声,让他放下心别再上蹿下跳了。”

    “嗯嗯,我也跟他说一声吧。”

    时照心翻开手机,果然看见霍极给他发了很多消息,其中还夹杂着几个未接电话。他一直在问她怎么了,为什么身体感觉到不舒服,是不是生病了?要不要他找人帮忙看一看?自从她早上回了霍极的消息之后,便再也没有回复他,但她也没想到,她只是没有回复,他便麻烦人家王助理过来跑一趟。如此大费周章。

    她给霍极报了个平安,霍极很快回复她,“真的吗,我不信。”

    “除非你让我看一看。”

    时照心回复了他几句,霍极不依不饶非要开视频。她直接按熄屏幕,不再理他了。不多时,却见王助理抬手看手机,然后他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目光意味深长。

    怎么了?她心里奇怪。不会是霍极又找王助理了吧?

    “照心,这位是?”却见王助理目光转向林述。

    “哦,忘了介绍。”时照心比了一下手势,说,“这位是我的一个长辈,姓王。这位是我学长,林述。”

    两人互相点头致意。病房里气氛不尴不尬。时照心和王助理两人的态度并不算太热络,但胜在认识许久。

    林述则是很安静地听他俩聊天,他不想多嘴,一来有长辈在场,就算时照心有心回复他的问题,现在也不是一个好时候,二来他们都在聊以前的事情——是一些他不知道的,她的事情。他很希望多了解一些关于她的事情。

    直到时针即将转向晚上六点半。林述晚上还有一门很重要的课,必须要先走。

    在一起工作的时间也不短了,时照心知道他这一天晚上有课,便抬眼看向他,“学长,你要不先去上课?”

    林述只好站起身来和她道别,出门前还叮嘱道:“注意休息。”

    他语气一顿,时照心却是内心一紧。他总不至于在这个时候要她给刚才那个问题的答案吧?

    少息,上方传来一句温柔的话语,“我明天再来看你。”

    时照心含糊地应了一声。

    王助理看看林述,又看看时照心。不知是否是他的错觉,似乎咂摸出一些别样的气氛来。

    等林述走后,王助理心下转了几个弯,决定直接开口问道:“这位林学长是……?”

    时照心望他一眼,思忖片刻,谨慎开口说:“是我在学生会的部长,也是我同一个专业的学长。”

    王助理“哦哦”两声。

    没过多久,莫名其妙消失了很久的林芷莺和她的哥哥陆亭文回来了。他们两人回到病房,看见刚才向他们问路的那个陌生的男人。

    林芷莺先是一愣,然后下意识问道:“怎么是你?”

    王助

    理微笑,“好巧,又见面了。”

    见时照心的友人回来,王助理没有在病房继续多待,就起身告辞了。林芷莺自认是时照心的熟人,便将他送至门外。直至对方离开后,她才转身对陆亭文道:“我感觉这个王助理不太一般。”

    陆亭文沉默片刻,反问:“有什么不一般。”

    “怎么他来了之后,林述就不见了?这不是白瞎了我们给他创造的条件吗?”林芷莺痛心疾首,认为林述实在是不够聪明,竟不会把握住他们费尽心思苦心孤诣为他们两人创造的独处的好机会,不仅如此,竟然还把这样绝妙的时机留给了另一个人。

    陆亭文:“所以有什么不一般的?”

    林芷莺白他一眼,忘了这陆亭文也是一根木头,便大发慈悲指点道,“年上男,长得很帅,看起来还多金又沉稳。你品,你细品。”

    陆亭文垂眼默然,少顷,他轻嗤一声,“我看也就那样吧。”

    “你这个榆木脑袋懂什么!什么也不懂。”林芷莺不想再理他,甩手往回走去。

    陆亭文看了一眼林芷莺的背影,嘴角微微一捺-

    王助理从医院病房出来,上车之后便立刻跟霍极汇报了情况。

    大洋的另一头。

    霍极一听时照心病了,立刻从床上弹起来,连声问道:“怎么又病了?怎么病的?病得重不重?”

    王助理一五一十地说:“问过了医生,说是不重,主要是连着熬夜费心神,京城又降温,着凉了。”

    霍极听着,眉毛不自觉地蹙起来,“我给她打电话。”

    “等一下!”王助理下意识叫住他。

    “怎么?”

    王助理在心间思忖片刻,不知道是否应该要跟霍极说那位陌生的学长的存在。怕霍极知道后着急上火,又怕不跟他讲,回头他自己发现了更着急上火。然而那头霍极已经在催,催问他叫住他做什么?

    他叹气,还是选择如实道:“今天我在照心病房里看到一个年轻人。”

    电话那头沉默了,再开口时,声线冷凝。

    ——“是谁?”

    王助理说:“照心说是她的学长。”

    霍极冷笑一声,问:“什么样式的学长?”

    “这……”王助理擦擦额头,“这个,照心倒是没说,只说了是她在学生会的部长,也是她同一个专业的学长。”

    “知道了。谢谢王叔。先挂了。”

    旋即,电话里传来“嘟嘟”的忙音。王助理放下手机,看着挂断的通话记录,又叹了一口气。

    挂完水,时照心已然感觉好了许多。经医生复诊后,确认她可以先回寝室休息了。

    跨出校医室门口,外边天色早已灰暗。尽管没有下雨,但是晚风冷得刺骨——还不到霜降的时节,竟已这么冷了。

    时照心防风意识很强,她迅速将领子立起来,裹紧自己的围巾。林芷莺和陆亭文和她一起回去。

    林芷莺走在她旁边,指使陆亭文拿上鲜花和果篮走到前边去,说是他一个大男生长着这么宽的肩,不拿来给她们女孩子挡风简直是暴殄天物。

    陆亭文当然对此说法嗤之以鼻,但仍上前两步,走在她们跟前,替她们挡去了大半寒风。

    一行三人走在静谧的校园里,说说笑笑,倒是驱散了些寒意和困倦。

    时照心放在兜里的手机震动,她按亮手机屏幕看了一眼,是霍极给她发的消息,问她现在好点没有?

    她拿出手机来,随手回了一句:“好点了。”

    下一瞬,霍极的视频电话便拨了过来。

    怎么连招呼也不打,就给她打电话?

    时照心手一抖,本想挂断,却不小心按到接通的绿色按钮。

    霍极那张英俊漂亮的脸庞出现在屏幕上,他张口就问:“你刚才为什么不理我?”

    四下无人,街道寂静。尽管时照心并没有开扩音器,但霍极的声音还是从听筒中清晰地传了出来。林芷莺耳朵极好,听见有声响便转头看来,意外地看见室友时照心的手机屏幕上赫然显示着一个非常非常好看的青年人。

    她愣了一下,继而瞪大眼睛,抓紧时照心的手臂问她:“这是谁呀?我靠怎么这么帅!”

    后面那句压低了声音。

    陆亭文往后望,林芷莺的脸颊绯红,眼睛晶亮。

    “这我朋友。”时照心对林芷莺介绍道。

    然后她又垂下眼睫,跟霍极简单说道:“我现在还在外面,待会回去给你打电话。”

    霍极心里装着事儿,一刻也等不了,“不能现在说吗?”

    时照心说:“天气很冷唉,大哥。我的手都快要冻僵了。”

    “……”霍极沉默片刻,心不甘情不愿地说道,“那好吧,你待会儿记得打回来给我。”

    在一旁观望的林芷莺眼睛愈发地明亮。时照心几乎要被她灼热的目光洞穿,随便含糊应了霍极几句,便匆匆挂断电话。

    电话一挂断,林芷莺便抱住时照心的手臂,佯怒道:“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刚才那个大帅哥是谁!”

    时照心只好把刚才的回答又重复了一遍,“朋友啊。”

    林芷莺不信,“看起来不像朋友。”

    时照心无奈道:“真是朋友。”

    林芷莺看她的神情不像作伪,眉梢微挑,说:“那就是还有机会喽?”

    时照心眼睛眨一眨,心里思忖片刻,小心开口道:“你是……想认识他?”

    林芷莺一愣,吓得连忙摆手,“我一点儿也不想!!”

    “那?”

    林芷莺想起刚才在门口碰到林述,他看起来有些失落。可她又不好直接跟时照心说林述喜欢她的事情,只好搪塞道:“是,是有别的原因啦。”

    说完,她又想了想,凑到时照心的耳边,悄声说,“你不要和别人说——其实,我有喜欢的人了。”

    第34章  “我喜欢你啊。”……

    时照心回到宿舍后把手里的东西一放, 就准备拿起手机往天台走。林芷莺见她往外走,连忙叫住她,问她这么晚了还要去哪儿?她还没有完全病好,随便乱跑容易加重病情。

    “我去天台打个电话, 很快回来。”时照心解释说。

    林芷莺给她扔去一件衣服, “那你穿厚点再去, 天台冷。”

    时照心披在身上, 推门出去。林芷莺看门关上,回想起方才回来路上,接到电话后时照心的神情变化,不由得轻叹了口气。

    坐在旁边的室友听见,侧目看来, “你叹什么气?”

    林芷莺欲言又止, 最后说,“没什么。”

    天台上。

    天光昏暗,寒风凛冽。时照心拨通霍极的语音电话,没响两声便被他掐了,然后他立刻回拨了一个视频电话过来。时照心接通视频,霍极的脸出现在手机屏幕正中间。

    他皱着眉打量了几秒,开口问道:“为什么你那边那么暗?”

    时照心说:“我在天台上。”

    霍极:“为什么不在宿舍?我都看不清你的脸了。”

    时照心闻言,眼睫微微一颤, 把脸埋进围巾里,声音瓮声瓮气的,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而是问:“那么着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霍极愣了愣,可能没想到她会这么回答, 反问道:“难道我没有事情就不能找你了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时照心说,“是我现在有点不太舒服。”言下之意是让他有什么要说的赶紧说。

    霍极沉默地凝望着她,几秒钟后,他问:“现在还是很不舒服吗?”

    时照心“嗯”了一声,细长的眉微微蹙着,补了一句,“但还能忍。”

    “算了,你先回去休息吧。”霍极说,“回头有空了我们再说。”

    时照心不想让他等,便道:“你有事就快讲。”

    “没什么,我就是……”他的声音低低的,“就是,想问你现在感觉好了一点没有。”

    时照心的语气也放缓下来,她轻声说:“好一些了。”她话音微顿,将今天的事情给霍极说了一遍,最后和他说,“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不用太担心。”

    霍极听她说完,发现除了她的身体情况

    以外,自己并没有听见最想要听到的东西。于是他便开口问道:“还有吗?”

    时照心奇怪,“还有什么?”

    霍极只好把话说得更明白些,“我听王叔说,当时有个男生在陪着你。”

    时照心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反问道:“所以呢?”

    他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你跟他很熟吗?”

    她握着手机的手微微一蜷。原来是挺熟的,但今天过后却莫名多了一些尴尬,此刻再被霍极提起,令她不由得又想起今天下午病房里林述的告白。她不可能跟别人说表白的事情,也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便说:“你问这个干什么?”

    “好奇啊。”屏幕中的霍极笑着,眼底的神色却十分晦暗,“是不可以问吗?”

    时照心只觉得这一幕很古怪。他为什么要关心谁陪在她身边?她深吸一口气,问道:“你专程打电话过来,就是来问我这个问题的?”

    霍极又重复了一遍:“不可以问?”

    时照心盯着他,半晌,唇角微仰,“那么,你为什么要问?”

    他今晚的态度很不寻常,她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便选择把皮球踢回去给霍极,以此观察他到底撞了什么邪。

    “因为我在乎你。”霍极很快说,语调轻松,“我们不是朋友么,关心自己的朋友有什么不对?”

    朋友,又是朋友。

    她眼睫阖了一下,心里暗嗤,她到底在期待什么?为什么他不过是短短的几句话,就能让她生出很多很多自作多情的、多余的想法。

    真是烦透了。

    讨厌他,也讨厌自己。

    再开口时,她的声音仍是轻而柔的,但语气却变得生硬起来,“即便是朋友,那也应该保留有个人的空间吧。”

    “霍极。”她认真地唤了一声他的名字。

    她清清泠泠的眼睛盯着屏幕里的他,笑了笑。

    “你这样刨根问底关心我身边的异性,会让我怀疑你是不是在喜欢我。”

    霍极那双漂亮而深沉的眼看着她,半晌,眼睛微微一弯。

    ——“怎么办,被你看穿了。”

    这次轮到时照心愣住了,她眉头微皱,心跳却不由自主地加快,“你什么意思?”

    他向后靠在椅背上,光落在他的脸上,神情泰然。

    “刚才不是说了吗,我喜欢你啊。”

    “……”

    霍极问她:“你怎么不说话了?”

    她慢吞吞掀了掀眼皮,“我在想你是不是在逗我。”

    “……”霍极笑了一声,“不至于。”

    时照心算不上是一个口齿伶俐的人,但也绝不是一个口拙嘴笨之人。此刻她的心跳很快,脑海里也有太多纷乱的念头,令她没有办法整理好自己的思绪——这比她见过最难的试题还难。

    许久之后,她问:“……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是说喜欢你吗?”

    她感觉自己的脸颊发烫,低低地“嗯”了一声。

    霍极想了想,老实说:“不知道。”

    “你喜欢我什么?”她又问。

    他眨一眨眼,他的脑海里闪过很多个答案。喜欢她聪明?喜欢她漂亮?……而且,她有时并不是顶顶聪明,当然也有不漂亮的时候。这些选项都不足以构成一个完整的答案。

    没有什么理由,就只是喜欢她,而已。

    于是他又答:“……我不知道。”

    时照心抿一抿唇,刚才发热的头脑逐渐冷静下来,“那你是怎么确定你自己喜欢我的?”

    “出国之后吧。”

    出国之后?

    她想起之前他拒绝别人的事情,奇怪道:“可是你明明之前说,你隔着时差顾不了这么多,并且没有考虑过谈恋爱的事情。”

    还让别人不要在他身上浪费时间。

    霍极一愣,“那天晚上你听到了?”

    “嗯。”

    “我那个时候确实是那么想的。”他说。

    “那你现在为什么?”她悬着一颗心问。

    她有太多疑问了。以前朝夕相对,他一遍又一遍地跟她强调他们之间的关系是“朋友”,是“好朋友”,怎么分开了,却突然说喜欢她?

    她不明白,但她想搞明白。

    他的神情有些不自在,“因为,因为看到你生病有别的男生陪着,我不想看到这样。”

    要不是他在国外,那明明应该是他的位置。

    她悬着的心终于落了。

    刚才的喜悦早已烟消云散。咬着唇边,她努力挤出一个微笑,“你有没有想过,你对我……可能并不是喜欢,而是习惯或是占有欲?”

    “这有区别吗?”他不解,“喜欢必定伴随着这两者啊。”

    “不。有区别。”她摇头,说得很慢,“喜欢只是两个人之间的事情。”

    如果他对她的这份喜欢是基于三个人之间的竞争才被激发出来。那么她在这场竞争里面,重要,也不重要。她只是一个被竞争的标的和筹码。

    掺杂了私心,就不是纯粹的喜欢了。

    她不要他这种喜欢。

    她最后垂着眼睫,轻声说,“我们都先静一静吧。”

    时照心掐断电话回到宿舍,迎面撞上出门打水的林芷莺。她一见到她,脸色微微一变,立刻把手中的热水壶放下,上前来摸她的额头和脸颊,生怕她旧病复发,摸过了一圈,确定没事之后,才嘟囔了一句,“你怎么脸色这么差?”

    时照心还没从刚才的情绪缓回来,勉强笑了笑,说,“可能是生病还没有完全好吧。”

    “那你赶紧休息。”林芷莺搂着她的手臂,带着她往里走,“过一阵子你还得跟朋友一起看演唱会呢,可千万不能生病。”

    前阵子江惟与宣布开展巡回演唱会,施知一努力抢到了两张江惟与在京城的演唱会门票,并邀请时照心一起去看。和高中一样,她们大学也考去了不同的地方,这次看演唱会既是追星,也是好姐妹的相聚,她们两人都对此期待已久。

    刚才和霍极打了一通电话后,她也明显感觉到精神不济,洗漱过后,便早早躺到床上。室友知道她要休息,声音都压得很低,床帘隔绝了大部分的光。

    虽然很困,但却不想睡。她睁着眼睛看着床上的支杆,反复揣摩刚才霍极跟她说的话。

    “怎么办,被你看穿了。”

    “刚才不是说了吗,我喜欢你啊。”

    “因为,因为看到你生病有别的男生陪着,我不想看到这样。”

    还有——

    “不知道。”

    她别过脸,把头埋进松软的枕头里,鼻尖渐渐酸涩。按理说,她等了这么多年,听到他对她说喜欢她应该是高兴,但她并不高兴。

    一点也不。

    重洋的另一端。

    霍极静坐在书桌前,面前的手机屏幕已熄屏,漆黑一片,他的脸色一如屏幕般漆黑。

    他到现在都还没能明白她的意思——什么叫做喜欢是两个人的事情?不是他们两个人的事情,难不成还要加上她那个学长吗?!

    他不死心,回头翻看了一遍他们的聊天记录,又点开她的头像,打开她的朋友圈:她的日常很规律,除去她最近要和她闺蜜一起去看演唱会之外,就只有学习和社团活动。

    并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迹象。

    那为什么要拒绝他?

    还有别人会比他更好吗?

    霍极只恨自己现在不在国内,又不能随便回国,要不然现在肯定要杀到她学校里找她问个究竟。

    他修长的手指在桌面上点着,思索应该如何破局,良久,他的眼睛一亮,径直去找了方思明-

    Hj:兄弟你也在京城对吧?能不能帮我个忙。

    方思明也不知道去哪里混了,过了许久才慢吞吞回他-

    方思明:说。什么事?

    霍极秒回:帮我打探情报-

    方思明:?-

    Hj:关于

    我未来的女朋友,兄弟我能不能幸福就看你了-

    方思明:???谁啊?-

    Hj:时照心-

    方思明:?

    千里之外的方思明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十指如飞-

    方思明:哟?不说是好朋友吗?人家什么时候成你未来的女朋友了?-

    Hj:少废话,十万火急-

    方思明:霍极,这是你求人的态度?-

    Hj:事成之后必有重酬。

    方思明的态度瞬间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直呼“老板大气!”

    两人隔着屏幕密谋许久,甚至还拉进来了别的合伙人,几经修改,才终于敲定好下一步的计划。商量完之后,霍极自得地哼着流行小调,修长的手指还隔空点了点屏幕上时照心的头像。

    第35章  可望而不可即

    时照心下意识点开和霍极的聊天页面, 两人的对话停留在“晚安”。她盯着那几句简短的“早安”、“晚安”看了许久,垂下眼睫。

    那天她说他们两个都互相再静一静之后,霍极也没有更多的表示,一切照旧, 不过比起之前, 他倒是会给她发“早安”和“晚安”了, 但也并不是每天都有……就像是他想起来了来她这儿点一个卯似的。真不知霍极是怎么想的, 但她这几天过得着实不算太好。

    门口忽地传来动静,有人从外边进来。

    “今天又来的这么早吗?”林述含笑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啊,是啊。”时照心抬眼对他抱以微笑,而后垂下眼睫,退出和霍极的聊天界面。

    林述将自己的背包放到他一贯坐的位置上, 转了转脖子, 发出“咔咔”的声音。他刚刚结束一个小组讨论,长时间坐着,脊背发酸。

    现在是下午四五点左右,同部门其他人都不在,办公室里只有他们两个。时照心垂眼看着摊在面前的高数课本,再听见林述那边发出的声响,虽然很细微,但她还是有点儿静不下心来了——特别是在那件事情发生过后, 她一直在极力避免和林述的单独相处。

    强迫自己看了几行公式,发现一个字儿也看不进去之后,时照心抬起头来, 问林述:“学长,你现在是要处理工作吗?”

    林述手上的动作一顿,好看的眉眼弯了起来, “我是不是吵到你了?”

    时照心没想到他会这么说,连忙摆手道:“不是不是,我就是在奇怪,咱们部门的活动不是已经结束了吗,为什么部长你还来办公室……”

    她声音越说越小——自己都觉得理亏,她都能来,为什么林述不能来?

    果然,林述笑着看着她,“那你是为什么来呢?”

    时照心解释,“我今天早上起晚了,没抢到图书馆的位置。”

    林述说:“我是觉得图书馆太挤了,不如这清静。”

    “……”

    天地良心,图书馆的位置其实挺大的。林述说这话,也不怕后勤部的老师跳出来说他胡说八道。

    大概是看出她无言以对,林述朗声笑起来,他伸手摸摸眼角,笑道:“照心,你真可爱。”

    时照心:“………………”

    这是待不下去了,反正待会儿晚上还有课,早点去吃个晚饭也无妨。她摇摇头,把面前的高数课本合起来,“学长,我先回去了。”

    “哎?”林述一愣,“怎么就走了?”

    时照心也学他胡说八道:“为了清静。”

    林述失笑,“反正你去图书馆也没有位置,你不如就继续待在这儿。”

    时照心继续乱讲:“不要紧,还有楼下自习室和空教室啊。”

    “那就更不清静了。”林述道,“自习室和空教室总是有人进进出出,门一会儿开一会儿关,很吵的。”

    时照心低着头一边收拾东西一边随口道:“没关系,我能接受。”

    房间里忽然安静下来。她拉上书包拉链,有点奇怪地抬头看了一眼林述,却恰好撞见他的视线,他对她笑了笑:

    “照心。你是在躲我吗?”

    “没有啊。”她镇静地错开视线,“我为什么要躲你?”

    林述摸着下巴,沉吟道:“我感觉,那天过后你就在躲我。”

    他没说具体是哪一天,但他们都知道是他向她告白的那一天。

    时照心笑了一下,表情自然而轻松,说:“刚才是骗你的啦,学长。我待会晚上还有课,早点去吃饭,到时候上课占一个前排的好位置。”她说着,低头背上书包,往门外走去,“学长,我先走了——”

    话音未落,林述叫住她。她停下脚步,回身,但见他轻轻一笑,眉宇之间大方而磊落。

    “无论如何,”他话音微微一顿,“我们还可以是朋友,对不对?”

    时照心望着他的眼睛,依旧温柔且清澈。

    她眼睛一弯,也笑着说:“当然。”-

    江惟与的演唱会定在十月末,也恰好是这个时间,再晚些时照心就要进行高数期中考试,紧接着便是期末考试的复习,她根本没有时间再出去玩儿了。

    她的闺蜜施知一为了这一场演唱会,做足了功课和准备,早早就订了机票和酒店,敲定好两人的行程安排,就在临出发前几天,一个意想不到的人联系了她们两个。

    ——王思彤。

    她来找时照心,问她是不是也要去听演唱会,如果方便的话,她们可以一起同行,后来两人又聊了聊,时照心这才知道,原来王思彤也考来了京城,离她也不算远。在和施知一商量过后,施知一欣然同意王思彤的加入,就这样,两人行变成了三人行。

    演唱会前一天是周五。

    时照心下了课就先去接了施知一,再去酒店放行李。她们两人会在酒店过一晚,第二天再一起去听演唱会。姐妹相见的快乐自是不必多说,有说有笑吃过晚饭,便早早回了酒店洗漱上床窝在一起说小话。

    时针指向十二点,该睡觉了。时照心最后查阅了一遍信息,霍极并没有跟她说什么。她低下眼,伸手关了灯,室内顿时变得一片昏暗。眼睛一下子还不能适应这种黑暗,她摸索着滑进被褥,身边施知一的呼吸声轻浅,掀起松软的被褥盖住她。

    施知一叫她:“照心。”

    “怎么了?”她翻了个身,和施知一面对着面。

    万籁俱寂。窗帘没有拉严实,月光从窗缝中探出,落入室内,隐隐约约勾勒出施知一黑亮的眼睛。似乎隐隐有一些说不清也道不明的东西藏在她眼里,像是期待,又有些胆怯。此刻她变得极静,和晚间松快的模样大不一样。

    “不知道为什么,我有点……我有点害怕明天的到来。”施知一轻声说。

    时照心轻拍着她的臂膀,温声说道:“你不是期待了很久这场演唱会吗?为什么害怕?”

    “就是,怎么说呢,太久没见到他真人了。对于终于可以不用隔着一层荧幕见到他的这件事情,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施知一闭上眼睛,说,“就感觉哪怕我现在在酒店里,也好像不在这儿似的……好像一切都是悬浮的。”

    时照心失笑,“不至于吧,姐。”

    “至于。”施知一掰着指头数,“已经有一二三……”数到后面她索性放弃了,不想再数。她抱着枕头,下巴抵在枕头上,总结说:“总之已经有很多很多年没有见到他本人了。”

    时照心半开玩笑道:“那没办法呀,他太有实力了。”

    施知一闻言便笑,笑完又叹了一口气。

    时照心手轻轻拍着施知一,她不知该如何安慰好友——毕竟自己和霍极之间,何尝又不是这样可望不可即的关系。

    第二天一早。

    时照心还没完全清醒,施知一便轻手轻脚下了床,小心翼翼洗漱装扮。她尽量不发出声音来,但时照心乍然换了睡眠环境,睡得比较轻,又到了平时起床的时间,还是醒

    了。一看时钟才七点多钟,施知一和她说还可以再睡一会儿,但时照心今天并不打算赖床,在床上坐着懵了一会儿后,也起身下床了。

    走到洗漱台前,发现上面全是化妆品,时照心都震惊,问她是不是把所有家当都搬过来了?

    施知一一边对镜子画眼影,一边说:“也没那么夸张啦,就是把我觉得可能用到的全都带上了而已。”

    这个妆一化就化了好久。

    两人甚至都没有出门吃早午饭,直接点外卖解决了。化完妆之后,施知一又换了N套搭配,问了时照心N句“这样好不好看?”才最终敲定下来穿什么衣服去演唱会。临出门前,她甚至还不忘记在手腕上套上应援手链,和一大包应援物。

    时照心还以为这是个例,结果去到演唱会门口一看,都是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女孩子和男孩子,有人在外面帮人化演唱会的妆,还有互相交换应援物料的,特别热闹。

    之前就跟王思彤说好了,要一起看演唱会,现在她们两人齐了,还差她一个。于是她们便站在显眼的地方等王思彤。她们俩都长得好看,在这扎堆的人群里显得格外出挑。施知一很少这样盛装打扮,被人看得都有些不好意思了,便凑在时照心的耳边问:“那个姐妹呢?她还没有到吗?”

    时照心低头看手机上王思彤的回复,说:“她说她已经到了呀,我要不开个定位看一看吧?”

    话音未落,她俩身后便传来很轻快的一声:“嗨!”

    两人循声看去,果然是王思彤,她今天打扮的也特别漂亮。三人对了对彼此的演唱会门票,竟然相隔得不远。

    离演唱会进场还有一段时间,她们便商量着找一个相对僻静的地方聊会天。

    树荫之下,大家彼此交换了一下近况。除了学业以外,还聊到了感情问题。时照心听到王思彤说自己最近交了男朋友之后,难掩吃惊地望向她,“真的假的?你谈恋爱了?”

    王思彤的笑容难得里有点羞涩,但还是落落大方地点头,说道:“真的呀,而且,我们两个很快就在一起了。”

    时照心知道之前王思彤喜欢霍极,却也没想到上了大学之后她竟然在第一个学期就脱单了,这故事进展有些太快了。

    时照心的心里说不好奇是假的,那男生是怎么打动王思彤的?但她们关系又没那么熟悉,自然是不好追问那么多,却不想王思彤自己就说了:她和她男友是同一个大学的,她男友比她高一届,是学长。两人经常在图书馆碰见,总是坐在不远处,一来二去的,就这么认识了。年轻人感情升温得很快,王思彤不是扭捏的性子,喜欢对方就直接说了,问那男生要不要和她在一起,男生也干脆,就这样两人确定了关系。谈了恋爱之后也没什么区别,感觉像多了一个学习搭子,他们现在经常一起约着去图书馆学习,谁先到谁就先占个位置。

    时照心和施知一听完,不约而同地发出了一声“哇”,简直是他们心目中的大学恋爱模板。

    王思彤掏出手机来,“对了,你们想不想看他长什么样?”

    两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要!”

    王思彤很大方给她们看了他们的合照,那男生长得清俊秀气,自有一股书卷气,站在明艳大方的王思彤身边,显得两人特别登对。

    时照心和施知一不吝赞美,直呼两人般配。

    “是吧,我也觉得我们特别配。”王思彤笑着收回手机,看向她俩,促狭挤了挤眼睛。她的视线滑过施知一,落在时照心身上。

    “喏。我说完我啦,你们呢?最近有没有什么情况呀?”

    第36章  她可以

    “没有情况啊。”时照心说。

    王思彤懵了, 然后好像很吃惊也很遗憾似地问:“竟然没有吗?”

    “是啊。”时照心笑了笑,“还能有什么情况?”

    施知一也知道一些事情的,她看看这两人,有点搞不懂这个局势了。

    好在也没等多久, 演唱会准备入场, 门外排成了长龙。她们排在不前不后的位置。进了场子里, 按照标识找到自己的位置。她们只买到了看台的票, 虽然不至于远在山顶上,但是离舞台也有很长一段距离。时照心用眼丈量,确信是看不清舞台上的人的,只能靠舞台旁边的显示屏了。

    周围的粉丝大多都是女孩子,穿着鲜妍漂亮, 一脸期待等着演唱会开始。趁着这空档, 她们和旁边落单的女孩儿聊起来,女孩儿和她们说,她是从滇省过来看演唱会的,乘坐今早最早的一班飞机过来。滇省到京城,几乎要横跨整个中国,飞机要坐三个多小时,落地后连饭都来不及好好吃,拉着行李箱就直奔演唱会场地, 非常折腾。

    “那你现在困不困?”

    女孩儿神采奕奕,笑着答:“一点也不,马上要看到喜欢的歌手了, 怎么会困?”

    “要吃点东西垫一垫吗?”施知一和她情况差不多,更为共情,从手包里掏出刚才放进包里充饥的牛肉干塞到女孩儿的手里, “这个比较顶饿。”

    怕她不信,还自己也开了一条吃。

    女孩儿脸颊微红,再三谢过她们,还和她们交换了应援物料。

    “不知道为什么,听你们聊,”时照心心里百感交集,她压低声音和施知一耳语,“我感觉有点……震撼又心酸。”

    施知一笑起来,语气俏皮:“怎么样。是不是给你们圈外人一些小小的震撼了?”

    她眼里映着场馆里明亮的光,唇角笑意盈盈。

    时照心望着她,也笑着“嗯”了一声。

    江惟与出道几年,事业顺风顺水。在跻身顶流后,工作日程排得极满,这次的演唱会是粉丝盼了好久才盼来的。

    甫一开场,场馆里的尖叫声像是可以把屋顶掀翻,等那道颀长挺拔的身影缓步从烟雾中走出时,尖叫声甚至比刚才还要更高。女孩儿们似乎都忘了自己出门前细心描摹的妆容,眼泪夺眶而出,滚滚落下,用力挥舞着手里应援色的荧光棒。

    场馆里回荡着整齐的呼喊声:

    “江惟与!”

    “江惟与!”

    “江惟与——”

    时照心被这滔天声浪裹挟,心想这要如何控场?

    旋即,她见台上那人眼角微微一弯,将食指竖着抵在唇前,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滔天声浪顷刻间平复,除去隐隐的啜泣声和抽噎声,场馆里静得仿佛一根针落地的声音都能听得见。

    “又见面了。”江淮与举起话筒。

    声线清越,如敲金戛玉,天生一把好嗓子。

    他声音里还带着笑意,“我很想你们。”

    舞台旁的大屏幕上显示着他的脸,目光凝视前方。他有一双漆黑而深情的眼,似乎藏着许多话。此时此刻,在场的所有人都不由得升起一种想法——仿佛他在看着某个特定的人,而那个人就是自己。

    场馆里的哭声渐大,女孩儿们声音里带着哭腔喊他的名字,越来越大声,但她身边却很安静,施知一从始至终未发一言。

    时照心微微侧过脸,光影明灭之中,友人不知何时早已泪流满面。晶莹的泪珠挂在她尖尖的下巴上,然后坠落,“啪”地一声砸在她手上的应援手链上。她太专注,根本没有注意到身侧投来的目光,许久之后,她似乎才恍恍感觉到了她的目光——正担忧又怜爱地望着她。

    她好像想对她笑,但笑却比哭令人更心酸。眼泪一直流。出门前她认认真真画的眼线和眼影早已混作一团,细心点上的高光被她眼里的泪光所替代。

    时照心从未见她哭得这样惨,心像被人狠狠掐了一把,又酸又涩。她狼狈错开施知一的视线,垂头看着放在膝上的手机。手机静悄悄,大洋彼岸的他还没回讯息。

    演唱会还在继续,灯光眩目,余音绕梁。

    结束后好久,她还时不时会走神,会回忆起那天晚上——她在女孩儿们澎湃的又失控

    的爱意潮水中左跌右撞,此生难忘。

    “喂,走啦,该吃晚饭啦。”林芷莺在她面前晃晃手,小声提醒她。

    时照心回过神,说:“马上。”

    两人迅速收拾好东西,直奔饭堂,打饭坐下来吃。

    “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你最近好容易走神。要叫你好几遍你才有反应。”林芷莺凑近来,压低声音问她,“宝,你在想什么?”

    “我有吗?”时照心微微一愣,没想到她那么敏锐,她镇静地说:“没想什么啊,有什么好想的?”

    要非说有,可能是还在戒断演唱会吧。

    “说谎的人鼻子会变长哦。”林芷莺可不信,她消息灵通得很,早就得知一些不同寻常的信息,但事关好友,不能大张旗鼓打听。她都憋了好久了。

    时照心装傻,笑笑不说话。

    林芷莺才肯轻易放过她,她清了清嗓子,说:“那我提示一下,‘林述’。”

    时照心抬起眼,室友双手抱胸,眼神狡黠,分明是知道一些什么内幕消息。她放下筷子,拿纸巾擦擦嘴唇,无奈地说:“说吧,你都知道些什么了?”

    林芷莺:“好呀,果然有些什么!”

    “等等,你想问什么。”时照心提起十二分小心。

    林芷莺想问的可多了,她连饭也不吃了,绕过桌子坐到时照心身侧,给她殷勤的捏肩,说:“我都想知道,能不能都讲讲?”

    “不能。”时照心竖起一根手指,轻点在她肩上,“太贪心了噢。”

    林芷莺使出十二分气力,也没能从时照心嘴里撬出点儿什么来,最后只好怏怏放弃。

    她们晚上都没有安排课程了,两人吃过晚饭后,打算沿着学校走一圈消消食再回宿舍。

    时当深秋,再过几日便是立冬。道路两边的树叶早已落光了,嶙峋的枝桠高伸向夜色渐浓的天空,树梢间挂着一弯月。

    同校的学子三五成群赶着去上课,也有人摇着车铃从她们身边飞驰而过。她们避开了人群,沿着河堤走,走到天边最后一点点淡弱的光线被黑暗吞尽,下一刹,校园的路灯齐齐亮了起来。六点一过,校园就会亮灯。

    有了光线的照明,便看见路已到了尽头,此处虽有园丁打理,枝桠都还算齐整,但是地处偏僻,少有人来,仍不免有萧索之感,久留此处难免心生怯意。

    于是时照心便转头跟林芷莺说:“要不我们回去吧……”

    她话音未落,瞥见不远处的拐角有一对情侣,他们坐在木椅上,相拥着低头细语。林芷莺也看到他们了,笑着打了个手势:走吧,快走吧,我们可别在这儿当电灯泡了。

    两人原路返回,时照心想起刚才那一幕,也不知他们在说什么,那女孩儿笑着抬头,看向男友的眼里分明有光。

    ——就好像,演唱会那晚她在女孩儿们眼里看到磅礴爱意一样。

    快走到宿舍楼下,情侣更多了。她俩在其中,显得格格不入。

    夜风带凉,有些没来得及清扫的树叶堆在道路两边,踩上去“嘎吱嘎吱”作响。时照心抬头看了看月亮,树梢间的月亮升高了些,那月亮在深色的夜幕里朦朦亮,显得特别皎洁。

    她偏过头,看向林芷莺:“芷莺,有没有喜欢过人?”

    林芷莺愣了愣,她沉默片刻,笑着说:“当然啊,你应该知道是谁吧。”

    时照心猜测道:“陆亭文?”

    林芷莺大方承认:“是他。”

    “你……喜欢他什么?”

    林芷莺仰起头看着天空,像是陷入过去的某段回忆里,过了会,她的声音难得低落:“我也不知道啊。”

    “都说不出来吗?”时照心笑。

    林芷莺敏锐地捕捉到关键字:“都?”

    时照心摆摆手,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但林芷莺却顿足拉住她。

    “?”

    “你有心事,是因为喜欢的人吗?”林芷莺说,“不介意的话可以和我说一说。”

    她的眼睛清澈,里面是毫不掩饰的关心。时照心微微一怔,到嘴边的拒绝话语怎么也说不出口了。于是她们去咖啡店找了个位置坐下来长谈。

    在满室浓郁的咖啡香气里,她少有地和旁人谈论起关于他的心事。故事很长,讲到尾时,她都觉得口渴了。

    “……我和他之间就是这样。”时照心最后这样总结。

    林芷莺以手托腮,自言自语道:“难怪林述表白失败。”

    时照心瞪大眼睛:“?!”

    她没和别人说过林述的事情,芷莺是怎么知道的?

    林芷莺:完了!一不小心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你是不是都从陆亭文那儿知道了?”

    “没有!他俩什么也没说,是我自己猜到的!”

    时照心松了一口气。

    “反正,说来说去,就是你两个都拒绝了呗。”林芷莺回顾了一遍刚才时照心讲的事情,再结合已知的情况,如此总结道,“那你是怎么想的?还喜欢他吗?”

    她们都知道这个他指的是谁。

    时照心点一点头,然后又摇头。

    “到底喜不喜欢?”林芷莺都被她弄得糊涂了。

    时照心低眼,热气升腾,扑在她的眼睫上,热热的。她默然良久,再开口时并没有回答林芷莺的问题,而是忽然说起了前些天她去看的那场演唱会。

    “……天黑下来之后,看台上大家挥舞着荧光棒,就变成了一片浅蓝色的海。绚烂的灯光直通天幕,舞台上大屏幕是他放大的脸,他就站在那里,灯光打在他身上好像整个人都在熠熠发光。真的有种头晕目眩的感觉。”

    林芷莺不明白话题怎么跳到这儿来了,“所以?”

    时照心笑了笑:“不仅仅是为他,更多是为了台下的女孩儿。”

    舞台下的女孩儿坐在台下仰望着发光的偶像,泪盈满目。但是啊,但是——他身上的光环其实是女孩儿的满满的喜欢和爱意为他加冕的。

    女孩儿们的喜欢是怎样的呢?

    是见面前一晚的辗转难眠;是天未亮乘坐航班奔赴千里来见他一面;是坐在台下,向远空发送不会被回应的爱意。

    也是自己平静的生活、稳定的情绪、安稳的秩序,被对方一个眼神一句话轻而易举地搅得粉碎。

    她想起近些天她和霍极之间平淡的交谈,苦涩又自嘲地勾了下唇角。她被他的一句表白搅得一团乱,成日胡思乱想,但他却稳坐钓鱼台。又想起那晚,好友泪盈于睫,看似形容狼狈,她却在她眼里看到也同样落泪的自己。

    她们之间没有任何区别,她和那晚在演唱会场馆里每一个女孩儿也都没有区别,不过是在喜欢着一个遥远的他。

    林芷莺恍然大悟:“你是说,她们追星的样子,让你想到……”

    “嗯。”

    “但是这有点不一样啊。”林芷莺一边思索一边说,“粉丝们看完这场演唱会,是会带着那种满足的回忆继续回到自己的日常生活的,那个晚上就像是平凡生活中的一点闪光的碎片,想起来更多是开心,而不是……”

    说到后面,她的话语轻了下来。

    “是啊,她们对他的喜爱并不会阻碍她们好好生活,反而是她们好好生活的燃料。”时照心笑着叹了声,“我也想这样。”

    林芷莺静静地看着她,良久,笑了起来,拍了拍她的手背,语气轻松地说:“你可以的,没什么大不了的。喜欢或者不喜欢,在一起或者不在一起,又有什么要紧。重要是自己开心啦。”

    时照心长长的眼睫扇动,半晌,笑笑对她一点头。

    都说爱人先爱己,可被爱牵绊的人总是顾不得自己。那日他向她表白,她其实都有种不管不顾一口应下来的冲动,但是她迟疑了。如果他不是真的喜欢她,而是因为一些竞争关系、习惯,又或者是别的原因而选择和她在一起,那么他们之

    间也迟早会散。她不想接受,甚至觉得要如果这样,还不如一早就不开始,继续当朋友,起码朋友够长久。

    倘若说,她的爱意注定要是灰烬里的火星,没有关系,那就让它一直掩埋在心里,让她像正常人一样好好生活好好学习,不再过分关注他。

    喜欢也不一定要在一起——她完全可以先好好尊重自己的感受,爱自己。

    她一定可以。

    第37章  “你终于正眼看我了。”……

    高数期中考定在十一月底。林芷莺曾经吐槽过这奇怪的安排, 说期末考试也就在一月份,期中考试刚没考完多久就要期末考,但复习还是得继续复习。

    考前一天,熄灯铃打过, 整个宿舍都在熬夜复习, 寝室里静悄悄的。过了会, 林芷莺出声:“不想考试。”

    室友附和:“谁想?”

    林知莺又说:“我现在一想到明晚的活动安排, 我就没什么心思了。”她明晚准备去参加游园会,之前还极力邀请了宿舍的其他姐妹一起去。

    室友闻言笑说:“你先安全活过期中考试再说吧。”

    林芷莺垂头丧气不说话了。

    好不容易复习完,大家陆陆续续关掉小灯。

    时照心躺到床上,最后检查一遍手机信息,没看到想要看的信息, 却见林芷莺的消息弹出来:“照心照心, 明天要不要一起去游园会呀。”

    时照心婉拒,说到时考完想回来早点休息,林芷莺仍不死心地劝了几句,时照心都没松口。这游园会其实是林述和陆亭文几个朋友一起组织的,她不太想去:一来是她还没有办法在林述面前像以前一样谈笑自如,二来,其他一起去的人她都都没见过几次面,不大熟悉。

    考试时间是第二天早上九点半。她们按有早课的时间起来, 又囫囵过了一遍书,咬着面包去了考场。

    进考场前,时照心把复习资料收起来, 最后又检查了一下手机。

    今早她并没有像往常一样收到他说早安的讯息。

    她垂下眼,他是不是想通了,不想继续了?

    考室铃声响起, 监考老师探出头来对外面候场的学生喊,让他们动作快点,把包放好,准备开始考试了。

    没有时间再让她多想,她咬咬唇,将手机开了静音模式,扔进书包里,进了考场。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进去之后没多久,她的手机屏幕忽然亮了。

    没人接。

    良久,电话自行挂断,手机熄屏。

    考试是单独的系统,全部都是选择题,大约几十道,基本上都要计算。学校还算有人性,发了草稿纸,系统还内置计算器,免去大算特算的苦恼。

    时照心之前上课就认真,复习得也到位,写得还算顺畅,写完检查了一遍,没什么不确定的,直接交卷出考场了。没多久,林芷莺也出来了,面有菜色。时照心见状,识趣地没问她考得怎么样,而是问她要不要一起去吃饭。林芷莺点头。

    此时时间还算早,饭堂是没开门的,她们一合计,干脆也不去饭堂了,转道去学校旁边的美食街吃。

    饭馆内食客寥寥。

    时照心和林芷莺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来。点完菜,两人聊着天,林芷莺本来正在说话的,无意间向外瞥了眼,外边走过两道熟悉的身影,她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小。

    时照心正疑惑呢,见她忽地伸手敲了敲玻璃,顺着她的目光向外望。

    正是陆亭文和林述。

    他俩没听见响声,林芷莺又敲了几声,眼见他们走远,她直接掏出手机来给陆亭文打电话。

    陆亭文的手机震动,他看了一眼,接通电话:“喂?”

    “回头,我在你后面。”

    他回头没看到人。

    “在这儿呢!这儿!这里!”

    视线平移,终于看到玻璃后面跟他挥手的她。

    “来了。”

    两人餐变成了四人餐。

    陆亭文和林述在她们两人面前坐下来,林述未语先笑,对她们道:“好巧啊,又在这儿碰上了。”

    开学那会儿,他们也是在这家餐馆偶遇的,杨佳敏女士请客的。

    时照心笑着把菜单推过去,说:“你们看看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她们两个女孩儿不会点太多菜,加了两个男生,原来的菜式肯定不够吃,于是他们又加了两道菜。点完菜,大家随意地聊天,只陆亭文寡言少语地坐在原处,林芷莺邀他加入。

    陆亭文思考片刻,问林芷莺:“今早考得怎么样?”

    “……”林芷莺脸色肉眼可见地变绿。

    这人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

    林述见状在桌下踢了陆亭文一脚,“陆亭文你真是的,考完了就结束了,怎么还在饭前说这些,我都要吃不下饭了。”

    陆亭文:“……”

    陆亭文看看林芷莺,又看看林述,默默闭了嘴。

    林述转移话题,说起一些轻松快活的话题,气氛转暖。菜也陆陆续续上了,大家边吃边聊。

    间隙中,时照心低头查看了手机。

    刚才她考完试从考场出来,看到霍极给她打过电话,她给他拨回去,也是没人接听,于是她给他发信息。可过去了这么久,霍极还是没有回她——明明还没到他睡觉的时间啊?

    如此想着,她顺手点开他的朋友圈,意外发现他前不久发了一条动态。他没发文案,只有一张图片和定位。

    朋友圈附带的定位偏,离他家有一段距离。

    点开图片,但见周遭漆黑,天上也没有星星,只有一轮明月并零星几盏路灯,车灯照亮了蜿蜒向前的路。从拍照的角度来看,他似乎是坐在后排,旁边还隐隐勾勒出一个人的廓影。

    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时照心的手指停在屏幕上方。她退出再看了看发朋友圈的时间,在他给她打电话之后,在她回电话之前。还有,他旁边是有人吗?那个人是谁?他要和那人去哪儿?

    如此想着,她有些坐不住,拿着手机起身。

    林芷莺抬头看她:“怎么了?”

    时照心说:“我出去打个电话。”

    她一边低头拨电话,一边匆匆往外走,一直走到路边没人的地方才站定。

    目送她的背影出去,林述转头,像不经意间提起般说道:“她看起来好像有点儿心事,你知道什么事儿吗?”

    “不知道啊,她没和我说啊。”林芷莺装傻。

    林述轻轻“哦”了一声,目光落在那个远远的身影上。

    外面,时照心正在给霍极打电话。

    电话铃固执地响着,一声、两声、三声……直到挂断。

    她咬牙再拨。

    两次、三次、四次……无人接听。

    十一月底,京城已经很冷了,寒风凛冽,像是能穿过人的血肉之躯。站得太久了,脚都没了知觉,她感觉没什么力气,慢慢蹲下来,只觉寒气透体。她吸吸鼻子,寒冷的空气让她感到鼻腔酸涩又生疼。

    就打最后一次,如果他还不接就……就,算了。

    电话铃声声,等啊等,她的心情从期待到平静,再到一点点灰败下去。最后她还是等到了电话自动挂断的声音。没等到他。

    她按掉电话,自嘲笑笑。

    挑开门帘,林芷莺招呼她,却忽地止住了,小心问道:“照心你怎么了?”

    时照心知道自己脸色不太好,她勉强笑了一下,说:“外面太冷了。”

    林芷莺拉过她的手,果真冻得像冰块。她把装满温水的玻璃杯塞她手里,让她捧着暖手。

    林述担忧的目光也落在她身上,她眉目耷着,一副怏怏不乐的模样。他动动手指,不想看她这么低落,于是开口道:“照心,要不要晚上和我们一起去游乐园玩一玩,散散心?”

    林芷莺之前就邀请过时照心,知道她不想去,便接话道:“她不……”

    话音未落,时照心伸手按住林芷莺,应了下来

    :“好啊。”

    林芷莺讶然回头看她,却见她微微泛红的眼睛弯了弯,她跟她解释道:“忽然改主意了,又想去了。”

    林芷莺愣了愣,女孩儿细腻的情绪让她察觉到有什么东西变化了,但她又不知道确切是什么。不管怎么说,能和好朋友一起去玩儿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于是林芷莺很快开心起来,拉着时照心分享一会儿的行程安排。

    他们运气好,选的日子恰好是游乐园圣诞节活动的第一天。圣诞节是在十二月底,但是现在游乐园里到处张灯结彩,甚至已经立起了高高的圣诞树,巨大而明亮的伯利恒之星挂在圣诞树顶端。

    一行人顺着游客人群往里走,过检票口,游人便直冲向自己想玩的项目,争取第一个排上队。

    排在时照心背后的人火急火燎往前跑,狠狠地挤了她一下,她身形晃了晃,没站稳,要倒下去时下意识伸手向前抓,试图捞到一根救命稻草。

    很幸运,她被人捞了起来,半环在怀,挡掉外面汹涌的人潮。“救命稻草”关切地看着她:“没事吧?”

    之前想尽千方百计躲开林述,现在却以一种如此尴尬的姿势被他护着。时照心有点尴尬,轻轻挣了一下。

    “没事。”她说。

    林述却没松开,语调里带着笑意,“这就没了?”

    时照心:“?”

    还能有什么?

    她抬眼,撞进他含笑的眼睛里。

    “谢谢?”她眨眨眼,不确定地说。

    他松开她,面上的笑容变得更真切了些,说:“你终于正眼看我了。”

    第38章  明天见

    “……”

    这也太直接了。

    时照心只好装傻, 说:“我当然能看到你。”

    林述笑了笑,说:“走吧,进去吧。”

    说完先走到了前边。她松了口气,也提步跟了上去。

    一路过去, 欧式小镇房屋排列整齐, 斜斜的屋檐上积了一层薄而蓬松的雪, 但街上人影绰绰, 热闹且欢腾。他们乘坐的过山车在轨道上缓慢爬升至高点,抬头只见夕阳染红了半边天,连带着哥特式的深色城堡也被涂上了一层浅浅的暖色。

    很快,过山车俯冲而下,风声在耳边呼啸而过。锁骨被冲击力带动撞在软垫上, 又被惯性拉扯向后。在这样惊险刺激的时刻, 肾上腺激素快速拔升,确实什么破事儿都想不起来了。

    玩过几轮项目后,金乌西沉,天色彻底暗了下来。同行的小伙伴还想继续玩,但时照心体虚,此时已感觉有些疲倦了,和林芷莺他们知会过后,便到项目旁边的椅子坐下来休息, 等他们的游玩结束。

    初冬的夜晚比白日更冷,偶尔刮两道风都觉得冷得不行,再加上人又不活动了, 就更冷了。时照心没有别的办法,只好裹紧身上的衣服,把脸更深地埋进围巾里, 露出两只眼睛望着前方发呆。

    面前时常有人经过,在这个时节出来玩儿的,大多数都是情侣,两两一行,卿卿我我。她看了一会儿,从兜里再次翻出手机,置顶的那个人依然没有任何消息——他到底在干嘛?

    面前忽地落下一片阴影,她抬起头一看,愣住:“学长?”

    他“嗯”了一声,在她身边坐下,也没说话,就坐着,跟她隔了一个身位。

    人来人往的,他俩一句话也不说坐在这里,显得很奇怪。

    时照心问他:“你不去玩儿项目吗?”

    林述道:“有点累了,休息会儿。”

    有林述在,时照心只好打起精神。自从上次他和她告白,他们就很少再单独相处了,今天是为数不多的一次。她犹豫要不要找点儿话,要不然显得太奇怪了,却听见林述问她:

    “你吃不吃糖?”

    “啊?”时照心茫然。

    林述递给她一粒糖,说:“草莓味的。”

    时照心接过来,道了声谢。也没吃,拿在手里看看,这糖的包装纸还挺花里胡哨的。

    林述见状,问她:“不试试吗?其实味道还不错的。”

    他都这么说了,时照心再不吃就显得不把别人的好意,只好拆了吃,和他说的一样,确实味道还不错。

    她诚恳对他说:“多谢,是好吃的。”

    却见他眼角微微一弯,“吃过糖,你的心情会好点吗?”

    时照心微微一怔,下意识否认道:“我没有心情不好啊。”

    林述偏头又看她一眼,笑了笑,没说话。

    他这一笑让她更难受了,她其实并不想让别人看穿她最近的状态或者是心情不好,一旦被人发现了这一点,就好像坐实了一个观点——她最近确实很受霍极的影响。

    她很想开口解释说不是这样的,她才没有心情不好呢,但是转念又想,她为什么要解释?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

    好在林述也不是喜欢刨根问底的人,两人无言静坐片刻后,大部队也玩完项目回来了,商量下一步去做什么。

    林芷莺摸摸肚子,提议道:“我有点饿了,要不去吃点东西吧?”

    “行。”陆亭文第一个响应她。

    其他人也没什么意见,这里除了时照心和林芷莺以外全都是男生,照顾点女孩子是应该的,更重要是他们想玩的项目也差不多玩完了。

    猫爪音乐餐吧。

    菜单在众人的手里传过一圈。时照心没什么想吃的,本来不打算点单,但是看到菜单最后面的酒水,竟鬼使神差地点了一杯金汤力。

    林芷莺见她点了鸡尾酒,连忙拉住她:“你能喝酒吗?”

    “一点点。”时照心说。

    “那你别喝了吧?”

    “就喝一点点。”她拍拍林芷莺,“没事的。”

    上次喝酒还是在霍极出国前一晚,那天晚上她喝了很多酒,喝到后面什么也想不起来所有的心事都烟消云散了,只记得那醉醺醺飘飘然的感觉。

    她怀念那种感觉。

    音乐餐吧里说笑声和歌声交融在一起,朋友们谈天说地好不热闹,一如那晚的气氛。时照心性子安静,大多是在听别人讲话,一边听一边饮酒。侍者说金汤力的酒精度数大概十几度,不算太高。她也不敢喝太快太多,便一小口一小口抿着喝。

    舞台上歌手一曲终了,曼声报出歌名:“下一首歌是流年。”

    喧闹的酒吧中,和缓的音乐声流淌着。在这样的环境里,歌声其实是可有可无的,顶多起到一个烘托氛围的作用,没什么人会认真听歌手唱歌。

    除了时照心。

    她的手指随着音乐的节奏轻轻点着酒杯的杯壁,时不时仰头饮一口。

    台上歌手轻轻唱着:“有生之年,狭路相逢,终不能幸免……

    “手心忽然长出纠缠的曲线……”

    她静静听着,眼睛眨一眨,好似汪了一池水。

    没由来的,她忽地想起了霍极还在她身边时的一件事。他们在ktv聚会,她运气不好抽到大冒险,要他们互相吻颈。她坐在他的腿上,被他抬起下巴,他那手指就轻轻搭在她颈侧的动脉上。

    还记得那会儿,她的心跳紧得快要跳出来,又惊又喜,又惧又想靠近。

    那晚上,背景音乐就是这首歌。

    简直像为她量身打造——好似是只要他对她勾勾手指,她就可以咬着唇全数押上去。

    可惜,她放在手边的手机一直没有来自他的,新的讯息。

    她一定是有点醉了,头脑有点昏沉,酒精麻痹了神经,让她变得大胆。平日里给他发短信都是克制的,再三斟酌的,现在不想考虑那么多,凭着醉意给他发信息,颠三倒四的语序,混乱的不准确的词语:-

    为什么不接我电话啊你?-

    回我消息-

    回电我-

    可不可以快一点-

    不要不理我好不好-

    你个死鬼-

    坏人-

    理下我啊

    ……

    通通

    石沉大海。

    鼻尖酸了,他已经快一日没回她消息。

    她赌气,发了一条——我等你到今晚十二点,然后便将手机掷到一边,发出不轻不重的一声响。

    林芷莺见她高高举起杯,一口气闷掉整杯酒,而她的脸颊上已经飞上一片酡红色。她吓得伸手去夺她手里的酒杯:“你喝那么快做什么?不怕醉吗?”

    酒杯很轻易被抢走,而她垂头坐着,怏怏不乐。

    林芷莺觉得有些不对,探头去望她的表情,却见到她的眼睛不知何时已经红了,眼眶里蓄了水珠,几欲落泪——这是怎么了?

    是了,今天她的情绪就很不对,一直看手机;本来不打算和他们一起出来玩,却突然改变主意;平时连冰水都少饮的人突然要喝酒,还一口喝尽。

    她绝对不对劲。

    问她怎么了,她却不肯讲原因。

    “我陪你出去走走。”林芷莺握住时照心的手这么说。

    但她仍摇头。

    背景音乐声声,已经换了另一首欢快的曲目。林芷莺却无心去听,过了片刻,却见时照心咬着唇,像是忽然决定了什么事情似的,抓起手机就起身快步向外边走去。

    “你去哪儿?”林芷莺连忙起身,追出去,“你别自己去,我陪你啊!”

    门外风雪漫天。

    时照心回过头,她握住她的手,目光闪动,“我要给他打电话。”

    他?

    林芷莺微微一愣,反应过来这个他指的是谁,不是别人,就是好友喜欢的那个人。

    时照心站在屋檐下边,咬紧唇,点开霍极的电话号码,再次尝试拨通,之前她多数打的微信电话,可能因为种种原因他没接到吧,那现在她直接打电话,是不是可以接到了呢?

    如果,如果他会接的话——原先她想他是真心喜欢她才可以在一起,酒醉之后,她发现这个原则已不知不觉动摇了。

    算了吧。

    求其用心,就算他的喜欢不那么纯粹也不要紧。

    只要他今晚回她讯息,接她的电话,他们就开始。

    电话拨出去,响铃之后,很快弹出提示音:“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她的眼睫微微一颤。

    提示音响过几轮,自动挂断。

    纷纷细雪缓缓飘落下来。

    林芷莺见她放下手机,便知她没有拨通那人电话。暖色的挂灯下,她的身影被拉长,显得愈加单薄瘦削。

    “照心……”

    她没有动。

    林芷莺上前去握住她的手,只觉得她的指尖都是冰冷的,她担忧地望着她,“还好吗?”

    她的眼睫动了动,良久,才听她轻声说:“还好。”

    外面太冷了,光在这儿站这么一会儿,林芷莺都觉得自己快被冻僵了,她拉起时照心,说:“进去吧,你的手都成冰块了。”

    可她整个人都木了,像个反应迟缓的老旧电脑,过了会才有反应,“没事,你先回去吧。”

    林芷莺怎么可能放心得下她,便说:“你不走我就陪你。”

    她垂下眼,半晌,轻轻捏了一下她的手指,说:“我现在想一个人静一静,没关系的,一会儿就回去了。芷莺你先回去吧。”

    林芷莺又陪了她一会儿,见她真的想安静呆着,怎么都劝不动,也没别的办法,只好折返回去点了杯热饮,准备给她暖手。她们离开得太久,林芷莺回来时面上又带着愁色,友人们都奇怪出了什么事,怎么她们都不回来。

    林芷莺不可能告诉他们出了什么事,便随便扯了一句:“她想赏雪。”

    听到这个理由,其他人笑着说真有情趣,只有陆亭文和林述不约而同地朝她看了一眼。林芷莺也没想着能骗过他们两人,暗暗朝他们使了个眼色。

    热饮端了上来,林芷莺准备拿出去给时照心,却见林述先她一步拿起了热饮。

    “哎?”

    “给我吧。”林述笑着说,“我也想去赏雪。”

    身后传来脚步声,然后一杯还冒着热气的饮料递到她面前。

    “芷莺……”

    她话音一顿,忽然发现那拿着杯子的手指修长而骨节分明,绝对不可能是女孩子的手。

    抬头看去,林述对她微微一笑。

    “芷莺给你点的。”他说。

    她连忙接过:“哦,谢谢。”

    “不客气。”

    说完这句,两人又沉默了。本来时照心自己在这儿还好,但是现在身边站了一个人便感觉哪儿哪儿不太对。

    “学长你怎么出来了?”她问。

    林述:“赏雪。”

    时照心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林述笑起来,说:“逗你的。”

    “……”

    “你呢?你出来干什么?”他看着她的目光温和。

    时照心犹豫了一下,说了实话:“想一个人静一静。”

    “这样。”他点点头,“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时照心:“……”

    他都这么说了,她还能说什么?

    她选择沉默,以不变应万变。

    林述轻笑了一声,又说:“碰到了什么问题?你不介意的话,可以和我说说。”

    时照心又沉默,她不想说。林述也知趣,等了一会儿见她不吭声,便知道了,也没追问,而是说:“哎,算了。赏不动雪了,我先回去了。”

    声音里还带着他一惯的笑意。

    这次,她“嗯”了一声。

    身边传来衣服摩擦的声音,继而一件大衣递了过来,“这个你穿上。”

    是他的厚外套。

    她一愣,推拒道:“谢谢,但不用了。”

    林述见她不接过,也不再废话,直接展开外套披在她身上。她脱下衣服想还给他,他却按住她的手,不许她脱。不仅如此他甚至还把自己手上戴着的手套也脱下来,捉过她的手,强硬地帮她穿戴好。

    “外面很冷,不要任性。”他话音微微一顿,低头看她,眼神关切,“……还有,什么时候想说了,可以随时来找我。”

    说完,伸手揉了一下她的发顶,别的什么话也没有再说,就进去了,把这块儿空间留给她。

    时照心缓慢地眨了眨眼。厚实温暖的外套罩住她,带着洗衣液洁净的香气,和他未散去的体温。手套也很暖。

    她低下头,恰好看见手机亮了一下,她连忙脱掉手套查看信息,遗憾发现是APP的推送,而她和霍极的聊天对话框里,最后一条消息还停留在她给他发的

    ——“我等你到十二点。”

    从游乐园出发回去,已是十一点多,然后到学校的时候已经十二点过了。

    安静的林荫道上。

    晚归的一行人嘻嘻哈哈,或前或后走着。时照心和林芷莺走在前面不远处。

    林述的目光就落在前方那道高瘦的身影上。朋友跟他讲话,叫他几声都没听见,发现不对,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恍然大悟,调侃他盯得这么紧,是不是想追人家女孩儿。刚才大家都看见了,时照心从餐厅外回来时,臂弯里就挂着他不翼而飞的外套。

    林述无奈地笑,“喂,能不能给我留点面子。”

    这便算是承认了。

    朋友们哄然大笑。

    一路嬉笑打闹,快走到寝室楼下,一道清凌凌的声音蓦然响起。

    “学长。”

    林述闻声转头,竟看见时照心向他走来。朋友们见状,一个个挤眉弄眼嬉皮笑脸,甚至还吹起了口哨,推搡着往前走,美名其曰“给他们创造机会”。

    “他们怎么了?”时照心问。

    他们路过时看她的眼神很是意味深长。

    林述表情无奈,言简意赅:“又抽风了。”

    时照心把手套递给他,刚才她忘记还给林述了。

    林述低头接过手套,拿在手里,也不戴上。不远处传

    来几声怪笑。这群家伙。他唇边露出几分无可奈何的笑意。

    “你明天早上有空吗?”他温声问道。

    “怎么?”

    “要不要一起看个电影?”他补充了一句,“最近新上了一部喜剧,还挺有趣的。”

    或许能让她心情好一些。

    她沉默片刻,放在衣兜里的手不小心碰到安静的手机,还有刚才吃完糖随手收在口袋里的糖纸。

    月光皎洁冷清。

    林述见她低垂的眼睫扇动着,像振翅欲飞的蝴蝶,随时可以飞走,捉也捉不住。

    他忽然有点后悔,暗暗责备自己昏了头,怎么听了朋友的起哄和怂恿,向她提出一起出去玩儿的邀请。明明还不到时候啊。又着急了。

    他故作轻松地笑了,打算给彼此一个台阶下,“算了,今晚玩儿得太累了,明天你好好休息……”

    “好啊。”

    他愣住,“你说什么?”

    月光里,她抬起眼望着他:

    “我们明天见。”

    第39章  错过你

    “霍极, 今晚你是不是还是要回去?真不参加了?”

    王慎言一边收拾书本,一边问旁边的霍极。

    晚上有个聚会同时邀请了霍极和王慎言,但霍极又拒绝了,只有他一个人去了。

    霍极正低头看手机, 闻言头也不抬地“嗯”了一声, 又说:“下次还有这种聚会问到你, 直接帮我拒绝掉就是。”

    自从上次去赴宴看到了那些在国内违法的东西, 霍极就非常抵抗去聚会了。在国内他隔三差五参加聚会,可一起玩的好歹都是知根知底的好友,喝两杯酒也就顶天了,翻不出事儿。他性格独,说不去就不去, 谁都劝都不去。王慎言抹不开脸, 最终决定还是去坐一会儿再走。

    他们两人在校门口分道扬镳。

    霍极沿着每日必经的路线往回走。相较于他熟悉的粤省,这儿的冬天格外冷,尽管此时还没进到隆冬时节,但已经飘了雪。天色昏暗,街道无人,只有他一个人走在这巷道里。

    下雪的时候真安静啊。

    也不知道她那边有没有下雪。

    聊天页面上,她的头像置于顶部。

    他的拇指点在她的头像上,眼睫低垂。他们的聊天停留在昨夜的晚安。这些天来, 他们每天都在聊天,但在他看来聊的都是些不痛不痒的话题,比如:-

    “早安。”-

    “吃了吗?”-

    “现在在干嘛?”-

    “睡了吗?”-

    “晚安。”

    他很想和她聊点别的, 可他不敢再冒进。

    正如他之前跟王慎言说的那样,他觉得在线上和她表白太不重视。她慢热又敏感,他很怕惊动她, 推远她,所以打算徐徐图之,一点点靠近,慢慢诱捕。

    可惜计划赶不上变化,知道有学长关心她,他还是没忍住吐露了心声。

    然后,果然,她拒绝了他。

    ——她不相信他的喜欢,还跟他说“我们都先静一静吧。”

    这“静一静”就不知该搁置到何时,学习以外的时间,他总在思忖应该如何突破。

    幼时他爷爷曾将他抱在怀里,跟他讲一些兵法之类的东西,其中有一句他印象很深刻,“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告白何尝不是一场战争。

    他不能再打没有准备的仗。苦于他现在人在国外,他没办法在她身边多刷存在感,只能拜托朋友和王叔帮忙留意看顾。他们传来的消息是一切正常。

    幸好一切正常,他还有时间。

    想到这儿,霍极长长舒出口气。看了眼时间,离她起床还有一点儿时间。他要跟她说早安的。

    就在他手机落入裤兜的同时,霍极听见远处隐隐传来几声求救声,但很快又没了声响。

    他听错了?

    过了不久,他又听见了有人在呼救,这次他听得清清楚楚、真真切切,这呼救声就是从他家附近传过来的。

    破碎的衣服布料、玻璃碎片、喷洒的血-迹……

    他放慢脚步。

    在看清那个被三五个人高马大的男人围殴的可怜身影时,他震惊睁大眼——被打的人竟然是他的邻居,也是个留学生。

    他怎么惹上麻烦了?这些揍他的人都是谁?

    思忖着,那伙人似乎感觉到了有人靠近,转头看了过来。

    霍极反应很快,立刻藏进转角的阴影处。

    “没人。”

    “没人就好,快点,动作快点!让这小子交出钱来!”

    “我没钱了我真没了,我能拿出来给你们的钱都给你们了!能不能放过我,求求你了——”

    紧接着是一连串的骂声和一阵拳打脚踢的声音,闷闷的,像是拳头砸在身上的声音,伴随着威逼和恐吓。中心意思就是赶紧交钱,不要试图负隅顽抗。

    霍极低着头,背靠在墙上,心率无可避免地变快,但头脑却仍在清醒地分析当下的情况。他不知道这些人是什么身份,跟他的邻居有什么恩怨情仇,更不知道的是——他要不要出去救人?

    从明哲保身的角度来说,他最好就呆在这里等混乱结束,哪儿也不要去,不要给自己惹不必要的麻烦。

    但是他不忍心。

    正犹豫间,哭声和告饶声渐渐变小了。

    他是不是要不行了?

    霍极垂在身侧的手指慢慢地捏紧。

    其实他们之间没有深交,只是偶尔会在清晨去上学或是傍晚回家时碰见彼此。每次碰面,这位邻居都会笑着对他点头致意。

    除此之外,他也有听说过这位邻居的一些事,比如他性格温和,念书很用功勤奋,又比如说他的家境并不算非常殷实,再比如说他是举全家之力送出国的,背负着家里的厚望。

    听到这些传闻时,霍极就想,他一定是他父母心尖尖上的宝贝。

    这样的人不应该折在这里。

    而他也做不到眼睁睁看着这样的人折在这里。

    巷道里,几个牛高马大的男人围着一个气息奄奄的弱小身影。

    “等等,这小子是不是不行了?”

    “我们要不撤吧?”

    “撤什么撤,继续啊,我们还要钱买货——啊!!!”

    一条结实有力的臂膀猛地横过说话者的喉间,把他的话语全部锁住。其他人惊慌看去,一个高大而挺拔的身影立在他们身后,面色如霜,眼如寒星。

    ……

    安静整洁的病房内。

    睡在病床上的人动了一下,守在他身旁的人很快发现他醒了,惊呼起来:“你醒了吗??”

    霍极只见一团黑影向自己扑来,直直盖在他面前,他嘴唇微动,说了一句什么。

    王慎言听不清霍极在说什么,把耳朵更凑过去,“你说大声点?”

    霍极眼睫一阖,又重复了一遍。这次王慎言听清楚了,他说:“你好吵。”

    “……”王慎言无语,板起脸说,“你知道你睡了多久吗?你还能见到这个美丽的世界,还有力气说我吵,真是很不容易的事情了。不是我说,霍极啊,你也挺聪明一人,干什么非要管别人的事情,结果好了吧,把自己搭进去了吧。”

    昨日霍极和王慎言上完课,已经是接近傍晚。王慎言晚上还有聚会要参加,他们两人分开后一个回家一个去参加聚会,但谁都没料到,不过几个小时,王慎言就接到了医院的电话,得知他的好室友,霍极,刚刚见义勇为救了人一命——顺便也把自己送进了医院,现已昏迷住院。

    王慎言吓得立刻从聚会往医院跑,那医院还老远了,在去的路上他还在心里犯嘀咕,这霍极平时看起来也不是多么热心的人,怎么会这么突然地做出这样的事情,中间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啊?

    霍极的回答:“因为我善啊。”

    “……”王慎言翻了个白眼,继续碎碎念,“大善人你是晕了,你都不知道后面我给你处理了多少麻烦事,别的不说,我的电话都要被人打爆了,他们打不通你的电话就来打我的,真是造孽哦。”

    霍极自知理亏,眼睛半阖着,也不说话。他这室友一直是很唠叨的,刚开始霍极还嫌他烦,

    后面都已经习惯他这幅模样了,只要王慎言一开始碎碎念,霍极就自动开启“左耳进右耳出”的模式。

    直到听到“电话”二字,霍极才有了点反应。他抬起眼,也不说什么,一双漆黑的眼睛就这样盯着王慎言。

    “你看我做什么?”王慎言从兜里掏出霍极的手机,“你以为我骗你的吗?你自己看。”

    “拿到的时候就知道没电了,屏幕碎了,而且,好像还摔坏了。”

    霍极接过手机,他的手机屏幕已经碎成了蜘蛛网,可能是昨天不小心摔的。按了按开机键,也没反应,也许是没电了,本来这个品牌的手机掉电就快,天气寒冷掉得更快,没电也是正常。给手机插上充电线,许久还是没有反应。折腾了半天,确定手机确实是是坏掉了。

    “现在几点了?”霍极突然问道。

    王慎言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问这个问题,还是回答了。

    霍极立刻掀开被子起身,已经错过了和她说早安的时间了。

    “你干嘛?”

    “要快点回去跟她说早安。”

    王慎言:“……”

    折腾了一番出了院。驱车回到家,夜已深,霍极翻出自己的备用机,把电话卡换过去,开机。

    正如王慎言说的那样,他一开机,就有数不清的信息涌了进来。

    他随意扫了一眼都是谁发的,就都略了过去。

    可等看到置顶那代表着未读的红点之后,或许他自己都没发觉,他的唇角其实是微微上扬的。他点进和时照心的对话框,从上往下一条条仔细看。越看,眸色却越沉。

    在他接受不到信息的时候,她给他发了好多好多信息:-

    为什么不接我电话啊你?-

    回我消息-

    回电我-

    可不可以快一点-

    不要不理我好不好-

    你个死鬼-

    坏人-

    理下我啊

    ……

    最后一句是:“我等你到十二点。”

    这些信息和她平时说话的语气完全不一样,倒像是她喝醉酒时会说的话,而且,从昨天到今天,她还给他打了好多好多电话,微信电话和直接拨电话都有。

    今晚她还给他打了好几个电话。最后一通电话是晚上九点的时候给他打的,也就是她那里的早上九点。

    她怎么了?

    他看了一眼时间,离她给定的最后的那个时间点已经过了好多个小时了,顾不了那么多,他直接给她拨打电话。

    铃声响起,他在心底耐心地数着,铃声响了好几轮自动挂断。

    微信通话没接。

    切出微信页面,直接拨打电话号码。铃声结束,自动挂断,还是没接。

    他的眸光微沉,心底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她不会真出什么事了吧?

    距离他一万多公里以外的京城。

    昏暗的私人电影院内,银幕上,安妮海瑟薇饰演的女主角Emma泪眼婆娑地望着她最好的朋友,对他说:

    “我爱你,Dexter,非常爱你。”

    “我只是不再像从前那么喜欢你了。”*

    Emma给予Dexter一个拥抱过后,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时照心放在椅子把手上的手指动了一下。

    身旁的林述察觉到她细微的情绪波动,侧过眼,银幕上的光映着她清丽精致的眉眼上,眉峰轻蹙,而她的眼底也好似蒙了一层盈盈的水光。

    她好像……很难过?

    不过大多数的女孩儿共情能力都很强。

    他试探着伸出手,轻轻地覆在她的手背上。

    她的眼睫毛颤了颤,最终只是平静地看着前方的银幕,没有看见倒扣在膝上的手机屏幕亮了许多次。

    ——也没有抽回被林述握住的手。

    第40章  “霍极,我有男朋友了。……

    王慎言把刚出锅的饭菜端到台面上, 今天吃得特别素,没有什么油水,还都是些软烂的、好消化的吃食,因为霍极刚出院, 不能吃辛辣刺激的东西, 不利于他的伤口恢复。

    饭菜袅袅冒着诱人的香气, 但却不见他的室友霍极过来吃饭, 王慎言抬头看了一眼——霍极坐在客厅的角落,正低头看手机,幽幽的光打在他的脸上,映出他紧蹙的眉眼。

    从他回来之后,就是这副样子了。

    “她还没有接电话吗?”王慎言走过去。

    霍极回神, 握紧没有反应的手机, 轻声说:“还没有。”

    “怎么回事啊?”王慎言嘟囔了一句,“不会是生气了吧。”

    霍极低着头,没说话。她生气了也是正常,毕竟这么久他都没有接她的电话,但比起她生不生气,他现在更担心她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要不然怎么会这么久都没有动静?

    王慎言看出他心里有事,宽慰道:“你要真放心不下的话, 要不你回头请你叔叔过去看一眼呗?”

    霍极沉默片刻,叹气道:“也只能如此了。”

    “行了行了。”王慎言有意让他心情舒畅些,过来拉着他往餐桌边上走, 试图分散他的注意力。

    “我说你也别光在这坐着了,赶紧过来吃点东西吧,你都多久没吃饭了, 难道不饿吗?”

    霍极应了一声,最后看了一眼手机屏幕。

    一片漆黑。

    昏暗的影映室里,林述站起身来,探手去开灯,在他的指尖接触到开关按钮的那一刻,一道柔柔的女声叫住了他。

    “林述。”

    他回过头,在黑暗里看不清她的轮廓,但他的直觉告诉他,她正在看着他。

    “嗯?”

    “先别开灯。”时照心说。

    林述坐回自己的位置,“怎么了?”

    她却沉默了,沉默了许久,久到林述都准备再次开口问她发生了什么事情,她开口了,声音低而哑:

    “我好像一直都没有问过你,为什么喜欢我?”

    林述呼吸微微一滞,感觉她在这时候提出这个问题,大约是有深意,他思忖片刻,说:“你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是不可以说吗?”她反问。

    “可以,当然可以啊。”林述笑了起来,想了想,沉吟道,“为什么喜欢你……原因挺多的呀。”

    “比如说?”

    “比如说,温柔漂亮,为人很有礼貌,对自己的工作非常负责,而且,有时候看上去很需要保护,有种……脆弱感?”

    时照心并不觉得他描述的就是自己,不过这还是她第一次听到别人说自己身上有一种脆弱感,对此她颇感新奇,问道:“我看上去很需要被保护吗。”

    她的语句里带了些疑问的语气,但听不出来喜怒。

    林述担心她听见这说法不开心,连忙补充道:“我没有说你脆弱的意思!”他的声音轻下来,眼睛看着她,“……只是我想保护你而已。”

    她眼睫低垂,片刻后,她轻声说:“我有一件事情要和你说。”

    “什么事?”

    她抬头看向他,在黑暗中久了,慢慢地眼睛也能勉强看清对方的轮廓,她望着他的双眼,说:“我有一个喜欢了很久的人。”

    林述心下一滞,却又听见她说:“但我不想再喜欢他了。”

    黑暗里,她的眼睛似有盈盈的水光。

    “……我不知道你会不会介意。”

    林述微微一愣,然后反应过来:只有他们的关系更进一步才谈得上介不介意。他的喉咙干涩,连声音也有一些沙哑:“你的意思是说……”

    时照心咬着唇,轻轻地一点头。

    ……

    私人影院的老板听见门有动静。一男一女从房间里走出来。老板对他们印象深刻,毕竟一来这两人外形条件实在优越,二来很少人会一大早过来看电影的,而且还是一前一后进来的,中间还隔老远了,明明白白写了几个大字:不熟,没关系。

    老板招呼两人:“看完了?还要看吗?”

    他们谢过老板,婉拒了再看一部的建议。然后老板见他们二人前后脚出了门,过门帘时,那男生帮女孩挑开门帘,两人对视一眼,笑了笑,这次却是并肩走

    出去了。

    老板摸摸胡须,又砸砸嘴,品出了一些变化。

    看完电影时间还算早,林述温声问她要不要吃点什么。时照心没什么想法,早餐已经吃过了,中午饭又太早,便说随便走走再去吃饭吧。

    闻言,林述的眉眼便弯了起来,“你确定要随便走走吗?”

    时照心微微一愣,问:“有什么不对吗?”

    “倒是没什么不对,只是——”他探过手来,轻轻的捏了捏她已经有些发凉的手指,“我是怕你冷。”

    她眨一眨眼,然后有点不好意思地把脸埋进围巾里,闷声说:“我也没有这么脆弱啊。”

    林述笑了,说:“那我们就走吧。”

    他们也没有什么特定的目的地,走到分岔路口就随意决定往哪个方向走,不知不觉竟绕回了校门口。

    时照心记得,她第一天来报到的时候,就是从这个门进去的,是桂花开的时间,那天晚上还碰到林述了,他还把她们母女两人又送回了校门口。

    她看向林述,问:“……所以那天晚上你说顺路是不是假的?”

    入学这么久,她早就清楚学校的路线了,从校门口到他们宿舍其实是一点都不顺路的。

    林述经她提醒也想起了这件事情,坦然承认道:“是啊。”

    “那你当时怎么这么好心?”

    “嗯……”林述沉吟片刻,说,“那天晚上可能是吃太饱了,多走走消消食,而且,我们是一个学院的呀,顺手帮一下新生。”

    “那你人还怪好的。”时照心对他予以肯定。

    林述摸摸下巴,感觉不太对,“你这是在给我发好人卡吗?”

    “……?”

    “逗你的,不要生气。”林述笑起来,伸手拽住她的衣袖。修长的手指向下探,顺势扣住她的十指。

    时照心低着头,由着他牵住自己。

    京城到冬天真冷啊。

    起了风,雪花一片片落下来,落在人的头发、衣领和肩膀上。

    时照心伸出手,接了一片雪花,雪花细细小小的,落在她手心里,很快就化了,变成了一粒晶莹的水珠。

    林述拂去她手心的水,往她的手里塞了一个热气腾腾的烤红薯。

    “饭后点心。”

    他笑着说,然后很自然地伸手握住她另外一只手。

    时照心下午还有课,他们要早点回去。

    两人逆着冷风往回走,人踩在小道的雪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但她却不冷。

    他的手很暖和,烤红薯也很暖和。

    林述把她送回宿舍楼下,跟她挥手告别。她刷卡进了闸机,她往前走了几步,转头,看见他还在电闸门外。

    她向他挥挥手,大声说:“快回去吧!”

    他还是笑着跟她挥手,催她快些回宿舍。

    回到宿舍,坐下来没多久,便见林芷莺也从门外进来。她看见时照心在宿舍里,一边哈气搓着手,一边跟她说:“我刚才在楼下看到林述了,然后我就想你肯定回来了,果不其然。”

    时照心却注意到另外一点,问道:“他还在楼下吗?”

    “我回来的时候在,现在应该不在了吧。”林芷莺说。大冬天的谁站在门口吹冷风啊。

    她想起来又问:“唉,你们今天早上看电影怎么样?”

    “我们去电影院,最近没什么好看的电影,稍微好一点的时间又不对,就去了私影。”

    “私影?”林芷莺惊诧地看了她一眼。

    私人影院这地方,大多数是小姐妹和情侣一起去的。

    “你们看什么了?”

    “一部老片子,2011年的,叫One……”

    时照心还没回答完,无意间瞥见手机弹出了一道语音通话的邀请。

    ——是霍极。

    林芷莺见她没声儿了,转头看去,却见她握着手机,面色不对。等看到手机屏幕上显示的头像和人名后,她心中了然,是室友喜欢的那个男生。

    “你不接吗?”

    时照心抿抿唇,没说话,而是翻手把手机倒扣回桌面。她给他打了这么多电话,也没见他接一个,怎么现在又给她打过来了。过了会儿,她把手机翻过面来,通话显示自动挂断。

    她摩挲着手指,心情非常矛盾。她不知道他要是再打过来,还要不要接电话;也不知道她要不要干脆不等他给她打,而是直接给他回拨过去。

    林芷莺见她久久不说话,问她:“你在犹豫什么?”

    时照心低着头,轻声说:“……我在想要不要和他说,我已经move on了。”

    林芷莺微微一愣,然后睁大眼睛。她忽然意识到,或许林述刚才站在楼底下并不是一个偶然事件。她大胆假设,小心验证:“你是说你和林述……?”

    时照心一点头,算是承认了。

    没想到他们真的在一起了!

    林芷莺拍拍头,感觉有些头晕目眩,她不可思议道:“怎么这么突然?”

    时照心笑了笑,没说话。

    有些事情看似突然,但它的催化和发生,可能只需要一瞬间的感情冲动。

    “那你要和他说吗?”林芷莺小心翼翼地问道。

    时照心沉默许久,最后一闭眼,深深呼吸,抓起手机就往外走:

    “要说。”

    在等待电话接通的时候,时照心的心情却从翻涌中渐渐平息下来,变得极为平静。这在她面对他的事情时,是极为罕见的,也是她最想要的。

    电话很快接通,是她熟悉的低沉嗓音。

    “喂?时大小姐?”他笑着说,“终于记得给我回电话了?”

    她的鼻尖却没有来地一酸,她不接受这种说法:“明明是你不接我的电话。”

    霍极放下手中的筷子,起身,坐到沙发上,他仰着头看天花板,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说:“对不起,我真不是有意的,你先听我解释。”

    时照心却打断他的话,语速很快地说:“霍极,在这之前你能不能先听我说一件事情,很重要。”

    霍极微微一顿,发觉她的语气和平时完全不一样,非常郑重,他心里没由来地有点发慌。他皱起眉,捂了一下胸口,疑心是肋骨上还没愈合的伤口在作疼。

    他稳住心神,说:“好,你先说。”

    可她却不说话了。

    “时照心?”他轻声唤她,“你要和我说什么?”

    京城的冬天真冷啊,寒风刮得人面部生疼,就连嘴唇都吹干了。时照心咬了咬嘴唇,生疼生疼的。

    她哑声说:“还记得,高考结束之后,你跟我说过的那句话吗?”

    高考结束后那个暑假,她曾经鼓起勇气试探过他,问他是不是女朋友。而他说,如果他真的有什么情况,他不会让她从别人的口中得知这件事情,而是会亲口和她说。

    事过境迁,亲口告知对方有新情况的那个人,竟然是自己。

    她闭了闭眼,莫名有种想哭的冲动,她憋着一股劲儿,一口气说完了心里想说的话:

    “霍极,我有男朋友了。”

    说出这句话时,她有种又疼又畅快的感觉,像是小刀剜肉,但又有种别样的快-感。

    听筒那头静得吓人,似乎连呼吸声都停滞了,良久,她听见他哑声问道:“谁?”

    “是我的学长。”

    “……什么时候的事?”

    “今天。”她说,“今天上午。”

    闻言,他沉默了许久,再开口时,声音明显冷了下来:“九点之后?”

    她给他拨的最后一个电话就在九点钟。

    “是。”

    “时照心,你是不是在跟我开玩笑?”他的声音里压着怒意。

    “我没有开玩笑。”

    他沉声问道:“我再问一遍,你是认真的吗?没跟我开玩笑?”

    “是。”

    霍极的声音忽然拔高了起来,甚至还有些哽咽:“你不是说让我们两个静一静吗?!为什么?”

    为什么那么快就和别人在一起了?

    为什么不等等他?

    为什么?

    时照心眼睫阖了阖,心中滋味杂陈,当然是有委屈酸楚的,但也有释然和坦荡。

    她轻声说:“霍极,我等你等得太累了。”

    从满怀着期待到听见他和别人一次又一次地说“我们是好朋友”;好不容易等来了他说喜欢,却只是出于习惯和占有欲;终于说服自己睁一只眼闭一

    只眼,只要他允许,他们就开始,可给他拨那么多电话,他一个也没有接。

    或许他们的缘分注定只够当朋友。

    电话那头消了声。

    时照心垂下眼睫,吸了吸鼻子,故作轻松地说:“可能我们注定就,只能是朋友吧。”

    霍极沉默了许久。

    再开口时,他的声音哑到了极致。

    “时照心。”

    他一字一句地问她,“如果,如果我接到了你的电话,是不是一切就会不一样?”

    时照心咬着唇,鼻尖酸涩。

    她没说话,但两人之间的默契那样深长,他已经懂了。

    他最后说:“我绝对不会祝福你和他的。”

    时照心被气笑:“霍极,你别幼稚行不行——”

    电话却倏然挂断。

    “砰”地一声突兀地响起,手机摔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王慎言被这声音吓了一跳,抬起头来一看,霍极的面色沉郁,下颌骨都绷紧了。

    室内很安静。

    过了会儿,王慎言轻声问道:“你这是怎么了?发这么大火?”

    霍极沉默着,眼眶却一点点变得愈加红了。

    过了许久,他才开口,声音带着哽咽声:“她不要我了。”

    王慎言下意识反问道:“不会吧?怎么会这么快?”

    客厅里,壁炉的柴火噼里啪啦地烧着,火光映照坐在沙发上的青年人。他埋着头,脊柱上的棘突嶙峋地支着,上面覆着的绷带还隐隐渗出血迹。他修长的十指插入黑而短的头发之中,静默里,王慎言看见有一滴晶莹坠在地毯上,形成小小的、深色的圆点。

    “是啊,就是这么快……她就已经和别人在一起了。”

    她就,不要他了。

    另一边,时照心看了看黑掉的屏幕,在原地呆坐了半晌。心中思绪万千,但却觉得浑身都轻松了。她拿起手机,犹豫片刻后,点进他的主页,把她给他的备注再次改掉,改成他的名字;把背景图片换掉,换成原始的背景;最后,取消置顶。

    窗外片片飞雪,她坐在台阶上,想笑,憋了许久的眼泪却淌了下来。她之前一直都在想,不要再被他继续影响到生活和心绪了,但她总是做不到。

    就在刚才,她都还以为,那些话会很难说出口,但等真的说出来之后,她才惊奇地发现,她原来……也可以在他面前这样自如啊。

    她真的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脆弱。

    她终于向前迈出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