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卧底的第六十一天
沉默,电话那头是没有一点声响的沉默。
沉默到雪莉怀疑薄荷酒是不是接受不了这个噩耗晕过去了。
她能理解,谁能想到效果是吐真的药物副作用竟然是催情?
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研究出的药物啊,好想报警把研发团队统统抓进局子。
半晌,电话对面终于传来声音。
“我知道了。”波本说,“谢谢你的情报。”
雪莉:等一下,为什么是男人的声音?
电话被对方挂断,雪莉瞳孔地震,不知道该不该帮薄荷酒拨打报警电话。
雪莉并不知道,她报警也没用。
车内一个警察,一个警察中的警察,充分求证了什么叫警察救不了警察。
浅早由衣只是身体发热,她的神智仍然清醒,一字不漏听完雪莉的话。
“把车开回基地。”浅早由衣手伸进怀里摸枪,冷酷上膛,“我要杀了朗姆。”
白色马自达停在公寓楼下,安室透一时摆不出合适的表情:“……我们已经到家了。”
浅早由衣:“开回去。”
安室透:“没油了。”
“说谎。”浅早由衣又不是不会看油表,“没有在朗姆让我试药时一枪打爆他的脑壳是我今天犯过最大的错误,如果不纠正这个错误,我将死不瞑目。”
安室透看了看眼眸失焦颊边生汗脖颈透出淡红色女孩子,浅早由衣手软得拿不住枪,只能用尾指勾着,他真担心她推开车门后跌坐在地。
“你现在返回基地刺杀朗姆才是死不瞑目。”安室透拉起手刹,将马自达熄火,“不管怎样,先回家再说。”
他推开驾驶座车门,想绕到副驾驶座扶女孩子下车。
“你去哪儿?”浅早由衣敏感地扭头。
她腿上的枪滑到地上她也不管,浅早由衣想到一种可能:“你要把我留在车里自生自灭?”
说的也是,她现在状态明显不对,金发公安不落井下石都算他道德感强,让引火烧身的黑方卧底自生自灭已是最大的仁慈。
女孩子的脸色明显糟糕起来,安室透几乎能看见她脑海中翻滚的杀人灭口的黑暗想法。
如果不是他的衣摆被人揪住不放,安室透差点就信了。
“没有。”他耐心地说,慢慢把被浅早由衣攥在掌心的衣摆抽出来,“我只是想绕到副驾驶座帮你开门。”
“说谎。”浅早由衣不松手,“你在我这里早就没有信誉了。”
“彼此彼此。”安室透说,“互相隐瞒互相欺骗不是我们的日常么?”
这话倒是很有道理,浅早由衣把人往自己的方向拽:“所以你真的要留我自生自灭?好狠的心啊。”
她现在的力气拽不动任何人,安室透顺着女孩子的力道倾身,一边手伸到她背后打开副驾驶座车门,一边问:“如果是真的,你打算怎么报复?”
浅早由衣垂眸,脸色阴晴不定地沉思了一阵。
“吃了。”她说。
“我好奇很久了。”浅早由衣手指划过安室透的脸,缓缓摩挲金发男人凸起的锁骨,“真的是焦糖味吗?”
“好大只。”她喃喃,“要吃蛮久呢,冰箱也不知道塞不塞的下。”
“我迟早要把你脑子里的犯罪思想洗干净。”安室透推开副驾驶座车门。
他跨到副驾驶座,单手揽住浅早由衣的腰,一把将她抱下车。
“干嘛?把我扔到河里去吗?”浅早由衣紧紧搂住金发公安的脖颈不松手,“我警告你,物理降温不可取,我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那就搂紧我,别乱动。”安室透按下电梯开门键,掌心托住怀中滚烫的身躯。
浅早由衣安分不了一会儿:“热。”
“回家开空调。”安室透指纹解锁公寓房门,“先试试冷水擦身有没有用。”
夏天主卧里换上了冰凉的蚕丝被和蚕丝枕套,浅早由衣脸颊贴在枕头上,咕蛹地蹭来蹭去。
安室透调试空调的短短几分钟,听她把朗姆祖宗十八代挨个点名骂了一遍。
“真该死啊老东西。”薄荷酒唾骂,“我对组织的忠诚之心日月可鉴,他算什么东西居然敢怀疑我?连公安卧底都不怀疑我!”
“你说,我给你泄露过组织的情报吗?”她问安室透,“我对你的美色都不为所动,意志力坚如磐石!”
“是是。”安室透解开衬衫最上面的纽扣,挽起衬衫袖口,“你的意志力坚如磐石,绝对不会因为我动摇。”
他端来一盆冷水,把毛巾浸入冷水中再拧干:“风衣,能自己脱掉吗?”
浅早由衣看了眼见朗姆前套在身上的黑大衣,她扒拉两下扣子,找不到扣眼,放弃。
“你来吧。”她躺平,“我里面穿了衣服。”
安室透放下毛巾,甩了甩湿漉漉的指尖。
黑色风衣遮住女孩子大半个身躯,褪下时如黑丝绒的礼盒拉开包装,露出精致的内里。
繁复华丽的八重樱开在浴衣下摆,飘落的花瓣宛如脱离衣料的限制吹到男人掌心。
安室透:“……你黑风衣里面穿浴衣?”
“公安有给我换衣服的时间吗?”浅早由衣瞥他,“专门为烟火祭买的浴衣却没看成烟火,天底下不会有比我更惨的人了。”
安室透也没有看成烟花,他拿起湿毛巾,擦拭女孩子的手臂和小腿。
热意一阵阵上涌却找不到发泄口,浅早由衣焦躁得想在床上滚来滚去,被男人牢牢按住,用冷毛巾擦过裸.露的皮肤。
“稍微好点了吗?”安室透问。
谁也不知道药物副作用有多强,说不定物理降温能行呢。
他没有等到回答,一抬头,看见女孩子咬着枕头的一角。
“牙痒。”浅早由衣有气无力地说,“我突然很有食欲。”
安室透以为她折腾一晚上饿了:“我给你煮碗面?”
“不想吃面,全是汤汤水水,倒胃口。”浅早由衣脸颊贴在蚕丝被上,她的目光从安室透淡金色的短发落到焦糖色的喉结。
“你把衬衫最上面的扣子解开了啊。”她说,“好贴心的小蛋糕。”
女孩子的手伸到枕头底下,食指勾出一把漆黑的Beretta。
安室透万万没有想到是这种剧情展开,更令他一言难尽的是:“这不是琴酒的配枪吗?”
“大哥给我防身用的枪。”浅早由衣开心地笑起来,“哼哼,没想到我一直放在枕头底下吧。”
“我就知道总有一天能派上用场。”她没有打开保险栓,也不上膛,手指松松握着枪柄。
“这里软。”枪口贴在安室透脸颊上,浅早由衣歪着头寻找比喻,“是小蛋糕的奶油。”
滑过鼻梁,“挑尖的樱桃,甜。”
按压嘴唇,“抹开的蔓越莓果酱。”
碰触脖颈,“融化的巧克力脆皮。”
漆黑的枪口抵在衬衫纽扣上,向下松松一划。
仿佛刀尖分开蛋糕,内里的果酱沾得到处都是,完好的蛋糕被搅成糟糕的形状。
“好饿。”浅早由衣掰开牙齿,无意识地啃咬手指,“都怪你,我的食欲被勾起来了。”
为了方便给女孩子擦拭身体,安室透半跪在床边。
他目光晦涩地看着浅早由衣握着枪玩弄他的脸颊、鼻尖、嘴唇和脖颈。
她终于玩够了,开始不讲理地迁怒。
“你好像弄错了。”安室透抽走她手中琴酒送的Beretta,远远丢在地毯上,“这不是食欲。”
“我也不是你的小蛋糕。”
金发男人翻身而上,浅早由衣被他压在身下,双手桎梏。
“还清醒吗?”安室透冷静地问,“我是谁?”
黑发少女长发散落在枕头上,她慢半拍地挣了挣动弹不得的双手,很艰难地一点点找回理智。
太热了,药物副作用下的脑袋晕乎乎的,像在桑拿房里被闷了许久许久,脑子变成一团浆糊。
“你是……波本,安室透,降谷零。”浅早由衣逐一念出身上人的名字,“你是公安警察。”
安室透:“那你呢?”
浅早由衣:“我是薄荷酒,是潜入警视厅的黑方卧底。”
“嗯。”安室透低声说,“清醒了吗?”
房间内的气氛由火热变为冷寂,浅早由衣偏过头,略有点难堪地闭了闭眼。
“让你看笑话了。”她说。
“是我着了朗姆的道,被他狗咬狗。”
“事到如今,你仍然愿意为组织效力?”金发公安盯着女孩子泛红的侧脸,问道。
“企图趁虚而入策反我?”浅早由衣屈膝,想把他顶开,“做梦。”
“我无法理解。”安室透更用力地按住她,“你亲身体会到组织的残忍了不是吗?你愿意继续给朗姆卖命?”
“谁给他卖命了?”浅早由衣生气地说,“我以前都是帮琴酒和贝尔摩德做事的,大哥和漂亮姐姐可没亏待过我。”
“朗姆是组织二把手。”安室透清醒而残忍地说,“他的命令你不能拒绝,你留在组织一天,就要给他卖一天的命。”
“好比他让你试药,你非试不可。”
“你难道是心甘情愿吃下去的吗?”
黑发少女胸膛剧烈起伏,金发公安戳到了她的痛点。
愤怒到极致,浅早由衣反而冷静了。
“我不是。”她说,“那一瞬间我想杀了朗姆。”
“可我支付不起杀他的代价。”女孩子话语咬在齿缝中,“杀死朗姆难吗?我有的是手段,我可以杀了他之后全身而退,躲到组织追杀不到的地方去。”
“但是然后呢?一辈子躲躲藏藏?还是到横滨、池袋或者博多投奔当地势力,从底层爬上高层,在某次黑吃黑的场合与琴酒相遇,听他说誓要处决我这个叛徒?亦或收到贝尔摩德的留言,说她与我此后便是敌人了?”
“我凭什么为朗姆抛弃我现在拥有的一切?”浅早由衣挣扎起来。
“连在警视厅的身份也一并抛弃吗?松田、萩原和班长,我要在他们面前不告而别吗?我是为了什么才忍着恶心和杀意吃掉那颗药的?!”
“我不能放弃我拥有的。”她浅绿色的眼睛因怒意亮得惊人,“我已经为自己的贪心付出了代价,你非要嘲笑我不可?”
安室透感受到掌心下的力道,浅早由衣在药物作用下的挣扎了胜于无,却让他的指尖都在震动。
原来如此,安室透想,他终于听见了浅早由衣的真心话。
这个人沦落至此完全是因为她的私情。
舍不得他和诸伏景光,所以说谎欺骗自己从小效力的组织。
舍不得琴酒、伏特加和贝尔摩德,所以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反水公安。
既要,又要,贪得无厌,终于在朗姆手上吃足苦头。
“卧底警校是不是你人生中最错误的选择?”安室透轻声问。
将时间扭转到樱花飘落的季节之前,她无忧无虑活在纯粹的黑暗中。
浅早由衣没有回答,她浓密的眼睫宛如垂翅的鸦羽,呼出的每一口气都是热的。
空调冷水和湿毛巾毫无作用,物理降温熄不灭她心中越烧越旺的火。
“我难受。”浅早由衣拉扯八重樱的袖口,仿佛想把自己剥出来透气,“好热,好痛苦。”
“我送你去医院。”安室透想把女孩子从床上抱起。
“哪家医院?”浅早由衣扯了扯嘴角,“如果是东京市内,没有不被组织渗透的医疗机构。”
“忘了吗,是你执意在组织公开和我的恋爱关系,是你一定要和我绑在一条船上。”薄荷酒面露嘲弄,“这种时候,反倒不关你的事了?”
或许是为了报复安室透之前让她破防,女孩子此刻的表情格外黑暗,是公安最不喜欢的罪犯的神态。
如果浅早由衣最初便卸下装乖的面具,用这副嘲弄的面容和降谷零相处,不吝啬于展示纯黑的手段,他是否不会……
大概还是会被吸引吧,安室透想,为这份自私者的私心。
浅早由衣说得没错,无论他们之间的关系有多扭曲复杂,只要黑衣组织仍然存在,两人就撕扯不开。
到底是谁上了谁的贼船,已经分不清了。
八重樱的花瓣被揉碎,飘落满地。
矫健的背肌宛如起伏的山丘,现在自己居然还能有欣赏的心思,浅早由衣想,她可能是疯了。
一切都疯的厉害,记忆中向来冷静理智的那个人仿佛不复存在,浅早由衣要很努力才能听见他在耳边断断续续的喘.息。
“这种事,还是应该和喜欢的人做……但事到如今,你也没有选择了。”
他是在为我感到悲哀吗?浅早由衣想。
喜欢的人……呵。
难捱的沉默在房间内发酵,汗水顺着安室透的脖颈淌下,滴落在浅早由衣眼尾。
像眼泪。
但安室透知道,浅早由衣没有哭,她不会因为这种事哭泣。
他俯身吻去水珠,抚开女孩子黏湿在额头的黑发。
黑夜漫长的好像看不见尽头,也可能是窗帘遮光效果太好,导致人错过黎明和晨曦。
黑发少女睡熟过去,脸颊贴在枕头上,眉眼中带着浓浓的倦意。
疲倦居多,倒没有多少难受的成分。
安室透站在床边看浅早由衣的睡颜看了很久。
不知道对她来说昨夜是怎样的夜晚,从对烟花祭的期盼到处决龙舌兰,从被朗姆逼迫试药到沉默无言的两人……
谁能想到最初的最初,两个人的愿望仅仅是希望今天不加班,能让他们在夜间共赏一场绚烂的烟火。
药物的副作用被解开的时候,浅早由衣已经累得一根手指都不想动了,只想立刻倒头就睡。
安室透接手了事后的清洁工作,女孩子很不情愿地被抱起来,双手绕过他的脖颈,趴在男人背上。
“零。”她很小声地叫,像梦呓。
降谷零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有回应。
可能是真的睡着了,背上不再传来动静,浅早由衣很少有这么安静的时候,显得格外乖巧。
新换的床单仍然弥漫她熟悉的薄荷香气,女孩子眉眼松开,她侧躺着,手臂孤零零搭在床上。
浅早由衣能维持同一个睡姿整晚不动弹,是非常好抱的睡眠抱枕。
他们之间应该温存吗?安室透拎起被角盖住她的肩膀。
他独自一个人回到客卧,躺在床上双手枕在脑后。
睡不着,闭上眼无数不可言说的画面在眼前乱晃,简直辗转难眠。
“自讨苦吃啊。”安室透抬起胳膊遮住眼睛,自言自语道。
由衣应该是不介意被他抱着睡的,毕竟连最后一步都做完了。
温热馨香的女孩子缩在怀里,清甜的薄荷香气从现实弥漫到梦中,黑甜的梦境一定早早降临,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迟迟不来。
如果那样,两个人再醒来的时候四目相对该说些什么呢?
她会像小鸵鸟一样吭哧吭哧地缩回被子里企图把自己闷死,还是故作镇定大大方方说昨晚表现不错?
安室透猜了好几种可能,不过毕竟是由衣,出乎意料是常有的事,也可能她半夜被饿醒,边喃喃“我的小蛋糕”边一口咬下去。
他在黑暗中笑了笑,又很快敛去脸上的笑意。
人生是一辆失控的列车,总会在你以为驶上正轨时突然脱轨,偏移原有的道路。
今夜之后,一切都要重新审视。
浅早由衣醒来的时候,恍惚间几乎分不清昼夜。
主卧的门关着,窗帘紧闭,大床上只有她一个人。
她想要坐起身,被腰腿的酸痛劝退。
“仿佛回到了警校时期。”浅早由衣闭眼,“八百米跑生跑死的我和八千米轻轻松松气都不喘的警校第一,我们之间有一条可怕的鸿沟。”
体力太好了,简直不是人,能不能稍微体谅一下文职?
缓了半天,浅早由衣勉强能坐起来,她摸了摸软乎乎的肚子。
饿了,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她很早之前撒的谎在从未设想过的情况下被识破了。
“我好像骗他说我有腹肌来着。”浅早由衣双手捂脸,“对不起,有,但是只有一块。”
虽然不会因此自卑,但八比一的悬殊实力深深地伤害了她,浅早由衣神志不清的时候借机挠了安室透好几下。
上帝保佑他近期没有游泳的机会,否则光天化日之下真的很伤风败俗。
浅早由衣艰难地对昨晚进行复盘。
……不对,好像是前晚。
“不要纠结时间!”她敲了敲额头,总之一切都要从烟花祭她穿上八重樱浴衣开始说起。
“话说,我的浴衣呢?”黑发少女陷入沉思,“报废了?”
不能细想的事真的太多了,浅早由衣这一生如履薄冰。
反正一切都是朗姆的错,浴衣也该他报销,波本的加班费也是!
浅早由衣冷酷地把一切都推给朗姆,她对朗姆再无半点怜悯之心,一心只盼他死。
“龙舌兰的事和药物的事都算告一段落了。”浅早由衣拿起手机。
雪莉给她发了一份文件,大意是吐真剂的副作用导致药物暂时无法投入应用,实验室这边会想办法解决,但她手上最重要的项目是APTX4869,不会投入太多精力给新型药剂。
浅早由衣:全体卧底都会感谢你的雪莉,你是卧底福音。
【顺便,虽然不知道你用不用的上,但我思来想去还是决定知会你一声:药物的副作用中包括短时避孕,如果你没有做措施,不需要另外补救。PS.我不想知道细节,别向我解释任何事。——雪莉】
浅早由衣:“……”
她本来就不会解释任何事!
请把秘密主义者的关键词焊死在情报人员身上,离她的私生活远一点。
浅早由衣把雪莉的前半边短信截屏转发给安室透。
对面立刻显示已读,紧接着便是“正在输入中”。
浅早由衣足足等了五分钟才等来两个字和一个标点符号。
【安室透:疼吗?】
浅早由衣:都说了离我的私生活远一点——不好意思,险些忘了你就是我的私生活。
疼不疼的,怎么说呢……浅早由衣一直知道安室透是细心又温柔的人,但没想到他的服务意识那么强。
除了体力不支之外,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她想了想,点开语音。
“你昨晚不是问我,卧底警校是不是我人生中最错误的选择吗?”
“是。”
“错误到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还是会拿着准考证坐在你后面的位置,在考试过程中充满嫉恨地瞪你,直到你主动把卷子递给我抄,把警校第一的位置让给我才满意。”
“从那天的初见一直到现在,值得后悔的事多到给我多少次机会都挽救不了的程度,我和你的人生就是一团乱麻。”
“乱就乱吧。”浅早由衣说,“又不是非剪断不可。”
第62章 卧底的第六十二天
烟花祭结束,搜查一课恢复平时的工作模式,今天的考勤却显示一人缺席。
浅早由衣向警视厅请了两天假,假期迅速地批复下来。
搜查一课未解之谜:为什么浅早由衣永远能请到假?
他们可是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不间断出警的搜查一课,想调休都要问侦探和米花町犯罪率答不答应,为什么她说请假就可以请假,难道是上头有人?
“由衣又请假了,是因为组织的事吗?”
诸伏景光看见安室透登录警视厅内网用公安权限通过浅早由衣的请假申请,不由得问。
“她明天要去雪莉的实验室一趟。”安室透回答。
诸伏景光敏锐地注意到时间:“明天去实验室,今天呢?”
金发公安可疑地沉默一瞬:“……今天她在家休息。”
诸伏景光更加疑惑,据他所知,浅早由衣精力十分旺盛,白天给警视厅打工晚上还能赶往组织酒吧商讨邪恶大计,脑力劳动几乎不会耗费她的体能。
“我上次听由衣有气无力说她要把自己焊死在床上休息是她体测跑了八千米。”
诸伏景光摸摸下巴:“她昨天做了什么耗费体力的事吗?”
安室透:“……”
严格意义上来说耗费体力更多的人是他,但人和人的体质不能一概而论,浅早由衣对自己文职的定位特别有自知之明。
她还又菜又爱玩,挠人不够还要咬人,发现自己受不了后立刻求饶,缓过来之后又马上翻脸不认人,记吃不记打。
换个擒拿技巧差一点的人大概能被她折腾得够呛,可惜她遇见了安室透。
“有关龙舌兰的报告我写完了。”安室透转移话题,“前因后果都在上面,你来看看。”
诸伏景光接过平板,一页页翻阅。
龙舌兰一案的复杂程度十几页报告都写不完,诸伏景光边浏览边感叹:公安没有zero怎么办?
除了他之外,谁能知道昨晚和公安对抗的另一方是薄荷酒,谁又能知道新型药剂的试药效果,更不会知道黑衣组织因为新型药剂的副作用而决定暂时不投入实际应用。
“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诸伏景光忍不住问,“话说,新型药剂的副作用到底是什么?有什么解决办法吗?”
安室透移开目光:“报告里没写就是没有。”
“这可不像你的作风。”诸伏景光没记错的话,这群搞情报的人最喜欢追根究底,“特别是和由衣有关的事,你非弄得一清二楚不可。”
幼驯染是世界上最了解你的人,即使是有三面颜的公安卧底也扛不住幼驯染的追问。
诸伏景光可是凌晨三点同时被两个人咨询恋爱问题的情感大师,他为这个家付出了那么多,什么事需要瞒着他,还是不是兄弟?
安室透沉默良久,还是说了。
这下轮到诸伏景光陷入沉默。
“确实应该请假……要不再多给她批一天吧?”
由衣,想想就很辛苦呢。
“我不是在八卦,但是,zero你今天穿高领难道是因为……”诸伏景光吞下后面半句话。
谁会在夏天穿高领?
安室透碰了碰领口,仿佛碰触到喉结上清晰的牙印。
小狗牙齿厉害得很,一不小心就会被咬。
他克制着不在她身上显眼的地方留下痕迹,黑方卧底却百无忌惮,有些人骨子里坏透了。
“这么说来,薄荷酒和朗姆之间起了龃龉。”诸伏景光把话题拉回正事,“有可能把她争取到我们这边来吗?”
如果是一天之前诸伏景光问这个问题,安室透会摇头。
浅早由衣对组织的忠诚从来不是因为朗姆,只要琴酒和贝尔摩德仍留在黑衣组织,她就不打算离开。
“由衣心中有一架天平。”安室透拿起桌上一黑一红两个茶杯,分别放在两端,“她不愿意舍弃其中任何一边,却会向某一边倾斜。”
一开始是黑色的茶杯中水更多,但一只名叫朗姆的讨厌乌鸦在茶杯里瞎扑腾翅膀,水被他弄洒掉了一半。
红色的茶杯却在不知不觉中越来越满,最直观的体现便是安室透收到了薄荷酒发来的新型药剂研究报告截图。
如果浅早由衣明天在雪莉的实验室做体检,她将惊讶地发现自己心脏不好,她偏心。
“想要得到由衣的偏爱,就要加大在她心中的筹码。”安室透慢慢地说,“直到超越所有人,在她心中无可替代。”
薄荷酒看似理智,实则是会因一时上头的情绪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那类人。
她的私情和她的私心高于一切。
有道理,诸伏景光点头,但他很快回过味来:“等等,这不是Honey Trap的做法吗?”
安室透:“不一样。”
“我是真的打算追求她。”金发公安认真地说。
他想了很久,浅早由衣评价两人之间的关系是一团乱麻,充斥着后悔、错误和谎言,安室透很赞同。
纠缠不清,难以理清,那个混乱的夜晚使情况更加复杂。
浅早由衣的选择是不自寻烦恼,走一步看一步,所以她醒来后给安室透发的消息也很平静,一股子粉饰太平、我没有放在心上也请你不要放在心上的意味。
安室透却不愿将未来寄托给命运。
发生了的事便是发生了,再如何装作看不见也不代表不存在,人难道能欺骗自己的心吗?
“主动就会有故事,不是么?”他反问,“最初由衣和我相识,也是她主动出击。”
“立场并不重要。”安室透握拳抵住心口,“重要的是自己的心意。”
“景,我不想让自己后悔。”
有多久了,诸伏景光想,他有多久没见过zero意气风发的模样了?
脱离组织后诸伏景光接手波本和公安的接应工作,他每次和安室透见面,总能感受到好友心中化不开的郁色。
信仰立场与个人感情互相冲突的滋味,很难受吧。
只能压抑着私情,故作冷淡和疏离,又往往坚持不了多久便重蹈覆辙。
安室透终于正视了自己的感情。
无法两全就想尽办法让它两全,他有的是手段和力气。
“我当然支持你。”诸伏景光笃定地说,“哪怕你凌晨三点打电话把我叫出来,我也绝无怨言。”
为兄弟两肋插刀义不容辞,敬伟大的友谊!
“阿嚏!”
浅早由衣打了个喷嚏,她狐疑地左顾右盼:“谁在算计我?”
没人回答?没人回答统统归于朗姆的错,一切都是他害的,害她腰酸背痛打喷嚏的罪魁祸首全是朗姆!
幸好警视厅批假容易,不然浅早由衣都不敢想她今天强撑着到搜查一课打卡是何种光景。
当你的三个警校朋友都掌控了出色的侦察和推理技能,不想被连番拷问最好不要轻易在证据消失之前出现在他们眼皮底下。
向警视厅请完假之后,浅早由衣吃了点东西,又回到床上睡了一觉。
终于补满血条,浅早由衣收拾收拾赶往雪莉的实验室报道。
“只需要抽血化验,不需要做全身检查。”雪莉戴上手套,“顺带一提,即使要做,也别想我给你做。”
茶发少女强调:“我不想知道任何细节。”
“你在说什么,什么细节?”浅早由衣假装自己没有听懂,“我这么健康,当然不需要做全身检查。”
黑发少女穿着一件宽松低领的短袖,雪莉的目光在她脖颈上一扫而过。
没有吻痕,难道她真误会了?
天才科学家不禁怀疑起她的科研成果:难不成她搞错副作用了?
浅早由衣把胳膊伸直,雪莉准备给她抽血。
一低头,女孩子手腕内侧脉搏处染上的一抹殷红格外醒目。
不是吻痕也不是咬痕,是唇瓣贴在脉搏上反复轻吮才会留下的痕迹。
克制但没完全克制的痕迹。
雪莉:“……”
抽个血而已,她闭眼扎针应该没关系吧?
浅早由衣及时制止了一场针对她的谋杀,实验室真是好可怕好危险的地方。
“药物完全代谢掉了。”雪莉看着电脑上的数据分析说,“各系列指标也基本正常,你有感觉到不舒服的地方吗?”
“有。”浅早由衣双手抱臂盯着电脑,“我一想到日后这种药会被用到我的同事身上,我的职场生涯仿佛从犯罪变成了犯罪avi.”
“你能在报告里把副作用写得更严重一些吗?”薄荷酒问,“最好能让朗姆看到之后对我满怀歉意,切腹谢罪。”
雪莉虽然人身自由受限,但她在实验室权限极大,天才科学家本人即权威,没有人敢擅自修改她递上去的报告。
“可以是可以。”雪莉犹豫,“我还以为你会非常积极地把这种药推荐给琴酒。”
浅早由衣:“然后眼睁睁看着大哥到处喂人吃药,连基地看大门的狗都被怀疑是警犬强行往狗嘴里塞药吗?”
她的职场怎可变得如此银乱!
雪莉被说服了,她听薄荷酒的修改了报告。
毕竟是在审讯FBI卧底赤井秀一时出了大力气的薄荷酒,谁会相信她不希望新型药剂投入实际运用是为了某个公安卧底呢?
【安室透:检查完了?我现在过来接你。】
【浅早由衣:我坐组织的车回去也可以。】
【安室透:我快到了。】
浅早由衣盯着聊天页面,自言自语:“他这两天不该很忙吗?”
光是给龙舌兰一案收尾就要忙很久吧,他那天被朗姆叫来基地接她算临时离队,离队后又耽误了那么久才回到公安,肯定少不了书面报告。
不让薄荷酒碰到方向盘是酒厂常识,哪怕波本和伏特加不能及时接送她,基地里也有的是人为她效劳,他可以不来的。
浅早由衣黑方卧底身份刚暴露那会儿安室透看她看得很紧,之后他刻意疏远她,在两人之间隔出一些距离。
“这是又回到上个阶段了?”浅早由衣托腮。
男人心海底针,她搞不懂。
白色马自达停在黑发少女面前,她拉开车门,第一眼看见的不是金发公安,而是副驾驶座上的一小簇雏菊。
新鲜的沾着水珠,被好好地包裹在手帕里,刚采下来的纯白色雏菊。
“不会是从公安大楼的花坛里摘来的吧?”浅早由衣新奇地捧起小簇的雏菊,“养得好好。”
“因为每天都会有人浇水。”安室透语调轻松,“我第一次到公安报道的时候,路过花坛停下来看了好一会儿。”
“其实我的野草也养得很好。”浅早由衣一本正经地说,“靠晾晒衣服时滴落的水珠顽强存活至今,是非常厉害的小草。”
可是野草哪有雏菊好看,浅早由衣捧着花左看右看不舍得放下:“你说,我连野草都养得活,雏菊是不是更不在话下?”
安室透:“需要我指出你因果倒置的语法错误吗?”
被揭穿事实的女孩子白了他一眼。
“我帮你移两株回来试试?”金发公安提议。
反正浇水和把花盆搬去有阳光的地方也是他的活儿。
浅早由衣连连点头,她捧着雏菊想找个地方暂时放着,好让她腾出手系安全带。
安室透俯下身,手臂绕过浅早由衣,帮她扣上安全带。
咔哒一下,他坐回驾驶证,放下手刹。
“晚上想吃什么?”安室透问。
浅早由衣摩挲雏菊的花瓣:“公安食堂菜?”
安室透:“?”
安室透:“行。”
他作势要打方向盘:“去公安大楼是相反的方向。”
浅早由衣:“不不不我开玩笑的!”
她才不要自投罗网一头栽进敌方大本营。
“吃什么都行。”浅早由衣摆弄掌心的小簇雏菊,“我只是好奇,你为什么突然带花给我?”
倒不是说她不喜欢花,她很喜欢。
但是有点突然,而且为什么是雏菊?
“如果是为了某个仪式感,不该带玫瑰给我吗?”浅早由衣瞥了眼手腕内侧的红痕,补充道,“我只是好奇,不是想要玫瑰的意思。”
话说回来,仪式感真的有必要吗?明明连温存都没有。
“如果送玫瑰,你会有点困扰吧。”安室透目视前方。
“不知道拿它怎么办,装模做样嗅一嗅说谢谢我好喜欢,然后带回家插进花瓶,让它自然凋谢枯萎。”
“心里指不定还会想:波本真敬业,只是来基地接人都要贯彻情侣人设,有这种毅力他做什么都会成功的。”
浅早由衣大为震撼:“你什么时候掌握了读心术?不要随便把别人的心声读出来!”
安室透笑了笑。
“我离开公安大楼的时候看见花坛里的雏菊,觉得你会喜欢,所以摘了一小簇。”他说,“这就是全部的理由。”
“其实花坛里还有蒲公英。”安室透说,“可你习惯把车窗降下来,等蒲公英到家恐怕只剩一根草杆了。”
原来是这样……浅早由衣唔了一声,是她多心了。
异样的举动是关系改变的前兆,浅早由衣并不想改变现状。
反正安室透不可能从假酒变成真酒,她也不会背叛组织反水公安,两个人的关系如果因为那个夜晚打破平衡还不知道会生出多少事端。
薄荷酒只想过平静的生活,Honey Trap请远离她!
只是顺手带给她的花就完全没关系,黑发少女开开心心对着后视镜把雏菊簪在发间:“好看吗?”
“好看。”安室透回答。
“可是你都没有看我。”浅早由衣指出,“你只在看路。”
“关于所有人一致同意不能让你坐上任何交通工具驾驶座这件事,你有什么眉目吗?”
金发男人单手搭在方向盘上,他的眼睛直视路况,手却准确地摘下浅早由衣簪歪了的一朵雏菊,将之摆正。
“余光看人可不算看。”浅早由衣咕哝,掏出手机调出自拍模式。
一期一会的新发型,留个纪念。
“发给我。”安室透说,他把手机递过去,“或者你拿我的手机再拍一张。”
“你要我照片干嘛?”浅早由衣警惕,“是不是想P我表情包在公安内网传阅?我真的会一怒之下和公安防火墙大战三百回合。”
安室透扶额:“你不能想我点好?”
“不能。”浅早由衣拿起安室透的手机,“正好,让我检查一下你是不是偷用我的表情包。”
她点亮屏幕显示出锁屏:秋天红枫中一袭黑裙的少女端正地站在照片中间,两侧依稀能看见警服的颜色。
警校毕业照,只截了浅早由衣的部分。
浅早由衣刷地把屏幕朝下按在大腿上。
“你干嘛用我的照片当锁屏?”她压低声音,“何况这张照片——不怕被组织发现你的警察身份吗?”
“我截掉了其他人。”安室透示意她细看,“不用你的照片才会被组织的人质问,你不是也用的我吗?”
浅早由衣一脸荒谬:“我什么时候拿你的照片当屏保了,我的屏保明明是——”
是他在游乐园一枪为她赢来的焦糖色半人高大兔子,兔兔胸前系着安全带,被放置在白色马自达的驾驶座上。
超绝代餐,眼睛没瞎的人都看得出来是代餐。
安室透:“你向伏特加炫耀新屏保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他改天见到我第一句话是‘波本,你的锁屏让我检查一下。’”
如果说苏格兰是波本和薄荷酒的CP粉头,伏特加就是薄荷酒单推,一边喊着“波本你不许和薄荷酒捆绑营销,大哥和我和她才是一家人”一边用显微镜找他们面和心不和的证据。
幸好公安卧底一向注意细节,安室透滴水不漏。
浅早由衣:好像真的是伏特加能干出来的事……
酒厂小喇叭,八卦你我他。
“那你也不要用这张照片啊。”浅早由衣小声说。
五个身着警服的警校生把一身黑裙的黑方卧底团团围住,知道的人晓得是毕业合照,不知道还以为是浅早由衣被捕入狱前最后一张留影。
“它不是你的战利品么?”安室透回想起他三次看见这张照片时的三种心情。
第一次,他拿到冲洗好的毕业合照,内心无限柔软,亦有警校美好时光结束的不舍。
第二次,他紧紧盯着警服中的黑裙,异类的打扮提示异类的身份,原来当时浅早由衣不换上警服是这个意思——好诚实的薄荷酒!
第三次,他在相册中寻找更换锁屏的照片,发现只有这一张上面有浅早由衣出镜。
她在警校六人小群中十分活跃,热衷于拍摄每个人的丑照,或者和松田、萩原、班长一起录制搞怪小视频。
唯独浅早由衣本人正儿八经出境的照片接近于零。
不在世界留下过多的痕迹,十分优秀的情报工作者兼卧底素养。
安室透倒是能拿到她入职搜查一课的证件照,身穿警服的女孩子嘴唇抿直,直视镜头。
他不想用这张照片,照片上的人并不是真正的浅早由衣。
“成功卧底警校,顺顺利利地毕业,用隐晦的方式彰显自己的真实身份。”安室透如数家珍,“我以为你很喜欢这张合影。”
“我是很喜欢。”浅早由衣承认,“在你没有于平安夜把我双手反剪按在沙发上拷问之前,我确实喜欢这张照片。”
这张照片出现在哪里她都不介意,唯独变成安室透的锁屏让她浑身不自在。
“我的战利品变成了你的战利品,你是这个意思么?”浅早由衣猜测。
说错了,安室透想,他的屏保纪念的是他的认栽。
从对她的身份一无所知时对浅早由衣怀抱好感,到一边愤怒于她的欺骗一边被薄荷酒吸引,最后他接受了浅早由衣的一切——她的谎言、她的立场、她的本质,发现自己依然喜欢她。
三次见这张照片,三次心态的改变。
他和合影都成了她的战利品。
“不是想让我换下它吗?”安室透避重就轻地说,“新拍一张给我吧。”
白色马自达停在公寓楼下,浅早由衣坐在副驾驶座上犹豫了好一会儿才点开安室透手机的拍照功能。
她调成自拍模式,看向屏幕中的自己。
垂落的黑色长发乌黑亮丽,纯白的雏菊点缀其上,花瓣纯真地舒展身姿。
黑色应该是纯黑的黑,纯白的花瓣仿佛格格不入的异类。
可是那么美,无论如何也不想将它吹落。
“靠过来。”她说,“靠向我。”
镜头里出现第二个人,金发公安倾身过来,淡金色的短发和黑色长发几缕勾连在一起。
浅早由衣按下快门,咔擦。
“换这张不是更好?”她把手机塞回安室透掌心。
“下次伏特加再检查锁屏,尽管让他看个够好了。”
第63章 卧底的第六十三天
阳光透过云层倾洒在警视厅大楼,准点到达工位的男人嘴里叼着一根牙签,把给同事带的早餐放在桌子上,让他们自己分。
伊达航,曾经的鬼冢班班长,现在的搜查一课警察,拥有敏锐的洞察力和关心他人的优秀品格。
他时时刻刻关心着周围的人,尤其是某个令人极其不省心的同窗。
浅早由衣堪堪卡在打卡机的死线冲进搜查一课办公室。
同事们:出现了,死线战士!
浅早警官踩线打卡之谜和她为什么永远能请到假之谜并列为搜查一课八大不可思议事件,白鸟警官私下专门为此开过赌盘,参与者不在少数。
伊达航曾无意间发现,浅早由衣并不是每次都能赶在死线到达,每当她迟到,警视厅打卡机便会神奇的延误十几分钟……
浅早警官,警视厅知法犯法第一人,她有那么高速运转的黑客技术进入警视厅。
“早上好,由衣。”伊达航招呼她,“吃早餐了吗?没吃的话拿我的,我带了很多。”
“谢谢班长,不过我吃过了,超级美味的火腿三明治。”浅早由衣在工位上坐下,把包里东西一件件掏出来放在桌上。
她拿出来的基本都是小零食,比较特别的是,竟然有一只迷你盆栽。
女孩子把雏菊盆栽摆在桌子上有阳光晒进来的地方,她手里捏着一张便签,像看论文一样认真地念出声:
“不能暴晒,适量浇水,保持湿度。枯萎的解决办法是:‘打电话给我,我给你换一盆。’——呸呸,我才不会把它养死。”
浅早由衣抱怨地把便签贴在电脑上,左右摆弄雏菊纯白的花瓣。
伊达航目睹这一幕,推理的DNA动了。
浅早由衣请了两天假,这不稀奇,她总能请到假,虽然不知道浅早由衣在忙些什么,但伊达航知道是谁在为她的假条大开绿灯。
降谷那小子和由衣肯定有不可告人的联系。
伊达航怀疑浅早由衣除了警视厅的工作之外还有另一层身份,而降谷零对此知情。
是什么秘密任务吗?警察的素养让伊达航为朋友保持沉默,只是难免对神神秘秘的同窗更加关注。
一关注就被他关注出了问题。
浅早由衣,警视厅知名绿植杀手,曾犯下一周内养死搜查一课五盆绿萝之罪的罪大恶极之人,被目暮警官开除值日生队列后不甘心地狡辩:“我家里的野草明明养得很好很茂盛,再给我一次机会吧好心的警官!”
目暮警官:“NO!”
目暮警官认定浅早由衣歪曲事实,她家里怎么可能有野草存活,她能把自己养活都是一个奇迹。
警视厅食堂是上天派来拯救浅早由衣的,没有食堂阿姨手稳的颠勺,她的一日三餐可怎么办?
然而,据伊达航的观察,浅早由衣已经很长一段时间不在食堂买早餐和晚餐了。
即使加班得再晚,肚子饿得咕咕叫,她也会在进食堂前看一眼手机,根据某人是否发来短信判断家里的微波炉有没有长出野生的夜宵。
以伊达航从警多年的经验判断:浅早由衣正在和人同居。
不会有错,没有第二种可能性,这是一个有未婚妻的男人的判断!
伊达航觉得浅早由衣和降谷零很不够意思,谈恋爱就谈恋爱嘛,有什么事是他们这帮兄弟不能知道的?
他悄悄私联和降谷零一起在公安任职的诸伏景光,传达老班长被排挤的郁闷之情。
诸伏景光欲言又止:其实,他们没谈。
伊达航: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中间的情况实在太过复杂,给诸伏景光八张嘴他也没法在不违法保密原则的情况下给伊达航讲明白那两个人复杂扭曲且崎岖的感情经历。
最后诸伏景光发给伊达航一个表情包:一个男人摊开手露出掌心之上打啵的小情侣,对电话那头的人说:“所以我现在正在支援他们谈恋爱。”
诸伏景光:懂?
伊达航:懂!
CP粉握住彼此的手,惺惺相惜。
近水楼台先得月,伊达航拥有和浅早由衣同个办公室的优势,一线战地记者视角。
是什么让警视厅知名绿植杀手产生她能养活盆栽的自信?她口中“家里养得超级茂盛的野草”究竟是谁在照顾?
浅早由衣从来不在搜查一课提起降谷零,但她身上处处有降谷零的影子。
“班长,你很在意我的盆栽吗?”浅早由衣奇怪地问,伊达航超绝不经意地从她身后路过八次。
伊达航脑筋飞转,绞尽脑汁把话圆过去:“我只是想来瞻仰一下,你的盆栽好特别,特别像代表爱情的花朵。”
浅早由衣:?可这只是一盆雏菊啊。
她不理解但收下伊达航的赞美。
浅早由衣发誓要一洗前耻,她要向目暮警官证明,之前的绿萝死亡事件是因为警视厅风水咬人让绿萝玉减香消,不是她的问题。
黑发少女精心饲养雏菊,一上午给盆栽浇了三次水。
伊达航埋头工作了一上午,当他故技重施再一次从浅早由衣身后路过时,他惊恐地发现雏菊根部出现了溃烂的迹象。
代表爱情的花朵枯萎了.jpg
仅仅一个上午。
“我只浇了三次水呀。”浅早由衣躲在茶水间打电话,“和之前给家里那盆野草浇水时一样的用水量,花为什么死了?”
“有没有一种可能,能在你手下存活的野草不是一般的草。”安室透无奈地说。
浅早由衣:“可它是种在公安大楼花坛里的雏菊,就没有什么正道之光buff保佑一下吗?”
安室透沉默一会儿,斩钉截铁地说:“是警视厅风水不行,不是你的问题。”
合理,浅早由衣释然了。
“现在怎么办?”黑发少女忧心忡忡,“我可以接受雏菊枯萎的噩耗,但班长不可以,自从他心目中的爱情之花枯萎,他一中午都没有笑过了。”
虽然不知道伊达航脑补了什么,但他在盆栽旁石化的模样真的好可怜,仿佛一个嗑生嗑死的CP被正主腰斩的悲惨CP粉。
安室透今天不忙,他答应马上送一盆新的过来,挽回伊达航心中死去的爱情。
“班长,不要失去希望。”浅早由衣挂断电话回到搜查一课,用力拍他的肩膀,“哪怕代表爱情的花朵枯萎,娜塔莉也不会不要你的。”
娜塔莉当然不会不要他,伊达航心想他到底是在为谁的恋情操心啊?
等等,伊达航捕捉到一个细节。
他上一次和浅早由衣交流恋爱话题的时候,她明显流露出排斥和想跑路的消极态度,一副“再在我面前秀恩爱我就毁灭世界”的恶人颜。
如今浅早由衣再提起伊达航和娜塔莉的美好爱情,语气中调侃居多,气质阳间了不少。
人对得不到的东西才会抱有恶意,若是得到了、哪怕是当事人本身没有察觉到的得到,都会让人变得平和。
笑容重新回到伊达航脸上:娜塔莉,你看到了吗,我嗑的CP没有BE!
浅早由衣:班长真的好喜欢我的盆栽啊,一听说等会儿有新的送过来,他表情都亮了。
“午休时间结束,大家先把手头上的工作放一放,听我说。”目暮警官走进办公室。
“我们的线人传过来情报,一个警视厅通缉已久的通缉犯将在今晚于铃木大酒店和同伙接头,很可能出现在铃木集团主办的宴会现场。”
“目前尚不知晓嫌疑人会以什么身份现身,铃木集团希望我们抓捕嫌疑人时不要惊扰到宾客。”
目暮警官决定采取伪装行动,让警察假扮成宾客或侍者混迹在宴会中,伺机抓捕嫌疑人。
“目暮警官,有个问题。”高木涉举手,“你说的通缉犯是不是我们去年围捕过却不慎让他跑掉的那个人?”
目暮警官点头:“没错。”
佐藤美和子:“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见过我们所有人的脸。”
伪装个锤子啊,人家超恨他们的好吗,恨不得把搜查一课每个警察的脸都纹在手臂上日日看夜夜看,刻入DNA。
目暮警官:嘶——
完蛋,伪装行动胎死腹中。
“什么通缉犯?”浅早由衣一头雾水,“我和你们上的是一个班吗?”
伊达航解释:“那天你请假不在。”
浅早由衣哦了一声,她正准备听目暮警官的新行动计划,突然发现自己如芒在背。
黑发少女一抬头,周围的警察都盯着她。
“干嘛?”黑方卧底警铃大作,“你们要对我行什么不轨之事?”
“浅早。”目暮警官严肃地说,“你那天请假了,对吗?”
浅早由衣:“应该?虽然不知道是婚假、蜜月假、二婚假还是某个老毕登暴毙假,但一定不是年假。”
没想到吧,她请过那么多次假,年假居然还在。
“太好了。”目暮警官一锤定音,“嫌疑人没见过你的脸,伪装行动就交给你了。”
浅早由衣白猫指脸:我吗?
请把她是个文职打印成海报贴在警视厅门口,实现不行做成表情包在工作群泛滥成灾,直到刻入所有人的DNA为止。
“要不我来写作战方案吧。”浅早由衣退了一步,她很少在警视厅拿出真本事,“我愿意为你私人定制,目暮警官,你想嫌疑人切几段?几分熟?尸体打包带走还是留在宴会厅吃?”
目暮警官:“我想你把警校上岸后落灰的《仁义道德与法律公理》找出来重学一遍。”
通缉犯在黑方卧底的黑暗面前黯然失色。
浅早由衣试图挣扎:“实不相瞒,其实我也小有人脉,不如宽限几天,我让大哥提头来见。”
“咳咳。”
搜查一课办公室门口,金发公安清了清嗓子。
“抱歉打扰了。”安室透拎起手里的袋子,“我来给由衣送东西。”
他带来了新的雏菊盆栽和淋巧克力酱的可丽饼。
浅早由衣趁机告状,在安室透耳边小小声说:“揭露警视厅职场黑暗时刻!请公安清汤大老爷明证,搜查一课壮汉林立,他们却要一介文职抓捕逃犯,残忍如斯!”
安室透重复她的话:“私人定制,切几段?几分熟?尸体打包带走还是留在宴会厅吃?”
浅早由衣:“你这人怎么偷听别人讲话?”
“敢说就不怕别人敢听。”安室透拿起纸巾,“慢点吃,巧克力酱沾到脸上了。”
埋头啃可丽饼的女孩子扬起一张花猫脸,两只手忙着吃:“帮我。”
安室透一只手捏住她的下颌固定,另一只手用纸巾细致又耐心地擦掉浅早由衣唇边和鼻尖的巧克力酱。
“下次不给你买淋巧克力酱的了。”他说,“草莓奶油馅?”
“奶油也很容易沾脸上。”浅早由衣想到一个笑话,噗噗笑出声,“沾在我脸上可能看不出来,沾你脸上绝对超明显。”
安室透扬眉:“那你帮我擦吗?”
浅早由衣脑袋摇得像拨浪鼓:“小蛋糕和奶油绝配,为什么要擦掉?”
她还是那么喜欢小蛋糕的比喻,明明都反过来被蛋糕吃掉了。
伊达航:“有没有人觉得,我们很多余?”
高木涉:“你不是一个人。”
佐藤美和子:“+1”
白鸟任三郎:“+2”
目暮警官:“打断阵型,0人在意我们的待捕通缉犯吗?”
没错,0人在意。
通缉犯竟有幸能得到宾加的待遇,简直是他的人生巅峰。
“只让由衣一个人抓捕嫌疑人确实不妥。”伊达航发言,“她的肺活量和八千米跑成绩单都不赞成。”
目暮警官:“你说的有道理。不过警校成绩单也不代表一切,难道要临时找来你们同届第一名参与抓捕行动吗?”
目暮警官只是随口一说,没发现在场三个同届生不约而同陷入微妙的沉默。
伊达航:没想到吧目暮警官,我们这届的第一名正好在这儿。
“目暮警官。”鬼冢班班长勇敢地站了出来,他一拍安室透的肩膀,“你看他的面相,是不是很像传说中从开学一直到毕业稳坐第一名的全科满分优等生?”
目暮警官:“安室先生?他不是一位侦探吗?”
伊达航:不想当侦探的公安不是好警察,信我,在场没有人比他更能打。
鬼冢班班长力荐,目暮警官看向偷偷摸摸用A4纸打印出“我是文职”四个字贴在脸上的浅早由衣。
让她独自行动什么的,好让人不安啊。
“安室先生。”目暮警官不好意思地说,“情况特殊,不知道能不能请你帮个忙?”
安室透没有拒绝的理由。
“除了给公安和酒厂加班,还要给警视厅加班,警校第一真是大忙人。”浅早由衣摇头。
“警校毕业之后,这是不是我们第一次用警察的身份合作?”安室透问。
黑发少女一怔:还真是。
“虽然只是凑巧,但——合作愉快?”浅早由衣抬手。
“合作愉快。”安室透和她碰拳。
搜查一课商讨后决定让浅早由衣伪装成宴会宾客,安室透假扮成宴会侍者。
“抓人的主要任务就交给你了。”浅早由衣严肃地按住安室透的肩膀,“我只负责指出嫌疑人方位。”
要问为什么,除了她是铁血文职外,还因为铃木集团临时送来的伪装道具。
“我能理解,毕竟是上流社会的宴会,晚礼裙和高跟鞋是标配。”浅早由衣换上深红色的晚礼裙,坐在脚凳上比划高跟鞋的鞋跟。
“好像一根冰锥。”她陷入沉思,“我记得之前破过的一起案子,被男友出轨的女人怒而脱下高跟鞋,鞋跟噗嗤插进渣男眼眶,惨叫声绕梁三日不绝如缕。”
搜查一课火速出警,证物被火速带回,浅早由衣瞻仰了一番,发现高跟鞋是贝尔摩德推荐过她的款式。
浅早由衣:“算算时间,恰好是组织传播薄荷酒和波本八卦的时候。”
漂亮姐姐,你早就为她考虑过后路了吗?
浅早由衣最终没有买,她无法想象自己清晨踩着恨天高狂奔到警视厅打卡机面前的模样——绝对会在中途崴脚摔死的!
“是太高了。”安室透从她手中拿过一只高跟鞋,他掰了掰鞋跟,“我去给你找双更合脚的。”
“算了,来不及。”浅早由衣摇头,“只要不跑步就行。”
一切以任务为重,任何时候都是这样。
“我先走一步。”浅早由衣双脚伸进高跟鞋,她在原地蹦了蹦,觉得还行。
“别忘了换上侍者服哦。”女孩子挑眉,“见到尊贵的客人,要恭恭敬敬喊大小姐,这是执事的基本素养。”
“好的,大小姐。”金发侍者从善如流,“容我提醒,你晚礼裙背后的拉链没拉。”
浅早大小姐震惊扭头:“怎么可能,我明明——”
等会儿,这件晚礼裙不是侧边拉链吗?
“我真的会投诉你。”浅早由衣啧了一声,抬手扯过安室透的波洛领结,把好端端的领结故意扯得歪七扭八。
安室透比出投降的手势,任她发泄一通,哼哼唧唧地离开。
太坏了,谁愿意聘用这种坏蛋执事?浅早由衣踏入宴会现场,放眼间千篇一律的执事都恭恭敬敬为宾客服务。
她按了按耳麦,假装在自助甜品区吃蛋糕,实则真的在大吃特吃蛋糕。
“发现目标。”黑发少女舔过指尖的奶油,“三点钟方向身穿侍者服的男性,齐刘海,扭头的频率比其他人高出5%。”
“不用对比他的通缉令,眉眼和鼻梁有手术微调的痕迹,脸颊比照片消瘦,本来就长得毫无辨识度,换个发型化完妆更认不出来了。”浅早由衣捏起一块黄桃送入口中,“现在目标移动到五点钟方向,目标同伙尚未出现。”
耳麦中传来沉稳的男声:“收到。”
铃木大酒店被临时当作指挥室的房间里,目暮警官和一干人等陷入微妙的沉默。
高木涉:“总觉得有他们两个在就够了,并不需要我们。”
佐藤美和子:“同感,最没有参与感的一集。”
伊达航:“默契惊人。真是的,到底背着我搭档过多少次啊。”
“冷知识,我也在频道里,我可以一个人排挤你们所有人吗?”浅早由衣冷不丁开口。
“不可以。”安室透说,“以及别吃了,后厨说蛋糕消耗太快,把嫌疑人喊过去帮忙了,目标已丢失。”
浅早由衣佯装若无其事地咽下最后一口蛋糕,晃去冰淇淋区。
她一眼在人群里找到安室透,不仅因为他显眼的金发,更因为他和其他侍者相比胸前歪七扭八的波洛领结。
“你干嘛不把领结系好?”浅早由衣单独开了一个频道把安室透拉进来,小声说,“显得你很不庄重。”
“大小姐的杰作,我哪敢随意修改?”耳麦中男声慢悠悠地说,“这不是怕你又不满意吗。”
浅早由衣可太不满意了,金发公安穿黑色燕尾服帅气的不得了,好看到新高度,偏偏她扯歪了领结,越看越在意。
侍者服就该穿得越端庄越好,或者干脆弄得一身狼狈。
“系好,或者被我弄得更乱。”浅早由衣警告似的说,“你二选一吧。”
人群中,金发执事远远投来一眼,戴白手套的手指慢条斯理整理好领结。
真是赏心悦目,浅早由衣拿过桌上的香槟喝了一口。
不能再看了,她的眼睛明明应该盯着嫌疑人。
“不好。”浅早由衣按住耳麦,“嫌疑人在十二点方向,他的同伙出现,七点方向,两个人走向了不同的方向。”
是先等他们碰头还是分头去追?
浅早由衣的观察力比她本人更快做出选择。
“现在就追!”她说,“你十二点方向,我七点!”
金发公安一跃而起,矫健的身姿如林间追猎的捕食者。
浅早由衣拎起深红色裙摆从人群中侧身而过,她调整呼吸,让自己看起来只像个普通的客人。
追猎是充斥陷阱的游戏,两只猎物,其中一只仓皇而逃,另一只闻风逃散又害怕守在外面的警力。
安室透追捕的是通缉令上的逃犯,他的同伙还没有登上通缉令,侥幸于警方或许没有察觉到他的存在,能让他混在宾客中逃走。
浅早由衣渐渐接近嫌疑人同伙,高跟鞋踩过柔软的红地毯,踏上走廊的大理石地板。
快了,她在心中默念,只差五米。
嫌疑人同伙一开始没有怀疑款步走来的黑发少女是警察,但坏就坏在,宾客都聚集在宴会厅,谁会一路跟着他?
察觉到嫌疑人同伙加快脚步,浅早由衣不装了,她拎起裙摆开始狂奔。
别小看她啊,她可是跑过警校五千米的人,区区嫌疑人!
漫长的走廊上,她追他逃的戏码进行到白热化。
谁的手上都没有枪,纯跑步,浅早由衣眼里只有前方逃跑的身影,忘记她脚下冰锥一样长的高跟鞋鞋跟。
“!”
突如其来的剧痛从脚踝蔓延到小腿,浅早由衣倒吸一口凉气。
她就知道这双鞋是凶器!
黑发少女踉跄着险些摔倒在地,她一把脱下高跟鞋,用力掷出。
鞋跟精准砸到嫌疑人头顶,流出的血模糊了他的视野,不等他抹掉血痕继续逃跑,另一只高跟鞋从天而降。
“谁说我没有枪?”浅早由衣忍痛一瘸一拐地走向倒地的嫌疑人,伸手试了试他的鼻息,“切,还有气。”
她脚踝疼得要命,光脚踩在地板上也不舒服,浅早由衣气呼呼地捡起高跟鞋踩在脚下。
什么都可以丢,面子不可以丢,尤其是在红方同事面前。浅早由衣靠在廊柱上,打开耳麦中的频道,用最轻描淡写的口吻说:“抓到了,收工。”
“好耶!”
“浅早好样的!”
“不愧是你!”
浅早由衣谦虚点头:“过奖,过奖。记得把人拷走送医院,我再去吃点蛋糕。”
吃蛋糕是假,找个地方呲牙咧嘴地疼一场是真,浅早由衣扶着廊柱,一蹦一跳地往回走。
远远的,她看见金发执事的身影。
浅早由衣立刻不动了,她倚在廊柱上,幽幽地盯着快步走来的安室透。
黑发少女一声不吭地盯着他,他们之间的连麦没有断过。
浅早由衣没有痛得叫出声,她只短促地吸了口气,安室透立刻猜到发生了什么。
他猛地跃起,膝盖抵住通缉犯后背把他压在地上,整条手臂扭到身后骨骼脱臼,无视通缉犯的惨叫声将他拷在栏杆上,匆匆往回赶。
“脚崴了?”
安室透干脆利落地单膝跪下,黑色燕尾服垂落在地。
“我看看。”他用轻哄的声音说,月光下金发执事俊美的容颜更显温柔,“脚踩到我膝盖上。”
第64章 卧底的第六十四天
浅早由衣踢掉高跟鞋,右脚踩在安室透大腿上,被他握住脚踝。
“肿了。”安室透捏了捏,“幸好踝骨没有错位。”
浅早由衣扶着他的肩膀维持平衡,脸皱成一团,忿忿磨牙:“这绝对是我职业生涯以来的最大滑铁卢,我居然给他留了一口气,怎么就留了一口气呢!”
“警察逮捕犯人过程中失手杀人不仅要扣工资,还要写很长的检讨和报告。”
安室透失笑:“看在他变成你的奖金份上,原谅这一次?”
浅早由衣嘴上说着不在乎那点钱,其实她超在意的,从她宁可不辞辛苦地骇入警视厅打卡机也要保住全勤可以看出,浅早由衣誓死捍卫她的正当权益。
“还好明天是周末。”浅早由衣庆幸,“我才在同事面前展露我算无遗策英勇过人的崇高形象,决不能被病假毁掉。”
希望冰敷两天能敷好,她一边思忖一边指尖绕着柔软的淡金色短发把玩。
“好摸吗?”
浅早由衣下意识回答:“手感超好,我超喜欢。”
她低头迎上安室透似笑非笑的神情。
浅早由衣:“……”
“玩会儿你的金发怎么了?”她理不直气也壮。
居高临下的视野大大增加了浅早由衣的自信心,她双手捧住安室透的脸揉捏:“我就玩,我还要捏,捏成饼饼。”
安室透不知道她的底气从哪来的,崴了一只脚,单脚踩在他的大腿上,全身的平衡都依赖于他,还一脸肆无忌惮。
金发公安无奈地被揉脸,他怕某个伤患摔下来二度重创,只好一只手握住浅早由衣的右脚踝,一只手扶着她的腰。
“好乖哦。”浅早由衣俯视他,弯了弯眼眸,“看起来像只大金毛。”
“那你就是蹬鼻子上脸乱舔乱咬的坏小狗。”安室透虎口掐住女孩子肿起来的踝骨,“别玩了,我们要回家了。”
如果浅早由衣不想撑着拐杖一点都不卡酷一地回去,她能依赖的交通工具只有安室透,可不能把人招惹到罢工。
超识时务的黑方卧底一脸无事发生地摸摸男人颊边被她揉捏出的红痕:“私密马赛,瓦达西不是故意的,请不要像扛麻袋一样把瓦达西扛起来。”
安室透原本打算背她回去,被这么一说,突然觉得扛起来是个好主意。
腾空而起的女孩子只能吱哇乱叫着挣扎,前后都使不上力气,要是踢人他就掂一掂肩膀,吓得她一动不敢动,毫无杀伤力地握拳锤他后背。
浅早由衣警惕后退:“你在打什么坏主意?连你的肤色都掩盖不了身后冒出的邪恶阴影。”
安室透:“我在想,你喜欢什么颜色的麻袋?”
浅早由衣:“当然是黑色——不对,黑色是裹尸袋!我警告你,铃木大酒店并非法外之地。”
半跪在地仰视她的金发公安脸上写满坦然,仿佛之前冒出头的使坏念头与他无关。
浅早由衣踩在他大腿上的右脚报复性地加大力气,深红色的裙摆垂落在男人手背上。
“红色也很适合你。”安室透说。
浅早由衣:红色的麻袋一般是装什么来着?
一直到环住安室透的脖颈被他背在背上领回家,她也没想明白这个问题。
叮啷。
冰格中冻好的冰球在酒杯中晃荡,安室透单手扣开黑啤的拉环,醇香的酒液倒入杯中,冒出丝丝缕缕的白雾。
他倒了两杯,一杯抵在唇边啜饮,一杯放到茶几上。
倚在沙发上用冰袋敷脚踝的黑发少女支棱起来,像个小酒鬼似的伸长手臂去够酒杯。
“好点了吗?”安室透在她面前蹲下来,碰了碰女孩子的脚踝,冰冰凉凉的。
“麻木了。”浅早由衣深沉地说,“现在给我截肢我都没有感觉。”
安室透:“真的?”
浅早由衣:“好哇,你的邪恶心思终于暴露了,不经诈的家伙。”
她抄起酒杯冰安室透的脖子,他笑着左躲右闪,反倒浅早由衣因为行动不便,累得出了一身汗。
“你说我现在下单一只轮椅,几天快递能到?”浅早由衣手指扒拉购物软件。
有必要吗?安室透不理解:“轮椅到的时候,你的脚应该已经好了。”
“要做什么,要拿什么,不是还有我吗?”他习以为常地说,“我以为你使唤我已经很顺手了。”
话虽如此,浅早由衣理智指出:“是什么给了你周末不用加班的错觉?”
你的公安工作,酒厂工作和侦探工作都不做了吗?
“即使是打三份工的人,也是可以请假的。”安室透盘腿在地毯上坐下,手臂放松地搭在膝盖上。
“东京不缺侦探,波本也不用时时刻刻在组织刷存在感。至于公安,他们一致认为,你就是我最重要的工作。”
浅早由衣可不会轻易被甜言蜜语迷惑:“如果是想要策反我,建议你死了这条心。”
她一颗黑心向组织,绝不会因为公安卧底柔软的金色短发摸起来特别舒服而倒戈。
“任何诱惑都不能把我打倒。”浅早由衣信誓旦旦,“看着吧,这就是薄荷酒的觉悟。”
“好啊。”安室透轻笑,“我看着呢。”
浅早由衣不知道为什么有种不详的预感,她将之归结于自己的错觉。
公安卧底的手段她已尽数见识过了,应该没有什么新花样了吧?
崴脚后需要安安心心地静养,浅早由衣入睡前给酒厂同事们群发短信:
【伤筋动骨一百天,牛马也有春天!诸位敬启,鄙人薄荷酒将于明后两天丧失行动能力,安慰我V我五十万或者周末有事别找我,任选一项完成,收到回复。】
发完短信她丝滑关机,把手机塞进枕头底下,拉高被子秒睡。
第二天,手机开机,薄荷酒收到酒厂同事们暖心的问候。
【雪莉:都说了群发别带我,需要我帮你预约实验室的截肢服务吗?】
【贝尔摩德:转账一千万(附言:甜心,是不是上次给的不够多?缺钱记得和我说。)】
【宾加:怎么涨价了?】
【伏特加:薄荷酒你还好吗?是不是大哥趁我不注意打断了你的腿?】
【苏格兰:发生什么事?难道是zero对你做了什么?】
【波本:TD】
“好冷漠一男的。”浅早由衣单脚一蹦一跳地走出主卧,“你这个无情无义将我退订的男人,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晨光中系着围裙翻阅菜谱的英俊男人闻声侧头,几缕额发划过他的睫毛,安室透被痒得眨眼,抬手将金发拨开。
“你刚刚说什么?我没听清。”他问。
“没什么。”浅早由衣当即改口,“我说早安,今天太阳真好。”
她单脚蹦到浴室,安室透合上菜谱走过来,好让浅早由衣扶着他的手臂借力。
清水顺着水龙头哗啦啦淌下,浅早由衣双手捧着水拍打脸颊。
不是说烟火祭结束后天气由夏入秋了吗,怎么还是这么热?
一只手拿着毛巾递过来,浅早由衣心不在焉地接过,埋头乱蹭。
“……你怎么跟进浴室了?”女孩子后知后觉地抬头,虽然她没有关门。
“怕你单脚蹦把自己摔了。”安室透看了眼她擦得乱糟糟的脸颊和滴水的发丝,把毛巾接过来。
“搜查一课的浅早警官,你一定知道第一案发现场是浴室的谋杀案占比有多高。”
浅早由衣当然知道了,她如数家珍:“死在浴缸里的,把两种清洁剂混在一起制造有毒气体的,不小心脚滑一头栽倒在尖锐物上的——嘶,我可不接受这种死法,逊毙了。”
安室透边听她念卷宗边帮她擦脸,浅早由衣无意识的时候最听话,脸蛋乖乖凑上来,像起床的潦草小狗仰着脸等人梳毛。
“好了。”他手指梳了梳女孩子的长发,“去玩吧,早餐很快就好。”
浅早由衣哦了一声,她蹦跶两下,又蹦回来。
“波本。”黑发少女神神秘秘咬耳朵,“你知道吗?你现在特别像贤惠的妻子、顾家的人夫。”
“如果用这幅模样编织Honey Trap,不知道多少无知少女会上当。”
他站在阳光下那一幕,连她都心脏漏跳一拍。
“你呢?”安室透抬眸,“会上当吗?”
浅早由衣一脸遗憾:“我的免疫能力打败了99%的同龄人。”
“没关系。”安室透轻描淡写地说,“我知道你吃哪套。”
她:咦?
他什么意思?浅早由衣坐到沙发上看猫和老鼠的时候还在琢磨。
知道她吃哪套之后呢,他要干什么?
浅早由衣疑窦重重,一整天都在不着痕迹地观察安室透。
安室透什么也没做,他正常地打扫房间,看书,和她一起看猫和老鼠,给阳台上新种的雏菊浇水,应女孩子的要求摘下野草细长的草叶尝试给她编小狗。
编小狗大失败,据浅早由衣形容:像猪一样的兔子。
安室透解释:“我只是进行了一些拟人化的艺术加工。”
浅早由衣三秒后才反应过来拟人拟的是她:“谁是像小猪一样的兔子狗啊!”
这个人一定跟她有仇,浅早由衣:记仇.jpg
她一直忿忿不平到晚上入睡前,因为浅早由衣企图编一个像小狗一样的小猪兔当作安室透的正餐,最后的成品却像来自深海的不可名状之物。
黑方卧底沉默良久,无力地为自己辩解:“我真的没有搞邪.教,我的罪名够多了,大可不必再添上搞邪.教这一条。”
安室透把小兔狗和小猪兔摆在一起,感同身受地说:“我知道。”
主卧床上,浅早由衣挑灯夜战,聚精会神地观看《从入门到入土:初级编草教程(有手就会版)》。
她宁可今晚不睡也要卷死安室透,让他看看一个人一只视频一个夜晚创造奇迹。
“薄荷酒,你睡了吗?”
大概是看见她帐号在线的缘故,伏特加于凌晨两点发来消息。
浅早由衣在已读不回和自动回复中选择不读不回。
伏特加没有气馁,他发来一个五万的红包。
【薄荷酒:伏特加,通货膨胀了,你少打一个零。】
【伏特加:五万只是定金。薄荷酒,接活吗?】
浅早由衣掀开被子,对着自己红肿的脚踝拍了一张发给伏特加。
【薄荷酒:工伤报销你也出吗?伏特加,好小子,居然背着大哥藏私房钱!】
【伏特加:冤枉!我对大哥忠心耿耿,我连工资卡密码都是“组织天下第一,大哥是天”的首字母缩写。】
浅早由衣:你以为我不知道吗?我早猜出来了。
顺带一提,宾加的工资卡密码是“琴酒去死去死去死”的首字母缩写,多么好懂一人。
没有把他们的工资统统转走是浅早由衣良心未泯的证明,琴酒真是酒厂头号罪恶男人。
“接什么活儿?”浅早由衣接通伏特加来电,“合谋搞死宾加吗?可以,等两天,我脚好了就随你杀去朗姆基地。到时候放一把火,一具苍老的焦黑尸体躺在火中,死无对证!”
伏特加擦汗:“薄荷酒,你好像说了很危险的话。”
薄荷酒:“伏特加,不要把路走窄了。只要干掉某个霸占二把手位置的可恨老东西,大哥将坐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王座!身为大哥最信任最忠诚的小弟,你不想看到这一天吗?”
伏特加支支吾吾,情感上他心动,理智上他怂。
浅早由衣恨铁不成钢地叹气:“哎,算了,你到底有什么事?”
伏特加胖子搓手:“那啥,大哥让我写一份走私交易的方案策划,我在电脑前坐了一天,写了十二个字。”
浅早由衣:“哪十二个字?”
伏特加:“‘以下内容涉及我的知识盲区。’”
浅早由衣:你比我还勇,我警校毕业考都没敢这样写。
“拜托了薄荷酒。”伏特加苦苦哀求,“明天一早就要交。”
“这是我一生一次的请求,欧捏该!”
伏特加,薄荷酒至亲至爱的好兄弟,他也是一位死线战士。
死线战士helps死线战士,浅早由衣抹了把脸,掀开被子下床。
靠近床的地方让她没有灵感只想缩进被窝玩手机,浅早由衣用手臂夹住笔记本电脑,一蹦一跳挪到客厅。
昏暗的客厅里,电脑反射的荧光照亮黑发少女的脸,她十指放在键盘上敲敲打打。
安室透半夜走出房间喝水时便看见这一幕。
他叩了叩房门。
浅早由衣闻声抬头,黑暗中金发男人只穿了一条长裤,呼吸起伏的胸肌在夜色中勾勒模糊的轮廓。
“这么晚还不睡?”他问。
“这是我的台词吧。”浅早由衣停下敲键盘的手,她没话找话似地说,“出来喝水?”
安室透嗯了一声,他走向厨房:“给你带一杯?”
女孩子目光停留在他转身后矫健的背肌上,喃喃:“真慷概啊。”
也不知道她说的是安室透帮她带水,还是意有所指。
浅早由衣很快回过神,继续写她的策划案。
该看的她早就在光线更好距离更近的时候看过了,不必惦记。
不过朦朦胧胧的感觉也很特别,真是奇怪,那人明明是再纯粹不过的红方,却和黑暗如此适配。
安室透端着两杯加薄荷叶的冰水从厨房里出来,他走到浅早由衣身后,将水杯放在她手边。
浅早由衣道了声谢,她喝了口水,鼠标在文档上滚动。
金发公安站在她背后看了一会儿,电脑的荧光同时洒在两个人身上。
“不避着我吗?”
“避着呢。”浅早由衣修改方案中一小处细节,“没看见我大半夜偷偷爬起来加班吗?”
身后的热源离得太近,她又喝了口冰水。
“你能不能把衣服套上?”浅早由衣仰头,“我没有别的意思,但快入秋了,担心你感冒。”
安室透示意她看两人手中的冰水。
冰水中漂浮的薄荷叶更是清凉降火的神来之笔。
浅早由衣语塞,泄气般把冰水一饮而尽。
“真渴了?”安室透晃晃自己杯中的冰水,倒了一半在她的空杯里。
溅出的水花滴在女孩子手背上,明明是冰水,她却感觉是烫的。
浅早由衣感觉自己的策划案快写不下去了,她在心里默念三遍“明天就是死线”“怎能对好兄弟伏特加见死不救”,强迫自己的注意力钉死在文档上。
薄荷酒没说不能看就是能看,安室透当然不会走,他仔细看了看她写的内容:“走私交易?”
浅早由衣满脑子今夜写不完伏特加明早就上吊,下意识接了一句:“也在你的知识盲区里?”
安室透:“?”
你对警校第一的文化水平有什么误解?
“至少我能看出来,你方案里有一半内容是如何摆脱当地警方追捕。”金发公安说。
“警校确实有教过相关内容。”浅早由衣想起她难得没睡认真听过的课程,“不过是站在警察视角下的,里头的门道可多着呢。”
站在犯罪者角度看走私交易方案是难得的体验,安室透逐行浏览浅早由衣的行动策划。
走私线设计得非常精细,巧妙隐蔽,从行动代号到接头方案都写得十分详细。
属于伏特加只要照抄三成就能换来琴酒“你能写成这样已经是超常发挥”的评价。
只是……
“如果我没理解错,”安室透说,带着几分不确定,“这是一份黑吃黑的方案?”
屏幕上映出黑发少女眉眼弯弯的笑脸。
哪里来的小恶魔,金发公安喝了口冰水,喉结滚动。
“真聪明。”她夸赞,“我只写了一点点苗头你就察觉到了。”
“是和温哥华当地势力的交易。”浅早由衣随口解释,“虽然合作过几次,但不算愉快,对方八成也存了黑吃黑的心思,只看谁先下手为强。”
一场交易不仅是执行者的比拼,更是策划者的博弈。
大洋彼岸另一边,有另一个人或者另一群人呆在黑暗的小房间里冥思苦想反复修改自家行动的计划书。
战斗开始,伏特加加入战场,伏特加退至战场边缘。
伏特加摇来薄荷酒,薄荷酒将在三小时内速成一份碾压级的行动方案。
看浅早由衣策划行动是一种享受。
极具条理,一点点将敌人引上绝路,恶劣又戏谑地玩弄猎物。
白皙的手指在键盘上敲打,仿佛食腐的蝴蝶翩然飞舞,指尖所向即是战场。
浅早由衣沉浸式策划行动,神情专注,只偶尔分出一只手喝水,险些忘了身后还站着一个人。
“这里。”
安室透俯下身,手臂越过浅早由衣的肩膀,指尖轻点屏幕:“警方的警力安排可能比你预计中多一个小队。”
浅早由衣忙看过去:还真是,虽然不太影响全局,但也最好给出预案。
女孩子噼里啪啦打字修改一通,改好后她松了口气,向后倚靠在椅背上。
阳光晾晒过的皂香味从身后包裹过来,浅早由衣动作停顿。
因为俯下身指点屏幕的原因,身后的金发男人趴在椅背上,呼吸挨着她的发旋。
突然坐起身会不会有点太刻意了?浅早由衣默默把水杯端起来喝,企图在脑海中设计一个体面而不失礼貌的姿势拉开和安室透的距离。
“你杯里的水喝完了。”他提醒。
浅早由衣:“……”
“不说话没有人把你当成哑巴。”她诚恳地说,“之前一直有人这样对我说,现在我把这句话转赠给你。”
“谢谢。”安室透自己杯里的水只喝了一两口,剩下的几乎全均给了浅早由衣,“你真慷概。”
浅早由衣心脏一跳:“你听见了?”
“哪句?”安室透反问,“夸我慷概那句?”
她:这不就是听见了吗!
“我只是在赞美你帮我倒水的品德。”浅早由衣强行解释,“夸你乐于助人。”
安室透点头:“我也只是赞美你赠名言给我的美德。”
这天聊不下去了。浅早由衣揣着明白装糊涂,假装自己十分忙碌地修改策划案:“我写完就去睡了,你也快睡吧,晚安。”
“晚安。”安室透依她的意思站起身,轻轻拍了拍女孩子的脑袋,“早点休息。”
浅早由衣眼睛盯着屏幕,屏幕反射出男人直起身的动作,连他手臂上蜿蜒的青筋都纤毫毕现。
客卧的门关上了,客厅里只剩浅早由衣和亮屏的电脑。
策划案没什么好修改的,浅早由衣心不在焉地把文件传送给伏特加。
她在心里复盘今天一整天公安卧底的所作所为。
从晨曦里仿佛蒙着一层柔和光晕的安室透,到黑暗中商讨黑吃黑计划的波本。
浅早由衣后知后觉:“是我的错觉吗,他是不是在故意勾引我?”
第65章 卧底的第六十五天
绝赞洞察力和自作多情之间仅一线之隔,浅早由衣不敢妄下判断。
理智上她觉得她和公安卧底已经这么熟了,安室透不可能再在薄荷酒身上用Honey Trap的招数。
情感上她觉得……他就是故意勾引!超绝故意!
“就算有裸睡习惯也不是他大半夜不穿上衣在我面前晃来晃去的理由。”
浅早由衣控诉:“虽然他只是出来喝口水,虽然他出门前不知道我在客厅写策划案,但不管怎么说都是他的错!”
在冰水里加薄荷叶也是故意的吧,谁家好人大半夜需要降火?
雪莉在旁边心平气和地调配试剂,一直到薄荷酒闭上嘴巴,她才摘下耳朵里的两团棉花,没有感情全是技巧地附和:“你说的没错。”
浅早由衣:“那你把我发言中最精彩的部分复述一遍。”
雪莉立刻转移话题:“你的脚踝消肿了吗?我再帮你检查一下。”
浅早由衣:“亲爱的雪莉,我崴脚已经是上上个月的事了。”
“只是我这两个月忙着远程操控温哥华的交易一直没来找你吐槽而已。”她幽幽地说,“新鲜的八卦变成预制菜八卦后你就不感兴趣了是吗?”
“没有,挺新鲜的。”雪莉脱下实验手套,“光看组织传闻,我还以为你们两个喜欢对方喜欢得要死要活呢,结果波本只是蓄意勾引都让你如临大敌。”
“问题就在于‘蓄意’。”浅早由衣竖起食指,“你知道什么时候我会看起来很乖很可爱吗?”
“在我准备干坏事或者刚刚干完坏事的时候。”
“这是卧底的职业病。”浅早由衣将心比心,“没有一个动作是多余的,其中必然别有目的。”
雪莉无语:“你还真是坦诚……可波本又不是卧底,他也有职业病吗?”
浅早由衣避而不答,她强调:“你只需要知道,波本是个目的性很强的人。”
“有没有可能是你想太多了。”雪莉摇头,“或许他只是喜欢你,开屏给你看而已。”
浅早由衣沉思良久,摇了摇头。
与其相信事到如今安室透突然无视立场的冲突开始追求她,她更相信公安卧底是为了情报。
安室透或许看出了她软化的态度。
自从朗姆逼她试药之后,薄荷酒对组织情报的保密等级从“公安卧底休想从我口中知道半个字”变成“如果损害的是朗姆利益也不是不可以商量”。
得罪利己主义者将是朗姆做过最错误的决定,浅早由衣超超超超记仇!
“如果他是为了有关朗姆的情报故意勾引我,这个当我是上呢还是上呢?”黑发少女摸下巴,“私密马赛朗姆老大,我对你的爱在公安卧底的美色.诱惑前就像一盘沙,走两步就散了。”
朗姆当初对薄荷酒的怀疑只有很少一部分人知情,她通过测谎后朗姆为了弥补薄荷酒的怨气,特意给她涨了工资。
在黑衣组织,涨工资与任务量挂钩,浅早由衣崴脚休息两天后便忙了起来,一忙便是两个多月。
伏特加抄作业都不会抄,他把浅早由衣发给他的文件原封不动转发给琴酒。
琴酒初看时对这份策划案很满意:伏特加难道开窍了吗?没想到他竟然是大器晚成大智若愚的类型。
然后琴酒翻到文档结尾,看见一条留言:【伏特加,记得先把你之前写的“以下内容涉及我的知识盲区”删掉再发给大哥。——薄荷酒】
琴酒:破案了。
他希望小弟长出脑子的愿望终究没有被流星听见。
“既然是薄荷酒制定的行动方案,让她负责跟进。”琴酒交代。
他对自己的嫡系部下被朗姆怀疑相当不满,但琴酒手握“全黑衣组织最憎恨叛徒和卧底的男人”人设,他不会指责二把手的疑心病,只会把更多任务交给薄荷酒,用实绩证明她对组织别无二心。
浅早由衣:大哥,听说我谢谢你,因为有你温暖了四季……
疑心病重的你怎能责备疑心病没你重的朗姆?她懂,她理解,她知道大哥对她一片苦心。
“加班就是最坏的!”浅早由衣一边敲键盘一边在电脑前拳打脚踢,“对公司的忠心要用业绩证明什么的,到底是谁教给琴酒的PUA话术!”
她要再给朗姆狠狠记一笔,给老东西单独写一个记仇本。
加班也不是一点好处都没有。近期浅早由衣经手的情报数量繁多,她在蛛丝马迹中窥见朗姆的异动。
朗姆似乎想和某个官员达成合作,倘若利诱不行就威逼——非常酒厂的做派。
浅早由衣摸了摸嘴唇:“虽然对我没什么价值,却是某人会在意的情报。”
琴酒这边任务完成率节节攀升,朗姆派系却被红方撵得狼狈追逃,稍微想想便让人高兴极了。
“如果波本来打探消息,我可以考虑透露一点点。”浅早由衣拇指和食指比出微微一丝缝隙,“只能透露一点点。”
她料定安室透能察觉到朗姆的异动,但他打听不到朗姆阴谋的具体内容。
波本办不到的事,薄荷酒可以。以公安卧底对她的了解,他笃定浅早由衣一定知情。
他会用什么手段旁敲侧击呢?浅早由衣在心里猜测。
故意勾引她肯定带有目的性,让她瞧瞧他的手段。
想到这里,浅早由衣心情都好了两分,接下来几天都抱着期待之情。
“心情很好呢,由衣。”萩原研二靠在她工位旁边说,“果然是秋天的原因吧。”
“为什么这么说?”浅早由衣整理戴在脖子上的围巾,毛绒绒的小狗围巾蹭在下颌上特别舒服,软乎乎的。
“因为你看起来被养得特别好。”萩原研二诚实地说。
浅早由衣在警视厅工作好几年了,萩原研二和她同期入职又喜欢到搜查一课串门找她玩,对女孩子的变化了如指掌。
浅早由衣对警察这份职业绝对称不上热爱。
她更像打卡式上班,不得不来,来了就是工作,到点即走,最开心的事是中午食堂添了新菜色和加班之后警校组几个人约着去居酒屋吃夜宵。
工作久了,工位上难免多出一些个人特色的装饰物。连松田阵平都在中古店淘了一只复古眼镜架展示他的宝贝墨镜,伊达航更不必说,相框里摆着他和娜塔莉的合照。
浅早由衣的工位干净到仿佛她下一秒就要辞职走人。
她从来不将自己的东西留在警视厅,萩原研二前段时间看见由衣工位上的雏菊盆栽,险些以为是谁放错位置了。
“没放错。”伊达航肯定地说,“你根本猜不到这是第几盆雏菊——它的名字是小八,你猜为什么叫小八?”
萩原研二:“……因为由衣喜欢Chiikawa?”
萩原研二:“好的我懂了,她养死了七盆为什么还在养,雏菊的命不是命吗?”
伊达航耸肩:“别问我,去问那个送来第八盆雏菊的人。”
萩原研二自认是警校组几人中对两性关系了解最多知识最渊博的人,他饶有兴趣地观察浅早由衣。
秋天,红枫飘落的季节,天气转凉,女生们开始讨论秋天的第一杯奶茶。
黑发少女之前从不参加这些讨论,如果问到她,她慷概地点开外卖软件:“想喝奶茶?我请。”
“真是的,由衣,意义完全不一样啦。”
“因为由衣比起奶茶更喜欢喝酒嘛。”萩原研二搭话说,“但秋天的第一杯酒听起来好冷,和季节一点都不适配。”
浅早由衣想了想:“黄油啤酒?”
她认真思考的样子戳到了萩原研二的笑点,他在女孩子“可怕,这个人拆弹过程中吸入了笑气”的担忧注视下笑得弯腰。
“要是真有那样的人存在就好了。”萩原研二仗着身高揉乱她黑色的长发,“知道我们由衣喜欢的秋天第一杯热饮是黄油啤酒的人。”
他没把这件事太放在心上,直到今年秋天,萩原研二出外勤回来,正好遇上走进上行电梯的浅早由衣。
“好香的气味。”萩原研二在空气中嗅嗅,“由衣,吃独食不是好习惯哦。”
“别的都可以分给你,这个不行。”女孩子小气吧啦地把保温袋往身后藏。
“警视厅有规定,上班时间不能喝酒。不过他知道我肯定不会遵守,所以只送来一小杯。”
浅早由衣斤斤计较:“分给你我就没有喝的了,不行。”
浅早由衣口中的“他”,萩原研二脑子一转便知道是谁。
一点都不意外,毕竟在警校时期就有苗头。
只是烟花祭之前这两个人都遮遮掩掩一副内情复杂水很深的样子,最近倒是无所顾忌起来了。
准确来说,是降谷零不再顾忌。
浅早由衣身上频繁出现他的影子,比如她脖子上毛绒绒的小狗围巾,是谁挑的一目了然——非常明确的小狗派呢,某降谷姓男子。
“现在收拾东西,是准备踩点下班吗?”萩原研二调侃道。
“下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浅早由衣毫不犹豫地说,“我的人生不能多浪费一秒在工作上。”
萩原研二:“欸,这样吗?我还以为你知道有人在楼下等你,所以才急着下班。”
浅早由衣脑门上冒出问号,她走到窗边向下张望。
红枫树下,金发男人有感抬头,笑着招了招手。
“今天怎么突然来接我下班?”浅早由衣疑惑但不耽误她飞快和萩原研二、目暮警官说拜拜。
目暮警官:等一下,离准点下班还有三分钟!
浅早由衣听不见,她迅速连击电梯关门键。
电梯下行,浅早由衣摸了摸毛绒绒的围巾,心里回过味了。
“他肯定是为朗姆的情报来的。”她双手背在身后,“可以哦,能把我哄高兴的话就作为报酬给他。”
飘落的枫叶在地面上铺了一层,踩在上面发出清脆的枯叶声,浅早由衣专挑落叶多的地方走,脚步轻快地停在安室透面前。
女孩子仰头嗅嗅,眼睛亮起来:“炒栗子!”
安室透笑着敞开风衣,拿出包裹在纸袋里的糖炒栗子。
栗子到手还是热的,浅早由衣剥开吃了一颗,软糯香甜,她连工作的怨气都平息了两分。
“你怎么知道我馋一天栗子了?”浅早由衣开开心心地说,“警视厅食堂居然不卖糖炒栗子,后厨痛失商机。”
安室透佯装认真地想了想:“大概是因为我看见了你的投诉信?”
警视厅的投诉邮箱总能收到一些匿名信件,其中有关食堂的部分最多。
某些人明明黑客技术超群却偏偏用工作电脑发投诉信,有关黑方卧底的情报又是公安收集的重点,风见裕也只能麻木地一封封转发给他尊敬的降谷先生。
浅早由衣期待地问:“也就是说,我之后可以在食堂吃到栗子了?”
安室透遗憾摇头:“据我所知,警视厅食堂没有引入糖炒栗子的意愿。”
“没关系,你有私人定制。”他抬手摘下女孩子肩头的落叶,“明天还想吃吗?”
明天?明天还能有一样的待遇?浅早由衣琢磨。
只要安室透开口问,她今天便会把情报给他,情报具有很强的时效性,拖不得。
倒不是说安室透拿到情报后会翻脸不认人,但肯定没有现在体贴。公安卧底平时忙得很,为了接她下班不知道把自己的休息时间压榨得多厉害。
“想吃。”浅早由衣说,“不过我可以点外卖。”
不委屈自己也不为难他,多好,钞能力万岁。
“我有空就来。”安室透说,他没有随便许下承诺,“没空的话,让人帮你带。”
浅早由衣连连点头,她抱着纸袋走到停车场,安室透替她拉开马自达副驾驶座的车门。
车内是封闭空间,最适合情报交易,浅早由衣等着安室透的暗示语。
快,说出关键词朗姆,今天薄荷酒情报限时大放送,珍贵情报只需一张朗姆吃瘪丑照即可换取!
安室透转动方向盘,一边倒车一边说:“你……”
浅早由衣:嗯嗯,说吧说吧,大胆说出来!我薄荷酒对酒厂忠心耿耿但不包括朗姆,背刺老登人人有责,我经不起一点打击报复老毕登的诱惑,一袋糖炒栗子完全足以收买我。
“你晚饭想吃什么?”安室透问,“家里冰箱空了,今天可以点菜。”
浅早由衣一口气没喘过来,她呛得咳嗽两声:“就这?”
金发青年紫灰色的眼眸一片坦然:“不然?”
“你没有别的什么想问我吗?”浅早由衣暗示,“我今天超级好说话哦。”
“那多买点蔬菜。”安室透从善如流地点头,“超级好说话的由衣一定不会把青椒炒肉里的青椒挑出来吧?”
浅早由衣:“绝不,我非挑不可。”
“我指的不是这个。”她努力暗示,双手比划比划,“你最近为我做了那么多,不想得到什么回报吗?”
多吗?安室透不觉得。
如果他真的做的足够多足够好,她就不会误以为他所做的一切都抱有目的性。
不,他确实是抱有目的性的。
安室透想到口袋里没来得及拿出来的东西,如浅早由衣所愿开口:“最近朗姆好像有所异动,或许你知道其中的内情?”
来了!浅早由衣精神一振,公安卧底的目的果然和她剧本上预设的一样:“我可太知道了。”
“只是,你找人打听情报,不该给出些报酬吗?”
比如青椒炒肉里不放青椒,多说一些好听话奉承她之类的,浅早由衣小算盘打得啪啪响。
两张电影票被递到她眼前。
“这个可以吗?”安室透问,“如果不等价,我再补一点差额。”
浅早由衣愣住。
她看了眼安室透风衣口袋,又看向观影时间是半小时后的电影票。
“等一下。”浅早由衣按住眉心,她脑子一时间混乱,“你是早有预谋吗?绝对是早有准备吧!”
安室透不承认也不否认,他转动方向盘,导航指向电影院的地址。
“需要补差额吗?”金发青年轻松地说,“家庭装的爆米花怎么样?”
浅早由衣双手握着电影票,慢半拍回答:“……我要焦糖味的。”
安室透:“了解。”
浅早由衣回过味来:什么打探情报,这个人一开始就打算约她看电影。
这算什么,约会吗?
普普通通的,和游乐园那次不一样,没有任务没有组织也没有公安的,寻常情侣的约会。
以他们的关系,做这种事有意义么?
“看电影就看电影。”浅早由衣喃喃低语,“你怎么偏偏挑中了贝尔摩德主演的?”
安室透目移:“景说这部最近正在热映,好评最高。”
诸伏景光的推荐语是:万一选到由衣不感兴趣的电影题材怎么办?不如选贝尔摩德领衔主演之作,至少她绝对不会看不下去。
安室透深觉有理。
可他听浅早由衣的语气,像是他选错了一样,安室透不由得找补:“如果不想看这部电影,还有几部备选的。”
浅早由衣放下电影票,深呼吸。
“你是神吗!”
女孩子双手抱住安室透的胳膊,浅绿色的眼眸仿佛有星星掉进去。
“我之前加班错过首映,难过了好久。本来想找个警视厅和组织都不加班的时间在家看贝尔摩德发给我的母带版,但是电影院耶,大屏幕肯定比电脑更棒!”
浅早由衣超开心。
“我之前想过,在家看要奴役你给我炸薯条吃,但果然电影配爆米花才是最佳搭档。”她笑得眼眸如月牙。
“贝尔摩德说这部电影是谍战片,我当时想着一定要和你一起看,观影体验绝对很特别。”
“好开心。”黑发少女下颌搁在安室透肩膀上兴奋乱蹭,“别说朗姆的情报,我都想买一送一把宾加也出卖给你了。”
安室透:原来宾加是赠品的地位。
金发青年松了口气:太好了,他的约会安排没问题。
安室透细数他和由衣经历过的往事,几乎都是危险与试探交织的非日常,半点“普通”的成分都不掺杂。
符合他们的身份,公安卧底和黑方卧底,单是将两个人的名字一同提起,都激烈压抑犹如暴风雨的前夜。
他们没有时间也没有机会像普通情侣一样相处。
浅早由衣看见电影票的茫然不是作假,她聪明的头脑和优秀的观察力都没能预测到这一幕。
但事实上,男朋友接女朋友下班,在风衣口袋里装上两张时下热映电影的票,等待女孩子把手伸进他的口袋取暖时发现这份小惊喜,是对普通小情侣来说一点儿也不难猜的日常。
天气再冷,浅早由衣都不会把手伸进安室透的风衣口袋里取暖。
因为她最先碰到的一定不是温暖的内衬,而是冰冷的手铐。
两个人半径八两,浅早由衣口袋里也没什么正经东西,她有时随身携带迷你型号的窃听器和录音笔,有时是从弹夹上拆下的子弹。
从另类的角度上来讲,多么般配。
安室透知道如何对待令人操心的同届生和立场对立的薄荷酒,却在如何与想要真心交往的女孩子相处时犯了难。
“我倒是觉得,无论你安排什么约会行程,由衣都会很开心。”诸伏景光旁观者清,“你没有发现吗?你相当有讨她高兴的天赋。”
安室透反驳:“由衣本来也不会扫别人的兴。”
诸伏景光:“你认真的?这话问过朗姆和宾加吗?哪怕是由衣最尊敬的琴酒,也没少被她噎得想揍人。”
“女孩子只有对你怀抱好感,才会处处待你与别人不同。”
情感大师·最佳助攻·成功情侣背后的男人诸伏景光用力拍好友的肩膀:“没什么好担心的,尽管做你想做的事吧。”
白色马自达停进电影院的地下停车场,黑发少女欢快地下车,围着安室透团团转,一点儿不吝啬地把朗姆最近的异动全盘托出。
“虽然想靠这份情报抓到朗姆不可能,但狠狠让他摔个跟头是没问题的。”浅早由衣竖起大拇指,“公安,我看好你们。”
“比起看好公安,我更希望你看路。”安室透无奈。
地下停车场光线昏暗,道路也不太平整,他真怕她平地摔摔出个好歹来。
浅早由衣咕哝地答应一声,拽住安室透的袖子。
不好走的路就拽着人的袖子走,又安全又有距离感,她在警校时养成的习惯。
手指勾在滑软的袖口,摆动幅度稍大一些便自然松开。
比浅早由衣大一号的手不由分说地捉住她的手指,严丝合缝扣入指缝。
“太黑了。”安室透低声,“牵着手走吧。”
第66章 卧底的第六十六天
地下停车场光线昏暗,直达电影院的电梯却明亮极了。
心怀鬼胎的两人不约而同忽视了扣在一起的手,谁也没有主动提出要松开。
浅早由衣怀里抱着糖炒栗子,安室透买好焦糖味的爆米花,将门票递给检票员。
电影院里面那么黑,牵着手多安全,浅早由衣在心里点头,合理,一切都非常合理。
至于电影院里铺了柔软的地毯防止客人摔倒什么的,无视无视,摔在地毯上难道就不疼吗?
浅早由衣和安室透各自自我说服一番,心安理得地继续牵手。
电影是时下热映的电影,因此排片量很大,安室透在时间的选择上与其他人错开高峰,偌大的影厅里只零星坐了几位观众,他们前后左右都没人。
只要稍微小声一点说话就行,不必用气音讲话,对浅早由衣可太友好了。
“你提前看过剧透吗?”她小声问,“我只知道是谍战片,连女主角的名字都不知道。”
贝尔摩德永远是贝尔摩德,无论她的登记名是莎朗·温亚德还是克丽丝·温亚德,在浅早由衣眼中都会被自动替换成“我至亲至爱的漂亮姐姐”。
安室透摇头,他吃的是诸伏景光的安利,公安严选,这部电影应该是邪不胜正、正道之光洒满大地的主旋律吧?
一无所知的两人等待电影开场。
开头便是一段追杀,错综复杂的小巷中男主角独自逃亡。
他时而借拐角为掩体向后开枪,时而跑酷般翻阅围墙,镜头不断在远景和近景中切换,屡屡晃过男主角被铁丝勾烂的衣衫下摆,足足给了他健身房里撸铁半年练出来的腹肌三分钟的镜头。
前座传来观众的赞叹声,浅早由衣低头摸了摸她仅此一块的柔软的腹肌。
“为什么人人都练的出来,偏偏本宫练不出来?”她发出嫉妒的声音。
安室透:“嗯……明天起和我一起晨跑?”
“何必把谋杀换个说辞。”浅早由衣每根头发丝都在抗拒,“命里无时莫强求,对美好的事物应该保持欣赏而非掠夺的健康心态。”
黑方卧底竟能发出如此三观正的发言,可见晨跑在她眼中是怎样的酷刑。
“美好的事物。”安室透重复她的话语,“你对他评价很高呢,是由衣喜欢的演员吗?”
能和贝尔摩德搭档当一番的男主角样貌和身材绝对不会差,不少观众都沉醉在男主角蔚蓝的眼眸中。
“挺帅。”浅早由衣点头,她的审美可是很权威的。
话音刚落,她的掌心被报复性地捏了一下。
浅早由衣:欸?
怎么那么幼稚啊,男人的攀比心原来这么强吗?
“他真的好帅。”浅早由衣一本正经地说,“我以前从来不追星的,突然想粉他了,你说贝尔摩德能不能帮我引见……”
她的嘴巴被人捏成了小鸭子嘴,金发公安眼带警告,又掩饰不了其中一抹郁闷之色。
浅早由衣破功,噗噗笑出声。
“开玩笑的。”女孩子笑得停不下来,“我当然最喜欢我的小蛋糕。”
“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引起我的食欲。”
浅早由衣拉过安室透的手,在他虎口咬出一圈牙印。
“把我捏成小鸭子嘴的报复。”她满意松手,又被安室透再次扣住。
他今天牵手上瘾吗?浅早由衣正准备再调侃两句,余光看见银幕上出现贝尔摩德的脸。
“她出场了。”浅早由衣被吸引注意力,“不愧是漂亮姐姐,开哈雷出场实在是太帅气了——等等!快停下来啊,不要继续往前开!”
驾驶哈雷的贝尔摩德丝毫没有减速,和为了摆脱追杀冲出小巷的男主撞个正着。
男主角被撞飞了,飞了……
浅早由衣小心翼翼地用气音问:“他死了吗?”
安室透仔细观察地上的血迹,用气音回答:“好像还剩一口气。”
浅早由衣陷入沉默,她幽幽开口:“我突然发现,莱伊真是一个勇敢的人。”
安室透神情复杂:“你说得对。”
太勇敢了莱伊,完全是拿命在卧底!
“如果我没记错,这是一部谍战片。”浅早由衣提问,“其中是否包含致敬的成分?”
这部电影恰好是贝尔摩德在美国拍的,不能细想,不能细想啊。
贝尔摩德开车撞倒了人自然要负全责,她扶起受伤的男主角,男人奄奄一息地吐出一口血沫:“后面……后面有人在追杀我。”
浅早由衣:不用怕哥们儿,你最大的死神近在咫尺。
勇敢坚毅的女主角二话不说把男主角丢到哈雷后座,龙头拧死,在子弹宣泄而来之前轰然冲出重围。
英雄救美,永盛不衰的套路。
“漂亮姐姐还是那么迷人。”浅早由衣感叹,她已经猜到了接下来的剧情,“吸取莱伊的教训我们可知,碰瓷男绝对不是好东西,他定是敌方派来的卧底!”
风驰电掣的摩托驶过大街小巷,贝尔摩德飘逸的金发长发在空中飞舞,她身后闪过一幕幕回忆的画面。
“组织需要你接近这个男人。”领导将一张照片推给金发女人,“他是这座城市地下势力的主宰者,你要接近他,掌控他,最后将他的势力一网打尽,将他抓捕归案。”
“我们的人会在今日下午对他展开围捕追杀,你只需要骑着自行车假装自己无意间路过,救下走投无路的他。”
贝尔摩德拒绝:“我是骑哈雷的。”
领导:“骑哈雷不得一头把人撞死?”
贝尔摩德:“撞死怎么不算一种行动成功?”
领导沉默,领导思索,领导点头。
“你知道吗?”浅早由衣告诉安室透,“雪莉也是骑哈雷的。”
赤井秀一真是个极具识人之能的男人,他精准地避开了骑哈雷的雪莉、贝尔摩德和开泥头车的薄荷酒,找到唯一一个开车撞不死人的宫野明美。
“不过这个剧情……”浅早由衣犹犹豫豫,“如果我没分析错,贝尔摩德才是潜入犯罪集团的卧底警察?”
安室透也犹豫着点头:“好像是。”
公安卧底和酒厂卧底之间弥漫着古怪的气氛。
虽然电影是对生活的创作,一种艺术化的加工手法,但“贝尔摩德是警方卧底”这句话实在太黑色幽默了。
浅早由衣特别想知道:“琴酒看过这部电影吗?”
谁说琴酒不来电影院,他都和伏特加一起到游乐园坐云霄飞车了,和伏特加一起看个电影有什么稀奇的吗?
琴酒来电影院选片,一看主演女一号是贝尔摩德,他高低得尝尝咸淡。
“好怕大哥看到这里突然拔枪射向银幕。”浅早由衣喃喃,“银幕维修费好贵的。”
明明是超大体量的跨国犯罪集团,财务部却总是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琴酒你有什么头绪吗?
这部电影天生就是为了让浅早由衣和安室透一起来看的,但凡少一个人都会留下发自内心的遗憾。
两个人连爆米花都顾不上吃,全神贯注投入在银幕上。
男主角在医院的病床上醒来,看见坐在病床边的金发大美人,不出预料地陷入爱河:“美丽的女士,是你救了我吗?”
他就这么水灵灵地遗忘了贝尔摩德骑哈雷把他创飞的记忆。
两人很快陷入爱河,贝尔摩德饰演的警察卧底一边和敌方老大谈情说爱一边窃取犯罪集团的机密,两副面孔切换自如。
不怕猪一样的队友,就怕恋爱脑的BOSS,男主角的势力屡屡受挫,他忠诚的下属忍无可忍,让男主角擦亮眼睛好好看看恋人的真面目!
浅早由衣:“这位忠诚的下属为何有着一头闪亮的银色长发?”
安室透:“还戴着一副很呆的黑墨镜。”
浅早由衣真怕琴酒和伏特加在某一天突然对她说:是的,我们是有一个孩子。
好地狱,太地狱了,贝尔摩德你到底在电影里夹带了多少私货?
浅早由衣强烈建议今年酒厂年会压轴项目改成看电影,让诸位都品一品顶流女明星的情怀之作。
银幕上的剧情进展到男主角被猪油蒙住的心终于融化了些许,他对朝夕相处的恋人升出怀疑之心,终于忍不住质问她。
他质问的时间恰好是平安夜的晚上。
安室透:“……”
浅早由衣:“……”
贝尔摩德,多么深不可测的恐怖女人,没有一瓶酒能笑着走出电影院。
“你怀疑我?”金发女人一脸难以置信,眼眸中闪过一丝受伤,“你竟然怀疑我?”
连电影院中对她真实身份心知肚明的观众都被贝尔摩德细腻的微表情震慑住了:天呐,谁怀疑她?她超级清白无辜的好吗!
“这种程度的表演我也可以做到。”浅早由衣小声说。
可恶的公安卧底,剥夺她发挥的空间。
“如果指的是你颠倒黑白的话术,我已经见识过了。”安室透生出了一点好奇心,“假设——只是假设,我质问你时其实没有确凿的证据,你选择承认还是狡辩?”
“当然是狡辩。”浅早由衣毫不犹豫地回答。
“我会先用反问句倒打一耙,质疑你不信任,然后……”
她的手轻轻搭在金发公安肩上,自下而上仰望他,将脆弱的脖颈暴露在男人视野下。
“连你都怀疑我?”黑发少女浅绿色的眼眸如黯淡的星子,“为什么偏偏是你怀疑我?”
“我真的太难过了,我本以为我们对彼此来说是不同的,原来和别人也没什么两样。”
她的手掌一点点移动,直到不着痕迹地覆盖住安室透的后颈。
“——之后是继续打感情牌,还是一手刀把你劈晕,要看你的反应。”
浅早由衣表情一收,她摊摊手:“我至少会准备三份应对方案。”
女孩子手指划过后颈激起冰冷的触感,她知道自己指尖凉,恶劣又故意地多捏了几下安室透的后颈肉。
该示弱的时候示弱,该反咬的时候反咬,浅早由衣向来如此,面对她一丝松懈都不能有。
“真可怕。”安室透抓住她的手,用温热的掌心去暖她冰凉的指尖,“稍不注意就栽你身上了。”
“可事实上赢的人是你。”浅早由衣倚靠在椅背上,用指甲扣他掌心,“我人生中认真过的第一个平安夜是最糟糕的平安夜,把这作为对背叛者的惩罚真是再合适不过了,多么刻骨铭心。”
银幕上贝尔摩德饰演的警察卧底成功蒙混过关,她的表演将男主角迷得神魂颠倒,平安夜窗外从天而降的细雪温柔笼罩暖光色灯光的别墅。
“仔细想想,这样的平安夜过得也没什么意思。”
银幕的光映在黑发少女脸上,“看似温馨实则埋藏炸弹,一点也不符合平安夜的寓意。”
曾经耿耿于怀的,她已经释怀了。
电影中的剧情还在继续,安室透的心思却一点也不在银幕上。
现在是十一月底,距离今年的平安夜满打满算不到一个月。
“12月24日,警视厅放假吗?”
浅早由衣听见安室透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
“不放也没关系。”他自问自答,“我会让你有假期的。”
“我好像听见了公安擅用职权的发言。”浅早由衣探头。
“话说你是不是忘了,我俩可不止打了一份工。”她提醒,“酒厂有特别的平安夜团建活动,名为‘只要大家都不平安,我们就平安了。’”
安室透看向她,紫灰色的眼眸全是信赖:“由衣一定有办法。”
浅早由衣:等一下,看狗都深情的眼神是你们警校组男人的祖传技能吗?
别以为用这种眼神看着她再搭配踩在她审美点上的脸就可以为所欲为!
“……行叭。”她抿嘴,“我来想办法。”
两个人都是卧底的好处在请假上发挥得淋漓尽致。
电影渐渐步入尾声,贝尔摩德终于身份暴露,与男主角进行一场情感与立场的终极对决。
最后,事业型女主角打败了恋爱脑男主角,将他逮捕入狱,点播一首《铁窗泪》。
将恋人逮捕入狱后,女主角察觉到她对男主角的感情不仅是虚假的利用,她不知不觉中付出了真心。
她申请探望男主角,在片尾曲煽情的音乐中向他承诺:“好好服刑,洗心革面重新做人,我们来日方长。”
黑色银幕上打出白色的花体字END,前排观众纷纷为绝美爱情献上掌声。一部分观众认为时间会让他们修成正果,另一部分观众则认为男主角迟早会忍不住越狱去找老婆,电影顺理成章拍第二部,原班人马,票房保证。
“我好想知道,贝尔摩德是怀着什么心情演完这部电影的?”
浅早由衣大脑空空:“她是不是看出了什么,隐晦地警告我?”
“不可能。”安室透斩钉截铁地否定,“贝尔摩德懂什么卧底。”
她:“可是……”
“没有可是。”金发公安屈指弹她额头,“不用入戏太深,那不是我和你的故事。”
“你说的没错。”浅早由衣思考然后赞同,“毕竟人家和和美美地过了平安夜。”
她:我俩根本比不上哇!
女孩子还沉浸在电影剧情中,低着头嘀嘀咕咕,全靠安室透牵着她的手走。
不会一样的,他在心里说。
如果换成他,绝对不会让喜欢的女孩子在一切尘埃落定后才后知后觉地看清自己的感情。
“我给贝尔摩德发了影评。”浅早由衣单手打字,“她问我是在家看的母带版吗,我说是和你一起来电影院看的。她让我问问你的观后感。”
安室透:“不够写实,对真实的卧底一无所知,建议下次换个题材。”
浅早由衣:“喂!”
“要求那么多,不如自己投资量身定做一部好了。”她吐槽,“采访一下这位资深卧底,你想要怎样的电影结局?”
“我记得你是非剧透党。”安室透帮她拉开副驾驶座车门。
“我想要的结局,等你亲眼看到就知道了。”
浅早由衣悟了:每个情报主义者都会染上谜语人的毛病,波本也不能免俗。
“A secret makes a woman woman.”贝尔摩德摇晃手指,“男人也是同样的道理。”
浅早由衣一共只认识两个金发美人,两个都是谜语人,谁看了不说一声她命苦。
“电影很好看,除了结局代入感太强令我感觉手腕哇凉哇凉仿佛被无形的银色金属环桎梏住之外都很棒。”
浅早由衣先夸夸一通,然后忍不住问出她心中的疑问,“琴酒看过了吗?”
贝尔摩德忍笑摇了摇头。
“但电影同时在华盛顿和东京首映。”她补充,“FBI肯定看了。”
被哈雷撞飞的男主角,某赤井姓男子你代入了么?
据浅早由衣所知,雪莉和贝尔摩德关系如此不好,她都单独把这段cut下载到实验室电脑里,有事没事拿出来看一遍。
“你说和波本一起去电影院看电影。”贝尔摩德饶有兴趣地问,“他约的你吗?”
浅早由衣点点头:“我本来想找个不加班的时间在家看,没想到他会突然约我看电影。”
“还挺有手段的。”贝尔摩德点评。
浅早由衣没听懂:“什么有手段?”
神秘主义做派的金发女人笑而不语。
薄荷酒,以纯黑汁液浇灌出的生长在黑暗中的花朵。
她能将胁迫视为调情,也能将纠缠视为交易,凡是在黑暗中的交锋都是薄荷酒熟悉的领域。
反之,普通的平常的阳光下的邀约,才是她的陌生领域。
一个只有走私交易和刺杀议员时才会走进游乐园的人,她不知道,不抱有任何目的且只有两个人的行程才叫约会。
愿意浪费时间去做这件无意义之事的,便是被荷尔蒙操控的、处于恋爱中的小情侣了。
她可爱的甜心,收到约会的邀请时脑海中是否一闪而过“以我们的关系,做这种事有意义么?”的念头,又是否将之无视,欢欢喜喜地答应下来了呢?
贝尔摩德目光无意间扫过月历,她想到电影中的剧情,故意开口:“我会在东京一直留到一月哦。”
“好耶。”女孩子欢呼,“只要不加班我都来找你玩。”
“正好。”贝尔摩德慢悠悠地说,“我们很久没有一起过圣诞节了,你平安夜有空吗?”
黑发少女脸上闪过一丝空白。
见色忘友的心虚支配了她,她眼神乱飘:“呃,那天,对了,那天警视厅加班!”
“抱歉抱歉。”浅早由衣双手合十,“职场离不开我这般优秀的人才,我的一切都奉献给了工作!”
贝尔摩德长长地噢了一声:“这样啊,太遗憾了。今年组织平安夜也有团建活动,波本会出席吗?”
浅早由衣下意识接话:“他不来,我帮他请了假。”
贝尔摩德:“好的,我了解了,你们两个都‘非常忙碌’‘非常热爱工作’,无法在平安夜抽出半秒的时间。”
她咬的重音明显到伏特加都能听出不对。
浅早由衣一边汗流浃背一边啄木鸟点头:“没错没错。”
“那就祝你们度过一个比电影中更美好的平安夜了。”贝尔摩德亲昵地贴了贴女孩子的脸颊。
“我的甜心,希望你能得到平安和幸福。”
就凭这句话,浅早由衣要追随漂亮姐姐一辈子。
她告别贝尔摩德离开,美艳的女明星独自坐在沙发上,侧脸盯着窗外渐黑的街道。
窗外圣诞节临近的街道亮起星星点点的彩灯,浅早由衣突然意识到,贝尔摩德给她的祝福是“平安和幸福”。
黑衣组织的成员是不该追求这些的。
“就算接了一部扮演警察卧底的电影,也不代表贝尔摩德对组织有异心吧。”浅早由衣喃喃自语。
电影筹备期间发生了什么事吗?她只知道似乎和一个银发杀人魔有关,贝尔摩德因为什么人而改变了么?
人会在不经意间遇见改变自己一生的人,浅早由衣能感同身受。
被她放在心里的人只有那些,每一个人的分量都沉甸甸的,如果贝尔摩德改变了立场……
浅早由衣甩了甩脑袋,甩掉浮想联翩的思绪。
不要自己吓自己!她心中红与黑依然倒向黑方,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给另外一边加码的。
浅早由衣坐在警视厅工作位上,旁边的日历显示出今天的日期:12月24日。
今年的平安夜搜查一课特别特别忙,目暮警官没办法只好把浅早由衣留下来加班,她至少要晚上八点才能回家。
“没关系。”安室透在电话里说,浅早由衣几乎能听见他口中呼出的白雾声,“我也临时有事,但晚上肯定能赶回来。”
实在忙碌就算了,浅早由衣想这么说,公安忙起来有多地狱她是知道的,平安夜也不是非过不可。
“我等你。”浅早由衣最终说出口的却是,“只要没过零点就不算失约。”
“不会的。”他说。
挂断电话,浅早由衣继续投入警视厅的工作。
她没能在八点下班,一直忙到十点才筋疲力尽地往家赶。
站在公寓楼下,浅早由衣仰头看向属于她的那扇窗。
客厅的灯没有被打开……果然还没回来。
浅早由衣有点泄气,她无精打采地按下电梯,慢吞吞挪到家门口,指纹解锁开门。
星星在她眼中点亮。
昏暗的客厅如坠星空,星星灯带缠绕在彩旗上,客厅角落有一颗两米高的圣诞树,松针上挂满铃铛和槲寄生。
地毯被换成姜饼人的形状,毛绒绒的,让人想赤脚在上面跳舞。餐桌上摆着一盘真正的姜饼人饼干,每一只都用果酱勾勒出圆圆的笑脸。
“搬这棵松树上楼花了我最多的时间。”
一顶缀着雪白毛球的圣诞帽戴到浅早由衣头上,安室透松了口气似地说:“还好赶在你回来之前布置完了。”
几乎一模一样……看着客厅里的圣诞装饰,浅早由衣脑袋发怔。
和那一年,她亲手布置的平安夜装饰一模一样。
他竟然记得,在度过了那样一个充斥着激烈与对立、谎言和背叛的平安夜后,安室透竟然记得浅早由衣亲手装饰的每一处。
她一个人布置了很久。
他也一个人布置很久。
“我不会因为这种事哭的。”
浅早由衣下意识后退了半步,摆出防御的姿态:“如果是想看我的眼泪,不如在姜饼人饼干里多洒点姜粉。”
“我不想看你的眼泪。”安室透认真地说,“我想看见你的笑容。”
“能吃到平安夜大餐我就会笑得很开心。”浅早由衣的目光黏在圣诞树上移不开,“这些、这些没有必要……”
她想起给安室透打电话时他口中呼出的白雾,把松树搬回家是很累的,浅早由衣当时雇佣了人来帮忙。
陌生人进入公寓,门口的电子锁会自动给浅早由衣发送提醒,她什么也没察觉到,证明屋里的一切都是安室透独自完成。
“为什么要做到这个地步?”她问。
浅早由衣当初兴致勃勃装饰客厅,是因为她非常想过一个正式的圣诞节,其中包含着她对自己的童年补偿和满满的仪式感。
安室透对平安夜没有和她一样的执念,更像是因为答应和浅早由衣一起过节,才表现出期待的模样。
即使重来一次,两个人的心态也不该有所改变才对。
未知的变数令人迷茫,浅早由衣不喜欢这种感觉,她决定问出口。
“不明显吗?”
安室透牵住浅早由衣的手,将她从门外的寒冬拉进节日氛围浓郁的温暖家中。
“拼命地表现自己,”他笑了笑,“当然是想要追求你。”
第67章 卧底的第六十七天
平安夜,一个寓意平安的夜晚。
浅早由衣没在12月24日这一天平安过哪怕一秒。
再这样下去她真的会对平安夜留下阴影。
“好像一个陷阱。”女孩子喃喃自语,“掉进去之后再也爬不起来的陷阱。”
毛绒绒的陷阱,太可怕了,她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和抵抗力像被黑洞吸走了一样。
安室透袖口染上了揉面团做姜饼人饼干时的小麦粉香气,淡淡的,要很靠近才能嗅得到。
他看起来像一块小面包,浅早由衣脑中闪过新的比喻。
“饿了?”安室透没有忽略女孩子下意识舌尖抵住腮帮的动作。
姜饼人饼干被递到浅早由衣唇边,她就着安室透的手张嘴咬住,用牙齿咀嚼。
“好吃吗?”金发青年拇指抹去浅早由衣唇边的碎屑,“希望它合你的胃口,让你能稍稍收敛一下想咬我的心思。”
浅早由衣手背贴贴脸颊:“很明显?”
“嗯。”他点头,“我的手指和脖颈已经在幻痛了。”
小面包生来就是为了让人吃的,牙口好是她的优点。
浅早由衣在餐桌边坐下,她神游地往嘴里塞饼干,直到吃完了半盘姜饼人饼干才猛然回神。
“你刚刚是不是在对我表白?”
安室透看了眼腕间的手表,一本正经地说:“十二分四十五秒,由衣的反应速度打败了世界上99.9%的人。”
浅早由衣想拿饼干砸他,又因为太好吃了舍不得,反手塞进嘴里当成安室透代餐狠狠咬碎。
“你说实话。”她绞尽脑汁思考,“你想在我这里得到谁的情报?我想想,最近值得公安关注的组织动向是……最近好像没什么需要关注的。难道是陈年旧案?如果是很老旧的档案,我需要花时间去找。”
女孩子难得露出冥思苦想的模样,安室透看了只觉得可爱。
“我想得到什么呢?”他走进厨房,把为平安夜准备的大餐逐一端上桌,“聪明如薄荷酒一定很快能猜到答案。”
浅早由衣大脑空空。
她双手捧着脸,胳膊支撑在桌上,浅绿色的眼眸从清醒渐渐变得放空,圣诞帽上的雪白毛球垂下贴在她的脸颊。
“我知道了。”浅早由衣拨开毛球,“这一切都是我加班加到疯魔产生的幻觉,我应该缩进被窝里好好睡一觉,等醒来一切都会回到正轨。”
安室透拿起餐刀切开火鸡的腹部,鸡皮煎到微焦滋滋作响,切块的苹果和面包丁浸染迷迭香和柠檬的香气。
“吃完晚餐再睡吧。”他好商好量地说,“我尝试了新菜谱,试试味道?”
浅早由衣额头贴在桌面上,闷闷地说:“拜托了,不要把能诱惑我的东西一股脑摆在台面上,我是经不起诱惑的人吗?我是。”
她觉得自己好没出息,人像被电焊焊死在椅子上不愿意挪窝,一边瞳孔地震头脑风暴一边眼泪不争气地顺着嘴角流下来。
想要追求她,这和表白有什么区别?
有,没给她拒绝的余地。
太狡猾了吧。
“你真的想清楚了?”浅早由衣忍不住问,“我是黑衣组织派遣进警视厅的卧底,考入警校是为了完成任务,和你相遇是为了顺利毕业,发展成情侣关系是因为我们彼此握着对方的把柄,事到如今我仍然没有一点想弃暗投明当个好人的心思——你是在清楚以上全部的情况下,向我表白的吗?”
“是。”安室透干脆地说,“你所说的一切,我一刻都没有忘。”
“那你就不该说那句话。”浅早由衣本想抬高声音用强调的口吻说话,可苹果、柠檬和黄油的温暖香气让人的心不可遏制地柔软下来。
她说出口的语气都连她自己都觉得软趴趴没有威慑力:“我可以假装没听见。”
“没有听见我就再说一次。”金发青年执着地说。
“我喜欢你。”
“正在追求你,想要讨你的欢心,想从你口中也听见‘喜欢’的回答。”
“今天是平安夜,一切外在因素都不在考虑的范围内。”餐桌暖黄的灯光笼罩安室透,他轻声问,“由衣真的对我一点感觉也没有吗?”
浅早由衣脑中闪过他们之前看过的电影,她曾评价男主角是个恋爱脑,病入膏肓的程度几乎等同于被猪油蒙住心。
这块猪油现在也蒙住了她的心。
没有感觉?怎么可能。
日渐旺盛的食欲抓挠她的喉咙,她感到口渴,感到饥饿,呼吸中盈满温暖的极具诱惑力的香气。
她总是不知不觉靠近他,想把脸埋进金发青年衬衣领口处露出的锁骨,发出小动物一样满足的呼噜噜。
牵手好舒服,温热的掌纹摩挲她冰凉的指尖,距离感被理所当然地缩小,脑袋找到支撑点般靠在他肩上。
想贴贴,想撒娇,想在他喉结上留下牙印后逃跑,被抓回来再装模做样求两句饶。
想在他进厨房的时候像个挂件一样跟在旁边绊手绊脚,趁机偷吃,一边忙着拿手背抹掉唇边的番茄汁一边说:番茄神秘消失事件?不知道耶,是不是厨房里进了硕鼠?
想在警视厅加班之夜打电话给忙碌的公安,得知他也深陷工作地狱她心里就平衡了。
想在朗姆违反劳动法喊人大半夜出来加班的时候两个人一起痛骂老登,骂得朗姆喷嚏一个接一个,重感冒住进ICU插呼吸管。
她潜入病房拔管,他在门外放风,事成后一起溜之大吉,坏蛋酒厂打工人为庆祝上司拔管乐点二十斤小龙虾外卖爽开啤酒之夜。
黑发少女像漏气的气球,瘪瘪趴在桌子上。
“和我交往不会有什么好处哦。”她慢吞吞地说,“没有情报放送大礼包,你也不能再拿之前的把柄威胁我。”
“我还会特别任性特别黏人,对你干什么都超级无敌理直气壮。”她掰着手指数,“你凶我我也不讲道理很大声哭给你看,永远站在道德制高点对你指指点点——完全是一桩亏本买卖,公安领导知道了不知道该有多心绞痛。”
“到那时再后悔就来不及了。”浅早由衣警告似地说,“可别说我没给你反悔的机会——唔!”
她鼻尖撞到安室透的胸膛,被他抱了满怀。
“不要突然抱上来啦,撞得好痛。”浅早由衣小声吐槽,双手诚实地回抱。
安室透低头看她,眉眼间全是笑意:“因为我太高兴了。”
“上一秒表白下一秒就收到肯定的回复,能不高兴吗?”浅早由衣嘀嘀咕咕,“可恶,被你拿捏了。”
明明对和公安卧底交往之后有多少潜在问题和麻烦事心知肚明,却无论如何也无法违背本心说出拒绝的话。
什么人会在平安夜拒绝喜欢的人的告白啊,不管有没有人做得到,反正她不行。
“这算不算卧底失格?”浅早由衣趴在安室透怀里,仰头问他,“我们俩的长官想想就气到爆炸。”
“现在是公安的下班时间。”安室透额头抵住女孩子的额头,“至于组织,我们不是早就官宣了吗?”
浅早由衣想起当时她信誓旦旦说他们绝对不会假戏真做,心虚到恨不得刨个坑把自己埋起来。
话不能说得太早,古人诚不欺她。
“也对,现在是下班时间。”浅早由衣点头,“下班时间我要像死了一样在工作群里消失。”
“好啦,不要再抱了,黏人。”她推推男人的胸膛,“我肚子还饿着。”
用饥肠辘辘来形容毫不夸张,安室透居然还不系好衬衫顶部的扣子,浅早由衣对焦糖味没有一点抵抗力。
刀叉碰到盘子发出清脆的碰撞声,浅早由衣低头用刀切割火鸡肉,她闷不做声吃了几分钟,受不了似的抬头:“能不能别一直盯着我看?”
“抱歉。”安室透道歉,“有点没有实感。”
“我人就在这里,又不会跑掉。”浅早由衣吐槽,“刚刚抱着的时候不是露出了一副安心的表情吗?”
安室透:“可是现在没有抱。”
他回答得很认真,女孩子不知道为什么很想笑。
她想到电影院几乎全程牵在一起的手,她每次松开都会被再抓回去扣得更紧。
浅早由衣侧头瞥安室透,他的注意力一直停在银幕上,手里完全是无意识的动作。
该说是性格使然还是职业使然呢,安室透是一旦抓到手里就不会放开的类型。
“吃完晚餐要不要一起看电影,”浅早由衣说,“大数据告诉我们,情侣一般在平安夜看哪部电影?”
安室透想了想:“《真爱至上》和《爱乐之城》?”
浅早由衣:“懂了,我们看《谍影重重》和《死神来了》。”
她将坚持贯彻米花町特色平安夜情侣观影主义。
黑发少女可能是真的加班加饿了,她飞快干掉主食,一边用勺子挖布丁吃一边调试播放电影的装备。
屏幕亮起,浅早由衣指挥安室透在沙发上坐下:“再往中间来一点,坐到观影视野最好的位置上。”
观影视野最好的位置一直是浅早由衣的专座,她留下了那年平安夜的姜饼人抱枕,专门把它摆在专座上占位置。
安室透拿起毛乎乎的姜饼人,他听女孩子的话在她的专座坐下。
“完美。”浅早由衣把装布丁的小碟子放回餐桌上,找好角度,助跑。
“嘿咻!”她精准地扑到安室透身上,得意洋洋像把人扑倒在落叶堆里的小狗,把全身的重量都压在金发公安身上。
“现在这里才是我的专属座位。”浅早由衣满意地试了试大腿肌肉结实又柔软的新坐垫,“有意见吗?有意见驳回。”
“不敢。”安室透全神贯注地看着她,“我的荣幸。”
“那就把手放到我腰上。”浅早由衣努努嘴,“吃饭的时候不是想抱吗?没说不让你抱,但是要考虑场合,警校第一你的高情商去了哪里?”
被撩人不自知的坏小狗吃掉了,安室透在心里回答。
“好的老师,我一定虚心学习。”他抱住怀里的女孩子,警校第一举一反三,“比如这样的场景可不可以抱:伏特加在琴酒面前质疑我和你的恋情真假,为了当场证明给他看,我拉着你坐到我腿上,过分吗?”
浅早由衣:哇,超过分好吗,不要以为伏特加戴了墨镜他就不会瞎,爱护酒厂唯一老实酒人人有责。
“换个例子。”她戳安室透脸颊,“不要以为单身狗好欺负,伏特加一怒之下真的怒了一下。”
“那就换成你和基安蒂的酒吧蹦迪点男模之夜。”安室透一副很好说话的表情,“等跳舞跳高兴的薄荷酒回到卡座上休息,能大发慈悲地在男模倒酒的空隙中分给我一个眼神吗?”
浅早由衣:“……”
怎么会有人交往第一天就翻女朋友旧账!
“酒吧有我的股份。”她试图解释,“男模给我倒酒本质是牛马打工人讨好上司的卑微行为,打工人理解打工人。”
“我不信。”安室透摇头,“不喜欢你是他们没品,由衣会聘用没品味的员工吗?”
浅早由衣下意识回答:“当然不会,各个都可有品位了。”
金发公安:“噢,看来每一个男模你都很了解。”
一个阴阳怪气大师不会认不出另一位阴阳怪气大师,浅早由衣锤了两下安室透胸口:“敢情警校教你的套话技巧全用在我身上了?”
“不止他们有品位,我也有品味。”她哼声,“有你在,还让男模倒什么酒?我要享受就享受最顶级的招待。”
平安夜怎么少得了热红酒?肉桂和苹果的香味渗透进红酒,醇厚的红酒倒入酒杯,弥漫的香气染出醉人的红晕。
“客人还满意吗?”安室透倾斜酒杯,女孩子小口吞咽,眼眸在酒香中微微眯起。
“满意。”她回味唇齿间的留香,“如果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酒吧,我要把大把的钞票塞进你衣领。”
多么慷概的客人,她没有独吞美酒,浅早由衣掌心搭在安室透托住酒杯的手背上,稍稍施力,湿润的杯沿抵到他唇边。
他们分享同一杯热红酒,安室透仔细尝了尝,发现他熬煮的时间可能太长了,甜过了头。
好在贪杯的小酒鬼不介意,摇头晃脑地示意续杯。
茶几上第二个干净的酒杯被无视个彻底,不知道主人清洗好把它拿出来是为什么。
“我之前就想问。”安室透掌心托住浅早由衣的脸颊,连耳朵尖都泛着好看红色的女孩子歪头示意她在听。
“由衣的酒量明明那么好,喝酒上脸的速度为什么快得出奇?”
“个人体质问题?”浅早由衣用手掌扇风,热红酒喝下肚让她浑身热腾腾的,“你也可以理解为,我从小习得扮猪吃老虎的本领。”
“你参加过新酒见面会吗?”资深老员工薄荷酒如是说,“在很早很早之前,早在我第一次新酒出道的时候,每当有新的倍受信赖的高层骨干出现,组织便会举办一场小型聚会。”
波本闻所未闻:“从来没听说过,难道威士忌不被邀请?”
薄荷酒:“你有威士忌含水量百分百的觉悟就好,但不是因为这个。”
她挺直身板,语气骄傲:“自从我参加过新酒见面会,组织再没举办过类似活动。”
“因为我在聚会现场一意孤行要感谢大哥对我的照料,执意给大哥敬酒,琴酒一杯我两杯,琴酒一瓶我两瓶——我,全自动化劝酒永动机,大哥敢喝我就敢陪。”
“鉴于我喝下第一杯就开始上脸,满脸通红,琴酒错误地估计了我的酒量。”
浅早由衣模仿银发男人轻蔑一笑的表情,模仿得非常传神,让人疑心她一顿究竟要吃几个琴酒:“他自傲地接下劝酒挑战。”
她省略中间的过程,用最简单的语言描述新酒见面会的结果:“琴酒被我喝吐了。”
第二天胃肠炎,在基地医务室挂了一天水。
朗姆马不停蹄地全组织封杀新酒见面会:我们犯罪分子不搞团队凝聚力这套,大家各自散去罢!
“多么有用的体质。”浅早由衣赞美自己,“薄荷酒整顿职场。”
安室透第一次觉得琴酒怪不容易的。
“都被折腾成这样了,琴酒和你的关系还是很好。”他说,“不禁让人对琴酒的忍耐力和宽容度有了不切实际的幻想。”
怎么说话呢,浅早由衣否认:“大哥只是对我特别好。琴酒,我唯一的哥。”
她话音刚落,身下温顺的大腿坐垫突然变得颠簸起来。
“欸?”浅早由衣不得不扶住安室透的肩膀保持平衡,“你别故意颠我啊,我坐得好好的。”
金发公安充耳不闻,掌心虚虚握着女孩子的腰,只保证她不至于摔在地上,别的一概不保证。
“坏人!”浅早由衣本来就酒气上头热得很,被晃得愈发手忙脚乱,“一吃醋就折腾我,你醋劲怎么这么大?”
安室透也不知道自己这么容易吃醋,可既然酸味都漫到舌尖了,他总要讨回一点好处。
“你才是对我特别好的人,行了吧!”浅早由衣好酒不吃眼前亏,当即改口。
“改口太快,不够真诚。”安室透摇头。
浅早由衣:拳头硬了.jpg
“怎么才算真诚?”她忿忿地说,“我再重说一遍,录音发警校六人群聊邀请大家一起见证?”
她口不择言,安室透却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好主意。”
“录音就算了。”他双手托着浅早由衣,把她举到比他更高的位置,仰头笑着说,“不过,确实有必要和他们分享喜悦。”
浅早由衣静默一秒,她指尖插入安室透淡金色的短发,向后轻扯:“容我提醒,爆破组平安夜加大班,通宵;搜查一课抽签选人今天值夜班,班长不幸中标;当你不在公安加班,你猜加班的公安是谁?”
群里六个人,四个在怨气冲天的加班,你非挑这个时间王炸?
安室透笑意不减,紫灰色的波本瞳清晰映着一行字:那不是更好吗?
卧底黑方究竟给警校生带来了什么?浅早由衣沉痛:酒厂大染缸将本就不白的波本染得更加黑心。
“用我的群主账号发。”她兴致勃勃地说,“我有禁言权限!”
浅早由衣拿出手机,点开拍摄功能,镜头翻转。
“脸好红。”她指腹刮了刮脸颊,“一时半会儿消退不了怎么办?”
女孩子耳朵尖尖红到滴血,乍一看还以为她做了糟糕的事情,谁能想到只是热红酒喝多了?
浅早由衣有时候很羡慕安室透,他脸红根本看不出来。
“要是能把红色染到你脸上就好了。”女孩子咕哝,“人为什么不可以互相染色?好没用啊人类。”
“连自己都一起骂进去了吗?”安室透握住她手上晃动的镜头,“再说了,你没有尝试,怎么知道不可以?”
“听上去你很有当小白鼠的自觉?”浅早由衣歪着脑袋想了想,“好!我要试试。”
她凑近,脸颊贴在金发青年侧脸上,体温仿佛融化在一起:“有效果吗?”
安室透任她向后仰头仔细端详:“效果如何?”
浅早由衣摇头:“不如何。”
“或许是因为脸颊不是最红的位置。”他说。
“我感觉你在套路我并且有证据。”浅早由衣可不会上当,她聪明的脑袋清醒着呢。
“看在交往第一天的份上,我就假装自己没有察觉到吧。”
淡淡的红酒香气萦绕在鼻尖,浅早由衣感觉到自己在笑,心中像膨胀的热气球升到高空。
她在安室透脸颊上烙下轻吻。
咔擦,镜头稳稳捕捉到这一瞬间。
警视厅大楼,深夜灯火通明的爆破组办公室和搜查一课办公室里有三位加班的难兄难弟。
萩原研二活动酸痛的肩膀,悄悄拿出手机摸鱼。
警校组六人群聊的头像闪烁,萩原研二毫无防备心地点进去。
开屏暴击!
“小阵平!”萩原研二激动地一嗓子把偷偷打瞌睡的松田阵平嚎醒了。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松田阵平一把捞起差点掉在地上的墨镜,“有人要炸警视厅大楼?”
萩原研二:“比那还严重,你快看群里。”
松田阵平尚未点开群聊,听见隔壁搜查一课伊达航不输给萩原研二的大嗓门。
一个两个都怎么了?松田阵平一头雾水地点击屏幕。
他刚捞起的墨镜最终还是掉在了地上。
“降谷你小子!”松田阵平猛拍大腿,“我们在加班,而你,在偷家!”
公安大楼,加班的诸伏景光保存照片,他敏锐地发现上传照片的是浅早由衣的群主号。
“希望他们三个情绪稳定。”诸伏景光双手合十,“要知道,群主禁言不限次数。”
第68章 卧底的第六十八天
12月24日,平安夜事变,又称群成员集体起义活动。
松田阵平、萩原研二和伊达航联手上告,要求取消群主的一票禁言权,被群主一票否决。
围观者诸伏景光称现场战况极其惨烈,他的幼驯染兼始作俑者仿佛被暴君护在身后的妖妃,遭到警视厅加班三人组的愤怒讨伐。
机智如浅早由衣果断请了圣诞节的假期,她才不要第二天被三个壮汉围堵在警视厅茶水间拷问,未免太考验黑方卧底的心脏了。
“你也请假嘛。”女孩子抱住安室透的手臂摇晃,“大不了把我的年假匀给你一天。”她豁出去似地说。
浅早由衣有多在乎她的年假呢?
这么说吧,浅早警官为了合情合理请事假,她的请假理由从“家里有个老毕登死了”“老登头七”“老登回魂夜”“老登下葬一周年纪念日”演变到“老登复活,我请个假把他埋回去”“老登复活失败,庆祝一天”“老登半夜站我床头,受惊过度,申请请假一天”。
朗姆就这样在薄荷酒口中活了死死了活,在棺材里反复仰卧起坐。
“我该说一句受宠若惊吗?”安室透收起手机,点了点浅早由衣的额头,“我早就请好假了,哪能昨天告白今天把恋人丢下回去加班。”
浅早由衣突发奇想:“要是你昨天告白失败,被我狠狠拒绝了呢?”
安室透:“正好第二天休假,可以哭一天。”
“开玩笑的。”他说,“失败就反思一晚上,圣诞节再战。”
“只要由衣对我有一点点喜欢,我就不会放弃。”安室透将女孩子颊边的碎发挽到耳后,紫灰色的眼眸含笑,“真的不喜欢我吗?”
恃脸行凶的坏人,浅早由衣心里在骂,眼睛很诚实地多看了几眼。
她看安室透很方便,不像平时需要仰着头,反而可以稍稍低下视野,因为浅早由衣正趴在金发青年身上。
昨晚喝了太多热红酒,又在群里六人混战,浅早由衣第一次抬头时电视上在播《谍影重重》,第二次抬头《死神来了》已经播到尾声,死神走了。
她眼皮打架,余光看见安室透脸上也蒙着一层困倦,浅早由衣勉强分出几丝力气推他:“困了去睡,你先洗还是我先洗?”
安室透环在她腰间的手臂收紧,金色的额发在浅早由衣颈窝蹭过:“你先。”
浅早由衣昏昏欲睡:“好,我先。”
她没动,安室透也没松手,两个人看起来交涉得十分有逻辑,实则脑袋一团浆糊。
女孩子眼睛闭着眼小憩了一会儿,咕哝地说:“不要这样睡,不舒服。”
她坐在男人腿上,身体侧着,脚尖挨不到地面,睡觉睡得很没有安全感。
安室透几乎已经睡着了,他隐约听见“不舒服”的字眼,换了个姿势。
随着一阵腾空感,浅早由衣懵懵睁眼,安室透躺在沙发上,她双手撑在他的胸膛上,身下是温热的人体床垫。
“这样舒服了吗?”金发青年闭着眼轻轻地问,仿佛梦呓。
浅早由衣想说公寓的沙发可以把靠背放下来变成一张双人床,不用人叠人的睡。
可她太困了,没有力气说话,只想趴下来打个滚滚入黑甜的梦乡。
行叭,浅早由衣想,她心安理得地埋下脑袋,一秒入睡。
一觉睡到圣诞节的中午,安室透先醒,浅早由衣睁眼时看见他仍被她垫在身下,一手护着她免得她滚下沙发,一手划动屏幕浏览工作文件。
“想起床吃午饭吗?”安室透问。
“想赖床。”浅早由衣诚实地回答。
于是两个人继续维持这个姿势躺着,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要是每一天都能这样颓废地度过就好了。”浅早由衣发出罢工的声音,“我积攒了好几年的年假呢,能不能一口气让我休息到退休?”
安室透按照他对浅早由衣的了解思考片刻,灵光一现:“你一直积攒年假,难道是想等卧底任务结束的时候以请年假为借口正大光明离开,几个月过后,年假结束,目暮警官想打电话通知你假期结束回来上班,却发现他拨打的电话是空号。”
浅早由衣惊讶:“天呐,难道你就是我的心灵之友?”
她确实是这么打算的,在职警察突然失踪必然引起轩然大波,等待她的要么是寻人启事二十四小时全城联播,要么是通缉令全国发布,委实太过高调。
“我又没有易容,用的还是真名,怎么能把脸丢到全国?”浅早由衣有理有据地说。
“先请年假,再以‘放假太快乐,目暮警官我再也不要回去做牛马了’为由把电子版的辞呈发送他邮箱。以米花町的犯罪率和警察加班时长,目暮警官一定能理解。”
未雨绸缪,全身而退,这便是薄荷酒的手段!
“想得可真周到。”安室透一脸复杂地感叹。
“你接到卧底任务后没考虑过如何退出的问题吗?”浅早由衣疑惑,“人不可能卧底一辈子。”
“没有考虑过。”金发公安摇头。
“潜入组织卧底,要么身份败露死亡,要么组织瓦解回归。”安室透说,“景已经算非常幸运了,他心里很感谢你,我也是。”
“……没必要这么悲观啦。”浅早由衣手指拨弄他袖口的扣子,“你也会很幸运的。”
“三瓶威士忌全员叛逃全员存活,中间究竟隐藏了怎样的黑幕?欢迎收看今天的酒厂新闻,主持人薄荷酒带你走进威士忌系掺水假酒之谜。”
“捞一瓶威士忌是捞,捞两瓶也是捞。”薄荷酒如是说,“我已经是熟练工了。”
“谢谢好心的薄荷酒。”安室透笑笑,他握住浅早由衣的手,低头亲吻她手腕内侧,“可我还不想暴露。”
他的吻落在浅早由衣脉搏上,仿佛倾听她的心跳。
“我也不想你这么早暴露。”黑发少女小声说,“刚谈上就变成地下恋情也太悲惨了,哪里来的苦命鸳鸯。”
浅早由衣知道,平衡终有被打破的一天。
当滔天的海浪过去,海底顽固的礁石将浮出水面,逼人正视无法逃避的现实。
要么解决问题,要么离开这片海。
“你要是一个会为了恋情打破原则的人就好了。”浅早由衣摩挲金发公安的脸颊,他的金发像阳光洒在麦田上,温暖地灼烧她的指尖。
“从公安叛逃过来,加入你这一边吗?”安室透侧过头,脸颊贴上女孩子掌心,“好啊,然后呢?”
虽然知道他只是顺着她的话提出一个假设,浅早由衣还是忍不住继续往下想。
“你要带着公安的机密投靠过来才行。”她思索,“最好是组织万分在意的情报,比如……”
“比如卧底名单。”安室透接话,“记录着公安和其他红方的卧底资料,组织一定很想要。”
浅早由衣点头:“没错,不过要删减一下,把诸伏景光的名字划掉。”
删减掉之后呢?好友叛逃,潜伏在组织里的多位卧底被抓,诸伏景光一个人独活,对他们恨入骨髓,发誓要与黑衣组织死磕到底!
不好不好,浅早由衣摇头,把可怕的黑暗未来甩出脑海:“算了算了,不要卧底名单,你人过来就可以了。”
“由衣,这样可当不好BOSS。”安室透叹气,“一个潜入组织,给组织带来过不计其数危害的敌方卧底,突然说自己为爱叛逃想投奔组织,却连投名状都拿不出来,你怎么能相信他?”
“谁说的。”浅早由衣大手一挥,掷地有声,“如果我是BOSS,你以为你还能逃回公安吗?在你识破我身份的那一秒,我立刻捆绑、囚.禁、小黑屋一条龙服务,你不从也得从。”
多么清晰的黑方思维,她说不当好人就不当好人。
“支持薄荷酒篡位推倒组织统治。”波本旗帜鲜明地站队,“哪天能等到陛下登基?”
“快了,快了。”浅早由衣擦汗,“我先试着发动舆论战。”
她想了想安室透不带卧底名单和带卧底名单投奔黑衣组织的两种下场。
前者,直接被抓进地下监牢,琴酒亲自来审,浅早由衣无力回天因为她被关在隔壁排队待审。
后者,朗姆狂喜,琴酒加班加点杀卧底,杀完后立刻翻脸卸磨杀驴,波本被抓进地下监牢,余下略。
“要不,你还是别叛逃了。”女孩子一头栽倒在安室透身上,声音闷闷的,“怎么两条都是死路啊。”
安室透摸摸她郁闷的脑袋,没有开口劝说。
薄荷酒未必不知道组织的残忍,只是刀不割在她身上,她就能轻飘飘地无视。
利己主义者只在乎自己,她认识的琴酒、伏特加、贝尔摩德又是黑衣组织高层,是犯罪集团的得利者和受益者,他们维护着共同的利益。
安室透才是异类,他让浅早由衣无法逻辑自洽。
金发公安指腹抹平女孩子皱起的眉头,他转移话题:“比起被组织处决而死,再不吃饭被饿死的概率更大。想出门吃还是我在家做?”
“要吃你做的。”浅早由衣一下来了精神,“能申请和平安夜晚餐一样丰盛吗?今天可是圣诞节。”
“贪心鬼。”安室透从沙发上坐起,“好在我提前买了两天份的食材,申请通过。”
浅早由衣:“好耶!”
她又开心了,高高兴兴跟在安室透身后,时刻准备从砧板上偷吃。
亦步亦趋的小尾巴跟上来,很不客气地踩了好几下他的脚后跟,安室透在冰箱前停下,后背果不其然遭到撞击。
别说交通工具,浅早由衣驾驶她本人的技术都要重考科目三。
由衣遇见他也蛮可怜的,安室透想。
好好一个犯罪集团高层,出身根正苗红,跟随的大哥嘴上嫌弃其实对她一向纵容。
伏特加更不必说,他是薄荷酒忠心耿耿的捧哏,一闲下来便老老实实翻开她送的《冷笑话精选:漫才之神的诞生》逐页背诵。
贝尔摩德更是对由衣溺爱得不像话,一口一个甜心的叫,说打钱就打钱。平时吃喝玩乐也有基安蒂能玩到一起,偶尔两人出去炸街还能使唤科恩拎包。
唯一让薄荷酒不顺心的只有宾加和朗姆。
前者根本斗不过她,不是在生气就是在被薄荷酒气死的路上;后者位高权重,烦人老登,可朗姆也不能拿她怎么样,每次接听薄荷酒电话前都要生吞两大颗速效救心丸。
浅早由衣为什么要背叛组织?她在酒厂过得可开心了。
直到她尝到爱情的苦。
苦哇,真的好苦哇,需要操心的事突然几何倍增长,呆了二十多年顺心的不得了的老东家露出狰狞的面孔。
浅早由衣对安室透说:你要是一个会为了恋情打破原则的人就好了。
她的潜台词是她不是这种人。
安室透反而觉得,由衣对她本人一无所知。
“嘶。”金发青年浅浅吸了口气。
像背后灵一样贴在他背后等待食物掉落的浅早由衣慌慌张张探头:“怎么了怎么了?”
“不小心切到手了,不过还好,只破了一点皮。”安室透给她看,确实只渗出一点点血丝。
浅早由衣跟着嘶了一口气。
“我好像也在幻痛。”她捧住安室透的手,“十指连心,超痛的。你的刀工不是很好吗,怎么会突然失误?”
浅早由衣一边抱怨,一边低头含住他的指尖。
她含了一会儿,直到舌尖再尝不到一丝铁锈味才放开:“等着,我给你找个创口贴。”
女孩子的身影消失在厨房,安室透看了眼几乎已经愈合的伤口——是的没错,他切到手的伤口小到血小板都不屑使劲。
浅早由衣坚持要贴创口贴,理由是她觉得痛。
“痛痛飞走,不许再痛了。”黑发少女板着脸教训创口贴下的伤口,“你知道我的工作有多费手吗?我随时可能接到伏特加的死线报告排位邀约。”
听起来仿佛受伤的是她,不是安室透。
金发青年再次拿起刀,他婉拒了浅早由衣“要不我来?”的帮助,她确实不会切到手,她只会把薯条切成薯饼。
由衣说她是利己主义者,这句话一点差错都没有,她重视自己的感受,进警校前哪怕膝盖擦破点皮都要扑进贝尔摩德怀里让她呼呼说“痛痛飞走”,进警校后回回跑八千米都要安室透手把手带,他敢松手她就敢原地躺下假装自己是一具跑步猝死的尸体。
对自己很好,特别爱护自己,因此对他人的关心极为有限。
浅早由衣:我亲爱的朋友们,你们只要活着就可以了(竖拇指)。
涉及生死的问题她不含糊,该捞就捞该救就救,每天把熟人的生命状态检查一遍,确定都在红线以上,满意入睡。
至于红线之上具体是什么水平,管他的,不care。
很难想象浅早由衣会因为谁的指尖擦破了一点皮一脸不高兴。
“一点点的伤口也很痛哇。”女孩子背后灵似的嘀嘀咕咕,“你皮糙肉厚不在乎,我在乎得很。”
安室透瞥了眼指尖草莓牛奶图案的创口贴,他挑挑眉,伸手掐了一下伤口。
浅早由衣:“嘶——干嘛呢干嘛呢,生怕自己慢一步伤口就痊愈了?”
安室透其实一点都不疼,他只是特别新奇地发现,由衣会分享他受伤的疼痛。
不是生理意义上,是心理意义上的分享,就好像伤口也痛在她身上一样。
非常恐怖的共情程度,对于一个贯彻利己主义的人而言堪称荒谬。
当事人对此无知无觉,还在叉腰教训伤患:“这位伤残人士,你对待伤口的态度很有问题。”
安室透:“由衣。”
浅早由衣:“嗯?你不要打断我的训话,我还有六个点要讲……”
“由衣。”安室透语带惊叹,“你超爱。”
浅早由衣:“???”
不是,他们在一个频道上吗?
“我不爱,是你怪。”她没好气地抓过安室透的手,在创口贴下面的位置狠咬一口,留下清晰的牙印。
“用不着掐伤口,喜欢疼跟我说。”浅早由衣放狠话,“我牙口好着呢。”
安室透刚刚切到手不疼,被咬的这一下扎扎实实地疼了。
女孩子这个时候一点儿都不共情,悠哉悠哉地双手抱臂。
“自己赋予的疼痛和伤口就没关系吗?好霸道的人。”安室透叹了口气,忍不住又笑起来。
浅早由衣没听懂,但她一向把听不懂的话都当作夸她。
“是在夸你。”安室透吻了一下女孩子的侧脸,“夸你特别好。”
全世界最有眼光的人出现了。
浅早由衣一旦心情变好,世界都会变得和平。
哪怕圣诞节一过就要上班,一上班就被三个壮汉堵在警视厅拷问,她的心态也依然良好,和滥用群主一票禁言权时判若两人。
“没错,交往中,他平安夜告的白,我当天答应。”
浅早由衣坦白从宽双手投降:“其中部分细节涉及保密条例,不便细说,请自行脑补。”
“别想敷衍过去。”松田阵平负责堵住左边退路,伊达航负责堵住右边退路,萩原研二主审。
“你们瞒着我们多久了?快把除去涉及保密条例以外的内容都说出来。”
浅早由衣从头回顾了一遍她跌宕起伏崎岖不易的恋爱史,诚恳地说:“对不起,那就没什么能说的了。”
全是不可告人的内容。
三人不信:什么是好兄弟不能知道的?你心不诚!
“小由衣。”萩原研二按住浅早由衣的肩膀,“我一条一条地问,你一条一条地回答。”
“你什么时候发现自己喜欢降谷零?”
第一个问题浅早由衣就很难回答,因为没有具体的时间点。
在警校对她格外照顾的降谷零,喜欢;拥有多面颜,彼此握着对方把柄的安室透,喜欢;对她露出威胁眼神的波本,喜欢。
“……产生食欲的时候吧。”
浅早由衣食指抵住下颌思考:“想要啃咬,撕扯,一口口吃下肚,无法克制的食欲。”
她在他身边总觉得牙痒,在金发青年皮肤上留下牙印便会产生满足感,喜欢嗅闻他的气味。
平安夜之后浅早由衣又多了一项兴趣,坐在她的新专属位置上抱抱贴贴,双手捧着安室透的脸揉捏,指尖绕着淡金色的短发把玩,他一点儿都不会反抗,只会看着她笑,亲亲她的脸蛋。
虽然波本有点不好说话,但安室透脾气好,对他蹬鼻子上脸也只会事后报复,当时都是一副好脾气的模样。
比如做圣诞大餐的时候,浅早由衣趁他尝味碟,五米外助跑,猛地跳起来扑到男人身上。
味碟差一点掉在地上,安室透也只是一脸无奈地把女孩子往背上托了托,顺手把味碟递到她唇边:“尝尝甜咸。”
其实甜一点咸一点都无所谓,浅早由衣看见他就有食欲。
“单身的人没法理解很正常。”浅早由衣对爆破组两人说,“班长肯定能懂我。”
伊达航不懂,但他不敢说,他是给浅早由衣作伪证的无情点头机器。
“第二个问题。”萩原研二继续问,“降谷那小子为什么偏偏挑在平安夜表白?”
他是不是知道群里除他和浅早由衣之外的四个人都在加班,是不是故意趁人加班最脆弱的时候在群里官宣给他们迎面痛击,你说啊你说啊!
浅早由衣佩服萩原研二,什么问题难以回答他问什么。
她能说实话吗?说,因为他曾经毁了她的平安夜,所以要赔给她一个。
因为平安夜是他与她决裂的一天,也是他们以真实的自我相识的第一天。
这是可以说的内容吗?
“PASS.”浅早由衣比出跳过的手势,“作为补偿,下个问题能回答的我一定回答。”
萩原研二就等着这句话!
“第三个问题,”他迅速问,“你们是以结婚为前提交往的吗?你什么时候带降谷去见你的家人?”
浅早·孤儿·由衣:我哪儿来的家人?
“失踪的爹,早死的娘,残暴的大哥和破碎的你。”松田阵平掰着手指数,“喏,四口之家。”
考虑到她爹娘一个失踪一个早死,伊达航在旁边补充:“还有由衣请假的时候死去活来活来死去目前正在打复活赛的长辈,叫什么名字来着,老登?”
“对,就是他们。”萩原研二重复,“一个大哥,一个老登——由衣你对长辈的爱称真特别,关系肯定特别亲近吧——你准备什么时候带着你以结婚为前提的交往对象降谷零去见他们?”
浅早由衣:“……”
浅早由衣:“要不我还是给你们讲讲平安夜的故事吧。”
第69章 卧底的第六十九天
圣诞节夜晚下了一场雪,东京银装素裹,卷过屋檐的风弥漫着冰雪冷冽的气息。
寒冷的天气让本就不爱出门的人愈发不肯离开家门,一日三餐都依赖外卖。
“叩叩。”
房门被敲了两下,阴郁地蹲在电脑前仿佛一朵发霉蘑菇的青年听见敲门声,在手机上打字:【外卖放门口。】
“叩叩。”
“啧,听不懂人话吗?”XYZ不爽地离开电脑椅,脚步重重地拉开门,“都说了外卖放门口——!”
看见眼前人的瞬间,XYZ下意识反手关门。
强硬的力道抵住公寓房门,金发男人面带微笑却气场危险:“不欢迎我?”
“你找上门来想做干什么?”XYZ在力量的比拼中落入下风,握在门框上的手用力到颤抖也无法阻止越来越宽的门缝,他咬牙切齿喊出对方的代号,“波本。”
“这话应该我来问你才对。”波本说,“你做了什么,导致我圣诞节一结束就被朗姆使唤过来?”
“以及,”他眼里带上一丝探究,“我们应该没有见过吧。”
秘密主义者被人一口叫破身份,疑心自己的保密工作是不是没有做好——一想到波本心中可能升起的挫败感,XYZ心情顿时好极了。
“可别小看我的本事。”XYZ洋洋自得地说,“我是组织里最年轻的黑客。”
波本听说过XYZ,据说XYZ是“薄荷酒之外最厉害的黑客,是吗?”
青年脸上得意的神色凝固了。
恼怒、憎恨、嫉妒的表情在他脸上闪过,凝结成复杂又扭曲的神色。
“我知道组织里都在传你和薄荷酒的桃色新闻。”XYZ仿佛被冒犯到了,开始反击,“我为此才特意调查你的身份!该死的,除了照片什么也查不到,我早该想到薄荷酒那个女人会为她的姘头封锁情报——你以为这是她爱你的表现吗?不!只是她的自我炫耀罢了!”
“炫耀自己的代码有多优秀,嘲讽别人是个废物,高高在上地说你永远只能跟在我屁股后面狼狈吃灰……薄荷酒就是这种人,能毫不羞耻地说出‘所谓天才只是和我生在同个时代的凡夫’中二台词的可恨家伙!”
XYZ大喊:“你以为我会嫉妒她一辈子吗?别开玩笑了,在网络世界我才是皇帝!”
波本一句话让XYZ白磷自燃,阴郁宅男爆改喷火愤青。
他一时间竟不知道该从哪个角度继续和XYZ的交流。
首先,薄荷酒在网络上封锁与波本有关的情报当然是爱他的表现,她超爱。
炫耀确实是炫耀了,尾巴高高翘起的得意小狗走来走去给自己邀功,她要听很大声的夸奖、很好听的赞美,还要有实际性的奖励,比如餐后布丁做三个口味,焦糖、可可和抹茶。
其次,XYZ你这个能说出“我才是网络皇帝”的家伙没资格说别人中二,上天明鉴,浅早由衣根本没读过初中二年级和高中二年级,她上哪儿得中二病?
不喜欢薄荷酒是XYZ没品,波本不和没品的人多费口舌。
圣诞节刚结束,新交往的小情侣被冷酷的工作分开。
一看是朗姆打来的电话,气得浅早由衣盘腿坐在安室透身边疯狂殴打怀里的抱枕,把它想象成朗姆的脸重拳出击。
“XYZ?”浅早由衣听见这个名字,茫然地思考了一会儿,“谁啊?”
电话里的朗姆:“……你不记得了?XYZ是组织里最年轻的黑客。”
浅早由衣:“最年轻是什么形容词?因为没有别的优点可夸了吗?”
朗姆沉默,破罐子破摔:“就是那个加入组织后扬言要成为组织第一黑客却被你当场虐到自闭哭了一宿的愣头青。”
浅早由衣找回了一点印象:“咦,他比我小吗?”
“听起来就像我欺凌弱小一样。”她扭头找安室透控诉,“朗姆老大说我老了,他竟然说为组织累死累活效力的我老了!”
“被他一说,我眼角都有皱纹了。”浅早由衣牵着安室透的手,让他抚摸她的眼角,“很明显吗?”
安室透抚摸她光滑的眼尾,一本正经地说:“嗯,黑眼圈很明显。”
“你和我道了晚安之后是不是又躲在被子里看猫和老鼠大电影看到凌晨四点?”
浅早由衣眼神左飘右飘:“没,没有。”
安室透懂了:“凌晨五点。”
“咳咳!咳咳!”朗姆在电话那头拼命咳嗽唤回波本和薄荷酒的注意力,“年轻人最好还是少熬夜……我继续说XYZ的事。”
“他效力于组织的这几年还算乖觉,很多工作薄荷酒你觉得麻烦不想干,他都抢着去做。”朗姆假装夸赞XYZ,实则谴责薄荷酒的摸鱼行为。
笑话,浅早由衣是会被职场PUA的人吗?
“这是什么无效内卷的牛马行为?”薄荷酒不屑一顾,“他能干的活儿用得着我出手?”
朗姆:有没有一种可能,人家是想和你竞争呢?
XYZ媚眼抛给瞎子看,他输给薄荷酒后耿耿于怀,多年不能释怀,梦里都是他趴在地上仰望黑发少女的背影,比安室透梦见浅早由衣的次数都多。
组织最年轻的黑客不断精练自己的技术,在酒厂拼命往上爬,只为能够超越薄荷酒,让她甘拜下风!
XYZ不知道,浅早由衣在酒厂只对一个人甘拜下风。
那个人就是伏特加——她无论如何都抢不过伏特加“大哥麾下第一小弟”的地位,薄荷酒含恨败北。
XYZ,赛道错误。
“他有些走火入魔了。”朗姆沉声说,“组织里人人都知道,薄荷酒你最引以为傲的不只是黑客技术,更是极其优秀的情报收集能力。”
“XYZ在技术上比不过你,把主意打到了请报上,他开始执着于寻找‘薄荷酒不知道的情报’。”
浅早由衣不知道的情报?
“虽然很想帅气的说世界上没有这种东西,但其实还蛮多的。”她单手托腮。
“知道之后对我没好处的情报、不去探究才更好的情报、得知后一不小心就会被以‘你知道的太多了’为由遭人暗杀的情报——XYZ碰了哪条红线?”
“都有。”朗姆声线渐冷,“他私自窥探了我的一份重要文件。”
朗姆的电脑在组织中的重视等级是绝密,哪怕是薄荷酒也不可能窥探之后不留下丁点儿痕迹。
“虽然一提到薄荷酒就破防,但XYZ对自己的技术非常有自信。”朗姆说,“他还不知道我发现了。”
朗姆第一时间思考XYZ的动机。
冒着极大的风险窥探组织二把手的机密文件,只为证明自己比另一个人强,听起来非常幼稚。
然而,类似的幼稚下属,朗姆手下正好有前例。
没错,正是大名鼎鼎的琴酒全否定bot宾加。
朗姆完全搞不懂宾加和琴酒扛上的动机:你什么档次,酒厂一哥什么档次,登月碰瓷都不是这种碰法。
宾加的地位甚至没能越过库拉索,而琴酒,他的话在组织里比朗姆更顶用——至少琴酒能对薄荷酒冷言冷语冷哼冷笑,朗姆只能对着她掏出口袋里的速效救心丸。
朗姆:老了,不懂年轻人怎么想的。
不管怎么说,XYZ窥探情报的动机是出于嫉妒而不是企图叛逃,对朗姆来说算个好消息。
“我希望你能和XYZ好好谈谈,让他删除私自储存的文件,在网络上彻底删除。至于对XYZ的处罚,我会酌情考虑。”朗姆对波本说。
波本:等等,为什么是我?
解铃还须系铃人,不该薄荷酒去谈判吗?
朗姆可不敢让薄荷酒上,他用脚趾头去猜都知道会造成怎样火山喷发的惨烈现场。
XYZ一开门,看见多年徘徊在他午夜的梦魇,先是怀疑自己大白天做梦,薄荷酒要闯入他家里羞辱他,再狠狠掐自己大腿一把:妈呀,是本人!
XYZ,阴郁宅男,孱弱青年,低血糖人群,气血上涌他一个猛子砸到地上。
薄荷酒对探出头的邻居有口说不清:我没碰他,是他碰瓷!
邻居:好的好的我知道。喂警察吗,我目击到一起上门袭击案件……
万一中的万一,XYZ开门前正好喝完一瓶葡萄糖,他挺住了没有晕,他勇敢地直视他的一生之敌:薄荷酒,好久不见,我——
薄荷酒:你好你好,初次见面,你的代号是XYZ对吗?
朗姆好怕XYZ一口血吐出来,捂着胸口脸色灰白地归西。
XYZ身体还不如他老人家好,好太太静心口服夜和速效救心丸双管齐下恐怕仍无力回天。
不能让薄荷酒去,但也不能让对薄荷酒一无所知的人去,朗姆把自己下属扒拉过来盘算一遍,挑出两个和薄荷酒关系匪浅的人:波本和宾加。
朗姆一开始考虑的人选是宾加。
同为薄荷酒受害者,他和XYZ一定很有共同语言吧?
他们见面会交流些什么呢?互相比惨还是炫耀自己被迫害的次数更多心态更好?
朗姆用他聪明的头脑推理一番,演算结果显示:宾加加入XYZ建立的“推翻薄荷酒暴政,还酒厂一片青天!”联盟的可能性高达87.53%,他的机密文件再次惨遭泄露的可能性高达91.74%。
老人闭着眼摸索拔出药瓶瓶盖,往嘴里倒了两颗速效救心丸,拨通波本的电话。
“波本,这个任务舍你其谁。”朗姆不容反对地说,“我把XYZ的地址给你,你即刻出发。”
XYZ居住在临近居民区的单身公寓,他常年足不出户,呆在家里与电脑为伴。
“你找上门到底有什么事?”XYZ眼睁睁看着波本闯进家门又哪壶不开提哪壶念出薄荷酒的名字,心里烦躁极了。
他扫了眼自己麻秆似的胳膊和金发男人衣衫下结实的小臂肌肉,XYZ忍气吞声,只想赶紧把人送走。
安室透指尖轻点口袋。
口袋中手机屏幕亮着光,显示正在通话中的页面,联系人:朗姆。
“为了你私自拷贝的机密文件。”波本直白地说,“XYZ,你不会不知道这是多大的过错吧?”
“连薄荷酒都不敢私自触碰的文件,你凭什么认为不会被组织发现你的越线行为?”
冰冷的波本瞳盯着XYZ,阴郁青年脚步虚浮地向后退了一步。
他只退了一步,硬是咬牙让自己站直:“薄荷酒不敢做的事,我敢!我要证明自己,我比她有本事!”
XYZ是被邀请加入组织的,他当时是国际上小有名气的黑客,攻克过多个大型网站,在网络上搅动腥风血雨,所到之处乌烟瘴气。
警察拿他毫无办法,XYZ洋洋自得,接到跨国犯罪集团的邀请觉得他们真是慧眼识珠,一眼看出他是组织不可或缺的人才。
“黑衣组织第一黑客的称号我就毫不客气地收下了。”XYZ轻慢地找朗姆打听,“朗姆老大,组织里有我的同行吗?我去打个招呼。”
朗姆看着没被社会毒打过的XYZ,把薄荷酒的邮箱账号给了他。
【哟,前辈,晚上好啊,我是新来的XYZ。前辈你的电脑里有什么,我很好奇呢。咚咚——敲门完毕,我进来了。】
XYZ发送邮件,顺着邮箱账号在网络上追踪薄荷酒的IP地址。
地址显示在一家星级酒店,他顺藤摸瓜,一举黑进对方的电脑。
非常顺利,毫无阻碍。XYZ撇嘴:“还前辈呢,就这?”
他的电脑突然黑屏,再亮起时屏幕被分成两半。
一半屏幕显示出酒店背景,舞姿妖娆的中年壮汉一边唱“大香蕉~一根大香蕉~”,一边举起话筒:“观众朋友们来看看我们随机连线连到了哪位朋友——嘿小帅哥!晚上好啊,夜晚寒冷,你~寂~寞~吗?mua!”
另一半屏幕映出XYZ僵硬的脸和电脑白光照耀下水鬼一样惨白的皮肤。
男主播的屏幕上已经开始刷起讨论XYZ的弹幕,他拼命想关掉莫名其妙的连线,却发现他的麦克风也自动打开了。
“说句话啊小帅哥,让观众朋友听听你火热的声音!”
网络上嚣张but现实中是超级宅男的社恐晚期XYZ:啊啊啊啊啊啊!
他脱下外套遮住电脑摄像头,看不见人脸连麦便少了很多兴趣,对面换了个办法。
他的音量键自动被调到最大,水琴幽幽怨怨的声响在房间内回响,仿佛有轻柔的头发丝掉进XYZ的后脖颈。
平生最怕鬼的XYZ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他没能昏迷到天亮,因为他刚晕倒水琴声就被切换成响亮的尖叫鸡怪叫,他一惊醒又立马切回水琴声,来来回回,反复折磨。
XYZ把头蒙在被子里哭了一宿,第二天眼睛都是肿的。
朗姆假惺惺地安慰他:“不是你的错,薄荷酒最近在备考,压力比较大。”
警校上岸冲刺关键期冒出来的解压玩具,她毫不客气地狠狠玩弄一通,发泄自己被《警界刷题王:八十一道易错题》困住的痛苦。
XYZ知道波本是薄荷酒的姘头,他一股脑把他当天的屈辱倾泻而出:看看吧!你宝贝似的抱在怀里的人究竟是什么品种的魔鬼!
波本隐隐动容。
由衣……上岸真不容易啊,能考到倒数第一已经了不起了,谁敢说她不努力?
“我一生都被困在她播放的水琴声中,这种痛苦你怎么可能懂?”XYZ仇视地瞪着波本——这种在平安夜女朋友提出想看《死神来了》都温柔笑着答应的、没有半点原则的家伙!
“证明自己对我而言比什么都重要。”XYZ发狠地说,“哪怕得罪了朗姆又如何,当我没准备好退路吗?”
“那份文件,我看过了。”阴郁青年扯出森冷的笑容,“很重要啊,如果泄露出去哪怕是二把手也会被那位先生责罚吧。”
“放心,我谁都没有透露,我可不会把到手的把柄分给别人。”XYZ高高扬起手臂,展示掌心握着的手机,他的拇指按在发送键上。
“我实现设置好了程序,只要按下发送,这份文件将立刻在多个网站上公开。”
“想让我删除它,可以,让薄荷酒过来。”XYZ一字一顿地说,“我要听见她认输,亲口承认她不如我。”
“然后再给我一辆车,等到达安全的地方我就会删除文件,我的信誉可是在国际上也很有名的。”
天真,波本想,太天真了。
XYZ此话一出,朗姆原本还在酌情考虑的处罚将立刻变为处决。
他的手机应朗姆要求一直联通来电,朗姆已然听见了XYZ的要求。
“让薄荷酒过去。”朗姆合眸吩咐下属,“再叫上琴酒。”
黑色保时捷久违地停在公寓楼下,薄荷酒上车,疑惑地问:“好突然的任务,大哥我们要做什么?”
琴酒点开朗姆发来的录音,波本和XYZ的对话落入浅早由衣耳中。
听见XYZ字字血泪地控诉他梦魇般的水琴声,浅早由衣挠头:“有这回事?”
她备考期间精神恍惚,在知识的海洋里反复溺水,不记得自己到底做过多么惨绝人寰的事情——好像不少?
“明明是他随便入侵别人电脑有错在先。”薄荷酒咂舌,“倒打一耙的本事比我还强——如果是这方面让我认输,我认。”
“所以呢,朗姆老大的决定是什么,真让我去认输?”
“怎么可能!”伏特加比琴酒更先否定,“薄荷酒你什么时候吃过这种亏?朗姆答应,大哥都不会答应。”
琴酒冷淡地按下打火机点燃香烟,没有否认。
大哥不愧是她唯一的哥,浅早由衣想到萩原研二的死亡提问:假如真有那一天,能坐到她长辈席的只有贝尔摩德和琴酒,朗姆老登连门童都没资格当。
“既然如此,叫我来的目的是希望我入侵XYZ设定的程序,把准备发送的文件截留吗?”
浅早由衣打开电脑,眼眸中流转一串串划过的代码,她全神贯注地投入网络上的战争。
“有长进啊。”薄荷酒喃喃自语,“看来要花点时间了。”
保时捷悄无声息驶向XYZ的住所,琴酒一眼选定狙.击.点,他拎枪下车,伏特加双手托着薄荷酒的电脑,以便她转移过程中仍能编写代码。
XYZ的住所位置刁钻,唯一能看见他窗户的地方是他同栋的三楼,狙.击角度十分受限。
公寓中,波本正在和XYZ周旋。
他当着XYZ的面拿出显示正在与朗姆通话中的页面。
“朗姆老大,原来你都听见了。”XYZ握紧掌心的手机,仿佛握着他最后的救命稻草。
看见通话页面的那一刻,XYZ有些后悔。
他虽然没有亲自领教过组织处置叛徒的手段,但却间接见过几次,比鬼杀人更可怕。
已经没有退路了……XYZ想到那份文件,非常重要,朗姆绝对经受不起曝光它的风险,他一点点找回底气。
“我就两个条件,不会变,只要收到薄荷酒的认输再放我离开,我立刻删除文件,绝不会保留备份。”XYZ又强调了一次,拇指悬停在发送键上。
“薄荷酒正在赶来的路上。”电话对面的电子音不带感情地说,“记住你的承诺。”
XYZ紧绷的面容有所松懈,可他到底为组织效力了这么久,知道这群人与好心和守诺两个词毫无关系。
“薄荷酒做不到的。”XYZ瞳孔放大,是兴奋的表情,“我知道她认输前一定会尝试拦截文件,我专门花了很多——很多的时间准备!她收到我的礼物了吗?”
“大哥。”浅早由衣问琴酒,“组织给报销电脑不?”
“我的电脑快被病毒淹没了。”她不带个人情绪地说,“仿佛拆开咖啡机后喷射而出的蟑螂喷泉——恶心吗?恶心就对了,恭喜你和我感同身受。”
浅早由衣现在的网速仿佛从游戏本退化成ie浏览器,她和2G网并肩作战。
琴酒:“你解决不了?”
浅早由衣盯着电脑屏幕,咬住手指关节:“半小时,再给我半小时。”
“太慢了。”阴冷的电子音在身侧响起,薄荷酒侧头,伏特加举起手机显示朗姆来电。
“慢?你但凡找别人问问呢。”浅早由衣不想听外行人发言,“够快了,波本不是在和XYZ周旋吗?他能撑够半小时。”
警校第一的谈判课成绩可没有掺水。
朗姆在基地重重敲击拐杖,他面露不满。
不怪薄荷酒不着急,她不知道那份文件的重要性。
以薄荷酒的水平,既然她说最快要半小时,换成别的人只会更束手无策。
波本的能力朗姆这些年有目共睹,区区XYZ,稳住他半小时对波本来说一点儿也不难。
只要等半个小时,薄荷酒解决掉XYZ的预设程序,波本能轻易解决XYZ本人,把他押送回基地任由朗姆处置。
只要等半小时就好。
“琴酒。”朗姆开口,“你的枪,带了吗?”
“早就架好了。”银发男人吐出一口烟圈,举起狙.击.枪瞄准,又把枪放下。
“位置太偏,不好打。”琴酒冷淡地说,“想一枪把XYZ的掌心和手机屏幕一起击碎,弹道必须经过波本。”
如果薄荷酒不在旁边,或者她没有办法解决XYZ的程序,琴酒刚才便会开枪。
等半个小时换薄荷酒情绪稳定,即使是琴酒也觉得划算——他半小时后开枪可以直接给XYZ爆头,不比射穿掌心有意思多了?
“我可以再快一点,25分钟怎么样朗姆老大?绝对不让你久等。”浅早由衣指尖在键盘上擦出火花,她的语气是温和的商量口吻,大约是认为朗姆不会拒绝。
以薄荷酒的资历和波本的价值,朗姆的确不应该拒绝她的提案。
“不行。”
“那份文件绝不能落到警方手中。”朗姆口吻几近狠厉地说。
“薄荷酒,你承认不起万一的后果,波本也一样。”
“即使今天波本死在这里,也要给我用最快的时间和最高效的手段解决掉XYZ。”
“琴酒,开枪。”
Top Killer碾灭指尖的烟头,熟悉琴酒的人知道,这是他准备动手杀人的信号。
薄荷酒放在键盘上的手停下,她从电脑前站起,无声抬眸。
伏特加左看右看:“呃,那个,大哥你冷静,薄荷酒你也冷静。波本虽然会中枪,但中枪也不意味着死亡,我们完全可以找一个两全其美的方案……”
“我知道。”浅早由衣打断伏特加的话。
琴酒当然不会在有选择的情况下非要一个有代号的组织成员去死不可。
老练的杀手知道如何避开人体的要害,波本绝不会死在这里,最多需要住院一段时间。
“想想就痛死了。”黑发少女喃喃。
恋人的一切都属于她,包括他的伤口和他的疼痛。
浅早由衣最讨厌疼痛,一点点小伤都能让她记恨许久。
波本被朗姆命令和XYZ谈判,朗姆却不在乎他的谈判结果。
她被朗姆命令解决XYZ的程序,朗姆也不在乎她的工作成果。
朗姆只在意那份因为他的疏忽而被窥探的文件,他安全地呆在基地里,让波本和她为他的失误买单。
伏特加看见薄荷酒越过他走到琴酒身边,高大的银发男人投下的阴影几乎将她笼罩,仿佛被黑暗吞噬一般。
黑发绿眸的少女一言不发地从琴酒手中夺走他的枪,琴酒被夺枪时下意识的杀气没能让她有一丝动容。
浅早由衣架枪,眼睛盯紧瞄准镜。
她的食指扣在扳机上。
在开枪的刹那,伏特加看见薄荷酒的嘴型动了动,似乎在说……好恶心。
是他的错觉吧,伏特加想,薄荷酒会说谁恶心?
一枚子弹,穿透两具身体。
XYZ的手机被从正中心击碎,蛛网般的裂痕让屏幕四分五裂,他的掌心空出一个血孔,哀嚎声凄厉惨绝。
狙.击.枪被狠狠摔在地上。
浅早由衣扭头就走,伏特加下意识让开道路,鼻尖刮过冷冽的风。
这、这也算任务完成了吧,伏特加摸头,虽然是薄荷酒开的枪。
薄荷酒的枪法还是一如既往地精确到可怕,明明是个总强调自己是文职不喜欢打打杀杀的人。
伏特加收拾好琴酒的枪,又去收拾薄荷酒的电脑。
他看不懂复杂的编程,只随意扫了眼便合上电脑准备之后给薄荷酒送去。
如果伏特加能看懂编程,他将意识到,代码的主人原本发布的命令是截留文件并销毁,而在朗姆说出“琴酒,开枪”的瞬间,新的指令将之取代。
截留并销毁被改成了截留且另存为。
第70章 卧底的第七十天
屏幕粉碎的手机重重砸落在地,这一瞬间,比起令他惨叫出声的剧痛,XYZ心中刷屏般出现三个字:我完了!
好狠的心——真是好狠的心!好残忍的手段!
XYZ视野模糊地看着倒在地上的波本,鲜血渗透白色的衣衫显现刺目的红,金发男人露出忍痛的表情。
黑衣组织就是这样残忍的存在,可XYZ不理解,薄荷酒一定在拼命破解他的程序,组织竟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决定开枪,全然不顾正在和他周旋的波本。
波本和薄荷酒不是恋人吗?
开枪的人是谁,琴酒?基安蒂?科恩?不是说这三个人都与薄荷酒交好么?
到底是谁下达的开枪指令,又是谁一言不发将之执行?
不管怎么样,XYZ只有一条活路可走了。
阴郁青年一把抽出藏在沙发下的匕首,他别扭地用颤抖不止的左手握住刀,一步步接近倒在地上的波本。
快!快!趁准备活捉他的人还没赶到,趁公寓的门锁挡住增援的脚步,挟持波本充当人质!
金发男人侧躺在地上,他余光瞥见一脸狠毒的XYZ,暗自蓄力。
那枚子弹洞穿了他的小腹,血流不止,伤势却远没有XYZ想象的重。
右手掌心被子弹穿透的XYZ这辈子都难以再使用这只手,波本连骨头都不曾伤到。
子弹精准地避开了所有可以被称为要害的部位,像开枪者无可奈何之下被迫做出的最优解。
以安室透对组织的了解,架起狙.击.枪瞄准他和XYZ的人应该是琴酒。
由衣不是正在电脑前忙碌吗?她和琴酒起冲突了么?金发公安心中担忧。
瞄准镜后是他的恋人。
琴酒可不会那么贴心……由衣的枪法,又一次见识到了,还是一如既往精确到恐怖,真让他骄傲。
高高举起的刀锋映出阴郁青年色厉内荏的神色,XYZ满心都是孤注一掷的疯狂。
脚步虚浮,乱无章法,格斗水平不如警校刚开学时的浅早由衣,安室透哪怕负伤都能一只手打十个XYZ。
他撑着地板坐起,正欲挥拳,一声枪响让波本和XYZ都微微分神。
公寓的门锁被暴力拆毁,大门轰然砸在墙上,第二声枪响。
“啊啊啊啊啊啊!”
XYZ用掌心被洞穿的右手捂住掌心被洞穿的左手,风从两个交叠的血孔中穿过,XYZ大脑嗡鸣,仿佛被炸弹轰炸。
两只手!都!到底和他有多大仇?!
第三声枪响,XYZ左膝弯曲。
第四声枪响,他双膝砸在地上,粉碎的膝盖骨支撑不起身体的重量,XYZ脑袋朝下向前倾倒。
漆黑的枪口顶住他的脑门,硬生生将XYZ顶起来。
他抬起头,对上一双寒冷刺骨的绿眸。
黑发少女居高临下地看向狼狈不堪的XYZ,她眼中既没有旧敌重逢的敌意,也没有冷笑讥诮的嘲讽。
纯粹的憎恨和杀意在绿眸中滋生,XYZ大脑空白,他隐约有一种直觉,这份仇恨并不只针对他。
薄荷酒扣在扳机上的食指慢慢收紧。
“由衣。”
撑着墙壁站起的金发青年低声唤她。
浅早由衣如梦初醒。
她急急忙忙跑向波本,手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你怎么样?还好吗?救护车,报警,消防车,呃,我看看先拨打哪个求救热线……”
“回家就好。”安室透把身体的重量分给她,让手足无措的女孩子有地方支撑,“小伤,我自己能处理。”
医院里有组织的眼线,眼下只有浅早由衣的公寓最安全,她点点头,连余光都没有分出一丝给倒在地上的XYZ。
XYZ头朝下趴在地上,良久,直到抓他押送回组织的人到来,他才动了动手指。
“我还活着?”XYZ眼神迷茫。
那一瞬间,他以为自己已经死了。
浅早由衣搀扶安室透走到白色马自达前。
她拦住安室透下意识打开驾驶座的手,不由分说地拉开副驾驶座车门:“你坐这里。”
“后备箱里有绷带。”淡金色的短发被冷汗打湿黏在脸颊上,安室透忍痛,逞强地说,“我包扎一下就行,别担心。”
浅早由衣开的枪,他受伤受到什么程度她能不知道吗?
“不要听信朗姆的洗脑包。”女孩子脸色难看地说,“我有驾照,总把组织的配车开毁是因为我乐意,看朗姆生气我高兴,不代表我真的不会好好开。”
“偶尔也依赖一下我吧。”浅早由衣低声说,从安室透口袋里中拿出马自达的车钥匙。
安室透没有再坚持,他坐上副驾驶座,掏出绷带。
白色马自达稳稳地启动,浅早由衣不太习惯地把挡位调低,油门也没踩死。
她的开车风格一向是只管自己爽快不顾车死活的创死全世界型,第一次开车开得如此温柔。
双手握住方向盘的女孩子指尖一点一点,她的目光在前方路况和后视镜上来回移动,安室透觉得好笑。
恐怕由衣考驾照的时候都没今天认真。
金发青年扯开绷带,他咬住衬衫衣摆,先用纱布清洗血渍,双氧水消毒,上药,再将绷带一层层裹紧。
没有麻药,疼痛令他呼吸幅度加重,汗水自腹肌上滚落。
浅早由衣的视线在安室透身上停了很久。
放在往常,她会用调侃的语气开口,夸赞他慷概大方。
驾驶座上的女孩子一脸痛得要死的表情。
安室透都缓过疼劲了,她腮帮还紧紧咬着。
“不疼了。”金发青年嗓音柔和地哄她,“是你给我的伤口,不用为此感到痛苦。”
“我知道。”浅早由衣松开牙关,“要是琴酒开枪,我恐怕疼得站都站不稳了……可恶,感同身受这个词是这样用的吗?”
明明子弹没有打在她身上,幻觉般的痛苦却挥之不去,让怒意和仇恨的火焰愈发高涨,眼前的空气都因高温而变得扭曲。
安室透握住浅早由衣的手,带着她换了个挡位。
“看路。”他轻声催促,扶稳方向盘,“回家再看我,想看多久都可以。”
“都说了我会开车……”浅早由衣小声嘀咕,视野重新移回路况。
不盯着伤口看果然幻痛没那么明显了,白色马自达性能绝佳,一路飞驰回到公寓。
一回到公寓,浅早由衣立刻要求安室透把上衣脱掉。
“说什么自己能处理,你包扎的也太敷衍了。”她大为不满,气势冲冲地打开医药箱。
安室透的伤口原本只在小腹,浅早由衣硬是给他缠了半身的绷带。
金发公安无奈维持着双手举高投降的姿势,女孩子随着包扎的动作脑袋在他胸口蹭来蹭去。
她满眼专注,安室透却不知第几次调整呼吸,平复心跳。
“好了。”浅早由衣双手绕在安室透身后,给绷带尾端系上牢固的结。
她没有收回手,维持拥抱的姿势仰头看向金发青年:“怎么猜到是我开的枪?”
“直觉。”安室透低头,手指拨开女孩子脸颊边的碎发,“如果是琴酒开枪,应该更暴烈更冷酷,但中弹的那一刻,我第一次觉得子弹的力道很轻。”
“瞎说。”浅早由衣撇嘴,“我抢的琴酒的枪,子弹力道怎么可能有区别,你就会哄我。”
“那你被哄好了吗?”安室透额头抵住她的额头。
勉勉强强吧,浅早由衣主要是不想为难男朋友,勉为其难让自己当一个好哄的人。
“你原本不必中这一枪的。”
她隔着绷带轻轻抚摸安室透小腹处的伤口,声音几不可察。
两个人距离太近,安室透也换成说悄悄话的音量:“发生了什么意外?”
“意外?”薄荷酒扯出不带感情的微笑,“没有意外。”
“只有意料之中的恶心。”
女孩子语调平平地讲述她、朗姆与琴酒的对话,她的指尖绕着伤口周围打转,言语间满是凉薄,像在说不相关的人和事。
安室透很想集中精神听她说话,但……
“痒。”他食指抵住浅早由衣绕着伤口抚摸的指尖,把她的手勾进掌心握住,“然后呢?我在听。”
“然后,我就生了大气。”浅早由衣空出的手揽过安室透的脖颈,和他对视,“生了很大很大的气。”
如果是不得已的情况下,情况恶化到必须朝波本开枪才能制止XYZ,浅早由衣纵使不满也能强迫自己理解。
“连琴酒都肯多等半个小时。”她咬牙切齿地说,“我说我能解决,我可以保证文件不被上传,这么多年,我哪次失败过?”
“朗姆说你的命不算什么。”浅早由衣说着说着,脸上甚至有了笑容,“他说我的命也不算什么。”
紫灰色的眼眸心疼地望着怀里的人。
“别露出这副表情。”浅早由衣捧住金发公安的脸,“我没有为此伤心。”
“朗姆和我是一类人,他和我一样,打心底里觉得别人的命不是命。”薄荷酒公平公正地说,“这一点上我没资格指责他。”
“像我们这种人,只在乎自己和极少人的生命。”她自言自语地说,“朗姆明明是懂得这个道理的。”
“他做了蠢事。”浅早由衣喃喃。
轻柔的吻印在安室透脸上,双手捧住他面颊的女孩子停止谈话,凑上来不断吻他。
接二连三的亲吻落在安室透眉间、眼尾、唇角、鼻尖,浅早由衣追着他亲亲,轻微的水声和啵声连绵不绝。
安室透的思绪上一秒还停留在朗姆的冷酷和薄荷酒对朗姆的态度转变,下一秒被浅早由衣亲到脸颊红温。
太超过了,怎么不给他一点准备时间……
金发青年一边胡思乱想,一边身体诚实的没有躲开。
原来他是会脸红的,浅早由衣新奇地瞧了又瞧,专挑红的位置亲吻。
幸好她没有涂口红,安室透脑中闪过一个念头,不然他等会儿照镜子,脸上的热气一晚上都散不去。
男朋友温热好亲的脸颊驱散了浅早由衣一天的郁气,她心满意足地停下来。
“没有你我可怎么办?”浅早由衣指腹抚摸他的脸颊,“我从来没有这么想杀过一个人,按捺杀意真的好难好难,幸好有你。”
继食欲和痛觉之后,杀意也投射到他身上了么?安室透心想,由衣谈恋爱谈得真的很特别。
她对待自己的欲望总是很坦诚,是个好习惯,他应该学学。
“只亲脸吗?”安室透问。
浅早由衣挑眉:“我听见了贪心的声音。”
“神说,人要懂得克制自身欲望。”
她再度仰首,喁喁私语:“魔鬼却说,贪心的人理应得到奖赏。”
“你信神还是信我这个魔鬼?”
安室透模仿她的口吻:“我信我的女朋友。”
黑发绿眸的少女笑起来,她的眼睛亮亮的,仿佛承载着漫天的星光。
柔软的唇瓣亲昵地贴上来,先试探性地碾一碾磨一磨,含着唇珠轻轻地吮。
有人在工作期间偷吃薄荷糖,是谁,安室透不说,因为他也成了被分享的共犯。
到底偷吃了多少颗?难怪他口袋里的薄荷糖天天补充都不够,连舌根都能尝到清甜的薄荷味。
浅早由衣仿佛回到了警校跑八千米的时期,肺活量严重不如人家的苦恼竟然现在仍然为难着她。
学不会换气,只能在间隙中短暂分开,急促地呼吸,又再一次被剥夺呼吸。
“……肿了。”
镜子里的女孩子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唇瓣,轻微地刺痛感让她嘶了一声。
成天小狗塑她,到底谁是小狗,咬得她吃痛。
浅早由衣鼓了下脸颊,她在自己的卧室里,到该睡觉的时间了。
同城快递的快递袋放在床边的地上,是伏特加送来的她的电脑。
浅早由衣靠坐在床头边,笔记本电脑打开搁置在她的膝盖上。
一串串代码映在薄荷酒浅绿色的瞳孔中,她指尖在键盘上跳跃。
天空中无形的手拉下丝滑的夜幕,白昼与晨光携手登场,窗外的雪景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安室透准时起床,他照例先去给阳台上养的雏菊和野草浇水,抖落叶片上的积雪。
“今天要去一趟公安。”安室透边系上围裙边自言自语,“早餐做三明治好了。”
面包切边,用黄油煎热,鸡蛋敲在平底锅边,打入小熊造型的模具,一直煎到蛋白微焦再翻面继续煎一会儿。
浅早由衣喜欢熟透的煎鸡蛋,她固执地认为鸡蛋液是鸡蛋没熟的象征,同理火腿片也要煎到全部变色才行。
“以由衣的饮食习惯,她尝试学做三明治屡屡失败真的一点都不奇怪。”安室透摇头笑道。
一定要把食材全部煎到熟透的结果就是焦黑糊锅,安室透时时刻刻都生活在浅早由衣的谎言之中——她骗他说厨房用具没有换过,一直是这一套,但安室透在洗衣篮里无意间找到过五张同家店铺的同款煎锅购物小票。
以及浅早由衣放在工位上的雏菊盆栽,它的名字表面上是小八,其实是小八的弟中弟小十八。
推理技能在线的安室·公安警察·私家侦探·透假装自己一无所知。
“一大早说我坏话,被我抓住了吧。”
安室透后背被枪抵住,浅早由衣拇指食指为枪,威胁地戳他的腰:“还不快拿出好东西贿赂我。”
安室透拈起一片新出锅的火腿,喂给公然索要贿赂的黑警。
浅早由衣被烫得呼哧呼哧以手扇风降温,又贪嘴舍不得吐掉,一片火腿吃了半天才辛苦地吃完。
“我要吃酸奶碗。”她提要求,“最近警视厅特别流行的干巴酸奶。”
安室透:“传闻中能噎死人也真的噎死过人的干巴酸奶?”
浅早由衣点头:“没错,那份卷宗还是我写的呢。”
米花町一男子因奶制品过敏不满天天在他面前吃酸奶碗的同居室友,主动赠送室友超大份干巴酸奶并表示一定要看他全部吃完。
室友果不其然被酸奶噎住向他求救,男子残忍地捆住其手脚,最终导致室友活活噎死。
该案件因杀人凶器十分好吃(划掉)十分有新意,有望晋级米花町年度案件统计之令人意想不到的死法前十名。
浅早由衣拉票:“公安也有投票权,说好了,你要投我写的卷宗。”
安室透能想象到,以米花町人才辈出的盛状,榜单竞争该有多激烈。
他答应下来,浅早由衣心满意足地离开厨房进浴室洗漱。
三明治和酸奶碗的制作都不耗费时间,等浅早由衣梳完头发,餐桌上已经摆了一只盛放三明治的白瓷盘和酸奶碗。
“嗯?”她疑惑,“今天早餐缩水了?”
要和她分吃同一块三明治吗,男朋友真的好粘人哦。
“我要去公安一趟。”安室透示意浅早由衣看他公文包里的便当盒。
浅早由衣当场变脸。
“不许去。”她拦住金发公安的去路,“你伤还没好呢,上什么班,公安没人吗?”
“由衣。”安室透好声好气地和她讲道理,“伤口已经不疼了,没关系的。”
“我不信。”浅早由衣头摇得像拨浪鼓,“枪伤怎么可能第二天就不疼,你吃止痛药了?”
“嗯,吃了。”安室透点头。
“家里什么时候买了止痛药?”浅早由衣记得药箱里没有能止住枪伤级别疼痛的药物。
安室透看着她。
准确来说,是看着她的唇瓣。
浅早由衣:“……”
这个人!她明明在担心他!
“真的不痛了。”安室透笑,他亲昵地抚了抚女孩子的黑发,“我晚饭前就回,给你带糖炒栗子。”
“话别说太早,”浅早由衣皱鼻子,“我对你们公安的加班频率不抱有一丝天真的幻想。”
“至少你的糖炒栗子可以保证。”安室透和她约定,“区别仅仅在于是我送上门,还是外卖员送上门。”
浅早由衣知道阻止不了他,她看向安室透的腹部,衬衫遮住缠绕在上半身的绷带。
大骗子,绝对还在疼。
他根本不会吃止痛药,时刻需要保持清醒的公安卧底不碰成分中有助眠效果的药物。
“等我一会儿。”女孩子丢下这句话,匆匆跑回房间。
她很快折返,手里多出一只口红。
浅早由衣边走向安室透边拧开口红,涂抹在唇瓣上。
她撩起金发青年衣衫下摆,弯腰在绷带上烙下唇印,草莓色的唇印恰好烙在伤口处。
“行了。”浅早由衣用手背擦掉嘴上多余的口红,“给你补一天份的止疼药。”
安室透眼神一暗,手臂揽住亲完就跑的女孩子。
“别擦,浪费。”
浅早由衣嘴唇上的红色被吃得一点儿不剩,罪魁祸首尝了尝舌尖,意犹未尽:“樱桃味?”
“看颜色还以为是草莓味。”安室透指尖点在绷带上,注意着指腹不要碰到唇印,以免擦花。
“颜色和味道又不一一对应。”浅早由衣吐槽,“我也有樱桃色的草莓味口红。”
安室透笑意加深:“明天的止痛药续费,能申请试试另一只吗?”
没有明天了!浅早由衣推着他出门:“快去上班,不要惦记我的口红,我不会告诉你我有一整盒味道不重样的口红。”
安室透有时候不知道女朋友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也可能她是故意不小心的。
他心情很好地走进公安大楼,进入自己的办公室。
等会儿有一场关于黑衣组织的会议,安室透得先整理一下手中的情报,顺便吃掉他的早餐。
公文包里放着便当盒和一些工作用品,安室透把手伸进包里,却碰到冰凉的圆柱形金属物。
他掏出来一看,是根口红。
“由衣的口红?”安室透疑惑,“为什么在我包里?”
他回忆,当时他向由衣展示公文包里的便当盒,公文包是打开的状态,之后……他被由衣推出家门,道别时才顺手关上公文包。
“她不小心掉进来的吗?”安室透猜测。
毕竟当时闹得厉害,女孩子险些站不稳,两只手都扶着他的肩膀。
回家后带给她吧,安室透想。
不过话说回来,他很少看见浅早由衣涂口红,这只口红上也没有多少使用痕迹。
“……欸?”
安室透怔了怔,他试探性地用指腹碰触口红底部凹进去的金属面。
里面好像藏着一个按压装置。
安室透指腹用力,咔哒一声,口红的底部脱落,一只小小的U盘掉进他掌心。
金发公安神情变换莫测,他取出自己的私人电脑,将U盘插入。
U盘里只有一份未命名文档。
安室透挪动鼠标,双击点开。
看见文档内容的刹那间,公安卧底惊愕地睁大眼睛。
“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