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有人被美晕啦! 我感觉我还是认识你有……
“……”江南岸微微睁大眼睛,看看章导,又看看言戒。
身边的化妆师也吓了一跳,手里拿着粉饼站在旁边,不知道现在这妆是该补还是不该补。
“对。”言戒朝章导笑笑:
“我俩可好了,好朋友!……是吧江老师?”
言戒在墨镜下使劲儿朝江南岸挤眼睛。
江南岸隔着墨镜和他对视片刻,轻轻眨了下眼,示意自己明白了。
言戒这才放开他。
今天拍的这段剧情算是《帝师》整部剧的一个转折点,镜头对准诸葛问云的愤怒、悲痛、悔恨和仇恨,一场接一场,几乎全是透支演员的情绪戏。
虽然心里知道是演戏,但言戒看着江南岸那样子,还是觉得心疼。
中场休息的时候,他拎了只小凳子到江南岸身边坐下,拧了瓶矿泉水递给他:
“喝点,嗓子都哭哑了。”
江南岸接过水瓶,喝了一小口。
言戒坐在旁边瞧着他,看他眼睛弄得又红又肿,想抬手揉揉他的发顶,但这动作太亲昵,周围人也实在是多,要是弄乱了人家的发型还得劳烦造型师补救,怎么样都不合适,只好作罢。
“难不难受啊?”言戒叹了口气,问。
“什么?”江南岸微一挑眉,没明白他这问题从何而来。
“一个下午又哭又喊的,心里难不难受?我看着都要难过死了,你这正儿八经要入戏的,估计更不好受。”
“还好。”
顿了顿,江南岸又道:
“我分得清。”
“分得清眼前的一切都只是演戏?”
言戒来了点兴趣,整整坐姿认真瞧着江南岸看。
但这样又有点说不通,演员做到他这种程度难道不是靠共情和沉浸?江南岸进组前把自己“变成”角色的方式也说明他是个沉浸式的演员,如果他能将戏里戏外区分得那样清晰轻易,那又是怎样做到一秒入戏带动所有人情绪的呢?
“不是。”
江南岸停顿片刻,才答:
“我分得清角色和自己。”
“哦——所以,诸葛问云是诸葛问云,江南岸是江南岸,江南岸知道自己和诸葛问云的区别,所以,可以用亲身扮演的方式替他诠释那些故事,但不会过多地为他感到悲伤,也不会让他影响到自己?”
言戒试着去理解江南岸的想法。
“嗯……也可以这样说。”江南岸点点头,又道:
“本质是,我知道这是他的人生,不是我的。”
江南岸的思路和寻常人不大一样,也不太爱和别人交流这些。言戒清楚这点,不想让他有太多负担,因此浅尝辄止,没往深纠结,只转回视线,瞧瞧今日明媚的阳光,换了个话题。
已经快到傍晚了,阳光染上一点淡淡的暖意,从竹林枝叶间垂下来落在地上,铺开一片片光斑。
明明看着暖融融的,但偶尔路过一阵风,又叫人感受到一点点凉意。
言戒闭上眼睛,扬扬唇角,道:
“今天天气真好啊。”
“嗯。”
“知道这小风一吹叫我想起什么了吗?”
“什么?”
“想到上中学那会儿啦。”言戒轻笑一声,随口道:
“半下午的时候,体育课自由活动,叫几个朋友一起打球,或者玩别的。那个时候就是这样,风吹树叶沙沙响,撩在身上是凉的,但阳光又很好。这种天气,在篮球场打一下午都不觉得累,小风一吹又是清清爽爽的。等到打了下课铃,就拎着书包回家,把校服系在腰上,一边拍球一边往校外走,广播里放着歌,林荫道里的风是植物的味道,很好闻。”
说着,言戒伸了个懒腰:
“还想起来,那时候老师总让珍惜眼前,但那时候什么都不想,只想赶快长大。后来等长大了回头看看,才发现原来老师说的都是真的,就像现在,坐这儿吹个风都能怀念一下少年时代,哎……怪矫情的。”
言戒在这边感慨完,往旁边瞧了一眼,却发现江南岸正目不转睛地望着他看,好像听得很认真的样子。
“怎么啦?”他没忍住笑了,弯了弯眼睛:
“看我干嘛?”
“好奇。”江南岸答。
“好奇什么?”
“你上学的时候都干什么?”
“上学的时候干什么,不就上课吗?跟哥几个开开玩笑打打球,偶尔翘个课,翻墙出去打游戏,或者到学校后边的小吃街买点好吃的。你不是吗?”
顿了顿,言戒又做恍然大悟状:
“哦——我知道了,我们小江老师上学的时候肯定是老师的宝贝,坐第一排那种三好学生。是不是没怎么打过球,肯定也没翘过课吧,是不是生活里只有学习和作业,所以特好奇我们这种不守规矩的调皮鬼怎么上学,我说对没?”
“……”江南岸微微垂下眼,没说对还是错,只挪开视线,道:
“不坐第一排。”
“嗯?那坐哪里?”
“最后面,角落里。”
言戒顺着这话想了想:
“这么说来,那跟你十几岁的时候演过的那个角色还挺像的,我记得他也老坐角落里,叫什么来着,方小奇是吧。不过也不是很像,那孩子有点阴郁,你比他好很多。”
江南岸很轻地抿了下唇角:“是吗?”
“是啊。”言戒看着江南岸的侧脸,轻轻叹了口气:
“我感觉我还是认识你有点晚了。”
“嗯?”江南岸微一挑眉:“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想看看你更早时候的样子,十七八岁少年那会儿,不是电视剧里的方小奇也不是其他什么角色,就是你,就是江南岸。”
“算了吧。”
听见这话,江南岸轻笑一声,沉默片刻,才以言戒几乎听不见的音量淡淡道:
“……你不会想看的。”-
【我CP真是真的!:姐妹们姐妹们,最新消息!!老春去剧组探班啦!!!xql也太黏糊太暧昧了吧5555泊船瓜洲不是真的还有什么是真的?!!】
泊船瓜洲超话因为言戒一条探班微博过了个小年,但过了两天,这条帖子被截图转载,还莫名其妙出现在了广场上,引来许多吃瓜路人一起讨论。
【七七八八:CP脑真是磕疯魔了……Spring不是明显去探班队友吗,怎么又成探班某一个人了?剧组三个主演都刚从同一档节目出来,关系好探个班很正常吧,正主都各自发合照互动了,这敞敞亮亮的也能抠到糖吃?】
【我CP是真的!:本来就是CP粉圈地自萌,不知道怎么被你们路人看见了,但就算这样也不用提醒我CP铁假吧?我自己抠的糖和姐妹一起吃又怎么了呢?】
【春春山山好一辈子:CP粉吃个糖碍着你什么事儿了?略略略我豹豹猫猫就是好一辈子——】
【在小山怀里:哦吼原来好朋友互相探班还值得一个热搜呀?不要吵架啦,来都来了还请关注小山宝的待播剧《十二小时》、即将上映的电影《天青》、顺便小山宝正在拍的《帝师》也值得期待,好班底大制作入股不亏哦!什么?想看活的小山宝?你有福啦!下个月初Personality盛典就可以在红毯上看见新鲜的小山宝啦,如果别人知道你担是谁也会觉得你命好哒——】
言戒为了避免不必要的谣言和争议,特意和盛豫加姜闪闪还有江南岸一起拍了一张合照发了微博,表示自己来剧组探班好友。三个人也各自拍了照片在微博和他互动,他连和每个人互动拿捏的分寸都是精心设计过的,主打的就是一碗水端平,谁知道还是让粉丝们在热搜吵得不可开交。
这场争吵的主力军是泊船瓜洲CP粉和江南岸言戒各自的唯粉,中间还有一小部分Spring和姜闪闪的CP粉,甚至还出现了盛豫加和Spring的杂食党,堪称CP粉大乱斗。
不过这场风也没刮多久,很快就被江南岸工作室官宣的红毯活动预告压了下去。
江南岸不爱参加拍戏以外的活动,连代言都不怎么接,红毯也很少出席,所以每次出现类似的活动官宣,粉丝都像是过了大年。
Personality盛典的举办地在北京,时尚活动的前期准备工作很繁琐,江南岸在剧组请了假,提前几天到北京准备活动。
北京可是言戒的地盘,他这段时间不说全程陪同,但也能保证每晚侍寝。只不过找个大明星当对象还是有点压力的,每天都得担惊受怕别被狗仔拍到,连进个酒店都得一前一后分开行动,搞得像特务似的。
“活动流程都清楚了吧宝?不清楚我就再跟你讲一遍。”
单人化妆间,齐虹耳朵上夹着铅笔,手里拿着流程表跟江南岸讲今晚活动的具体流程。
江南岸的妆发和穿搭都已经弄好了,身边三个造型师正在做最后的调整。
“不用,已经明白了。”江南岸答。
“好,来,那我们准备出发,手机给我吧。”齐虹伸手从他那里接过手机揣在兜里:
“小孙,问下工作人员还有多久到我们,这边准备好了就可以过去了。”
“好!”小孙应了一声,正想出去找工作人员,但在他拉开门前,先有人推门走了进来。
等看清来人,小孙一惊:“诶???”
江南岸听见动静,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
下一瞬,就跟门口的言戒对上了视线。
言戒家里还算有点资源,这种时尚晚宴混个邀请函还是轻轻松松,但想进后台就得花点功夫。好在这次活动主办方有个负责人是他老熟人,他下午的时候就摸过来找人吃了顿饭,聊聊天,时间差不多了又顺势讨了张通行证,这就插着兜晃到了江南岸的休息室来。
这事儿他没跟江南岸说,原本是想给他家宝贝一个惊喜,但一推门看见江南岸,他自己先愣住了。
这次红毯的主题是“反差”。
江南岸平时的形象用八个字就能概括——“清冷疏离、高岭之花”。这次走秀搞了个“反差”的主题,他的妆造团队十分大胆,直接给他换了一种以前从未尝试过的风格。
江南岸平时很少化浓妆,但今天,化妆师给他画了很重的下眼线,还做了哭泣后被眼泪晕开的效果,削弱了他的清冷感,将他身上那点并不明显的阴郁颓丧无限放大,配上半扎在脑后的卷曲长发,乍一看竟像是生活在古堡里的吸血鬼王子。
他身上是一件黑色衬衫,版型宽松,在腰际收紧,勾出一截细瘦的腰线。光看正面的设计可能平平无奇,但看到背后才发现,衬衫后面竟做了一对很大的、蝴蝶翅膀的镂空,花纹繁琐精致,镂空部分将布料换成黑纱,其下白皙皮肤若隐若现,仔细看甚至能看到他肩胛骨上的小痣。
“我……”
这套装扮的江南岸一个回眸的冲击力实在太大,言戒人都傻了,一时竟找不回自己的脑子。
呆了好半天,他难得在江南岸面前爆了句粗口:
“……卧槽。”
第72章 有脏东西!!! 我总算是知道什么叫做……
江南岸知道言戒会参加今天的晚宴,但没想到他会在这个点出现在化妆间里。
毕竟是出席正式场合,言戒今天也好好捯饬了一下自己,黑色高领打底配高定西装外套,还梳了个背头,比起平时显得成熟稳重不少。
门口的小孙看见言戒,下意识磨了磨后槽牙,声音活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你咋来了……?”
“我……”言戒这才回过神,干巴巴笑了一声:
“我过来遛个弯呗。”
江南岸的目光在言戒身上停了很久,直到齐虹在旁边唤他:
“江宝?江南岸!过来,给你把胸针戴上。”
江南岸这才回神,往齐虹身边挪了一步。
齐虹从包里拿出首饰盒,从里面取出一枚蝴蝶胸针,在江南岸身上比了一下位置,正想给他戴上,手机却突然响了起来。
齐虹接通电话。
工作电话实在啰嗦惹人烦,小实习生问个问题半天描述不清楚,齐虹想跟对方好好掰扯,却又赶着时间送江南岸去活动现场,正想用肩膀夹住手机好空出手来给江南岸戴饰品,旁边却突然伸出一只手:
“我来吧。”
齐虹瞥了一眼,是言戒。
她跟言戒打过几次交道,也还算熟了,她知道他的家庭背景所以相信他在这种事上的的经验和美商,便没说什么,把东西递给他就走到一边继续去讲电话。
而言戒接过胸针,垂眸打量一眼。
蝴蝶胸针通体以白金打造,翅膀花纹以黑钻镶嵌,倒很配江南岸今天这套妆造。
言戒看好位置,把胸针别在江南岸胸口的衣料上,动作很慢,因为这样近的距离,他实在忍不住去看江南岸的眼睛。
“我总算是知道什么叫做美貌霸凌了,江老师。”
他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道。
江南岸微一挑眉:“夸我还是骂我?”
“夸你。夸你好看。”
说着,又叹了口气:
“一出去就是长枪短炮怼着,真不想把你放出去给别人看。”
胸针戴好了,言戒用指腹轻轻蹭了蹭金属蝴蝶翅膀的边缘,而江南岸靠在椅子旁边,抬眸和他对视。
——齐虹打完电话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其实那两个人离得不算很近,都是男生,正常社交距离,互动也只是帮戴个胸针而已,但那一瞬间,她脑中突然过电似的闪过一个恐怖的可能性。
可惜时间紧张,她没空,或者说没敢细想。
“咳咳。”
齐虹轻咳一声,走过去拍拍江南岸的手臂:
“江南岸,走了。”
“拜拜。”言戒弯唇笑笑:
“晚点见,江老师。”
“嗯。”江南岸淡淡应了一声,跟在齐虹身边,和她一起走出了化妆间。
齐虹没忍住看了眼江南岸。
他神色明明如常,齐虹却实在忍不住不乱想,再加上她之前在微博看过的那些乱七八糟的磕糖贴……
“江南岸,你是不是……”
“嗯?”
江南岸扬扬眉,看向她。
对上他淡然的眼睛,齐虹一时又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没事,算了。”
她叹了口气,正想放弃这个话题,挪开视线时,却偶然瞥见了一旁小孙的表情。
小孙是个藏不住心事的,有什么都写在脸上,此时正紧张地抿着唇瞪大眼睛偷偷看她,在她望过来时又飞速转开脸假装无事发生,一副标准的做贼心虚样。
齐虹微微眯起眼睛:“?”
今晚的活动分红毯和宴会两部分,红毯走秀会放在视频平台全程直播,齐虹和小孙作为经纪人和助理,今晚的活动需要全程陪同艺人完成。
这次红毯的主题是“反差”,每位艺人的着装都跳出了各自的风格舒适区,比如一直是成熟稳重形象的盛豫加今天编了一头脏辫成为了摇滚男孩,甜美可爱姜闪闪烫了大波浪和红唇走起御姐风,舞台上A到爆的北极星则换上了一身优雅白裙。
明星们在红毯上的妆容穿搭与状态向来是网友们热议的话题,今晚的主题也比较有看头,文娱热搜榜几乎要被Personality盛典霸占,尤其是之后江南岸的出场,更是连续贡献了三个深红色带“爆”字的词条。
#Personality 江南岸#、#江南岸黑色蝴蝶#、#江南岸反差#……
直播平台在江南岸出场时因为弹幕激增险些卡顿,粉丝和路人都没想到,江南岸不怎么参加这种活动,偶尔来一次就给了所有人一个大惊喜——
颓丧艺术家感的长发、晕开的下眼线、蝶翅镂空衬衫……原本以为直播和媒体拍的生图已经很能打了,没想到后来工作室放送的十八宫格大片又掀起了新一轮疯狂。
他身上的胸针和戒指迅速被扒出官方店铺并且清空库存,连带着黑色蝴蝶元素的其他配饰销量都翻了几番,看这架势,估计从明天开始就陆续有博主出仿妆了,这波热度非常可观,之后的续航也不会差。
齐虹很满意这次的红毯效果,就暂时把先前心里那点怀疑和烦恼抛去了脑后,愉快地陪江南岸去了晚宴现场。
入场前,她从口袋里摸出一副金丝眼镜递给江南岸。
这是江南岸进入社交场合前的必要流程,他早就习惯了,这便接过眼镜,打开镜腿架在了鼻梁上。
晚宴的座位顺序是官方规定好的,江南岸找见自己的位置,不巧,这次他没在周围遇见熟人。
会场内人声和音乐声混在一起,晚宴嘉宾和明星艺人交谈合照,十分嘈杂。
江南岸慢悠悠吃着面前的小蛋糕,偶尔往其他方向望一眼,没有发现言戒的身影。倒是有其他人来找他合照,身为演员,他对这个业务已经十分熟练了,并不会拒绝。
“诶,江老师!”
面前的提拉米苏只剩最后一口,江南岸用小勺把它舀起来,正想送进口中,却听旁边有人唤他。
他往声音来处望了一眼,见是梁成。
梁成是近两年突然蹿起来的流量小生,长相挺周正,大众面前卖的是奶狗人设,私下里……江南岸不评价别人的私生活,他对同事的喜恶也不看这些,只看业务能力。
江南岸前段时间才和梁成合作过,但那次的合作体验不怎么愉快,主要是梁成业务能力实在不过关,后来还跟江南岸出了一点小矛盾,闹得有些难看。
所以,作为江南岸,他不大想再和梁成打交道,但可惜现在他的人设是“顾清泽”。
“你好,好久不见。”
江南岸朝梁成点点头。
见他这个反应,梁成似乎暗自松了口气,很快又朝他笑笑,为他介绍自己身边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
“这位是奇匠的刘先生,一直很想认识你,这次凑一块了,我就冒昧过来帮着介绍一下。刘先生,这位是江南岸江老师。”
奇匠?江南岸听过这个名字,好像是国内某个大公司,在时尚圈和娱乐圈应该很有话语权。
虽然江南岸不关心这些圈内权利和资源的拉扯,但有人专门跑来介绍,该有的社交礼仪不能少。
他站起身,朝刘先生伸出手:“您好。”
刘先生看起来三四十岁的样子,气质很斯文,他握上江南岸的手:“你好。”
江南岸感觉到,刘先生同他握手时似乎有意无意地用力捏了一下他的手指。
这个举动让他有点不大舒服,不自觉皱了皱眉。
介绍成功,梁成完成了任务,找了个理由先离开了。而刘先生看起来没打算走,只笑眯眯地看着江南岸,同他搭话:
“早就想认识认识江南岸老师了,可惜一直没机会。今天的你……很吸引人。”
“谢谢。”
“我之前看过你的作品,你是个非常优秀的演员。对了,你应该听说过我们奇匠吧,有没有兴趣和我合作?”
“?”江南岸没懂他是什么意思:
“如果刘先生有意向进行资源合作,可以联系我的经纪人,这方面我太懂,也做不了主,不好意思。”
“我不是这个意思……”刘先生失笑:
“和我合作,不是和我们公司。这样说你懂了吗?我之前捧过几个新人,现在都混得不错,你说不定还听过他们的名字。当然,江老师非池中物,和他们没有可比性,跟你说实话,其实我上头那位也很欣赏你,如果江老师有意向,我甚至可以直接把你介绍给他,他手里的东西可不止娱乐圈这点,那位还说了,如果你愿意,片约、时尚资源、代言……他都可以给你最好的。”
这话说得就够直白了,江南岸很难不明白。
娱乐圈的潜规则,他听得见得多了,并不陌生。
“不用了,谢谢。”
江南岸微一挑眉,想了想,抬手摘了眼镜,挂到自己的衣领上。
“先别急着拒绝。”
刘先生递来一张名片:
“等活动结束,我们出去喝一杯,先了解一下?你可以先听听看我和那位能给你什么,再决定要不要接受。”
“不用了解了。”江南岸瞥了他一眼,眼神比起先前冷淡许多:
“本质是一样的。想包养我,当我的金主?”
刘先生没想到他会这样直白地点破,微微一愣,不过很快就重新挂上笑容:
“如果觉得难以接受,那你可以把这理解成一种资源置换。你并不需要付出多少东西,就能得到很多,在娱乐圈这样的地方,这种机会可不多,别人或许还求之不得。”
“那你去找对此求之不得的人,去圆他们的梦吧。”江南岸语气淡淡,却带着刺:
“你,和你说的‘那位’,还有你们的资源,我都不感兴趣。我的职业是演员,我不卖身。”
刘先生不知道江南岸对这种事这样抵触,聊起这事的前后简直是两种态度。
被这样难听地拒绝,刘先生脸上有点挂不住:
“江老师,我是真的欣赏你才跟你说这些。其实,说白了,你在我们眼里也只不过是公司包装出来的商品而已,谈不成还能做朋友,没必要把话说这么难听。顶头的人拥有多少权势,是你难以想象的,只要我们想,你这个商品随时可以被下架。”
江南岸微一挑眉,从自己盘子里拿起小勺,把最后一口提拉米苏送进口中,慢慢咽下后才道:
“我觉得我说得很温和了,如果我想用语言让你难堪,我会说,钱色交易或权色交易违背了社会道德和伦理规范,不搞,滚远。”
说完,他没看刘先生的表情,因为偶然一个抬眼,他看见了远处的齐虹。
齐虹的表情很夸张,她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只看见江南岸在与人交流时把眼镜挂在了衣领上,这在她那里属于标红的一级警报行为。
她指指自己的领口,又指指自己的眼睛,恶狠狠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齐虹的压迫感有点强,江南岸默默把眼镜戴了回去。
“好吧。看来,有些关于你的传言好像是真的。”
刘先生没注意江南岸的动作,他所有的心力都用来维持住自己的涵养,所以他没有转头就走,而是继续笑眯眯道:
“不提别的了,要一张合照总可以吧?”
这一晚已经拍过很多张合照了,再多一张也无所谓,于是江南岸推了推眼镜,应下了他的要求。
刘先生这便从口袋里摸出手机,交给了自己的助理,让他帮忙拍一张合照。
江南岸站在他身边等待任务完成,但下一秒,他突然感觉刘先生搂上了他的腰,用力把他往自己那边带了一下。
江南岸皱皱眉,先前积攒的厌恶一时一起漫上心头。
他正想挣脱,也是那时,腰上的手被另一股力道带离,他微微一愣,下意识看过去,见是言戒。
言戒扯开了刘先生的手腕,神情让江南岸感到些许陌生,浑身上下的气息冰冷而危险。
“说什么呢?”
言戒凉凉地笑了一声,威胁一般朝刘先生眯了眯眼睛:
“这么开心,跟我也聊聊呗,嗯?”
第73章 有人迫不及待了。 说明你对我有欲望了……
刘先生没想到这里会突然冒出来一个人。
眼前的年轻人用力抓着他的手腕,用一种威胁警告一般的目光盯了他片刻,才像丢垃圾似的甩开他的手。
他力道有点大,刘先生往后踉跄半步。
他记得记得这张脸。
言家独子言戒,十年前不好好继承家产偏要去搞什么电竞,当时这事还在圈子里招了好大一通闲话,多是说言家老头得气懵,养出了这么一个任性妄为的混不吝二世祖。
十年后的今天,身边这些闲言碎语倒是少了,也很少有人再提起言家独子。
因为,现在刘先生再听旁人提起他的时候,他一般被称作Spring。
帮忙拍合照的助理见状放下手机,表情有点茫然,不知道这照片还能不能拍成。
旁边那么多双眼睛,闹起来实在不好收尾,刘先生便没有追究,只礼貌地冲言戒笑笑:
“没聊什么,我只是想和江老师照张合照而已。言先生也要一起吗?”
“哦——拍完了吗?”言戒看向那边拿着手机的助理,还没等助理回话,他就接着道:
“拍完了?拍完了就好。”
“……”
随后,他望向身边的江南岸,脸上表情犹如川剧变脸,上一秒还皮笑肉不笑满脸写着“爷不高兴管你是谁都给我滚远”,下一秒就亲切温柔得像一汪水:
“我也想和江老师拍张合照,行不行?”
江南岸看看刘先生,又看看言戒,自然不会拒绝,点了点头。
“太好了,小春也太荣幸了!走,咱换个地方,这儿闲杂人等也太多了,环境脏乱差,真让人烦。”
说完,言戒轻轻拍了一下江南岸的肩膀,带着他绕过刘先生,当此人不存在一般,走向了另一个方向。
会场人很多,到处都是聊天笑闹的嘉宾和艺人。
言戒带江南岸找了个稍微人少些的角落,靠着柱子垂眸看着他,问:
“他欺负你了?”
“还好。”江南岸如实告诉他:
“他和他老板想潜规则我,包养我给我当金主。我拒绝了。可能恼羞成怒气急败坏了吧,所以合照的时候性骚扰我一下。”
还好言戒没在喝水,不然指不定会一口水把自己呛死。
江老师这种有什么说什么一点点也不加润色和遮掩的说话方式总是能给人不一样的惊喜。
“咳……你还知道这些?”
“?”江南岸有点无语:
“我为什么不知道,我是智力有问题吗?”
顿了顿,江南岸微一挑眉,又道:
“不是你说的吗,那种行为叫性骚扰,还是我理解错了?”
“没……你没错,我不是为……算了。”言戒无奈笑笑,正想换个话题,却见江南岸正认真盯着他看,像是在观察什么。
注意到这点,他扬扬眉梢:
“怎么啦?瞧着我干什么,觉得我今天打扮得挺帅?”
“不是。”江南岸迟疑片刻,才问:
“你刚是不是生气了?”
“……”言戒回忆一番,点点头:
“嗯啊。”
“是我做错什么了吗?”
“?”
言戒心软成一片,想揉揉江南岸的头发,又碍于人多眼杂,只好轻轻叹了口气,双手抱臂,和他解释:
“我生气归生气,没生你的气,我生刚那混球的气呢,怎么可能冲着你?”
说着,他瞥了眼旁边没别人,放低声音道:
“我不是说过吗,如果是你的问题,我会主动告诉你,如果没有,那就说明这件事与你无关。宝贝儿。”
在他们还没有那么熟的时候,言戒曾经觉得吊老师这性格实在是好,随地大小疯,把无语留给别人把舒坦留给自己,什么都不怕也什么都不在乎,情商低分不清自己的行为和语言是否合适所以一律打为合适,人际交往只周全自己,肯定不会内耗,实在不敢想象他活得该有多轻松快乐。
但现在看来,事情好像和他想的并不一样。
因为不知道自己做的合不合适,所以更担心言戒介意,从而在一段关系里变得小心翼翼患得患失。
这并不是言戒想看到的,但这不怪江南岸,归根到底,还是他没能给到江南岸足够的安全感。
但江南岸为什么总会习惯性地产生这种想法呢?好像很怕他生气,很怕他讨厌他,很怕他离开。
言戒不知道,也没处去了解,因为江南岸似乎并不愿意告诉他太多有关自己的事。
这段小插曲并没有掀起太大风浪,晚宴正常结束,之后还有一场After party,但江南岸没有参加。
结束之后时间也不早了,第二天还要赶回剧组,齐虹便没再折腾江南岸,原本想直接派车送他回酒店,但司机在路上出了一点小事故,估计要耽误点时间。
这就又便宜了言戒,他没注意齐虹望向他的愈发奇异的目光,他满脑子都是江南岸,便主动请缨要扛起司机的职责,安全迅速地护送大明星回去休息。
今晚事太多,齐虹没时间也没精力和他掰扯,更没工夫去揣测他的企图。反正免费司机不要白不要,齐虹应了他的请求就没再管,只嘱咐一句小心别被狗仔拍到,免得多事。
言戒对防狗仔这事已经有经验了,今天甚至没开他那辆骚包法拉利,而是换了辆低调点的黑色奥迪。
他原本是真心想当一个合格的司机,但等江南岸坐上他的副驾,他又变了主意。
“回酒店?”他问。
“嗯。”江南岸系上安全带,淡淡反问:“不然呢?”
言戒没有立刻回答。
他只默默看着江南岸,目光有点深。
江南岸身上这套衣服不是向品牌方借用来的,听齐虹说,这是他们买来的设计师定制改造的孤品,因此晚宴结束也没急着让江南岸换,直接叫他穿了回去。
所以现在的江南岸还是红毯时那套妆造,唯一的区别就是带妆时间有点久了,眼妆有些晕。
“我住的地方离这儿也不远。”
言戒喉结微微一动,发动了车子,给副驾开了点窗户,图穷匕见:
“要不要考虑去我那儿住一晚?”
“……”
听见这话,江南岸沉默下去,或许是在掂量这条建议的可行性,片刻后才淡淡应了一声:
“也行。”
言戒的住处离这边确实不远,他一路上把车开得飞快,一路飙到小区地库,带着江南岸回了家。
江南岸只在视频通话时看过几眼言戒的住处,至于亲自过来,这还是第一次。
可等家门打开,还没等他仔细看看言戒生活过的地方,身后突然拥来一双手臂,从身后将他紧紧抱住。
“砰——”
身后的门被重重关起,江南岸被推到一旁,后背抵着墙壁,任言戒抱着他,埋在他的颈窝落下细细密密的亲吻。
家里连灯都没来得及开,黑暗里只有言戒的温度和气味,江南岸深吸一口气,缓缓蜷起手指,慢慢拥紧他。
“你今天真好看。下午见你第一眼的时候就想这么干了,一直忍到现在……”言戒贴在他的耳边,柔软的嘴唇擦着他的耳廓,富有磁性的声音和温热的呼吸一同到来。
“这就是你把我拐回家的理由?”江南岸微一挑眉。
言戒轻笑一声:
“是你自己答应的,你情我愿的事,不叫拐。”
江南岸轻轻扬起唇角,正准备再说点什么,下一秒却被言戒吻住。
黑暗里一时只有衣料摩擦的声音,和亲吻时的轻响。
江南岸感觉到言戒温热的手掌顺着他衬衣背后的蝶翅镂空摩挲过去,拇指有意无意地揉按着他肩胛骨那枚小痣。
拥抱和亲吻亲密而急切,言戒半搂着他,摸黑找到卧室,将他带了进去。
进门时,言戒搂住江南岸的腰直接把他抱了起来,径直进去把他丢到床上。
床头的感应灯亮起,暖黄的灯光照亮江南岸被揉得凌乱的头发、微微发红的唇,还有真的像是流过眼泪一般的、眼妆晕开的湿漉漉的眼睛。
这画面对他来说实在太过致命,言戒脑子里好像有根弦断了。
他呼吸一滞,立刻倾身压了上去,再次将江南岸吻住。
江南岸被言戒吻得快要失去感知,他好像被人按进了深海,心跳很快,好像下一秒就要在亲吻中溺亡。
他只能感受到言戒的气息和味道。
床头的感应灯亮了又暗,暗了没一会儿又再次亮起。
不知这个漫长的亲吻持续了多久,到了某个节点,江南岸的身体突然微不可察地一僵,而言戒也似乎感受到了什么,放开了他,撑起身子,目光朝下探去。
等借着灯光看清江南岸身体的变化,他挑起一边眉梢,轻笑一声:
“哟?”
“……”江南岸被他这轻挑的语调弄得有点不自然。
他微微红了耳尖,沉默片刻才道:
“放开我。”
“嗯?”
“去洗澡。”
“不放。”
言戒坏心眼地按住他的腹部,不让他动,自己倾身吻了一下他的耳尖,问:
“你这样……以前有过吗?”
“当然。”
“怎么解决的?”
“……”这话问得江南岸一哽:
“放着不管,过一会儿就好了。”
他对这些事没什么兴趣,之前有过也都只是男生早晨起来正常的生理反应,放着不管一会儿也就下去了,但现在……
“从来没管过啊?就没自己弄过?”
“没有。”
言戒又笑了。
江南岸不知道这种事有什么好笑的,他推了言戒一把:
“起来。”
“不。”
言戒用嘴唇碰碰他的脸颊,声音很低:
“你知道这说明什么吗?”没等江南岸回答,他自己先公布了答案:
“说明你对我有欲望了。我很高兴。”
言戒的嗓音不知何时变得有点沙哑,配上他轻缓的语调,居然显出一点蛊惑的味道:
“你现在谈恋爱了,不用等它自己消失……我帮你,好不好?”
“你……”这话碰到了江南岸的盲区,他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好不好?”言戒紧追不放。
江南岸挪开视线,没看言戒的眼睛。
他轻轻抿抿唇,再开口时,声音低了不少:
“……随便你。”
床头的灯又暗了。
江南岸衬衫的衣扣先前被蹭开几颗,黑暗里,他感受到言戒温热的指腹干净利落地依次把余下几颗纽扣解开,又往下探去。
江南岸呼吸一颤,用手肘半撑着身子,不大敢动。
后来,他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是言戒下了床。
暖黄灯光再次亮起,画面映在他的眼底。
江南岸瞳孔微微一颤。
他看见言戒半跪在床边,似乎是弯唇朝他笑了一下,不等他出声制止,便没有一点犹豫地、向他低下了头。
第74章 有人心满意足。 我爱你就是爱你,没有……
对于江南岸来说,“性”和“爱”这两个字都离他很远,他对它们没有想象,更没有欲望。
他曾经以为自己会一直这样,不会和任何人产生太多没必要的交集,像一片漂泊着的孤独的小岛,直到他遇见言戒。
言戒这个人很不讲道理,不管别人愿不愿意,只管用自己的方式强势地闯进别人的世界。
然后……
江南岸不自觉抓紧了床单,柔软的布料顿时多出一团褶皱,顺着他的指缝蔓延至远处。
陌生的感受霸占了他的感知,他的身体随着言戒的动作不停颤栗。
人类的一生都在被本能和基因支配,“性”是人类繁衍的方式,“爱”则是为了美化这一切才提出来的抽象名词。
人和人之间发生的所有事都不是无缘故的,要想得到什么,就必须提供给对方相应的价值。
没人会没来由地对谁好,所有的关系都只是一场场交换而已。
江南岸这么多年来一直坚持着、巩固着这样的认知,可是言戒的出现打破了它们。
他用自己的方式不容置疑地、一遍遍地告诉江南岸,世界不是这样,爱和喜欢并不需要用任何东西来交换。
江南岸的喘.息声在封闭的室内愈发明显,与此相伴的还有轻微的、黏腻的水泽声。
某个瞬间,江南岸的手指张开,手背骨骼被灯光映出清晰的凸起,言戒立马握住他的手,同他十指相扣。
陌生的感受冲击着江南岸的大脑,他放空许久才从余韵中脱离,逐渐缓过神。
言戒重新爬上床,倾身搂过他,在他脸颊印下一个吻,又想去亲他的嘴唇。
想到他之前做的事,江南岸下意识偏过脸躲了一下。
言戒轻笑一声:
“你自己的还嫌弃啊?”
他用鼻尖蹭蹭他,嗓音有点哑:
“没有了,我都咽下去了,真的。”
江南岸耳尖有些发烫:
“你……”
“嗯?我怎么了?”言戒看出江老师这是有点害臊了,故意使坏:
“喜不喜欢我这么做?舒不舒服?”
“……走开。”江南岸偏过脸,推了他一把。
“好吧,那我走了。”说着,言戒还当真作势要起身:
“我真走了。”
这句不是开玩笑,他是真得去浴室处理一下自己的问题。但就在他撑起身子打算走时,江南岸突然伸手拽住他的衣领,把他拉了回来。
“怎么啦?”
言戒顺便伸手按开了房间里的氛围灯。
然后他就看见江南岸微微垂着眼,视线落在他身上某一处,像是有点不确定的样子:
“需要我给你也……吗?”
言戒微一挑眉:“想给我弄吗?”
“你给我那样做了,现在你有这个需求,所以我觉得我也应该还给你。”
得,又来等价交换那一套了。
言戒有点无奈:
“我给你弄是因为我想那样,小春自愿为您服务。你要是想给我弄,而且你也能接受这样,我当然乐意,但要是以交换为目的,那就快算了吧。明儿还得回剧组吧,去洗澡休息了,宝贝儿。”
说着,他拉开了江南岸拽着他衣领的手,但下一秒,江南岸重新握住了他。
他有点意外地抬眼,就见江南岸不闪不避地望着他的眼睛:
“我不知道我想不想……但我觉得,可以试试。”
言戒心里一动,软成一片。
他用指背蹭蹭江南岸的脸颊:
“像我刚给你做的那样吗?”
“嗯。”
“虽然我很期待……但还是算了吧。”
言戒看着江南岸,握着他的手送到唇边,轻轻吻了一下:
“教你另一种方式好不好?可能比那个容易接受,也简单一些。我们慢慢来。”
江南岸喉结微微一动,没多犹豫,轻轻点了点头。
他不大会这种事情,也不知道怎样才能弄得舒服,言戒便握着他的手带着他教他该怎么做。
这个过程有点漫长,江南岸觉得自己应该做得不怎么样,因为一直弄到手都酸了也不见好。
房间里的温度似乎比刚进来时高了一些,江南岸注意到言戒的呼吸越来越重,到最后,言戒紧紧抱着他,在他耳边一遍遍唤他的名字,给了他一个漫长缱绻的吻。
“好喜欢你,感觉没你活不了了,南南。”
缓过一会儿,言戒起身从旁边抽了两张湿巾,仔仔细细替江南岸擦手。
江南岸垂眸看着他,很轻地嗤笑一声,算是对他夸张的花言巧语表示不屑。
“真的。”言戒亲亲他的掌心:
“好了,去洗澡吧。”
“……”江南岸却没有动作。
迟疑片刻,他缓缓蜷起手指,抬眸看向言戒,问:
“我们这算是睡过了吗?”
言戒没想到他会问这种问题,愣了一下才答:
“严格来说,不算。”
“哦,”江南岸点点头,又疑惑道:
“那男人和男人,到底要怎么做?”
“想知道?”
“嗯。”
言戒便没再说话,只伸手到他背后,顺着他脊骨的凹陷一路往下,停在尾骨的位置,轻声告诉他:
“这里。”
原来真的是这样。
“……”江南岸有些不自在,躲了一下他的手:
“好奇怪。”
言戒没忍住笑了:
“奇怪吗,哪儿奇怪?觉得接受不了的话,那你草我。”
“?”
“真的,你想就给你草。”
江南岸确实没想到言戒会这么说,所以停顿得久了些。
见状,言戒摩挲一下他的背:“怎么啦?”
“没,觉得好像误会你了。”
“?”言戒立马警惕地竖起耳朵:“什么?”
江南岸默默挪开视线:
“我以为你是把我当女生,才想……所以……”
“……”
言戒觉得自己是时候喊一声“请苍天辨忠奸”了。
他实在无奈:
“我真是冤死了。”
“对不起。”
“喜欢你就是喜欢你啊,喜欢你这个人,是男是女我都喜欢。这种事也无所谓,我知道你是个男生,你觉得奇怪觉得难受勉强我也不会硬要你强迫你,你不乐意就不做,又不是你不给做我就不喜欢你了。你要是想,就你在上面,这种事就是两个人都开心舒服最重要了,我又不是非当上边那个不可,在上在下的没什么区别,是你就行。这有什么的?”
言戒揉揉江南岸的头发:
“所以,别胡思乱想了好吗?我爱你就是爱你,没有任何前置条件,宝儿。”
“……”
江南岸没有回答,他只垂垂眼,犹豫片刻后,主动靠近言戒,下巴靠着他的肩膀。
像是一个安静的拥抱。
虽然是在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里,但大概是因为整间屋子里都是熟悉的味道和气息,江南岸这一晚睡得格外安心。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江南岸旁边没有人。
言戒的作息非常健康,向来醒得比他早,此时正在衣帽间那边整理衣服。
见他醒了,言戒拎起他那件被揉得皱皱巴巴的蝴蝶衬衫,给他瞧瞧:
“我听你这件衣服是工作室买的是吧,要还给你经纪人吗?”
江南岸在被窝里,半睁着眼睛看着他,懒懒地应了一声。
“不着急吧?要不你跟她说一声,先放我这儿送去干洗,过两天我直接寄你们公司去……哎,要不直接让虹姐开个价卖给我得了,反正同一件衣服也不会穿第二次了吧?”
“……”
可以是可以,但是理由呢?
他的衣服为什么会出现在言戒这里,又为什么是言戒负责送洗。
甚至还试图购买?
太奇怪了吧。
江南岸觉得他如果不能为这些问题寻找一个合适的理由,可能……
“滴滴卟哔哔——”
床头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打断了江南岸的思绪。
他摸到手机看了一眼。
想曹操曹操到,齐虹来电。
江南岸滑了接通,把电话放到耳边:“喂?”
“江南岸,你人在哪?”
齐虹的声音格外严肃:
“你不在酒店。”
这是一句陈述句。
“哦……”江南岸看了言戒一眼,撑着身子坐起身:
“我在言……Spring这。”
这话说完,他听见电话另一头的齐虹似乎深吸了一口气。
随后,她连理由都没有要,直接问:
“来,你实话告诉我,你跟姓春的什么关系?”
“……他姓言。”
“不重要,你跟这个人什么关系?”
“……”
江南岸垂眸用手指抠抠被套的面料:
“他是我男朋友。”
正在翻箱倒柜给江南岸找合适衣服的言戒虎躯一震。
“你……”虽然早有猜测,但听他这么痛快地承认了,齐虹还是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再开口时,她的声音拔高了八个度:
“你糊涂啊江南岸?!你疯了吗?!你知道男朋友是什么意思吗?!!”
“知道。”江南岸答:
“我在和他谈恋爱。”
“……不是,我以前怎么教你的?啊???”
“你说要洁身自好,不能乱搞男女关系。”
“所以你就乱搞男男关系是吗???”齐虹真是要气笑了。
“没有乱搞。而且,你还说过,我可以找个人谈恋爱。”江南岸心平气和和她辩论。
“是,我是这么说过,但我说的是‘合适的人’!意思是让你找个像闪闪那样各方面都匹配的女生!女生!!江南岸,你不知道国内什么环境啊?你找个男朋友是想炸了娱乐圈然后原地退休吗我请问?”
齐虹头都快秃了,想了半天也只能给自己找见一个勉强合理的解释:
“你告诉我,你是不是为了拍感情戏才跟他谈?就是体验一下是不是?你懂什么叫喜欢什么叫恋爱吗?”
“‘如果有这种契机,而你心动且愿意,完全可以去大胆尝试体验一下。’这是虹姐你当时的原话。”
江南岸语气淡淡,缓缓道:
“我觉得他符合这些条件,所以答应了。为了拍戏……有这个原因,但不是全部。你说的这些我确实不是很懂,但正在跟他学。我觉得他教的很好。”
江南岸这板板正正的回答居然把齐虹堵得无话可说了。
她沉默了很久,最后疲惫地叹了口气:
“你认真的吗江南岸?就他了?你确定他不是骗你哄你?”
“认真的。暂时不考虑换人。目前不能确定,但我想信他一次。”
“……”齐虹有点不甘心地“啧”了一声。
但事已至此,她也没法做出棒打鸳鸯或者撂挑子不干的事儿。
她带了江南岸挺多年了,江南岸很少坚持什么事儿、想要什么东西,这好像还是第一次。
那她能有什么办法呢?
“对不起。”江南岸感受到齐虹的烦躁,立马道歉。
“是该跟我说对不起,你也知道你又给我埋了一个大大的不定时炸.弹吧?唉……都什么事儿啊……行了,就先这么着吧,你,还有他,你俩给我小心点,别被狗仔抓到就是对我最大的温柔。”
齐虹叹了口气:
“我去准备公关备案。”
没办法。
她只能咬牙赌一回,赌那姓春的小子配得上江南岸今天这几句话、是真心对他罢了。
“他家在哪儿,给我发个定位。”
“?”江南岸微一挑眉:
“你要过来?”
“我过去干什么?跟他干架吗?”齐虹在电话那头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我让小孙收了你行李跟司机过去接你,你的戏还没拍完,忘了吗?找他……我是得找他!但让他先等着吧,等我闲下来找见时间,再好好跟他算账。”
齐虹挂了电话。
江南岸看着手机,略微有些出神,直到言戒凑过来抱了他一下:
“经纪人兴师问罪来了?我需要给她负荆请罪去吗?”
虽然不知道齐虹说了什么,但刚听着江南岸那几句话,言戒心都化了,在短短两分钟内已经做好了决定——如果齐虹一会儿杀过来,他会毫不迟疑护在江南岸身前,为他挡下齐虹的四十米大砍刀,血流干也不带后悔的。
“不算。”顿了顿,江南岸又道:
“我处理好了。不过她让你等着,有空再找你算账。”
“她接受了?”言戒有点意外,自动忽略了“算账”那句话。
“嗯。”
“哇,好棒,南南宝,真厉害。”言戒语气跟哄小孩似的,忍不住亲了一下他的头发:
“以后小春就仰仗你了,做大明星背后的男人,跟你谈恋爱真有安全感——”
姓春的亲了一下又一下,弄得江南岸有点烦:
“走开。”
“不走。”言戒耍赖皮,坏心眼地扬扬眉,指指自己的唇角:
“除非有一个早安吻。”
“……”
江南岸看了他一眼,微微垂下眸子,什么话也没说。
只在停顿片刻后,轻轻扬起下巴,主动凑过去,乖乖碰上了言戒的嘴唇。
第75章 有秋后算账。 是我的爱人。
光承十九年春,国师状告太子应沨结党营私,谋逆犯上,皇帝大怒,废太子,赐毒酒,曾与应沨过从亲密者尽数被连带,抄家的抄家,流放的流放,连曾经无限风光的左相诸葛问云也连遭贬斥,官位一降再降,手中实权尽去。
光承十九年夏,沉月公主因长兄变故忧思心悸,伤惧之下一病不起,于夏末病逝,年仅十八岁。
光承十九年秋,诸葛问云言语无状,顶撞国师,屡教不改。皇帝念在他昔日于江山社稷的贡献,没有重罚,只贬他去一座北方小城做知县,终生不得回京。
光承十九年冬,皇帝驾崩,年幼的九皇子应弈在皇后与国师辅佐下继位,年号引熙。
诸葛问云出发前往北城那日,京城下了二十年以来最大的一场雪。
他早年连中三元,是大宣最年轻的状元郎。他用心教导皇子公主,一心为主,倾尽所有只为江山社稷后继有人。他一生清正,却遭到无数陷害暗算,甚至一度连累了身边人。
他想为枉死的好友报仇,想清除乱党还官场清明,于是苦心谋划步步为营,一步步走向高位,拥护自己认可的明主,最终却还是棋差一着,落得亲友尽散,满盘皆输。
离开京城的那一天,诸葛问云着一身深灰色斗篷,立在马车边回首注视城门许久,任漫天风雪染白了他的鬓发。
“先生,该上路了。”
小厮给诸葛问云递了个暖炉,在旁提醒道。
诸葛问云无声地叹了口气,最后望了一眼他效忠小半生的皇城,低头上了马车。
马车沿着小路颠簸着一路向北,纯白雪地被马蹄和车轮轧出一串痕迹,那样显眼,却又很快被漫天大雪遮掩殆尽,像是从未存在过。
“卡——!”
章导从椅子上站起身,拍拍手:
“很好!来,让我们祝江老师杀青大吉!”
江南岸从马车上下来,工作人员立马为他送上一大捧鲜花。
剧组杀青总是热热闹闹的,主演们捧着花互动合影留念,等最后,所有演职人员一起拍了一张大合照,背后的红色横幅拉开,写着“电视剧《帝师》杀青大吉收视长虹”。
这代表着,江南岸又送走了一位角色,到他能知道的、故事的尽头。
“恭喜江老师杀青——”
大大小小的合照拍完之后,录制杀青Vlog素材的工作人员关掉了设备,言戒不知道从哪儿冒了出来,手里握着一支红玫瑰,走过来插进了江南岸怀里的花束中。
“谢谢。”
江南岸把花递给小孙,自己坐上椅子,边休息边看着片场的工作人员收拾道具和设备,等化妆师忙完来叫。
六月,天气已经有些闷热了,摄影棚内虽然铺着人造雪景瞧着白茫茫一片,温度却没有因为这三九寒冬般的画面降低一丝。
江南岸脱了斗篷,但身上一层层的古装还是闷得人心里发慌。他手里拿着小风扇对着自己,吹得长发都飘了起来。
“喝不喝点东西,我榨了点果蔬汁。营养低卡又健康。”
言戒变魔术似的掏出一个保温杯,给江南岸倒了一杯。
江南岸不喜欢喝饮料,原本很拒绝,但在言戒的强烈安利下还是迟疑着试了一小口。
言戒对吃喝是真的有自己的理解,榨的果蔬汁不甜不酸清爽可口,温度也刚刚好,不至于太冰伤胃,又刚好能够解暑解腻。
“……再一杯。”江南岸尝了一小口后,皱着的眉毛舒展开来,立马“吨吨吨”喝了一杯下去,又把杯子往言戒那边送送:
“谢谢你。”
“说什么谢啊。”言戒轻笑一声,再给他满上:
“今晚是不是还有杀青宴之类的?我还想着请你吃好吃的去呢,但忘了这茬,那就只能过两天了。对了,你这戏杀青了之后还有安排吗?什么时候回上海?”
“……”江南岸没有立刻回答,因为他答不上来。
他向来记不清自己的行程安排,只能看向小孙。
小孙接收到他的求助信号,这才不情不愿地跟言戒汇报:
“明天下午的航班,回上海。哥的新剧昨天刚开播,过两天还有个发布会要跑。忙着呢!”
“《十二小时》,对吧?跟那个梁成一起演的?”言戒一早就做过功课。
江南岸捧着果蔬汁点点头。
第二杯饮料就没有第一杯喝得那样急,他慢慢喝着,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摄影棚里被一点点拆除的道具。
见他看得认真,言戒便没有打扰他,只在旁边瞧着他看,过了许久才蹲下身,在椅子旁边望着他,温声问:
“怎么啦,想什么呢?”
听见言戒的声音,江南岸才回过神。
其实他并不习惯跟人聊这些,但现在,问出这个问题的是言戒。
于是他想了想,答:
“想诸葛问云。”
“哦——”言戒点点头:
“刚你们拍的那场戏,是这部剧的最后一个画面吗?”
“嗯。”
“这就是诸葛问云的结局?”
“戏里是,戏外不是。”
“哦?那他最后怎么样了,我历史学得不精,上课光睡觉了。江老师来给小春解解惑?”言戒冲他笑笑,露出唇边尖尖的犬齿:
“我有好多问题呢,比如,为什么这部剧要叫‘帝师’?就我看过的这些剧情里,诸葛问云只教过太子皇子公主那些,太子最后又没登基,他怎么着也称不上一句帝师吧?”
聊到这个,江南岸便来劲了。
他认真给言戒解惑:
“嗯,也不是,他当过帝师,只是那是以后的事了。这部剧的故事,是他人生最跌宕起伏的前半部分,是他成为‘帝师’之前的故事,其实严格来说算是前传。”
江南岸边喝果蔬汁边问:
“你知道宣文帝吗?”
“当然,就这结局里刚被扶上位的那个应弈嘛。”
“嗯,他登基时年岁很小,在太后和国师的掌控下成了个傀儡皇帝。但其实他很聪明,不动声色蛰伏多年,后来为了斗太后和国师,就派人秘密请回了诸葛问云。诸葛问云原本已经心死,不打算再回皇城蹚浑水,但应弈坚持请他出山,七拒七请,他看见了应弈的诚心,这才重回京城为他谋事。”
“哦——”言戒点点头:
“所以,宣文帝应弈成为宣朝最传奇的皇帝,有诸葛问云一份功劳,‘帝师’的‘帝’不是老皇帝也不是应沨,而是未来的应弈?”
“嗯。”
言戒喜欢看江南岸讲这些喜欢的知识时认真的样子。
便不自觉弯起唇角,又问:
“那你在想诸葛问云什么呢?”
“在想……”江南岸微微一顿,思考片刻后,声音比先前轻了不少:
“我就停在这里了,未来那些故事,我陪不了他了。”
这话像是一片小羽毛,在言戒心里轻轻拨弄一下,泛起一片涟漪。
他只是演员,只能与角色相伴一小段时间,未来,诸葛问云是诸葛问云,江南岸是江南岸,谁发生任何事情都再与另一个人无关。
所以,他是在和角色共情,在想角色未来的人生,在为自己无法陪伴角色走过完整的一生而难过吗?
言戒很喜欢这种一点一点慢慢了解江南岸的感觉,像是拨开小猫厚厚的毛,终于摸到它柔软温暖的肚皮。
于是,他顺着这话,又问:
“你很喜欢演员这个职业?”
“还好。”江南岸答。
“那你能不能告诉我,最开始为什么会选择当演员?”
“……”聊到这个问题,江南岸默默看了言戒一眼,挪开视线,才道:
“很无聊的答案。”
“无聊也想听。”言戒半蹲在椅子旁边,拽拽戏服宽大的袖角:
“告诉我吧——求求你了吊老师——小春这辈子就这么一个愿望——”
江南岸真是被他烦着了,迅速回答两个字:
“钱多。”
这么朴实无华的原因吗?
言戒没忍住笑了。
“后来呢,后来就不只是为钱了吧?”
“嗯。”
“那是为什么?”
“……”
这次,江南岸沉默了很久,久到言戒都以为他不会回答这个问题了,正想换个话题,才又听他道:
“这样体验别人的人生,很有意思。”
言戒微一挑眉:“哦?”
“不觉得吗?”
江南岸轻轻扯了一下唇角,垂着眸子,指尖抠抠戏服上刺绣的纹路:
“把自己变成其他人,去看看别人的故事和生活,才发现,原来,不同的人,有不一样的活法。”
听见这话,言戒张张口,一时竟没能说出话来。
直到最后,他才问:
“那江南岸呢?”
“嗯?”江南岸没懂他的意思,但也没来得及深究。因为剧组化妆师过来找他,要带他去换衣服卸妆发。
卸了妆之后还有杀青宴,言戒一个外人不好再跟着,正准备自己回酒店,边上的小孙却突然硬邦邦叫住了他:
“那个……春哥。”
“嗯?”言戒看过去:“怎么?”
作为助理,小孙本该寸步不离地跟着江南岸,现在主动落在后面,估计是有什么事特意叫住他要跟他说。
果然,小孙轻咳一声:
“虹姐知道你今天在这儿,让我通知你,七点钟她要见你,位置我发你微信上。”
“通知”?
够强硬的啊。
言戒这就懂了,这是虹姐给他定的日子到了,来找他算账的。
他轻笑一声,点点头:“行,保证准点儿到,绝不畏罪潜逃,还请她放心吧。”
说完,他正想离开摄影棚,但刚走开两步,又听小孙叫住了他。
回头一看,那小孩一脸别扭样儿。
以前小孙对他还挺友好的,但自从知道他和江南岸谈恋爱之后,小孙就不怎么待见他了。
言戒很理解,见自己家白菜被拱,都该是这种表现。
“怎么?”他问。
小孙看看他,又看看他手里的保温杯,像是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才不自然地道:
“我承认你能哄哥喝饮料很厉害……所以果蔬汁的配方能告诉我吗?我也要给他榨。”
“?”
得。
抢活儿来的-
齐虹跟言戒约在了酒店附近的一家咖啡馆,言戒有意提前过去,想给虹姐留下个很有时间观念的好印象,但还是晚了一步。
他去的时候,齐虹已经在那儿了,正对着手提电脑办公。
“哟,不好意思,来晚了。”
言戒在她对面坐下。
齐虹看了眼手表:“不晚。”
她合上了电脑,把桌上的饮品单推给他:“喝点什么?”
“冰美式就行。”言戒把饮品单还给服务生,而后看向齐虹,开门见山道:
“虹姐找我有事吧?其实我也特想找您说点话儿,但就是一直没找见机会。这次可巧。”
齐虹没想到他会先发制人,微微一愣,道:
“那你先说。”
“那我就不客气了哈。”
言戒轻咳两声,道:
“我就是想跟您商量商量,咱以后能不能少让江南岸做别人?不是说演戏,就是平时,跟人交往的时候,或者面对粉丝的时候,您能不能让他多做自己?”
“?”齐虹微一挑眉:
“你是不知道江南岸这人说话做事是什么风格吗?他情商多低说话多难听做事多不考虑后果你应该也很清楚,更清楚他这些事要是被媒体弄去做文章,他会受到多少网络暴力?他是个公众人物,性格不合适面向大众就换人设,很正常,这是娱乐圈的规则。”
“是很正常,但我觉得这条规则不适合他。”
“哦?说来听听。”
“不知道您发现没有,他的思维方式跟正常人不太一样,当然我不是说他不正常,就是有点特别。他有自己的逻辑,而且这套逻辑很强,所以他遇见什么事都要用自己的方式掰扯清楚,很容易钻牛角尖。我知道您也是为他的事业着想,但您可能忽略了,这样长年累月地让他在外面扮演别人,会让他产生一种错觉,让他觉得‘江南岸’这个人很差劲、很惹人烦,不被人喜欢,所以才需要在跟陌生人交流互动的场合去使用另一个人的身份和性格。
“我刚还在棚里跟他聊天呢,我问他为什么做演员,他说成为别人体验别人的生活很有趣儿,能发现不一样的活法儿。这话落我耳朵里,我听到的是他觉得作为江南岸的人生很没劲,所以才热衷于扮演别人。”
言戒微微皱起眉,难得严肃:
“我不知道他经历过什么,他也不愿意跟我说,我不知道病灶那是真没办法干预。但您应该很清楚他性格的成因,所以我特希望您能在这方面引导他,帮他建立配得感,而不是这样恶性循环,让他继续弱化自己、扮演别人。他性格有点问题,我想把他养好,但光靠我一个人做不到,我得请他身边的人一起帮忙,尤其是你。毕竟他熟人也不多,虹姐你应该是他身边最重要最信任的人之一。”
听着他的话,齐虹慢慢靠在椅背上,双手抱臂打量他,神色逐渐变得认真起来。
沉默许久,她才道:
“但你应该知道,我只是他的经纪人,对我来说最重要的是他的事业和前途。其他的事不在我的职责范畴里。”
言戒耸耸肩,冲她笑笑,答得自然:
“也是他的大姐姐,不是吗?不然也不会因为我跟他谈恋爱的事儿揪我到这儿来给我来个下马威吧?……得了,我的话说完了,姐你要杀要剐随便,小春死而无憾,记得告诉我宝贝儿我到死都爱他。”
“。”齐虹翻了个白眼,没答他的话。
她喝了口咖啡,像是要强调什么一般:
“他是我的艺人。”
言戒点点头,很自然地接道:
“是我的爱人。”
第76章 有人在暗地使坏。 别啊,你可以对我有……
听见这话,齐虹安静片刻,最终像是有些无奈地笑着轻轻摇了摇头:
“行,知道了,我会考虑。”
说着,她拿过身边的电脑包,把笔记本电脑装了回去,边道:
“一会儿还有个视频会议,我就先回酒店了,你随意。”
“?”言戒微一挑眉:
“怎么这就走了,虹姐叫我来这儿不是还有话和我说吗?”
“之前是有。”
“那现在呢?”
“现在……”虹姐叹了口气,真是不愿意承认:
“现在觉得,好像没什么必要了。”
这话的意思,两个人心知肚明。
言戒点点头,朝她一抱拳,没什么正形儿地道:“那我可太荣幸了。”
“你最好是!他这人,走到现在不容易,脑子又是一根筋,要是你敢骗他欺负他,我……”
齐虹威胁似的朝言戒扬扬拳头,大概自己也觉得这种行为太幼稚,所以自己先笑了:
“算了……走了。”
“哎,等等。”
从齐虹的话里捕捉到某个重点,言戒赶忙在她起身前叫住她:
“既然话说到这了……那我还有个问题想问问您。”
“嗯?问。”
“我们江老师到底怎么养成了这么个性格?或者说他在出道以前到底经历过什么?我听小孙弟弟说,您是从他出道就一直带着他的,那您应该很清楚那些事儿吧?比如,在变成‘江南岸’之前,他到底叫什么名字?”
这些问题一直压在言戒心里,只是江南岸不愿意和他说,他也找不到人问。
“……”听见他的话,齐虹短暂地沉默片刻,再开口时语气似乎沉重了一些:
“既然他没主动告诉你,那我也不好在背后揭他的往事。”
“我只是想多了解他一点。”
“那就等他愿意亲自把故事讲给你听的时候再说吧。”
在这件事上,齐虹并不打算让步。
顿了顿,她又道:
“过去的事都过去了,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永远都不会有人再提起那些事,所以知道不知道其实也没什么区别。不用太纠结那些,好好看着你眼前的人,好好对他就行了。”
说完这话,齐虹拎着包走了,座位上只剩了言戒一个人。
他倒是没急着离开,反正江南岸晚上还有杀青宴,他回去也是一个人待着,便坐在店里慢慢喝完一杯咖啡,才插着兜离开咖啡店,自己一个人去附近的夜市逛了一圈。
夜市里多是一些小吃摊,角落里也有些卖手工艺品的小铺。言戒被一个卖钩织挂件的小摊吸引了注意,他在摊位前蹲下身,拿起其中一个小玩意打量一番,轻笑一声:
“这都是你自己钩的吗?怪可爱的。”
摊主是个年轻女孩,她点点头,热情介绍:“是的,都是自己做的,每一个都是孤品,放眼整个世界那也是独一份的,全球限定款!”
“真会说话。”言戒晃晃手里的小挂件,从兜里摸出手机:
“就要这个,多儿钱?”
……
剧组办杀青宴的地方离酒店不远,结束之后,江南岸没让小孙叫车,而是自己一个人遛着弯走回去。
夏初的夜晚,温度刚刚好,路边暖黄色的灯光洒下来穿过绿化带里的树木,在地上投下一片片摇晃的树影。
江南岸穿着简单的长裤白T,戴着渔夫帽和口罩,边散步边瞧着街边景象。
收废品的大爷骑着他破旧的三轮车沿着路边溜过去,老旧的轮子一转起来吱呀呀响。不远处有卖夜宵的小摊,边上围着几个人,灯光下能看见热乎乎的食物冒出来一团团热气,飘着散在了空气里。
卖糖葫芦的老奶奶举着老式的糖葫芦架子站在路边,偶尔用方言吆喝一声“糖葫芦”。
老奶奶的糖葫芦瞧着颗颗饱满,红彤彤的很好看。
江南岸不怎么吃这些东西,没打算光顾,但走出去两步,他脚步一顿,又绕了回来。
再离开时,他手里多了一个塑料袋,袋子里是阿婆自己做的糖葫芦串串。
晚风把树叶吹得沙沙响,空气里都是植物清新苦涩的味道。
江南岸一手插着兜,边走路边看着路边树木粗糙的枝干,再顺着树干的纹理看向他们茂盛的枝叶。
“宝儿,看什么呢?”
身边突然冒出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江南岸愣了一下,循声望去,果然是言戒。
言戒好像是专门等在酒店外的,他站在绿化带边缘的石砖上,只是江南岸一直在看树,走过来时居然没有发现他。
“你怎么在这?”
“等我男朋友啊。”言戒轻声笑笑:
“但我男朋友只顾着看树了,快走我脸上了都看不着我。怎么,树比我好看啊?”
说完,他目光下落,看见江南岸手里拎着的塑料袋:
“买的什么啊?哟,糖葫芦?你喜欢吃这个?”
“没。”江南岸把袋子递给他:
“你吃。”
言戒愣了一下,而后弯起眼睛:
“专门给我买的啊?”
“没……呃,嗯。”江南岸一句话含含糊糊地换了三个答案,言戒瞧着他,眸里笑意渐深,温声追问:
“到底是不是?是不是专门给我买的?”
“是……吧。”江南岸挪开视线:
“很晚了,那个婆婆的糖葫芦还没卖完,又想起你喜欢吃甜,就买了,没有别的意思。”
“别啊,你可以对我有别的意思,我有名分的。宝贝儿喜欢我才记着我喜欢吃什么,才给我买我喜欢吃的东西,对吧?”
说完,言戒又道:
“我也有东西送给你。”
他摸摸外套口袋,从里面掏出一个小小的礼盒,递给江南岸。
江南岸没想到这么平常的一天还能有礼物收,他微微睁大眼睛,看看言戒,才伸手接过小礼盒打开来。
盒子里面是一个小小的钩针钥匙扣,样子是一棵小树,树根被做成小脚丫的形状,树冠是头和脸,上面冷漠微笑的小表情很萌很可爱。
江南岸用食指把钥匙扣拎起来看看,微一抬眼,才发现在他看小挂件时,言戒也在笑着看他。
“看你喜欢树,散个步都得望着,路过夜市小摊刚好瞧见这个,觉得很适合你就买了。喜不喜欢?”
江南岸轻轻抿了下唇角,像是个很淡的笑容。
但他戴着口罩,这抹笑意没让言戒瞧见。
“嗯。”-
【莉莉梨子:恭喜《帝师》杀青!小山宝宝的机场LOOK大放送!!宝宝拍完戏剪头发啦,感谢陪伴宝宝好几个月的长发,再见噜长发的小山宝宝,不过宝宝什么发型都好看!新发型是为了贴合角色配合《十二小时》的宣发吗?期待期待!】
【小山是只萌猫猫:就我眼尖发现小山挎包上多了个挂件吗?这是什么?看不清楚,是小树吗?好可爱……工作室什么时候出同款??】
【泊船瓜洲是真的:朋友的朋友的妹妹的闺蜜说这挂件是她自己做了去夜市上卖的,就一个,没有同款。而且她说当时买挂件的人不是小山……谁懂……】
【毁灭全世界:来了来了关系户现场怪又来了,放假料给自家造糖前能不能先改个ID不要暴露属性招笑?】
【泊船瓜洲是真的:爱信不信……】
【每天都要努力工作:肯定不是真的!】
【猫猫爱豹豹:这包跟了小山好多年了,每次去机场都挎着,从来没挂过乱七八糟的挂件,而且据我了解(五年粉籍),小山根本不喜欢这种风格的东西,至少我从来没见过,这次这么招摇把挂件挂到身上……我觉得八成是谈了,这玩意多半是对象送的,但对象是谁不好说,蹲蹲更多关系户爆料。】
【每天都要努力工作:肯定!不是!真的!别猜了!他就不能自己喜欢吗?!!】
小孙坐在化妆间,打字的力道大得快要把手机戳出洞来,他回复了那条帖子,又抬眼恶狠狠地看向安安静静挂在他哥包上的那棵小树。
笑笑笑,笑什么笑?一天天就知道笑!福气都要被你笑没了!
“小孙?”正在小孙咬牙切齿对着个挂件虚空攻击之时,齐虹突然唤了他一声:
“干什么呢眼睛瞪那么大?把水杯拿来,给你哥喝两口,一会儿该上台了。”
“哦哦好。”来活儿了,小孙立马把仇恨放到一边,自己拿着水杯去兑了点热水,才插好吸管拿过去给江南岸。
从《帝师》剧组出来,江南岸把留了好几个月的长发剪短很多,回到了拍《十二小时》时的状态。
在《十二小时》里,他饰演的角色是一个患有人格分裂症的艺术家,略长的头发蓬松卷曲,很有病态颓丧的味道。
发布会即将开始,离开后台前,江南岸朝齐虹伸出手,习惯性准备接她递过来的眼镜。
这是他们的约定,像这样需要社交、需要面对观众和媒体的场合,他需要套一个高情商的人设,一般情况下都会使用“顾清泽”,来保证现场不会因为他的口无遮拦出什么乱子。
但今天,齐虹没递来眼镜,只轻轻拍了一下他的手:
“准备上场吧。”
江南岸有点意外地微一挑眉:“不用顾清泽?”
“不用。”齐虹顿了顿,又解释道:
“老让你以别人的形象去面对这些,我怕你越来越不会说话了,更麻烦。我觉得你最近有点进步,之前在综艺里的效果也挺讨喜的,粉丝和路人反响挺好,那就先这么着吧。一会儿上台的时候动点脑子,回答问题先参考一下顾清泽会怎么回答,自己把握一下分寸,可以做自己,但也别太放飞自我,知道没?”
“……”江南岸不知道向来在这件事上无比强硬坚决的齐虹怎么突然改了态度。
他迟疑片刻,才有点不确定地点点头:
“……啊。”
今天是《十二小时》的发布会,剧中几个主演都在,主要是配合宣传、接受采访为新剧二创提供话题素材和热度。
这部剧没有感情戏,也没有女主角,只有领衔主演梁成和特邀主演江南岸,算是一部双男主剧,没有番位之别。
现在的观众喜欢磕男男CP,双男主剧更是好卖,但齐虹在刚签下合同时就明确说了江南岸这边不接受CP炒作,所以发布会不会有针对主演CP的问题和互动,只是问问剧情和人设相关的问题,再来一点正常的团建小游戏。
但不知道是不是台本有问题,今天主持人问江南岸的问题都很奇怪,“江老师觉得自己和楚宵之有什么共同点”这样的算是正常,但后来紧接着又问“江老师觉得楚宵之这样的人性格会不会很奇怪”、“江老师觉得楚宵之的心理问题更大还是性格问题更大”、“如果是你会和楚宵之这样的人做朋友吗”……
前几个问题都被江南岸绕开了,但后来,主持人又问:
“有人说过江老师的性格不大好相处吗?或者有没有人因为这种事为难过你?江老师遇见这类问题的时候都是怎么处理的呢?”
《十二小时》的主线是主角依次认识孤僻画家楚宵之的十二个人格、和他们成为朋友,之后慢慢通过日常互动帮助他进行人格整合,本质是呼吁大众关注小众心理疾病和童年创伤,主持人问相关问题也无可厚非。
但这问法就有些奇怪了,再综合戏刚杀青那会儿两位主演闹出来的矛盾、还有后期有关江南岸的一些风言风语,难免让人觉得微妙,有点贴脸开大的意思。
江南岸原本就不喜欢这种问答环节,被一而再再而三地刁难更觉得心烦。
他冲主持人笑笑,再开口时语气便没多客气:
“我觉得我们的问题可以围绕角色,毕竟今天我是代表楚宵之站在这里。如果要问楚宵之的处理方式,我觉得,如果他遇见了让他为难的人,他会直接告诉那个人,不会说话就不要说。”
主持人被这样温温和和地怼了回来,一时有点尴尬,好在他没再继续纠缠江南岸了,而是将目光投向了其他演员,不过给他们提的问题就要柔和正常很多,远不如面对江南岸时那样尖锐。
也不知是不是江南岸的错觉,在这之后,接下来的提问互动,主持人都有意无意地避开了他,没有让他参与其中。
后来的小游戏环节也是如此,明明是主演,但游戏时却完全没有被cue到,只能一直站在旁边看着其他人玩。
不过,对于江南岸来说,旁观比参与更加轻松,便没多纠结,只安安静静站在旁边当他的背景板。
直到发布会最后一个游戏开始,工作人员端上来几瓶酸奶,分发给各位演员。
“大家都知道我们的主角程晓亮是特别爱喝酸奶的,有事没事都爱来两杯,所以今天我们也想了一个跟酸奶有关的小游戏。”
主持人笑着为大家讲解规则:
“不知道大家有没有听过一种小游戏叫做‘我有你没有’,大家可以轮流说出一件自己做过的觉得独一无二的事,如果其他玩家也做过,那提问题的人失败,如果没人做过,那其他玩家失败。失败的惩罚是喝一小杯酸奶,看,酸奶和杯子我们已经为大家准备好了,这一瓶酸奶大概能倒五小杯,酸奶喝完就视作退出游戏,留在最后的人是胜利者。我们还为最后的胜者准备了神秘惊喜哦!”
这个游戏所有演员都要参加,在游戏正式开始前,江南岸拧开酸奶瓶,像其他人一样先给自己倒了一小杯。
但等酸奶瓶里的液体流进小杯里,他看着它的状态,突然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江南岸微一挑眉,将杯子凑近观察,又轻轻嗅了嗅它的味道。
楚宵之是个画家,江南岸演这部戏的时候就经常和画材打交道,对它们很是熟悉。
比如,他可以确定,眼前他瓶子里和杯子里的东西并不是酸奶。
而是被人调制调换过的……
白颜料。
第77章 有感受到温暖和安心。 有我呢,宝贝儿……
江南岸不知道自己手里这杯从酸奶盒里倒出来的颜料是什么意思,是游戏彩蛋还是有人故意为之。
他不确定地瞧瞧身边人的杯子,能看出来其他人手里都是正常的酸奶,只有他杯子里是颜料。
他迟疑片刻,看向台下的齐虹。
齐虹见他表情不大对劲,便朝他扬扬眉,意思是问发生了什么事。
“那我们的游戏正式开始,成成先来吧?有什么事是你有但大家没有的呢?要完全诚实才行哦!”
没人注意江南岸这边的小问题,主持人已经开始cue流程了,而梁成也十分配合,拿着话筒,想了想,笑道:
“考过两次艺考算吗?第一次没考上心仪的学校,所以复读了一年,第二年再战上岸!这应该是我这样的学渣专属吧哈哈?”
梁成这些经历是早就被公开过的,曾经还借此炒过一段时间的努力人设,现在大大方方说出来也没什么。
而在场几位演员要么不是科班出身,要么只考过一次艺考,还真没人和他有过相同的经历,因此这轮算梁成赢,其他嘉宾都得喝一杯酸奶算作惩罚。
一小杯酸奶而已,其他嘉宾很快举杯示意自己完成,只有江南岸始终没有动作,全场的目光一时落在了他一人身上。
“江老师怎么不喝?”
梁成最先开口问。
还没等江南岸回答,梁成便做恍然大悟状:
“哦——我记得江老师好像不喜欢喝酸奶来着,但咱们愿赌服输嘛!这是游戏规则,来吧来吧!”
江南岸看了梁成一眼,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似乎在梁成眼里看见一丝幸灾乐祸的笑意。
梁成是不是知道自己手里这杯不是酸奶?
江南岸心里闪过一个念头。
他,或者他们,是故意的?
梁成见他没回应,便笑着和主持人说:
“哎……要不我们别为难江老师了,实在不想喝就算了,江老师的惩罚我替他做!我帮他喝!”
“好啊。”
还没等主持人回应,江南岸先应了他的话,盯着他淡淡道:
“你帮我喝。”
听见这话,梁成脸上的笑容一顿。
原本他也只是客气一下,毕竟他并不觉得江南岸会冒着被嘲“输不起”的风险让他替罚,但没想到江南岸不按常理出牌,还真能厚着脸皮应下。
“呃,好。”梁成很快调整好表情,点点头,正想喝了手里这杯酸奶,但江南岸却伸手挡了一下:
“是我的惩罚,你喝我的。”
“……”
梁成一怔,实在没料到江南岸能做到这个份上:
“这,这不好吧?”
“哪里不好?是因为我这杯不好喝吗?”
气氛一时变得有点尴尬,台下观众也掀起一片窃窃私语声,没搞懂台上这是什么情况。齐虹更是双手抓着头发,僵硬得像一尊雕像。
第一次……第一次尝试着让江南岸在发布会做自己,怎么就捅出了这么大的篓子?
……不对,他情商再低也不至于在这种小事上揪着不放让所有人尴尬,这明显是故意的……到底怎么了??
还是主持人反应快,立刻干巴巴笑着救场:
“哎,忘了说了,我们这个游戏环节啊其实还有个小小的彩蛋,我们不仅准备了陈晓亮爱喝的酸奶,还准备了楚宵之常用的颜料,看来是江老师比较幸运,拿到了这个小惊喜呢。”
江南岸凉凉地瞥过去:
“你的意思是要喝的东西里混着白颜料,还不提前说明,而是悄悄把颜料装进酸奶瓶里整蛊,等人喝到再说你真幸运吗?或者干脆不说?天哪,好惊喜,这个惊喜给你你要不要?”
一听见演员喝的酸奶里还里掺着白颜料,观众哗然。
主持人汗流浃背,忙找补着让工作人员给江南岸换了一瓶正常的酸奶。
确认过这次的酸奶没有问题之后,江南岸完成了自己的“惩罚”,游戏进入下一轮,该轮到他提问题。
“下一位该江老师了,江老师有没有什么特别的经历呢?”
“有。”江南岸想都没想,语气十分自然,就地取材,真诚发问:
“在发布会上被人把酸奶换成了白颜料还期待我是个傻子把颜料当酸奶乖乖喝掉。你们有吗?”
“……”
死寂。
一片死寂。
梁成的表情已经挂不住了,其他演员则眼观鼻鼻观心,圆场似的笑呵呵含糊几句“没有没有”,低头猛喝酸奶,连滚带爬地送走了这一趴。
这个小游戏差不多算是发布会的最后一个环节,很快,大家和观众告别,结束了今天的活动。
一下台,江南岸就被齐虹直接拉回了休息间。
齐虹一颗心在这短短几十分钟里像是被迫坐了无数回跳楼机,上上下下闹腾个没完。
她刚在台下的时候就已经联系紧急公关了,现在回了休息间更是一边破口大骂一边摇人,一头精心打理的卷发都被她自己抓得乱糟糟像鸡窝。
江南岸今天让主持人和主办团队下不来台的那几句话确实有点刻薄,要换平时,齐虹肯定得好好训他一顿,但她知道今天实在不能怪他,实在是这发布会请了一堆牛鬼蛇神就揪着他一个人在找不痛快,他不疯就不叫江南岸了。
齐虹没法朝江南岸发脾气,就只能把火气撒在别人身上:
“今天的主持人是哪个野鸡公司挑来的?不会问问题就不要问!前边那些互动和游戏为什么要孤立人?啊?唯一一个参加的游戏还故意给艺人喝颜料?!有病吗?!奇匠这群人在搞什么??”
听见某个名词,江南岸愣了一下:“奇匠?”
“是啊。”齐虹一边理着自己的长发一边道:
“十二小时不就是奇匠的剧吗?梁成也是奇匠的人啊。以后再不会和他们合作了,他爹的,公司名气大有什么用,净在背后搞小动作,邀请你来特别出演,签合同前吹得天花乱坠,一进组就换班底,连主演都换了,不明摆着花小钱办大事让你来奶新人?拍戏的时候缠着你炒作就算了,现在还故意刁难,这不纯纯吸血鬼吗?”
“……”江南岸听齐虹“巴拉巴拉”一通,自己却想到了与这个词关联的、几个月前的某件事:
“……啊。”
齐虹从这短暂的一个音节中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
“怎么了?你跟奇匠的人闹过不愉快?我想了想,你之前跟梁成是有矛盾,但他们也不至于为了给一个艺人出气就这样搞你吧?”
不应该啊,江南岸拍戏有小孙每天陪着给她汇报动向,其他活动都是她亲自跟着跑的,不应该有连她都不知道的事才对。
“嗯,不知道算不算。”江南岸垂垂眼,淡淡答:
“之前他们公司有个人说想潜规则我,我拒绝了。”
“哦……”齐虹点点头,过了几秒,大脑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听见了什么东西:
“啊???”-
今天的发布会虽然不是直播,但全程都有观众录像同步到各大社交平台。
所以,几乎是发布会刚一结束,有关这场活动的话题就在微博炸开了锅。
【山山是只萌猫猫:???给艺人喝白颜料???什么神金剧组???有彩蛋为什么不在游戏前说???非要等你们亲亲梁成亲儿子下不来台了才说??傻如逼@电视剧十二小时@电视剧十二小时@电视剧十二小时】
【来口成子蛋糕:江粉心疼主子就骂剧组啊,带你梁爹干嘛?江也是,剧组搞你你怼剧组啊,针对梁成让梁成喝颜料干什么?梁成又不知道,人好心帮你说话就换你阴阳怪气?】
【柠檬挞:笑死了笑死了,剧是奇匠的,梁空降兵是奇匠亲儿子,父债子偿,连着骂他一点都不无辜哈。他不知道?奖励你去看你蒸煮怂恿江老师喝颜料的时候那幸灾乐祸的嘴脸哦~】
【在小山怀里:@电视剧十二小时,为什么发布会主持人提问环节明里暗里阴阳刁难艺人?为什么只针对江南岸?为什么在互动环节边缘化孤立艺人?江南岸用心打磨作品配合宣发为什么得不到合理对待?为什么要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把艺人要喝的酸奶替换成白颜料?是真的彩蛋还是故意整蛊赌艺人不会当场撕破脸?艺人低调与世无争不是受欺负的理由!希望剧组能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网络上的风向一开始还正常,但半小时后,对家的黑水军下场,统一口径开始攻击江南岸在发布会故意拆台和针对梁成的那几句刻薄话语,骂他不敬业不配合剧组宣发耍大牌,等等等等。
好在江南岸的粉丝向来很能打,在几个大粉引导下直击对方痛点,把重点圈在“针对”和“孤立”还有“喝颜料”上,顺带连搅混水的梁成也一道骂了。
江南岸的死忠粉都是跟他一路走过来的,虽说他出道第一部电影就是大导心血之作,给他铺了个坚实的台阶,但后来的成就都是他实打实一步一个脚印走出来的。
他其实不像圈内一些爆火艺人有大公司大资本捧着喂资源,起先拍的都是些小成本的剧,只是因为会挑本、运气好,才有了“拍一部爆一部”的传说。后来因为不炒作不营业也不接代言,拿到的资源就没有很好,再加上他对角色要求比较高,不看番位只看角色质量,主角和配角都是混着接,偶尔有大制作找上门,纯属资方看他粉丝体量太大能扛剧,或者导演欣赏他给个面子。
所以粉丝说他与世无争,但就算这样,这些年他也还是遭了不少人的红眼。造谣、全网黑、对家大战都是常有的事,每次都是粉丝组织战斗力配合公关一起骂回去。
今天这事又在微博掀起一片血雨腥风,江南岸下了发布会也没空回家,而是被齐虹揪回公司开了几个紧急会议。
等他终于被允许回家,时间已经挺晚了。
小孙和司机原本要把他直接送到地下车库,但江南岸想自己一个人走走,于是只让他们送到小区门口,自己慢慢晃回家就好。
今晚月色很好,白莹莹一团在天上挂着,江南岸看看天上,又看看地上自己的影子。
他觉得有点疲惫。
他一开始进娱乐圈,是因为当时实在是没有更好的选择,但后来留在这里,是因为真心喜欢演戏、喜欢诠释不同的角色。
他只想认真做好这一点点事而已,但还是会不可避免地被卷入各种撕扯争斗的漩涡中。
对他来说,真正轻松的好像只有在戏里,一到戏外,各种妖魔鬼怪就都缠了上来。
他实在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遇见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这么多人要给他找麻烦,明里暗里针对他让他难受。
他不想理会,但这些事牵扯到太多人太多利益,又不得不理会。
有无数不认识的人追着他骂,但也有无数不认识的人自发站在他身前保护他,所以一遇到这种事,他从来不能只代表自己,也从来不能自己做主,他不能让给他投入希望的人失望,只能被迫去面对。
这些东西太绕太累了,顾及来顾及去,得罪来得罪去,没有一天安生。
今天……
今天是齐虹第一次允许他用自己的方式面对观众、处理问题,但就这么一次,又闹得一发不可收拾。
想想就烦。
江南岸无声地叹了口气。
从小区步行道走进楼中,又一路坐电梯上去,站到家门口。
江南岸大脑放空,什么都不想,只想快点回去洗了澡睡觉。
明天没有工作,可以睡到中午,如果今天的事控制得好没有继续发酵,那明天就能轻松一点,也不知道……
推开门的一瞬间,江南岸思绪暂停。
原本应该黑暗空旷的家透出一缕暖色的灯光,同时到来的还有饭菜的香味。
江南岸大脑空白,一时竟没能意识到眼下是什么情况。
有他家门密码的只有言戒,但言戒这两天家里有点事,一直在北京,不该出现在这里才对。
……他回来了?
江南岸回过神,连鞋也没来得及换,直接走了进去,探头看了一眼。
而后他就看见岛台上一桌饭菜,还有穿着围裙朝他走来的言戒。
还没能反应过来,江南岸就被言戒张开手臂圈进了怀里。
“欢迎回来,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言戒抱得江南岸双脚离地,在原地转了半天才把他放下来,但并没有松开手。
只紧紧抱着他,低头在他发顶落下一个亲吻:
“今天被欺负了,受委屈了?没事儿,不怕,不气,有我呢,宝贝儿。”
第78章 有勇敢迈出一步! 听见这话言戒还以为……
江南岸微微一愣:“你怎么……”
“我怎么来了,还是我怎么知道?”言戒轻笑一声:
“想你了就插上翅膀飞来了,不想错过和你有关的消息就一直盯着微博。内发布会我也看了,丫一群混球,脸都不要了,就欺负人。我们宝儿怼得真好,这种事绝不能忍,有仇当场就报,那种不知道轻重没分寸的剧组和人就得挨骂!这事儿虹姐给你讨说法了吗?你们这娱乐圈的事儿我也不太懂,如果明面上不好搞,就我来给你做主,回头给你悄悄欺负回去。”
“还在处理。”
江南岸悄悄嗅了一下言戒身上的味道,心里紧绷了大半天的东西好像突然变得轻松了很多,刚才在楼下散步时漫上来的那股没来由的疲惫和无力也消散不少。
“那就不想了,来,先洗手吃饭。我去把菜热一下。”
言戒又亲亲江南岸的头发,正想松开他,却见江南岸似乎没有要动的意思,只还那样靠着他抱着他,头枕着他的肩膀,轻声道:
“……等下。”
言戒便什么也不说了,就那么安安静静地任他靠着。
江南岸很难形容自己推开门看见家里有灯光和饭菜、看见言戒朝他走来给他拥抱时那一瞬间的感觉。
好像漂泊的小岛突然靠岸了。
好像孤孤单单长在坡顶上的树在某天终于迎来一位园丁,园丁不仅在树下建了个小房子住在这里陪着它,还天天浇水施肥陪它说话。
这种感觉,是被叫做“安心”吗?
江南岸抓着言戒腰侧的衣料,像是轻轻抱着他,许久才松开手。
垂眸一看,那两块布料被他捏得一团糟。
“休息好啦?”
“嗯。”
言戒朝他弯弯眼睛,抬手揉揉他的发顶:
“洗手吃饭。”
言戒知道江南岸今天回来可能心情会不太好,就做了一大桌他爱吃的菜等着哄他。
挑餐具的时候,言戒注意到江南岸没拿他平时常用的那只喂猫似的小碗,而是主动换了个稍大些的盛饭,吃完一碗饭后还又让添了小半碗。
这对厨子来说可是最高等级的赞美。
“瞧着是真饿了?今天中午吃的什么?”言戒早就把自己的饭扒拉完了,余下的时间都在欣赏江老师的吃相。
“没吃。”
“嗯?!”
“没来得及。”
“哎……”
这工作起来缺一顿少一顿的,偶尔还来点面包和能量棒应付,公司配营养师也没用,久了迟早得弄出病来。
言戒愁得不行,正想再给他宝贝夹两块排骨好好补补,但才刚拿起筷子,桌上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瞥了眼,是胖鱼。
他俩说话没什么好背人的,便直接划了免提:“干嘛?”
“歪?”胖鱼的声音从听筒里冒出来,大到有点刺耳:
“姓言的,您能不能劝劝您家内位爷,让人安安稳稳的,少出点事儿??我跟你讲,我今儿本来约了我老婆吃烛光晚餐,结果呢?她跟我说她不去了,到现在!现在还在屋里仨手机俩电脑齐上阵组织她姐妹跟黑子对线呢!我跟她连句话都说不上,人压根儿没空搭理我!”
听见这话,江南岸微微一愣,看看手机,又看看言戒。
言戒给他夹了块排骨让他安心吃饭,自己筷子一撂就开始跟胖鱼掰头:
“不搭理你?这么多年不都这么个情况?你就不能找找你自己的问题?!这么多年有没有好好照顾媳妇儿有没有把人伺候到位?我跟你讲,你媳妇儿保护我宝贝儿,你媳妇儿是英雄!你媳妇儿好!你跑来说我宝贝儿,你是臭鱼烂虾,你坏!”
“你滚滚滚,演什么青天大老爷呢?跟特么个小学生似的!”
胖鱼嫌弃得要命:
“不扯了!我削苹果去了。”
“怎么着,过来发通牢骚就想跑?给我宝贝儿的精神损失费怎么算?”
“你滚几把蛋!”
“哎我可开着免提呢啊,你刚说的话我宝贝儿都听见了,人被我兄弟蛐蛐了正伤心着呢,眼看着眼泪都要下来了还以为被小团体排挤呢,赶紧的,来道句歉,跟人解释一下你不是内意思。”
“?”正埋头啃排骨的江南岸微一挑眉。
胖鱼更是满脑袋问号。
什么人啊?打个电话还开免提??有没有考虑过兄弟的感受???
“咳……”但不管怎么说,就算是半开玩笑的抱怨,但在电话里蛐蛐兄弟对象也确实不对,所以胖鱼清清嗓子,郑重道歉:
“不好意思哈江老师,我跟老春儿打嘴炮呢,我媳妇儿不理我我跟他抱怨几句,开玩笑的,没有怪你的意思哈。”
江南岸不确定地将目光挪向言戒,见言戒眼带笑意地朝他点点头。
“哦,”江南岸本身也不怎么在意这种事,他被骂习惯了,胖鱼那几句对他来说连“冒犯”都算不上:
“没事。”
顿了顿,他又补充一句:
“祝你夫人早日搭理你。”
这话一出,言戒先爆出一段惊天大笑,快乐得就差掀翻屋顶。
胖鱼没想到自己会得到这么个祝福,一时哭笑不得,又跟言戒扯了两句,便挂了电话,乖乖跑去给他媳妇儿削苹果。
一通电话打完,江南岸新添的半碗饭又见了底,言戒瞅瞅他:
“吃饱没?要不要再给你盛碗汤?”
江南岸想了想,点点头。
于是言戒回厨房盛了碗蛋花汤给他,回来的时候,他注意到自己的手机又亮了。
是胖鱼发来的微信信息。
胖鱼:[图片]
胖鱼:瞧瞧!
言戒点开图片瞧瞧,“哟”了一声,把手机递给江南岸。
江南岸不明所以地接过手机,见屏幕里是一张照片,明显是偷拍,主角是个敷着面膜穿着睡袍的女人,面前摆着一个超大电脑屏幕,旁边还架了台笔记本电脑,键盘旁边排排放着三部手机。
“我跟你说过吧,鱼儿他老婆,喜欢你好多年了,好像还特厉害,你们那话怎么说的?大粉?”言戒在旁边解释。
江南岸点头,目光落到了最大那块电脑屏幕,屏幕里是微博用户的个人主页,里面的ID确实看着有点眼熟——“在小山怀里”。
江南岸轻轻扬扬眉梢,把手机还给了言戒。
言戒接回去,明显也看见了电脑屏幕里的ID,立马录了句语音过去:“鱼儿啊,让乔妹改改名儿,不许在我宝贝儿怀里。”
胖鱼的回复很快弹回来:
“滚!别对别人老婆的网名儿那么大占有欲!!”-
好好吃了一顿晚饭,江南岸感觉心情好了不少,至少再没有一个人在小区里散步时那样乱七八糟的想法。
再晚一点,他泡了个澡,吹干头发后就靠到床上开着床头灯看书。言戒借他电脑在书房打了几把游戏,晚些时候也蹭了过来。
“看什么呢宝儿?”
江南岸把书的封皮亮给言戒看看,上边写着四个大字——《时间简史》。
江南岸家有个书房,书房里做了个很大很大的书柜,足足占了两面墙,还都塞满了书,瞧着特壮观。
言戒刚才借电脑的时候征得江南岸的同意在书架上随便看了看翻了翻,发现他看的书很多很杂,从国内到世界,从文史到艺术,从古代到当代,从哲学到物理,每个领域都有涉猎,而且根本看不出偏好,像是按着顺序拿到什么看什么,来者不拒。
而且他看过的书和没看过的也很好区分,因为他喜欢做笔记,就随手写在书里,纸页间夹了很多很多索引贴,实在壮观。
“这么喜欢看书啊?”言戒靠着他瞄了两眼书页,还是不行,看见那些小蝌蚪似的字儿就犯困。
“嗯。”
“为什么?”言戒看看他。
对他来说,比起书,还是江老师更吸引人。
“因为有颜如玉和黄金屋。”
江老师面无表情讲了个冷笑话,成功把言戒逗笑了。
他凑过去亲了一下江南岸的耳尖:
“瞧我宝儿刻苦的。不早了,睡吧,明儿再看。”
“嗯,写完这句。”
江南岸握着钢笔在书页上认真写着笔记,言戒也没催他,自己躺了下去。
两分钟后,江南岸盖上笔合上书,关掉了床头的灯,摸黑找到言戒,主动躺到他的怀里,像是一个已成自然的习惯。
言戒闭着眼睛,轻轻扬起唇,把江南岸搂紧了些。
卧室里很安静,只偶尔能听见窗外过路的风声。
言戒今天是真累了,早晨家里那边有点事,他跟着老爹跑了两趟公司,下午又赶着航班到上海,又是收拾屋子又是做饭地忙活一晚上,现在闭着眼睛只觉得困。
但就在他睡意朦胧间,他突然听到怀里的江南岸轻声道:
“言戒。”
“嗯?”
“没说晚安。”
言戒轻笑一声:
“晚安,宝贝儿。”
这话说完,再过片刻,又听江南岸问:
“不亲我吗?”
得。
听见这话言戒还以为自己已经开始做梦了,反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这是真的。
言戒没忍住笑了。
他低头亲了一下江南岸的唇角,而后低声问:
“好了吗?”
“……”
江南岸没有回答。
他只在短暂的思索后,轻轻扬起下巴,重新贴上了言戒的嘴唇。
言戒闭上眼睛,享受着江南岸难得的主动亲吻。
这个吻温柔而安静,言戒的心软成一片,但让他没想到的是,这并不是结束。
因为下一秒,他察觉到江南岸试探似的,用舌尖轻轻舔了一下他的唇缝。
言戒的呼吸都在那瞬间颤了一颤,之前的困意立刻被赶到了九霄云外。
他克制住自己的冲动,就那样任江南岸吻着,配合着他的节奏慢慢回应他,像是无声的引导。
江南岸似乎在学他平时亲吻时的技巧,但学得并不是很好,吻得很轻很慢,是能被感受到的懵懂生涩。
这个吻并不熟练,也并不优秀,但言戒的情绪还是被他轻易地勾动起来,心跳震耳欲聋。
他在亲吻中的每个尝试、每个停顿,都像是小动物试探时有意无意虚虚扫过的尾尖,撩得言戒整个人像是要燃起火来。
他们就这样安静地吻了很久,久到江南岸有些累了,久到言戒终于没法再忍耐,翻身压住他,捏着他的下巴重新吻了上去。
克制了许久的欲望在这一瞬间尽数倾泻,甚至显得这个吻有些急切。
室内一时被衣料摩擦声填满,偶尔有人发出一声难耐的轻哼,更是勾得人心跳情动。
深夜,和喜欢的人搂在一起接吻,任谁来都控制不住某些事情悄悄发生。
言戒呼吸有些重,他强忍着结束这个吻,垂眸看着江南岸在黑暗中模模糊糊的轮廓。
“想对我做什么?”
他听见江南岸的嗓音很轻,还有些哑。
这明知故问,惹得言戒轻笑一声:
“你说呢?”
他低头再次亲吻江南岸湿润的唇角:
“太难受了,帮我摸摸好不好?”
“……”江南岸没说话,也没有动作,言戒以为他不愿意。
这也没什么,他揉揉江南岸的头发,作势要起身:
“睡吧,我去冲澡。”
但江南岸却勾住了他的脖颈,没让他走。
“嗯?”言戒微一挑眉。
江南岸不闪不避,在黑暗中注视他的眼睛,问:
“喜欢我吗?”
“当然。”言戒弯弯眼睛:
“爱你,宝贝儿。”
“……”
江南岸像是很轻很轻地舒了一口气,再开口时,声音轻了很多,像是一根羽毛撩在言戒心里:
“那,做你想做的吧。”
他抬手,用指腹轻轻蹭蹭言戒的嘴唇,眉梢轻轻扬起,像他的话一样,带着上挑的尾音:
“……给你了。”
第79章 有////// 唉,真是个粘人的小妖……
言戒呼吸一滞,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
“不想吗?”江南岸的尾音轻轻扬起,像是一句无意的撩拨。
“当然……”言戒低头亲亲他的耳朵,俯在他耳边用气声问:
“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当然。”江南岸学着他的回答,顿了顿,想起他之前说过的话,又补充道:
“不是交换。是……”
话音一停,江南岸陷入迟疑,一时不知道该如何继续表达。
“是你想和我做。”言戒轻声帮他回答:
“喜欢我,想离我更近一点,想和我再进一步,对不对?”
江南岸不知道。
他只知道他在言戒身上找见了前二十三年从来没有过的感受,只知道他看见言戒就好像能忘掉很多乱七八糟的事,只知道在言戒身边很安心,只知道他想靠近言戒,近一点,再近一点,再更亲密一些。
所以躺在他的怀里,所以想亲他,想吻他,想抚摸他,但现在又发现,做了这些好像还是不够。
他还想再亲密、再更亲密一点点。
为此,可以把自己拥有的所有东西都给他。
全部,都给他。
江南岸没回答,只闭上眼睛重新吻上了言戒的唇。
言戒被这一吻弄得完全失了分寸,心脏好像快要从身体里跳出来。
他抱紧江南岸,拇指指腹重重磨过他腰上那些触感与其他肌肤略微不同的疤痕。
月光透过落地窗的纱帘洒进来,把室内映出一片沉寂的深蓝。
江南岸反手抓着枕头的边角,手指关节用力到发白,片刻后松了劲,又漫上一片粉红。
他好像听见了什么声音,于是松开枕头的布料,伸手,指尖没入了言戒柔软的发丝:
“门铃……”
言戒没应声,又过了片刻才抬头,喉结轻滚,抬手蹭蹭唇角走了出去。
被言戒主导的感觉还没过劲,江南岸的呼吸有点重,望向天花板的目光略微涣散,直到言戒拎着什么东西走了进来,直到对方的气息和味道重新包裹住他。
床头的阅读灯重新被打开,在黑暗里待久了,这突然出现的光亮变得有些晃眼。
江南岸眯起眼睛,抬手想挡挡光,但手指却被人拉住。
言戒往他手心里塞了个什么东西,嗓音沙哑,轻声道:
“帮我戴上,南南。”
……
江南岸一直觉得言戒很像一朵红玫瑰,颜色浓烈,鲜艳夺目,明媚,吸引人,连身上的味道都相似。
修长白皙的指尖不明显地发着抖,很快,言戒牵起他的手,让他的掌心贴上自己的心口。
江南岸触碰到了言戒有力的心跳。
“爱我吗?”
言戒的声音带着浓重的蛊惑意味,江南岸微微睁开眼睛看着他,却抿了抿唇,没有回答。
“没关系。”
言戒俯下身来吻他:
“我爱你。”
……
房间里躁动的气息于沸点维持许久才平静下来。
江南岸脱力般躺在床上,鬓发都被汗水打湿,任言戒用纸巾擦拭他的身体。
枕头不知道被蹭去了哪里,江南岸也没力气去找,倒是言戒看他躺得难受,找见枕头给他垫垫,又过去把人搂在怀里让他枕着自己的手臂。
“哪儿难受吗?”
言戒对待他很小心,也很懂怎样才能让他舒服,什么都做到位的情况下,他很难受伤,连原本预想的痛也没多少。
“没,还好。”
“那去洗个澡?”言戒低头亲亲江南岸的发丝。
“一会儿,”
江南岸闭闭眼睛:
“休息一下……”
“好。”
言戒今儿一整天的奔波疲惫算是全没了,现在亢奋得要命,刷了会儿手机实在觉得没意思,再垂眸看看江南岸,发现他真是累着了,就这么一小会儿的功夫已经睡着了。
言戒想了想,也不忍心现在就把他弄起来洗澡,便轻手轻脚地把人放到枕头上,自己起身随便找了套衣服穿上,悄悄走了出去,离开时还顺道带上了卧室的门。
他已经很小心了,无论是动作还是发出的声音都轻得要命,但江南岸还是从浅眠中被惊醒。
言戒离开后,房间里安静得要命,连一点点细微的声响都听不见,唯一的声音是自己轻浅的呼吸。
江南岸蜷了蜷身子,把自己又往被子里缩了缩,却没再闭眼,只出神一般直勾勾望着眼前。
片刻,他像是有点受不了这样安静孤寂的氛围,伸手在床头柜找见自己的手机,熟练地找到联系人拨出电话。
在电话被接通之前,他连呼吸都有一丝紧绷,手指捏着被子柔软的边角,直到言戒的声音出现在听筒里:
“怎么啦宝贝儿?”
“……你去哪了?”
“我?阳台抽烟呢。”
江南岸捏着被角的手这才微微松开。
他垂了垂眼:
“哦……”
言戒靠在阳台吹着凉风,从江南岸那声“哦”里察觉到一丝不同寻常。
他微一挑眉,按灭了手里还没抽完的烟,拉开阳台的门进了屋内:
“醒了?醒了我就回去。”
言戒挂了电话,进卧室后先扒了沾了烟味的上衣扔到卫生间的脏衣篓里,又用漱口水漱过口,才回到江南岸身边,给他一个带着蜜桃漱口水味的吻,靠到床上把人搂进怀里:
“找我怎么了?”
“没事。”
“你想法一天天多得跟什么似的,不会是怕我提上裤子跑了吧?”言戒轻笑一声:
“我就太亢奋了,抽根烟。我好不容易哄来的人,当鬼也要永生永世缠着你啊,跑不了。”
江南岸垂着眸子,没说是还是不是,只意味不明地轻轻笑了一声:
“以前也这样吗?”
“嗯?”言戒没听懂:
“什么以前?”
“以前,和别人做完,也会亢奋到抽烟吗?”
江南岸语气淡淡,自然地随口一问。
“?”
却让言戒大脑宕机。
“?等等?”
言戒懵了很久才反应过来江南岸说了什么。
他指指自己:
“我?”
“嗯?”
“我和别人做?”
“嗯。”
“我和谁做?”
问他吗?
江南岸有点莫名其妙。
还能和谁?
“以前的男朋友,女朋友?”
“?”言戒还是疏忽了。
他一世清名,却不想早在江南岸心里被人主观糟蹋完了。
他叹了口气:
“我没跟别人做过。”
“?”这次扣问号的变成了江南岸。
“真的,在你之前我没谈过恋爱。”
“你……三十岁的人,从来没谈过恋爱?”
江南岸觉得这件事情放在一个各方面数据和功能都正常甚至优秀而且很受欢迎的人类男性身上实在有点令人匪夷所思。
尤其是言戒,他看起来像是谈过一个军团。
“。”言戒觉得自己被冒犯了。
但没关系。
他轻轻叹了口气:
“嗯啊,就只谈过你一个人,也只喜欢过你一个人,怎样?”
“……”江南岸沉默片刻:
“应该有很多人喜欢你吧。”
“那又怎样,我不喜欢他们。只喜欢你。”言戒再次强调:
“这是我们言家家训,绝不乱搞,我老爹一辈子也就只爱过我老妈,我妈也是,我更是他俩纯情专一基因的集大成者。打小儿我就对这方面特有原则,我觉得恋爱这种事儿就得找对的人谈,是那种,非他不可,没他不行,谈了就要一辈子对他好的那种对。所以择偶这事儿我可慎重了,因为对我来说这是一生一次的事儿……所以什么时候我内情场老手阅情人无数风流浪荡子的形象能在你心里洗白呢,江老师?”
听见他的话,江南岸没忍住轻笑一声:
“但你的确很容易给人这样的错觉。”
“嗯?为什么?”
“太会了。”
“嗐,没办法,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啊。”
江南岸没再接话。
沉默片刻后,他又问:
“所以,你确定是我了?”
“嗯啊,不然呢?爱都做了,小春是你的人了。”
言戒用鼻尖蹭蹭他,就知道卖弄自己嘴甜:
“老公。”
“……”江南岸被他一句“老公”叫沉默了,片刻才找回自己原本要说的话:
“但你还不了解我,你如果发现自己的选择错了……”
“错不了。”
言戒温声打断了他的话,认真地再次告诉他:
“我爱你,以前,现在,和未来,都只爱你一个人。你犯了错,只要不是无可救药的大问题,我都会包容,你受过伤,也别怕我嫌弃,因为我看见那些只会心疼。这是爱,南南,相信我。”
江南岸安安静静听着他的话,似乎有一点点动容,但最后的最后,还是小声说:
“你不懂……”
“嗯嗯,我不懂。”言戒一点不在意,低头亲了一下江南岸的发顶:
“小春只懂爱老公。”
说完,他直接把江南岸抱了起来:
“走了宝贝儿,洗澡睡觉。”-
两个人前一天闹得太晚了,第二天言戒倒是按时早起,但江南岸实在没能起来。
言戒半哄半拖地把他从床上捞起来刷了牙喂了点早餐,这人真是困极了,吃早饭的时候都闭着眼睛,最后一口面包刚咽下去就迷迷糊糊地晃回卧室要继续睡。
言戒也没管他,只关上他卧室的门,把脏衣服和床单被套放进洗衣机,又手搓了俩人的内裤洗干净晾起来,完事儿还上跑步机跑了会儿步。
这么一套工作干完,江南岸还没醒,言戒便换了身衣服,打算去楼下工作室收拾收拾。
路过镜子时,他注意到自己锁骨上面有两道红痕,估计是昨晚上把江南岸弄疼了抓出来的,侧颈上还有一块小小的红印子。
但反正只是下个楼,也没别人能瞧见,言戒便没处理,穿着家居服趿拉着拖鞋就去了。
但刚出门,他又想到了昨晚江南岸打电话找他那回事。
江南岸好像有点不喜欢他悄悄走了找不见人?
言戒不太确定,但还是回去写了张便签,就贴在江南岸手机屏幕上,告诉他自己只是去趟楼下工作室,很快回来。
楼下这间工作室还是他当时买下房子刚开始着手布置时的样子,之后江南岸进组拍戏,他没了待在上海的理由,就回了北京,一直没顾上收拾这里,所以走前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
言戒到了战场袖子一撸就开始干活儿,但还没等他拆开第一个纸箱,门铃突然响了起来。
言戒自然以为是江南岸睡醒见他人不在所以下来找他。
唉,真是个粘人的小妖精,甜蜜的负担——
“我看看是谁来了——”
言戒心理暗爽,美滋滋过去开门,但大门拉开,门外站着的却并不是江南岸。
而是满脸笑容的……
覃雪儒和言如律。
“爸妈?!”
言戒大惊失色:
“你俩咋来了?”
“怎么,我俩怎么不能来?”
覃雪儒整整自己的翡翠耳坠,推开言戒走了进去,对自己的行动计划很是满意:
“要是我跟你爸不主动出击,你还打算把我儿媳妇藏多久不给见人?”
覃雪儒进去瞅瞅,本来想找找言戒在屋里藏的娇,但一进去先跟一堆破纸箱子和满地废墟灰尘来了个面对面。
她立马捏住鼻子:
“哎哟喂,这是人住的地方吗?你怎么把屋子造成这样儿啦?”
“哎这是我工作室……”
“那我儿媳妇儿住哪??”
“他,他不住这……”
这袭击确实太突然了,言戒一个头两个大:
“您说您二老跑来上海也不跟我说一声,我什么都没准备呢都!”
“需要什么准备?我们来看儿子和儿媳妇需要什么准备?”
言如律背着手进去巡视一圈,皱紧了眉,再看言戒,目光一落就瞧见了他脖子上那几道暧.昧的痕迹。
言老爹脸色顿时黑如锅底:
“谈个正经恋爱还藏着掖着不见人?言戒,你不会是在外边乱搞吧?”
“哎呦嗬!真没有!需要什么准备……需要心理准备啊!我跟您二位讲之前,总得铺垫铺垫吧?总得给您二位打打预防针吧?总得让您俩人慢慢接受他吧?你们这么突然真的对谁都不好,听我的,先回去吧嗷!”
覃雪儒没听明白言戒的意思:
“你谈个正经姑娘需要给我们打什么预防针?怎么人家境不好?那有什么的?咱家又不是没钱!我跟你爸像是刁难人的恶公公恶婆婆吗?我跟你讲,言戒,你这样太让爸妈伤心了!我们还会欺负你女朋友吗?你妈妈我可是连见面礼都准备好了!”
说着,覃雪儒给言戒瞧瞧自己手腕上那只随时准备撸下来往儿媳妇怀里塞的帝王绿手镯。
“啧……他用不着这些!”言戒痛苦地捏捏自己的鼻梁。
“怎么会用不着?女孩子都爱这些的。就算不戴放盒子里收着,那也是底气!”
眼见着今天爹妈是不听到答案不见到人不罢休了,言戒一咬牙心一横,索性摊牌:
“因为我对象是个男生!”
言戒闭闭眼睛,在二人反应过来前,一张嘴直接抖了个痛快:
“我弯了!我是同性恋!我对象不是女明星是个男明星,比我小六岁,长得可好看了,我爱他,认真的,这辈子栽他手上了,喝中药也调理不直了,您二位要杀要剐随便吧!但提前说好,骂了我,可就不能骂他了啊!”
第80章 有隐藏的问题浮出水面。 他愿意跟我谈……
“……”
言戒张嘴就劈了一串惊天大雷,可怜了两位老人家,一大把年纪了还要被亲儿子吓这么一下。
房间里一时安静得可怕,谁都没有出声,言戒在等言如律和覃雪儒的回声,另外两位则在自己消化调理大脑刚才猝不及防接收的那些信息。
许久,覃雪儒深吸一口气,把手上的挎包摔倒沙发上,自己也走过去一屁股坐下。言如律的脸色比刚才更差了,但也什么都没说,只默默跟过去双手抱臂坐到了覃雪儒身边。
这两尊大佛往那一坐,言戒抓抓头发,心累地叹了口气。
他走过去往二老身前的地毯上一跪,就差背上捆两根荆条来表示自己的决心和态度。
“你说什么?”
又过了好半天,覃雪儒才像是终于调理好了自己的心情,压着火气问:
“你是说你找了个男的当对象?”
“对。”言戒沉痛点头。
“小子,你故意气你爹妈呢是吧?嫌我俩身体太健康了赶紧赶个好时候把我俩送地下去投个好胎?”
“没,真没,您瞧您这说的什么话?我是真喜欢他,真的!原本想着给您二位多铺垫一段时间再说实话,但谁想到你们这么突然就找上门来了,那我肯定不能说谎话骗你们是吧?干脆承认得了。”
言戒轻咳两声,开始发表自己的观点:
“我觉得吧,有些事情可以不在性别上卡那么死,你说跟男的谈恋爱和跟女的谈恋爱也没什么区别对吧?反正都是找个人过日子嘛,人生就那么几十年,找个伴,当然得找个最中意最喜欢的,您说是不是?”
“你别跟我讲你那些歪理!”
覃雪儒声音拔高几个调调,言如律见状,忙从她包里翻出个小扇子展开给她扇扇风,边朝言戒怒目而视:
“别把你妈气着!”
“没气没气,这不讲道理呢吗?来嘛,对方辩友,有啥意见咱大胆提出来辩论一下。”
“还用辩论?你觉得你这合适吗言戒?你找个男人过一辈子,外人得怎么看你?”
“都说了是外人,人家怎么看我跟我也没关系,是吧?我过好自己的,管他们干什么?”
“那孩子呢?”覃雪儒拍拍沙发扶手:
“你俩能生出孩子吗?没有孩子你们以后怎么办?”
言戒摊摊手:
“就算是娶个媳妇儿也有搞丁克的啊,我爱他,想跟他一起生活过一辈子,这是我们两个人的事,关孩子什么事儿?要以后真想有个小人儿作伴,那世界上没爹没妈的可怜小孩那么多,领养一个不就行了,何必非要自己生一个?”
“你说得轻巧!你领养个小孩,知道他们父母是什么人?知道人家基因怎么样有没有什么遗传病?知道过个几年人家亲生父母会不会找回来问你要孩子?到时候给还是不给?”
“哎,是啊,问题这么多,那就不要了呗。多省事儿?”
“你……”覃雪儒一噎:
“那你有没有想过,过个几十年,我跟你爸走了,你也老了,咱家家业给谁?谁来继承?”
“咱家又没皇位,人皇帝没继承人还知道从旁支挑个孩子出来顶上呢。”言戒笑笑:
“再说了,以后的事儿谁也说不准,说不定我死前就把家产败光了,咱不就没这个烦恼了?实在不行,这样,以后等小鱼儿他们两口子生了孩子,生俩就一个继承他遗产一个继承我遗产,生一个就一个孩儿拿两份!他妈跟您亲得跟亲姐妹似的,给他的小孩也不算外人了,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言戒这话说得混,但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
覃雪儒陷入了沉默,半晌,只重重叹了口气,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气:
“这不是小事儿,孩子。”
“我知道,妈,我都多大人了,不是小孩了,有些事我自己知道轻重,既然做了就是认真考虑过的。当时是我追的他,是我非要让他和我谈恋爱,他都没嫌弃我搅合他的生活,没嫌弃我是个男的,没嫌弃我不能生小孩不能给他‘正常人’的家庭配置,我怎么能对他挑拣那么多呢?他愿意跟我谈恋爱,那是我的荣幸。”
“管你多大,在你妈眼里,你永远是个小孩!”
覃雪儒说完,再次陷入沉默,这次的时间格外安静,也格外久。
直到她抬起手,随手抄起边上的纸巾盒,泄愤似的丢出去砸到了言戒的肩膀上。
言戒把纸巾盒捡起来,又放回覃雪儒手边:
“砸,您砸,只要能消气,您把我砸成姜饼人都成。”
“少在这扯淡!”
覃雪儒拿起纸巾盒朝他那张笑脸扬了扬,但最终也没能砸下去。
再开口时,她语气不大好,问出的却是:
“到底是谁?是不是那个江南岸?”
“哎,是他。您这都能猜到?牛啊!名侦探柯南,神探夏洛特,福尔摩斯!”
“滚滚滚!这会儿还想不起你那些小心思,我眼瞎啊?”
覃雪儒磨磨牙:
“说吧,到底看上他什么了?”
“那可太多了,又有意思又好看,这世界上比他有意思的没他好看,比他好看的……嘿,您猜怎么着?没有!如果有人跟他一样好看也一样有意思,那指定没他那么招人疼。唉,世界上居然有如此完美的人,还被我捡到了,想想就有点小激动。”
“就会油嘴滑舌耍点嘴皮子上的功夫!”
覃雪儒翻个白眼,又沉默着跟自己倔了会儿劲,最终还是妥协了:
“赶紧起来吧,跪那儿干什么?……人在哪?我见见。”
言戒微微一愣,意识到覃雪儒这是接受了。
他家向来是覃雪儒做主,只要老婆同意,言如律一般不会有二话。
也就是说,他就在这么一个美好的早上,轻轻松松过了父母这关,为他家宝贝解决了后顾之忧,能扎扎实实给人一个保证。
言戒原本以为这会是一场持久战,但没想到父母这么快就接受了他的选择,在开心之余,更重的是感动。
他没从地上起身,而是换了个姿势,盘腿坐在爹妈面前。
想了想,他道:
“哎,今天不行。没法儿见。”
“为什么?”
“因为虽然您二位这边聊好了,但他那边我还什么都没说呢,要这么突然把他叫过来见长辈,他估计得被吓一跳。他心思弯弯绕绕的,想法多,等我回去跟他聊聊,咱再一起商量个合适的时间,好好见个面,行不?”
覃雪儒撇撇嘴:“你倒是为人家着想。”
“那必须的啊,两边都是重要的人,肯定哪边儿都不能委屈了。”言戒冲覃雪儒笑笑:
“谢谢啊,妈,爸。”
覃雪儒看了他一会儿,轻轻叹了口气,像是做了什么决定,正抬手想去撸腕上的镯子,但下一秒又想到人男孩子家家不需要这个。
于是她把目光投向了身边的言如律:
“你身上戴什么东西没?”
“?”言如律看看自己:“什么东西?”
覃雪儒上下打量言如律一眼,感觉这男人身上确实也扒不出点拿得出手的见面礼。
找个男生,这点也够麻烦的,想送个东西也不知道该给点什么才合适:
“哎,你这表是新买的吧?限量的?今儿出门刚翻出来戴上的,是不?”
“对。”
“扒下来。”覃雪儒朝言如律一伸手,尽显女王风范。
言如律不敢怒也不敢言,低头默默摘下了自己的手表,放到了覃雪儒的手心。
覃雪儒打量那表两眼,把手表递给言戒:
“来都来了,就算没见面,礼物得到位,算是给人个态度。这次比较突然,没准备好,下次再给他正式送点见面礼。”
说完,她又从包里拿出一个厚厚的红包:
“红包,也是给他的。”
“哎哟喂,这么好?我都嫉妒了。”言戒笑呵呵把礼物收下:
“谢谢谢谢,破费了啊爸。”
言如律瞪了他一眼,别过眼去没理他。
二老大老远跑过来,今天儿子对象是见不到了,也不乐意在他这战后废墟似的屋子里多待。再加上这事儿虽然是勉强接受了,但心里多少还有点气没散,覃雪儒看见言戒就烦,给了礼物便挎着她的包带着她的人走了。
言戒就这么平平稳稳地解决了一件人生大事,自己都感觉像在做梦似的,一时屋子也没心收拾了,兜里揣着爹妈给的礼物就上了楼。
他回去的时候,江南岸已经醒了,正坐在吧台边喝着咖啡看着书。
“哎,宝贝儿,醒啦?”
“嗯。”
江南岸见他回来,抬眸瞧了他一眼,问:
“楼下收拾好了?”
“没有。”
“?”
“没顾上,遇到一点小插曲。”
“什么?”
“我爸妈来了个突然袭击,找我来了。”
“……”江南岸动作微微一顿,片刻才应道:
“哦。”
言戒走过来靠到吧台边,给自己也泡了杯咖啡,边听江南岸问:
“要去陪他们吧?”
“不用,他俩自己玩去就行了。人本来也不乐意让我跟着打扰他俩二人世界。”言戒冲江南岸笑笑,神秘兮兮道:
“这次他俩来,我还干了件大事儿!”
“嗯?”
“你猜猜?”
“从门框上倒挂金钩下来给了来宾一个surprise?”
“那儿跟哪儿啊?”
言戒笑了,自己公布了答案:
“我把咱俩的事儿告诉他们了,他们也接受了。”
“?”江南岸抬眸看向言戒,像是有点意外。
顿了顿,他才问:
“你不是说这种事不可以随便告诉别人?”
之前他在剧组用一句“他是我男朋友”吓得言戒捂着他嘴不敢放,后来言戒就这事儿和他认真聊了一下,告诉他,为了他的事业和其他一些影响考虑,这话暂时还不可以到处说出口告诉所有人。
“嗯,但朋友和家人不是‘别人’,比如你把我们的事告诉小孙、盛老师、闪闪他们我就很高兴。我跟我爸妈说这件事……就像你把我们的事告诉虹姐是差不多的,想收到亲近的人的祝福,想让他们接受我们,所以说了。”
江南岸点点头,像是听懂了。
见状,言戒又从兜里摸出红包和手表放到桌上:
“这是他们给你的礼物。他俩本来以为我是跟女生谈恋爱,所以本来打算送只翡翠镯子,后来发现是男生,一时找不见合适的礼物,就把我爸新买的表撸下来了。不太正式,但算是一份心意。”
江南岸盯着那两样东西看了很久才收回视线。
他轻轻抿了下唇,低头喝了杯咖啡:
“不用。”
“用,他们喜欢你认可你才给你送礼物。”
言戒温声告诉他:
“他们还很想见见你,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就约时间,带你去跟他们吃个饭。好不好?”
听见这话,江南岸缓缓蜷起手指,很轻地皱了下眉: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要见我?”
“因为你是我选的伴侣。”
“那又怎样?”
江南岸无意识地揉皱了书角:
“他们是你的父母,跟我没关系。”
言戒察觉到江南岸的状态似乎有点紧绷,但不知道是自己哪句话让他觉得不安。
他微一挑眉,抬手抚了抚江南岸的肩膀,声音轻了很多:
“怎么了南南?”
是担心被为难?
言戒不确定,便小心安抚道:
“不会会没关系啊,我是他们的孩子,你是我爱的人,他们自然也会把你当亲生小孩看待,会像爱我一样爱你,宝贝儿。”
顿了顿,他又道:
“没事儿,没关系,现在不想见,那就等你能接受了,觉得合适了,想见了再见,不急在这一时。我们不用有负担,宝儿,他们人很好的,你看我,我爸妈性格跟我挺像,很好相处,不然也养不出我来。对吧?”
“……”江南岸听见言戒的话,不易察觉地轻轻僵了一下,不安地捏紧手指,才能止住它颤抖的频率。
他深吸了一口气,话音还算平稳:
“……对。”
安静一会儿,他又问:
“谈恋爱都要这样吗?”
“什么?”言戒微一挑眉。
“见父母长辈,加入对方的家庭?”
“是吧。”
“你很期待?”
“有点儿。”
“……”
江南岸垂下眼,很久之后,才皱起眉,有点挣扎地叹了口气,声音低了很多:
“那要不算了吧?言戒。”
“什么?”言戒愣了一下,没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
“算了吧,不继续了。不谈了。”
江南岸的嗓音有些艰涩,手指紧攥,用力到骨节发白,难以控制地深深呼吸着:
“……你说的这些我不需要,也做不到。对不起……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