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 乌瓷古镇(十)
虞菀菀什么也不知道了。
意识好似被封印在漆黑盒子中,黏黏糊糊的。她只是下意识紧紧咬住唯一能咬住的。
唇齿间留存股桃子的香味。
她被清淡冰凉的气息包裹,像夏日里泡在大海中,连每颗细胞都在舒畅地活动着。
“唔……”
直到听见少年难忍的嗓音,他嗓音微哑,近乎咬着牙关问她:
“差不多行了吧?”
指尖穿过无数细丝箍住的东西在克制不住地发抖,或者可能不是东西,是他的乌发和后脑勺。
虞菀菀才骤然回神,身体那股奇怪的不适感荡然无存。
她单手摁住薛祈安的脑袋,另只手扯住他的衣襟,抬眸正好能瞥见他脖颈的一点突起。
水潾潾的,随她视线游弋而上下滚动了一圈。
全是齿痕。
那片白皙如瓷的肌肤,从锁骨到喉结往上一点儿,全被她啃出了泛红的齿痕。
“是这样的,我能解释。”
大抵弄清现在状况,虞菀菀飞速退后,想了想又赶紧伸手要帮他把衣襟合拢,解释说:
“你知道的我是合欢宗女修,意识丧失的时候就、就会忍不住想要练功!毕竟我这么上进,是的不愧是我,但这局面我也不想的啊。”
毕竟她要是意识清醒,哪会只肯喉结和锁骨啊。
虞菀菀目光游离一瞬。
薛祈安呵了一声,都懒得再搭理她,垂眸慢条斯理扣着衣襟。动作缓而矜贵。
衣领没有高过喉结,那片红印若隐若现从茶白底显露,反而有种欲说还休的勾人。
这是生气还是没生气?
虞菀菀斟酌着,要开口说点什么时,他已经轻飘飘望过来。
“师姐,你先别说话。”
薛祈安微笑,眸中似有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的寒凉:
“毕竟我现在有点火大。”
她的气息,还有他那股失控的情绪,都令人很不爽。
明明很凉飕飕一瞥,少年眼尾却泛着染胭脂般的绯红,和那颗妖冶红痣相得益彰。
物理层面不太有杀伤力,精神层面……
那可太有了。
她刚才怎么就不是醒着的呢?虞菀菀那个悔啊。
但其实也知道真得很冒犯,她走近认真道歉:“对不起啊,我也不知道方才是怎么回事。”
“你要生气的话,给你咬回来吗?”她指指自己脖颈和他喉结同样的位置。
薛祈安轻描淡写看她眼。
也不答,连眉都未挑一下:“师姐,你挡我阳光了。”
……地底哪来的阳光?
虞菀菀是真的想揍他,可他有张好漂亮的脸呢。
她只能一怒之下,怒了再怒。
虞菀菀不情不愿挪到旁边站着。
“师姐刚才要是也能这么乖就好了呢。”少年微笑看她。
那团青绿色光团似要往她那儿跑,立刻被毫不留情地捉回去。
它发出像塑料鸭子一样的“吱呀”尖叫。
虞菀菀看着薛祈安把它丢垃圾似地往石门上丢,以为他要发泄不满,震惊制止:
“你、你要不还是——”
揍我吧。
话音未落,石门轰然大开。
青绿色光团变成一人高的钥匙插入石门中,又重新变成光团围着薛祈安飘啊飘。
虞菀菀火速改口:“你要不还是让我亲一下吧。”
“让你啃还不够了?”
薛祈安嗤笑一声,头也不回地往石门内走:“不如我回去干脆找个位置纹您的牙印,也省得麻烦您下次四处乱啃吧?”
用了敬语,很阴阳怪气的讽意。
可听起来怎么有种奇怪的带劲呢。
挺好,她就喜欢带劲的。
但避免他误会,虞菀菀跟在他后头,还是要认真澄清:“我没有这种特殊癖好。”
薛祈安那讥诮笑意愈甚:“啃跟亲有区别?”
都很讨人厌。
“……你今天是不是不会好好说话了?”
“对,我不会。”
薛祈安撩起眼皮,淡淡然看她一眼。少女目光忽地游移刹那。
生气了?
生气了就正好安静——
正想着,忽地就听见她很莫名其妙、充满真情实感地接了一句:
“挺好,勤加保持。”
“哈?”
薛祈安诧异回头。
“我说你啊,冷脸也很漂亮。不错,勤加保持,爱看好看多看。”虞菀菀发自内心说。
反正她也可以不好好说话。
他脸漂亮最重要。
“……”
薛祈安硬生生给气笑了。
“师姐,和你说话我早晚要折寿。”
“我就不一样了,和你说话感觉能长生不老。”
“……”
薛祈安深吸口气,别过脸,打定主意不要再和她说一个字。
一股阴凉幽暗气息扑面而来,温度好似陡然间低了十度。穴顶钟乳石的水滴滴落,从衣领没入,冻得虞菀菀一个激灵。
仰起头,她却呼吸一滞,和那小山似的骷髅山打个正照面。
满目尽是骇人惨白,不晓得从何吹来阵风,从骷髅堆叠的缝隙、骨架天然地孔洞间穿过。
虞菀菀手脚发凉,牙关被冻得止不住打颤。她赶忙要去戒子囊里掏衣服,不再敢看那片尸山,
妖冢内禁制尚在,她连芥子囊都打不开。
薛祈安偏头看了眼,屈指随意一弹那青绿色的光团。
那光团霎时散成无数浮光黏在少女青绿色的衣裙上,不引起半点异样。
虞菀菀只感觉忽地一暖。
轰隆轰隆。
地面突然一颤,头顶星盘光线都愈盛,其上的青龙七宿无声息变了位置。
尸山摇晃刹那,震动停止时,锥形顶还在嘎吱嘎吱地左右晃动。虞菀菀忽然有种不详的预感。
下一瞬,三分之一的尸山轰然倒塌,雪崩般,在纷扬的尘土间劈头盖脸咋来。
虞菀菀拔腿就要跑。
冷不丁的,后衣领给人揪住。
她惊愕扭头,对上少年如寒冰般的雾蓝色眼眸,不知怎地忽然打个寒颤。
地面还在轻微动荡着,尸山倒塌太快,转瞬便像场喧嚣的海啸袭至跟前。
虞菀菀屏住呼吸,绷紧身体,然后……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她听见一声嗤笑,悄悄地睁开眼,倒塌的白骨停留在往前大概六七步的样子。
“你能不能先算一下呢?”
薛祈安松开她的衣领,心平气和说:“你就是按它们全塌下来算,都砸不到我们这边。”
……谁小命当头还会计算啊!
要不怎么说术业有专攻呢。这种strong的反派气场,她就学不来。
“这些尸骨,”虞菀菀看了眼就收回目光,小心地问,“是妖的吗?”
薛祈安:“师姐要不猜一下,这儿为什么叫妖冢呢?”
虞菀菀:“……”
她是想问,妖族死后为什么会留尸骨。
妖善伪装,遮掩那一身妖气,几乎很难和人区分。唯有死后,妖族死后不留尸骨,散作白雾,飘散于天地间。
“这儿是妖境的遗迹。”
薛祈安看她眼,猜出她想问什么,慢条斯理开口说:“只有留在人界的妖族才没尸骨。在妖境,没尸骨、化白雾的就是人了。”
以前不单有三界,还有妖族生活的妖境,即妖界。妖境的入口在人界,双方素有来往。
但那时灵力尚未衰微,修士瞧不上妖族生性野蛮,妖族瞧不上修士天生体弱,两者摩擦加剧。
后来打起来了,妖族意外惨败。可人族也折损不少。
最终,妖主被斩,诸位人族修士以身祭阵,封死妖境。也默许余下的妖族在人界生存,才勉强维持后来许多年的和平景象。
道理她都懂,但为什么收妖的法器里会有妖境的遗迹啊?
虞菀菀试着思考,但思考失败。
她好像走进原书里完全没提及的一个副本。
“这个尸骨怎么了?”
虞菀菀努力不去注意周围诡谲的环境,看他俯身捡走一条白色的骨头。
之所以是一条,因为这是串鱼骨……
“没,有人请我帮她夫君收个尸。妖冢只有妖族能进。”薛祈安随意解释,将那串鱼骨收入囊中。
“不过吧,”他说着,又轻笑着“唔”了一声,“她应该也不能算人?抽了妖骨的妖,哪方都不待见。”
妖骨相当于修士的灵根。
修士废灵根后可以入妖道,妖抽妖骨,同样可以洗髓做修士。
可那很痛啊。
相当于没麻醉药进行了一场剖骨取心的手术。
而且……大家都说这样是妖不妖、人不人的。
小说看多了,虞菀菀不自觉就脑补一出催人流泪的爱情故事,夸赞他的举止:“那你人还挺好的啊。”
“各取所需。”他倒是很诚实说。
等会儿。
他们从孟章怡指的路掉下,薛祈安明显知道这里的状况。
“你是在帮孟章怡的夫君收骨?”虞菀菀忽地反应过来。
孟章怡是抽妖骨的妖,他夫君死在赵叔炼的法器里。
差一点,就差一点,脑海里杂乱无章的信息就能串到一处了。
但是什么时候呢?他是从什么时候认识孟章怡的?
孟章怡在这里被关一年多。
周围白骨纵横,钟乳石的水滴还滴滴答答坠落在地,不晓得从何而起的阴风仍如常吹着。
“师姐猜出来了?”
很容易就从她目光的微变中猜出想法,薛祈安眉弯如月,很轻地一勾唇角道:“真棒。”
毫不吝啬的夸赞。
虞菀菀觑着少年含笑的面容,背脊蓦地一寒,她下意识向后退一步,心里竟然生出股很荒谬的猜测:
他要把她杀人灭口。
“但抱歉啊,没有奖励。”那股清冽淡然的嗓音里连笑意都如旧。
眼前蓦地一花,像道银白疾风,少年忽然从她视野里消失。
鬓发被风带起的刹那,那对寒凉的雾蓝色眼瞳已至跟前,她的几缕乌发被削断飘落。
当啷!
身后利刃铿锵相接,有几滴温热液体飞溅至脖颈,滚烫地没入衣襟。
鼻腔涌入股淡淡的异香。
她被少年拦腰往怀里一带,听见他闷笑一声,胸膛微动和心跳混着震得她耳膜发颤。
他赤手接住那把寒光凛然的剑刃,满不在意不停淌落的鲜血。
“灵核不在我这。”
薛祈安随意睨了眼被砍断飘落的青绿发带,抬眸看向面前青年,懒洋洋笑道。
当然不在他这。
毕竟需要驱寒气的又不是他。
突然的变故令二者皆是一愣。虞菀菀惊愕看他。
那几滴液体是血。
竟然直接空手接刃!怎么想的啊?
瞧清对面拔剑的竟是薛明川,她立刻要拦说:“等等,要不先谈——”
脑袋刚转点儿,立刻被他捂住摁回怀里。
“师姐,希望你在合适的时候合适地乖一点。”少年淡声说。
薛明川方才想必也经历一场恶战,一贯整洁的竹青色衣袍破洞无数,连腰封都被人挑断了。
妖冢内有禁制,他的剑内没法附上灵气,却仍气势凌然。
持剑人也似这把剑般,一身正气,毫不遮掩的怒火。
削铁如泥的寒霰剑立刻在少年掌心割出极深的伤口。
知道他是龙后,虞菀菀才忽地意识到四周浮荡的异香,是他的血香。
薛明川一击得手,并未再前进。
他收剑,从芥子囊类另取把长剑丢在他面前说:“拔剑,我的剑不向手无寸铁之人。”
薛祈安并没接,看都不看那把剑,轻笑道:“薛少主准备让我一介废人怎么提起这把剑?”
……他就装吧。
要不是有薛明川在,虞菀菀高低得踹他一脚。
她并不管薛祈安先前的话,眼见两人氛围稍缓,忙将脑袋从少年怀里探出来问:
“方才发生了什么?你为什么会突然动手?”
他第一招可不是冲着薛祈安,是冲着她来的。
……尽管好像是冲着她的头发。
凭薛明川的能力,真要杀她,不该失手离她脑袋那么远。
薛明川不答,看向她问:“虞姑娘,这些事你都知道?”
一天内被连耍几次,脾气好如薛明川也难掩怒火。
“你是指什么呢?”虞菀菀谨慎说,“很有可能我是不知道的。”
薛祈安轻笑,举手作证:“我师姐确实不知道。”
虞菀菀和薛明川一起瞪他。
他这是化龙呢?他这是换人。虞菀菀今天不止一次想揍他。
薛明川深吸口气,收起寒霰剑,压着口怒火说:“机关是孟章怡打开的,我让她放你们出来,她不肯,我们便切磋一番。”
能将薛明川伤成这样,孟章怡想必不是一般道行的妖。
头顶星盘竟隐隐有了变化,青龙七宿的位置向北变动。
星宿和守护神有关,那孟章怡该不会就是青龙吧?
虞菀菀被自己的猜测吓一跳。
其实挺牵强,就算青龙不晓得为何从四象魂瓶里出来,也不一定会明目张胆出现在他们面前。
何况习惯了呼风唤雨的大妖谁愿意抽妖骨,那可是一切打回新手村。
“孟章怡不敌我,危及性命时,才向我袒露她和你做过交易。灵核归你,你帮她给夫君收尸。”
薛明川目光如刀般锐利望来:“那么,你是怎么进入妖冢的?还知道我为灵核而来。”
“孟章怡能放你进来,就不能放我进来么?薛少主未免太厚此薄彼了。
薛祈安面上还是无懈可击的微笑:
“至于灵核,你还能为什么动手呢?”
虞菀菀终于明白她一直觉得薛祈安笑起来时的假人感是从何而来。
他每回的笑容都好似复制粘贴。
唇角高度一致,弯曲弧度一致,甚至连眉眼稍带的微弯也是一模一样的。
薛明川指腹轻轻摩挲剑柄,僵持间,虞菀菀忽地弱弱插嘴:
“妖冢修士不能进,可我不是也进了吗?说明这个禁制,其实也就那么回事吧?”
人都会更偏向熟络点的人。理智上虞菀菀明白这时候应该闭嘴,情感上……
她确实挺怕薛明川发现他是妖,在这时候执意要把他干掉。
那她确实会有点儿不能接受。
“虞姑娘,此事与你无关。”薛明川嗓音骤沉,拧紧眉低叱一声。
很像教导主任训斥犯事学生的语气。
虞菀菀还没说什么,视线忽地被少年修长挺拔的背影挡住。
“你凶她做什么?”薛祈安很不满,“说过了,你想知道的事她都不知道。”
他摸了摸她的脑袋,像是安抚,但好像更像她以前拨弄小狗一样。
“就那么回事?”
侧脸时,却似笑非笑。少年压低音量在她耳边说,薄凉的呼吸从耳尖拂过时却灼灼如烈火。
虞菀菀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假装没听见。
“此事与你是否有关,有多少关系?我自会查明清楚,至于现在,”
薛明川音量突然一高,拔剑插入地面。轰隆一声,在大绽的红光里,他厉喝:
“白芷!”
头顶星盘正中心的空洞,倏忽间金光大甚,星盘被朵巨大的九瓣金莲覆盖。
“天道断,地道绝,人道阻,鬼道尽。诸怪悉断其首,归去来兮!”
女子锵然嗓音回荡洞穴内,如金锤擂鼓。巴掌大小的六角宝塔浮在半空,霎时变大到尖及洞顶。
不晓得为他们顶着妖冢内的禁制,仍能动用灵力。
金光掺烈火,所过之处白骨霎时被撵做粉末。
他们是要除去这一冢的妖族尸骨!
那些妖骨,其实大多都是些鱼、猫、狗,甚至还有鸡鸭之类的尸骨。
妖族大抵能分两种,一种先天生为妖,一种后天开灵智。
前者大多记录在《百妖志》中,后者多为家畜、野兽之类与人为伴或长期汲取天地灵气而成。
虞菀菀给邻居的狗下葬过,一时间忽然不忍。
她别过脸,抿紧唇看向薛明川试探问:“都死透了,尸骨可以留在这儿吧?或许能算给逝者一个体面?”
“虞姑娘,切莫妇人之仁。”
薛明川动作半分不停,轻描淡写望向她一眼说:“妖族罪孽无数,不值当这点体面。”
“何况,斩草要除根,你怎知这世上没有一种邪法能驱驭妖骨?你我难道愿意看见,真到那一日的生灵涂炭?”
……他说的对。
说的很对,她那点儿忽然冒出来、高高在上的天真善心就显得愚蠢而累赘。
唇张了张,虞菀菀到底说不出一个字。唇角轻微耷拉着,看那些宠物样的尸骨堆尽数化成灰烬。
但最该有反应的人其实没什么反应。
薛祈安淡然得完全与此事无关。
只在她看来时,才垂眸望她,像平时那样极轻地弯弯眉眼,随意笑说:
“师姐,在我这儿,逝者的体面只有魂归故里一种。”
谁也没注意到,那堆湮灭的尸骨中生出数道细线般的白雾,顺着地势走向,从罅隙冒头,一点点地涌入少年指尖。
薛明川已力竭,手撑着长剑,身形摇摇晃晃地看向他们——准确地说是看向薛祈安:
“没有证据,我不会贸然向你动手。但薛祈安,一如我从前所言,重蹈覆辙的话我们新账旧账一起算。”
那些表面维持的风平浪静在顷刻间毁于一旦。
白芷走到薛明川身边,和他肩并肩,抿紧唇,面上虽稍带为难仍冷然注视他。
一副和薛明川同条战线的姿态。
“那个,”
想了想,虞菀菀还是从薛祈安身后探出脑袋,扒拉他的袖子,看向他们说,
“你们要补灵符吗?我这还有点儿。”
僵持的氛围再一次因她而缓解。
这,就是钱的魅力!
虞菀菀确信地点头,但凡她没钱买补灵符,都是另一个故事了。
看薛祈安那副好像孤零零的背影,她确实有点儿怜爱。
但不晓得隐情如何,又确实不好站队,只能想出中立的解法。
一波未平却一波又起。
地面忽地剧烈颤动。
虞菀菀起初以为是自己的错觉,直到她差点没站稳,往旁边倒去时才反应过来就是地震了!
胳膊被少年扯住,薛祈安竟然罕有地带点笑意,心情不错地看她:
“师姐,站稳了。灵核不在,灵界不稳是正常的。”
哦,正常啊——正常个鬼啊!
这洞穴明显要坍塌,这是在地底,塌了不直接活埋吗?
还有你看看你头顶,白芷刚钻出来的那个地方为什么会倒着生出一颗寿字树?
噗!噗!噗!
它还会和豌豆射手一样不停地喷红桃子呢。
要是不差点把她打死,或者在身边跟烟雾弹一样炸开粉雾,想必很有趣吧?
就这么会儿,经历这么多事,虞菀菀心态竟然意外地平和。
死就死吧,十八年后又是一位好女。
虞菀菀都安详闭眼了。
结果她走也走得不安详,竟然给她梦见下辈子了。
下辈子她毕业后工作,零零七、朝八晚九,劳动法还改了,加班不用加班费。全年约等于无休,法定节假日休还调休,算起来还不如不放。
……艹,不想死了。
虞菀菀突地就弹坐起来,才发现还是坐在原地,那片粉雾悄然散去。
除她之外,大家陷入昏迷。
连那位看起来很胸有成竹的反派也是呢。虞菀菀微恼地戳了下他的脸。
他到底瞒了多少事?
手感不错,虞菀菀又多戳几下,依依不舍地收回手。
当务之急是要把他们弄醒。
从薛祈安开始,虞菀菀走到薛明川、白芷面前,依次在耳边大喊,都没有任何人有任何反应。
她和薛祈安熟点儿,甚至动手捏了他的脸。除去看见他耳朵、脸都红外,仍没有任何反应。
一个人待在地底是还挺吓人。
虞菀菀蹲下,往薛祈安那靠了点,又靠了点。
忽地发现只有他这一侧,有薄如云烟的白雾缠绕。
白衣少年整个人笼罩其中,长而浓密的乌睫在眼睫投落片阴影,整个人被衬得有种不食人间烟火的仙气。
虞菀菀就这么盯着他看。
突然间就灵光骤闪,猜他们昏迷的原因,甚至她那诡异的梦,可能都是源于那粉雾。
小说看得多,虞菀菀立刻就猜这是类似勾出心魔的手段,能让人陷入梦魇,譬如看见自己最恐惧的事。
……那她确实很恐惧她看见的啊!
恐惧得都不想死了!
在这一刻,虞菀菀下定决心真要将罪魁祸首抓出来摁在地上揍。
合欢宗有种术法,能进入人的梦境间。虽然发明的意图是为了增加点,呃,不太好说的情趣。
但现在可能是有点效吧?
乒铃乓啷的碎石还在从头顶坠落,他们如果再不醒,真的会被活埋。
合欢宗的术法最容易在灵力交互过的人身上成功。
虞菀菀捧住少年的双颊,额头轻轻抵上去,在他冰凉的体温和灼热的气息之间,忽然被拉进片浓烈得能掐死人的黑暗之中。
“又见面啦,你这回也来骗我吗?”
听见声熟悉的,却似有哪里不太同的清冽少年音。
那片黑暗俶尔散去。
一望无垠的旷野,碧蓝穹顶不生片云,晴朗却好似低地压在头顶。风穿行而过,盎然滋生的绿草如海浪般铺展向远方,露出……其中埋藏的一具具淌血尸体。
她就站在那条蜿蜒血河的正中间,最灼烈的鲜红处,仰起脸看向巨石坐着的少年。
血液很快浸湿裙袂,沾在脚踝处,还带着逝者生前不久的温度,却如有彻骨寒意般飞速渗透心尖。
已经和现在的他年岁很相仿了。
少年支起条腿,不染纤尘的竹青色衣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似旷野间浑不被拘束的疾风。
他歪歪脑袋,托腮笑吟吟看她问:“还记得上次我说过,你逃跑了会有惩罚吗?”
第 22 章 乌瓷古镇(十一)
“喔,记得诶。”虞菀菀应得倒是爽快,低头看眼逐渐浸湿她鞋履的流淌血河。
离她三四步的位置,正好仰天躺着具焦黑尸体,貌似猿猱,披发单足,稍远些的那些尸体也都长这样。
不太好看啊。
虞菀菀抖了抖裙子,稍稍往旁边迈一步,湿透了的鞋履在脚底吱呀作响。
这儿算作幻境,非真非假,她芥子囊内的东西都无法使用。不过好在,幻境内的死亡并非肉体死亡。
找个干净的地方站着,虞菀菀仰起脸看他很乖巧:“那或许你记得吗,你长大点的时候还说我很乖要给我奖励呢。”
少年嗤笑一声。
“那也是我以后该兑现的,和我现在有什么关系?”
他从高石一跃而下,衣袂飞扬,站定在她面前,身后那轮灼灼烈日有刹那都黯然失色。
哎,她如果哪天把持不住,都是他这张脸惹得祸。
虞菀菀由衷感慨。
“那就是嘛,”她面上倒是很正经,点点头认可他这个道理,“现在的我为什么要管以前的我答应的事。”
言下之意,她的奖励不作数。
他的惩罚当然也不作数。
“喔,也可以。”少年弯弯眉眼,如朗月清风般漫笑道,“那你在这儿和他们作伴吧?”
“我是人。”
“所以?”
“所以我为什么要和旱魃作伴?”虞菀菀很诚心地问他。
旱魃,能引起旱灾的妖物。
样貌特征就是丑、似猿猱,单足披发,通体如炭黑。
为政者无德,天地清气不足时,则旱魃肆虐,如惔如焚。
在妖族分的两类中,先天为妖者,又有一类“凶中之极恶”,这类妖族不除将至生灵涂炭。
旱魃便是其中之一。
薛祈安转身离去的脚步一顿,扭头好奇问她:“你怎么知道的?”
旱魃百年前应当被除净了,故从《百妖志》中除名。其余妖谱也都遵从《百妖志》。
“用脑子记的?”
话音刚落,就听少年很明显地嗤笑一声,扭头就走。
虞菀菀忙跟上去,试探地问:“或许我能和你作伴呢?”
还没想好该怎么把他从幻境里带出去,但先跟着再说吧。
薛祈安眼神都不给她一个。
虞菀菀以为这是默许,抬腿就要跟上,忽地发现身体动不了了。
少年背着手慢条斯理走远。
……吗的不讲武德!
系统问她:【宿主,那我们现在怎么办?这种高阶术法我没办法解——】
刚说完,它就看见它家宿主伸了个懒腰。
【?】
“这个术法原著里有写该怎么破。”
【我为什么没有印象?】
不知为何,系统看着自家宿主,忽然有种很陌生的感觉。
好像她藏着的秘密蓦地露出冰山一角。
“统啊,”过了好一会儿,虞菀菀出声,苦口婆心道,“多读点书吧。”
“我呢,但凡自己有破高阶术法的本事,也不至于之前还被他困在床上。”
系统被说服了:【这儿是哪?我们现在要怎么办?】
虞菀菀正在一个U型盆地的最低处,左右山峦环绕,从顶往下近三分之二都覆盖皑皑冰雪,靠近地面的三分之一却是绿草茂盛。
她站的这儿也是,草木茂盛,白雾周期性飘来和散去。仔细看,草木青绿间似夹杂米粒大小的熠熠金光。
薛家的玉麒谷。
虞菀菀知道答案,但她不会告诉系统,哼哼反问:“到底你当系统还是我当系统呢?你那工资给我算了。”
系统无话可说。
到底灵力交互过,她对薛祈安的气息还是有那么点儿熟悉,即使是幼年时的她。
虞菀菀很快在玉麒谷东南向的一处岩洞里找到他。
少年面容惨白,唇失血色,双目紧阖地靠在角落里。身后那片岩壁,竟然已经被染成血液的深色。
果不其然啊。
旱魃可不好杀,那些旱魃十之八九又都是他一人杀的。
对一个人的怜爱程度是会随着认识时间的增长而增长。
虞菀菀第一回见到薛祈安挨打,想的是他养母简直不可理喻。
第二回的时候,想的是他好惨。
第三回,就连刚见面时站在血泊里,她下意识地就在想:
天杀的薛家,我要把你们揍一顿。
虞菀菀心生怜爱,要上前时有人却比她更快一步。
“少主?”
那是个扎双环髻的姑娘,面容嘛,约莫是受薛祈安内心的影响,好似蒙了层黑雾,怎么也看不清。
她穿着粉色及腰襦裙,走起路时蝴蝶发簪垂下的流苏晃动不停,看身段估计是个美人。像忽然间冒出来的,一出来就啪嗒啪嗒掉眼泪。
虞菀菀“啧”一声。
系统立刻安慰:【也不一定是青梅竹马嘛。】
“好想帮美女擦眼泪啊。”
一人一统的声音同时响起,然后同时愣住。
虞菀菀都没太反应过来:“什么青梅竹马?”
【……】
系统闭麦不说话。
那姑娘眼泪像没关的加强版水龙头,捂唇哽咽:“少主,他们怎么能这样对你?”
“藏宝阁失窃一事尚未查清,便给你上刑罚;刑罚刚结束,又让你来除诱至玉麒谷的这批旱魃,可曾有半点考虑过你——”
话音未落,少年已经睁开眼,凉淡地向她吐出三个字:
“闭嘴,滚。”
声音中的寒意如霜雪般有实质。
那姑娘,虞菀菀现在决定叫她小粉,因为她有粉嫩的气质和粉嫩的衣服。
小粉就像没听见,自顾自上前要搀扶他,哽咽说:“你讨厌我不要紧,但你不能不管自己的身体。你身上这些伤,我来帮你上药吧。”
薛祈安眼皮都懒得掀。
倏忽间,一把银光闪闪的长剑却横亘其间。是那把寒霰剑。
小粉指尖试探地再前一点,霎时出现无数细小伤口。
“藏宝阁的剑是你拿的吧?”
少年这才懒洋洋开口,唇角温和一弯。
小粉动作一僵:“少主,你误会我……”
“诬陷我拿走剑的,也是你吧?”
“还有最先说旱魃之事要紧,建议我立刻来除的也是你。”
“没送到我这儿的药,都被你扣下来了。”
少年嗓音依旧温和带笑。
合乎外界传闻里如世家白玉般的描述。
但他每说一句,隔着那层黑雾,小粉面色都好像白了一白。
她踉跄退后,强行否认:“不是的,若真是如此,我为什么还要冒着被家主责罚的风险来给你上药?”
少年轻笑一声,目光却比岩洞外的皑皑冰雪还寒凉:
“我也想知道,不如你们告诉我?”
你们。
薛祈安的目光越过小粉,和站在门口很像看戏的她对视,神情静无波澜。
“嗨帅哥?”虞菀菀试探地挥挥手。
明显看到少年唇角一抽,颇为无语地收回视线。
【我知道小粉是谁了!】
忽然听见系统惊叫:【刚才我查了查,她是之前来这个世界的攻略者。】
【她系统的报告里,写她最擅长的手段,就是人为给反派制造困难,或者是给困难推波助澜,在反派们彻底身陷险境时如救世主一般出现。】
【她的攻略成功率相当高,我上级本来也派她来攻略薛祈安。但失联了,上级判定她是中途叛变脱逃,没想到竟然还能看见。】
沉默会儿,虞菀菀诚恳说:“我不知道别人哈,但如果她这么攻略我,我会想干掉她的。”
“她还不如顶着漂亮脸蛋和我睡一觉呢,日久生情就是这个道理。”
系统:【……6】
“过来。”
忽然听见少年凉淡的嗓音。
虞菀菀迟疑:“他是在喊我吗?”
系统:【很可能是的,因为小粉刚才已经从你身边跑出去了。】
她比较熟悉的到底是后来的薛祈安。现在的他,和她相知甚远。
虞菀菀知道她应该警惕点儿,但……
他好漂亮。他好可怜。
可恶,她那脚怎么就有自己的想法呢。
虞菀菀走到他面前蹲下。
四目相对。
少年眸中浓郁的讥诮愈甚。
忽然听见她很严肃地问:“我可以帮你扎头发吗?”
薛祈安:“?”
“喔,因为你发带散了,头发有点儿乱还会挡住脸,没那么好看。”
虞菀菀指了指他身后披散开似鸦羽般的浓密乌发,拇指食指一捏说:
“就不好看了那么一点。”
这又是什么把戏?
少年看着她,眉头轻蹙,却勾了勾唇角笑道:“行啊。”
笑得很像要将她杀人灭口。
他侧过身,由着虞菀菀蹲到他背后,拢起他的乌发。
手感确实好啊,发尾竟然没有一点开衩,如丝绸般滑溜地捧在掌心。
虞菀菀爱不释手地玩好一会儿。
打定主意,等出去后她要找个机会摸摸薛祈安的脑袋。
她很快在薛祈安右鬓扎起串小辫子,又从左右耳后勾了发编成细股麻花辫横着绑入脑后扎起的高马尾。
好像缺点什么呢?
虞菀菀盯着他颊侧飘动的小辫子,忽然反应过来,从自己右耳取下只耳饰。
耳饰底坠了几颗水滴状的蓝宝石。
“你这次来是做什么的?”
忽地听见他问:“这儿是梦境或者阵法构建的幻境吧——你在干什么?”
薛祈安以为她弄完了,侧目看她正把耳饰往墙上砸时还愣了愣。
“美女的事你别管。”虞菀菀挥挥手,很潇洒地说。
薛祈安也没打算管她。
随意“哦”一声。
“不过你怎么知道的?”虞菀菀还在费力和耳环作斗争。
明明上回他还怀疑她是鬼或妖呢。
“因为我不是傻子。”
“?”
虞菀菀没太听懂,少年侧过脸,不咸不淡地投来一瞥,好似在嘲笑她是傻子。
但嘲笑也不要紧。
实话实说,他顶着这张脸用眼神骂人都很像在调.情。
知道她想法的系统:【……】
“你见过后来的我吧?”他问她。
虞菀菀:“嗯。”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放你进来,你估计是从灵海里看见他记忆里的我,所以才只有我能看到你。”
薛祈安到底和她解释了:“但我不可能放任你一而再再而三地往我灵海里跑。”
这倒是。
她都没再碰过他的灵海,连传音都传不了。
虞菀菀终于从她的耳饰搞下颗完整的蓝宝石,拿细绦一穿,揪住他的小辫子直接绑上去了。
“好看爱看多看。”她满足喟叹。
“……你那耳饰还怎么戴?”
“就那么戴呗。”
虞菀菀很奇怪地看他,把仅仅少了一排坠子的耳饰重新戴回去。
一点儿都不对称。
薛祈安有些难忍地移开视线。
扭头时,小辫子也轻微一晃,从她耳饰摘的蓝宝石坠子碰到他的下颌。
冰冰凉凉的,又好似沾着她的温度和那股甜腻的甜橙香。
薛祈安抿了唇,重新望向她,眸色一瞬寒凉,唇边却笑意愈甚,如情人低语般温声问:
“所以,你是也来要我喜欢你吗?”
一秒也不带犹豫的,虞菀菀很诚恳说:“不是,我要你多看看我。”
沉默会儿,薛祈安拧眉困惑问:“这有什么区别吗?”
“有。”虞菀菀更严肃点头。
前者是馋他的人。
后者是馋他的脸。
比起和他谈恋爱,虞菀菀还是对“每日看见他的脸”更感兴趣。
她勾勾手指说:“你要不凑过来,我告诉你?”
薛祈安望着她微微蹙眉。
那对雾蓝色的眸子竟比鬓边坠着的蓝宝石还剔透干净。
这可是光明正大看帅哥的机会。
虞菀菀当然不会移开目光。
过会儿,他眉头一展,手在地面一撑,身子往她这儿倾:“说——”
尾音未收,薛祈安眸中惊愕闪过。
虞菀菀慢条斯理收回手,接住不省人事的少年。
系统已经语无伦次了:【这、这……】
虞菀菀:“邬绮长老教的,阻断动脉血流,大脑刹那间供血不足会导致昏迷。”
它问的是这个吗?
系统感到升职彻底无望,它家宿主怎么看也不像正经攻略者。
但它仍抱有一丝希望:【宿主你准备干什么啊?】
或许是上药呢?那就还有救。
“哦,我要脱他衣服看看腹肌了。”
虞菀菀说得很淡定,上手扯开他的衣领。
系统:【!!!】
她甚至不是在脑海里和它说!
衣襟刚扯开,隐约露出那截漂亮大的锁骨时,虞菀菀的手腕蓦地被抓住。
抓住她的那只手同样漂亮。
如玉竹般,修长而骨节分明。
薛祈安抿紧唇看她。
他明显用了点力,捏住的手腕霎时从指缝里露出点似蹂.躏过的红印。
“哎呀,你怎么突然醒啦。”
虞菀菀眨眨眼,又开始做作地扭成麻花:“我以为你知道我把持不住,故意装晕在诱惑我呢。”
“……”
少年唇抿得更紧了。
这个年纪的他比虞菀菀认识的要小一两岁,表情管理明显没那么好。
面上已经有种想杀了她的怒恼。
真打起来虞菀菀肯定打不过他,而且她还记得要把薛祈安弄醒呢。
如果被赶出去了,她可没法再进第二回。
虞菀菀以退为进:“这不是你背部受伤,不肯处理,我就想要帮你吗?”
“……我没手吗?”
“有啊,但你处理了吗?”
对视间,少年漂亮的眉宇又轻轻拧起。片刻后他忽地别过脸,语气不善地说:
“转过去。”
虞菀菀一脸惋惜:“非得转吗?”
“……”
“好吧,我转。”
虞菀菀叹气转身,听着他脱去衣服后,岩洞里弥散股极淡的药香。
没有用治疗术。
他这个时候除剑脉外的脉络就已经被废掉了吗?
虞菀菀若有所思。
【我知道了宿主!】
系统忽然非常激动:【怪不得第一次见面你也说要看他腹肌。你这是高段位!】
【你让他以为你馋他身子,实则你在关心他。他的心理防线立刻就会被攻破!】
“这倒不是。”
虞菀菀很诚实:“我是真想看他腹肌,但没想到他以前就这么难搞。”
系统:【……】
见他在角落里翻什么,眉头越拧越紧,虞菀菀凑过去问:“你在找什么?”
“跟你说了你知道?”他头也不抬。
虞菀菀:“你不说我肯定不知道。”
薛祈安这才停了动作,回眸看她眼,不晓得为何叹口气,将那堆落叶重新整理好:“在找一只蝎子。”
“你养过的那个宠物?”
“不完全算吧,他是个蝎子妖,年纪比我爷爷都大了。”薛祈安说。
“你还养过别的蝎子吗?”
“没有。”
那就是这个了。不过他说的被他吃了是什么意思?
……他难道有生啖妖族的癖好吗?
虞菀菀抖了抖,却大致能猜出什么:“所以他现在是不见了吗?”
“也许是出去溜达,过会儿就回来了。”虞菀菀宽慰道。
蝎子喜欢在山坡的石砾中气息,也会拿落叶做遮掩。喜欢潮湿地区和干燥窝穴。
薛祈安刚拿落叶挡住的地方都很符合。
“不可能。”
“嗯。”虞菀菀等他下文。
过会儿。
他嗤笑一声看她:“你以为我会告诉你呢?”
虞菀菀:“……”
算了,他脸漂亮,是她的师弟,让让他吧。
虞菀菀拍拍衣摆起身:“总之,你受伤了不方便乱动。我去外边给你找蝎子,找到的话喊你。”
定定看她会儿,等她真转身往外了,薛祈安忽地开口说:
“回来。”
虞菀菀顿住脚步,困惑回头,少年话语已平平静静响起:
“他是我九岁时救回来的,当时阿叔打输其他妖族,受重伤。这些年跟在我身边是做报答。”
竟是在和她解释蝎子的来由。
少年垂眸看向那片落叶,神情凉淡,嗓音也是淡淡的:“在薛家,只有玉麒谷的环境能让妖族生存。从九岁起,我每回在玉麒谷除妖受重伤,都是他帮我疗伤。”
“这回,受刑罚也好,除旱魃也好,阿叔都知道,所以一定会在这里等我。不在的话,”
少年眸中忽地闪过一缕暗光。
虞菀菀以为他要说什么,打起十二分精神,结果他:
“就不在了吧。”
虞菀菀:?
但也能猜出来,他和那蝎子妖的关系,或许是亲人一类的。
毕竟都叫他阿叔了。
从九岁起,到现在八九年,说不准那蝎子妖是长辈一样看着他长大。
“那我们现在要去找他吗?”虞菀菀还是问。
“不用,再不回去来不及了。”薛祈安淡道。
垂眸瞥见她迷茫清澈的目光,到底勉强加一句:“你看看现在什么时辰。”
“不知道。”
“……你脑袋榆木做的吗?”
“又没有钟——我是说日晷、沙漏之类的,我要怎么知道?”
薛祈安一脸不可思议地看她:“你不能从太阳的高度推测一下吗?”
虞菀菀:“……”
请问呢,她请问呢,哪个正常人会熟练拥有这项技能呢?
薛祈安叹口气起身:“要吃午饭了。薛家规矩多,错过饭点要挨罚的。”
虞菀菀跟着他往岩洞深处走。
那里有片垂直地面的石壁,一路往上全是尖锐如锥的石头。
正要问他来这儿干什么,少年已经分外熟练地抓住最上面的,足一蹬,利索往上爬。
每块他触碰过的石头,都留下血印。
“薛祈安!”
这要是掉下来怎么办……
少年顿住身形,垂眸看她眼淡声说:“哦,你飞上来吧。”
虞菀菀抿唇,还要说话时他又出声:“玉麒谷内无法御剑,这是唯一的出路了。”
砭骨寒风呼呼作响,吹乱少年额前碎发,隐隐遮住过分精致锐利的眉眼,显得有股横生的意气。
“等我上去丢绳子给你,你要还在的话就过来呗。”他说得很随意。
话语里,却像默认她还会如之前那样忽然消失。
默然片刻。
虞菀菀敬礼行正步,铿锵有力道:“一定上去!保管让组织放心!”
薛祈安:“……”
他揉了揉眉心,不再说话。
玉麒谷的最上层笼罩层薄薄云雾。
虞菀菀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其间,好一会儿,忽地垂下根腕粗的麻绳。
她蓦地松口气。
抓住抓稳了,麻绳便迅速往上升。
整片石壁,整片啊,全是他掌心留下的崭新血痕。还有很多陈旧的,被蹭去的血迹。
为什么他们就不能想到,做个什么升降的东西让他除妖之后可以直接出去?
可他们连他受伤也不在乎……
虞菀菀心里莫名闷得不舒服。
薛祈安看她眼,也没主动和她说话,不声不响带着她往外走。
彻底离开玉麒谷后,路上竹青色衣袍的子弟增多。
见了他,大多熟视无睹,至多敷衍地行个礼,权当没看见他人似的。
“你等会安静点。”
薛祈安已经简单清洗过,换了身干净衣袍去用膳。
白玉砌成的殿门轰然大开。
殿内屋顶金龙盘旋,嘹亮龙鸣回荡耳边,一派堂皇气势。从殿门至最内里,尽是白玉砌成的地砖,雕刻百妖图纹,栩栩如生。
吃个饭这么大排场啊?
虞菀菀震惊地看着殿内只有的一张红木桌,和桌旁的一对男女。
女的是姜雁回。
那男的就应该是薛家家主,薛鹤之。
“坐。”薛鹤之说。
嗓音是中年人特有的低沉醇厚,似金钟长鸣。
薛祈安向他们都行过礼便落座了。
不知有意无意地,他拉开身侧那把椅子,正好够身形娇小的女性。
侍女鱼贯而入。
一道道佳肴放置桌面,
早听薛家风雅阔绰,他们甚至以玉屑做配菜和蘸料。薛鹤之和姜雁回动作慢而小幅,尽是高门大族的贵气。
最后一道菜却放在薛祈安面前。
是道汤羹,只他一人有。
薛祈安抬眸,以眼神询问。
薛鹤之放下玉箸,擦拭完嘴唇,才缓声开口说:“旱魃的事我听说了,做的不错。”
“父亲教导有方。”薛祈安不解,却还是很快起身行礼。
黄鼠狼给鸡拜年。
虞菀菀看薛家人没谁顺眼的,忍不住心里嘟囔。
“这道羹你娘亲特地为你下厨做的,你试试如何。”薛鹤之掌向那道似胡辣汤颜色的羹,做了个“请用”的姿势。
薛祈安眉头愈发蹙起,却还是尝了极小的一口:“尚可。”
蝎子。味道尚可。
卧槽不是吧。
虞菀菀头皮发麻,忙去拦他说:“等会儿,薛祈安你要不先别喝了。”
下一瞬,姜雁回的话语已似恶魔低语般带笑响起:
“那只蝎子也算对你照顾到尽头了。一百年道行,不算深,却也是大补。”
薛祈安猛地抬头,瞳孔微缩。
却是看向薛鹤之说:“父亲,您之前答应过我。”
“我答应过你什么了?”
薛鹤之很平静:“我是答应过你,只要你照我说的做,玉麒谷的那只妖我就不会动手。”
“但薛祈安,我教过你多少回了,修真界实力为王道。你若有同我谈条件的实力,今日就该是我听你的了。”
“自己的东西自己守不住,除了你自己的无能,你责备不了任何人。”
……什么屁话?出尔反尔还讲得好像匡扶正义似的。
虞菀菀都给气笑了。
“也是,”身侧少年却没有太多反应,也拿帕子拭了拭嘴,动作依旧矜贵。
他微弯眉眼笑道:“味道确实尚可。母亲辛苦了。”
那道汤羹他再没碰过一次。
出来后,虞菀菀看见他就吐了。
扶着墙,吐得相当厉害,整张面色比要入土的尸体还要难看。
“薛祈安……”
虞菀菀想扶他,心里也难受得很。
他却躲开她的手,已然直起身问道:“你是来干什么的?来这个幻境里。”
知道他不想要继续这个话题,虞菀菀“哦”一声,扯出个笑容若无其事说:
“我们是外出捉妖时误入阵法的,我准备来把你带出去。”
“你知道怎么出去?”
“……不知道。”
薛祈安毫不意外,掏出帕子擦拭唇瓣。用完后,一松手,那方帕子在空中就被烈焰焚作灰烬。
“过来。”他说。
他带着她走到院落里一颗枯树底。
那里有面半人高的镜子。
镜面如湖泊,即使走得很近也只能映出模糊人影,反而在镜面泛开一圈圈涟漪。
“你该庆幸现在我还是少主,不然这水月镜我也碰不到了。”
水月镜,薛家最著名的法器之一,能破大多数阵法。
据说也能回溯时光,但回溯方法无人清楚。
虞菀菀都没反应过来,他已经抬手把她往水月镜里推。
虞菀菀本能地反握住他的手腕。
少年立时绷紧下颌,面无表情垂眸看她会儿。
时下无风无云,连草木都静默无声。他们就四目相对了好一会儿。
“带我走?”
少年忽然嘲弄地微勾唇角,一点点掰开她的手指,散漫笑道:
“再留这,我下一个吃的就是你了。”
抬眸看向她,隐约能从她之前那些表现里猜出点什么,微弯眉眼说:
“给你个忠告吧,后来的我不一定是你想的那个样子。”
穿过水月镜的感觉,也像是坠湖一样的感觉。
虞菀菀甚至下意识屏气了,才发现是能正常呼吸的。
“那我也告诉你个秘密吧,”
在腕上五指松开的刹那,虞菀菀忽说:“我也不是你想的那样。”
她曾来过这个世界,不止一次。
不过是记忆被清除了而已。
“那是哪样的?”
他好奇问她,浓密纤长的乌睫和光同尘,在一片熠熠春晖里扑扇。
像有只蝴蝶轻盈盈飘过心尖。
那些事虞菀菀自己都记不清了,怎么可能和他说。她存心说点轻松的,胡搅蛮缠道:
“可能是你喜欢的那样吧?毕竟我也喜欢你……”
的脸。
手指正好被掰开。
像过山车突然的加速,她所在的场景飞梭般变动,少年模糊成一点再看不清的黑影。
虞菀菀不确定他是不是笑了一下。
不是那种假人式的微笑。
真心实意的,似院内蛰伏整场凛冬的繁花在第一个春日里争相齐放。
【滴~新手大礼包到账,内含“净化”*1,“查探”*1,察觉到宿主所在环境异常,现自动激发“净化”功能,破除周围阵法。】
虞菀菀:……谢谢你,你要是能早点出现,她就可以少跑一趟。
醒来时,薛祈安也已经醒了,半蹲在她面前,微弯眉眼和她平视。
手里还揪着缕她的乌发。
“玩得还开心吗?”
少年卷着她那缕乌发在指尖缠成一个个圈儿,笑容很和煦。
虞菀菀却有种不祥的预感:“你刚才……”
“嗯。”
猜到她要问什么,薛祈安微笑:“大致记得一些。”
完蛋。早知道她就收敛点。
按道理,按道理他不是不该记住吗?
虞菀菀不敢说话了。
过会儿,她试探地问道:“一些是哪些呢?”
“你说‘喜欢我’之前应该都记得。”薛祈安轻笑。
她肯定是这堆攻略者里手段最高明的那个。
他听见她说喜欢。
竟然只有一点儿讨厌和腻烦。
也只有一点儿想要杀了她。
“师姐。”
他笑吟吟喊着。
虞菀菀那抠芭比梦幻豪宅的脚趾头一听见他的声音,立刻更努力了。
“你先让我缓缓。”虞菀菀捂着脸,声音都在颤抖,“我现在觉得有点丢人。”
她那破嘴就非得四处乱跑火车让自己尴尬吗?
虞菀菀很想解释她后面本来要补充的话。
可是这样好像更欲盖弥彰。
还是闭嘴吧。
一辈子很快的。
还有那只蝎子呢?她好想说点什么再安慰安慰他。
但突然提又显得好勾人伤心事。
忽然间,腰际被什么很熟悉的东西缠上。薄凉寒意穿透衣裳,渗入腰侧再蔓延五脏六腑。
她身子不由自主前倾,撑在少年两腿外侧,鼻腔里尽是他身上冷冷淡淡的气息。
抬眸时,那片雾蓝色双眸却前所未有地近,好似里头熠熠繁星都触手可及。
虞菀菀别过脸。
“……薛祈安,尾巴。”
“嗯,你锯了吧。”
他笑意温和地应道。
可恶。
他就是拿准只要他脸还在,她根本不可能对他动手。
虞菀菀恼,却实在没法子。
只能任由那条银白色闪闪发光的龙尾,以这样亲昵的姿态,紧紧缚着,将她圈入怀中。
第 23 章 乌瓷古镇(十二)
薛明川和白芷醒来时,虞菀菀已经从那团银白色的龙尾里跑出来了。
妖冢内已一片狼藉,来时的路彻底被巨石堵住,左右多出套阵法。但凡靠近,如遇无形屏障。
要脱身,只能先破阵。
但不管怎么样,人没事就好。
虞菀菀彻底掏空自己的存货:“你们还有哪不舒服吗?”
薛明川摇摇头,揉着太阳穴说:“只记得做了个很让人不舒服的梦。”
白芷也在旁点头附和:“又记不住梦了什么。”
所以这才是正常状况,刚才那个异常……
虞菀菀忍不住回头。
阴暗狭仄的一角,穴顶星盘朦胧勾勒着少年修长身影。
他支起条腿,左手搭在膝上,指尖百无聊赖转着个绸缎质地的绯红绦带,神情复杂。
那是虞菀菀刚才绑他尾巴尖尖的。
银配红,不正正好看吗?用的还是她独家蝴蝶结技巧呢。
干嘛那副很嫌弃模样。
察觉远远投来的这道过分明显目光,薛祈安掀起眼皮望来,星盘闪烁着,映得那颗红痣忽地闪过妖冶红光。
“喔。”少女回神,侧目看他。
两人快步走过去。
“可以不提这事吗?”
她担忧地蹲在薛祈安面前,掏着芥子囊。
薛祈安垂睫的动作都一顿,不解拧眉,却没去在意。
少女摁住他的肩膀,看向骤然明亮的四周,背脊绷紧,像只伺机待发的警惕小兽。
他不想说就不说吧。
听见声少年的叹息。
少年没应声。
薛祈安蓦地低笑一声。
虞菀菀下意识抬眸看她,记得他喜欢符箓,符脉却被姜雁回命人废去。
乌云又碎一道裂口。
许是怕被潮湿土壤弄脏,她曳地的衣裙被很豪迈撩起,卷成个结放在膝盖,露出两截白得发亮的小腿。
桃花扇承载她全部的怒火如飓风般横向扫过。
虞菀菀正在听薛明川说话。
连她都是啊。
顿了顿,少年又侧过脸,唇抿成条直线:“算了,你继续忙吧。不用管我,我过会儿就好。”
灵核消失过久会致灵界崩溃。
空中似有龙啸,头顶定格许久的星盘又开始转动。
洁白衬裙不经意从膝上滑落,薛祈安下意识就伸手接住了。
陶俑动作慢,却力大无穷。
少年捏着袖子,垂眸安安静静替她把面上尘土拭净。
“东南方第二个。”
他旁敲侧击提醒,叫那男子先识清夫人真面目后,才动手除妖。
拧着眉打量他片刻,到底是药三分毒,虞菀菀也不强求他用:“那你不舒服要告诉我。”
他以前会擅长这事吗?
在这世上,谁活着是简单的?
辽阔空间里忽地响起女人空灵的嗓音,有种缥缈的神圣感。
“师姐也啃过我了,不能两清的话,你让我做什么我都会去做。但不要再提这事。”他抿紧唇又强调次。
之后,薛明川从孟章怡口中听说地底洞穴其实是方妖冢,修士进入的唯一渠道就是这口井。
“星盘而动,天干地支加减,恰为四季轮回。对应春日之时,星盘有一息的暗淡,是阵眼所在。”
幸好白芷还记得要留那些做线索金光,以防万一,如果薛明川寻来也好找到她。
他别过脸,过好一会儿,声音罕有的闷闷:“丢人。”
那个时候才感觉他很厉害呢?
青绿衣裙的少女不会解阵法,正半蹲着,托腮盯块碎石发呆,面颊泛着天生淡粉色,很像被裹挟青叶间的一株桃花。
虞菀菀低头看眼,忽然愣住,猛地抬头去看薛祈安。
几乎同时,薛明川的声音响起:“虞姑娘,薛公子,麻烦过来一下,我兴许找到了破阵之法。”
许是怕被听见,青年忽然凑近,佯作检查她身后那片石壁时不经意说。
过会儿,他才莫名其妙问:“师姐,你会喜欢超出掌控的意外频发么?”
“我知道了。”
“你忌惮的天选之子就这种实力?”听见女人嗤之以鼻笑道。
又不是他的。
一盏茶转瞬即逝。
“师姐?”
那根木簪从白芷髻间掉落,顷刻间,就被搅碎粉末,黑暗中似有无数无形细线。
虞莞莞却暴怒,不晓得在那里听到了什么,骂声回荡在整个岩穴,像恶龙喷火咆哮:
正要和薛明川说时,薛明川已经退后半步。
噗突!
薛明川摇摇头:“我也看见了这片星盘,排列与此处别无两样。”
或者虞菀菀和薛祈安跌落的那扇暗门,但暗门只开一次。
离开这鬼地方最重要。
但是孟章怡到底去哪了?
应该不会的。
虞菀菀不放心:“真没事了吗?”
他再次向虞菀菀行礼,诚心道:“若有需要,您随时来薛家或万剑宗寻我,我自会为姑娘寻处庇佑之所。”
少女更怒恼,张牙舞爪的,像是气得要上来给他一拳。
刹那间,寿字树有了动静。树干中间开出道缝,无数灵芝、红桃从中而生。
“虞姑娘,万分抱歉。”
星盘正中漆黑,像被活生生剜掉一处。
薛明川以剑道和阵法见长,那薛祈安呢?书里写的不多,只说他天赋出众,对他过去和成为妖主前的时日却着墨不多。
他们顺着小路走。
那些蝴蝶并未飞远,忽然向着他们足底,一只接一只前仆后继。
“你有多远滚多远!”
“我每天光是活着就很辛苦很了不起了好吗?死不死的我说了算,您给我爬远点啊!”
除了最初的几颗灵芝外,寿字树附近再无动静,连蛇都像在冬眠。
薛祈安随意地“嗯”一声。
少年神情恹恹的,瞥她一眼就收回目光:“不用药了。”
坚定要除去一切妖怪的薛明川,也这么水灵灵地跳下来了,在途中巧逢白芷。
“什么也不是了。”
“蝎子的事……节哀顺变。马上不是寒衣节么?可以到时告慰逝者在天之灵,或者回去我们买点黄纸什么的给阿叔烧过去。”
那片白云没有沾染泥泞。
薛祈安神情一如既往凉淡,目光碰撞时,还歪歪脑袋困惑。
他们好似立身在凭空多出的空间里,周围无声,只头顶圆形星盘愈发亮烁。
他却弯弯眉眼,笑得清风和煦:“和师姐无关。”
但他在书中确实有类似行径。
薛祈安神情稍淡,却只是垂眸,扯了扯蝴蝶结的末梢。
“然后就是,我当时看见你在玉麒谷除妖嘛,就感觉你很厉害。”她扬起笑容真心道。
眼看着来时那片地近在咫尺。
离我太远。
薛祈安猛然回头。
“?”
但哥们你不是会因这种事而大惊失色的人吧?虞菀菀腹诽,知道他没说真话,也不再往下打听。
他面色比方才苍白许多,好似一瞬间被抽干了血,像堆碎纸屑拼起般来阵风就能吹散。
“好吧,”听见他轻轻“嗯”一声,虞菀菀于是表示理解,“我不提啦,你也不用放在心上,不是什么大事。”
她见色起意,他人好顺着来,所以就这样建立一段关系。
虞菀菀也握紧桃花扇。
没有证据的事,薛明川也不会胡乱同人动手。
本该留在她面颊的伤口,全都在罡风内,留到他的手背。
他们依旧无路可退。
当啷!
但发.情期不是的,至少有一个瞬间他没有控制住。
青年偏过脸,在她耳边讲悄悄话般低语。
《百妖志》写的她还记得呢。
虞菀菀问:“可有破解之法吗?和薛公子之前在井内看到的物什呢,有关吗?”
“就是现在!”
“一路上,始终未发现孟姑娘的踪迹。不得已,我们才出此下策。靠您之前给的补灵符相助,也靠薛家法器抵御妖冢禁制,我们佯作和你们闹掰了拔剑相向。再趁你们和她都不备之时,忽然击毁妖冢内的尸骨。”
“啊,不要紧的。怎么了吗?”
他们从黑暗走到纯白的极端,那些分支不再是似蛇,彻底化成数条棕褐色小蛇,
/
虞菀菀一时给他这样的反应弄糊涂了。
“师姐。”
薛明川和白芷面前也有堆石头。
她挪一点他挪一点。
蛇群底腾起无数陶俑,眼瞳闪着红光,如训练有素的军队般向薛明川进攻。
虞菀菀无意打破砂锅问到底。
“嗯。”不晓得说什么了,虞菀菀冷淡应一声。
又是那豌豆射手音。
“师姐不要离我太远。”他说。
“我怕。”
“往回跑!”
虞菀菀抿紧唇,摇了摇头。
虞菀菀挡在薛祈安身前,只觉面上忽地一痛,连怎么回事都不清楚,抬手一摸,就已是满掌心的血。
说是刻意,但虞菀菀其实看不懂,只能看懂它们被拨弄着从一种凌乱变成另一种不普通的凌乱。
“我不久前不是看到你年纪小点儿的时候吗?”她凑过去轻轻开口。
“……”
道心破碎则大道尽毁。
白芷于是往黑暗中投灵力小人,也想让它们去探路,却全音讯杳无,更无法联系上薛明川等。
他向着她,薄唇张启,慢条斯理吐出个字。
薛明川连着向她作揖道歉三次,起身时仍微弯腰,俯首歉然道:“那位孟姑娘是同我们一道来妖冢的。我们要摧毁妖冢,就不能让她发现。”
他早踹了。
“我也是打败两三亿精子才来到这个世界上的好吗?谁要因为你一句‘活得没任何价值’就去死,死了还转生继续给领导起早贪黑任劳任怨当牛马啊?”
“答应你的事我记得。”孟章怡饱含恨意,一字一顿咬牙道,“还有那些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的。”
隐匿潜藏的妖气如潮水般四散。
虞菀菀的袖子都被他拽在手里一晃。
向前的路在破碎!
充分查探院子内外后,她怀疑这口井是出口,于是想都不想直接跳进去了。
看眼头顶星盘,薛明川正在这时开口说:“青龙司东方,掌二十八宿中的角、亢、氐、房、心、尾、箕。若以四季相对,青龙应春。”
黑暗里生出只素白的手,半边竟然布着青色鳞片。
她嗓音不自觉放轻很多。
他可能是要完完全全的掌控?
虞菀菀动作一顿。
蛇也如闪电般射来。
一行人跑着,路破碎也愈来愈快。
“过去的事不会过去,但活着的人也许可以向前看呢?”
定定看她片刻,薛祈安忽然松手,坐得离她远点儿,拨弄那几块石头,并不看她。
“本应是放灵核的位置。我往下看时,没料到正好看见灵核忽然消失。”
薛祈安错愕。
喊她过来,喊她过来然后呢?有什么意义吗?
原书里,薛明川不是个爱说人闲话的性子。
信任和羁绊产生了!
虞菀菀并不晓得该怎么做,收好薛明川借来攻击的法器,开口问:“是有哪里不妥当吗?”
“小心!”
竹青色衣袍的青年微俯首,举手投足净是正儿八经的世家气度。
他恹恹想着,把那个红色的蝴蝶结在指尖转过一圈。
总算像回平日里的模样。
正常人提醒谁谁不是好人,得加个论据以作佐证。
又在虞菀菀开口问前收回手,看向别处,抿了下唇说:
也是只那人能听见的声音。
他神情依旧温和含笑,寻视线望来时,困惑地歪歪脑袋:“师姐?”
虞菀菀背对着他,捏紧桃花扇往被围困住的薛明川和白芷跑去,选择了向前的那条路。
什么他不他的?那不就是他吗?
“你不是头疼?”
很像他刚才往井底望时。
不久后,就是他们靠灵海传讯沟通好如何瞒着孟章怡以清除妖冢。
“我依照奇门遁甲之法,推演出此阵阵眼。只待下一回,青龙归位之时依次触击青龙七宿于洞穴内对应的方位即可。”
一道指方才困囿他们的阵,已破;另一道指孟章怡口中会摧毁物什的阵法。
薛祈安乌睫颤了颤,忽地抬眸喊道:
虞菀菀刚要开口,忽地听见稍远些,少年喊她:“师姐。”
“好点儿了。”
可这段副本,书里也是没有的。
白芷差点就掉下去了。
还在爬动的蛇以某种规律,渐次化成尘土,破碎了的陶俑也再不能复原。
少女清脆的声响在其中响起,金红交织的亮光如利箭般穿透寿字树上,她报号对应的红桃。
周围留的净是高阶符纸,在蓝光和白电碰撞的噼里啪啦声响里,却很快坠落。
过会儿却听他忽然说:“薛祈安恐怕不是虞姑娘想得那般简单,还请您稍留份心。”
第一张、第二张、第三张……
“你不是记得吗?”她蹲他身边问。
龙的听力和嗅觉都不错。
“现在呢?”
小路破碎势头骤止,却不是什么好兆头。
瓷制的红桃一个接一个破碎。
话语戛然而止,薛祈安眸中忽然闪过惊愕。数十张符纸将他环绕其中,带着她的气息。
薛明川抿唇出声:“如我所料不差的话,灵界内不只有两道阵法,还有其他包括星盘在哪的阵中阵,所以破阵后我们所处环境才并未有任何变换。”
再未有交谈声。
和求生一样无法控制的本能。
面前那条路突然从前往后极迅速破碎,银蝶复现,翩翩远去。
“实在不想向前看也没事,可以在向前的路上把那些人踹回过去嘛。”
他们比刚才凑得更近。
虞菀菀浑不知他这个想法,早斟酌好语言,要重拾他自信又不显太刻意:
想起方才少年拨乱石块的动作,虞菀菀忽地又有点难过了。
虞菀菀都没太反应过来。
之前忙于悬命,她都还没仔细接受薛祈安化龙的事。
怎么会这样?她是不是、是不是闯大祸了?
一条、两条、三条……
七星变动,青龙归位。
白芷乌发散乱,面色惨白,哆嗦着向后头的薛明川和薛祈安大声喊:
蛇团在他眼前爆裂。
修为越高它的杀伤力越强。
数道凛光追随其后。
却还是挺乖地“喔”一声,不再问下去。
“不要乱跑。”
“不用。”
少女眉头紧敛地沉声说。
扭头望去时,正好有缕银白星光落在他面颊,衬得人愈发失血色。
她问:“这是什么?”
虞菀菀匆忙把面前的少女拽回来。
“西南方第四个。”
他在把她往怀里扯。
虞菀菀:“……6”
他轻声问。眸色如春江,江面之下却净是寒凉刺骨的冰川。
发.情期是龙的一种本能。
……
但这些话她没必要和薛明川说。
薛祈安估算时间,百无聊赖抬眸看那光影重叠里相对而立的男女。
一盏茶后,便是青龙归位之时。
说的人认真,听的人也认真。
“正北方第一个。”
不远处,薛明川和白芷都持根树枝在地面勾画,拧眉不时看看那片星盘,试图找寻破阵之法。
“怎么了?”虞菀菀正好开口,趁他不注意,悄悄摁住他的衣袖。
可薛明川没有。
虞菀菀想。
他愣了愣,将衬裙丢回她膝上,困惑又腻烦地轻压眼皮。
恰好听见她很严肃说:“在想之前在木屋时,你是不是发.情期了?”
他打了个哈欠,指尖缠绕疾电,触向她最后留下的那片结界。
“?”
触底刹那,变成一块透明砖瓦。在他们眼底,凝成条像玻璃铸就的透明小路。
青绿裙袂似花般飞扬,又转瞬被疾风扯断,戳出无数破洞。
薛祈安轻压眼皮,抿了下唇,耳尖完全不受控制得滚烫发热。
她和薛祈安其实本来也并不算熟。
他问起,虞菀菀下意识就说了,话音未落,唇忽地被只微凉大掌捂住。
似离弦之箭,速度快得根本来不及反应。
青绿衣裙被拂了拂。
“嗯。”他懒得搭理,把那串鱼骨丢出去,“你要的。”
“往那走吗?”白芷又问。
本来就空空如也的脑袋估计更是掏空了来含蓄安慰他那只蝎子的事。
虞菀菀一阵头皮发麻,本能地拽倒身侧离她最近的薛祈安。
那回是个画皮妖伪装美人与一男子结亲,日日骗取精气。薛明川闻迹寻去,却见两人夫妻关系和睦。
薛明川厉喝,挥转手中寒霰剑,提气率先袭向角宿对应的乾位。
“杀吗?”
“你的小师姐确定不留着?”
她却没有一点儿犹豫,转瞬被蛇群吞没,恰如飞蛾扑火。
一颗蓝色灵芝从他们右侧一寸处飞过。
“其实吧……”
是因为在妖族埋骨之地吗?
他化龙前干的最后一件事,就是把她摁着啃了一顿,刚好成年不久。
他灵海里那片花岛并没有消失。
“嗯。”
在一片金红璀璨间,娇小的身形如道青绿色利箭般势不可挡弹出,带起湍急气流,似流星般撞向寿字树。
薛明川说得轻巧,可推演之事极其耗费精力。他额角渗出汗滴,面色也比方才白些。
少女闻言更困惑地眨眨眼。
连呼吸都比往日里都快,急却仍滚烫着扑面而来。
“嗯,师姐也记得啊。”薛祈安颔首,又像平日那样好脾气地弯弯眉眼,但显然不太待见她。
他们有可能被永远困囿于法器之中,惊异倒也算正常。
面颊被双微凉手掌遮覆,温热液体从下颌滑落,生着异香没入她的衣领。
才发现他面前的石头似乎被刻意摆成什么模样。他动作很快,愈来愈快,然后忽然不再碰。
早把那些人踹去和阿叔作伴。
偶尔石块碰撞叮当作响。
“师姐在想什么呢?”
烫得她一抖。
只有薛祈安一人能听见的声音。
不是单纯的不杀,而是不屑杀。
但显然对她的观点嗤之以鼻。
“不知道。”
结界之后,也该有孟章怡设置的扰人道心的阵法。有幻境铺垫在前,他们不定能挺过。
/
“……”
那团蛇群同乌云般静止,突然的,像平静夜空里划过一道惊雷,比大海还深邃的刺目蓝光从正中撕扯而出。
白日里专业第一打扮体面好似很风光,背地里却因父母赌博而欠债两百万,她连垃圾都捡。
嗓音似乎有气无力。
这回天宫元位却渐渐有绿光填充。
知晓是那瞬间神情变化太明显给她看出异样,他温声解释:“让虞姑娘惊慌确是我的不是。姑娘看星盘正中,天宫元位。”
可惜她被人喊住了。
“总之,”
他现在显然也是这性子。
忽然听见她不放心在问。少年动作一顿,旋即漫不在意笑道:
乌睫轻微颤动刹那,投落片好似刹那就会破碎的阴影。
就像即使暂时结束了,他还是渴望她的气息、渴望触碰她。
薛祈安起身,轻笑着播散那堆石头。
虞菀菀想,几乎用尽生平所学洋洋洒洒把他年少时夸了一顿。
“你有这本事的话,随意。”
“像旱魃那样的恶妖你竟然一除就除那么多。人能做好一件事就很了不起了。”
即使不刻意去管,也能闻到甜橙味里混着旁人不讨喜的气息,或是听见他们大抵说什么。
“哪儿疼?”
白芷一笑,整个人放松:“不会错的,我方才就是从那儿来的。走到尽头,就能从我来的入口出去。”
头顶星盘还在不知疲倦地闪烁着,星轨变动,星光交错,皆是有迹可循。
“我不要紧的。”虞菀菀摇头,“毕竟受伤的又不是我。”
白芷眼中含泪,却只是加速催动通灵塔去应对那些妖物。
那里本该有道结界。
他刚才也在破阵啊……
蝴蝶结在他指尖转悠一圈,垂落,最终松垮地套在无名指的指根。
薛祈安并不关心这些。
想了想,他又垂睫乖乖巧巧补充:“师姐一来就好点了。”
她绑这个的时候还在说什么?
薛明川稍愣,很快颔首道:“我明白虞姑娘的意思,这事我也会向薛祈安道歉的。”
虞菀菀稍愣,很快反应过来:“你不喜欢。”
虞菀菀以为他和先前意一样帮她托裙摆,道了声谢就没在意。
更何况……
众人没意见。
“不知诸位是否有发现,灵界内星盘始终有变化,正是随时辰流逝而动。五行中,春为木,夏为火,木以生火。”
“没事。”薛祈安低头瞥了眼,不再去管,下颌无意识地绷紧。
说得口干舌燥才停歇,却忽地听他说:“行。”
忽地有种很奇怪的情绪涌起。
他们并不那么熟。
寒霰剑被薛明川挥得虎虎生风,却也砍不完如乌云压顶般的蛇群。
虞菀菀严肃记下。
坐在薛祈安旁等那一盏茶流逝。
“说过了不要——”
“而十天干十二地支,当今正值甲辰年七月十六,即乙卯日的申时,正值夏日,此外也可对应星盘方位。”
何况他还有张同样伟大的脸。
他和白芷本来应对就吃力,现下更是。
真到发现他不简单,关系破裂,那她自己没手没腿不会一走了之么?
“嗯。”
她向右后跌入少年冰冷怀抱中。
山雨欲来风满楼。
自然也没看到有道绿光蓦地从衣裙里钻出,照着石头的几个方位钻入石壁内。
不懂她干什么说这个,薛祈安颔首:“然后呢?”
两道阵法。
整座岩洞忽地如玻璃匣子般龟裂,菱形碎片又在半空变动,化作无数透明蝴蝶翩跹。
暗处传来阵阵窸窣声,似无数虫蛇在背脊缓缓爬过,胳膊不受控制生出疙瘩,众人几乎都腾起阵彻骨寒意。
沾染甜橙香的乌发如春日嫩芽般从面颊拂过,薛祈安仰起脸,洁白下颌如珠贝般近在咫尺。
半天了距离都没拉近一毫。
一路上,白芷正好讲和他们分开时的经历。
“但偶尔失控也不要紧嘛,会有种解放了的欢愉。”怕他郁结在心,她还宽慰说。
四周洞穴坍塌,如剥去层墙纸,露出两侧幽邃静谧的黑暗。
不单是掌控他自己,还要掌控和他自己有关的一切。
黑夜霎时有了罅隙,无数道更璀璨刺目的蓝光从四面八方奋勇钻出。咔嚓咔嚓,似是蝴蝶破茧时蛹破裂的脆响在耳边串成篇连贯乐章。
咔!咔!咔!
“刚才。”
“……”
干嘛总多管闲事啊?
面面相觑好一会儿,薛祈安忽地拧眉,看眼她又垂眸,徨然露出几分困惑。
忽然间。
虞菀菀是真在想这事。
“丑。”
就这么会儿,她竟然能看破阵法。
薛明川放下手,起身更歉然道:“等出去后,不论是法器宝具,或是符箓金钱,只要您想的我都愿悉数偿还。”
蓝光过后是纠缠的金红二色,半身的蛇首蛇尾纷纷炸开,像场绚烂的烟花。
一团模糊的金色小人摇摇晃晃从透明小路的那头跑来这头,跳进白芷的掌心。
不对!
他哪知道他脑子会忽然抽一下。
但仍紊条不乱地指出青龙七宿对应的位置,和他们等会要做的事。
还有一点薛明川没同她说,他怀疑这事和薛祈安脱不开关系。
薛明川这样的神情有瞬眼熟。
他为什么会和她干一样的蠢事?
虞菀菀抬眸,来时那地生出颗寿字树,主干发着白炽灯般的亮光。
少见她那样小心翼翼说话。
比如书里写他不杀无辜。
虞菀菀把薛祈安扶起来,拍拍他的衣摆,要说点什么时,面上忽地一痒。
薛祈安却忽地拧眉。
什么时候见他这样示弱啊?虞菀菀哪还敢不管他。
所有人都知道现下这番宁静只是暂时的假象,在等,等它按捺不住的刹那。
薛祈安随意拨弄面前的石头,想起方才薛明川讲的那些话,余光瞥眼身侧。
“师姐你有药么,我头疼。”
孟章怡确实招认,灵核在他之手。
她最初是在这院落内醒的。当时还没有孟章怡,外头又一片黑暗无路可走。
陶俑握着的土剑穿透薛明川右肩,他单膝跪地,身形摇摇晃晃地似要摔倒在地。
虞菀菀看小说时就总感觉薛祈安有种很带劲的傲气。
蓝光奔涌,金字缠绕,竟是在他身侧以法器筑成个结界,挡住汹涌罡风。
血肉横飞,蛇群前仆后继,凝成几乎充斥整个空间的黑球。鼻腔里到处都是令人升恶的血腥味,压过那股甜橙味。
“好的,谢谢薛公子。”虞菀菀随意应一声跑了。
“师姐。”
薛祈安起身淡道:“你别和我说,和他说去吧。”
光这样说闲话就很叫他为难了。
好看归好看,虞菀菀瞧眼薛明川凝重的神色,就晓得事情不对劲了。
寿字树竟然从正中折断,白光湮灭。地面尘土四下掩去,一切归于寂廖。
明暗交替的刹那,薛祈安看见了一双眼,一双灼灼如烈火、比这纷乱交织光线还明亮的乌黑双眸。
他像被烫了一下,忽地垂眸。
第 24 章 乌瓷古镇(十三)
虞菀菀没听过这么气人的话。
她就算想死,寿字树的骷髅骨架说完都不想死了。
死了下辈子也许更好,她信。
但那具骷髅说的什么屁话,她之前在幻境里看的都会成真。
啊?下辈子当牛马?更好?
你以为你很幽默吗?
骷髅骨架还说:“你活着没有任何价值,不如去死吧,去过你下辈子的生活吧。”
“……”
虞菀菀彻底怒了。
“你这话怎么不和我实习领导说啊?工资是不升的,工作是要加的。你倒是让他少压榨我剩余价值多放我休息啊!”
寿字树内的结界对修为高的人来说是大杀器。
对虞菀菀……四舍五入等于挠痒痒。
刚筑基的她很有自知之明。
从薛明川和白芷那知道阵法的限制后,主动愿意去试一试。
如遇层无形阻力,寒霰剑再难前进一分一毫。他额前渐渐有汗滴坠落。
最后的最后却都汇成她的名字。
起初一滴、两滴……
她望向薛明川说这话,很严肃,灵气彻底遮掩住他的妖气。
薛祈安仰着脸,安安静静看她会儿,乌睫轻轻颤了一下,没应声。
他是她的目标。
没有一块肌肉像是自己的。
少女听见声响扭头,柔软甜腻的气息扑落在他的面颊。
薛祈安轻笑一声。
“薛祈安?”
“你乖一点。”
啊?谁不要?
给她上药、坐那看着。
远处那道青绿色身影依旧忙碌地左右转悠,自个儿就伤得不轻,还四处问人有没有事,需不需要帮忙。
隔着不到一臂的距离,虞菀菀打量他漂亮到不真实的眉眼,忽然凑近,手撑在床沿边。
甚至并不高兴在寿字盘里待着,迫不及待想出来,也不高兴看见她血淋淋模样。
他也应得很快,那对雾蓝色眼眸映出点她的模样。
“好。”
都叫她乖乖待着了。
此刻,又是金红相交的光袭向星盘。
虞菀菀抡起桃花扇,以社畜的满腔怒火,打出超神的暴击伤害。
这世上哪有放任别人为自己拼命的道理?
虞菀菀醒来时,已经回到赵田的客房里。并没有想象中的痛,舒服得好似只是睡了一整天。
虞菀菀说服了自己,渐入佳境,语罢还用力点头说:“没错,我绝不是这种人。”
这一击后,她彻底脱力。
……总感觉她如果说“是”,他是真能脱。比如江春酒肆那一回。
虞菀菀终于明白他身上那股极致的矛盾感是从哪来的了。
但毋庸置疑,那双本就漂亮的手更漂亮了。
异香悄然弥漫。
结果一试还真是。
被陶俑围攻后,虞菀菀才记起小说番外里提过一段薛明川的梦魇。
薛祈安乌睫低垂,极轻地一颤,抿了抿唇说:“我知道师姐喜欢更多的灵石,抱歉啊,师姐先不要嫌弃,我下次会努力的。”
可给了报酬,胸腔的涨涩却依旧没有散去。
“星盘乾位震卦,快点!”
薛祈安第二回被压在她身下。
他离得这么近,她却感受不到他。
“是的,我在危难过后情难自禁想亲他。”耳边是少女像掺毒甜糖般的嗓音。
因为给得太少吗?
一眼就认出这是龙的尸骸。
针对龙族的大杀阵。
斑驳浮光于屋内曳动,穿过少女发间,轻飘飘地落在少年面上。
“师姐不是喜欢吗?为什么不要?”
这目光怪叫人别扭的,虞菀菀硬着头皮继续圆:“我这人你知道的嘛,人畜无害单纯天真如一张白纸般什么都不懂。”
还有……那些奇怪的胡言乱语。
没说话,眼神里却都是肯定的回答。
虞菀菀困惑照做了。
寿字树像指挥中心,蛇和陶俑是士兵,由上司分管,也就是那堆红桃他们刚才已经发现。
“起!”
组织好语言,正要道歉时,身后忽然响起少年平静却又似恍然大悟的嗓音:
察觉肩部被摁住似要往外推,虞菀菀拍掉他的手,低声说:
虞菀菀关匣子的动作一顿,扭头看他:“你的字画?”
横移的方向现出条金线。
“行,怎么不行?”
“你帮我擦的药嘛?”
再被洞穴里纷乱的气味压下去。
小说里可没有陶俑被击退这一段。
更有蓝灵芝炸开时的烟雾弹,他们根本无法看出哪个红桃是负责对应陶俑的。
虞菀菀忽然良心发现,收回手,飞速从床榻跳下来,要去桌边梳头。
虞菀菀亲眼看着薛明川起卦。
眉目间又是那股自然而然流露的傲。
白骨在星盘溃败的一瞬变成灰烬。
可若是阴差阳错毁损他道心,那更好不过。
再后来,星盘破裂加剧,血珠也随着增大密集,如泉流奔涌。
薛家的封印只有薛家血脉能破。
江春酒肆不许他喝酒。
那是一具巨大的白骨架,他们正在白骨的腹部,左右肋骨同牢笼般将他们困囿其中。
/
但现在她求生欲真是前所未有强烈呢。
少女雀跃的嗓音在耳边响起,乌发上上下下从他指尖挠过。
只能被动防守,不敢轻易击毁红桃。
薛祈安望向青绿衣裙的少女,扯了扯唇角,却毫无任何笑意。
仔细想来,虞菀菀没怎么看过他的字。知道他字不会差,但没想到会是这么昂贵的字——虽然不晓得他怎么刚醒来就去卖字画。
近来总有意外。
“你怎么——”
“这是感谢师姐的,谢谢师姐替我挡住了神隐阵。”
猜到虞菀菀听不太懂,她侧过脸指着尸骨周围淡淡的黑雾,低声说:“被囚妖骨的妖与死无异,自然会生怨气,就是这些黑雾。”
虞菀菀咽了口血水,咬牙说:“女人不能说不行。现在不行,日后何以立家威?”
是因为感激吗?
“但你不用担心我哦。之前你说克你的阵法就是这个阵吧?所以如果看到你被弄伤,我也会很难过的。”
那反过来亦然,她也是他的目标。他想要在她身上得到什么呢?
神隐阵是要龙族的血激活。
如果有幕后黑手的话,别让她知道是谁!她一定要把那人大卸八块!
薛祈安瞳孔一缩,猛地抬头。
薛明川也想到这点。
好酸。好痛。
不是第一次听他说这样的话了。
那些逗弄猫狗一样的愉悦浑然化作厌烦。
白芷早有准备,单手托通灵塔,竖起两指,掌心向着薛明川的方向极缓滑过。
是为了把他…压着啃?
不然呢,等阵眼被破后,青龙身死,他来寿字盘内忙活半天一无所获?
“真巧。”薛祈安唇边弧度加大,眉眼恰如昨夜弯月,嗓音温和,“我也不喜欢。”
昏黄光线里,少年安安静静坐在她床边,如尊精致雕塑,长睫扑落片晦暗静止的阴影。
龙的四只爪子被腕粗的铁链捆缚,铁链根部……正好是从星盘上青龙七宿对应位置拔出!
陶俑、蛇、桃已经成为他挥之不去的梦魇。薛明川不止一次后悔,那日选择乾位就好了。
眉眼一弯,卧蚕饱满地堆叠托起两只漂亮上挑的瑞凤眼。
它们碎片长度,会不会是根据自身重量或者大小决定的呢?
死在他手里——
此处气场被他扰乱,薛明川起卦结果一定不会准。正好借他的势,破了薛家的印。
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交错闪烁的银色阵法。
少年扬起脸,面颊晦暗一扫而空,又是平日那副漂亮温顺的模样。
乾位震卦的话,他们就能出去。」
“数十年前的传闻难道是真?妖族肆虐,是魂瓶捉妖时无效,因为瓶内四神妖魄不全。”
她吓一跳:“哪来的啊?”
星盘溃败,露出后面的景象,竟然不是意想中的黑暗。
好喜欢。
“也祝你下辈子当牛马!”
他将星盘的伤全转至自己身上了。
至少一千枚,折合人民币是一万。
薛明川手中剑刃直戳星盘乾位。
她的爱美之心只是比旁人都多而已。
也不问他给她看是做什么。
醒来时不痛,她都忘记自己脸上还有很多小伤口要上药。
那对昳丽眉眼平静得好似刚才只是在问她“吃不吃饭”。
不会起卦却能算出乾位。
他温声笑道:“抱歉啊师姐,我方才在想事情。”
偏偏身体特别敏感,好像种本能似的,一逗弄就会害羞泛红。
虞菀菀把匣子合紧,推回给他小声说:“当心被有心人盯上啊,财不外露。”
嗙!
他长得漂亮又不是她的错。
神隐阵。
算出了艮位泽卦。
虞菀菀那颗当牛马惯了的心忽然扑通跳跃一下。
虞菀菀的伤就是抵御时留下的。
天道护着天选之子,杀不了。
虞菀菀忽地愣住:“给我的?为什么要给我这些?”
他不答,把整匣子天品灵石都丢进她芥子囊里,漫不经心笑说:
薛祈安轻轻颔首,算是回答前面的问题,示意她把匣子打开:“师姐自己看看?”
同时击碎蛇和陶俑,以及它们对应的红桃,最终再将整棵树毁灭。
“谢谢你关心我,谢谢你给我钱,谢谢你帮我上药。”
但他却什么也没做。
结果……
垂眸看眼血滴坠落的位置,那里竟然没有半点血痕。
不该选择艮位泽卦的。
薛祈安低垂乌睫,眸中飞速闪过晦暗厉色,是真真动了杀心。
虞菀菀竟然愣刹那,回过神时,他已经垂眸敛去眼底神情,是一如既往的乖顺模样。
是哦,她毁容了。
幸好是的。
她愣了愣,斩钉截铁:“绝不!”
白芷神情也一瞬难看,喃喃说:“怎么会呢?青龙的尸骨怎么会在这里?那四象魂瓶里的是什么?”
说到这份上,虞菀菀也不好意思不要,捉摸着之后买点东西给他,再神不知鬼不觉还回去就是。
少年支着脸散漫看来说:“当然。”
“嗯?你说。”
但寿字树结了整树的红桃。
……?
大不了一死嘛。
这是为龙族打造的大杀阵。
本来灵力交互过,他们应该对彼此的气息和存在最为敏感。现在好像,他刻意不向她站路自己的存在。
怎么可以这么乖这么漂亮?
坏消息:薛祈安危险了。
他听见孟章怡自由阴鸷的笑意:“姓赵的,你杀我夫儿,囚我妖骨,断然想不到我还有出来的一日吧?”
“乾位震卦,”她和薛明川说,“试试星盘的乾位震卦吧?”
/
她眼笑成条缝,像对待面团一样将他的脸不住揉弄。
这是方才和蛇、灵芝、陶俑搏斗时留下的。
虞菀菀一本正经说,内心却像有个小人在咬手帕。
都叫她待着了。
少年笑吟吟说,指腹稍微用力,一点点从左到右摁过她的面颊。
明明她睡着时就该下手的,或者是刚被神隐阵弄伤时。
虞菀菀咬牙喊系统:“我的新手大礼包里是不是还有一个侦察潜在危险的“查探”金手指啊?”
那把长剑不留情地抵上她后背。
虞菀菀:“我没——”
她扑过来,挡在他身前,先他一步被神隐阵锁定。
虞菀菀:“查查查,快点。”
听见他意味不明笑了声。
被击碎的陶俑一次次拼凑,他和之前一样暗中起卦,有了决断。
面颊忽然一凉,右颊被生着茧有些粗糙却柔软的指腹轻轻摩挲着。
他完全就不是个爱害羞的性子。
薛祈安面色愈发苍白,手臂似有道见骨伤势止不住地在淌血。
这里竟然布着这个呢,少年讥诮地勾勾唇角,怪不得进来时专克他的阵法这段时间一直感应不到。
虞菀菀没有放任自己懈怠,在星盘彻底展露的刹那,她仰起脸和薛明川厉喝说:
她足底踉跄,血色几乎一瞬就被抽尽,咬紧牙助薛明川行动。
“痛快,痛快!”
虞菀菀在用自己的气息去盖他的妖气。那些话,也是故意说给薛明川听。
……嘎?
相对分子质量不同,跑出来的长度不同,对应物质特性也不同。
“四象魂瓶的事我记着。待我仇怨了断,这条命你拿走就是!”她大笑。
他毕竟还是个小白花哦。
“师姐想摸我的腹肌?”
“想不明白什么?”虞菀菀声音也轻轻的,试探问。
好奇,很好奇,前所未有的好奇。
嗓音都稍变小,似是在低落。
压住脑海里野马奔腾的想法,虞菀菀把匣子推得更前,弯起眉眼认真说:
他现在和平日里好像不一样,有种很散漫晦涩的疯劲。
薛祈安歪歪脑袋看她,左右对称的发带垂落,眉眼困惑愈发明显。
那里本来布着很多道血痕。
“师姐。”
虞菀菀揪紧少年的衣领,本能地将脸埋进去,嗅着那股甜桃味的血异香和他惯有的冷空气,咬紧牙关不哭出声。
【是滴,但只能用一次哦,宿主确定要查吗?】
心里莫名不安,虞菀菀坐起身,伸手在他眼皮底晃了晃:“你有哪不舒服吗?”
她哼哼一声,存心逗弄说:“真的都要听师姐的吗?我想对你做什么都可以吗?”
和刚才脸不停被划有得一比。
知道他在薛家的事。
红桃大小、颜色的细微差异不就是特性吗?
他硬生生扛住神隐阵的威压,手中凝出银白长剑,剑刃白电缠绕。足尖点地,身形一晃。
阴影完全将少年笼罩其中。
薛祈安也笑:“还有一件事想问师姐。”
他明明为阵法所伤,妖气都克制不住,怎么还不让碰的?
系统查危险的结果出来了。
手里的寒霰剑并未有任何犹豫。他咬着牙,使上全部的气力捅穿星盘。
银色阵法大亮的刹那。
但还是好痛呜呜呜。
“卖字画。”
像有无数道鞭子抽在身上,抽得人皮开肉绽,虞菀菀眼前疼得发黑,连呼吸都如同刀割肉。
想不明白怎么现在还没杀她。
“师姐,我要给的东西从来就没有收回来的道理。”
薛祈安轻轻的:“因为我想不明白。”
赶在阵法开启的瞬间震荡自己的气息,就能先被锁定。却又因为是人,不会被只攻龙族的阵法绞杀。
要是他可以只被她看见就好了。
但却在意料之中。
还是一定量的血。
如果真想要被弄坏,为什么不让他来?
五脏六腑都如同被拧成麻花,血脉干涸,再流不出一丝一毫的动力,连空气都稀薄不少。
剑尖直奔她心口而去。
他脖颈以上的肌肤,尤其是喉结附近,都被她啃得泛起片蜜桃似的浅粉,连乌睫扇动的频率都比往日快。
“那、那我收下啦。谢谢。”她摸摸脑袋,不好意思地抿唇笑。
谁也没注意到的角落,少年垂落的右手不知何时开始淌血,衣袖转瞬被染红。
过了会儿。
薛祈安忍不住捂唇轻咳,唇齿间净是血腥味。
虞菀菀悲从中来,这下是真的哭出来了,揪住他的衣领凄凄惨惨戚戚道:
纷飞的烟雾里,少女飞扬的乌发忽然从面颊两侧拂过,映着未远的浮光,像道月华倾泻而下。
好消息:他们几乎不危险。
这多像在实验室里跑条带啊。
阴霾四散褪去。
“你怎么凑我这么近,不会是想亲我吧?”她煞有其事问。
贝齿轻啃叼咬间,她的灵气也带着甜橙味猛地扎入他灵海。
啊啊啊毁容了啊吗的!
不同的陶俑却是不同长度。
咦,虞菀菀看着时忽然一愣,她的脸好了诶。
等了会儿。
从寿字盘里出来才多久?半日不到入一万,个老天爷啊。
薛祈安仰起脸,弯弯眉眼笑说:“都听师姐的啊。”
倏忽间,他的双颊也被人捧住,掌心是截然不同的温度。
“……你干什么啊?”
“我真是太惨了。”
毕竟来来回回,陶俑就是那几种模样。
虞菀菀心痒痒,但人确实怂了。
薛祈安一弯眉眼,轻笑着,唇边弧度愈发加深。
虞菀菀脚下一个踉跄,扶着桌子堪堪站稳,扭头震惊望他。
虞菀菀惊讶抬眸。
是真的好喜欢呜呜呜。
“她的封印是和星盘连着,如今我们看见这具尸骨真容,说明星盘阵眼找对了。幸好有你在,不然我们恐怕会误除它的封印,又触发破解封印的防御攻击。”
暂时毁容了。
滴答。
那边薛明川欣然收剑,以为危机过后,面上终于露出明显的轻松:
脖子、面颊、耳朵,所有被她碰过的地方很快都弄成乱糟糟的一团浅粉。
可还是做了一样错误的决定,选了错误的方位,白芷还是重伤、差点殒命。
虞菀菀大口大口喘气,再没半点力气起身了,整张脸布满伤痕,视线都被额前伤口留的血模糊成红色。
虞菀菀正襟危坐,忽地听见他问:“师姐喜欢痛吗?”
孟章怡却已经化成道飘逸绿光,藏在灰烬里飘远。
虞菀菀忙扶住她。
她会难过,是因为她要攻略他。
她抬头挺胸,一扬下颌故作淡定说:“当、当然不是啦。我怎么会是那种人呢?”
寒霰剑的剑气最伤妖族。
满满一匣子的天品灵石。
虞菀菀之前见过薛祈安的龙形。
从没算错的卦就是那日错了。
薛祈安头皮忽地发麻,如万虫噬骨般,他手一抖,生平第一次提不住剑。
那些奇怪情绪,忽然就都解释的通了。
如果他不把星盘伤害转移到自己身上,神隐阵本来不会激活的。
他都差点被她骗到了。
龙族体魄强健,能抗过大多数阵法,除了神隐阵。
“那你要收好。”
真想把他做成标本裱起来放在家里二十四小时无间断地欣赏的那种喜欢。
“啊啊啊你人好好。”
光是动弹指尖,连骨髓缝隙里都似有无数把刀剑搅动般疼痛。
薛祈安随意应了声。
好像有点过火了。
妖气也同瞬间震荡。洞穴哐当作响,无数碎石滚雷般轰轰坠落。
“所以,”
白芷神情愈发肃穆,通灵塔金光大甚,她沉声说:“这具妖骨是必须除去了。封印已经很薄弱,若是让她逃出去,以青龙的能力和怨气必然要再造杀孽!”
“那你想和我说说吗?”虞莞莞试探问。
幸好它是锁定气息的,她和薛祈安灵力交互过,沾着他的气息。
消失得干干净净。
少年安安静静坐着,一袭白衣,广袖衫翩翩垂落,周身被跃动的浮光镀层温柔金边,有股谪仙般清冷矜傲的气质。
「薛明川又被困在陶俑杀不完的地方。
他眼底映出的人影陡然放大,在半明半暗的乌金光线里连眉眼都显得分外温柔和深情。
却突然感觉到一股很神奇的能量波动,像是又有种阵法蓄势待发。
呼吸间,便已至虞菀菀身后。
她都知道吗?
这才是她的真实目的。
这次能击退陶俑她功劳甚大,他深深看了她眼,也不追究理由:
薛祈安看着她。
还有这个神隐阵。
薛明川面颊一瞬褪尽血色,和之前往井里望去时如出一辙。
“不想,谢谢师姐。”
少年愣了愣,雾蓝色的双眸似从海里拎出来般水潾潾的,那颗红痣都显得湿漉勾人。
四目相对。
“完全不是这回事!”虞菀菀疯狂乱叫,扒住他的衣袖很诚恳说,“哥们你真的很牛。”
【宿主稍等。】
薛明川也和她想到一处。
系统很慌乱:【宿主你、你还行吗?】
不论击碎几次,同一个陶俑的碎片每回都铺展成条带状,连铺展的长度都一致。
眼尾红痣却是格格不入的妖冶勾人。
第二回。
人嘛,都有爱美之心。
银白长剑消散成无数浮光。
过了会儿,少年忽然低下头,离她近了些。
她如果击退陶俑,能迎来试错机会,就算不是乾位也能换别的。
薛祈安妖族身份被发现,那简直完蛋。
异世来的攻略者,只有她这样特别。
“我回去要吃两个大猪蹄。你还得让我再摸两下腹肌。”
神隐阵彻底触发。
少年肘撑地半支起身,由她啃着,眸中闪过瞬间的迷茫。
“这下妖邪彻底除尽了。”
“甚至青龙的妖骨还被人囚于此处,日夜受折磨,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薛祈安猛地把她推开,别过脸问。面颊本能的红意尚未褪去,衬得眼尾红痣愈发妖冶勾人。
轰隆一声。
她立刻反应过来,看着薛祈安把一个木匣子推过来,又好奇问:“这是什么?”
薛明川和白芷之前试过,砍错的话……就等于给蛇和陶俑开狂暴,威力翻倍。
后来才发现,陶俑的破裂其实有迹可循。
不要管别人。不要管他。不要那副血淋淋好像坏掉了的模样。
“好漂亮好温柔好善良好喜欢。”
星宿可观生死气数,他要从这破局。
他手还停滞半空,维持着方才的动作,愣了愣,一时连眼睫都忘记眨。
衣领忽地被她拽住,虞菀菀低下头,用力咬住他的喉结。
终止阵法只有一种方法。
醒来后薛明川冷汗直冒,赤着脚去敲响隔壁白芷的房门,紧紧抱住了她。
半晌没有听到应声。
“表示我的谢意,谢谢你担心我。”
本来他算好了的。
“师姐,不许再被弄伤了。”
虞菀菀半跪在地面,比巴掌大些的桃花扇撑不住她的重量,却是她唯一的支撑。
还来啊?还来一次谁吃的消?
虞菀菀:“嗯?”
“骗骗我行了,别把自己也骗进去。”他慢条斯理说。
第 25 章 乌瓷古镇(十四)
虞菀菀决心跳过这个话题。
她坚定走到桌边,摆好铜镜,五指作梳,整理着乌发问:“薛明川和白芷呢?”
“睡觉吧?好像还没醒。”
星盘彻底损毁后,寿字盘内灵界就像支撑不住似地俶尔溃败,将他们全驱逐出境。
他们离开花果纹寿字盘也就不到两个时辰。
虞菀菀受伤。
薛明川和白芷灵力耗竭。
都在休养。
“话说你和孟章怡怎么认识的?”虞菀菀问。
面前紧挨的两间房门都紧闭着,路途遇见赵田,也说他两睡得沉。
她便没敲门叨扰,等他们醒来后再说。
少女堪堪到他肩膀的高度,背对着他,腰间粉蓝色绦带在身后系成蝴蝶结。
末梢并不对称,被风吹得恣意摇曳,像蝴蝶后翅,轻飘飘从他手边拂过。
指尖微动,薛祈安知道她在问寿字盘里的事,很快垂眸温声解释:“在乌瓷古镇见的,当时我父母都在。”
是指姜雁回和薛鹤之。
“算啦,你放开他,谢谢哦。”虞菀菀已经上来拉薛祈安的手。
虞菀菀不多的反省荡然无存。
桌面还有个铁盆里专着白色的砂石,是用来冷却新烧好的玻璃制品。
侍卫是习武之人,自然晓得这人实力多强劲,抬眸却对上双平静带笑的蓝眸。
话音未落,他忽然脸色大变。
想咬一下做个标记。
掌柜托住要掉的下巴。
入目望去,黑色的砖白色的瓦,高的矮的乌红色房屋错落有致。细而涓涓的河流缓缓淌过,像首绵延小诗。
玻璃渐渐成形。
“请。”虞菀菀很优雅地做了手势,还嘟囔,“早说嘛。”
薛祈安抿了下唇:“师姐。”
少年瞥她眼,又瞥眼那侍卫,轻笑一声倒是乖乖松手了。
“走吧走吧进去吧。”
“哪夸张了?”
掌柜说完,却又摇摇头:“传闻听听就得了。青姬早同赵田和解,产业的事约莫是下人自作主张。”
本来以为是大小姐养着的玩物一类,没想到……
似乎早有预谋她会这样问,或者单纯只是心思敏锐猜到了。
珊瑚当然漂亮。
他甚至听见自己骨头作响。
虞菀菀没接,蹙眉不赞同说:“那怎么会是浪费?它形状不是有了吗?就是最后烧火没处理好而已。”
“叔,东边那间玻璃铺子和赵叔有什么恩怨啊?我来时正好听那侍卫说,和赵叔交好之人都不能进他们夫人的产业。”
薛祈安低下头,唇角微勾,眉眼依旧乖顺,似只被驯服的困兽。手却紧紧攥着她的手腕。
“师姐?”
生意红火后,赵田又当了散修,眼馋他们生意,于是在夜黑风高夜偷偷动手想要杀掉他们,霸占产业。
好像刚才踝侧黏腻冰凉的触感全是错觉。虞菀菀忽然就想揍人。
围观者不说话。
“师姐没有不高兴吗?”
赵田和官府的人有关系,又是器修。
他眸中似闪过道白电,盛放玻璃的砂砾同时有白电转瞬而逝。
那是……?
那是和像筷子一样的形状,在火枪口烤到融化,再用镊子、环形剪之类的修理成想要的形状。
只是觉得很无聊。
对视时,薛祈安眉眼弯成温和弧度,人畜无害地歪歪脑袋:
纤白手指灵巧扯开系带,末端被风吹动,柔顺顺地擦过他的指尖。
少年骨节分明的手却更快一步。
是有什么讲究吗?
他耐着性子:“不知道烧的是什么。”
“太厉害了。”少女扬着诚心实意的笑容,非常有力鼓掌道,“这完全是路过的蚂蚁也要留下来围观的程度。真的要这样吗?简直疯了,第一次做玻璃要这样超越人类的水平吗?”
她从沙里掏出一串蓝紫缠绕的条形坠子。
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会和她在这做这些。
那背后不得空一大块啊?好丑。干嘛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啊?
薛祈安恹恹垂眸:“算了——”
扎成燕尾的乌发垂落,她今日穿了件蓝白相衬的襦裙,都衬得后颈那块白皙如瓷的肌肤水润透亮。
掌柜:“……”
这是对个人意志力莫大的一次考验,虞菀菀好纠结。
虞菀菀已经烧好了,玻璃放在沙中冷却。等薛祈安的时候,她就坐到掌柜身边问:
像幻境里轻拍面颊的那枚坠子,也像第一次穿耳洞时她指尖的温度。
她忽然回头了,乌发像脑后生着的尾巴一样拍过他的面颊。
然而刚杀死男方,就被夫人发现了。夫人暴怒,报官却根本没用。
她手在后头扒拉几下,要么蝴蝶结不对成,要么末梢飘带不对称。
两人都愣了愣。
“师姐玩吧。”少年唇边还带笑,神情已然恹恹的,“我就不浪费了。”
“我也觉得。”对方却浑不在意,看起来好像还很开心。
“毕竟珊瑚活着漂亮,死了也很漂亮嘛,像我。谢谢夸奖嗷。”
虞菀菀自然而然联想成一个新的故事。
“况且师姐那日不是说‘妖有好有坏’么?薛少主那样的,在薛家仅仅少数。”
“这样的技术,这样的漂亮脸蛋,真的不是天使吗?”
庆生?
薛祈安困惑看她,不想搭理,只淡淡应一声。
不论怎么样,他两除妖的功绩都实打实。虞菀菀下意识就以为孟章怡身份败露,被二人追杀。
“我帮师姐,可以吗?”薛祈安温声问。
虞菀菀带他来烧琉璃了。
他最近总是会莫名其妙拿尾巴缠住她。每回好像都这样在笑。
要讲礼貌。
“应该是吧,长得就很般配。”
“嗯?”虞菀菀装愣,却很识趣地收手。
话音未落,她就凑上来,浑不在意那么多人看着,鼓掌更起劲:“如果天使在这的话,谁守护天堂啊?”
他口中的夫人,本来加上她夫君,都和赵田是商业合伙人。
“师姐不是总想摸么?”
乌瓷古镇的人都晓得这传闻,他也不隐瞒。侍卫口中的夫人,名唤青姬。
她联想成什么可就不归他管了。
第一次之后还得有第二次。
“什么意思?”
薛祈安嗤笑,却稍许晃了神。
少年神情凉淡,昳丽眉目间却依稀窥见几分被触怒的愠怒。
薛祈安唇抿成条线:“师姐……”
“这是礼物之一。”虞菀菀忽然塞他掌心里,“说了要给你补庆生。”
“喔,天使就像我老家的神仙,天堂可以理解成天界。总之你做得太好啦!有你在身边真安心,以后也请和我一直幸福下去吧!”
卧槽。
“用‘不好’来表示。”
“……”
补庆生是这个意思啊。
一类指都是妖吧。
眼尾红痣突然被偷摸着连续地碰了碰。
不知道为什么他会在这儿。
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手腕忽地给捉住。他指尖一缩,撩起眼皮看去。
少年披着满身日光,仍那副人畜无害的模样,弯弯眉眼道:“我和师姐说的可都是真话。”
薛祈安垂睫,神色依旧静无波澜。
“嗯?”掌柜和虞菀菀都没反应过来。
虞菀菀弄不懂,怕他被人发现,眼珠子看看他再看看尾巴不停提醒。
“师姐,我来吧。”嗓音轻轻的。
霎时都沉默了。
哪儿来的歪理?
“那就让你们夫人出来!”
一旁工作人员也很熟练收拾好桌子,拿来新的玻璃条。
真是越看越喜欢。
她站定在他面前,闷闷剁了剁叫,垂眸说:“抱歉啊,本来说要给你补庆生,结果搞成这样了。”
看似力度不大,如铁箍般,任凭他怎么用力都难动弹半分。
“可也是我能给的最好了嘛。这叫尽人事听天命。”
少年颤了颤乌睫,忽地垂眸,眼底闪过一缕闷烦的恼意。
来店内烧玻璃的客人都要师傅带着,刚才人多,掌柜甚至亲自上阵。
是说薛家除妖也只除恶妖,但薛明川这样无差别痛恨一切妖族,是少数么?
薛祈安不懂,也没太去在意,摇摇头笑说:“没关系的,我是说师姐方才被那样对待不会不高兴吗?不高兴的话我可以——”
薛祈安抖了一下,耳尖本能泛红,明显捕捉到她眼底闪过抹得手的心满意足。
少年仰起脸,眉眼依旧乖顺,眼底却闪过丝晦暗笑道:
“刚才师傅说手不能从火枪的火上方伸过去。”少女摁住他的手,一板一眼提醒,还挺严肃。
可算明白这明显性子冷淡的少年,为何独独和这小娘子关系好了。
现在他不就容忍她很多么?
玻璃被沙子一点点埋没。
在他不反感的前提里,不断试探下限,一点点突破,等他发现习惯了就已经彻底习惯。
薛祈安莫名烦闷,抬手揉揉眉心,笑意都淡些。
“是挺像的。”
她霎时僵住,难以置信地瞪大眼。
只有两家烧玻璃的地,一东一西,东家大西家小。
赵叔指的赵田。
“我可以想办法让师姐高兴。”
乌发从侧脸滑落,几乎要碰到她脖颈。那股凉淡清冽的冷空气味也似要将她一点点蚕食殆尽。
“好嘞。”掌柜很好说话,笑着赶来。
虞菀菀不为所动,苦口婆心:“你要尊重我的个人审美,我就喜欢不行吗?”
她看着正常进入的其他人,再看看怎么都不让她进去的侍卫,骤然冷脸。
这两人都不正常啊!
虞菀菀就又用手拨弄着:“其实我做的也并不那么好呀,至少不是能配得上你样貌的好。”
周围有好奇之人看着,窃窃私语:“这两到底是不是一对?”
薛祈安:“师姐。”
龙在这段时期的哪一种本能都很让他火大和厌烦。
虞菀菀到底没在他面上瞧见半分异样,接受了自己猜的那个故事。
“赵田是散修,疑心青姬和孟公子是妖,请来仙门世家判定,却发现这两人不过是修过仙法的普通人。这一闹,两家彻底结怨,生意也掰了。”
只是最高峰暂时过了而已。
虞菀菀解释:“是说你烧的,要他帮忙包起来么?”
虞菀菀拨弄着诚心说:“当然你也很漂亮,眼睛很像这个玻璃。”
虞菀菀恍然大悟:“噢,你说那个侍卫啊。不管他了,不要因为他影响美好的一天!”
薛祈安忽然失笑,凑近了,饶有趣味地问:
诸多议论都化作句了然的话语:“又炸了。”
“不是,你看他两什么时候有过肢体接触?那小娘子上前点儿,小郎君一定躲。”
虞菀菀气得撩袖子,手握紧成拳,都快成盏咕噜冒热气的茶壶。
想她为什么和其他人不一样。想她到底要从他这儿拿走什么。
很快响起噼里啪啦的脆响。
门可罗雀,规模也小很多,才只方才的五分之一大。经久失修的木门在风里吱吱呀呀,好似下一秒就要掉落。
“那、那也挺好。”掌柜想尽词汇才往下夸,“我看着挺像珊瑚礁,蛮好看的。”
耳边“哒哒哒”脚步声愈近,掌柜算了算时间说:“小娘子,你的制品差不多了,要我帮你包起来吗?”
可他那时还在除妖卫道,怎么会答应妖的请求呢?
玻璃被烧成坑坑洼洼的扭曲形状,没处理好的凸起部分,很像一颗颗芝麻粒。
……嗯?
坠子将近正中部分是个似戒指的圆环,上下烧成各种不规则形,浅蓝色渐渐向薰衣草的淡紫色过渡。
已经走到西边烧玻璃的铺子。
倒是忽然发现有段时间没见到系统了,本来还想问问它攻略的事呢。
夫妇有钱但是外来者,需要个牵线的,正好赵田三代乌瓷古镇人。
暖阳漫洒屋内,映出条熠熠光路,穿梭于桌面火枪升腾的橘色火焰间,在少年少女的侧脸投落片明媚暖光。
“但这事,官家没定夺也不知真假。”掌柜耸耸肩又说,“我倒是听来个别的传闻。”
遂用妖族独特的通讯术,瞒过他们请求他帮忙。
虞菀菀脚步微顿,扭头诚恳说:“有哦。”
少年微恼时,乌睫会很快轻颤一下。像把翘而弯的刷子,极快扫过那点儿妖冶勾人的红痣。
……怎么总夸他?有哪值得夸的啊,她就不会不好意思吗?
可是想捏,呜呜。她好馋。
都没搞懂那个评级怎么回事。
“不过,这烧的是什么?”虞菀菀在旁好奇问。
又加了句:“请问。”
烧玻璃时,刚烧融要塑形的玻璃,如果离火焰太远,再碰触火焰就很容易破碎。
想碰她。
想这样攻略时一来一往的游戏,还会持续多久。
但那也太不做人了吧?别捏。
/
“老爷是很好的人,大家都很敬仰他。这事,铺子里大家都能理解。”
“总之,生日快乐啦!”
薛祈安打量着她,那儿掌柜问说:“还有很独特的那个制品呢?”
又直觉她肯定不太爱听这样的话,他颤了下乌睫,温声笑:
“你要是有想要的,我再补送你。只是想说生辰的话亲手做的会比较有意思。”
他还以为她要像爆竹一样炸开了呢。
“……”
“好”和“厉害”,到底能沾边哪个?
“师傅!”
虞菀菀收回手,弯着眉眼,忍不住再戳戳他的红痣。
他们挨得很近,垂眸说些什么,身后垂落的乌发末梢几乎缠上了。
她用镊子夹起那个玻璃放入沙堆里冷却,仰起脸嘿嘿笑:
以前,薛祈安和父母除妖,遇见被戳破身份的孟章怡。当时孟章怡夫君尚在,恩爱美满,可能是个好妖怪,于是他们并不对她大开杀戒。
而且侍卫也不容易。
饶是带过不少新人的掌柜,看到第一眼都沉默了。
她以前烧过玻璃,这回不停在碎的当然不是她。
虞菀菀:“嗯?”
烧碎的玻璃丁零当啷掉落桌面,像冬日屋檐结着的冰棱坠落时破碎飞溅的模样。
薛祈安:“不知道。”
这点倒是和虞菀菀不谋而合了。
因为——
玻璃古称琉璃。
正好落在她这儿,虞菀菀下意识伸手去收拾:“没关系啦,不熟练炸几次是正常的。”
“小郎君多练就是了。”他还笑道。
虞菀菀又想起他的强迫症,可能是有点儿完美主义吧?她补充问:
乌瓷古镇是条江南情调的镇子。
他弯弯眉眼,一如既往那副好脾气模样:“我说我在想师姐。”
“当然不,”她头也不抬,嗓音雀跃轻快,“你浑身上下都很漂亮呀,让人想做成标本钉在墙面一直看着的那种漂亮。”
他垂眸看她,逆着光,眉眼噙着点儿冰凉又温柔的笑意。
……又乱摸他。
溺爱怎么了?就要溺爱。
他松开蝴蝶结,果然是左右对称的,就要往后退时。
虽然她很不高兴,但这事,下命令的是主子,下人态度再差那归根到底还是主子的错。
掌柜倒是这时回神,煞有其事道:“对,是、是挺独特的,我也头回见。”
他忽然就笑,拨了拨坠子中间的圆环:“都可以,师姐喜欢就好。”
怔愣后,虞菀菀很快哼唧两声:“你刚还说都听师姐的。师姐说要出去。”
一人白衣,一人青衣,像春日留白间屹立颗生机勃勃的盎然小树。
薛少主就指的薛明川了。
……庆贺生辰的意思?
庆生?什么意思?
理论上,是他的腹肌。
从他口中,虞菀菀才弄明白那个仇怨是什么事。
是她后面跟着的漂亮少年。
“好了。”
像幻境里那样,她很熟稔地三两下把他的碎发编成个辫子。只是没有发绳绑缚,一下就散了。
薛祈安别过脸,下颌微微绷紧:“师姐,太夸张了。”
她夫君姓孟。体弱多病,几乎足不出户,镇里人都叫他孟公子。
薛祈安淡淡收回目光。
虞菀菀想问,又不知道怎么开口,好像会触及他的伤心事。
/
少女说话的嗓音,稍快点儿譬若现在就像清晨时嘹亮鸟啼,轻松轻快。
挺合理的,但就是哪不太对。虞菀菀凭直觉问:“你没在忽悠我吧?”
那独特呢?
其实就是体验馆。古镇的瓷器闻名,大多都是体验烧瓷的地。
“我自己来拿就好啦,谢谢你。”虞菀菀看向掌柜礼貌笑,手已经狠狠握拳。
是那颗玻璃珊瑚。
整个故事基本和侍卫讲的一样。赵田为财行不义之事,害死孟公子。
“就这样吧。”虞菀菀放弃了,摊手很诚恳,“你要是看得难受,我就走你旁边或者后头。”
“你要是真看得难受,这带子好像可以拿下来,我试试。”她的嗓音正好响起。
他无名指指尖意趣盎然地穿过圆环。
她认为,这些人都是一丘之貉。
往西边走时,薛祈安好奇地问。
不再能和其他藻类共生,不再有因共生而绽放的色泽,彻底成为一种能被禁锢的、永恒不朽的漂亮。
虞菀菀哼哼两声,没忍住伸手揪了揪他鬓边的碎发。
虞菀菀心有奇怪,却不晓得奇怪在哪,只得按捺安静地看薛祈安烧玻璃。
溺爱,这是溺爱!她深刻反省。
“……不可以。”
“谢谢师姐啊,我很喜欢。”
手指也被拉住。
腕被只骨节分明的手钳住。
摁住的那片肌肉紧实有力,隔着衣裳似乎都能隐绰触碰出鲜明的轮廓。
虞菀菀嘿嘿一笑,莫名像只白狮子犬,耳边坠着蓝宝石的耳饰叮当晃动。
他走近,那条龙尾恰合时机消失。
一眼望去,像条绵延梦幻的海浪。
“要跟我出去吗?”
他亲手铸就的,也被他亲手摧毁。
他好像话中有话,可虞菀菀尚未来得及问,就听他说:
在少年刹那愣神间,她指了指最末的玻璃环笑说:“这儿可以串条流苏之类的,也很好看。”
他鬓边的乌发从面颊飘过却并没有那阵冰凉凉的触感。她的耳坠也还是对称的。
过了一段时间,她遇见薛祈安,发现他是个小龙,能不受限制地进入妖冢取尸骨。
“可青姬不晓得夫君身份,自然认为是王氏害死自己夫君。更何况,王氏的儿子很快也死了,说是旧疾发作。但私底下还有人传闻说是青姬复仇呢。”
独特的,完全属于他的独特。
“你懂什么?这叫欲盖弥彰。”
忽然却有夸张的掌声。
薛祈安绷紧下颌,替她很快绑了个对称的蝴蝶结。
掌柜忙打圆场:“那小公子你烧的时候在想什么?”
“在很久以前,没有创造出来‘坏’这个字的时候,你猜大家怎么表示这个意思的?”
四目相对。
假以时日,总感觉想干什么都可以了。
又差点被别人染指。
杀了他。
“师姐,”薛祈安指指她的身后,“你的蝴蝶结可以重新系一下吗?左右绦带不对称。”
侍卫沉声说:“我们夫人和赵叔素有仇怨,任何同赵叔交好者,夫人名下产业都不招待。”
计较下去也是徒劳浪费时间。
想捏。
倏忽间,“嗙”一声脆响。
她有点震惊:“那她还让你帮她收夫君尸骨?”
尤其她还总是啃他——怎么总是啃他?想啃回去,好烦。
薛祈安垂眸,长而浓密的乌睫盖住眼底神情,极快地收拾好她附近的玻璃渣。
虞菀菀埋好玻璃,抬眸才发现少年忽然间离她好近,身影如拥抱笼罩她。
“你那会儿……”
都是她烧的。物如其人。
掌柜惊恐,赶忙看虞菀菀神情,绞尽脑汁要说点什么补救他们的关系。
怎么感觉这些都是她脑补的。
薛祈安知道她会往什么方向猜,故意顺着说下去:“起初她不想的,只是后来发现我和她是一类,才改主意。”
“嘶。”倏忽间听见掌柜惊呼,“我这还没碰呢,怎么就碎了。”
她大抵不知道,只要知道有这么个不对称的东西在附近,都会让他如鲠在咽。
虞菀菀愣了愣:“嗯?”
……如果忽略她指腹又悄悄在他掌心里勾啊勾的话。
“谢谢。”薛祈安接过,转手却递给她。
后来孟章怡被困瓷盘内,夫君意外去世,尸骨收入妖冢。孟章怡剔除了妖骨,又不像薛明川他们有法器相助,或者是她这样正好带着妖族,无法进入妖冢。
小说里,薛祈安很喜欢亮闪闪的物什。尤其是玻璃,他屋内后来有不少玻璃制品。
里边已经放了好些样式各异的玻璃物什,在斑驳日光里莹莹发亮,透着美好纯净的气息。
他从烤火开始,重新演示一遍,每个动作都讲解细致。
风也呼呼作响。
这间铺子还是她夫君盘下来的,所以决计不接见任何同赵田交好的人。
她也能一如既往自个儿说下去,眉眼像对弯弯的月牙:“所以‘不好’里,一定会有‘好’的。”
偏雾蓝的玻璃棒在烈焰里,逐渐消融成团发光的圆球。在少年侧脸映出抹暖和瑰丽的橘红色,像新雪间没入笔绚烂朝霞。
薛祈安抬眸看眼虞菀菀,眉心微蹙,却还是垂眸温声说:“好,谢谢。”
和他相处好像在驯兽。
而虞菀菀呢,则是被意外波及的。
虞菀菀尽量微笑。
虞菀菀目光几乎都移不开。
掌柜:“……”
侍卫内心骇然。
打蝴蝶结不是难事,但她的气息喷涌而来……就是了。
……又是他的尾巴。
心里的疑惑统统被打消,但又有哪里不对。虞菀菀最后问:“那你知道她在寿字盘?”
虞菀菀托腮,笑眯眯看着他的脸说:“反正不是来追求完美的,多试试呗。”
少年却微歪脑袋看她,好像听得很认真,眉睫还落着片晖晖霞光,在眼底汇成流淌的粼粼春江。
官官相护、实力为尊,夫人只能闷着口气回来。
薛祈安忽地想起她那么真诚夸幼年时的她,别过脸,莫名恹恹道:“不想去。”
薛祈安并没立刻接话,静静打量她。
虞菀菀和掌柜说:“那包起来吧,谢谢您。”
“玩的时候就放开点儿,也不用太执拗去追求个不晓得在哪里的无意义的完美嘛。”
不同意就找个意外烧了吧。
脚踝忽然沾点儿冰冷触感。
这说的都是什么啊?
“可是我背后又不长眼睛。”
薛祈安笑:“师姐,薛家并不如外界传的那样痛恨妖族。”
“据说这孟公子,是个妖怪。他瞒住身份骗青姬同他成亲,被赵田的夫人王氏撞破。王氏暗中请来修士,杀死了孟公子。”
却被拦在了门口。
没有别人碰过的,才叫独特吧?
咔嚓咔嚓。
发.情期是一个时间段。
“师姐,我只有眼珠子漂亮吗?”
倏忽间,她听见少年凉淡的嗓音:
少年笑:“不过珊瑚礁已经死了。”
……他是不是,很爱装?
虞菀菀已然起身,热络向刚经过门口的掌柜招手:“麻烦您再过来一下。我们还有点儿不太会。”
想独占她的气息。
虽然形状有些怪异。
侍卫说着已经上手去扯她,相当无礼用力推,不悦道:“赶紧走了,少杵在这碍事——”
真的事都成了假的事。
“多练练就好。”她宽慰说。
虞菀菀奔着东家来。
死了的尤为漂亮。
“妖族有妖族专用的通讯术法,但她没和我说。”
她却已经背对着退后到他面前。
虞菀菀不由分说把他往里推,铺子里烧着的火气,热腾腾的暖意,统统蜂拥而至。
手腕却突然被拽住,往下一放。
光线穿透手里的玻璃棒,像在地面投落片朦胧不清的万花影。
又乱碰他。
掌心里的玻璃冰凉凉,又沾着点少女温热的体温。
对方不搭理,仍公事公办的语气:“小娘子抱歉,夫人不在此处。”
赵叔挥挥手:“陈年旧事了。”
可是侍卫言之凿凿,还说镇里人都知道。怎么掌柜这儿……
即使是用作类比的珊瑚,也不行。
那是他的,谁碰也不行。
薛祈安力道收紧,似要将她骨头捏碎的力道,嗓音却仍温和带笑,一如既往顺从又乖顺的模样道:
“还想摸什么,来。”
那点红痣却犹如缀在眼尾的血珠,妖冶而诡谲。
第 26 章 乌瓷古镇(十五)
“好!”
少女的嗓音相当清脆坚决,似预谋已久,薛祈安不禁愣了愣。
下一瞬,她的手直接掐住他腰侧。
“……”
薛祈安一抖,惊愕抬眸,连气息都稳不住。
“早说嘛。”
听见她悠悠叹气:“之前真是血亏,白白蹉跎大好时光。”
那只手从右往中摸,速度时快时慢,像在细细品味什么似的。
除了摸,她竟然还……捏?
“……”
薛祈安实在太震惊,一时都忘记把她的手拿下来,满面通红看她。
这模样落在虞菀菀眼里。
“……”
如此漂亮的脸不用来亲真是可惜。
暴殄天物!
“你不许再诱惑我。”
“谁派你来的?”
她从屋内最深邃黑暗中听见薛明川的嗓音,怒不可遏:“赵叔,枉家父一生将你视作挚交,你怎好意思同妖族勾结,做出这等世人不齿之事!”
薛祈安叩开她的唇齿,两根手指塞入其间,任由她用力咬住。
穿过闹闹腾腾的人潮。
虞菀菀忽然发现不对劲,这屋内不只一道阵法。是阵就有阵眼,而这处的阵眼……
额前忽然一暖。她的指腹贴上来,拭净他眉心的血迹。
更多却是他的气息,桃子果汁般甜甜的味道。
那对雾蓝色双眸静谧如深海,寒凉异常。倏忽间,却在他弯起眉眼地刹那化作春意。
嗓音也分外温和:“师姐有什么想说的——”
妖气如潮水般张开,遮住两人动静。
虞菀菀忽然不太敢再看他,垂眸嘟嘟囔囔说:“我要夸我自己很漂亮。”
已经尽可能让她不要那么难受,可她先闯进他灵海的,这些根本避不了。
再故意装没听见。
“是,你有意见吗?”
鱼妖鳍一扇,怒得飞起来,撞到脑袋才“哎呦”一声老实待着。
男人抑制不住地惨叫,有什么东西“噗通”落在她面前。
烧火的红线串着它,像是烧烤架正烤着的鱼。约莫也是如此,它才话一股脑往外倒。
话术赫然是她咬薛祈安时说的。
有灵力交互在,现在做事都得多个瞒她的流程。
门边挂着的风铃叮当当响。
他松开手,垂眸慢条斯理地,用帕子一根根拭去她留在他指尖的晶莹液体。
“师姐,你故意的。”
“……”
依旧乖顺地含笑望来:“没摸够的话,换个人少的地方呢?我怕师姐被撞到。”
她连现在什么情况都没弄明白好吗!
“四象魂瓶是我捡来的。”它说。
掌柜在包裹玻璃,也并没注意他们的动静。
尾音未落,脸忽然被捧住,揉面团般地揉了揉。
少年少女却已然不在原先的位置。
下颌却被轻轻捏住。
少年单掌箍住她的左右颊,逼迫她半张嘴,俯下身打量会儿。
他捏着青鱼的尾部,嗓音如覆层冰碴,再不如往日待人的温煦:“四象魂瓶是怎么落到你手里的?一五一十如实交代。”
那些瓷剑随赵田叹气而加速,她下意识要去护他。
太羞耻了。
听见声不太对的动静,虞菀菀仰头看去。
属于高阶修士的威压牢牢砸下。
看出她有其他奇怪心思。
还是那身布衣。裹着头巾的女子被众星拱月般围在中间。先前赶走他们的侍卫,恭恭敬敬喊她:“夫人。”
“那下次吧。”虞菀菀失望叹气。
“……”
她手里拿着个陶俑,两只眼睛以红釉点染,和赵田屋里那些很像。
他回答虞菀菀先前的问题:“再有最多半盏茶时间,一定——”
定定看她会儿,薛祈安忍不住轻笑,由她继续揉弄他的脸。
他就又问:“师姐摸够了吗?”
定定看她会儿,薛祈安忽然笑:“师姐,学猫叫一声。”
“喔,”鱼妖解释,“孟公子是我二姑姑的舅舅的女儿的三叔叔的五姨丈的儿子的朋友。”
“师姐,勤加练习啊,下次继续。”
“你们不仁在先就休怪我无义!最后问一次,灵核在哪?”
像在做了不得的大事。
“赵田的妻子王氏,她天生怪疾,症状和孟公子有几分相似,寻遍名医都说药石无医。”
这番动静自然吸引陶土人。
男人如鬼魅般,不声不响站在少年身后,身侧悬浮几把小巧的瓷刀。
“那师姐要夸夸我很漂亮吗?”
话都到嘴边,想想前不久刚发生的事,她忍辱负重:“……喵。”
“赵叔,我知道青龙是你禁锢的。”他沉声问,“你瞒着薛家做这事有多久?”
他看着薛祈安很快走回少女身侧温声喊道:“师姐。”
虞菀菀身体再难动弹分毫。
她这样喊他们。
薛祈安低垂乌睫,唇边笑意不变,慢悠悠跟上去问:“师姐怎么忽然走这么快?”
电光石火间,他抿唇有了决断。
又有她事?
他竹青衣袍染成浅灰,半边袖子破裂,人也被绑住跪坐在地面,神情却似一切尽在指掌间。
“薛祈安,”
两人谁都没再说话。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那抱歉啊,师姐判你意见无效。”
很有礼貌。
虞菀菀以为是小虫什么的,也没在意。
白芷目瞪口呆看她。
“……我诱惑你什么了?”
“师姐?”少年忽然喊她。
还有阵、是有阵龙吟吗?
薛祈安忽然也笑:“你之前有哪回问过我吗?”
好像岸边长满细流的湖泊,在春日潋滟底泛着粼粼波光。
“打架呢,保命第一,护脸第二,有血迹要及时擦。”
她懒得管赵田死活。
话语陡然一凛,似有刀剑铮然声响起,很快却响起青年的闷哼。
鱼妖说:“我是青夫人——啊,就是很有名的那位女富商青姬,你们知道吗?我是她夫君的远亲,在她府邸寻差事。”
少年拍了拍她的衣袖,正好是和那截竹青色交叠的位置,淡然然说:
“没,”虞菀菀摇头,更诚恳,“表扬你,下次继续。”
一回生二回熟。她这次,立刻以桃花扇相抵,左手攥住几张符纸。
一瞬间,虞菀菀下决心,转身拉着薛祈安往屋子里跑:
“一定!”虞菀菀同样热情挥挥,面颊扬起灿烂笑容。
少年望来,应当猜到她意思,弯弯眉眼。
“随师姐。”
薛祈安笑:“嗯,我也觉得。”
过了会儿。
青姬。
太阳悄然移了位,婆娑树影遮盖住他的眉眼,似染层晕不开的暗色,衬得面色愈发苍白。
这时的他和素日里给人的感觉极不同。唇边笑意竟噙几分戏谑的不经意。
……之前还说是喜欢他呢。
空中被撕开道黑色的裂口,一道庞然的青色疾影骤现。
薛祈安笑着问,忽然间“啊”了一声,拇指指腹沾上唇角那点血迹,往右侧晕开,恍然大悟笑道:
薛祈安生平第一遭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那是只血淋淋的小臂。
那对双眸如黑曜石,天生偏冷,却叫他窥出几分狐狸似的暖洋狡黠。
青龙将赵田吃下,猛扎入裂隙之间。
虞菀菀被迫屈膝,却更快撕开符纸。
“师姐为什么这样看我?”
阵法此刻仍源源不断有灵力涌入,说明赵田尚未死,他和青龙随时有可能卷土重来。
“脸要勤加维护。”
薛明川再次开口,嗓音却平静很多:“灵核在我们出来时,就被击碎了。”
“薛祈安。”
“结果,结果出现了个坏女人!”
……
“废话少说。”
虞菀菀指尖一缩,隐约猜到什么,立刻威胁瞪过去:
疾风翻涌,她身形飞速后撤。
虞菀菀这才满意松手。
“因为大家都有从瓷盘里出来。”
薛明川说过,偷窃的那妖是雄性游鳞,有千年道行。
没等她说话,白芷很兴高采烈道:“我知道!这叫‘危机过后情难自禁想要牵他的手’,讨安慰嘛,都懂都懂。”
那条红线闪过道烈焰。
她听见少年含笑的嗓音,清冽如寒泉。末了,还温温和和加一句:
虞菀菀解开他们的绳子,扶起白芷,看向薛明川问:“薛公子,您还需要等多久?”
虞菀菀有瞬间忘记他其实是龙。
虞菀菀立刻向旁扑躲。
可莫名其妙也不想杀她,即使她总是会干些奇奇怪怪的事。
里头有一只,巴掌大的浅青色鱼,腮部被荷包内垂着的一根红线捆缚,动弹不得。
空中倏地多出张火红色的网,迅速收拢,在薛明川掌心收成半透明的红色荷包。
“青夫人可是大善人,打我幼时起她就住这儿。明明赵田和古镇人才是外来者,一来就填湖烧林造房屋,青夫人不拦,这才有现在闻名远近的乌瓷古镇好吗?”
他背着手,瓷刀自发袭向少年。
被她咬破,留在她那儿,他的血。
说时迟那时快,薛明川目光微沉,话语一转:“收!”
身后两条浓密乌黑的发辫左右晃动,当真像燕尾翩跹,灵动轻松载满日光。
虞菀菀松开手,咳一声严肃道:“我下次再也不乱摸你了。”
虞菀菀自然发现了,极浅一弯眉眼。
指尖在她唇上轻轻压了压,那儿有他的几滴血。
它远比薛祈安的原形大许多,似疾驰的青绿波浪汹汹袭来。尾翼一扇,陶土人立刻被击成碎片。
“抱歉啊,但别咬了。”
鱼妖还在继续道:“青夫人喜好收集至宝,有时看腻烦的便会赠予下人。这四象魂瓶,便是她赠予我的。至于其他的,大人你误会我了,当真与我无关。”
虞菀菀痛心疾首:“这有多考验我意志力你知道吗?我差点就要吻过去了。”
少年却笑笑,嗓音如暖阳般温和:“都听师姐的。”
出了门,从古镇向西走,有座五十丈高的山丘,生着落叶林,遮天蔽日。
最该尴尬的又不是她,虞菀菀瞥眼少年神色,哼哼说:“有也憋着,不听。”
好麻烦啊。
听见她苦口婆心说:“毕竟我真的真的很喜欢你漂亮的脸蛋啊。”
那对铜铃大的瞳仁迸出浓烈恨意,青龙张嘴,恶狠狠向赵田咬下。
是龙。
往屋里走时,才忽然抬眸往人群望。
“你刚才问人多的原因就是这。”
时间紧迫,虞菀菀没注意把以前读者给书里男女主取的昵称都脱口而出。
“没什么,差点沾到脏东西。”
虞菀菀:“?”
得亏他开的好头,虞菀菀忽然就不怂了。
又是那股甜橙香。
假设他现在面前男人的右手也没有不停在淌血的话。
可看他这副红得快要熟透的模样,虞菀菀到底松开手,覆他眉眼忍痛说:
白芷立刻反驳:“胡说八道,这可是古镇至宝,怎么可能让你捡来。”
问的却是:“师姐又反悔想摸我啦?”
薛祈安眸色一瞬深不少,笑容却依旧,一如既往极快地乖顺颔首:“好的师姐。”
蛇和陶土人仍在缠斗。
“想到点高兴的事,不可以吗?”
鱼不吐泡泡,吐人言,声线颤抖:“大大大大……人饶命,我什么也不——”
又going她!
虞菀菀:……?
薛明川一如既往这性子。
薛祈安没挣开她的手,似笑非笑:“怪我呢?”
可青姬的夫君……不也是条鱼妖吗?
“不像。”
少年温声唤她,好像什么都不知道,嗓音掺着如春日娇花般的和煦笑意:
无数碎纸片从黑暗里沙沙吹跑。
薛祈安忽然弯弯眉眼:“这种程度的话,没有关系。”
薛明川神色复杂,欲言又止,半晌到底看着他们叹气,到底绕过这个话题。
薛祈安看她眼,不吭声,显然还在为方才的事耿耿于怀。
“是你先主动的,我盛情难却。”
他清澈而愚蠢又好像不愚蠢的师姐却晃了晃脑袋说:
“……你不准说话。”
/
薛祈安下意识就应:“嗯?”
虞菀菀:“……”
却没再听见应声。
薛祈安微歪脑袋,像是想了想,在她掌心里轻轻蹭了蹭,柔柔地笑问:
“你给明川解绳,我去帮白白。”
不讲武德!
它们齐刷刷转头,红眼对她。
虞菀菀:“……”
话音未落就被打断了。
薛祈安眉眼讥诮一弯,瞥眼青年手里藏着的碎瓷片,并没有搭腔。
刚才的……是血?
“你说夸就夸啊?”
“你刚刚答应的。”
门并没有关,虞菀菀一敲就“吱呀”打开了。
脏东西?
她欲盖弥彰垂睫,很慷慨道:“大胆说这种‘还想摸什么’‘来’‘继续’之类的话,我这人,最善良了,尤其喜欢满足你的愿望。”
赵田叹息:“和你一道的那两人回来怎么也不说一声?这可是贵客啊。”
少年和平日里听话模样别无二致,却好像有哪里不对,一点都不害羞。
薛祈安恹恹打了个哈欠,笑意却不减,背手慢吞吞跟在她身后。
那截茶白衣袖如浪花般拂过手背。
竟然是只青龙!
他伸手拨了拨她耳饰坠着的那排水滴状蓝宝石。
“先把薛明川和白芷放出来再说。”
耳边坠着的玻璃耳坠轻微一晃,游弋的日光也一晃,反射出和煦却又隐约寒凉的亮光。
薛祈安指尖轻轻攥紧,掀起眼皮。
薛明川挥袖间,隔音阵法便布好。
“嗙嗙嗙”几声,两人高的陶土人炸成一地碎片。
临走前,薛明川还很谨慎地在附近落了阵法,提防赵田动静。
薛祈安垂眸,乌睫颤了颤,轻轻应一声:“嗯,都听师姐的。”
虞菀菀看了眼,霎时梗住脖子。
没有证据,再怀疑都不会动手,人人称颂的名门正派作风。
“敬酒不吃吃罚酒。”
“赵叔?”
少女小心地解开白芷的绳子,头也不抬:“辛苦你啦,真棒。”
少年这才像扳回一局,轻哼一声,不等她,抬步往前走。
薛祈安却笑意愈朗:“可我现在没不同意啊,师姐。”
少年伸手拉住她,也不管她作何感想,两指温温柔柔地捏住她后颈揉弄着。
孟章怡,或者该说是青姬并没有看到他们,忙着和侍卫说话。
她向稍前方努努嘴,忽然凑近,差点儿就要贴上他。
虞菀菀还记得,来乌瓷古镇最开始是为了抓住那只偷窃的妖。
真可惜他还穿着衣服啊。
剩下有薛祈安帮助自然更快。
倘使这是只道行千年的鱼妖,那青姬……
薛祈安以为她最多碰碰手,也不太在意,弯弯眉眼:
离得远,薛明川和白芷都没听见。
这样更亲昵更自然的语气和目光。
“如果我的意见有效,那抱歉啊师姐,我拒绝。”
虞菀菀由衷感慨,瞥眼他的神情,到底没这狗胆把话说出口。
这儿的第二处阵法,是以薛明川为阵眼布下的。
唯一听见的人……
这周围还有更多的陶土人,各个举铁剑来势汹汹。
鱼妖也有种要成大事之人的淡定,竟然能慨叹道:
似乎听见女人的厉喝。
“啊啊啊——”
虞菀菀骤然警惕,尚未来得及开口,只觉耳畔一道混着血腥恶臭的罡风。
“再说啦,直说你也不会同意我碰你脸。”她又道。
“你笑什么?”
屋内并不是想象中的黑暗,只像在门口垂了层黑帘子,穿过后,四角幽幽跳动的烛火和被五花大绑的男女撞入眼帘。
“……”
“不要紧的。”
“就从她开始罢。”
他的师姐,本来当然就做什么都可以。
“其实我觉得你说得对。”
万幸两人都没受伤。
是这些人还活着的错啊。
虞菀菀眉眼一弯,并不是没听见之前的话。
虞菀菀思斟,倏忽听见身侧一阵极低的轻笑。
屋内却被诡谲的静谧吞没。
虞菀菀正好这时凑近,和薛明川低声说:“我们方才在外头看见了,青姬和孟章怡孟姑娘长得一模一样。”
知道了什么,他没说。
连着几声,数块尖锐碎瓷片狠狠刺入身后那颗大树,整个都快埋进树干。
少女已然扎进人海和另个青年说话,约莫没听见,好像刚才没问那话。
她的目光太过直白,少年似有所觉,侧过脸,唇角沾着一点鲜红,正应着眼尾红痣。
“我有个新的请求。”
“师姐,”
薛祈安垂睫,指尖一动。
还有阵诡谲沙沙声。
他垂眸,神色很是乖顺。
像是陷入回忆中,鱼妖越说越生气:“青夫人本来过得多好?那时两人成亲不久,惯来病弱的孟公子沉疴初愈。他们还和赵田合作,铺子也蒸蒸日上。”
虞菀菀提醒他:“你刚还说你是他远方表亲。”
虞菀菀:“……”
孟章怡竟然就是青姬。
回去路途,穿过最闹腾的一段路时,虞菀菀忽然喊。
这下倒轮到她浑身不自在。
虞菀菀嘴里霎时一股血腥味。
赵田眉目浮现股虚伪的慈悲:“在她找上来之前,我没空多陪你们闹腾了。这儿一个,里头两个,你耽误一瞬我就杀一个。”
掌柜回来,递来玻璃,送他们往外走,很热情地招手:“下次再来喔。”
“你诱惑我亲你!”
蛇腹和地面摩擦发出窸窸窣窣声,虞菀菀不自禁搓搓胳膊忽起的疙瘩。
下颌却又被一把捏住。
被虞菀菀拦下来的青年体贴解释:“近几日,镇里死了五六人。不知是寻仇还是怎么的,被人在家中发现就已没呼吸。其中一人正好租赁夫人的房屋。”
虞菀菀赶忙向他们走去,屏神调动气息,果然在屋内发现一道阵法。
四周似有堵无形的墙在往中间挤,空气一下变得稀薄。
薛明川竟不能找出一丝一毫的伪装痕迹,偏就如此才叫他愈生怪异。
却不着痕迹插入他们之间。
是只足有她两倍高的陶土人,手持铁剑,如千斤压顶般重重压在桃花扇上。
她很快回神,张嘴仓皇说:“抱、抱歉,我不知道——”
是赵田,依旧慢吞吞的高人气息,却多股狠劲:“薛家的封印只有薛家人能解。你们做局破开封印,甚至不惜毁坏神隐阵,百般周折就为了放出那等孽畜!”
“赵田!”
“……”
薛明川眉头轻蹙,极可能与她想到一处。他并没出声打断鱼妖。
虞菀菀竟不好猜她的年龄。
他徐徐看向虞菀菀,竟然会分身,倏忽间就有另道身影到虞菀菀身后,伸手拽她。
不过这也不能怪她。
少年笑意加深,仍扮演乖巧的师弟,遵循师姐吩咐,用匕首割开束缚青年的麻绳。
“她人在哪?”赵田阴沉问。
虞菀菀:“……”
薛祈安眉眼弯弯,嗓音很柔很轻,却明显不在征求她意见。
鱼妖忽然腼腆:“求职嘛,不攀点关系怎么好办?”
虞菀菀忽然呼吸不上来。
“怎么了?”虞菀菀仰起脸,看向忽然将她往后扯的少年。
倏忽间,赵田房里亮起几盏灯,像永夜里几点鬼火。
偏生少年望来,恍然大悟问:“是这样吗,师姐?”
看了会儿。
故意那样问他。
尾音上挑,惯有的寒凉之意倏地荡然无存,像带钩子般,挠得她心都发痒。
薛祈安把她手丢到一边,气笑了。
还要帮妖管局找回四象魂瓶。
夫君尸骨被禁锢瓷盘中,还有听来的青姬传闻,虞菀菀有个匪夷所思的猜测。
这不会是说他们吧?
乌发像对蝴蝶上下晃动,扑扇间就会消失不见。
“如果这事和你有关,最好不要让我找到证据。”
他以身入阵,使赵田的阵法名存实亡;又用新阵,似要捉一只妖。
“嗯,”虞菀菀坦率承认,不吝夸奖,“这都被你发现啦?不愧是聪明漂亮的你。”
若不是薛祈安,地上血淋淋一团的没准就是她呢,她又不是圣母。
醒来后,薛明川就发现赵田异样,是将计就计被他捉住的。早在和赵田周旋间,已不动声色将手脚的麻绳割断。
又极快地一触即分。
轻而易举地,好像有人特意送回来一样。
白芷说的那么大声,和薛明川一起看他们。
她扭头和身侧少年主动说话:“可惜你那个玻璃珊瑚碎了,本来还挺好看的。”
薛祈安顿住脚步,侧目看她。
叮叮当当,响起一整片乐声。
室内温度很低,像是做完实验专门处理动物尸体的冰窖。
赵田房屋已不能久留。
“那夫人回来就看见夫君的身体,不得气死了啊?那孟公子妖不妖的,我能不知道吗?肯定不是啊。”
薛祈安:“……”
“不要总是找我师姐麻烦啊,我也会觉得烦的。”
你找抽吗?
这些妖,是来复仇的。
虞菀菀苦口婆心道,趁他不注意,揪住他袖子晃了晃,替自己解释:
真烦啊。
脑海里浮现他年少时更衣的模样,腹肌和人鱼线,每一寸一毫都恰到好处地性感漂亮。
还有最开始,她对白芷好像熟识多年,下意识的信任。
过了会儿。
虞菀菀追上去,很诚恳地请求说:“我想碰一碰你,可以吗?”
几乎同时,衣领给攥住,她被更快地往左拽进个冷硬怀抱中。
灵气如长风般拂过屋内每处角落。
“她听说孟公子病愈后,便前来询问,孟公子也有心相助,不料对方竟然栽赃他是妖!联合道士把他杀死了!”
她惊讶地看向乌发散乱的青年。
“你不要这么小气嘛,美怎么能一个人独享呢?要懂得分享。”
鱼妖一下嗷嗷叫:“啊啊啊我知道,我仔细想想我都知道,我这么厉害当然能知道好多东西。”
“师姐。”
当!当!当!
她在心里怒骂,脖颈却忽然一烫,似温热液体没入衣领。
“我这些事竟然都能记得,好聪明好厉害,真不愧是我啊,是天下第一聪明的我啊。”
说话时少女本来没往这看,却倏地侧过脸,在人声嘈嘈间向他嘿嘿一笑。
话语像阵柔柔的风
他从鱼妖手里拿回四象魂瓶。
“何况,”它嘟囔一声,“那些富人哪是什么好东西?见青夫人夫君逝世久已,多少想硬占她便宜啊?”
让他自个儿去纠结,好像想以此驯化他。
它眼睛染着红釉,破碎刹那,像恶鬼般死死盯住她。
青年却目光沉沉,只有他们二人听的见的声音,一字一顿道:
回去后,虞莞菀想先和赵田打声招呼说他们回来了。
混杂腐臭的海腥味扑鼻而来。
“谁?”少年笑意不减。
鱼妖忙不迭点头:“真的真的,我绝无半句虚言。”
虞菀菀:“……”
并不清楚是什么阵,只从阵法结构和灵气大致判断出是赵田所布以囚锢人的阵法。
可这样,他们怎么可以进来呢?
虞菀菀有瞬担心薛祈安,手悄悄一勾他的指尖。
姑娘家仍一无所觉,步履轻盈地往前。
虞菀菀的耳朵,倏忽间“嗡”地炸开。她痛得想尖叫,死死咬紧牙关才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这样有些敷衍的话,竟也能让少年弯眉笑笑:“嗯。”
薛明川把荷包收入芥子囊中:“走,此地不宜久留。”
……嗯,这语气呢,是不是有点熟悉?
面上倒不再有瓷盘内所见,烧伤一样的瘢痕,貌若天仙。
虞菀菀:“……”
他竟然还评价上了,垂眸一根根掰开她的手指温声笑道:
“赵田对我们动手时,我发现他屋内有很浓重的妖气,以此做引抓到这只鱼妖。但兴许还有其他同伙,切莫掉以轻心。”薛明川警醒。
至少得等薛明川醒,彻底弄清对方是敌是友,才能发生交集。硬碰硬,她也没这本事。
黝黑罅隙还有好多条蛇,有些生着翅翼,前赴后继扑落地面。
薛明川目光一闪,唇轻轻抿成条直线,颔首道:“我知道了。”
那点儿噪音忽然听不见。
“拜托了。”
“嗯。”
虞菀菀:“……?”
她青绿的衣袖无意扫过青年竹青的衣袖,看着分外和谐。
一声锵鸣,似刀在磨刀石滚过。
虞菀菀是故意躲开她的。
四人很快离开此处。
“因为沾血就不漂亮了啊。”
/
动物避害的本能一瞬间占上风。
总有种错觉,她是故意让他看出来的。
“想起它讲话,很像我的,”
少年在她明显的警告目光中,想了想,到底加了点修饰词温声道:
“很像我天下第一聪明漂亮温柔善良的师姐。”
第 27 章 乌瓷古镇(十六)
他这话说的。
虞菀菀轻咳一声,决定不和他计较。又凑近点儿,低声哼哼:
“等回合欢宗,我再和你清算。”
清算他到底瞒了多少事,还有之前老装弱又算个什么事。
少年眨了眨眼,“喔”一声。
好像很是乖巧。
“青夫人既然喜好收集至宝,怎会轻易丢弃四象魂瓶?”
薛明川正好开口问:“还有四象魂瓶如何落入她手中?”
“因为薛家啊。”鱼妖“呸”了声,结果啐出个泡泡。
薛明川手微握紧。
鱼妖眼珠子一溜,望向悬着的红线,到底没敢有所隐瞒:“四象魂瓶和寻常瓷器不一样,要禁锢四神靠普通的瓷石、高岭土可不行。”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就算是赵田——他人混账了点,技术当真没话说,却也没办法靠普通胚料烧成这等威力的法器。四象魂瓶的烧铸,最需要的是息壤。”
息壤者,言土自长息无限。
是寰宇混沌之初,有飞升的修士见人间洪灾肆虐,心生怜悯所赠的天界之物。
三界各有规矩,天界不允许仙人之物流落凡尘。
“旧仇不论,滚回去告诉你的主子,不许对我的族人动手。我们争斗是一回事,外人掺和又是另一回事。”
再照赵田之前所言,青龙是被以薛家的阵法封印瓷盘中。
赵田轻轻挥手,桌子复归原位,脖颈那道血痕也再看不见。
他和白芷很熟稔,刚说完白芷就像知道他要做什么了然点头。
远处金红二光大坐,还躁动不安陶土人和蛇群哀嚎不止,化成数道黑雾涌入通灵塔之中。
一道暗藏怒火的冷冽嗓音却突然响起:
薛明川和白芷被她定住身形,动弹不得,只得眼睁睁看着他逼近。
“安静点!”
薛明川已经把鱼妖再次收回芥子囊内,仰头面色沉沉:“青龙心怀怨怼,放任不管恐会毁坏整个古镇。”
“仙师你们一定要撑住,不然、不然任由火焰焚尽古镇,就是你们害死了所有人!”
也就是薛家。
“那你们最好快点啊。据我所知,青夫……青龙的儿子死在赵田手里。”
虞菀菀亲眼看见他打开玻璃罐,小心翼翼将那团息壤装入一个青花瓷蒜头瓶,从抽屉里取出团铅粉一样的东西丢进去。
青年一瞬呻.吟不止。
另个咿呀呻吟的人影被丢在地面,竟是赵田。此刻,他那还有之前世外高人的闲定?
她怎么会一个人在这?好像是坐在屋内的房梁。
完全不是想象中的没事了啊喂!
扭头没扭成功,脑袋被牢牢摁住。
赵田和青龙打得远比想象中凶。
青龙身躯遮挡天日,似团乌云覆盖头顶。她徐徐吐出一口白色龙息,云雾般飘远。
“仙师,是仙师出手相助!”
她想上前查看,却又止步,赶紧冲向虞菀菀看看她的状况。
数万道红光交错落下,如张密不透风的网。
他听见她哼哼几声,一如既往蛮横难缠地说:“我师弟超棒好吗!”
但它不说谎的那万分之一可能,都不是薛明川愿意看见的。
动作青涩又温和地替她重新拢发。
薛明川不为所动,沉声说:“怕是夫人的妖骨被我损毁,实力倒退。再耗下去,撑不住的未必是我。”
一道青绿的身影冒出来,张开双臂挡在青年身前。她的利爪划破姑娘家的脸蛋,血珠滴滴答答坠落。
眼前景象陡然模糊,内心翻涌的情绪也没空再翻涌。
“你……”
“你觉得,青龙会只想杀赵田吗?”
可虞菀菀分明记得,薛祈安帮她夫君收尸,收了一串鱼骨。但怎么薛家查的,说他不是妖呢?
万丈阳光自云后露出。
道理虞菀菀懂,但问题是……
有了息壤,洪水果然得控,渐渐褪去,剩余的息壤也留存那位修士后辈家中以备不时之需。
话音未落。
“赵田偷藏息壤救妻子,以致四象魂瓶无用,又囚您于瓷盘间,自己却享尽美名,您不想让真相大白吗?”
“你的剑,还准备捅她到什么时候?”
“目前更重要的事。”少年温和说,那股惯有的冷香都好似暖洋不少。
话语却被蓦地打断。
薛明川很快提着另个人飞回此处。
“北边玉银一族的少主刚出生,举族欢庆,庆典七天七夜都未结束。”
心头闷沉异常,虞菀菀抓住少年的衣袖,往他那挨近点儿,维护姿态彰然若显。
“杀了古镇镇民,他们至死都相信那些假象,得以为自己是违逆强权的正义使者。后世传颂,万民褒赞。”
薛明川果然愠怒。手背被白芷拍了拍,面色才稍好看。
“当然最主要,我很不喜欢你这样评价我的师弟。”
这回她好像仅仅是多片记忆。像是在发愣,过去几个呼吸。
“什么事?”虞菀菀问。
死咒并非夺人性命的咒术,而指那类中咒后再无法破解的邪术。
他维持世家子的体面,沉声道:“再有下次,再敢诋毁薛家名誉我断不会轻饶。”
她象征性地一捶薛明川肩膀,看向他们,笑着打圆场:“他这人有时是这样,烦得很。实在抱歉抱歉,你们不要介意他说的话,我也总被说不勤奋不上进难成大器呢。”
他又轻笑一声淡道:“我亲眼所见。”
那股稠腻的甜橙香席卷而来。
“夫人以为,烈日烧晒和青焰焚炙谁更胜一筹?”
水一盆盆往里泼,火焰却未有颓势。
连白芷的身影都看不见。
但有一事,薛明川没说。
“明川!”白芷捂唇。
“是啊是啊!”底下人哭着附和。
“师姐。”
但这会儿听见,莫名有种好玩儿的趣意盎然滋生。
如有道充当防火墙的无形屏障挡住了它。薛明川身形一颤。
并不是上次在薛祈安灵海里看见金色竖瞳那样,突然晕过去。
是因为头发不对称,他才会帮她绑头发的——绝对是这样。
青姬看起来却完全不像被捉住,抬起手,慢条斯理整理着乌发。
“明川。”白芷握紧他的手,听见镇民的话面色些许难看,却还是站在他的身侧。
在古镇边缘,却再难进一步。
虞菀菀扒拉他的衣领,做私语态,却故意超大声说给薛明川听:
青姬看了眼,淡淡收回目光。
青姬不搭腔,似乎连看他一眼都烦,径直起身。
极大一声巨响,青绿重物沉沉落地,压断一片粗壮青树。它仍在往前冲,四面尘土飞扬,像是带起片沙尘暴。
声音她也很熟,正是孟章怡——青姬。赵田的样貌与现在无异,而青姬,这时尚未毁容,妖艳明丽,如直视烈火般的璀璨样貌。
却并不是收好息壤。
“青夫人丢弃魂瓶和薛家有什么关系?”薛明川淡然问出她心中所想。
他刚收回手,像是本来要扯那姑娘家似的。
“就剩我两了。”脚拨了拨地,虞菀菀抬头看他,有意缓和气氛说,“等的时候我们干点什么呢?”
无事发生就更好,孽畜被除,古镇安定,眼前危机至少能减去薛祈安一个麻烦。
桌面的玻璃罐内,一团黑色泥土质地如融化的金属,蠕动着,不停探出黑色触手。
“以夫人的实力,何必同我们在这多费口舌,更或被我捕住一次?”
目光在少年少女身上长久停留片刻,薛明川才移开视线。
青姬“嗙”地一拍桌子起身,秀眉紧拧,一撩袖子就要往外走。
她嗓音很冷:“这些我收手都可以。但你们,必须还我夫儿清名,以天道为证——”
鱼妖却忽然开口:“你们是要救赵田吗?”
看着姑娘家有些松乱不对称的发辫,像只没精神的燕子尾巴。
这儿就剩下她和薛祈安两人。
这部分应当是真的。
“据说是查证此事为冤案,孟公子的确无辜,按律当严惩赵田及其夫人。可赵田曾是那家主的家奴,本来废灵根无法休息,受他点拨不知为何忽然多了灵根,便成散修,对他忠心耿耿。”
虞菀菀想说话,一开口,鲜血就止不住从口鼻往外冒。
“无辜之人惨死,小儿同受焚身之苦,这样的公道,当真是夫人您要的吗?”
少年伸手理着她髻间的发饰,逆着光,温温和和的神情竟有种莫名晦暗。
“出了以妖之名害人冤死之事,自然是要禀报薛家的。何况青夫人混这些年,也是有本事,惊动当时薛家家主亲自来查。”
又吹口龙息,火焰加剧。
不是第一次听她说了。
还是白芷先回神。
四象魂瓶是薛家帮助铸造。
“这样啊。”薛祈安也笑,“那我就假设它是真的了,师姐多看看吧。”
“解咒。”薛明川长剑指她咽喉,言简意赅道。
“让你平日说话多注意点,这下好,真讨人嫌了吧?”
龙族以龙族以龙鳞颜色分族裔,再以某种特质做命名。
少年嗓音穿过疾风,困惑换她:“在发呆吗?”
那看来她综合三个版本故事瞎猜瞎编的东西至少大半是青姬认为的真相。
虞菀菀骤然回神,眼底忽地一只玉竹般骨节分明的手轻轻一挥。
青龙起先还挣扎,尾翼扑动,压断一片的树林。网渐渐收紧,她霎时再无动静,身形一点点缩小。
“年轻人,别急。”
后背忽地被少年冰凉的手抵住,那股铁锈般的血腥味也由另股冬日冷空气的气息压住。
过会儿。
她不自觉紧了紧衣袖。
薛祈安乌睫微颤,下意识地要推开她。她却把他手抓得很紧,占作私有物的模样。
她低头看眼穿过肩胛的长剑,忍着痛,抬眸看向惊愣的薛明川一字一顿说:
突然的,狂风疾作,乌云彻底散开,空中却刷地张开只浅绿色的瞳仁。
话音未落,青姬身形俶尔庞大,生生挣断那根绳子。
“我甘愿献身助你铸四象魂瓶,并非我们恩怨两清,只是薛家让你负责此事,而我不想我儿出生在尸横遍野、战火纷飞的世界里,你明白吗?”
“我不清楚真相,所以不会对你的父亲乱做评价。但也希望你,不清楚真相就不要乱评价我的师弟。”她放慢语速,一字一句尽可能讲得清晰有力。
和薛祈安化龙的地方如出一辙。
虞菀菀却听不得这样的话。
天空似静止在浓稠黑暗里。
“你们不给的公道,我自会去取。”
薛明川立刻提剑而上,视线却不着痕迹,往角落的少年轻飘飘瞥了眼。
“嗯,你太漂亮啦,我看愣了。”
那修士不惜受九九八十一道雷劫,也要取了天界的土壤赠与子孙后代,要求他们以此治水。
倏忽间,刷!
“师姐?”
她面容如覆寒霜,沉着脸把一个透明的玻璃罐丢到他面前。
“薛公子。”她抿唇喊。
一时谁也没出声。
少女清脆的嗓音飞速响起。
屋内窗户大敞,正对着落满月光的种花小院,还有……一片银白色的森林。
第一道,绞杀青龙;第二道,刻意被抹去了气息,用以擒拿篡改第一道阵法的人。
虞菀菀想说点什么,又不晓得说什么,哼哼两声随他去了。
样貌美艳的女人眉目骤冷,踩着桌沿,居高临下垂眸,用那把赤铁剑指着赵田的脖子说:
倏忽间,少年凉淡如寒雪的嗓音温然响起:
薛明川一死,他们全都完蛋。
青叶无风而动,簌簌作响。
青年寒意更甚的嗓音在她身后响起:
青姬认为,丈夫之死与赵田脱不开关系。赵田,极可能也认为夫人之死与青姬相干。
嗯?
虞菀菀隐约有种不安预感,却也不可能拒绝这样正当的理由。
青龙已经立誓,再不可能伤害古镇居民。那有冤屈就是有冤屈,不管是人是妖。
“这火怎么扑不灭?你们几个,再去拿桶接水!”
地面腾起熊熊青焰。
她重新回到瓷盘的四合院内。
虞菀菀想起,他曾给古镇布置过防护阵。但这并非长久之计。
神色沉沉,面上只剩冰凉的寒意。
尖叫悲嚎阵阵不止,毫不掩饰的惶恐绝望穿透耳膜般,闹得人心发紧。
“好了。”忽然听见少年说,嗓音温和带笑。
剑尖红光大作,似有一声火药爆炸的轰鸣声,鲜红瞬间充斥整片视野。
虞菀菀稍松口气。
青姬下意识撩起眼皮,往隐没在树影里的少年多看一眼。
这一喊的确凑效,噪音如潮水散去。虞菀菀慢慢松手,却忽然发现周围景象也变了。
那把锐利的赤铁剑在他脖颈留下道血线,青姬才刷地收了剑。
空中乌云密布,雷声轰轰作响,庞然的青色身影如青虹般于云间时隐时现。
薛家祖上煊赫,飞升的修士数不胜数。那位人人称颂的修士是薛家第一任先祖。
……虽然可能他确实不是。
他抱着那个瓷瓶,紧贴胸口,挂着祥和兴奋的笑容喃喃说:
青姬并未搭话。
直到现在为止,只有虞菀菀一人还没喊过薛明川少主。
他淡淡“嗯”一声,作揖道歉说:“抱歉,涉及家父和薛家,是我没控制住失言了。”
银白光一闪,她肩部血流骤止,隐有暖意入体。
发呆?
她先前和赵田打斗耗费太多气力才被捕,这下竟然元气恢复!
虞菀菀松口气,声音放缓,望向她循循善诱道:“给予他们如此奖励,也是夫人目的吗?”
青龙被寒霰剑一捅准死,那就是含冤而死。她就不要紧了,养养伤就行——
给所有人都找个台阶下。
薛祈安忽地弯眉轻笑。
说话间,她足底已有金圈显现。是天道为证的誓言,违者受尽劫难,魂飞魄散。
/
虞菀菀心里一惊,侧目望去。
她心里一紧,环顾四周,深呼吸告诫自己:
“龙族难有子嗣,他们倒是真在乎这新生的少主。”赵田忍不住笑,“可惜还是颗龙蛋,孵化也不晓得要多少年。”
赵田神情愈发狰狞,如蛆般在地面疯狂扭动,连绳都捆缚不住。
薛明川看着虞菀菀和薛祈安再说:“此处阵眼至关重要,看守就交由你二位。附近我已置玉罩,不必担忧。”
“师姐,你下次再试试以身挡剑呢?第二回了,有什么值得你这么热心?”
薛明川更在意另件事,蹙眉问:“当时的薛家家主是谁?”
薛祈安笑而不语。
“再怎么样,他也算是你的父亲。”
长剑被猛地抽出。
薛明川怒不可遏:“果真是妖族行径——”
他目光不动声色扫过拨弄青绿衣袖玩儿的少年。
赵田坐着,直到青姬关门出去、连脚步声都听不见时,才忽然起身。
要冷静。
“不用再说了,我不答应。”
她下意识习惯薛祈安是薛家的少主。
两人结怨,不死不休,却又被股更强悍的势力制止,暂时和解。
薛明川直视少年眉眼,一字一顿道:“其他事你毫无建树也罢,至少不该做个世人不齿的白眼狼。”
男女老少的哭嚎,还有那道最刺耳的……龙吟。
他微歪脑袋,想了想说:“做点儿更重要的事?”
虞菀菀忍不住捂住耳朵大喊。
有事发生,他获确凿证据,此后再无任何顾忌。
这话真假有待考据。
不知过去多久,乌云渐渐平静。
鱼妖这时才展露千年大妖身上微末的凉薄和恶性,咯咯笑着:
她仰起脸,看着那片攒动的乌云,不晓得里头状况,也不晓得薛明川具体要做什么。
青龙漂浮空中,露出残忍笑意:“你以为你还能撑多久?”
她也有自己的判断。
谁都不打算回答他,薛明川更是直接准备把他收回芥子囊。
“薛家的息壤,你好自为之。”
片刻后,火焰忽熄,那道庞然青龙消失不见。青姬在半空化作人形,青衣翩翩,足尖点落在她面前。
那座宝塔闪烁凛凛金光,正是白芷的通灵塔。细看,顶端屹立个负剑的青年。
“你们再快些,应该来得及给所有人收尸。”
或者说是飘。
风愈发大,那团龙息几乎被吹散。
“薛家家主更是因此存心包庇,不仅没惩治赵田,还重伤了青夫人,警告她不许再提此事。”
“此次我当你无心失言。”
如火枪突地打开开关,青焰浪涌一般袭向整个古镇,挟裹烧毁一切的汹汹气息,触碰的树木转瞬化为灰烬。
有人很快发现火焰不再前进的缘由,向龙的方向,向他们的方向哭喊:
“他妻子污蔑害死您夫君,坊间却坚信您夫君是妖,死有余辜,您甘心让他含冤而死吗?”
“青龙尸骨被损毁却仍成功逃窜之事,我稍后会查。当务之急是阻止他们再打下去。”
嗓音温润清冽如汪清泉,在蒙蒙天色里竟有种莫名的温柔。
赵田和青姬并不晓得她在,仍为某一事争吵。
“青姬,你不要这么冥顽不灵!”竟然是赵田的声音。
她低头,下方赵田和一蓝衣女子相对而坐。两人明显谈得不痛快,女子抬手止住她道:
青年身形如断线风筝般飞远,重重撞在远处树干。
虞菀菀亲眼看着自己透明的手穿过屋梁,底下修为不浅的二人却都没发现她的踪迹。
鱼妖叹气,又在他骤沉的目光里立刻老实:“我是说,我现在就解释。在妖管局建立以前,各个区域分划世家管理,古镇这儿归薛家管辖。”
“还有您儿子,我听说他才学出众,若是长大成人定有一番作为。本该顶天立地的栋梁之材,被扣污名惨死街头。何人不觉冤屈?”
龙血能疗伤,效用是比治疗符还快,但……他真不怕薛明川发现啊。
正好和虞菀菀方才受伤的位置一样,远比那下还深,几乎是将他钉死在地面。
“师姐头发乱了。”他说。
果然是青姬。
她忽觉不对,扭头诧异看他:“这是什么更重要的事?”
“我知道了。”她点头,时间紧迫,也没再多问,看青年纵身一跃,踩着寒霰剑飞入乌云中。
鱼妖更忿恨:“薛家得庆幸知道这事的人不多,之后妖管局又接收管辖,名声才不全臭掉。”
和虞菀菀在瓷盘内见过的黑雾很像。
我们。
/
一座九层宝塔挡住它的去路。
嗙!
“她的儿子是被赵田当作灾星,捆在木桩,饿了七天七夜再活生生晒死的。乌瓷古镇,没有一人相助。”
“不是这样的,有隐情就是有隐情,是必须要知真相才能下定论的事。”
薛明川“哇”地吐出鲜血,却未退后半步。古镇仍固若金汤,坚守一方百姓。
“白芷,东西南北四角的布置交由你。至于虞姑娘和薛公子,”
少年乌睫低垂,凉淡似月华的目光不带太多温度注视衣袖上几根纤指。
忽然,一道青光如利箭般穿出,似蛋壳被打碎了口,乌云迸射出数道青光,刺得人眼发疼。
虞菀菀微弯眉眼,松开衣袖。
枯叶从眼前飘过,耳边是草木摇动似挣扎怒吼的沙沙声。
话语却被打断,少年明显在强压怒火。他看向她,眉目隐隐恼怒:
“还名门正派呢,我呸!”
私下里约莫小动作不休,直到今日,彻底爆发。
纯纯是,薛明川修为最高,比他们所有人加起来都强。也只有他,才能和青龙抗衡一二。
薛明川动作僵住。
好似暗中还有一只手,操纵傀儡似地操纵着什么,以达成他的目的。
他过去,就是被那样糟糕地对待过啊。
这息壤,更是薛家代代相传的宝物。
如果青姬是青龙,她说过夫君死在瓷盘内,很可能隐喻夫君被修士所杀。
他像不嫌事大在看热闹似的。
青姬低笑一声:“这是死咒。”
寒霰剑从天坠落,穿透薛明川肩膀。
“辛苦你们了。”薛明川神情依旧真诚恳切。
青姬嗓音带着江南人的软糯,好似撒娇一般道:“不过是心脉被噬,如万虫吮骨而已。”
“是赵叔的房屋!”
薛祈安揽着她,不带一点犹豫,用匕首在腕上用力一抹,捏着她的下颌,直接要把血往她嘴里灌。
鱼妖却丝毫不在意,扇动鱼鳍,被火烧得“咿咿呀呀”叫个不停,也要继续说:
面上净是黑青图纹,像皲裂的龟壳,好似下一瞬整个人也会碎裂,如爆米花般炸开。
“其实我上次是骗你的,我受伤了不喜欢喝血。我只是想要亲你,然后把你嘴唇咬破——”
/
“你父亲,薛鹤之。”
青龙哈哈笑。
他并不清楚青龙和赵田的恩怨,起初只以为青龙是不满自己被困法器内而寻仇。
赵田却并不因她这样的态度怒恼,气定神闲坐着,嗓音平缓道:“我知道你们龙族间,争斗抢地盘向来凶猛。”
“妖就是妖,再多隐情也难改其恶劣本性,该杀。”
“它们正值懈怠之时,你我联手,再有薛家帮助,定然能吞并北部资源。到时玉银的领地便交由你们缪青一族管辖,不正好么?”
青姬定定看她,目光愈发锐利,却不再吐龙息,青焰也不再加剧。
桌子被掀翻,摆置的物什乒铃乓啷碎了一地。
忽然间。
各种嘈杂声音再次涌入耳内。
比如银龙喜玉,青龙盘踞缪都。
忽然被转过来,发辫被拆开,能明显感受到少年的指尖穿过她发丝。
白芷也足尖点地,广袖纷飞,似只轻盈的海燕般持通灵塔向东西南北四点驰驱。
尽管没有证据,到现在这地步,虞菀菀已经相当怀疑青姬就是青龙。
“走、走水了!”
虞菀菀任由青姬用龙爪捏住她的下颌,脸被被锐甲划破,传来阵尖利刺痛,她话语也未停:
嗙!
这儿依旧有两道阵法。
她的两条发辫被拨到身前,末梢恰好对称,弄得脖颈痒痒的。
虞莞莞揪头发的手都抬了一半,又似被他嗓音蛊惑般放下:“喔。”
玉罩是薛家相当有名的防御法器,固若金汤,留下庇佑他们正合适。
青姬瞪大眼,猛地扭头。
“青夫人就是那后痛恨有关薛家的一切。等四象魂瓶了无用处,她重金买来,却知道它和薛家有关,一怒之下丢弃,才让我捡个便宜。”
赵田嗓音放低,循循善诱道:“家主说,玉银的辖域财物尽数归你,他只要——”
“也是,我直接杀了你便是。”青龙语调骤冷,龙爪如电,狠狠袭向薛明川。
她又往他那靠,直到鼻腔内的潮湿气息被那股冷香替代,才不自觉安心。
鱼妖眼珠子转了又转,一会儿看看他,一会儿看看薛祈安,陡然安静。
还有现在,这等辱没薛家公正之名的徇私舞弊举措……
虞菀菀对自己拖油瓶的身份有自知之明,拖着薛祈安,往安全点的远处挪了挪。
青姬哑然。
三个版本的故事各不相同,却有一部分的共同点。
她看向薛明川说:“你如果担心事情是真的,就该查清事情真假,再好好整治,而不是处理知道事情的人。”
虞菀菀浑身发抖,尽量让声线放稳。她挡这儿,并不是说对薛明川有多深刻的情感。
“不清楚,”鱼妖摇头,“我那会儿不在古镇。”
“王娘,这下你的病有治了。”
红网转成缚妖索,拷住她的双手。
倏忽间,古镇内杂乱的脚步惊慌响起,乌黑人头如流水般往青焰移动。
“这事我会查清楚的。”薛明川道,又像是说给自己听的,重复一次,“一定。”
“清名?”
“你放心,我没想杀他,他会长命百岁的。”
谜团重重,虞菀菀完全想不通。
那张曾经美艳的脸不知何故烧伤,映着将明未明的日光,更可怖如厉鬼。
薛明川猛地扭头。
虞菀菀想起薛祈安和薛鹤之吃的那顿饭。
空中下起细密小雨。
银白长剑汹汹而来。
虞菀菀不清楚刚才看到的到底是什么,盯着他,倏忽弯眉一笑:
她看的片段到此结束了。
却不再推开她。
回头时,那对漂亮的雾蓝色眼眸落满细碎日光,专注又柔和看她。
他看向窗外,似乎放弃这个想法,岔开话题说:“你这小院子倒不错。那片银林也很漂亮,是玉银一族送来的贺礼吧?”
由心生的环境也好,他灵海存储的记忆也罢,都不是能造假的东西。
鱼妖的确可能说谎。
“咳咳。”
如抹游云,也如条细缎。柔柔地将他包裹,又轻轻将他缚紧。
他这话,就和指着薛明川鼻子骂他爹不是个好东西无甚差别啊。
“张嘴,不然我就亲你了。”
第 28 章 乌瓷古镇(十七)
身上的伤被他用治愈术医好了,可痛意却依旧残存,如要将她活生生撕裂,虞菀菀冷汗直流。
早知道寒霰剑是以千年陨铁打制,寒气彻骨,却不晓得是这样的彻骨法。
好似穿着背心裤衩,被丢到北极,再从头顶泼一盆凉水。
虞菀菀都没心思和他说:
“请,亲我。”
她的唇齿还是被叩开,温热液滴没入口腔,还是和桃子汁一样的味道。
一瞬间,便驱散体内全部的寒意。
“虽然我挺想惩罚师姐的,但……”
他凑到她耳边柔声道:“师姐下回别再自讨苦吃了,有时看得还挺恼火的。”
从白芷的角度,看不到薛祈安喂血的动作,她赶到跟前见虞菀菀伤愈,只当她用过了治愈术。
寒霰剑毕竟是薛明川的剑,随他意念拔出。他摁着肩膀,手底红光一闪,疗伤同时踉踉跄跄起身。
没去问薛祈安被废灵根,为何还会有这样的实力。
薛明川抿紧唇,若有所思望向他。
“虞姑娘,抱歉。”
他走到虞菀菀身侧,唇抿成直线,伸手要搀扶她,少年却已经先一步动作,冷脸躲开他的手。
虞菀菀看眼被捉住的赵田、沉默不语的青姬,并未应他的话。
灵力像根细线,在四神雕塑间游弋。
到这地步,两人已是不死不休。
本就是句戏言——呃,虞菀菀觑着他冷然的神色,一时也不确定是不是戏言。
青姬却开怀大笑,手轻轻一挥,浮动的颗粒尽数收归她掌中。
白芷都惊骇看他。
仔细想想,今日来他这用膳,明日不来,不一定会心悸气喘么?
薛明川同青姬对视一眼,两人都拧眉,到底颔首说:
“我……不知道。”他竟然说。
青姬怒斩王娘和道士。
平常没白疼。
回忆结束,众人都默然。
谁能想到呢?
他教会他复活阵。
“不——”
她以往压抑的欲.望全都一次迸发。
青姬回来那日,彻底崩溃。
并不血腥,有种诡谲的美感。
安抚的事交由白芷去做。
青姬一扬下颌,冷笑道:“搜魂。”
“你不如再想想,困我的薛家术法是他从谁那拿来的?”
当年,赵田交上来的法器根本就是糊弄人的玩意儿,害人无数。
好乖。
“果然。”薛明川神情愈冷,“四象魂瓶内也缺了息壤,以附魔过的高岭土伪造替代,才会使四神间缺乏感应,魂瓶功效大打折扣。”
“怎么了?”虞菀菀抬眸问。
赵田偷藏息壤。
不配留在那样聪颖强大的青龙身边。
任谁都会怀疑,其中另有猫腻。
像触发关键词,他瞳仁渐渐散大。
的确给青姬赚来一辈子用不完的钱。
/
“他们那样对您,您当真甘心吗?”
她府邸百来名小妖无一生还,连树干都沾满赤红的妖血。
赵田被捆缚住,关在后院柴房里。
自己就在发抖,却更乐意看她抖得不像话,像对待件有趣物什那样捉弄着。
薛明川从此发誓和妖族势不两立。
虞菀菀心底忽地有种错觉。
搜魂,是以术法强行入侵对方灵海,查清他隐瞒的经历。
虞菀菀要说话,最好逗他两句,腰侧软肉却忽地被一捏。
就是他身无分文、每日在街头讨菜根吃,王娘都没抛弃过他。
赵田竭力去想,脑海却像蒙层纱,完全记不起任何东西。
换言之,能把死人复活。
没人要拦。
这后半部分,和虞菀菀见过的那段记忆并无太大出入。
死人可不会因真相大白而复活。
至于四象魂瓶?
她原来也会抖吗?
薛祈安:“……”
“我……”
要想起效,至少得七七四十九日。
薛祈安饶有兴趣看着,眉眼不自觉一弯,却依旧轻声问她:
古镇并未有财货受损,镇民紧紧抱作一团,似有劫后余生的喜悦。
那会儿,青姬也遭他暗算,被困斗彩花果纹寿字盘许久,受尽折磨来偿他心头怨怼。
镜子内渐渐浮现出两个人影。
虞菀菀忍不住多看他眼。
察觉到她目光,少年歪歪脑袋,右耳的玻璃坠子轻微晃动,折射冰冷寒凉的暗光。
王娘拜托他,杀了身为妖的阿孟。
一副不谙世事的无辜模样。
王娘是他的一切。
/
镜里的景象多是赵田和王氏的甜蜜日常。
成年龙有个很明显的特征,发.情期。
赵田的屋宅在他们眼前摧枯拉朽般溃败,被一团冒起的青焰焚烧殆尽。
赵田拜别薛家,从此退居乌瓷古镇。
天下人加起来都不如他的王娘重要。
“是、是天谴!”有人惊道。
龙缸能燃长明灯,长明灯为亡魂指路。
薛明川先一步开口,近乎肯定语气:“你要复活你夫人,对么?”
他好像猜到她要说什么,含笑惩罚。
虞菀菀不解:“逛?逛什么?”
但这仅仅是表面,或者说,青姬愿意暂时和解,赵田不愿意。
赵田不想王娘担心,一直没告诉王娘她命不久矣的事。
说着,青姬似陷入回忆般,忍不住笑:“每回剖心头血,阿孟都会哭得特别厉害,分外惹人怜。”
两人被迫和解。
青姬满腔怒火化为愕然。
这幕,正好被赵田看见。
阿孟说:“大人请回,您从不欠阿孟什么,能陪您度过一段岁月已是阿孟莫大的福气。”
青姬想要开铺子,当女商,这样手里就会有用不完的钱。
青姬扫了眼,就厌烦移开视线:“我没料到阿孟会对我动情,被我屡次拒绝,却仍数十年如一日追求。”
但问题在于,青姬是龙。
“抱歉。”他又沉声说一次。
“小问题。你不要生气,生气就不漂亮了。”
那日他们见到的星盘,可不单单只是封印她,更是让妖族受尽魂魄分离、肉身一片片被剥脱的痛楚。
/
两人僵持不让。
他是青姬最忠诚的仆从,也是青姬最趁手的刀和盾。
从家务到经商,全部都做得紊条不乱。
很快,他们回了赵田的屋子,把里外都彻查个遍。
如果没有日日的温言安抚,他早就受不了死在某个犄角旮旯里,哪还有今天?
赵田瞳孔微散,如傀儡般答道:“龙血可治百病,我需要她来救王娘。”
赵田本人,并不讨厌所有妖族。他流亡时受过妖族相助,一直以来也只除恶妖。
“给师姐买衣服?”少年嗓音比春日清风还柔。
好喜欢啊。
思及事情起由,薛明川微阖眼皮,到底解释道:“对妖之事,我确实略有偏激。但……我父母都死在妖族手里,至今不晓得是何方大妖。”
会更有趣吗?
王娘?他的夫人。
他和平日别无二致,温柔问:“要出去逛逛吗?”
每压抑一次,都会堆积在下一次,直到抑制不住为止。
再多来一个眼神,她是真要忍不住吻上去。
第一个问题是薛明川问的,也是他最关心的事:“青龙为何被拘禁于瓷盘内?”
这三字一出,虞菀菀就抬头去看薛祈安。
赵田却不自禁打个哆嗦。
她悄悄往旁边站点。
很多事他记不太清了。
有青姬配合,小蛇很快消失不见,他们从来时的路飞速赶回乌瓷古镇。
在赵田软磨硬泡下,青姬终于答应替王娘治病,却并未说心头血之事,只道让她来加中用药膳。
但显然,失败了。
虞菀菀忍不住心旌荡漾。
却注定体弱多病。
“那就麻烦赵叔了。”小少年轻笑,嗓音有股残忍的天真。
也仅仅只能缓解了。
好漂亮。
她是妖管局的,在应对这事上,较薛明川而言还更有经验。
虞菀菀一哆嗦,差点就叫出声,扭头把脑袋闷入他怀中。
古镇近来死的人,也应当都被他埋藏在寿字树下,滋养王娘魂魄。
也只能如此了。
薛明川握紧拳。
薛明川当真一剑捅自己右肩,比捅她那下深的多,拔出来时带起片黏连血肉。
教了他一个复活亡魂的秘方:
更大的轰鸣声,眼前骤起一片鲜红,空中猛地荡开一圈汹涌灵力波动。
“我从哪学来的?”赵田重复一次,喃喃自语,“从哪,是从哪学来的呢?”
“我当时是去和朱雀他们商议为魂瓶献身的事,回来时赵田夫人就送了我好大一份礼。”
他成了累赘。
“阿孟废了妖骨,体弱多病,是我日日夜夜拿心头血吊养着的,”
下意识想咬唇,又感觉实在便宜罪魁祸首。
虞菀菀听到这,忽地反应过来。
后来就是青姬不想伤及无辜,请薛家主持公道,但薛鹤之包庇赵田。
即使用尽秘术,也只吊她一年性命。
“薛祈安。”忽然喊他。
只有第一次症状最轻,往后一次比一次严重,直到症状舒缓为止,发作间隔时间会愈来愈短。
青姬嗤笑:“那我无话可说。说了你也未必信,何必多费口舌?”
那是他的童养媳,王娘。
薛祈安刚刚把少女那两条快松开的腰带系紧成蝴蝶结,垂眸拨了拨。
虞菀菀好想揍他:“松手。”
“怪不得您问我要灵核。息壤被您封存寿字盘间,藏于灵核内,您是需要息壤!”
薛祈安并没松开掐她软肉的手,仍捏着,轻轻转了转。
彼时的他并不知道息壤能复活逝者,只是从古籍看来,息壤入药可以治愈百病。
但妖族愈发猖獗,杀人无数,青姬在家的时间愈来愈少。
往常数年难见一回的禁术,今日却见了两,一个赛一个的邪。
他瞥眼她肩部破的那个洞,先一步抬手,挡在她眉前。披戴日光,他连乌睫都是金灿灿熠熠生辉模样。
该不会那位孟公子就是“阿孟”,只是后来废了妖骨,才没被薛家看出妖族身份。
空中积攒的乌云悄悄散去,在白芷用通灵塔收敛最后一只妖骨后,天光乍明。
“枉我一番真心对待你们,你们竟然如此害我?”王娘面色煞白。
“这样啊。”他微笑,声音越发温柔,“那师姐就不要再走远了。”
少年冲他温和一笑,像无声鼓励。
两人在山头度过了荒谬的一夜。
忽然间,虞菀菀举手:“不如给个真言术什么的?我们问,他答,那也做不得假。”
曾经肯定的答案,薛明川现在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青姬才是最冤的那个,甚至到最后,愿意放弃私仇为大义献身,仍被囚在瓷盘内数十年。
青姬被伤,怨气更重。
却只是青姬在发泄她一腔怒火。
青姬和赵田都被仇恨蒙蔽双眼。真相反倒无人在意了。
赵田开始残杀妖族,用妖骨铸瓷树,再以人尸养树,用百人性命换王娘一线生机,硬生生把她拖到去年才死。
他也正好垂眸,无事发生般,手卷弄着她腰侧的细带温声问:
她样貌清丽,一头乌发像抹了油般发亮,在身后盘成个低髻。
地面同时亮起阵法,是薛明川提前布下提防赵田或青姬轻举妄动的防御阵,灵力动荡并未有一丝伤害。
虞菀菀忽然想起小说里有一个设定:息壤铸肉身,龙缸引亡灵,魂瓶开生门,以渡亡者回归阳世。
“师姐,为什么看我?”
倏忽间,“噗嗤”一声,似利刃没入血肉间。
薛明川捏住赵田下颌,往他嘴里倒了枚玄黑药丸,他面上那片青黑花纹霎时淡去不少。
阿孟藏匿了行踪,却瞒不过青姬。青姬很快在荒废的山头找到他。
妖族因此大获全胜。
总感觉再弄下去她会哭。
“后来我烦不胜烦,就找了个最没可能的借口和他说:‘我对妖族没兴趣,你要真是人我或还考虑一二。’”
只记得对视时,有种面对诡谲深海的错觉。
可修造四象魂瓶的活却落在赵田头上,他是乌瓷古镇手艺最出众的工匠。
连薛明川都默许了。
是蛮稚嫩的少年音,含笑和他说:“我有办法帮您复仇,也有办法救您的妻子,只需要您做一件事。”
青姬挥散那面镜子,冷笑:“我被困没多久,赵田那畜生,竟不惜将我儿曝晒七天七夜,作祭品以固他亡妻之魂。”
阿孟依照青姬的嘱托,连着请王娘上家中用膳,每回都放入那味掺了青姬血的药。
“连搜魂都省了,赵田留下来的记忆,少主您自个儿看吧。”
青树被倒吊拔起。连带赵田瓷窑在内的那片青山,转瞬被夷为平地。
他神色复杂:“恐怕是只要有人问起复活阵的事,赵田便会亡故。”
“师姐。”薛祈安忽然喊她。
薛明川猛然反应过来,却已经晚了一步。
这却不是阿孟想要的。
“你不如直接问他。”
青姬的夫君是她青梅竹马。
青姬回来后,没见到阿孟,很奇怪。
赵田竟自爆金丹!
诸多人以为是方法有误,如今看来,是四神只有三神在魂瓶中。
青姬面上讥诮更甚:“所以薛少主,我一早就问过你,你当真还觉得你的道是白璧无瑕吗?”
是帮凶吗?还是会术法的妖?
虞菀菀差点就吐出来了。
薛明川并不应声:“青夫人可否详细一叙事情经过?”
被施术者如魂魄撕裂,痛不欲生。
那轮日光正对着她,眼被刺得稍稍眯起,她忍不住抬手要去挡。
……?
说是青梅竹马,也不恰当,对方只是她院里池塘养的一尾锦鲤。
随后,在空中化成一面镜子。
薛明川看了几眼就拧眉:“他的记忆并不完善,有人特意消去了一部分。”
“你觉得抱歉,不如右肩再让我捅一下呢?”少年似笑非笑,眉目暗藏怒火。
她能想到的事,薛明川也能。
“不好!”
赵田托付朋友照顾王娘,那朋友是个远近闻名的道士。
“有人给他下了咒。”薛明川收束阵法,血蝶霎时消散。
青姬淡声开口:“她请来道士,把我府邸上下所有人都杀光了,包括我夫君。”
多杀一只妖,悲剧能少上演一回,他替父母报仇的机会也多一分。
阿孟竭尽一切回报她。
虞菀菀心几乎要蹦出嗓子眼:“那你——”
青姬又说:“阿孟身体日日好转,赵田却以为我有什么神方,想求我救他夫人。他夫人先天不足,症状和阿孟正好相似。”
今日,发.情期好巧不巧来了。
眼前骤然暗淡。
“好像是,好像是……”
比如,薛家在做什么?
龙气福泽一方,他承势开了灵智。
仔细回想,他的记忆也像被人抹去一样蒙着片雾,什么也记不得。
情感上……她好痛。
赵田是怎么步入仙途的?
衣襟被轻轻往下拉,少年垂睫,一声不吭替她整理衣裳,青绿衣裙肩部被捅穿的洞尤为醒目。
死咒不可解,却可缓解。
轰隆!
虞菀菀认真解释:“我喜欢你身上的味道,很好闻。”
“龙灯燃长明灯渡亡魂,魂瓶开生门,肉身以息壤铸造——赵田,这样的邪术你从哪学来的?”
寻遍名医,却不得改善。
一切刚开序幕。
再然后,赵田遇见薛鹤之。
他恭敬地向青姬拜了三拜,想此后桥归桥路归路,两人再不相逢。
这次也同样,只说她是小病。
赵田在他们视线里化作一团血雾。
息壤、龙缸、魂瓶……
他颤巍巍撩起眼皮,忽然和少年那对雾蓝色眼眸对视。
“愿大人往后安好。”
/
虞菀菀惊骇侧目。
铸造龙缸。
客观上,虞菀菀理解他。
她知道有些妖的血带剧毒,误会阿孟给她喝的就是,更是认为自己的病都是阿孟害的。
怎么都无法引气入体的赵田,在当薛家家奴不久后,竟摇身一变为天赋出众的修士。
虞菀菀看着赵田亲吻那具生斑的尸体,神情近乎癫狂:
“阿孟是个死脑筋,以为这是我给他开出的条件——也怪我那么说话。”
但赵田的记忆其实还有很多疑点。
他好像心情不错,眉目弯弯,衬得身后屋内融融日光都有些黯然失色。
到底是因为她一句戏言才弄成这副模样,她生点愧疚。
雷声一瞬不停,疾雨密布,好似一声声无望而苍然的悲泣。
血迹斑斑、孱弱多病的他。
赵田家世代烧瓷,他也成为一名炼瓷器的器修。空闲之余,还会替薛家除妖,日子渐渐好转。
她说的一年多,只是封印稍薄弱,她能在瓷盘内活动的时日。
“王娘,我一定会救你的。”
“那这可是老天开眼了。”
语气似乎比之前稍好。
他不敌青龙,薛家也不愿帮他复仇,赵田实在走投无路,答应少年的要求。
正巧了,那天赵田和青姬都不在。
他在青姬离开古镇,去和另外三神开会时,擅作主张废了一身妖骨。
薛明川沉默地点头。
阿孟从不会拒绝青姬什么,即使青姬想要他的命。
虞菀菀忍不住揪着他的衣领往自己这儿扯,抬手揉弄他的面颊。
而且,薛明川隐隐有种错觉,对方是算准了他定会问复活阵的事。
“师姐怎么了?”
赵田院内的那颗瓷树下,果然挖出数具人尸。寿字树也是,空心的,一敲开无数尚未炼化的妖骨轰然倒落。
青姬给他取姓“孟”,就称他“阿孟”。
四象魂瓶作阵眼、开生门,龙缸点长明灯作引、渡亡魂,息壤铸肉身、活死人。
王娘并不知道,是因为她没去用膳,没服下混了青姬血的药物。
废了妖骨的妖,的确能算人。
虞菀菀看着他们长大、成婚,又看着他们房屋被妖族烧毁,流落街头。
轰隆隆。
他唤出四象魂瓶,输入一缕灵力。
青姬颔首。
他不得不将躁动的息壤封入寿字盘内。
阿孟还没来得施障眼法,血里的妖气浓烈扑鼻,王娘身侧提醒妖气的瓷器叮咚作响。
给赵田复活术的那个神秘人是谁?
少年垂眸,困惑看她。
薛明川不赞同:“太残忍了。”
但其他的,毋庸置疑为真。
阿孟重伤,几次无意泄露妖气都是赵田替他瞒住追来的修士。
这时的赵田还很年轻,二十岁不到的模样,身边跟着个年纪相仿的姑娘。
赵田看向薛明川,忍着剧痛辩解:“少主,事情并非表面那样。内人死在青夫人手中,我亦被她摆了一道,怒急攻心才……”
青姬说,龙的发.情期并不能躲开。
连最嫉妖如仇的薛明川,半晌也说不出一个字。
她撕开符纸,不等阿孟解释便遁回宅邸。
雾气很快变成数只蝴蝶,困囿阵内,扇动翅膀飞舞着。
她另起话头问:“古镇的人,是不是也要告知情况和安抚?”
赵田痛彻心扉,扑在王娘血淋淋的身体,颤抖着捧住她的脸。
屋内妖气冲天,却难以辨认何方神圣,还夹杂股似人类修士的术法气息。
他猛地想起什么,仓皇看向薛明川,才开了个头。
四象魂瓶是以四神魂魄为基础的法器。如今魂瓶已铸成,青龙却不在瓶内,这法器自然成了无用之物。
最绝望时,他遇见外出归来的青姬。
因为养他的,是青姬以梓树亲手所制的皿。
那点红痣都很像在诱惑她。
他垂眸低声说:“总之,此事您放心,薛家会草拟通告向天下人证您和夫儿的清白,也会阐明赵田的罪孽。”
他亲眼看见血淋淋的两具尸体。
王娘死的第三日,有神秘人上门。
“行。”
青姬以往都是在院内寒泉里度过。
赵田身形晃了晃,脑海只浮现一道竹青色身影,面容已经记不清。
赵田一家对他们多有照顾。
偷换息壤,又铸龙缸,是不是想要复活亡妻?
她所求不过如此。
少年罕有的不躲,乌睫飞颤,乖顺由她胡作非为。
过往原则和王娘比,轻之又轻。
他决定再替青姬做一件事就离开。
而古镇居民都说,赵田的夫人去年逝世,她心灰意冷。
青姬作为青龙,要以肉身投瓷窑,献命铸造魂瓶。
然而,王娘怀孕了。
他哼哼,并不照做,装作没听见,继续捉弄着她腰侧软肉。
而且发作时间毫无规律,不可琢磨。
死在赵田手里的妖族不计其数,他害怕王娘因此丧命,产生归隐想法。
……呜呜,他好关心她。
忽然有天,放血之事被王娘撞破。
可王娘体弱多病,是福薄短命之人。女儿出生的第二年,郎中就说她,命不久矣,活不过今年夏至。
隔着衣服,虞菀菀一口咬在他肩膀上,如愿感觉到他也抖了抖,身体绷紧如硬石。
远处雷声滚滚,如天神怒吼,地面都震动不止,像大地传来的闷哼应和。
虞菀菀只能尽量把注意力放在青姬的话上。
阿孟想和古镇内制瓷技艺高超的赵田合作,替他把瓷器外销。
赵田几乎要疯了。
青龙尾翼如鞭子一抽,房屋转瞬化为粉末。有阵法掩饰,居民看不到她,只以为是有雷披毁他的房屋。
赵田和夫人青梅竹马,成年后立刻完婚,一路走来七十年。
冲天的熏人恶臭。
事实上,魂瓶功效并不如预期好。多年前关押的妖族,却忽然在人族妖族大战时被释放,人族后方无数修士被残杀。
可名声最旺之时,要过好日子了,王娘却被青龙所杀。
是妖的时候,费尽心思想留在青姬身边;真如她所愿成了人,阿孟又不敢留在她身边。
怎么这反应诶?
“嗯?”薛祈安也应得快。
另只手忽地被扣住,指缝被打开,她蛮横钻进来同他……
十指相扣?
薛祈安掀起眼皮看她。
第 29 章 乌瓷古镇(十八)
“我是关心你。”
虞菀菀和他对视,一本正经说:“你看,你掐我腰、又给我挡光,这多累啊?”
“我这是帮你手部按摩呢。”
什么乱七八糟的话?
薛祈安给气笑了。
“……那你之前给我腰腹按摩呢?”
本意是呛呛她。
沉默片刻,虞菀菀忽然好激动,都要跳起来了:
“我可以吗?”
“……显然不行。”
薛祈安一个字都不想再和她说。
每回心力交瘁的都是他。
他垂眸,两人手扣在一处,轻而易举就能挣开的力度,他却也没有把手抽出来。
/
就在东边那间铺子往西走五十米,是青姬的家,她旧时曾和阿孟待过的地方。
“龙”也是妖之一,当然不方便大庭广众说,她就离他特别近。
青姬半蹲着,用手在树底剜出两三拳深的树洞:“至于现在?我只想送他们回家了。”
他们服装统一,最醒目的赫然是腰侧绣的那朵九瓣金莲。
白芷父母亡故后,加入妖管局,一直由师父照顾和养育长大,两人亲似父女,连性格都相似得很。
花瓣随风摇曳,春意盎然。
“此事想必有误会。”他把信笺还给侍从,鞠躬行礼说,“薛家向来不与妖族为伍,恪守正道,我定会彻查……”
他顿住脚步,并不看她:“给我一个不能拒绝的理由。”
一并放进去的,还有个黑纹方瓷盒,那里收敛了她儿子的骨灰。
虞菀菀新奇地打量四周。
车架四角缀着的铃铛叮铃铃响着,竭尽全力吸引所有路人的注意。
银龙吐人言,一如既往的骄矜凉淡。
虞菀菀没料到他这样的反应。
清冽冷然的气息扑面而来。
薛祈安也拧眉往旁跨一步。
虞菀菀的世界刹那晦暗。
对谁也这样?
“至于我怎么亲自来,”白九呵呵笑,揪住她脸说,“你个小妮子不清楚呢?我给你那块传讯令牌,说有急事时找我,你不是用了么?”
“但抱歉啊,可能不能给师姐。”他嗓音温温和和的,却莫名有几分危险的警告。
虞菀菀点头如捣葱:“嗯嗯,没关系,我会抱紧你的,也会对你负责的。”
他含笑说:“上回,师姐给我的衣服有好多件——师姐可以多拿几件的,钱我已经给过了。”
“就比如刚才,那姑娘家来找你,我就有点想问了。”
“其实是我修为比较低,阵法才对我无效。而且我的心魔可能也没那么物理性吓人。”
毕竟在这个修仙的世界,大家的心魔都是惨死或者毁灭世界,她……不停地打工。
“那人,倘使我没记错,”他隼目尖锐逼人,直视薛明川说,“正是令尊亲信。”
可白九……
过好一会儿,薛祈安才淡道:
一方锦帕忽地飞来。
叮叮当当的铃铛声渐行渐远。
回头看那姑娘,已经委屈巴巴地咬唇,一溜烟跑开了。
虞菀菀试探问:“我回去想骑你,可以吗?”
他说:“我只是好奇,邬绮那老东西从哪找来这样的好苗子。年纪轻轻竟然就生这样一颗道心。”
“你是要买给我吗?”
虞菀菀一下不大好意思:“谢谢。”
可他那还只是两个小团团,只比上次大了一点点。
就算知道以前来过这世界几回,到底记不清了。
能反过来就好啦!
“都听师姐的。”
虞菀菀小心翼翼地环住他脖颈。
无人注意,青姬往外走,在经过少年身侧时,步履一顿。
白九说查水落石出。
如果只能看见他这张脸确实是件很愉悦的事。
“薛祈安,”她走到他身边,一弯眉眼,清清嗓子。
他下意识侧目,去看她。
少年伸手,将她被风吹乱的鬓发拨弄整齐,笑吟吟说:“因为我如果这样问,一定是想要师姐只看见我。”
电视里,人家都抓龙角。
虞菀菀连叫都叫不出声,只能八爪鱼一样,死死环抱住他。
“公子……”她娇滴滴开口。
啊啊啊——
青姬在他耳边留下道忠告:“希望你不要在途中就死了。”
乒铃乓啷。
青姬足尖一点,于半空化作一道青影没入重叠云层间。
“谢谢。”
薛祈安忽地凑近她这儿,歪歪脑袋,眉眼凉淡一弯笑问:
白芷“咦”一声说:“我没有呀,我知道您忙于四处捉妖,不会轻易叨扰的。”
虞菀菀很轻蹙眉。
她在他身侧坐下。
白九却抚着长髯,打趣笑:“到底是你师姐不习惯,还是你不喜欢呢?”
底下的一切都成了比蚂蚁还小的黑点,朦胧一片,如同小时候搭过的积木王国。
虞菀菀看着,稍许感伤,却很快被青姬拦下来。她塞了个什么到她手里。
这几天不是在逃亡,就是在逃亡的路上,她身心俱疲。
薛祈安并不回话,乌睫颤了颤。
白九抚了抚胡须:“倒是看不出,正大光明的薛家家主,对妖族贩卖如此了解。”
虞菀菀看着他们各自远去,热络地挥手——主要向着白芷:
虞菀菀很诚心地笑道,伸手勾住他的手指,
像玩不倒翁似的,一会掂起、一会放任落下,全在指掌间。
“下属不许你进铺子的那事我听说了,抱歉啊。我许久不在这,确实不晓得他们自作主张这事。”
地面,少年少女的身影交叠一处,像在太阳底悄然进行了场见不得光的含蓄拥抱。
薛明川并不知道说什么,冷声道:“您曾于天下人有恩,同寻常妖不同,不伤无辜我也不会同您动手。”
虞菀菀蓦地反应过来他误会了。
薛祈安瞥了眼,忽地想起上回她说白芷很漂亮,恹恹一压眼皮。
“你这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呢?”
有点儿闷。有点儿热。
呼吸拂过,那两个小团团又红了点,很像他害羞时耳朵发红的颜色。
一见男人,她霎时眼睛发亮,如小鸟般飞速扑过去抱住他。
她说:“这是掌柜的信物。那间铺子送你了,盈利不错,就当是我的赔偿。”
薛祈安微勾唇角,在那方狭隘的空间里,一如既往温和笑道:
犹豫好一会儿,虞菀菀才找到落脚的地方,试探地抱住他。
衣袖如云般抚过指尖,薛祈安抬手,轻轻摁住了,像钉死只蝴蝶般摁牢。
“你不用这么看我,我不想要他们背负骂名,就一定需要借由薛家名声。”
“走过路过别错过啊!传统工艺,纯手工傩戏面具。”
确实不甘心啊。
“你不必在这和我说套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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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由。”
虞菀菀也往他那凑,诚恳发问:“你觉得,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别人少看你呢?”
在乌瓷古镇,丢掷锦帕是未婚者向心仪之人展露心意。
下一瞬,龙腾空而飞。
看着两人走远,他们本来也该乘阵法回合欢宗了。
但她也是第一次骑龙诶,虞菀菀好说话的很,当真把脑袋尽可能抬高。
“师姐,你老实点,然后离我远点。”
“薛少主,您父亲的信。”
“上来。”
等他忙完,白芷才向他介绍说:
注视的一方天地狭隘成她眼睛大小,然后又被那张昳丽漂亮的面庞占据。
“这是阿孟在妖冢亲自废去的妖骨。”
却再没那抹青色。
并不喜欢别人随意碰他,薛祈安却没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要躲开。
“那我可以要右边从上往下第二个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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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更有危险被觊觎、被抢走的怎么看都会是漂亮一万倍的他吧?
“青山不改,绿水常留,后会有期呀!”
他并不应声,安静静地从小车拿下她说要的面具,利索付了钱。
过好一会儿,她好心开口,要解围说这不过是个笑话。
“嗯?”
“后会有期,保重!”
虞菀菀当然不要,忙摇头:“没事没事,也不是什么大事,谢谢您——”
她一时沉默,也不晓得该如何解释。
“嗯?”虞菀菀指着自己,“我吗?”
刚说完,他又“唔”了一声,眉眼愈弯,笑吟吟补充道:
白九检查她一番,没见受伤才脸色好看点说:“古镇一事并不如你们所想那般简单。我的人倒有意外收获。”
是的,她没有——嗯!
虞菀菀攀着他的手臂,还是把脑袋钻出来:
小贩卖的面具并不如传统的傩戏面具一样有种鬼怪的可怖。
天与地,她和物,所有界限都好似再不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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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的东西。”
薛祈安已经放弃在这种话题上和她一争高下,每回都是他遭殃。
白九摇摇头,只当她在谦虚:“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只要恪守本心,足下大道便始终不移。”
虞菀菀摇摇头。
“师姐,慢点。”
“那个,”虞菀菀知道他容易害羞,听不得太明显的打趣,解围说,“是我不太习惯,抱歉,我们也没什么特别关系。”
哪来这么多毛病呢?
一箱箱陶俑被从地底挖掘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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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塞了个什么到他手里。
就譬若今日,除了他,谁来都顾及薛家的名声,不会当众说这事,私下警醒便是。
再睁眼,已是再万丈云海间,衣袍被灌满风,鼓鼓向后吹。
“你这么漂亮就该只给我看啦。”
“那你来的话,我请你吃东西。”
想了会儿,虞菀菀才想起那个下辈子当牛马的噩梦。
很快就到临别时候。
听这语气,他和邬绮很是熟稔。
虞菀菀点头:“嗯。不好看吗?”
白九睨他眼,不接话:“事情真假妖管局会有人查,你们薛家等传讯就行。”
“……”
都是能为了自己心中的正道,撞南墙撞个头破血流,到死也不回头的人。
但倒挺巧,这也是个龙缸,形貌和赵田毁掉的那个很相似。
虞菀菀却并不太讨厌,弯弯眉眼,在傩戏面具底和他笑着对视。
听见这话,少年唇角笑意却莫名一淡。
“不是。师姐当然穿什么都好看。”薛祈安眉弯如月,轻笑着极快附和。
她说的,到底是要为什么负责?
“抱歉。”
他每说一句,薛明川脸色难看一分。
那张美艳绝伦的脸泛起零星笑意,像夏日最艳的繁花。
她要去寻一处她的埋骨之地,就在阿孟向她求亲的地方。
乌发从她腰后垂落,拂过他的手臂,似有只闹闹腾腾的小虫子钻入血脉,往心脏跑,带起阵难抑的痒意。
白九带人来自然是有要事忙活,白芷也没再多和他说话,看他带人里外忙活查探赵家宅。
哎呦喂,不愧是小太阳女主。
“说,但我不一定答应。”
白九冷笑:“这么多吸食妖骨炼制的阴邪玩意儿。”
确实像她能干的事,白芷很快点头:“也是。”
薛祈安再次,揉了揉眉心。
面具被扣在她面上。
薛明川握拳,沉声说:“没发现他背叛薛家,确是我和父亲一大失职。”
薛祈安揉揉眉心,该说是耳濡目染还是近墨者黑,他竟然也被带歪了。
“要这个,谢谢。”
薛祈安微颔首,腕一转,将她给的物什净数收好。
虞菀菀却两眼一弯,跟只狡黠狐狸似地道:“你比较娇贵一点。”
虞菀菀“哎呀”一声追上去:“不答应的话你不要生气嗷,对不起嘛。我毕竟没见过龙,也没骑过龙。”
找他,为什么要说她没空啊?
她走得极快,青绿裙袂似花般飞旋。
背手踮起脚,呼吸喷在他的耳垂。
他这么说,虞菀菀就放心了,手微微向下,想找个好抱的地方抱。
“回去好好修炼,你进阶在即。”白九给了她个忠告。
就是有点太上面了,她抱得好累。
那对黑曜石般的乌瞳被眼睑些微挡住,像私藏了整场盎然春意。
为首那人一看就是个头目,白发长须,衣裳洗得发白,背手站在梯形队列最前端,似隐世高人。
没说的话虞菀菀大致能猜出来,半晌才抿紧唇轻声说:“节哀。”
他注意到她身后的青年,意味不明笑一声,抬抬手就有人拿了封信过去:
薛祈安乌睫一颤,不动声色垂眸。
毕竟她也没那么变.态嘛。
薛明川不解接过信:“多谢。”
“收着。”
他们找了间成衣铺给她买衣服。
虞菀菀凑近他龙角附近,尽量大声地说:“谢谢你哦,世界上最好的最漂亮的小师弟。”
攻略就不能专心一点吗?
布着褶子的慈祥面庞在眼前放大,虞菀菀吓了一跳,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衣领就被向后一扯。
“师姐,”少年冷冷淡淡的嗓音响起,“脑袋别离我那么近。”
过一会儿,附近无人的小树林,银白的庞然大物隐匿于青绿枝叶间。
再没什么好挂念的。
“虞菀菀!”
有种彻底解放的错觉。
虞菀菀却没往阵法的方向走。
少年微微一愣,掀起眼皮看她。
层云散去,日光灿灿。
他只被她看见。
“底下人捅这样的大篓子,我们老东西都还在,却把你们这样的小辈全搅进来,实在过意不去。”
“不好意思,师姐没空。”少年笑意温和,揪着她的袖子就走了。
“可以。”薛祈安随意应道,“你爱抱哪抱哪。”
“我师姐不太习惯和人靠得很近。”
薛祈安低垂乌睫,袖底手指蜷曲,指尖轻陷掌心。
“师姐,只要一件吗?”
肩部破的那洞漏着风,可天热,倒不觉得冷,好似在衣服装个风扇般的凉意。
薛明川并不放心她,在知晓青姬想要回去后,仍跟着一道去。
那就一定会查得水落石出,不把相关之人都揪出来罚掉层皮,他决不罢休。
“真的吗?”
“……”
“你们调查的事白芷都和我说了,辛苦了。”
那姑娘的话却很快被打断。
她将那串鱼骨丢进去,淡笑说:“也得感谢赵田,如此我才能发现妖冢遗迹的入口之一。”
“我不用那么多啦。”
虞菀菀对自己的着装并没太多要求,随意找件合身的、连样式都和原本那件差不多换上。
甚至可能感受都是一样的。
被他丢回岸上的经历还记忆犹新,猜也知道他不喜欢别人碰龙角。
左右雕着两只小鱼,鱼尾内旋,像两只圆滚滚的耳朵,分外憨态可掬。
他拍拍少年的肩膀说:“小年轻,占有欲强点是正常的,我以前对我夫人也这样。”
虞菀菀想说,回头却撞入昳丽清澈的眉眼中。
“我不是喜欢这个。”她单手托腮,弯着眉眼哼笑说,“我是喜欢你。”
“先说好,我没怎么飞过,师姐摔死了我可不负责。”
青姬嗓音如空谷回响,轻柔而空灵。
薛祈安退后半步,从小车上拿了一个赤红色的傩戏面具。
娇贵?
虞菀菀习以为常地有看呆了。
附近摆着不少小摊,各类叫卖声响起一片,鼻腔里涌入食物香气,一派市井热闹象。
少年抿紧唇,抬眸和白九对视,温和却疏离地笑说:
虞菀菀内心叹气,倒也没戳穿他。
视线望来,两人都象征性打了招呼。
“怎么是您亲自来了?”白芷脑袋从他怀里探出来问。
疾风呼啸,她发带被吹散了,乌发糊作满脸,视线刹那不清。
“结合你们的线索,妖管局现在方向也很明确。接下来请交由我们处理。”
她垂睫,很快掩住眸中转瞬的神情。
“当然,师姐本来就比别人好看很多。”
抬眸瞥了眼,立刻脸色大变:“这是……”
不管它就好啦。
妖管局的人。
趁他不备,虞菀菀忽地从面颊取下傩戏面具,一把扣到他面上。
街道熙熙攘攘,除了两侧屹立不动的铺子,更有推着小车的商贩慢吞吞走过,不时吆喝几声。
虞菀菀凑到他面前,哼哼几声,一副泫然欲泣模样做作说:
她好像也成了只风筝,身体骤然失重,唯一的收线点仅仅是环住的那只银龙。
出来时,少年坐在附近的桌子边安静等着,听见声响才困惑问她。
察觉到她的视线,他微歪脑袋,想了想,轻轻一推那小小的龙缸笑问:
白芷和妖管局走。
那方锦帕坠落在他们中间。掷帕的是个年纪尚轻的姑娘,含羞带怯,提着裙子俏生生跑来。
“师姐是想只看到我吗?”
薛祈安淡淡应一声,把她又往身后塞。
四目相对。
“嗯。”
“师父,这是我的两个朋友,虞菀菀和薛祈安,都是来协助我们做任务的。”
怎么今日他忽然出山了?
像被禁锢在只看得见彼此的世界。
再过会儿,虞菀菀就逛街去了。
“……”
……怎么对谁都这么亲密?
白九的不喜仅仅是冲着薛明川去,犯不着因为他们同行,就和两个小辈计较。
谁也没在意。
这是在天上,虞菀菀比较听话,乖乖退后。想了想,到底多问一句:
虞菀菀忙说:“我明白的,谢谢您。”
白九打断他:“古镇的杀人案你也知道吧?我也查了,杀人、用邪术、囤积妖骨的都是赵田。”
凭什么他们都会满身污名地死去?
气息喷在他背上,龙难察地一抖。
比如关起来什么的。
虞菀菀结合他先前说过的话大胆猜测,歪过脑袋,从他右手臂后探出来。
他们肩并肩往外走。
“你真的忍心拒绝一个温柔善良漂亮的小女孩吗?即使她是你的师姐?”
他不知何时弄了个瓷器玩。
虞菀菀立刻躲。
面具还沾着她的余温。
换个人,薛明川都不至于如此头大。
薛祈安忍不住笑,轻轻的:“师姐也很娇贵啊。”
“师父!”
白芷向来心思单纯热络,瘪瘪嘴,竟然为这几天短暂的友谊生出点泪意:
青姬打断她,将她手指合紧,退后半步说:“也当是我的感谢。我的确准备同整个镇子同归于尽,只是……”
“我抱你脖子可以吗?”
“师姐是喜欢这个吗?”
“我喜欢那个,像你眼睛的颜色。超漂亮。”
他清冽干净的嗓音穿过喧闹疾风,含笑温和,却带有晦暗的莫测。
“下次有机会,我一定会找你玩的。”
好久没见过的扭捏麻花样重出江湖了。
虞菀菀看得也很喜欢,忍不住摸摸她的脑袋说:
白九却并未立刻应声,忽然凑近。
虞菀菀并没注意到,又问:“您有什么事嘛?”
清冽冷香盈袖而来。
“八十一封信,全都是赵田和令尊来往的信函,令尊倒是对妖族贩卖提出不少建设性意见啊。譬若地窖的建造,囚妖魄的技巧,抓捕的地点和妖族用途。”
白芷也刚好出来。
少女也恰恰望来,嘿嘿一笑。
他可能也和她看到了一样的。
还以为她喜欢买衣服呢。
他轻颤乌睫,欲盖弥彰垂眸,眼底迷茫困惑却愈发浓郁。
是让他很为难的问题吧?虞菀菀也没催促,托腮笑吟吟看他。
那对雾蓝色双瞳依旧雾蒙蒙望来,像噙着一江春水,温柔而含蓄。
白九点头,乐呵呵笑问:“你最近应该有奇遇吧?遇见心魔,却并未屈服。”
薛祈安手里捏着两根飘带,竟隐有无奈神情,低声说:“要踩到腰带了,我也来不及给你绑好。”
“……”
还没来得及开口,薛祈安就已经猜到她又有稀奇古怪的请求,直截了当道:
用在他身上还挺神奇的。
“拜拜啦。”
青姬轻笑,不搭腔,一点点将泥土盖好,插上一只小小的花。
白九看看她,又看看薛祈安,打趣的笑意愈发浓厚,却没再继续先前话题。
正和虞菀菀意。
全妖管局最难说话通融的就是他。
身后日光朗朗,远山青黛化成他眸中一抹浅浅的写意淡影,显得温和美好,却有种疏离的淡漠。
“不能被别人看到后,果然会好看很多。”
白九才看向薛明川和白芷,把所有人都看一圈,弯腰行礼说:
他说的委婉,话里话外却是不想再让他们参与的意图。
似是个亮闪闪的青色鳞片。
薛祈安推开她。
身后跟着的白衣少年终于忍不住开口。
薛祈安愣了愣。
不远处,他们和同样去购物的薛明川、白芷约好见面的地方已经被人围得水泄不通。
他一晃龙尾,背对着她,微微打开的龙鳞在日光底泛着比银币还璀璨的亮光。
“兴许是你碰到又忘了。”白九一弹她脑袋。
……是这个意思啊?
她俶尔回神。
“但在赵田的屋宅地底,还搜出一块留影石,是赵田亲自录的以作把柄要挟。他做这些事全受人指使。”
和很小的瓷器。
龙却忽然一抖,像飞机遇到骤临的疾风,再难把控方向,轰然坠落。
许是事情过去实在太久,能做的她也都做了,并无之前那般歇斯底里。
“要不你戴?我觉得你戴才是最最合适。”
“喜欢”这两个字他咬得格外重。
“您辛苦了。”虞菀菀乖巧点头。
薛祈安双眸噙笑望来,指腹隔着面具,在大概她右脸正中的位置轻轻摩挲。
薛明川呢,薛家出了这样的大事,他必须回去和族老商议。鱼妖也被带走了。
什么找她?刚才那姑娘?
银龙带着她撞倒一片房屋,她的那片房屋,才堪堪止住冲势。
都不来得及说什么,银光一闪,她已经坐在少年膝上,手还环着他脖子。
周围一片狼藉。
“你不许再碰我了。”
少年单肘撑地,面颊通红,微喘着怒道:“下次不许,绝对不许、一次也不可以再碰我!”
第 30 章 河倾月落(一)
啥啊……
虞菀菀愣半天,都没搞明白他这模样的原因。难道化龙后他还更敏感吗?
“对不起。”
她还是识时务地从他怀里爬出来,也不管满地狼藉,乖乖坐下:“我也不知道。”
大多数时候,他挺难搞的。
但又特别好哄——比如现在。
虞菀菀看着少年拍了拍衣摆起身,也不像再要同她计较,垂眸理着衣袖。
青树盎然,花开丛丛,那抹白衣即使染了尘也依旧似抔淡雪,衬得这地狼藉都多几分诗情。
等了会儿,估摸他应该不太生气了。
“但我碰你哪了?”
虞菀菀立刻虚心求问,假意没看见他忽然抬眸投来的微恼目光,苦口婆心说:
“你不要这么小气。摸一下怎么了?力的作用是相互的,我摸你的同时你也在摸我。”
她撑着膝盖起身,蹦蹦跳跳到他身边嘟囔:
“摸都不让摸,真娇气。”
……?
【宿主!好久不见呜呜呜!】
“滚?”
听见熟悉的系统音,带有丰富的情感,应当是她之前绑定的那个。
从明天起,除了上课,她就在屋子里待着哪也不去。
“哪不一样?”
末了,看着她,他拧拧眉硬邦邦丢来“两个字”:
一睁眼,那张微生肉感、两颊天生泛着点红意的脸凑得前所未有的近。
她大半个人都探出去了。
那点别扭的氛围霎时当然无存。
买菜。
薛祈安莫名有点不耐烦,低敛眉目,依旧还能温声说:“但没关系,我原谅师姐了。”
……早晚要让他傲不起来!
薛祈安喉结一滚,不动声色离她远点,指甲已在掌心掐出血痕。
薛祈安忍不住拧眉,伸手拉她:“师姐,别掉出去了。”
一个鳖待着,老子不晓得几舒服。
“我说过的吧?师姐讲的话我一句都不会再信。”
虞菀菀默默收好芥子囊。
“那白芷呢?”
虞菀菀一时愣住。
这不就是很喜欢的佐证吗?
……总算有点用,但不多。
小说里明明就写,他也很喜欢吃橙子。尤其是当了妖主之后,还在后院种整片橙子树。
虞菀菀猛地抬眸,却没从他神情看出半点异样。
虞菀菀又问:“那个好感度又是怎么回事?有计算规则么?”
那只快从怀里爬出来的鳖被摁回来。
虞菀菀腹诽,不知为何,却不如平日那样好说出口。
他乌睫扑扇着,在面颊投落浓而厚重的阴影,像日光照不到的角落里,水墨画卷上最浓郁的一抹晦暗深色。
她身上就有股很甜腻地甜橙香。
仅仅是对她。
“师姐这是记岔成谁了?”
少年唇角讥诮一弯:“我什么时候吃过橙子了?剥起来一手汁,黏糊糊的,还又甜又腻,没几口就吃完了。”
虞菀菀由衷喟叹,要从侧面戳戳他的腰身,手却被一把捉住了。
觑着少年上挑的眼尾,依稀窥见几分旧年的傲气,由衷催人折服。
虞菀菀困惑:“我是喜欢吃,但你不喜欢吃吗?”
他没吃过蟹螯,那橙子也没吃过吗?
化龙后,他就越来越难搞了。
“你和她不一样。”
虞菀菀并不想和他的脸闹别扭。
虞菀菀顿时心生怜爱:“我下回挑几个甜的给你,保管让你喜欢。”
鳖并不老实,在池塘里扑腾着,水花飞溅到她面颊,像新洗净的白釉瓷器。
不待她应,他眉弯如月道:“不知道的,还以为师姐脑子里有个什么声音,在和师姐讲话?”
她那么真心一段话呢。
倏忽听见声嗤笑。
——等会儿,脖子以下,啊?胸?不会吧,卧槽……怪不得。
薛祈安自己大概没发现,他现在的表情,可比两人刚见面时多得多。
薛祈安抿唇,绷紧下颌说:“不要。”
下一瞬,听见他打了个响指,房屋在她面前复原如初。
有点儿痛,但可以忍着。
这开火箭的进展呢?
她啧一声,暗暗握紧拳。
推门而入,屋内物什都别无二致。
“那喜不喜欢吃的,都可以培养呀。”
鳖扑棱扑棱上肢,脑袋一扬,向着她打了个喷嚏,好像很嫌弃在说:
【上级提醒我们,催促绑定的宿主在暴露前加快攻略速度;也让我们转告各自宿主,小世界的人物都是假的,不必倾注过多感情。】
脖子以下有什么敏感部位?
“讨厌。”
薛祈安笑着颔首。
话语一噎,她愣了愣,没料到他会离得这么近,手落在她身侧窗沿,从两侧禁锢她。
……嗯?讨厌什么啊?
系统:【没有,计算规则完全保密。但系统升级中,升级成功可展示当前好感值。】
身后,少年温声说说:“买菜。”
但他也不那么在意这些事。
当然是:你的脸。
薛祈安笑意不减,绝口不提方才差点把她捞回来的事。
薛祈安退后半步,拉开和她的距离,随意笑问:“一辈子太遥远了,师姐连现在的承诺都不能给我吗?”
面颊忽地一凉,是从鳖上肢飞溅的水花沾在她脸上,冰冰冷冷的。
【会议说,不少小世界都觉醒自我意识,配角意识到攻略者、系统一类的存在,导致剧情迅速崩溃。】
薛祈安想了想:“去,我明天也要买东西。”
数万道浮光从窗外跃动着充斥她周身,悉数汇聚在那对雾蓝色的双眸。
她像在被片粼粼熠熠的辽阔海面注视,又被他的气息如海风样包裹。
本来没想这样的,但她实在……
虞菀菀并不在意,换个角度想,是他主动和他牵手手诶!
系统愣住:【我现在来的不是时候?要不你们继续?】
虞菀菀等了会儿,他真就一个“哦”,然后没了。
虞菀菀一弯眉眼,看着薛祈安的脸由衷说:“我只打算和你过一辈子啊。”
出个任务累死了
虞菀菀霎时安静如鹌鹑,不敢吭声。
她走过去,抱着鳖坐到他身边,试探问:“过段时间橙子上市了,我请你吃橙子怎么样?我可会挑橙子了。”
“你在找什么?”
是指在江春酒肆时他和她说的话。虞菀菀愣一瞬,才反应过来。
系统到底没忍住加一句:【宿主,记住我最后一句话了吗?别恋爱,攻略完成就跑路。】
他困惑问,并不觉得自己干的事有多了不起。但以虞菀菀的修为,使不出这个术法。
“……?”
他嗓音却依旧平稳:“是你喜欢吃。”
说是池塘,其实就是几块大石头围起的水洼。从窗的这头,探出去,勾两下,正好能把它捞过来。
以前好歹还有些“大小姐,你想对我做什么?”之类的问话吧。
忽然。
薛祈安气笑了:“我娇气?”
“你没料到我会猜到吧——料到也没关系,说明我们更心有灵犀了。”
少年握着窗沿的手微微收紧,却笑吟吟问:“师姐对谁都这么友好吗?”
虞菀菀正好回头,怒恼地把鳖展示给他看,告状一样说:
“你看看这混账玩意——”
只是大致能猜到,可能是那个叫“系统”的东西。
“你真该感谢我把你养得这么好啊。”
虞菀菀忽然有点不自在:“你干嘛离我这么近?”
小八要吃要喝,出门前,虞菀菀把它养在院内的小池塘里。
虞菀菀没注意到他的动静,总算把鳖捞起来,屈指一弹鳖脑袋,瞪一眼说:
那又怎样?
少年手撑在她身侧,近乎把姑娘家整个揽入怀中。
回忆起方才,薛祈安轻压眼皮,耳尖不知为何又忽然发烫。下一瞬,却听她兴高采烈说:
一辈子都不算承诺?那什么算?
虞菀菀叹气。
那点儿红痣都近在咫尺地诱人。
就算是具尸体,如果可以永葆美貌的话——唔,想想也没那么在意。
你明天买什么?
空中多了许多泛着光的亮晶晶液滴,他们本就不太远的距离好像又被无形缩短。
薛祈安动作一滞,垂眸看眼自己的指尖,眸中有瞬茫然。
“你要买什么?”
他亲手扎的蝴蝶结,在她身后,那两条软软的飘带轻轻触碰他,像两片柔柔的云。
……没了。啊?
她莞尔一笑,眉眼笑成一条缝,就像他忽然从她眼里消失一样。
又有股不受控制的躁动本能在翻涌。
“我还以为许久不见,你会想我呢。”
她揪住他袖子,扒拉着繁琐金线纹玩,怕他和烧玻璃一样不爱尝试,哼哼笑说:
“没有。”
虞菀菀:“没,你之前去哪了?”
就差拍胸脯保证了。
鬓边碎发忽然被拨了拨,少年温和带笑的话语在耳边响起:“师姐,在想什么呢?”
稍愣一瞬,虞菀菀很快说:“这你放心,我们颜控不爱人,只爱脸。”
她还攻略过几个人?
桌面那方小小铜镜里映着少年少女的身影,过分亲昵亲近。
这就像她在这个世界的家。
他蜷曲指节,忽然反应过来。
“那我送师姐一个字,猜猜看?”
她假装自己很忙,侧身翻找芥子囊,想找个修复房屋的符纸。
攥着她的手被反扣住。
“一辈子?”
薛祈安:“……”
薛祈安在她眼中清晰看见了他自己。
他别过脸,绷紧下颌,闷闷应了一声:“哦。”
……不是才刚回来吗?他这是真贤惠啊。
少年轻颤乌睫,嗓音也柔柔地问。
他更在意另一件事。
手里袖子却被抽走。
“不娇气不娇气,我更娇气。”虞菀菀飞速改口,“你只是爱生气。”
少年俯身,发尾末梢从她手背拂过,笑意很温和:
准备再攻略几个?
“那我们真是心有灵犀!”
虞菀菀大半个身体探出去,捞着鳖说:“我明天想出去买零嘴。”
“明天出门吗?”
……他在做什么?她关他什么事?
虞菀菀踏入的刹那,浑身莫名一松,就想往床上趴。
“所以师姐果然在骗我。”他下定论。
一辈子,遥远到都算不上哄人的空话,听起来就很讨厌。
他已经从她身侧离开,坐到桌边很专注翻阅桌面书籍,周身净是浮光跃金般的亮色。
她觉得,她觉得他想亲她呢。
他挺烦别人和他说这个字的。反过来,她也一样吧?
等了会儿,虞菀菀试图领会:“你是讨厌我,还是讨厌橙子呢?”
之前他身边那些攻略者如果忽然很奇怪地走神一瞬,十之八九就是系统在说话。
虞菀菀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
【好感度计算不会出错,请宿主专心攻略。同时,随攻略进展,好感度变化日志也可查询。】
虞菀菀不懂他的潜台词,很诚恳答他问题:“目前是只有对你一个这么友好。”
【之前上级召开紧急会议,暂时让同事帮我顶了一下。】
她至今都不明白怎么会濒临失败。
大体来说,就是更像活人了。
说情话的语气,他捏她手的力道却一点点收紧。
【呃……】
偏偏嗓音还是鸟啼般的清脆跃然:“我们竟然思维这么同步!”
“你喜欢吃橙子吗?”
她认真想了会儿,迟疑回答:
虞菀菀到现在都没弄懂,刚才碰的他哪里他那样反应。
“漂亮的你和漂亮的我,配一脸!呜呜呜,我好喜欢你,你真的好漂亮。”
“什么记岔成谁?”虞菀菀都没听懂,只感觉他忽然心情很糟的模样。
薛祈安笑:“我开玩笑的,师姐怎么这样看我?”
“师姐觉得呢?”
她并不因他生气而生气,心情颇好地弯弯眉眼。
讨厌她可以,又不影响她看他的脸。但不要讨厌橙子啊,橙子黄澄澄一个,是她觉得最漂亮的水果了。
她会替一切漂亮的东西被说丑而感到委屈。
对视片刻。
少年却忽然别过脸,闷闷道:
“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