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Chapter31
Chapter31
人皮书居然会显示通关奖励, 这科学吗?!
莫伦知道是多此一问。
她做了更不科学的意识入梦通关任务,人皮书作为有重大嫌疑的两个世界连接器,它发生诡异现象反而很正常。
在不确定损毁人皮书是否损伤自身意识之前,她不会冲动到通过一把火烧书去切断与梦境世界的关联。
参考威廉伯爵的『真心』胸针被毁, 他变成只剩躯壳的活死人。
莫伦不同情威廉, 但已暗生警觉。
傻了的威廉像是任务世界给的警告, 或者说是一种提示。
没人能保证毁了人皮书就能全身而退。到时候,断了梦境任务的关联,但命也没了。
必须找到正确的脱身方式。
莫伦仔细回想在阁楼翻出人皮书后做过的事。
没有一件特别的,非要找个标志性的时间点, 昨夜是满月夜。
月圆之夜总被蒙上一层奇幻色彩,似乎会散发某种特别力量。
比如传说里的狼人变身, 而现实中珊瑚在繁殖期时会在满月时大规模产卵。
有研究揭示,珊瑚虫体内有一种光传感基因。让它感知月光从月缺到月圆的强度变化。月光在满月夜达到最强时, 强烈的生物电信号刺激珊瑚虫统一产卵繁殖。
进入任务世界是不是与满月的时间点有关?
莫伦没有证据,只能瞎猜。
人皮书是不是一条未知力量构成的虚拟通道, 满月月光就是开门按钮。
她的意识在特定时间段被卷入通道另一侧。
因为月圆有时间限制,所以意识必须在某个时间点前成功通关脱离任务, 否则门关上就回不来了。
论上,等下次满月会再次开启通道。梦境任务世界却可能有很多, 再开启的通道与上次不是同一条。
以上都是揣测。
莫伦只能确定99%会有下一次任务。
会按照她的论模型,在三月的满月夜再次进入任务世界吗?
会与不会, 都要好好过现实生活。
原定的长假却要延期, 只在家里躺平无法找到与人皮书解绑的线索。
重做时间表。
带资进校计划提前, 大学是要上的。
主要目的不是学习如今的知识论, 而是为创造新的学科体系做准备,那将是一个不错的平台。
莫伦又找出了一堆宴会邀请函。
今年的伦敦社交季将在一个半月后开始。
大多活动内容对她来说挺无聊, 但现阶段需要去主动结识一些人,希望能遇到有趣的人。
想起工具人队友,就取神秘人的首字母,称其「M-冰淇淋」。
茫茫人海,M是谁?
对方也有一本人皮书吗?或是其他的入梦介质?也得到奖品信息了吗?
注意事项里提到的,故事结束前不能透露真实身份。
这一条是不是潜藏一个陷阱。所谓“结束”,不是指第一个任务,而是指整本《欧美爱情故事》呢?
莫伦以谨慎为上,不会轻易在现实里透露梦境任务内容。
不着急立刻前往泰晤士银行打开奖励保险柜,等两天,让她先搞一些伪装用品。
话说回来,能通过奖励追查梦境制造者的线索吗?
莫伦离开书房,去餐厅吃早饭。
对管家朱莉说:“今天中午,餐后甜点加一份芒果冰淇淋。另外,找汉姆律师预约见面,我找他咨询大学相关事宜。”
*
*
07:30,蓓尔美尔街。
现在是福尔摩斯兄弟的早餐时间。
夏洛克将在早餐后返回剑桥上课。
麦考夫在餐桌边坐下,第一件事是吩咐佣人:“今晚添一份餐后甜点,草莓蛋糕,多一些草莓。”
夏洛克挑眉。
哥哥起床就想晚上吃蛋糕,瞧他神采奕奕的状态,昨夜做了香甜美梦?
麦考夫微笑,就让亲爱的弟弟朝错误方向推测吧。
美梦是不存在的,但不妨碍他及时弥补梦境世界的缺憾,用一块蛋糕犒劳辛苦的自己。
夏洛克:“友情提醒,你已经告别了忙碌的外交部,调职到清闲的档案馆。下个月我们再见时,但愿不会听到你的体重秤发出抗议。”
麦考夫:“夏利,你真是贴心的弟弟。我会考虑你的运动建议。”
夏洛克:是吗?我不信。
麦考夫:绝不让你知道清闲生活已经离我而去。
让喜静不喜动的人主动练习各种运动项目,背后总有不可言说的秘密——比如下次射箭,不能瞄准对方的胳膊却把脑袋一箭射爆。
梦中七日,现实一夜。
醒后没有丝毫疲惫感,而像是睡得很饱。
麦考夫的心情却与愉快无关。
脱离梦境世界时,虚影书对他的第一个任务打分。
「评分:68/100
点评:虽然您通关了,但角色崩坏值32%,获得梦境成就点1点。(超过40%,剧情自动纠偏)
贴心小建议:累积10个梦境成就点。有朝一日,你会感谢自己的有备无患。」
麦考夫暂且不谈其他,只说自打出生,但凡他参加的各种考试与评比活动,从未获得如此低的评分。
68分?
这个分数是认真的吗?采用了哪种判断标准?
在看到评分前,他从没想过在现实中找出临时队友。
因为注意事项可能存在一个隐藏陷阱,所指故事结束前不能暴露身份,是要完成整本故事书任务。
这个评分让他睁眼就想找「M-蛋糕」聊一聊。
也没别的意思,就是交流经验,推一下得分与失分的原因。
「M-蛋糕」是他给那位随手起的代称,神秘人—蛋糕的缩写。
冲动很快被智压制。
除去在茫茫人海寻人的高难度原因,现阶段见面而不识对两人都好。
麦考夫切开荷包蛋,似不经意地问弟弟。
“夏利,你说假如我参演莎翁《仲夏夜之梦》的男主角,我的演技能够打几分?”
“咳!咳——”
夏洛克正在喝咖啡,饶是他的接受力够强,还是被这个问题震惊到呛咳。
不是战术性咳嗽,是真的被咖啡呛到了。
夏洛克不敢置信地看向哥哥,“我的上帝!白厅今年准备大肆庆祝愚人节?因为你故意躲懒请调到清闲岗位,所以给你安排了莎士比亚爱情剧男主角这种重担?”
夏洛克实话实说:“哥,你真不考虑积极申请外派工作?去其他国家出差一段时间,处几个棘手的项目任务,避开强制性的舞台剧选角活动。”
麦考夫握着刀叉的双手微微一颤。
微笑追问:“你的意思是我无法挑战成功?”
夏洛克在坦诚实话与善意谎言中选择了前者。
“是亲兄弟,我才说实话。人可以走出舒适圈,但有必要走极端挑战自我吗?
我认为您能够演出看似浪漫的举动,可无法演出发自灵魂的爱意。这不是你的错,敬性一杯,我同样认为爱情是无用之物。”
夏洛克举起杯子,不等麦考夫回应,先迅速喝了一口咖啡。
别怪他喝得快,就怕慢一拍听到暴论再呛到。
麦考夫没有就此再多一句话,也举杯,“敬性。”
有个词却叫身不由己,有些戏不是你说不演就不演。他只是单纯地想要提升一下评分,那又有问题吗?
08:30,档案馆办公室。
今天,麦考夫罕见地提前半小时上班。
这与他一贯奉行的躲懒主义不符,而从今天起不得不暂停原有的工作准则。
不积极寻找,难道指望天降馅饼获得解除与梦境任务绑定的关键情报?
不信平白无故的好运。
如果真的幸运,他从一开始就不会在档案馆遇见人皮书。
讽刺的是调职档案馆是他用心主动谋求的,约等于主动送上门给人皮书做苦力。
麦考夫早到档案馆只为立即找出罪魁祸首。
人皮书仍旧静静地待在地下库房的书架上,没有被挪动分毫。
内容却变了,故事文字都不见了,在第一页冒出一句:
『请笑纳您的通关奖励。奥地利,维也纳银行,保险柜890号,密码:DREAM-2001』
这次,麦考夫将人皮书带走了。
它很可能是连通梦境世界的钥匙。因有威廉的前车之鉴,不能轻易损毁这类神秘物品。
「M-蛋糕」也获得任务奖励吗?也需要跨国取奖吗?
麦考夫盯着领奖地址。
人皮书在伦敦档案馆,奖品却在维也纳,梦境任务创造者的触手伸得挺远。
如果在伦敦取奖,他尚有可能从银行获得保险柜开户者的消息,但远在奥地利就说不准了。
也许是天意注定,他无法继续享受档案馆的闲职美差。
麦考夫琢磨起夏洛克的建议。
他确实要积极运作起来,近期先接一份公派奥地利工作,顺便去瞧一瞧所谓奖品能是什么好东西。
第二次梦境通关任务会不会来?会什么时候来?
既然自己暂时不能操纵,那就完全不必焦虑。
*
*
脱离梦境的第三天。
莫伦戴上假发、贴上假胡须,装成了从苏格兰来的白胡子老头,去到泰晤士银行领奖。
银行柜员听到她报出保险柜号与取货码,没有要求核对取款者的身份信息,直接取出一只边长约30厘米的正方形木盒。
木盒外观朴实,原木制成,没有上漆。
挂了一把简单的锁,用铁钳一夹就能打开的那种锁。
肉眼可见锁已生锈,让人怀疑它在银行里存放了多久。
莫伦询问存物者的情况。
柜员以客户要求保密为由,拒绝透露具体情报。
然后,柜员给出了匿名存取的说明条款。
只要加足够多的钱,泰晤士银行能开通这种不问来处、不问去处、不记时间的保险柜服务。
莫伦听出了潜台词。如果她想要追问内情,只能要走非正规的灰色渠道,走通银行高层的关系进行暗箱操作。
先把木盒带回家,直接暴力断锁。
开盖,是满满一盒宝石原料。
以她非专业的眼力,又根据接受遗产时顺带了解的19世纪珠宝行情,粗略估价这盒原料的市值约五千英镑。更详细的价格要找专人鉴定后给出。
某种角度,梦境任务叫人一夜暴富。
只要能顺利从梦里醒来,在现实就获得金钱财富。
莫伦的警惕心更高了。
经济学教人明白高风险才有高回报,东方古人也讲“欲先取之,必先予之”。
通关报酬给得太多,下次任务会怎么样呢?也不知道「M-冰淇淋」怎么样了,会得到哪种报酬呢?
疑问一闪而逝。
莫伦没想去寻找对方。明天由汉姆律师引荐,她要与洛奇夫人见面,是为带资进校迈出第一步。
第32章 Chapter32
Chapter32
1873年2月13日, 伦敦小雨。
莫伦与汉姆律师一起前往伦敦妇女儿童新医院,拜访医院外联部的负责人戴安娜洛奇夫人。
在马车上,汉姆律师谈起了引荐洛奇夫人的具体由。
“海勒小姐,您应该了解过一些女性英国高等教育的现状。截至今年, 英格兰仍未有一所大学颁发学位证给女人。”
莫伦调查了大致情况, 五年前, 伦敦大学开放了与女子入学综合考试,难度与给男学生的试题相同。
“这是黎明前的黑暗。近几年一直有女性参加「女子综合考试」,虽然考生少且入学后无法获得学位证书,但阻挡女人进入大学的高墙被已经凿开一个洞。只要持续加力, 高墙总会坍塌。”
她带着两万英镑加一块伦敦地皮,就是想做推墙人。
“您说得不错。”
汉姆律师通过沃尔案已经认识到自己的当事人作风果敢, 但现实的阻力非常大。
尤其是莫伦提出的捐赠意向,是希望医学院能对男女求学者一视同仁。
汉姆律师:“如果不涉及医学, 先从人文哲学方向入手,让大学先开放部分专业对女性开设学位课程, 那会让目标相对容易实现。”
莫伦明白不同专业接纳女性的难易程度与传统认知有关,却不想选择一条容易的路。
这个大学非上不可的由之一, 是将所掌握的法医学知识体系过明路。
如果不能进医学院,又要怎么名正言顺地接触尸体?私下偷着去?
不交赞助费, 她也能走旁门左道去剖尸。
送了钱,还不能正大光明地参与实践, 这笔赞助费不是白送了?
“我确实对世情了解得不够充分。”
莫伦直截了当地问, “请您直说, 其中都有哪些麻烦。”
汉姆律师会认识医院外联部的负责人, 他经手的医疗行业案件没有上千也有成百。
对于英国医学院与医疗机构的现状,敢说较为了解。“说麻烦, 就说来话长了。”
他尽可能长话短说。
英国医生大致分成三种:内科医生、外科医生与药剂师。
直到上世纪末,这三种医学工作者一直遵从着陈旧又严苛的金字塔形秩序,内部等级森严不容逾越。
人数最少的内科医生在顶层,外科医生人数次之在中层,而药剂师的队伍最庞大但地位最低。
内科医生自认从事脑力而非体力劳动。
收费高,问诊对象是上层贵族与绅士们,而对贫穷劳动者是不屑一看。
汉姆律师:“我听祖父说过,他年轻时去看病,很难不怀疑那些诊费高昂的内科医生会把人给治死。
您或许不清楚,当年内科医生们不轻易碰触病人身体,时常出现一种现在看来很荒唐的情况。他们坐在咖啡厅里,听药剂师转述病人病情后开药方,把那叫做凭智力行医而非依靠蛮力。”
莫伦对医学发展史有一定了解,清楚汉姆律师提到的蛮力是指外科医生。
在很长一段时间内,西方的外科医生不被视为正规医生,而是手艺人,才有了发师兼任手术操刀者。
外科医生不搞论研究,多是直接实践,比如接骨、拔牙、处外伤与治疗皮肤病等等都被归于其中。
汉姆律师继续说:“外科医生没有处方权,以前又没有合适的麻醉剂,时常出现医疗事故。那让他们与血腥暴力联系在一起。再说药剂师人数众多,但从业者水平参差不齐。这种等级森严又荒谬的医疗体系,从五十八年前开始有了改变,《药剂师法案》被议会通过了。”
1815年的该法案强制性规定药剂师的五年学徒制,还必须获得药剂师协会的从医资格证。
汉姆律师:“药剂师行业被法律规范后,直到十五年前终于出台《医疗法》,开始对内外科医生进行职业资格认定。一个隶属枢密院的中央医学教育与登记委员会成立,由各大医学院选出代表以及六位王室成员组成。”
莫伦听到这里,猜测为什么英国女医生很少。
“是不是《医疗法》规定了不对女性开放从医资格注册?”
汉姆律师摇头,“这应该是为数不多的好消息,《医疗法》没有写明不许女性成为注册医生。而在法律界流传一句戏言「法无禁止皆可为,法无许可即禁止」。”
《医疗法》没有禁止女性注册医生,却也没有明确授权女性可以注册。比起先推翻禁止再获得授权,从零开始争取授权是更容易一些。
莫伦懂了,“问题在于医生登记委员会的构成,多数成员是现有英国医学教育机构的代表。
英国医学院不对女性开放教学,也表明了那些代表们不欢迎女医生的出现。从根源上没女学生,也就不谈有女医生。”
汉姆律师点头:“这种排斥非常强烈。别看医疗相关法案在几十年间相继出台,曾经医疗体系的森严等级就像幽灵一样徘徊不散。”
那些人不能在内外科上继续划分等级,就换个方向固守旧观念。
汉姆律师:“哪怕女医学生在其他国家学有所成,回到伦敦仍旧无法去注册医生资格。现在,我们前往的伦敦妇女儿童新医院,它的创办者就面临这种情况。”
汉姆简单介绍了这所医院的创办者伊丽莎白加勒特安德森。
1860年,她做过一段外科护士,让她萌发了对医学的兴趣。
向英国好几所医学院申请进行正规系统性学医,但遭到那些学校逐一拒收。
只有药剂师同意成为她的老师,同时她也聘请家庭教师学习解剖学与生学知识。
这些私人自学到的本领,让她终于获得过医院许可,可以去解剖室实习与参加化学讲座,但后来因为男医生的排斥也终止。
“八年前,安德森女士考取了药剂师协会的从业资格证,但因为她的性别,无法在伦敦任何医院申请到一个医生职位。”
汉姆说,“也就是那一年,1865年英国再次爆发了霍乱。只有死亡来势汹汹时,人们才会放下那些成见与偏见。
隔年,安德森女士索性建立了圣玛丽妇女儿童药房,收治大批病患。那是我们要去的妇女儿童新医院前身。”
莫伦暗道这位伊丽莎白是果断地抓住了危险带来的机遇。
“之后呢?她依旧没有获得英国医学登记委员会的承认?仍旧不让她去注册医生资格证?”
“是的。”
汉姆律师遗憾表示,“安德森女士在霍乱中拯救病人的表现,得到了巴黎索邦大学医学院的肯定。
她在被英国学校一次次拒绝后,最终在法国进入正规医学院深造学习,且获得了学位证书。但当她1870年学成归来,仍旧无法注册成为英国医生。”
对比英国,隔壁法国与大洋另一边的美国,在医学界的开放程度上走得更快。
汉姆律师:“不过,也不全是坏消息,东伦敦儿童医院在1870年对安德森女士发出了邀请,聘请她成为访问医生。这是第一次在英国出现被正式任命到岗的女医生。”
有一就有二,这面阻拦女人获得正式行医资格的高墙已经被凿穿一个洞,它总会塌陷。
莫伦了解到这些详细的困境后,心里迅速有了一个想法,对资助大学的资金安排有了具体筹划。
说话间,马车抵达了医院。
在外联部的办公室,两人与洛奇夫人进行了会面。
“非常欢迎两位的到来。”
洛奇夫人热情迎接,简单地寒暄客套后,进入正题。
“海勒小姐,听说您有意向大学捐献一笔赞助费,希望推动女性获得学位学习的机会,尤其让女人也能获得学医的资格?”
莫伦点头,“是的。我大致了解其中的困难程度。”
洛奇夫人却微微摇头,“或许,您的了解仍旧不够充分。您听说布莱克小姐的爱丁堡大学冲突事件了吗?”
莫伦尚未听闻,“请您细说。”
洛奇夫人简略概括,争取让女人平等进入医学院,不只发生在英格兰,也在苏格兰出现。
“爱德堡大学是大不列颠第一所批准女性入学的大学,这与索菲娅杰克斯布莱克坚持不懈地入学申请脱不开关系。”
尽管批准了索菲娅杰克斯布莱克的入学,可她与和女同学们的学习环境与男同学天差地别。
需要支付额外的学费,更不能参加临床培训。
学习氛围极差,饱受周围男同学的敌意,比如被谩骂、被跟踪扔泥巴、宿舍门前被扔鞭炮等等。
这种冲突在三年前彻底升级,两百人在校门前围堵攻击这批女医学生。
索菲娅杰克斯布莱克当场公开指责,暴力事件的幕后主谋是爱丁堡医学院的克里斯蒂森爵士,因为他的助出现在事件现场。
这位爵士曾经明确反对向女性打开医学院大门,更是三番四次地阻拦。
很快,克里斯蒂森爵士助对布莱克提起诉讼,告她诽谤罪。
洛奇夫人:“不出意外,官司从学术争端打到了社会正义的争论。我个人敬佩布莱克小姐的反抗精神,但在今年的最终判决中她败诉了。同时,爱丁堡大学医学院也宣布取消对女医学生的招生。”
洛奇夫人比较客观:“必须承认,爱丁堡大学最初能通过招收女医学生的提案,证明半数男教授与男医务工作者都支持接纳女性加入医疗行业。其实在英格兰也一样有很多进步人士。
只是苏格兰的剧烈冲突犹在眼前,这种时候要让英格兰大学同意招收女医学生,我可以武断地说没有任何的回旋余地。所有英格兰医学院都不会同意的。”
莫伦却微微笑了起来:“不如我们换一种思路。为什么不直接建立一所面向女性招生的女子医学院呢?”
第33章 Chapter33
Chapter33
在伦敦建立一所女子医学院?
洛奇夫人听到这个建议充愣片刻。
倒不是闻所未闻类似的想法。伊丽莎白安德森女士创建妇女儿童医院, 也有过自立门户培养女性医疗从业者的构想。
实现构想却不容易。
洛奇夫人:“今天的情势至少比十几年前要好。可在伦敦办学,最大的阻力是……”
莫伦:“是缺钱。”
洛奇夫人点头,“实不相瞒,以治病救人为目标去经营医院, 维持收支平衡就不错了。
为创建这家医院, 安德森院长与志同道合者协力筹款, 目前很难再拿出一大笔款项去建立学校。”
莫伦指了指自己,“所以我来了。”
洛奇夫人只听汉姆律师提到要引荐一位资助人,尚不清楚莫伦的资助金额范围。
她直说最大难题:“建校先要有地,而医学院对占地面积一定要求。想在伦敦借到合适的大面积房产, 不只租金不菲,更大的障碍是找不到房源。”
莫伦报出一处别墅花园地址, 问:“这个地方够用吗?比摄政公园是小了点,只有它的十分之一。”
摄政公园约166公顷, 也就是166万平方米。
即便只有十分之一,也已高达16万平方米, 是一座含有多栋建?*? 筑与优美风景绿化带的大豪宅。
洛奇夫人听到这个回答,下意识飞快地朝窗外扫了一眼。
今天的太阳是从哪一边升起的?还是东方吗?现在下雨了, 还真不好判断了。
她听过今年初在伦敦闹得沸沸扬扬的沃尔案,也知道莫伦有钱。
伦敦是不缺富豪, 但缺少这样做慈善的富豪。
洛奇夫人不确定地问:“这块地,是您的?”
莫伦:“侥幸继承, 想捐出为教育事业做点贡献。放眼伦敦, 它也挤不进奢华豪宅的前二十名。与王宫相比, 更是一簇萤火, 不足与日月争辉。”
洛奇夫人:不,她从没想过租用维多利亚女王的王宫做学校。
有一句真话放在心底, 此刻对莫伦的钦佩,是远超对女王的尊敬。见过资助者,没见过这样的资助者。
她真心表示:“够用了,真的够用。您太慷慨高尚,为女性教育做出杰出贡献。”
“不敢当。”
莫伦真不是谦虚,更不标榜道德高尚。
她坦言:“我的想法很简单,就是想找个正规医学院上学。花钱买课,很俗套。”
有个不能说的由。
这笔遗产是飞来横财,不合地花出去一些,她觉得烫手。
尤其是在继承的别墅阁楼出现人皮书,更似无声提醒,命运的礼物总要支付代价。
莫伦做慈善的原因之一,想要对冲古怪运气。
与其让豪宅空置,不如给它找到有意义的用途。今日大撒币,来日与己方便。
不必纠结建校的最初动机。
论迹不论心,不如谈一谈办校会遇到的一些重要问题。
莫伦:“别墅无法被直接用作校舍,还要另外配置仪器。”
洛奇夫人摆摆手,这算小事。
“比起校舍,仪器设备不难获得。在创办医院时,已经与一些工艺精湛的手工作坊保持了良好合作关系。”
莫伦有点诧异,“手工作坊?没有全英国或欧洲的统一规格标准吗?”
“没有。”
洛奇夫人表示不只医学仪器,其他自然科学的实验设备也都在初级发展阶段。
“比如显微镜,也多是找私人作坊定制。整个行业没有形成精密化标准化的规格。”
莫伦伸出两根手指,“那就剩下两大问题。首先,教师从哪里来?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安德森女士担任学校校长。”
目前,没有比伊丽莎白安德森更合适的人选。她是第一位获得英国医院正式岗位的女医生。
洛奇夫人无法为安德森院长做主,“院长很忙,又要经营自家医院,又要去东伦敦医院做访问医生。
我不确定她还有时间兼任校长职位。我会尽快安排您与她见面,在此之前有个好消息。”
这就提起三年前英国颁布了《教育法》,要求各地区成立教育委员会督管初等教育。
教委会不参与管高等教育,但与大学方面保持相互往来,因为初等教育的学生是大学的生源。
洛奇夫人:“安德森女士已经入选成为首届伦敦教育委员会的成员。她与伦敦大学方面建立了较为友好的关系,而我院聘用的医生也与院方合作愉快。师资方面,我不敢说能请来顶级大拿,但支持者不在少数。”
“这真是一个好消息。”
莫伦猜测伊丽莎白安德森女士也在筹谋建立女子医学院,但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很多事只能慢慢来。
莫伦问:“我猜测安德森女士今年仍会再次申请注册英国职业医生,对不对?”
洛奇夫人点头,“是的,已经提交申请,委员会方面还没给回信。”
莫伦追问:“比起往年,今年的回信速度是不是有点慢?”
洛奇夫人说不准,“委员会隶属枢密院,行事风格也相似,拖拖拉拉是常态。”
莫伦分析:“今年刚好遇上爱丁堡大学医学院冲突事件最终宣判。女学生们败诉,爱丁堡大学撤回对女性进入医学院的批准。争辩争到最凶的时候,看似结局已定,委员会反而要谨慎。”
洛奇夫人认同,作为医院外联部的负责人,她对舆论风向也有自我判断。
“我认为今年委员会同意让安德森院长参加考核的可能性,比历年都要高。”
原因有二。
伊丽莎白安德森年复一年地申请,被委员会年复一年地驳回。
可当她这位申请者的身份与头衔越来越高,英国医生登记委员会的态度就不得不发生变化。
另外,发生在苏格兰的医学院冲突把女人从医的问题摆到了舆论的风口浪尖。
洛奇夫人:“反对者现在以爱丁堡女医学生们的冲动鲁莽行事为借口,指责七位女学生不够客观冷静才会在没有充分证据时口不择言,当场指责克里斯蒂森爵士是幕后主谋。
那些女学生的性格被认为不适合行医,将来无法客观地检查病情,也会对病患也无中生有,从而造成医疗事故。三年过去了,争议范围扩大到整个女性群体。”
这是持续多年的刻板印象,认为女人比男人更情绪化。
莫伦说句实话,“冷静也要看情况。七个女学生被两百多人在校门口围攻责难,凭什么要求她们冷静客观?换成是男学生遇到那种局面,不只是爆发口角,很可能直接打起来。”
话是如此,现实却很残酷。
法律的公正是相对的,它无法保护被抓到言辞把柄的弱势群体。
眼下,终审已经宣告结论。
不可能翻案,只能抓住危机里的机遇。
莫伦说出了洛奇夫人的判断,“您认为委员会犹豫不决的原因之一,英国从几百年前开始就一直标榜最出色的医生是智慧的、性的、绅士的。”
在争论女人能不能做医生的舆论风口,这个问题已经引起大众关注。
今年继续不同意伊丽莎白安德森参加考核,还用什么由呢?
在伊丽莎白安德森身上挑不出鲁莽冲动的缺点。
她更是在霍乱肆虐时开设药房收治病人,又获得法国正规医学院的学位。不仅成为伦敦教委会的成员,更是第一位被英国医院聘用的女医生。
莫伦:“我认为今年委员会找不到好的由拒绝安德森女士参加注册考试,否则就违背了一直以来英国对优秀医生的定义。”
那就变成自己打自己的脸。
莫伦略嘲讽地笑了,“或许该庆幸,医生登记委员会一直以来都标榜他们有着高尚品格。”
洛奇夫人说得更加直接:“人要脸就得顾忌舆论风向,所以我认为安德森院长本次能参加考核。”
只要获得参试资格,她敢说伊丽莎白安德森99.99%能考核通过。
莫伦拉回话题,建校还要面临第二个问题。
“校舍有了,老师有了。比起招生,更重要的是解决学生就业问题。让她们也能注册成为正规医生,是职业发展的第一步。”
对于这一关,莫伦很清楚不要冒进,一口气吃不成胖子。
“我想伦敦或整个英国不乏有意成为医生的女性。最开始几年,招收学生时不必贪求人数越多越好。”
洛奇夫人很认同,这与创办医院有相似点。
“我院也是先从药房做起,通过八年才扩大为医院。至于学生如何获得委员会的考核名额,也不用太悲观。从入学到毕业至少需要三四年,这段时间可以用来争取注册资格。”
莫伦:“这让今年安德森女士是否通过医生注册考核变得更重要了。”
有了第一位英国官方认证的女医生,那就可以有一就有二。
汉姆律师也忍不住插话:
“大英数百年贯彻判例法的司法体系,核心就是「遵循先例原则」。
没有先例的第一个案例最难判,是打破了0到1的局面。只要有了1,之后的2、3、4直至无穷就变得容易起来。”
莫伦深谙交易的艺术,只要是团体就不会是铁板一块,有部分成员能被游说。
她问洛奇夫人,“您说院方与伦敦大学的关系亲近,那里也有入驻医生登记委员会的校方代表吧?”
“有。”
洛奇夫人简述了委员会的成员分布情况。
“获得注册考试的参试资格后,具体测试是在不同大学内进行。”
莫伦看向汉姆律师,“我的第二、三家捐款对象,不如从有医生登记委员会成员的医学院校中挑选。”
汉姆律师当然懂得捐赠中的利益交换。
他的雇主不再要求那些医学院在风口浪尖开放女性入学,但必须游说医生登记委员会授权女性去参加医生注册考试。
这种支持不用很激进,三四年间给几十个名额就行。其实是对委员会温水煮青蛙,但表面上看不出任何过分行为。
洛奇夫人听懂了,哈哈大笑,“除了要花钱,这是个好方法。”
莫伦又道:“趁着人们还记得我与萨米沃尔的纠纷,如果安德森女士希望我给贵院捐一笔钱的消息见报,我也能约几家报社进行访谈。”
梦境任务让她也难免产生一种时速错位感。
似乎沃尔被实施绞刑已经成为旧闻,其实只过了一个多月。
莫伦知道自己尚有流量余温。不介意利用最后一点热度,给医生登记委员会施压。
她会接受采访,表达支持妇女儿童新医院的发展,或多或少会引起人们关注。
如果委员会读不懂第一篇采访的风向,她不介意在第二篇访谈里问一问为什么不给安德森院长注册医生考试的参试资格。
莫伦:“现阶段,委员会最不希望发生的恐怕是被舆论关注,而他们该知道怎么做对自己有利。”
洛奇夫人明白是要软硬兼施。
“委员会有部分成员支持改革,让他们去提醒一下中间派,充分说明采访的效果,可以触动委员会成员的灵活底线。只是……”
她顿了顿,看向莫伦。
虽然今天是两人第一次见面,但不论从利益捆绑或敬佩对方人格的角度,她对海勒小姐有了真实的担忧。
洛奇夫人:“这种方法一定会对您的名声招来非议。”
莫伦笑了,“自从决定绝不在萨米沃尔的死刑判决上妥协,我就做好准备会在名声上毁誉参半。
比起医生登记委员会中的那些老顽固,我有一个他们比不了的特长。”
洛奇夫人:“什么?”
莫伦:“粗俗点说,我可以不要脸。”
洛奇夫人与汉姆律师被这句大白话震惊到目瞪口呆。想说点什么,却又一时无言。
汉姆律师沉默片刻,最终只能感叹:
“狄更斯说得很对,这是一个最好的时代,也是一个最坏的时代。”
是最好的时代,所以遇见了莫伦海勒与伊丽莎白安德森这样的无畏开拓者。
可也是最坏的时代,才会有黑白颠倒,智慧与愚昧交错,善与恶的边界不明。
*
*
距离莫伦的伦敦妇女儿童医院之行过去一个月。
期间,《泰晤士报》先后发表了两篇报道。
第一篇是采访,《数万英镑遗产案后续:海勒表态支持医疗行业健康发展》。
二十五天后,简短的通讯新闻见报,《伊丽莎白安德森成为英国首位注册女医生》。
这两篇报道都没有引发太激烈的舆论浪潮,跟进报道的报纸较少。
小道消息传闻,莫伦海勒与医生登记委员会部分成员有过亲切友好的交谈,却不知是真是假。
三月下旬,伦敦大学。
坎贝尔院长从教学楼顶层前往地下一层,又从底楼回到顶层,保证地板与墙面干净到没有一只虫子。
他问助手博格,“明天接待活动的流程细节,你核对好了吗?”
助手博格郑重点头,“您放心,明天接待海勒小姐的活动流程都安排好了。保证她参观我院后会满意地捐献一笔赞助费。”
明天,伦敦大学医学院将迎接莫伦参观。
近一个月以来,报纸杂志上没有大动静,但医疗相关业内人士已闻风声。
医生登记委员会改变态度的幕后推手是莫伦海勒,她更有意要挑几家医学院进行捐款。
钱,谁嫌弃多呢?
坎贝尔院长收到消息,发动委员会中的伦敦大学学校代表支持安德森女士参加注册考试,偏向性已经非常明显。
明天的参观仪式其实是走过场。
他却还是严阵以待,虔诚祈祷:“但愿一切顺利啊。”
第34章 Chapter34
Chapter34
1873年3月19日, 距离上次梦境任务过去三十七天。
之前莫伦猜测的每逢满月就陷入梦境世界,却未在三月的月圆夜得到验证。
上周的周二满月,当晚却无事发生。一觉到天亮,醒后翻开被藏好的人皮书, 上面没有丝毫变化提示。
是她猜错了吗?进入任务的规律与月圆月缺无关?
在现实里向医生登记委员会争取权利, 可以发现它的弱点, 找到分化与联合的方式。
但对于梦境世界,多少有些虚空索敌的意思,没有更多线索去推测它的规律。
不出现新任务,也不必着急。
莫伦不在意梦境世界是不是在积攒力量要搞个大的, 她有条不紊继续现实生活。
不久前,伊丽莎白安德森收到通过注册医生考核的通知。
莫伦在对方领取行医资格证的当天, 与她签订了为创立女子医学院的合约。
计划女子医学院将在半年后,即今年九月正式开学。
莫伦负责提供校舍场地与30%的前期建校投资。
剩余资金的募集、学校内部装修改建、招生宣传与入学考试、聘请教师与课程设置、校园后勤等事宜由安德森女士与另外的合伙人协力完成。
钱不是万能的, 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
创办学校且要维持学校长期运作,不只是一笔投资就够了。
莫伦清楚意识到将来资助其他项目, 不能只靠瓦莱丽的遗产,更要让钱生钱。
在那之前, 找珠宝从业者对梦境奖品进行评估。
那盒宝石原料品相优异,专业人士对原料的估价比她的推算多了三百英镑。如果找到合适的珠宝设计者做出令人惊叹的成品, 售价将成倍上涨。
不过,顶级珠宝首饰是物以稀为贵。
把制作好的成品投入市场, 在投放时机、数量与方式上都很重要。
莫伦开始关注起包括珠宝市场在内的国内外商业动态, 也继续完成对几家待捐款学院的考察。
她知道这个世界某些学校与她上辈子所知的高校同名, 但在具体发展方向上略有差异。
3月19日前往伦敦大学医学院, 负责接待她的是院长助博格。
博格不只安排了教学楼参观、课程旁听、师生茶话会闲谈等考察项目,还有一个特色内容。
“我们学院不只研究人类医学方向, 也与动物学形成交叉学科。”
博格积极推荐:“昨天,刚从泰晤士港运来一条活的鼠鲨,是在大西洋近海捕获的。寄养在泰晤士河附近的「蓝色水族馆」。您有兴趣近距离接触鼠鲨吗?”
莫伦:“多近?你们开发了潜水观察项目?观察者待在水下的铁笼内,还是鲨鱼被关在水下笼内?”
博格一噎,倒也不必这么近。
“ 不,就是隔着一块玻璃。鲨鱼在超大玻璃缸内,您在玻璃缸外。它不对公众开放展览,这种欣赏机会很难得。今天我与水族馆联系好,包场了。”
这是昨天下午临时添加的项目。
博格向坎贝尔院长建议,要给资助人留下深刻印象,不能只重复俗套的考察流程。
他对这位资助人进行了调查分析,认为海勒小姐行事不落俗套,大概率不会喜欢走过场的考察。
本院必须别出心裁,说不定还会有下一次赞助。正好与院方合作的水族馆收购了一条鼠鲨,是天降良机。
博格望着莫伦,既然她都询问距离鼠鲨多近,应该会喜欢这个安排吧?
莫伦很快同意,“好,谢谢您的安排。我期待下午的水族馆之行。”
近一个月,在忙碌之余抽空漫步伦敦,观察这座城市。
了解到大众的娱乐生活内容,像是前往剧院、马戏团、博物馆、公园、水族馆等都是热门选项。
她说期待水族馆之行,仅是客套用词。
对这些景点的兴趣说大不大,但仍旧准备逐一参观。
莫伦想要对比19世纪的景点与两百年后有哪些异同。
穿越来此,还有十天满五个月,却只在露娜的邀请下去了一次剧院——那次,剧院炸了。
对其他景点,仅在外围转了转,没时间入内仔细观赏。
莫伦同意了临时添加的行程,也有点好奇现在要怎么研究海洋动物。
“贵院的学生老师会常驻水族馆做研究项目吗?”
院长助博格:“是的。下午戴维研究员将与我一起陪同您参观。他常驻水族馆研究近海鱼类,将为您详细解说各展区的趣闻。”
正式考察按部就班地展开。
上午对于医学院的参观较为平淡。
莫伦见识了医学论与实践课程。
以后世的目光去看十九世纪的医学课,难免略显粗糙。
却不会因此看不起现在的教学,这是科学发展的最好证明,她正亲历了曾经的历史。
午餐与闲谈会一起进行。
会谈的整体氛围与伦敦大学的建校初衷符合。
为适应工业化时代到来,不再固守剑桥牛津式的中世纪教会陈规,而提倡科学性与教育平等。
莫伦确定了一点。
接下来的三四年里,能够争取伦敦大学医学院作为女性注册医生考核的首个法定测试机构。
下午三点半,抵达水族馆。
没有复杂客套社交。
莫伦先与馆长休斯顿简单问候,之后立刻由研究员戴维带路,直接去一楼北侧的鼠鲨饲养室开启参观之旅。
室内正中位置是一个超大的长方形玻璃缸。
它大到占地七八十平米,高约3.5米。缸内模拟海洋环境,合成人工海水,放入了沙砾、海草、珊瑚等物。
饲养室的窗户都装了铁栅栏,防止外人进入。
白天,光线尚可,能看清鼠鲨的游动轨迹。
莫伦缓步绕着超大玻璃缸走圈。
第一反应不是看鲨鱼而是观察玻璃。
她有点好奇,以现在的制造技术真不会发生玻璃碎裂事故吗?
那种惊悚片的场景会上演吗?人被碎裂大鱼缸的水流冲击淹没?
研究员戴维却已一板一眼地介绍起来:
“刚送达水族馆的海洋生物,会让它们单独生活一段时间。希望它们能适应新环境,尽可能延长它们的存活时间。”
这就说起超大水缸里的鼠鲨。
“鼠鲨是大型鲨,又名大西洋鲭鲨。多生活在远洋,但也会出现在近海。游动速度快,能跳出水面发动攻击。
从现有的观察记录,它们的攻击性很强,有时会主动攻击附近的人类或船只。”
水族馆的这条鼠鲨却在缓慢游动。
它长约2.2米,玻璃与海水的折射率更让它越发显得比人类庞大。
传说里的好战分子对室内的三人却视而不见,没有任何反应。
莫伦以前看过一些鼠鲨纪录片。
对比一下,眼前这条像是垂垂老矣,生命力眼看要燃烧殆尽。
她问:“这条是怎么抓到的?用了烈性麻醉药?”
博格生怕资助者产生医学院行事非常暴力的想法,立刻说明:
“昨天下午,这条鼠鲨在近海主动攻击撕咬船只。它万万没有料到被攻击的渔民捕捞技术高超。渔民没用鱼叉鱼枪,只几层捕鱼网把它给抓上岸。”
博格补充:“昨天下午四点多抓的,晚上七点左右送到水族馆。您仔细看,它身上没有外伤伤口。”
研究员戴维却说:“我推测这条鼠鲨在攻击渔船时身体状况不太好,才能被渔网轻易捕获。”
博格侧目,你还能不能好了?不能配合一下?
好歹来自一个学院,我刚说渔民技术高,你就说其实是鲨鱼病了?
戴维没察觉气氛有点微妙,继续说他的判断:
“鼠鲨刚到一天,没来得及对它仔细研究,也不知道它得了什么病,可能就是老了。我们能从背鳍形态推测它的大致年龄。依照现有数据,鼠鲨的这个种群能活到二十几岁。这条也该接近二十了,活一天少一天。”
博格默默深呼吸。很好,戴维先说鲨鱼病了,又说它因为老了就病了。
所以我们诚意邀请资助人来看一条命不久矣的鲨鱼,是想提供哪种情绪价值呢?
博格后悔了,就不该安排戴维做讲解。
只记得这人说话实在,却忽略了他没有进修语言艺术学。
莫伦不觉得被冒犯,不认为参观就一定要看到勃勃生机的生物。
生老病死是大自然的常态,不必忌讳看到自然规律的任何一面。
她绕行一圈,准备前往下一个展馆。
正要离开,超大玻璃缸内传出异响,水流被搅动了。
回头,只见鼠鲨突然在水中快速窜动,将水流卷起一层层浪花。
然后猛地在玻璃前停下,张开能一口咬断人脑袋的血盆大口。
博格疾呼:“戴维,你还说它老了?!我看它是善于伪装,刚刚是不是使用了捕食策略?装作看不到我们,等我们背过身,它就发动进攻了?”
下一秒,鼠鲨却呕吐了起来。
呕吐物落入水中,多是黏稠到无法直接分辨成分。
博格:……
他僵硬地转头看向戴维。
非常好,今天的参观安排竟然还附赠隐藏项目——表演一个鲨鱼呕吐给资助人看。
戴维很无辜地回视。
鲨鱼要吐,他也控制不了,又不是他吐了资助人一身。反正隔着玻璃,也闻不到恶心气味。
莫伦没在意两位陪同者的眉眼官司。
定睛看向在水里散开的呕吐物,其中有个类圆球物体。
走进玻璃,仔细观察随水流起伏的类圆球物体,上面有似海草浮动的粘黏物。
不对!
那不是海草,是人类的假发。
那也不是圆球,而是只剩大半个头的人类脑袋。
“两位,你们看那团东西。”
莫伦指了指,“是假发与不完整人头被鼠鲨吐出来了。”
博格:“什么?!”
戴维:“不可能,鲨鱼胃液会分解……”
不等戴维说完,半个脑袋朝他所在位置飘来。
隔着玻璃,他与那颗脑袋仅剩的一只眼珠正对上。
气氛突然安静。
博格真的僵住了,不可思议地看向戴维。
戴维百思不得其解,距离鲨鱼被捕上岸也有一天一夜,胃液怎么没有消化掉人脑的皮肉组织呢?
慢了几拍,感觉到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反应过来了。
戴维喊:“不!别误会,我没有用人类去喂养这只鼠鲨。我严格按照标准,给它吃的是鱼。”
博格:“那你告诉我,还算新鲜的人头是怎么回事?他怎么死的?”
两人说话间,莫伦盯着水缸。
看到鲨鱼再次呕吐,这一回又吐出了一颗人头。
与之前不同,这颗只剩颅骨骨头。
莫伦:“先生们,别吵了,又来一颗。你们说,这鲨鱼还能吐几颗?”
博格深吸一口气。
他错了,从一开始就不该别出心裁地搞水族馆参观。人就别想搞个大的。
*
*
泰晤士港。
麦考夫下船,重返伦敦。
一个多月前,他接下去德意志的出差任务。
接收当地同事的重要情报,据闻德意志、奥匈帝国与沙俄有结盟倾向。
正好顺路去维也纳银行取出梦境任务奖励,是一个圆柱形画桶,里面藏着疑似达芬奇的失传画作。
如果是真迹,价值必定不菲。
麦考夫不敢说精通古画鉴赏,等出差工作完成后,把画带回伦敦再找专人鉴定。
在维也纳银行几乎没探查到存入者的消息,只得了一条信息。那只藏画的保险柜在1860年被匿名开通,是十三年前的事了。
再说通关任务,距离上次发生已经过去三十七天,期间没再出现第二次诡异梦境。
麦考夫提着行李箱,搭乘马车回家。
看向窗外的熟悉景色。似乎自他出差,生活变得平淡起来,不知伦敦有没有发生新鲜事?
第35章 Chapter35
Chapter35
麦考夫回到家, 开始翻阅近一个多月的伦敦各种报刊。
即便出差德意志,他也不会完全断绝英国方面的消息,但仅限国家层面的军政情报。
别的伦敦新闻若非足够轰动,就不会传至欧洲中部。
轰动的标准是什么?
麦考夫确定已阅的这两份报纸内容暂时翻不起水花。
他在《泰晤士报》上看到莫伦在二月末接受的一篇捐赠采访。
同一家报社在时隔二十多天后, 谈及英国医生登记委员的改变, 今年让伊丽莎白安德森注册成为职业医生。
虽未探查具体内情, 但他可以99%推测这两篇看似没有过分热度的报道有内在联系。
在调查炸弹案时,莫伦提过想找研究团队做指纹痕检的大数据与论研究,她是找了安德森院长吗?
麦考夫随意猜测着,隐约觉得这两则新闻之下是有其他大事, 但别的报刊没有出现相关报道。
也罢,这与他无关。只是看到熟人的姓名, 稍稍多瞧了一眼而已。
至于其他的伦敦消息,是一如既往的无趣。
麦考夫甚至都没找到一则特别的鱼类新闻。
今天, 动植物学家们还是没研究出100%饲养金鱼不死的方法。
放下报纸,从行李箱取出从梦境奖励的画桶。
由于桶内油画疑似出自达芬奇之手, 把画不留痕迹地不做海关申报地从奥地利运回英国,是让他动了一番脑筋, 堪比传递秘密外交情报。
麦考夫看了看天色。
估计还有半小时日落。等吃好晚餐,彻底天黑, 就去找油画鉴定专家。
19:44,他穿过伦敦西区一条小巷。
小巷砖墙满布诡异图案。
鲜血淋漓的眼球与铺天盖地的触手似乎下一秒会扭动起来, 从墙面伸出悄悄探向路人的背脊。
麦考夫无视夸张恐怖的涂鸦, 径直走向巷尾的小门。
扣响门上铁环, 不是敲一两下, 而是颇有节奏地敲出了一段点鼓的节奏。
一分钟后,从屋内传出“咯哒咯哒”的链条滚动声。
门被彻底打开, 但门后没有一丝人影。
两侧悬挂壁灯,燃烧着幽幽绿光。
前方不见传统房屋结构,而是一条向下的木制楼梯。
麦考夫见怪不怪,提着画桶入内下楼。
听到身后再次传出链条机关的拖动声,他没有回头去看大门被缓缓关上。
当皮鞋与木质地板相触,脚步放得再轻,楼梯还是发出了嘎吱作响声。
这房子上了年纪,楼梯似乎在抗议应该翻修了,不然它很快会塌了以作抗议罢工。
麦克夫走过一个「Z」字的向下通道,终于来到地下。
楼梯尽头,胡须拉碴的长发男人打着长长的哈欠,漫不经心地挥手。
“哟!麦克,真是你来了,我还以为听错敲门声。什么事能让你这位稀客这么早来找我。”
麦考夫:“晚上好,沙恩。四年不见,你彻底过上阿拉斯加时间的生活。”
沙恩满不在乎地说:“我们不一样。你毕业了去白厅做公务员,我在地下室里搞些油画混日子。只有阳光消失,我的灵感才会出现。”
麦考夫递出画桶,道明来意:“听到你还在研究油画,我就放心了。看看这幅,它是真迹还是伪造的。”
“你确定需要我来鉴别?”
沙恩狐疑,他的记忆力难道因为日夜颠倒还给了上帝。
“我记得你的祖母来自法国,在绘画艺术上有着深厚的家庭渊源。”
沙恩想起与麦考夫的相识。
两人同级,在牛津时住在同一栋宿舍楼的上下层,但前两年一直没有往来。
如果不是大三万圣夜,他自制的特殊南瓜灯引发爆破事故波及了附近寝室,也不会认识麦考夫。
后来,沙恩了解稍稍麦考夫的家庭情况,得知其祖母是法国知名画家的妹妹。
他默默庆幸一件事,幸好麦考夫只在寝室里养金鱼,而不是收藏名画。
否则自己支付赔偿款时,不是赔几条金鱼的购买费,而是赔偿高额的油画损毁费。
沙恩:“你该不会忘了我搞这一行是受了你的启发,你怎么反过来找我鉴定画作了?”
“谁给你的错觉,我会傲慢到自认为无所不知?”
麦考夫:“如你所说,我选择入职白厅,而你在艺术的道路上走得更远。听听你的想法,是个不错的参考。”
麦考夫不想多说废话,直接从沙恩身边走过,先一步进入屋内。
沙恩眨眼。
行吧,你是不傲慢,只是单纯地反客为主。
麦考夫换了一副干净白手套再从桶内取出油画,将它铺平到桌上。
“别问渠道,它来自我的熟人。你认为这是真的吗?”
沙恩起初不以为意,但看到画上图案时,目瞪口呆地被钉在原地。
“怎么、怎么会是它?不可能的吧?没听说《安吉里之战》有油画啊?”
达芬奇留下?*? 的画作很少涉猎军事题材,《安吉里之战》是他为数不多的战争选材作品。却不是油画,而是壁画。
那是十六世纪初的事情了。
达芬奇受邀请去韦基奥宫,要他在议政大厅的右侧墙面创作一幅壁画。纪念发生在安吉里地区,佛罗伦萨民众为了对抗米兰的战争牺牲者。
同时,韦基奥宫还邀请了米开朗基罗,是在同一面墙的左侧创作《卡辛那之战》。
这两幅画被称为两位伟大艺术家的巅峰对决。
令人遗憾,达芬奇完成了壁画,但米开朗基罗的画作只停留在草图阶段。
沙恩不敢置信地摇头,“后来,神圣同盟推翻了佛罗伦萨共和国,美第奇家族重新掌权,市政大厅就被彻底翻修。墙上的《安吉里之战》壁画被毁,现在只能在流传的草图里看到它曾经的构图轮廓。”
眼前的油画又是怎么一回事?是达芬奇私下创作的吗?
如果是真迹,岂止是价值不菲,更会在艺术史上留下一笔浓墨。
麦考夫拿不准,“油画构图与流传下来的草图所示完全一致,画风、签名也与达芬奇如出一辙。
再看油画的颜料色泽,肉眼无法发现它与达芬奇绘制《蒙娜丽莎》时的用料有异。所以,你怎么看?”
沙恩绕着桌子转了好几圈,从上下左右观察这幅油画,最终摇头。“暂时,我看不出问题。”
麦考夫毫不意外听到这个答案。“画留在这里,你慢慢看。”
沙恩准备答应,猛地意识到自己听到了什么,立刻似拨浪鼓般摇头。
“不、不、不!这幅画万一丢了,我把自己卖多少钱才够赔你?”
麦考夫和善地微笑着问:“老同学,我坑过你吗?当年,你火烧我的金鱼,我也没收你赔偿金。”
沙恩:是,你是没有收钱,可你要我给你打工还债。
麦考夫不会收回已做的决定。
“放心,就算画真的丢了,你也不用赔款,我不在意它值多少钱。”
沙恩:听听,这句话非常讨打。
麦考夫:“我只想知道它究竟是谁画的?具体经过哪些人的手?流传过程里沾上了多少血腥?今夜找你,仅想弄清楚这些问题。你难道不想弄清楚吗?”
沙恩下意识摇头,不,他想要弄清楚。
作为艺术爱好者,让他倒贴钱去查,他也想弄明白这幅画的真相。
麦考夫又环视一圈。这间地下室遍布机械机关,才能让楼上的大门形似自动开启。
“你的地下室堪称机械堡垒,能攻破它的小偷,也随随便便就能出入我家。你几乎24小时在家,一周出不了几次门,而我白天要去白厅上班。不论从哪个角度出发,你更是适合保管这幅油画。”
沙恩:越听越有道了,他找不到拒绝的借口。
“咳咳——”
沙恩试图找回一些主控权,“你说画是一位熟人的,不用征求对方的意见吗?”
麦考夫:“那位只想知道画从哪里来。”
沙恩有点晕,“给你画的人,居然对这幅疑似达芬奇名作的来处一无所知?”
麦考夫:“你可以这样解。他在路上走得好好的,突然掉到坑里,在坑里捡到了画。仅知道油画最后出现的地点是奥地利的维也纳。”
沙恩:不,我无法解!
我从未在地上捡到过一英镑,更别说捡到市值成千上万的画作。
麦考夫也不指望有人能解梦境任务奖励的荒诞性。
“有线索,就给蓓尔美尔街捎口信。你不用送了,我先回去。”
沙恩挥挥手,真就留在原地没有送客。
他听着麦考夫的脚步越走越远,听着楼上金属门被开启又关上,目光没有离开桌上油画。
从哪里开始查呢?
先假定它是真迹,那么接触达芬奇作品最多的那些家族有没有相关记载?
沙恩拿起记事簿,洋洋洒洒地写了不少疑点与追踪方向。
四十分钟后,戴上手套把画卷起来,准备放回画桶收好。他可不会讨打地说不在意这画价值几何。
收起画,发现画下不知什么时候压了一张汇票。
落款是麦考夫福尔摩斯的签名,显然是留给他的调查费用。
沙恩:“嘿!麦克这家伙,办事越来越讲究了。”
被夸奖办事讲究的人,在伦敦街头夜跑。
麦考夫以往奉行能不多走一步都是好的。可当他决定锻炼运动神经,对旧习惯是说改就改。
从西区涂鸦巷,一路跑向东部边缘的伦敦塔,再折返回家。
春日夜晚,街头巷尾的行人变多了。
晚上八点,夜生活才刚刚开始。各式俱乐部灯火辉煌,赌场、酒馆与剧院都到了最热闹的时候。
「蓝色水族馆」通常在日落时闭馆。
今天情况特殊,夜八点依旧灯火通明。
鲨鱼馆内,起重装置停靠在超大玻璃缸边。
水中多了一只大号铁笼,鼠鲨被关在里面,没有横冲直撞,也没有咬笼。
博格站在超大鱼缸边的梯子顶端。
梯子高约四米,可以俯视水面。
博格磨着后槽牙,狠狠瞪了一眼貌似老实安分的鲨鱼。
简直不敢想象之前对它进行诱捕时,这家伙差点把超大玻璃缸给拆了。
时间退回下午三四点。
鼠鲨接连吐出两颗人头。
对它继续观察了半小时,没有第三颗人头被吐出,但有一些骨头被吐出。
鼠鲨吃人不奇怪,但人类的皮肉组织没被胃液腐蚀,就有点古怪了。
是鲨鱼老了消化能力弱化?是吃进去的时间不久?或是有其他原因?
莫伦曾经阅读过一则20世纪初的奇怪案例。
在澳大利亚,水族馆里的大型虎鲨在当众表演时吐出了一节人类手臂,能模糊地看到纹身图案。
当地虎鲨食人事件不是第一次发生,但是那节手臂没有鲨鱼的咬痕。断裂切口平整,是被刀砍断的。
显然,虎鲨不会拿刀砍人,那是一起人为谋杀事件。
后来解剖了那条虎鲨,发现它不是直接吞噬人类手臂。而是先吃了另一条小鲨鱼,那条小鲨鱼吃掉了手臂。
因此,手臂的皮肉组织没被虎鲨胃液过分侵蚀,被吐出后还能还原纹身图案。①
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
19世纪,对动物尚未有严禁滥捕滥杀的念。大鲨吃小鲨,小鲨吃人类,似乎更易发生。
莫伦隔着玻璃无法判断被吐出的人头是怎么死的。
是某人落海后被鲨鱼捕杀吃掉?或是某人死于人为谋杀后,被鲨鱼吞噬了脑袋?
“应该打捞人头与骨骼确定死因。”
莫伦一句话,成功让研究员戴维与院长助博格享受起从未有过的“夜生活”。
博格不敢对资助商说他不干了。
不查明人头的来历,往好了想是他怕麻烦,往坏了想是不是他有意包庇水族馆可能存在的凶手?
戴维再三强调水族馆不可能有谋杀案。
昨晚,他亲眼看着鼠鲨入缸,亲手锁门。今天一早从开门到喂食都是他负责的,没有第二个人接近玻璃缸。
两颗人头一定是捕捞前就在鼠鲨体内。
然而,口说无凭。
科研要看实验数据,定罪讲究实际证据,只有捞了人头才能自证清白。
别看鼠鲨虚弱地吐啊吐,假如一个活人跳入玻璃缸直接打捞,被鲨鱼追着咬的风险依旧很高。
三个选择,直接射杀、强力麻醉或者诱捕鲨鱼关入笼内。
前两个选项相对容易,而麻醉听起来不让鲨鱼感到痛苦,其实效果很难预测。
这个时代,为了人做手术的麻醉剂尚在探索钻研阶段。无法保证人用麻醉剂没有后遗症,更不能保证不存在毒性。
连人也无法获得安全麻醉,何况是对鲨鱼。捕杀中使用麻醉剂,默认会把鱼给杀了。
如果选择铁笼诱捕,过程会非常折腾人。
莫伦没有对他人资产指手画脚。
这条鲨鱼是水族馆与伦敦大学医学院一起购入,那该由两方做出选择。
博格与馆长商议后,最终选择诱捕囚鲨。
从诱捕、放笼子到逮鱼关笼,折腾了整整三个小时。
等鼠鲨进笼,戴维穿上笨重的潜水服进入超大玻璃缸,开始对鲨鱼的人类尸骸进行打捞。
“哗啦——”
水面发出声响。
戴维探出水面,游向玻璃缸边缘。他举起一只胳膊,先把捕捞网交给梯子上的博格。
博格瞧着网里的两颗脑袋与几块骨头,差点梦回五年前的毕业答辩结束时。
心情无法不激动。终于!把这些玩意给捞出来了!
莫伦前来接应,抬头,一眼扫视网内。
隔着玻璃与水,看到的人头与骨头都被略微放大了。
现在近距离观察,它们都小了一圈。
带着皮肉的半颗脑袋,称为人头一号。
一号的断头部位在颈4及颈5椎体之间。颈部的伤口平整,不像是被动物咬的。
莫伦没有立刻说这个发现,先稳稳扶好梯子等博格回到地面,免得他听后受刺激摔下来。
“谢谢。”
博格回到地面。
莫伦微笑,“辛苦你们了。”
博格:“您客气了,也让您跟着受累。”
没法抱怨任何人,今天的麻烦纯粹是他自找的。
假如不主动建议莫伦进行这场特殊考察活动,他也不会来到水族馆,即便需要打捞人骨也是戴维一个人的事。
博格没有责怪莫伦多事要求进行打捞,反而还挺感动。
多好的赞助商,不是抛出一句要打捞就拍拍手走了。留下来陪他们一起加班,还请了一顿法国菜晚餐。
莫伦确认博格站稳,直说:“我看到了人头1号的颈部伤口很平整,我想鲨鱼应该咬不出这种切面。”
博格的感动情绪瞬间被拍飞,就像当头被浇了一盆冰水。他知道平整切口意味着人为谋杀。
立刻从网兜里取出了人头一号,剩下约半个脑袋。
有皮肉组织,轻微腐烂迹象,但仍旧能看出半张脸的面部轮廓。
死者长相很男性化,还有着胡须。
颈部是平整切口,但缺少的左半脑,伤口形状就很诡异。
首先确定不是鲨鱼咬伤,伤口边缘有挤压痕迹。
“就像是大力士,抡起一把大锤子,一下子敲扁了半个脑袋?”
博格不解,无法想象是什么东西会造成这样的伤口。
莫伦也觉得奇怪。
又将视线投向人头二号。
二号是相对完整的一颗颅骨。
相对完整,指的是基本能看出是人头。它完全没有皮肉组织,只剩骨架。
八块脑颅骨都在,面颅骨很明显地缺少了下颚骨。通俗点说,让它看起来没了下巴。
除了两颗人头,剩余骨头里,可以看出有两块来自骨盆。
它们也都没有皮肉组织,只剩骨架。
是一块左髋骨与一块骶骨。骶骨具有明显的性别差异性,这块骶骨短而宽,属于女性。
其他的四块碎骨过小,无法判断来源是人类或其他海洋生物。
博格:“这些骨头表明至少有一男一女两个死者。男性是人头一号,他是被人为谋杀的;女性不能判断死因,仅从骶骨与髋骨看不出人为伤痕。人头二号是否属于这位女性,仍是未知,也可能存在第三位死者。人头二号,没有明显的人为伤。”
莫伦:“死亡时间不一样的人头,都进到了同一条鲨鱼的肚子里。”
戴维离开玻璃缸,换下笨重的潜水服。他在打捞时大致观察了尸骨,得出一个大胆的猜测。
“虽然鼠鲨攻击人类,但人类其实不在鲨鱼食谱上。尤其是人头,肉少骨头多,而一般鲨鱼是吃脂肪多的肉。”
博格:“你是说这条鲨鱼有异食癖?”
戴维点头,“对,所以它才会先后吞噬两颗人头,违背了一般鲨鱼的进食规律。”
莫伦细看二号人头与骶骨、髋骨。
这些没有皮肉组织的纯骨架,在鲨鱼体内待过一阵,更难判断死于什么时候。
却都有一个古怪点。
莫伦:“先生们,你们瞧,这些骨头都被打了洞。洞口很小,直径不到两毫米。”
博格与戴维闻言,在人头二号的左右蝶骨位置发现两个对称的小洞。左髋骨与骶骨的骨头相连部位附近也各发了一个小洞。
莫伦:“上午参观医学院,我看到了实验室站立着的骷髅架子。这些小洞像不像用来穿绳拼接骨块的?”
博格:“真有点像。”
戴维疑惑:“鲨鱼吃人头二号时,是直接吞下了仅剩骨头的骷髅头?这异食癖比我想得还奇怪一些。”
三人都看向了被困在铁笼里的鼠鲨。
鼠鲨经历呕吐与被诱捕,现在看上去行动更加迟缓。
莫伦说出猜测:“人头一号没有被胃液严重腐蚀,这颗脑袋会不会被装在某个容器内?这条鼠鲨是直接吞下了那个容器?容器在鲨鱼胃里裂开,它极度不适才开始了呕吐。”
最好的验证方式是将鼠鲨解剖,瞧一瞧它的胃里还有什么。
莫伦却很清楚博格与戴维为保住这条鲨鱼的命,已经选择了诱捕的方式折腾了三个小时,他们不到最后一步不愿意杀鱼。
戴维:“再等一等吧。我想法办弄点催吐剂。如果它胃里还有不明物体,说不定能吐出来。”
莫伦不勉强,那就等一等吧。
现在可以先从两颗人头属于谁查起,她在纸上飞快地画出人头一号的半脸素描肖像。
“我先去苏格兰场报案。”
博格看向莫伦,“时间不早了,海勒小姐,您不如先回家。有后续情况,我会及时告知您。”
莫伦将素描图收好,很清楚苏格兰场大部分警员的办事效率与态度。报案,不一定会有后续。
“把尸骸留在水族馆吧。比起苏格兰场,这里更适合保存。”
其他事,可以等明天再说。
找一找苏格兰场里想要破案的警探接手此案。
*
“阿嚏!”
雷斯垂德休息在家,突然打了一个喷嚏。
三月末,乍暖还寒,冷热交替。他提醒自己,小心不要感冒了。
第36章 Chapter36
Chapter36
3月20日, 又是一个星期四。
雷斯垂德想到明天就是每周发薪水的日子,心情开始愉悦。
“你来一下。”
伯德警长不由分说,把文件纸袋扔到桌子上。“这是昨夜的报案,你负责跟进。”
雷斯垂德刚冒出来的好心情, 似气球被“啪”地戳破。
自从今年一月的爆.炸案后, 伯德警长对他从极不重视进化成把他当成牲口使唤。
似乎先炸白厅后炸剧院想要再炸地铁的凶手不是乔治史蒂文, 而是格雷格雷斯垂德。
“是,长官。”
雷斯垂德接过了卷宗,就听伯德警长又像死人一样讲话了。
伯德警长面无表情地说:
“抓紧破案。迟了,说不定伦敦哪里又炸了, 到时候又说我不督促手下办事。”
“我会努力的,长官。”
雷斯垂德就像没听出伯德的阴阳怪气, 隐约猜到顶头上司为什么不给他好脸色。
爆.炸案后,据传局长哈蒙也许会提前退休。
有人指责哈蒙领导无方, 当剧院炸响炸.弹,竟然只有一个普通警员到场问询情况。
苏格兰场是为维护伦敦治安成立, 可完全不重视发生的爆.炸事件。幸亏最后地铁没炸,要是炸了, 哈蒙的好日子会立刻到头。
那种情况下,局长哈蒙会欣赏唯一一个去现场调查的小警察吗?
抱紧局长大腿的伯德警长, 会感谢手下雷斯垂德为及时制止地铁被炸出一份力吗?
如果答案是「会」,苏格兰场就不会被人们诟病毫无作为。
有句话叫做枪打出头鸟, 更有一句话叫做排除异己。
哈蒙局长从头到尾没召见雷斯垂德, 伯德警长开始不给这位积极查案的手下有喘气休息的机会。
除了每周一天的法定休假, 想要折腾一个小警察, 让他一直处于忙碌状态并不难。你喜欢抓出凶手,那就成全你, 让你上班上不停。
雷斯垂德很清楚这是变相打压,却没有向上司妥协。
或许因为年轻,他有一股干劲,现在多接触不同案件就当积累经验。
雷斯垂德照例询问:“我一个人去查吗?还有别的帮手吗?”
“伦敦那么大,案件那么多,别人各有任务。”
伯德警长不耐烦地挥手,“要帮手,你自己想办法。”
雷斯垂德想着办公室里一部分无所事事的同事。
偌大的苏格兰场是有不少活要干。
伯德警长管辖下也有一批辛苦干活的警员。而与伯德的关系越差,干的活越多。
“好,我去调查了。”
雷斯垂德最终没有犟着要求让哪位警长亲信与他协同办案。
那是能恶心伯德,但也恶心自己。与那种人一起不叫搭档,叫做被拖后腿。
上午十点,他根据卷宗地址找到「蓝色水族馆」,意外地看到熟人莫伦。“上午好,海勒小姐,没想到您也在?”
“上午好。”
莫伦先是有点诧异,她尚未登门,雷斯垂德巧合地成了负责此案的警员。
转念一想,立刻明白。年轻警员恐怕因为坚持想,陷入了苏格兰场的人事内斗。
莫伦多瞧了雷斯垂德几眼,他的精神状态不错。比起第一次见面他的咸鱼状态,如今反而越挫越勇。
“有段时间不见,您看起来更加精神奕奕。”
雷斯垂德:“借您吉言。入职将满一年,我越来越适应苏格兰场的工作节奏。”
莫伦不多闲聊,既然来的是熟人,也省去了交涉步骤。
她简单介绍报案人博格、研究员戴维,以及说了案情的最新进展。
“呕吐人头的那条鼠鲨,在一个半小时前死亡。”
莫伦也是刚到水族馆不久,早上接到戴维的传信。今天他上班后,发现鼠鲨的状况越来越差。
戴维还没来得及调配合适的催吐剂,鼠鲨又多次呕吐,伴有血迹。最终,它流血不止死亡。
戴维:“我认同昨夜海勒小姐的猜测,人头是被装在某个容器内,连带着容器被鼠鲨吞下。
能在一定时间内防止强酸腐蚀人头的容器,可能是玻璃,也可能是某种合金。容器破裂,尖锐物体从内部刺伤了鼠鲨的重要脏器。”
博格对雷斯垂德说:“您来得正好,我们准备解剖鼠鲨的尸体,弄清楚它究竟遭遇了什么。”
雷斯垂德一边走向解剖室,一边问:“对于人头的身份,有没有具体推测?”
博格已经去询问了捕捞鼠鲨的渔民。
“「丰收捕捞队」在泰晤士南岸有定点仓库,每周船队都会出海。前天返航伦敦,是在英格兰东南部朴次茅斯的近海捞到鼠鲨。”
这个位置不是渔民们售卖时说的大西洋,而是在英吉利海峡。比起大西洋,它距离伦敦近得多。
一个小时前,博格去找「丰收捕捞队」。
那些渔民起初不承认捞上病鲨,吹嘘是技术高超才能不用刀枪就能抓到鲨鱼。
当博格强调鲨鱼吐人头,要是捕捞队不说实话,怀疑渔民利用鲨鱼分尸时,那群人才终于讲出现场情况。
“3月18日,中午十二点左右,鼠鲨在朴次茅斯近海撞击渔船。渔民知道没外伤的鲨鱼能卖出更好的价钱,就先用渔网捕捞。
比预期中顺利,不到二十分钟就成功捕获鲨鱼。把鲨鱼存放到船上临时鱼缸,下午三点在泰晤士码头卖给水族馆。”
“水族馆与泰晤士河的那些捕捞队一直保持联络,以前也收购过不少海洋动植物。”
博格说到关键点,“其实在卖出鼠鲨前,鲨鱼在「丰收捕捞队」的渔船上发生过呕吐。呕吐物是没有消化的鱼虾尸体,但渔民们隐瞒了这点。”
一条病鲨无法卖出高价。
宁可虚报捕捞点,改成距离伦敦较远的大西洋。借口鲨鱼在船上待了两三个小时,鱼体机能不适所以才略显反应迟缓。
雷斯垂德记下关键地点「朴次茅斯」。
戴维却说:“捕捞点不能说明什么,它与抛尸点可能相去甚远,因为鼠鲨的速度能达到六十多千米/小时。
这条鼠鲨可能是在朴次茅斯近海吃掉人头,然后一直那片海域待着。它也可能是在大西洋吞噬异物,游到了英吉利海峡发病。”
雷斯垂德记录的动作一顿,问:“它总不能是从纽约游来的吗?”
戴维想了想:“不好说。鼠鲨主要分布北大西洋,也有随着气温变化迁徙的习性。说不定这条是从美国游到了英国。”
雷斯垂德:……
他看向莫伦,希望能听到一些振奋人心的消息,而不是难以锁定第一案发现场。
莫伦:“鼠鲨是会从大西洋的西侧游到东侧,但砍头地点不至于远在美国。从纽约到伦敦,即便鼠鲨一直保持最高的游速,也要游四五天。昨天发现人头一号时,他只有轻微腐烂。”
雷斯垂德看过卷宗,里面写了轻微腐烂。
博格:“昨夜我去苏格兰场时,其实和接警警员都说了。海水可能减缓尸体腐烂速度,当时初步估计人头被砍了一天左右,即砍头发生在3月17日。”
莫伦指出,“以捕捞点为中心,死亡时间乘以鼠鲨游速为半径,可以画出一个大致死亡区域。
另外,再要考虑近几天气候变化对洋流的影响,以及鼠鲨身体状况对游速的影响,再缩小或放大划分搜查范围。”
雷斯垂德皱眉,“听起来,搜查范围依旧很大。”
“是的。这个区域可以是海上某艘经过的船只,也不排除欧陆的其他国家。”
莫伦指了指解剖台,“所以才要剖开鲨鱼,希望找更多的线索。”
“我没有多余的白大褂。”
戴维说着套上他的工作服,“三位还是先站在门口等待,免得溅你们一身血。”
这就取来整套工具,开始对鼠鲨的解剖。
开膛,流出了不少血。
很快找到致命元凶,在鲨鱼的胃里发现一个被打开的变形的空心金属球,它有一处尖角扎入鲨鱼心脏。
空心球以两个半球组成。
一端是焊死的金属接头,把半球连接起来;另一端是一个活扣开关。
球说大不大,刚好装下人头一号。
“这是一种氛围感装饰品。”
戴维说,“圣诞节把彩色糖果装在空心球里,挂在屋顶。用力一拉,球被打开,糖果掉落。瞧这工艺挺粗糙的。”
把变形金属球浸泡在洗手池里,洗去了它表面的血迹与胃液。
这下能看清空心球的球壁被碾压形变,有的部分被压得很薄,像是变成一块尖角刀片。
这个锋利尖角扎穿了鼠鲨心脏。
戴维推测鼠鲨被害的过程。
“它先吞下闭合状态的金属球。金属球的开关在鲨鱼胃里松动后打开,人头掉了出来。
金属球被打开后,它的横截面变大,让鲨鱼觉得胃被不明物体撑到不适。
它尝试呕吐,但越想要吐出金属球,反而越让球被挤压变形。最后,其中一个形变的金属尖角刺伤鲨鱼心脏,导致它死亡。”
剖开鲨鱼的胃,也能看到其他新鲜的扎伤痕迹。
打一个不恰当的比如,形变的打开状金属球就像金属豪猪。
鲨鱼越是挣扎,越是让“金属豪猪”在胃内翻腾。只要一次运气不顺,鲨鱼的心脏就会被扎穿。
莫伦换上粗麻手套,拿起形变的金属球,问:“能借我一把尖嘴钳吗?”
“当然,您随意。”
戴维指了指工具箱,他把鲨鱼胃里未消化的剩余残渣取出来。
莫伦用钳子掰开被压扁的金属部分,试图将金属球复原成最初的球形。
她头也不抬地说:“博格先生,请带雷斯垂德探员去瞧一瞧被打捞上来的头颅与人骨。您再顺手把人头一号解剖了吧,也是节省时间,不必让苏格兰场另找法医。”
博格面色一僵。
虽然他读的是医学系,但毕业后一直从事行政管工作,五年不碰手术刀。
“好的。”
博格硬着头皮答应下来。幸好只是解剖二分之一人头,而不是整具身体。
他看向雷斯垂德,“这边走,人头一号放在地下冷库。”
莫伦继续专心复原金属球。
这个空心球正如戴维说的做工粗糙,比如两个半球的连接部位,连毛刺也没有打磨光滑。
又发现在开关扣子上缠着一根5厘米长的细线。
莫伦拿起放大镜观察细看,这是麻绳留下的勾丝。
人头一号,缺失的左半脸像是遭遇大力捶打,被压扁后不见了。他的右半脑被切下装入金属球,再扔向大海。
以这种方式处人头,凶手大概率不愿意人头被发现,而要隐藏被害者的身份。
这根细线勾丝说明金属球上曾经绑着麻绳,另一端系着重物,应是凶手有意想要让人头沉入海底。
千算万算,意外出现。
麻绳在海中断裂,金属球被异食癖鲨鱼吞噬。
兜兜转转,被害人的脑袋又重新被带回了人类世界。
莫伦昨夜没有剖开人头一号,却已仔细观察了断颈位置。
那刀切在颈4与颈5之间,而颈部其余位置没有刀伤。
分尸者只用一次就找准关节,手起刀落地断头。说明他熟悉人体,或是有医学背景,或是有丰富经验。
这样的凶手会是什么人呢?
莫伦一边想一边把金属球大致复原了。
在球上找到一个特殊点。
在一个半球的内侧,发现约指甲盖大小的烙印「Napoléon I」。
拿破仑一世?
莫伦疑惑,拿破仑死了五十二年,把他的称谓印在球壁内是做什么?
这只空心球做工粗糙,居然还会特意烙印标记?是不是说明它是私人手作,不对外售卖。
那一边,戴维把鼠鲨的胃掏空。
除了未消化的海产品,还发现了渔网残渣、一只网球与煤炭块。
戴维对他的鼠鲨异食癖猜测进行补充:
“我觉得这条鲨鱼是喜欢吞噬类球状物,所以才会吃网球、没了下巴的骷髅头、金属球等物品。也不知道它是怎么养成这种习惯?是不是被人为干预过?”
莫伦:“在尸体上找到饲养痕迹了?”
“完全没有。”
戴维查得很仔细,从没放过一道牙缝。
“虽然现在没有专业仪器做检测,但以我接触野生与水族馆鲨鱼的经验,可以推定这条鼠鲨99%是野生的。假设它曾被人工饲养,至少是三五年前的事,才会在躯体上找不到遗留的痕迹。”
莫伦听出来了,“身体上的残留痕迹消失了,可你认为球状物异食癖却成了鼠鲨的长期记忆。”
戴维叹息:“我怎么认为都没用,没有实验数据就是空谈。鲨鱼是不是有长期记忆能力?会不会也有思维?这些都是未解之谜。它不会说人话,更多的论证只能交给时间。”
没多感叹,瞧了一眼时钟已经是“11:14”。
剖鱼剖了一个多小时,不知道人头一号的解剖情况怎么样了。
戴维不是只懂实验数据,多少会一点人情世故。
刚才没直接说博格五年不碰手术刀,让他解剖半颗人头,怕也要费一番力气。
“我们要不要下去瞧瞧?”
戴维问:“博格说不定需要帮手?”
莫伦微笑。
假如解剖半个人头还要帮手,她该庆幸博格不是她的学生,否则是坚决不认。
不等两人下楼,博格与雷斯垂德一起回来。
他手上的托盘里放着被解剖的人头一号,脑组织被取出,颅骨也已被煮过。
博格:“解剖结果基本与昨夜的观察吻合。死者虽然缺了半边脸,脑组织接触过鲨鱼胃液与海水受到了一定污染,但还能找到死者生前头部遭受重击留下的血块。”
这与1号似被大力士抡起巨锤砸左脸的伤口痕迹吻合。
博格把头骨用水煮了,观察头骨骨缝闭合情况,推测死者的年龄。
“还算幸运,即便缺了一半的脑袋,仍能看到完整的人字缝。它已经完全闭合,说明死者的年龄接近四十岁,这与对他面部的观察结果一致。只是……”
博格无法确定一个奇怪的地方。
“所剩不多的左侧颅骨内侧,有零星凹点,像是被什么侵蚀后留下的斑点。”
莫伦拿起颅骨看向所谓“斑点”。
垂眸两秒,抬眼问:“你没听过中耳感染严重到蔓延颅内吗?这就是感染留下的痕迹。”
“啊?”
博格很快收敛茫然表情,想反问莫伦怎么敢确定,但又顾忌对方的赞助商身份不敢问。
莫伦微笑:“当然,你是医学院毕业的,我只是业余读书爱好者。下午,你可以去查查相关文献。
据悉,这种中耳感染的初期会让患者耳朵散发臭味分泌物。不及时治疗会失去听觉,而且感染部位的骨头发生开裂。”
博格把怀疑都咽了下去,莫伦说得这样具体,估计真能查到相关文献。
这会也反应过来,“死者的右耳没有感染,左半脑不见了。应该?*? 是左耳严重感染,导致左半脸的骨骼也变得脆弱,容易被凶手砸扁。”
雷斯垂德补充:“说不定是故意砸的。死者左耳有病,也算是一个人物特征。毁掉他的左半脑,让死者身份更难被调查。”
“确实有这种毁尸灭迹的动机。”
莫伦将金属球发现说了出来,“金属壁内侧有「拿破仑一世」称谓的烙印图案。”
“啊?拿破仑?”
这下轮到雷斯垂德糊涂了。
拿破仑死了五十多年。三年前,普法战争中法国失败,法兰西第二帝国也灭亡。
拿破仑的侄子拿破仑三世投降被废,后来流亡到英格兰,今年一月他也病逝了。
雷斯垂德:“难道说凶手是拿破仑党人?想要推翻法兰西第三共和国?这与金属球、死者有什么关系吗?”
莫伦摇头,“那我就不知道了。”
她递出昨晚画的人头一号肖像模拟图。
“1号只剩半张脸,左半脸是我猜测着补上的。图与死者的真实面容肯定有出入。您先去失踪人口登记册里找一找吧。”
雷斯垂德看到一张长相普通的中年男人面孔。
很陌生,他从来没有见过,是要大海捞针了。
博格又想到一条,“从现存的牙齿状况来看,1号没有蛀牙也没有补牙痕迹,应该没有去看过牙医。”
雷斯垂德知道不用去查牙医记录了。他问:“人头2号和两块骨盆骨头,能帮忙缩小查找范围吗?”
博格:“2号死了至少有三十年,疑似是标本。或许您能去查查哪一艘船在运送标本时途中丢了货?”
雷斯垂德盯着1号人头。
这案子不好办,以现有的线索尚且无法确定死者在英国久居,寻人范围大到扩散至周边国家或海域。
莫伦:“探员先生,这种时候您更需要祈祷好运降临,能够遇上一些意料之外的线索。”
*
*
回到伦敦的第二天,麦考夫继续上班。
没直接去档案馆,而先去白厅政府办公楼,向阿诺德爵士递交此行中欧的述职报告。
“福尔摩斯先生,你做得不错。”
阿诺德微笑着说:“感谢克莱的推荐。在他退休前,还为大英的稳定运作尽力发掘了像您这样的人才。”
“承蒙夸奖,能为您与克莱长官效力是我的荣幸。”
麦考夫说得谦虚,事实上自己做的事与前长官克莱没有一便士的关系。
谁让他萌生掌控大英情报网的动力,是人皮书。
今天也在默念「感谢人皮书不让我提前退休,作为回报,我早晚把它变成灰烬。」
阿诺德爵士微微颔首,没有当场翻阅报告,说起另一件事。
“以你的优异本领,将来去财政部转一圈也不错。你对多姆尼克查德有印象吗?”
麦考夫脑中浮现一个长相平平的中年男人,今年应是39岁。
“我与查德先生没有往来,仅知晓他是前财政部职员。两年前离职,听说去了美国。”
“是的。”
阿诺德这样说:“查德因为身体原因,希望去大洋彼岸找到合适的草药师治疗。与我偶有联络,聊一些华盛顿、纽约趣闻。”
麦考夫自动转译:查德的离职应该是表象。
人有病是真的,但看病是借口,应是去美国搜集某方面的情报。
阿诺德继续:“两个月前,他发来电报,说左耳的病越来越严重,还是想回伦敦再找靠谱的医生。我表示欢迎他回家。一个月前,他的妻子带着一双儿女先抵达了伦敦。”
麦考夫秒懂。
没有一起回来,多半是当时查德又盯上了什么危险或可疑事件。
阿诺德爵士:“最后一次联络,他在3月1日发来电报,说是将在3月18日与我喝下午茶,但他没有来。
今天距离约定日期过了两天,查德仍旧没传来半个字的口信。我托人问过查德夫人,家里也没收到消息,不了解查德具体乘坐哪艘客船回国。”
麦考夫毫不意外,假设查德携带秘密情报,他可能特意乔装遮掩。
阿诺德爵士:“你去中欧跑一趟,辛苦了。档案馆不忙,一周去一次也就够了。四月社交季即将开始,你不如去舞会或沙龙放松休闲,听听新鲜事。”
麦考夫完全没听出这是让他休假,而是要他去找出查德失踪的原因。
“我不常参加舞会。不知您有没有推荐?哪些场次更有趣?”
阿诺德爵士微笑,“五十多年前,我还是孩子的时候,拿破仑去世了。令人遗憾,我没有亲眼见过那位搅动欧洲风云的男人。
今年一月,拿破仑的侄子路易波拿巴在英国病逝,这次我见到了。如今的法兰西不再是波拿巴家族的帝国,但说不定有人迷恋旧日荣光?舞会上,难免闲谈这类杂事。”
麦考夫明白了。
查德从美国回来前,查到一些与「拿破仑」相关的事情,他没来得及汇报就失踪了。
麦考夫:“谢谢您的推荐,我会如期前往。”
阿诺德爵士最后半是叹息半是期盼地说:
“但愿查德能及时赶回吧。如果你见到他,让他来一起参加舞会。”
麦考夫清楚这句话被实现的可能性极低。查德怕是凶多吉少,已经发生不测。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现在的任务就是找到消失在茫茫人海的查德。
目前线索太少,连对方是否回到伦敦也是未知数,能去哪里找呢?
第一站,麦考夫去了雷斯垂德家。
他清楚概率非常低,低到堪比终有一天他养活了金鱼,但仍要去例行询问苏格兰场有没有在近期接触过无名尸体案件?
小巷幽暗,雨夜黑伞,静默无声。
雷斯垂德第二次被麦考夫堵在家边巷口。
他还是被吓了一跳,仍旧不免汗毛倒竖。福尔摩斯先生就不能在阳光明媚的时候,正大光明地找他吗?
雷斯垂德平复呼吸,问:“您有事?”
“我来关心一下伦敦治安,向您打听一个人。”
麦考夫描述了查德的外貌,问:“最近,您听过这样的男人出没吗?”
不等雷斯垂德说话,他已有了答案。
“您知道他。”
麦考夫说得肯定,是看清警员先生的面色变化——雷斯垂德很诧异,像被天上掉落的馅饼砸到了脑袋。
雷斯垂德知道自己的表情管不到位,也就直接拿出肖像模拟图。“您问的男人,是他吗?”
麦考夫看着95%相似的肖像图,点了点头。
雷斯垂德忽然悟了。
当莫伦与麦考夫同时出现在一起案件里,这案子一定会古怪起来!
瞧!他之前的直觉果然正确,这两人之间存在某些不可言说的诡异化学反应。
雷斯垂德:今天,自己又向伦敦知名大探长前进一步。
麦考夫眨眼,这是怎么了?
好端端的警探,怎么情绪突然不正常了?苏格兰场不会又疯一个吧?
第37章 Chapter37
Chapter37
“咳、咳。”
雷斯垂德很快从底层小警员晋升超级大探长的美好愿景中回神。
假咳两下, 问:“福尔摩斯先生,您正在寻找的男人是谁?”
麦考夫不答反问:“这幅肖像素描有小部分的失真。我希望先见一见真人做最终确认,可以吗?”
雷斯垂德心说画像不是100%还原就对了。
这是莫伦根据1/2脑袋做出的模拟图。
假如分毫不差地推测出死者全脸真容,她可能被冠上「通灵女王」之类的奇怪称号。
雷斯垂德问:“您想现在去确认?”
“不方便吗?”
麦考夫看了眼怀表, “现在是20:03, 苏格兰场全面取消夜班值守制度了?”
雷斯垂德:“尸体不在苏格兰场, 我没申请到停尸位。”
麦考夫不意外听到「尸体」一词。查德失约且没有发来口信,已经被害的可能性很高。倒是年轻警员的处境,比他想得更糟糕。
“看来哈蒙局长确实该退休了。”
麦考夫一脸为苏格兰场局长考虑,“年纪大了, 精神远不如前,严重到无法安排充足的停尸位。与其被人攻讦, 不如主动退休。”
雷斯垂德当然希望哈蒙局长赶快滚蛋,连带着把自己的上司伯德也打包一起带走。
他忍不住说了几句, “多么期望明天上班,发现上帝赐予我一个和蔼可亲的新上司。您说这一天什么时候会来?”
“那就难说了。”
麦考夫仿佛是安分守己公务员, 不可能干预苏格兰场的人事任命。
“有些事像是伦敦的晴天,总会出现的, 但又难以估量准确时间。或许在这起案件告破之后,但谁又说得清楚呢?我们又不是首相。”
雷斯垂德无奈点头, 他也确实不能指望福尔摩斯先生救他于办公室斗争。
麦考夫扯回主题,“为什么现在不便认尸?是停放警戒森严的地方, 需要提前预约吗?您又是怎么发现死者的?”
雷斯垂德:“准确地说, 那不是一具尸体, 而是二分之一的人头。我觉得您无法从那上面再获得更多信息。”
这就讲述了『水族馆鲨鱼呕吐事件』。
雷斯垂德:“那部分脑组织需要被冷藏保存, 放在水族馆不便拿取,海勒小姐就提议暂时把人头与骸骨放到她家的地窖冰库。”
麦考夫认真地听完事件始末。查德的出场方式也让他有点小惊讶了。
“所以说, 这幅肖像是海勒小姐画的模拟图?”
雷斯垂德点头。
麦考夫客观评价:“画得真不错,充分把握了死者生前的状态。”
雷斯垂德:……
善变是您的标签之一。十分钟前,是谁说这画失真的?
麦考夫丝毫不觉自己有双重标准。
之前不清楚查德只剩半个脑袋,他用了写实素描的标准进行评价。现在知道这是一幅模拟推测图,评价体系完全不一样了。
“虽然只剩半颗脑袋,我还是想尽快见一见他。”
麦考夫:“没有预约,晚上直接登门拜访海勒小姐,确实略显冒昧。您忙碌了一天不如先回家休息,就由我来做那些打扰人的事。那就下次再见。”
雷斯垂德一时吃不准了。
福尔摩斯先生究竟是希望自己同去一起加班呢?还是单纯地让自己回家早点休息呢?
麦考夫抬步就走向,准备拦一辆马车。
“等等。”
雷斯垂德的直觉再次启动。假如他现在回家,颇有领导加班我放假的感觉,他有点不敢这样做。“我陪您一起去,还没听您说明死者是谁。”
麦考夫似真诚赞美:“您太敬业了,真的辛苦您了。免得等会重复说明,不如等见到海勒小姐后,我再一次性说清楚。”
“好吧。”
雷斯垂德只能耐心等待,要麦考夫吐露一些实情是真不容易。
马车来了。
两人上车,车厢有点安静。
一秒、两秒、三秒。
车夫疑惑,这两个乘客在做什么?为什么稳稳坐好之后却不说目的地?
车夫大声问:“两位去哪里?”
“花园街6号。”
雷斯垂德脱口而出。当马车行驶起来,他后知后觉哪里不对劲。
为什么不是麦考夫报地址?该不是压根不清楚该去哪里找莫伦吧?
所以说,这家伙是早就预判到自己会追上来一起加班?
雷斯垂德张了张嘴,想要问个清楚,但又闭嘴了。
有的事,难得糊涂。问得太清楚,反而显得自己的智力被碾压。
雷斯垂德仅发动了无声的眼神侦测。
试图通过上下打量的目光,看穿对面这位的思维。
麦考夫仿若无查地微笑。
对于他究竟知不知道莫伦家的新地址,唯一的回答就是简单一句话——你猜。
*
*
花园街6号。
20:20,莫伦结束今夜的拳击练习。稍稍休息十五分钟,前往浴室淋浴。
洗澡时,容易发散思维。
想起她将人头装盒带回,存放到了地下C号冰库。有点怀念电力制冷,冰柜对解剖学也存在促进意义。
怀念冰箱三秒,又开始编了一段亡灵法师操纵骷髅头的偷窃故事。
骷髅头挖空了她的储备粮,把别墅地库食物全都传送去异世界,作为工资发给了造房的矮人们。
又不免畅想另一种穿越的可能性。
为什么她是往前两百年来到19世纪,不是往后两百年去往23世纪?
23世纪,超低温冷冻尸体又复活的生物技术实现了吗?宇宙旅行是否已经开通往返行程?
短短十几分钟而已,脑内场景几度大跳跃。
莫伦离开浴室,准备在小火炉边烘干头发。
管家朱莉前来传信,“雷斯垂德探员与福尔摩斯先生一起来了,想要查看C号冰库里的物品。
按您之前的吩咐,我已派人带他们去地窖。福尔摩斯先生表示如果可以,希望今天能与您聊一聊那幅模拟肖像。”
莫伦闻言,眨了眨眼:“难怪说艺术源于生活,生活比艺术更不讲逻辑。”
朱莉保持标准微笑。
作为海勒小姐的管家,优秀的标准与众不同。她被允许拥有一个特权——不需要听懂家主的每一句话。
莫伦只是有点小惊讶。
原以为雷斯垂德至少要过一个月才能确定一号人头的身份,甚至准备好这会是一桩悬案。
不料,今夜就出现了线索。
线索来得太快了,不难猜测是麦考夫带来的消息,这真是剧本才敢写的巧合。
莫伦:“等两位客人去二楼客厅稍等片刻,我半小时后到。”
朱莉:“好,我去安排。”
21:12,别墅二楼客厅。
莫伦提前三分钟到达:“两位,晚上好。福尔摩斯先生,想必是您带来了死者的身份讯息。谢谢您带来这个奇妙的巧合,让寻找死者被害真相有了更进一步的可能性。”
麦考夫:“您客气了。夜晚拜访,是我冒昧打扰。这次得以立刻确定死者身份,不全是偶然。如果您没有给医学院捐款,这颗人头的行踪说不定会被尘封在水族馆的档案里。”
发生鲨鱼呕吐人头事件,不是所有人都会选择报警,不是所有人都会坚持尸检。
如果人头不是在莫伦面前被鼠鲨吐出来,等待死者的也许是久久难觅真相。
雷斯垂德左看右看,这让夹在中间的他有点难办。
他要再听多久两人商业互吹?难道要让他加入吹捧?不,他要瞅准时机,礼貌又不失速度地打断这场互吹。
麦考夫却一秒切入正题,“死者是我的前同事,多姆尼克查德,曾经供职财政部。两年前因为身体不适辞职,带着妻子、孩子们一起前往美国休养。”
“查德的左耳近期病得严重,还是打算回英国治疗。3月1日最后一次电报联系,约好3月18日见面谈论病情,我再想办法介绍专业医生。他却没有留任何口信就爽约了,而且他的家人也不清楚他的回英行程。”
麦考夫改编了阿诺德爵士的口述版本。要调查查德之死,必须隐瞒他的情报员身份。
据悉,查德的家人都不知他去美国的隐藏任务。
查德太太带着孩子先一步离开美国时,也不清楚丈夫的具体归期,只被他告知会在四月前回家。
麦考夫:“我担忧查德是否出了意外,找探员先生碰碰运气。没想到与人头一号对应上了。”
“请您节哀。”
莫伦对麦考夫所谓的同事之谊持保留看法。
倒不是说麦考夫一定没有某位同事,关系好到让他放弃休息也要查明情况。
可在提起查德时,他没有强烈的情绪波动,更像是完成一份找人的工作任务。
莫伦猜测查德回英国不是简单地治病,本该由他传递给白厅的情报因其死亡中断,所以才要追查他的死因。
“对于死者,我了解的情况有限。雷斯垂德探员应该都告诉您了,想找剩余的尸体难度较大。”
雷斯垂德本来跃跃欲试想打断两人的商业互吹。不料没被他抓到时机,两人已经说起案子。
这会,他快速反应接话,“现在我们知道死者是查德,他是从美国返回英国,还有他是3月17日死亡。这就可以倒推出一些客船班次,再找船务公司了解乘客情况,确定他是怎么来回的。”
“您说得不错,勘察范围比原本缩小了。”
莫伦暗道确定客船班次却有一个大前提,需要多姆尼克查德使用真实身份购票入境。
假设查德故意伪装身份,他甚至刻意不选择从美国直接回英国,依旧难以确定他乘坐了哪艘船,难以确定第一案发现场的位置。
莫伦想起鼠鲨呕吐时,随着人头一号一起入水的那顶假发。
假发是深棕色的男士齐耳短发。
查德的头发偏浅棕色,发长更短,发量较少,且有零星白发。
莫伦似随意一问:“福尔摩斯先生,您的这位同事喜欢戴假发吗?”
麦考夫知道这个问题意味着什么。有的事,心照不宣。
微笑回答:“查德今年三十九岁了,头发难免成为一点小困扰。必要的时候,假发能让他看起来更精神奕奕。”
雷斯垂德:?
为什么话题会跳到假发上?
麦考夫没等探员先生发问,先肯定对方的提议:“很有必要查一查客船班次。”
这是必不可少的调查步骤。
万一查德没有丝毫伪装就是照常买票回家呢?不查,就不能排除这种可能性。
麦考夫又说:“三天后,在西郊的啄木鸟庄园,皮埃尔伯爵将举办每年例行的初春宴会,邀请对象主要是银行金融高层与有钱人们。海勒小姐,我猜您应该收到了邀请,对吗?”
莫伦点头,她猜到了今天麦考夫来此的目的,不只是亲自看一看人头。
就听麦考夫说,“查德太太也会出席啄木鸟庄园的宴会。”
麦考夫简述了查德的家庭情况。
查德出生在牧师家庭,经济水平一般,他只读到公学毕业。
二十年前,他入职白厅时,没有统一的文官入职考试,也不做本科学位的最低学历要求。
后来,查德娶了雪莉西尔弗为妻。
西尔弗家在曼彻斯特有地产,并且开设纺织厂。
老西尔弗夫妇生了一儿一女,雪莉有着两万英镑的嫁妆。
“据传,十七年前是老西尔弗选中查德做女婿。虽然他相貌平平,学历不够出众,家境也一般,但通达人情世故,凭着自身本领在财务部门就职。
这些年,老西尔弗的生意越做越好,也没听说查德与妻子发生矛盾。查德太太不时出入商业宴会,挑选各类财项目,收益也不错。”
麦考夫与查德夫妻没有实质性接触,这些都是听阿诺德爵士的转述。
雷斯垂德越听越觉得不对劲,金属球的内壁刻着「拿破仑一世」的称谓烙印,为什么要关注查德太太?
查德让妻子管钱,多半与雪莉的娘家做生意有关,这有什么问题吗?
麦考夫说出了今夜之行的主要目的。
“目前,查德太太应该不知道丈夫被害,以为查德仍在美国未归。海勒小姐,能否请您忙个忙?在啄木鸟庄园的宴会上多多留意查德太太,瞧一瞧她是否有异常状况。”
“好。”
莫伦知道这是要暂时隐瞒查德的死讯。
只为不打草惊蛇,不让凶手知晓他设计的分尸沉海全都白费了。
雷斯垂德终是忍不住问:“不直接通知查德太太她丈夫的死讯,是怀疑谋杀与她相关吗?”
麦考夫确实也有这一层考虑。
“查德太太带着孩子们在3月1日入境英国。从时间上,她亲手作案的可能性很低。
不过,相隔大西洋,之前与查德的联络都是通过电报公司传信,谁能保证那一头的发信者到底是谁呢?”
查德在即将传递「拿破仑」相关情报前遇害,但不代表他被谋杀分尸的原因一定和情报任务有关。
死因可以是私人纠纷,也可以是倒霉地被牵连到别的事故中,要先排查这些能查的事。
雷斯垂德恍然点头。
对,先确认雪莉没有异样,这才严谨。
*
*
3月23日,啄木鸟庄园。
水晶吊灯的辉煌灯火,照得银制餐具熠熠生辉。
舞会时刻比晚餐更热闹。
当音乐从琴键下倾泻而出,客人们或在舞池里裙摆翩飞,或在沙发边谈笑风生。
莫伦婉拒了又一位邀舞者,朝着西北角的闲谈区走去。
今夜赴宴,不准备跳舞。最初的目的明确,是认识一些银行金融从业者,多了解一下如今各种投资动态。
尤其是结识「泰晤士银行」的高层,她可没忘了要弄清是谁把梦境奖励存入保险柜。
现在多了一件事要做,附带观察在西北角的查德太太。
以时下的大众审美,雪莉长得很寡淡。
却穿着金色贴花的缎面紫色晚礼服,佩戴了炫目的红宝石项链。
这身装扮显得富有贵气,但与雪莉的容貌颇为不搭。
反而让她在造型上减分,有一种生搬硬套的不协调感。
莫伦其实不在乎别人穿着加分减分,反正到头来都是尸体一具。选哪种造型,只要选的人开心就行。
显然,今夜的雪莉情绪不佳,不时快速扇着扇子,与两位贵妇在聊天。
三人以雪莉为首,都时不时看向舞池方向,雪莉更是露出阴郁眼神。
莫伦主动上前攀谈,“夫人,恕我冒昧,我实在忍不住要来赞美您了,您的项链真美!红宝石镶嵌成一朵大丽花,层层叠叠,流光溢彩。
它与您非常相配,而您让它变得更华丽炫目。我能否问问这条项链出自哪位珠宝设计师之手?是来自巴黎吗?”
话是180分的真心话,这条项链的工艺非常精湛。
莫伦诚心招聘一位出色的设计师,计划把那盒珠宝原料制作成奢华高端套装首饰,投入市场。
雪莉轻蹙的眉头在这一刻舒展开来。
瞧着来人一袭银色长裙,宛如身披泠泠月色。她似仲夏夜的一阵微醺清风,驱散了自己心底的烦躁。
雪莉猜着来人是谁,问:“您是海勒小姐吧?”
莫伦点头,“您认识我吗?真是我的荣幸。不知三位怎么称呼?”
“雪莉查德,叫我查德太太就好。”
雪莉笑着介绍了身边的同伴,分别是艾森豪夫人与特维奇夫人。
“虽然我离开伦敦两年,但皮埃尔伯爵主办的舞会不多见陌生面孔。您知道的,来这里需要有点家资。上个月,我从美国回到伦敦后就听闻了您的故事。”
艾森豪夫人:“海勒小姐,瞧您对珠宝感兴趣,四月开始有好几场首饰交流主题宴会,欢迎您常来玩。之后,我给您寄请帖。”
莫伦笑答:“那就太好了,我总算找到同好了。”
雪莉:“刚才您问我的项链设计师是谁,他不是来自巴黎,是纽约的设计新人丹尼莱欧。他近期没有来欧洲的意向,如果您要找他定做首饰,那就得托人跑一趟美国。”
莫伦点头,“谢谢您的分享。到时候,我能不能报上您的名字?像您这种大客户推荐的朋友,想来能在设计师面前更有分量,是能缩短定制时间吧?”
雪莉用扇子掩面,轻声笑了起来,被夸得很高兴。
“当然可以说是我推荐的。海勒小姐,您可真是个有趣的人。”
特维奇夫人也说话了,“我就说吧,舞会需要一些新鲜血液。你们与海勒小姐就能愉快聊天,不是谁都是琳达夫人。”
“谁是琳达夫人?”
莫伦这样问,心里已有猜测,那就是雪莉三人刚刚看向的舞池一角。
特维奇夫人抬起下巴,朝舞池方向轻轻点头。
“那个穿着火红裙子的美国女人。她的丈夫是橡胶商托马斯,半年前死了。琳达继承了托马斯的所有家产。这个有钱的美国寡妇,上周来到了伦敦,今年社交季恐怕会一直看到她了。”
莫伦望向舞池。
琳达长相明艳,约三十多岁,一身火红色礼裙更显妩媚动人。
她刚刚结束与一位中年男士的舞蹈,立刻有三个男人朝前围了上去,纷纷向她发出了共舞邀请。
雪莉语气冰冷又不耐:
“瞧瞧!先是英格兰银行的强森,又是另几家银行的经们,都是结了婚的男人们。这个琳达在美国时就这样,一直享受招蜂引蝶的感觉。”
莫伦立刻开启八卦雷达。
听这语气,难道查德也与寡妇琳达有什么暧昧关联?
第38章 Chapter38
Chapter38
莫伦试探着问:“琳达夫人在美国的社交圈很有名吗?她的丈夫托马斯是怎么去世的?没有把遗产留给孩子们?”
“呵!隔着大西洋, 那些丑闻没有污染到您,其实也是一件好事。”
雪莉难掩不屑地说起寡妇琳达的上位史。
“但为了让您提高警惕,不被琳达那个女人欺骗,我肯定得说一说她是什么样的人。”
两年前, 橡胶商托马斯六十岁, 他的第一位妻子死了。仅仅三个月之后, 他就娶了二十八岁的琳达。
托马斯早就有了一儿两女,三个孩子也都各自成家。
依照美国如今的风俗习惯,家业是由小托马斯先生继承,但他比父亲还早死了五个月。
雪莉:“我都不好意思说小托马斯的死因, 他是猝死在从情妇家出来的路上。据说是他玩得太疯了,被冬天的寒风一吹就昏了过去, 再没醒来。”
小托马斯婚后没有孩子。
橡胶商托马斯在让女儿们继承家业与继妻继承遗产之间,选择把所有钱都给琳达。遗嘱立下后不到半年, 他因突发心脏病去世。
琳达等丈夫一死,立刻把橡胶厂变卖给丈夫的竞争对手, 成功套现折合四万英镑。
加上托马斯留下的现金、房产与珠宝,她的身价一夜升至六万多英镑。
雪莉:“托马斯是个老糊涂, 谁能想到他真的一美元都没留给女儿们。琳达成了有钱的寡妇,半年来追求者成群。
如果她享受那些未婚男士的追求, 我也不会在这里说她的是非,但她只在已婚男人之间游荡。”
特维奇夫人连连点头, “我本来以为这是夸张传闻。直到这个女人来到伦敦, 我这一周接连三场宴会遇见她。
她接受的舞伴、调情对象都是已婚男人, 叫我有点胃部不适了。”
艾森豪夫人讽刺地说:“我也不明白了, 养情妇难道是什么值得赞扬的事情吗?
要我说,这些男人不是蝴蝶蜜蜂围着芬芳鲜花, 分明就是一群苍蝇专盯奇臭难闻的鬼笔毒蘑菇。”
话到这里,艾森豪夫人提醒莫伦。
“海勒小姐,在结婚对象上,您可要慎重挑选,多留意一下那些向琳达献殷勤的未婚男人。虽然他们不是琳达的狩猎类型,但能看中那个女人的男人也不会是好货色。”
莫伦本来在专心吃瓜,哦不,是专心观察查德之死的线索。
没想到八卦重点有向自身转移的趋势。
她立刻掐断苗头:“结婚?那等《婚姻法》修订成已婚妇女享有一切财产权时再说吧。”
这一句话成功把三位已婚妇人都给噎住了。
让大不列颠修改法律,不是完全不可能实现。
三年前的《已婚女性财产法》就规定了部分的财产在婚后仍归女性所有。
不过,这部法律对身价数万的女人来说,只能说是聊胜于无。
因为它只保障200英镑以下的婚前个人财产。婚后,女人能支配的还有工资收入、房租与投资利润收益,而大额现金、不动产与股份都不在其列。
那些遗留问题什么时候能解决?
一般英国人不会持有乐观态度,因为都知道等法律修改的话,那一等就是从出生等到入土。
气氛凝固。
雪莉三人都是带着丰厚嫁妆出嫁,而当年连聊胜于无的1870年法案也不存在。
十几年的婚姻,有没有在财产方面吃过亏,只有自己心里最清楚。
三人倒是没有责怪莫伦,而是不满地瞥了一眼舞池方向。
她们抚养子女又用心持家,却不如寡妇琳达活得逍遥痛快。
莫伦察觉气氛低至冰点,迅速找到帮它仰卧起坐的话题暖场。
“之前有萨米沃尔对我谋财害命。如果没有法律保障,让我还继续傻傻地相信人心不变就走入婚姻,多少是有些强人所难了。”
说话间,莫伦眼角余光不忘观察四周,发现麦考夫不知什么时候来啄木鸟庄园。
这人身高一米八七,更有一双能窥破人心的幽深灰眸。
现在居然能隐于人群,像无影无踪的风,毫不引人注意。
莫伦奇怪,麦考夫怎么来宴会了?
他不该在排查从3月1日起,十天内从纽约到欧洲的客船乘客名单吗?
两人相距五六米,眼神交汇之际轻轻眨眼,就似陌生人一般移开目光。
这头,三位夫人的脸色渐渐回暖。
“您说得对,有过前例,不能掉同样的坑里。”
艾森豪夫人暗道莫伦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非常能够解她期待修改英国法?*? 律的荒唐想法了。
特维奇夫人也来活跃气氛:
“有好人,就有坏人。有忘恩负义的,就有一心一意的,也不用悲观。比如查德先生,别看他出生有点普通,也不是备受追捧的英俊长相,但与雪莉一直幸福地生活。”
雪莉抿唇,努力自然微笑。
“对!对!”
艾森豪夫人也说:“老西尔弗先生真有眼光,当年一眼为雪莉相中了那支潜力股。这些年,查德先生也为我们大家提供了不少投资建议,让我们次次成功避坑。可惜他身体不太好,要不然一定能在财政部更进一步。”
莫伦想到坊间传闻说是查德太太经常出入商务宴会做投资。眼下雪莉的朋友却说是查德提供咨询建议。这对夫妻里,总有一个人是故意藏拙。
艾森豪夫人顺势问雪莉:
“查德先生什么时候回来?带上孩子,你们一起到我家做客,搞一搞家庭聚会。”
雪莉:“那要等一等,他说四月前回来。”
莫伦似单纯好奇:“查德先生精通投资,琳达夫人那么爱财,在美国时没有找过他吗?”
艾森豪夫人与特维奇夫人:问得好!
这是她们想问又不能随意问的,因为关系太熟了,反而张不开口。
两人瞬间来了精神,齐齐看向雪莉。
雪莉若无其事地摇头,右脚脚尖却向外一偏,手掌也下意识下压。
“没有啊。你们都知道多姆尼克不喜欢宴会,他与琳达那个女人没什么机会碰到。”
莫伦确定了。查德在美国与琳达有过交际,而且被他的妻子撞见了。
这会雪莉得撒谎,是仅仅吃飞醋,还是认定丈夫与琳达交往过密呢?
雪莉转移了话题,“别傻站着了,我们也不跳舞,不如去楼上转转。桥牌、扑克、骰.子,选自己喜欢的下注。”
莫伦去美国办遗产继承手续时,已经见识过这个时代宴会的赌博风俗。
男士礼服口袋与女士晚宴包里常备小面额钱币。
就和吃饭喝水一样,不论男宾女客参加宴会时都会下注几把,这是稀松平常的事。
莫伦象征性地准备五英镑,不能更多。只当这些钱全部扔水里,也不需要听到它溅起水花。
四人正要上楼,舞池里却发生了小插曲。
琳达与伦敦股票经纪人扎克跳完一曲华尔兹,就见两个中年男人并排走进舞池。
一个铂金发色炫目到凌乱,另一个挺着发胖的肚子。
两人都痴迷地望向琳达,异口同声说:
“美丽的琳达夫人,在伦敦见到您,让我的生活又充满了光明。”
“琳达夫人,纽约失去了您就像失去了最闪耀的太阳。我都要枯萎了。”
话音落下。
两个男人互不对付地瞪了对方一眼,都发出了冷哼。
“上帝,他们怎么追到伦敦来了!”
雪莉脚步停下,很难不注意到舞池的浮夸一幕。
莫伦听着两个男人的美式口音,问:“这是谁?琳达夫人的美国追求者们?”
雪莉点头,“铂金头是詹姆斯佩特,胖肚子是怀特斯廷顿,都是在纽约做贸易生意。
两人先是在生意上相互抢单,后来都看上了琳达,是你争我赶地对琳达大献殷勤。”
舞池边,琳达无比激动。
她握着扇子,捂住心口。
“天啊,你们怎么来伦敦了?是来专程看我的吗?真是太令我感动了。可我跳了好几支舞,这会有点累了,今天不想再跳了。”
佩特马上接话,“不跳舞,我们去楼上坐一坐,看别人打牌。我押注,赢的都归您。”
“这真是太好了。”
琳达笑着伸出扇子,以扇头若有似无地轻轻划过佩特的手背,似表达了欣喜同去的想法。
她又歉意地看了一眼斯廷顿,“不如你先在一楼休息一会?或者找别人跳舞?”
琳达说完这个提议,却一秒娇嗔着反悔。“可我想获得您在伦敦的第一支舞,可不可以呀?”
斯廷顿抢着说,“当然可以,今夜我不和别人跳舞,与您一起上楼押注。在赌运上,我一直比佩特这家伙要好。让佩特跟着我押注,您赢双份,多好。”
琳达笑得花枝乱颤,“这真不错,那就一起上楼。”
最后,不是两男一女离开。
之前围在琳达身边的三个男人,也你一言我一语,是要争夺谁最终能获得佳人青睐,也纷纷表示一起上楼押注。
六个人走了,给今夜宴会留下足够的谈资。
雪莉神色微僵,不由低骂一句,“见到美女就和失了智一样,也不看这人是个黑寡妇。”
不特意说明,真看不出琳达是寡妇。
丈夫托马斯去世仅仅半年,依照时下风俗,琳达作为亡妻需要穿黑色衣服服丧。今天,她却穿了一条火红色的裙子。
雪莉:“去年11月,托马斯刚死一个月,我第一次看到这个女人时,她就穿着白色裙子、披着大红斗篷。真是完全不讲礼仪。”
特维奇夫人惊叹:“我的上帝,没人批评吗?”
雪莉:“当然有。这种做法在纽约也被诟病。很多人斥责琳达拿了托马斯的全部遗产,定制几件漂亮黑裙,也比穿着张扬颜色要好。但总有一些失魂的拥趸。”
雪莉忍不住抱怨:“像是佩特、斯廷顿等人,跳出来说琳达应有穿衣自由。
就像某些女人主张拥有能和男人一样穿裤装的平等权利,凭什么琳达必须穿黑裙服丧?说这种话,真是被丘比特之箭命中脑袋,直接被射坏了脑子。”
莫伦若有所思。
这只是一个万人迷寡妇与一群恋爱脑或征服狂的多人故事吗?
死去的查德又在这段复杂关系中充当哪种角色?
莫伦当即决定多观察琳达,“我们也上楼吧。”
雪莉有些不想去了,眼不见心不烦。
莫伦仿佛好奇地说:“那两个美国人真能押赢吗?说不定都输了,谁也没法给琳达夫人送钱。”
艾森豪夫人想看琳达赌输的乐子:
“今晚我们就都不下注,免得不小心给那伙人送钱。我赌最后他们一定赔钱。”
特维奇夫人也好奇赌局结果,“走吧,上去瞧个究竟。”
雪莉最后妥协,四人一起上楼。
楼梯居然还有点堵,一波又一波的客人朝二楼走。从人潮的方向来看,都是瞧热闹的。
A:“那两个美国佬什么来头?以往的赌运怎么样?我没在伦敦见过。”
B:“我知道。佩特与斯廷顿都是美国的新英格兰人,祖上是英国移民。在纽约做纸张相关贸易,他们各自开的公司是老对手了。”
D:“对,我以前看到他们不时押船去普利茅斯送货。早几年瞧着挺正常。从半年前开始追黑寡妇之后,人就不对劲了。有点像是被下咒,你争我抢谁更会撒钱。”
C:“黑寡妇真是可怕,不仅不给我一对一的回应,还要榨干我的钱。比起来,绞刑架小姐真是心慈手软,虽然要命,但只针对真谋财害命的人。”
E:“得了吧,你没结婚,不在黑寡妇的情人标准上。我只关心今天晚上谁会赢。
要不要就这个赌注开一盘?不都说新人有保护期。美国人第一次在伦敦开赌,说不定就赢了呢?我押美国佬赢。”
人们的议论纷纷中,琳达与五个男人先到了扑克室202房。
202房不用亲身下桌去玩牌,就是纯粹盲赌牌桌上的三位牌手谁会赢。
麦考夫也在人群里,不动声色就站到最佳观察位置。把琳达一行人的下注举动瞧得一清二楚。
第一局,佩特与斯廷顿押注了3号牌手。三个英国人则是押了1号与2号牌手。
买定离手,桌上开牌。
很快一轮牌打完了,3号牌手获胜,两个美国男人押赢了。
宴会赌局与赌场不同,全程都是现金交易,不必去兑换筹码。
最低押注金额一英镑。
一般都赌得都不大,只是两三英镑押一局,美其名曰小赌怡情。
佩特与斯廷顿拿到赢来的第一笔钱,都迫不及待地往琳达手里塞,加在一起也就五英镑。
斯廷顿一边塞钱一边哈哈大笑。
“我就知道我会赢的。琳达夫人,今晚我会给您攒出一条钻石项链。”
英格兰银行的强事冷哼:“这才第一把,你也不用开心得太早。”
说着,一伙人继续押注。
这一押就从202房押到了439号房,把所有的赌博项目都来了一遍。
从夜间22:35开赌,不知不觉地过去了将近三个小时,已经是凌晨01:33。
佩特与斯廷顿有赢有输,却是输远超过赢。
最后把随身现金几乎都用完了,要用汇票或支票押注时,被荷官拒收。
啄木鸟庄园的规矩,不收现金以外的任何赌资。
两个美国佬才尴尬收手。
琳达没拿一便士支援两人,反而用扇子半遮面,打了一个哈欠。
她略不耐地说:“还说要给我攒一条钻石项链,瞧你们的运气,今天也别勉强了。时间不早,改日再战吧。”
“哈哈,就是刚来伦敦,水土不服。”
佩特尬笑地挠了挠头,“下次一定能稳赢不输的。”
“那就下次再战。”
强森回应了佩特,又自信地扬起下巴对琳达说,“一定是我先为您赚到钻石项链。”
琳达又眉开眼笑起来,“那我就等您的好消息。”
还有下次?
围观人群纷纷摇头。持续三小时,粗略估计美国佬一共输了一千五英镑。
强森等三个英国人也没赚多少,大概一共赢了两百英镑,都送给了琳达。
中间差额去哪了?
一些赌局有庄家坐庄,赌客们的赌金让庄家通吃了。
旁人都看累了,围观者少了一半,没想到离开牌桌的两拨人还没赌累。
强森挑衅地对佩特、斯廷顿说:
“下次,我会赢得更多。这会你们该不是要走回酒店吧?你们兜还有几个英镑能付马车费?要我借你们一点钱吗?”
“不牢操心。”
斯廷顿伸出三根手指,“三英镑,足够了。”
一秒,他自然而然地放下手。
又看向佩特,“不用谢,今天我还可以把你的车资也给付了。”
人群角落。
麦考夫眼神一凝,回想斯廷顿一秒的笔画数字动作,是伸出了拇指、食指与中指。
场内,人们都不在意这个小插曲。
参赌者先确定接下来去哪家的宴会再继续比拼赌运。
这是看琳达的安排。
琳达说要休息三天,再去桑德斯夫人组织的27日赛马宴。下午马赛,晚上宴会。
男人们约了三天后马场再见。
热闹制造者离开了,剩余不多的围观者眼看时间不早也纷纷散场。
莫伦第一次没有在宴会中途提前离开,目送琳达六人逐一坐上马车,她再慢慢走向庄园门口。
雪莉三人一个小时前已经告辞回家。人上了年纪,熬不动夜,撑不到凌晨一两点。
假如莫伦围观到最后,她们会准备好可口甜点犒劳莫伦,听她讲一讲完整版的赌桌风云。
“叩、叩。”
一辆马车停在了莫伦面前,传出清脆的叩击车窗玻璃声。
车帘半遮半掩,看不清里面的情况。
麦考夫从内打开车门,露出半张脸,侧头无声示意快上车。
莫伦环视一圈,确认无人关注。
她动作迅速坐上马车,反手就关了车门。
车夫没问地址,立刻驱动马车。
车厢内,两人相对而坐。
麦考夫:“埃文是我的专用车夫,他很专业。”
莫伦懂得专业的含义是表示车夫有一张撬不开的嘴,现在可以放心交谈。
莫伦:“您怎么来舞会了?查到查德乘坐了哪艘客船?”
“是的。这也有您的功劳。”
麦考夫说排查的工作量很大,又因查德可能是伪造身份回国,查到最后也许会白忙一场,但多亏了一条指向性线索。
“您提到颅骨里的斑点是一种中耳感染,伴随并发症,耳朵会传出臭味。
根据这条线索,我从一位对气味敏锐的服务生口中,打听3月5日从美国纽约出发到英国普利茅斯的「玛丽珍号」客轮上,有与查德外形相仿的乘客。”
那个乘客登记时用了帕西梅林的护照证件。
麦考夫向服务生仔细确认,基本能99%确定梅林就是查德。
查德长了一张普通到不易被注意的脸。
经对比,这次他只戴了假发,没有其他面部伪装。
这艘船共有59位乘客,查德买了二等舱的船票,船只在3月15日抵达普利茅斯。
“我初步调查了从15日—17日的乘客上岸踪迹,其他人基本有迹可循,唯独查德入境后没了踪迹。”
麦考夫:“昨夜,啄木鸟庄园宴会开始后的半小时,收到了最新消息——「玛丽珍号」的乘客之二佩特与斯廷顿也会来参加宴会。我就跟来看看。”
莫伦:“您看出什么吗?”
“一点点。”
麦考夫反问:“您呢?”
莫伦:“也就一点点。”
「一点点」具体是哪点?
两人都以眼神表示谦让,请对方先说,这下反而没人开口了。
谁先来?
这场景让人回想起山洞地道前的「石头剪刀布」一局定胜负。
车厢内,空气突然安静。
安静到蓦地弥散开一股紧张气氛,似一场赌局说来就来。
莫伦与麦考夫四目相对,都向对方露出了一个标准微笑。
没有倒数计时三二一,忽然不约而同地快速出手。
当然不是比画石头剪刀布,谁玩那种幼稚游戏。
莫伦伸出三根手指,食指、中指与无名指。
麦考夫也一样,向上比出了这三根手指。
一秒的沉默。
两人都笑了起来,从微笑到放声而笑,洋溢欢乐气氛。
这个笑声惊动了专业的车夫埃文。
埃文忍了忍,忍不住回头瞥了一眼。
发现车厢里的两人同时朝上举起三根手指。
这是在干什么?
埃文一头雾水,为什么要突然指天发誓?发的又是什么誓?
让他专业地分析一番。
深夜,马车内,一男一女。
福尔摩斯先生第一次这么晚了送一位女士回家。
埃文瞪大眼睛,这该不是向上帝发出相爱的毒誓吧?
第39章 Chapter39
Chapter39
天上没有电闪雷鸣, 车厢内也就不存在为了爱情发出毒誓。
当一个英国人举起食指、中指与无名指,除了发誓,也可以是做出数字「3」的手势。
莫伦与麦考夫迅速又认真地比划出「3」,这场面宛如争做哥伦布, 比拼谁能先发现美洲大陆。
回神后, 瞧着对方伸出的三根手指, 自然而然地笑了。
虽然两人没有发现地球上的第八大陆,但发现数字手势「3」中的疑点。
赌场上,斯廷顿也比划了一个「3」,却使用了拇指、食指与中指。
这却与斯廷顿的背景来历不符。
麦考夫:“我打听到怀特斯廷顿与詹姆斯佩特都自称出生在美国新英格兰地区的马萨诸塞州。
祖父都是英国人, 七八十年前去美国淘金后定居。到了怀特与詹姆斯这一代,两人在四年前分别创立WS纸业与ZP纸张, 经营纸张远洋贸易。”
几十年前,英国的造纸业原料多是使用碎布。
后来随着传媒业与包装业的发展, 对纸张需求大幅增长。此时,市场上能够供应给造纸业的碎布却减少了。
因为公共铁轨与航运业也在快速发展, 清洁设备与机械制造都要大量碎布。
与此同时,英国人对衣着面料的偏好发生改变。不再偏爱从前的棉麻混纺, 转向羊毛与羊毛混纺。让回收旧衣服获得碎布变得更加困难。
必须找到替代碎布的材料。
后来发现了细茎针草、木材粉末与稻草可以作为替补材料。
最初造纸商看好稻草,但发现它数量不足而弃用。
木材粉末需要机器研磨原木, 而用木浆原料做出的纸张质量不如细茎针草原料。
最后,英国造纸商选择了细茎针草。
麦考夫简单说了英国造纸厂发展史, 又提起美国的情况。
美国内战让美国市场上布料短缺, 造纸商没得选, 只能想尽办法快速完成对木浆造纸的技术升级。
七八年前, 美国造纸业进入新阶段,原料价格低、机械化程度高、所需工人少。
“那给了佩特、斯廷顿这类纸张贸易商机会, 把美国低成本的纸张出口欧洲。WS纸业与ZP纸张不仅在英国有销售点,也对欧陆出口。”
麦考夫:“不过,佩特、斯廷顿都公开表示想回英国生活。渴望融入伦敦的上流社会,成为真的富贵阶层,也是完成祖父辈衣锦还乡的想法。”
莫伦明白现在的美国远不是两百年后。
距离南北战争结束刚刚八年,世界金融的中心在伦敦而不是纽约。
莫伦指出矛盾点:“斯廷顿说他向往伦敦生活,在做出数字「3」时却没用英式的手势,他使用了欧陆法国或德国的手势。”
莫伦知道两百年后的美国,多数人在数「三」时,使用拇指、食指与中指。
现在却是1873年,英国文化强势,社会习惯与后世自然不同。
莫伦:“不只是数字手势,佩特与斯廷顿都说美式英语,说明一直以来接受的教育对英国传统并不在意。这与他们自我标榜的传承英国文化相互矛盾。”
一般情况下,可以解释成皮特与斯廷顿为了赚钱,才故意在英国人面前说些要融入伦敦的漂亮话。
问题在于查德死了。
死前,他与两个美国佬乘坐一艘客船。
最奇怪的一点,装着1/2查德人头的金属球,它的内壁刻了「拿破仑一世」称谓烙印。
从这个角度再看斯廷顿的数字手势符合欧陆法国或德国习惯,这种下意识动作变得非常可疑。
斯廷顿自称的家庭背景是真的吗?
作为他的死对头,佩特也一样可疑。
两人处于互证状态,是自述祖辈经历相近,有种双方家长早就认识的感觉,等到他们这一代开始竞争不断。
假设佩特与斯廷顿是凶手,是什么原因让他们必须杀死查德呢?
杀人、分尸、沉入大海,完成这一系列的犯罪过程复杂,不是冲动作案。
莫伦问:“假设斯廷顿是拿破仑家族的支撑者,有复辟波拿巴王朝的想法。查德发现了这个秘密,以他被人称道的处事圆滑本领,没能争取到一丝生机吗?”
这也是让麦考夫不解的地方。
查德最后发出的消息,他要提供的情报与「拿破仑」相关。
如果凶手是法兰西帝国的支持者,站在查德的立场根本不会阻止对方搞复辟,反而会加一把火帮助对方让法国乱起来。
不存在反对复辟的对立矛盾,凭查德的本事,又怎么可能被对方杀了?
麦考夫:“查德太太的情况怎么样?从她身上有什么发现吗?”
莫伦讲述了雪莉对琳达夫人的不满。
“查德与琳达有过接触,被查德太太撞见了,但她尽力隐瞒这一点。”
简单概括:两个美国佬追求琳达,琳达与查德有过往来。
麦考夫嘲讽:“杀人动机总不能是一场争风吃醋吧?”
他当然清楚那不可能。
琳达是3月10日来到伦敦,开始出席各种宴会。
查德与佩特、斯廷顿都是3月15日从普利茅斯入境英国。
从美国到英国航行十天左右。
琳达离开美国时,查德在纽约发回电报说有情况,他选择了多留几天,让妻子孩子先回家。
查德选择伪装且使用假身份乘坐「玛丽珍号」,目标更像是为了跟踪佩特、斯廷顿。
即便美国佬谋杀查德的原因与琳达相关,也不是感情纠纷,而是有一层绝对不能外泄的杀人动机。
麦考夫问莫伦:“以您的判断,查德太太是否掌握更多内情?”
莫伦听得懂另一层意思。
“您是想知道,如果直接向查德太太报丧会得到什么样的反应。”
麦考夫点头,“查德太太有意隐瞒丈夫与其他女人的往来。这时不给她一些刺激,只通过旁敲侧击,怕是得不到更多讯息。”
莫伦:“报丧可能是一种冒险行为,会打草惊蛇,导致敌暗我明。”
当雪莉知道查德被杀,再询问她有关查德与琳达的关系,让她一定会把丈夫之死与琳达联系起来。
莫伦:“以我今天对查德太太接触,无法保证她能忍住不去找琳达的麻烦。”
麦考夫:“您的意思是这对夫妻感情不错?”
“我们都知道,查德夫妇的婚姻不是从爱情开始的。”
莫伦说:“但不妨碍两人婚后培养感情,像是查德太太走到幕前,背后有查德的支持。不过,涉及琳达,查德太太对她的不喜也不一定是出于爱情的排他性。”
麦考夫有点迷惑,“什么意思?”
“仅是个人感知。”
莫伦提起雪莉的着装不协调,“查德太太更适合优雅温婉的服装,却在穿着时特意强调富有贵气,是与琳达的张扬肆意在较劲。部分原因是为查德,更因为她希望突出财力优势。十几年来,她习惯了这种生活。”
如今,多是男主外,丈夫去进行各种投资。
查德太太却走到台前,十几年来不只是经营形象,更是经营了这份事业。父亲西尔弗的纺织生意越做越大,也给了她底气。
琳达的谋财手段却与查德太太截然不同。
不用十几年劳神费力去做投资,只用了一段短期婚姻去继承亡夫遗产,而且整件事做得不光彩。
莫伦分析两者不同,说:“查德太太本极其不喜琳达的谋财方式,偏偏这个女人又与她的丈夫有了往来。
基于这些背景情况,要查德太太听闻丈夫死讯还不露出敌视琳达的倾向,那种可能性太低。劝她直接离开伦敦不参加社交季活动,以她的强势性格能听从建议的程度也有限。”
另一方面,琳达却深谙人性,又与嫌疑人斯廷顿、佩特交往甚密。
一旦让她感知到雪莉的不对劲,是否会影响查明查德被害的真相?
麦考夫沉吟片刻,说:“现在看来,不排除琳达也是团伙成员之一。查德与她接触,只是通过她去探查斯廷顿与佩特的消息吗?
如果两个美国男人的背景造假,他们对琳达的疯狂追求也是假的。琳达是被蒙在鼓里,还是有意配合?”
莫伦也有怀疑,“小托马斯作为第一顺位继承人,在父亲续娶后,他先死了。儿子死后,托马斯也丢命,让琳达获得六万英镑遗产。
托马斯父子是自然死亡,还是另有隐情?如果是谋杀,琳达的帮手是不是佩特、斯廷顿?”
存在一种可能性,这三个人早就认识,但营造出万人迷寡妇与两位狂热追求者的表象去迷惑世人。
麦考夫更是道出人性的弱点。
“那可以刺激更多男性滋生争夺心态与胜负欲。一些人被琳达吸引,却也是佩特、斯廷顿在背后推了一把,让他们掉入激情旋涡。”
最明显的例子是昨夜的宴会赌局。
假如没有斯廷顿、佩特率先表示赌赢给琳达送钱,强森三人也不会下场参赌。
莫伦:“如果琳达也是谋杀查德的团伙成员之一,现在向查德太太报丧,即便她只是当面阴阳怪气琳达几句,也有立刻打草惊蛇的可能。”
目前,这种团伙的杀人动机不明。
查德太太却不一定了解丈夫与琳达接触更多内情。假如她无意中的反应打草惊蛇,后果难以估测。
麦考夫做出决定,还是先争取更多暗中调查的时间。
“琳达等人约定三天后的马赛宴上再次开赌。那就暂时不向查德太太报丧,多等三天,设法找到更多线索。”
寻找方向可以从佩特、斯廷顿入境英国后的行踪入手。
麦考夫:“从普利茅斯的旅店记录来看,佩特、斯廷顿是3月15日入住,昨天早上九点退房。
他们住了九天八夜,但大部分时间都不在客房。两人在普利茅斯都有纸张贸易公司的分部仓库。”
两家仓库会是第一案发现场吗?
麦考夫见到的1/2查德脑袋已经是解剖后状态,骨头与脑组织分离。
他问:“海勒小姐,等到天亮后,您能画一张发现查德残缺头颅时的伤势复原图吗?我想去在仓库比对可疑凶器。”
莫伦:“可以。”
如果不是现在的摄影技术发展不充分,存在器材笨重、照片清晰度低等问题,关键是水族馆没有照相设备,是该先给人头一号拍几张照的。
莫伦微笑:“不必等天亮。我在前两天已画好,等到家就拿给您。”
“谢谢,这真是不错。”
麦考夫喜欢莫伦的办事高效率。
莫伦的思维发散到案发现场勘察。
有两种检测试剂应该立即置办起来,而需要一些实验用料。
是去找医院的洛奇夫人提供帮助呢?还是找医学院的博格助帮忙搜罗呢?鉴于测试品有点特殊,是血液与精//液,该不会吓到对方吧?
第40章 Chapter40
Chapter40
从伦敦到普利茅斯三百多公里, 骑马可以朝发夕至。
麦考夫没有选择偷偷摸摸地潜入。借着想做纸张生意找供货商的借口,在港口挑选雇用了一位包打听。
老汤姆常年混迹普利茅斯的码头做中介,很快联系上ZP纸业与WS纸张的两家仓库主管,表示有新客户想去实地考察一番。
两家仓库的管都不严密。
库房主管们无需请示上级, 在收了老汤姆的香烟后, 同意马上安排客户参观。
麦考夫先在外围转了一圈。
安保人员不多, 每个仓库约五六人,都是本地工人。
仓库内部,以商务合作的角度去看,是不尽如人意。
虽不至于把货物凌乱摆放, 但分区不够明确,货架标识模糊, 容易在存取货物时堵塞通道。
麦考夫目睹了低效搬运现场。
搬运工们反复寻找才找到了货柜位置,进出通道时不时发生拥堵现象。
先后三个小时的参观, 他没找到击碎查德左脑的可疑犯罪工具,但确定了佩特、斯廷顿在仓库管上的能力平平。
从事远洋纸张贸易, 在货物仓储方面不合格,进而会影响物流速度, 又有哪些优势争取到欧洲的买家呢?
麦考夫带走两家的纸类样品与报价表,又去普利茅斯其他纸张进口公司做产品对比。
质量上佩特、斯廷顿的纸品不是高端产品, 送货速度也是中等,仅胜在价格比同等产品便宜。
老汤姆:“ZP、WS的优点就是拿货价低, 听说是两家在美国的造纸供货商掌握了新技术。”
麦考夫清楚美国造纸厂对机械革新的速度快于英国同行。
美国造纸业经历了南北战争的困难时期, 鼓励研发, 为提出创新技术的工人发奖金, 还专门建立技能夜校。
机械化减少了雇工人数,但人均工资上升, 美国造纸工人的工资是英国的一倍。这种情况下,整体成本还在下降。
英国造纸业倒是想效仿,但各种方面相互掣肘。
比如成立的两家工会彼此拆台,与造纸商洽谈工资时各谈各的,顺带踩对方工会一脚,最后让涨工资沦为一个笑话。
他早知道美国造纸业技术发展迅速,但没料到这么迅速。
麦考夫从佩特、斯廷顿两家公司的低额报价单,反推出他们的进货价格。
那家造纸厂是采用了什么样的机械革新,能把纸张价格打到全行业最低呢?
然而,ZP、WS在美国对欧洲的纸张远洋贸易中市场占有率不算高,称不上知名公司。
麦考夫在调查查德死亡内情之前,都没听过这两家纸张贸易公司。
“听说这两家公司开了三年,生意如何?”
麦考夫问:“是越做越大吗?仓库平时忙吗?在外倒是名声不显。”
老汤姆摇头,说:“两年半前,两家公司在普利茅斯各自租借了仓库。我瞧着出货情况没什么大变化,仓库里的人也透露过一两句,两个大老板能拿到低价纸张的份额有限。
佩特与斯廷顿都想直接在英国开造纸厂,引入美国的机械新技术,但也就是构想,目前为止没动静。”
麦考夫想到两家仓库对新客户参观考察时不积极准备的态度,这与公司供货量有限不着急拓展业务的现状吻合。
他又问老汤姆,“我看两家仓库的管有点混乱,这两年多出过事吗?”
老汤姆没藏着掖着,“不骗您,两家都发生过几次火灾。ZP闹过两次,WS发生了三次。
火势挺大,每次都有半个仓库被毁。两边仓库主管还为此打架互殴,怀疑是对方纵火?*? ,毕竟两位大老板在美国就关系不合。”
“火、灾。”
麦考夫若有所思。
佩特与斯廷顿是为演出不合,逼真做戏到这种地步了吗?
或者之前的推测有误,这两个美国佬只是单纯的商人,与查德之死无关?那又要怎么解释查德与琳达有过往来?
麦考夫问清几次火灾的详细时间,前往海关办事处。
希望能获得两家纸张公司的报关清单,查明具体载运了哪些货物进入普利茅斯。
再交叉对比火灾时间,推测哪些东西被烧了。
*
*
3月26日,赛马宴的前一天。
英格兰银行出了一件大事!
上午九点半,强事被发现死在在他的办公室内。
这个消息足以震惊伦敦。
大众也许弄不清英格兰银行的具体业务,但都知道它从创立之初就与王室、政府有密切关联。
近两百年的发展,它名义上还是一家私人商业银行,却在向国家中央银行转型。
作为大不列颠地位最特别的银行,不只影响伦敦金融,更辐射全球经济波动。
现在,英格兰银行的一位重要事死在他的办公室内。
第一时间肯定是要封锁消息,第二件事就是调查强事的死因。
“你查了三个小时,只会告诉我,强森是突发猝死?!”
费奇副行长怒极反笑:“呵呵!真不愧是苏格兰场的伯德警长,不,是该准确叫您的职位伯德督察。你是怎么顶着一张认真脸,告诉我身体强健的强森是猝死的?”
伯德后背全是虚汗,但还要赔笑解释:
“我没必要骗您。在以往的警局报案记录中也有类似事情发生。看上去壮如牛的男人,某段时间一直熬夜,然后就再也醒不来了。”
三个小时前,上午09:55。
伯德照常在办公室里喝着咖啡读着情///色故事,突然就接到了哈蒙局长的单独召见。
被告知出大事了,英格兰银行死了一位重要事。范尼斯强森是费奇副行长的表弟,要从快从速查明他的死因。
这种调查要严格保密。
哈蒙局长立刻派出关系亲近的伯德,让他一分钟也别耽搁带手下赶往英格兰银行。
伯德心里发虚。作为督察,其实完全不擅长破案,只擅长奉承上级。
这时候想起积极找真相的雷斯垂德,人却不在警局,被他打发去查「水族馆人头事件」了。
更有另一层顾虑。
万一让雷斯垂德在英格兰银行死亡事件调查中冒头,这个被他打压的下属就会被银行高层赏识,对他不是什么好消息。
伯德索性选了两个听话的手下赶往事发地点。
强事独享一间三楼的办公室。
他不必每天坐班,只在周三与周六来办公室。不过七年以来,他从不迟到,有事不至必会提前通知。
强森一般不会关闭办公室的门。
日常惯例,九点十分,秘书马丁为强事送上现磨咖啡与早餐。
今天,情况有异。
强森的办公室门紧闭。
秘书马丁敲门,没听到回应,以为是强森临时有事没到银行。
秘书工位与事办公室仅一门之隔。
马丁在办公桌前,总觉得有一股淡淡的腥臭味,最后确定气味是从强森办公室里面发出。
试图用钥匙开门,发现门从内被反锁。
这下确认出事了,他立刻找来银行内的开锁专员暴力撬锁。
开门,看到办公室内很整洁。
窗户微微打开,地面、柜子、书架等一眼能看清的物体都如常摆放。
强森在办公室里。
他坐在椅子上。像是打瞌睡一样,双手搁在桌面,头朝下枕在手臂上。
触碰强森,却发现他全身僵硬,早就没了呼吸心跳。
秘书马丁立刻上报突发情况,就有了费奇副行长让苏格兰场迅速侦查。
伯德督察到现场时,尸体还在原位。
他不太懂查案,但也不是蠢到什么都不会。
一般情况下,在人死亡后的1~3小时会出现尸僵。
随着时间推移,4~6小时内,尸僵慢慢向全身扩散,在12~24内到达顶峰。
伯德检查发现强森全身僵硬,说明他死亡至少六小时。
夜班值守门卫的登记册上,强森昨夜21:05进入银行办公楼。他说是要加班,直到今早都没签出记录。
再看尸斑,它一般在死后2~4小时出现。
伯德叫手下脱下强森的裤子,先看这具坐尸的腿部。
尸斑多出现在尸体低下且没有受到压力的位置。以强森的死亡姿势,它该出现在下肢,确实也在强森小腿发现尸斑。
这个检查过程中,再让手下再脱掉强森的其他衣服。
在他身上没发现外伤,尤其是脖子、胸口、头部等重点致命部位,不见任何伤口。
办公室内也没有打斗痕迹。
伯德又问了秘书马丁,办公室的摆件是不是在原位?有没有东西失窃?
马丁说一切如常。
大到墙上的油画,小到桌面的钢笔,全部都在。
至于银行文件被锁在柜子里。
钥匙被强森随身携带,一时半刻看不出是不是有丢失的文件。粗略观察,文件没有被翻动的迹象。
死者没有外伤,现场没有打斗,几乎没有物品损失。
门卫也说了强事是来加班的,昨天夜里门卫没在办公楼听到任何异常声音。
伯德督察认为结论很明确。可怜的强森,三十八岁猝死在办公室。
他顶着费奇副行长讥讽的目光,把这些分析一一说出。
最后补充,“我也问了强事的管家。昨晚,事是晚餐后一个人出门散步,顺便去银行办些事。20:15他离开家,半小时的步行路程,正好能走到英格兰银行。
昨天与前天,事都睡得很晚。23日,他去参加宴会,是24日凌晨三点才入睡。24日也熬夜超过了午夜十二点,直到25日凌晨一点才休息。晚睡导致猝死,警局有过类似记录。”
以强事的情况,每一条都指出他一周五天非工作日的娱乐活动太丰富,没有健康作息。
这让他一不小心就再也睁不开眼睛。这人错在不该倒霉地死在办公室,还牵连苏格兰场跟着忙碌。
最后这段分析,伯德肯定不会讲出口。
费奇副行长听完,依旧冷笑,没有认同伯德的结论。
“你没发现你的分析存在一个致命问题吗?”
伯德摸不着头绪,只能僵硬地摇头。
费奇副行长:“强森一星期只有周三、周六来银行上班。别说晚上加班,白天他都不会多来一次。
昨天是周二,他有什么十万火急的工作不能等到今天上午再处,非要昨晚特意来银行加班?我可以告诉你,他就没处过这种火烧眉毛的事务。”
正因强森的这个行为无比反常,让人难以相信他是自然死亡。
费奇副行长:“找不到外伤,是不是有人给他下毒了?”
“我、我没发现尸体呈现明显的中毒症状。”
伯德底气不足,说话也有点不利索。平时他经手的尸体很少,只偶尔翻过几页中毒现象指南。
费奇副行长默默运气。他知道苏格兰场不作为的声名在外,但没想到居然拉胯到这种地步。
如果连英格兰银行的安全也保证不了,还养着这些警察做什么?!果然得换人!从干拿钱不办事的局长哈蒙,由上至下大换血。
“行了,你查不了,就找个能查清楚的来。”
费奇副行长不会再让苏格兰场推举调查员,他想到不经意间听过白厅的传言。
“今年一月,有个警探去处「北方剧院」的爆.炸事件,去把他给我找来。”
伯德心里咯噔一下,雷斯垂德那小子的名气竟是已经传至英格兰银行高层的耳朵里了?
费奇副行长看着伯德的难堪表情,立刻明白那些办公室斗争的弯弯绕绕。
“把人找来,你也不会吗?难道要我亲自去苏格兰场,教导你该怎么请人?!”
费奇拉下一张脸,面无表情地瞪着伯德。
从苏格兰场被离职,也分为懂事地自请辞职与不体面地被开除。
伯德查案无能又排除异己,给他最后的体面,他要是接不住,只能帮他不体面了。
伯德回神,心里把雷斯垂德骂个半死,却不敢再说出半句坏话。“我这就去把人叫来,让他跟进调查。”
说着,他态度一变,夸奖起那位一直针对的属下。
“我的这位属下叫雷斯垂德,现在在外调查另一件棘手案子。您真有眼光,他喜欢挑战疑难杂案。找他来查强事之死,想必他一定能有更多见解。”
期望越大,失望越大。
伯德先猛夸一通雷斯垂德,只要他查不出更多内情,费奇就会无比失望。
如果雷斯垂德查出了自己没发现的额外线索,那也是算自己倒霉地夸奖对了。
伯德认为后者的可能性很低。
虽然自己作为警察的专业能力不高,但今天也是难得拼尽全力去查了,雷斯垂德真能胜过自己吗?
“哼。”
费奇副行长冷哼一声,以为他傻到听不出这是捧杀吗?
伯德这家伙就不该做警察,心眼是一点也没用到本职工作上,都点在歪路子上了。
费奇不废话:“快点去找人。”
人在路上走,锅从天上来。
午餐时间,雷斯垂德回到苏格兰场。
刚刚在食堂里凑合一顿,准备休息半小时,再继续去调查佩特与斯廷顿。
前天,他被麦考夫告知已经确定了人头一号查德的客船信息。
同船抵达英国的乘客内有两个可疑人士,是远洋纸张贸易商人佩特与斯廷顿。
这两人近日在伦敦有哪些活动轨迹?与什么人接触?
雷斯垂德需要在不惊动对方的情况下,尽可能多地搜罗讯息。
刚刚坐到工位没五分钟,看到上司伯德来了。
雷斯垂德顿觉不妙。
往日,伯德在午休前一小时就早退离开,一直到午休结束后的一个小时再回来。
三个小时都不在局里,而是找个地方慢悠悠享受午餐,今天的情况很反常。
“你和我走一趟。”
伯德硬扯出笑容,说:“这次案件,只要你办好就能升职加薪。”
雷斯垂德脑子里只冒出一句话,黄鼠狼给鸡拜年。
他试图拒绝,“长官,之前叫我办的人头案还没结果。这种升职机会,您还是给别人吧。”
伯德强硬回绝:“那个案子先放一放,只剩人头,还能查出什么。”
雷斯垂德心里冷哼,你也知道人头难查,上星期却交给我去查。
这会,我好不容易要跟进一些线索了,你又叫停了?!
“别废话,先和我走,之后你有的是时间慢慢查人头。”
伯德扔下这句,黑着脸不再多说。
他才不信雷斯垂德能查出强森之死的内情,也就不存在升职加薪。这人不会被重用,也就有足够时间去找人头的下半截。
雷斯垂德闭嘴了,倒要看看谁让伯德吃瘪。
瞧着伯德不情不愿带路的模样,应该不是他主动找自己查案。
这一走,走到了英格兰银行,见到了把他叫来的正主。
费奇副行长打量雷斯垂德,“今年一月,就是你查出了伦敦连环爆.炸的凶手?”
雷斯垂德想开口说“不”。他参与其中,不代表是他推测出了关键线索。
有的话却不好说,莫伦与麦考夫都不想多提在那起案件里起到的真实作用。
麦考夫是职业要求低调。
莫伦不希望因为她当时自带的舆论流量导致乔治史蒂文案件热度过高,继而影响到露娜伊迪开始在新公司的新生活。
雷斯垂德不能解释太多,只能说:“破案的主要功臣不是我,我就是个跑腿的。”
费奇副行长没想到苏格兰场还有这样谦虚的人。
反而很满意,语气也多了些善意调侃:“很好,那你这次也跑跑腿,把强森真实死因查出来。”
雷斯垂德:……
说真话,有时候是真的没人信。
却没说不查,因为听麦考夫说了啄木鸟庄园宴会的情况。
当夜,强事去宴会赌博。依照原定安排,下一场赌局定在明天。
“我真是跑腿的。您的意思是我可以找外援来查这次事件吗?”
雷斯垂德先要获得费奇副行长的支持,然后就能立即把这里的情况告诉莫伦。
费奇副行长想了想,找帮手也无可厚非。
“可以有帮手,但口风一定要紧。签保密文件,必是由银行方面决定什么时候公布强森的死讯。”
他又问:“你想找谁做帮手?”
雷斯垂德没给出正面回答,“这不好说,得先征求对方同意。”
费奇副行长诧异,没想到还有人敢在他面前坚持一下原则。没生气,还有点期待起来。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雷斯垂德有原则,那么被他推崇的帮手至少查案的能力不错吧?
费奇:“你小子有点意思。行吧,快去快回。”
*
*
下午一点半,花园路6号别墅,四楼南侧。
这里改建了一间超大实验室。室内,空气通畅,光线适宜。
伦敦大学医学院院长助,博格表情严肃地提着一只木箱走到门口。
一眼望去,看到室内各种仪器,他有点恍惚。现在真是到了莫伦家里,不是到了大学实验楼吗?
此刻,不再纠结怎么会被要求履行如此诡异的合作条款了。
前天下午,莫伦来到医学院。
给出了承诺的资助金,同时也提出要校方履行合约。
资助款不是无偿捐赠。
合约对外保密,校方主要需做到两点。
三年内,游说英国医生登记委员会明确开放女性注册职业医生的授权。
另外,需要给资助人莫伦海勒供应必要的合法实验材料(另行支付购买费用),包括且不限于制作化学试剂的原料、人类或动物的尸体组织。
最初拿到合约,博格没觉得哪里有问题,院长也认为都是合要求。想学习医学,解剖尸体是必修课程之一。
博格万万没想到,莫伦提出的第一份实验材料是血液与精///液。
用途不能更合,是为制作几种显形试剂做测试。给勘查犯罪现场使用,查一查有无血迹残留,有无性犯罪行为发生。
从科学原角度,这些话没有毛病。
毛病在于女人做活人的医生仍未被英国法律认同,更何况是成为解剖尸体的法医。
赞助商再怎么离经叛道,接受资助方又能说什么?
只要是合同范围内的实验材料,该准备就要准备。
材料是分批送达。
被要求第一批在两天内交付。
博格没想过,他成为了院长助还需要做跑腿的活。
又不放心让学生跑一趟。生怕学生不懂事,露出异常情绪得罪了赞助商。
莫伦:“请进,两种化学试剂已经配置好了。您可以留下来观察实验情况,如果试剂配比正确,一两分钟内就能看到效果。”
博格确实好奇,也不在意多留几分钟。“谢谢您给我见证机会。”
他帮着取出了待检测的样品。
莫伦走向实验桌,正要开始安排对比实验。
管家朱莉捎来了雷斯垂德登门拜访的消息。“警探先生说,有紧急事件找您。”
莫伦只能暂缓实验,但没有立刻离开。
快速拿起其中一管血,取了三滴,滴在玻璃器皿内。又用抹布把器皿上的血迹都擦干净。
然后,她从贴着「NO1」的棕色玻璃瓶内取出一号检测剂。取两滴,滴在看上去干净的玻璃器皿上。
莫伦对博格说:“去拉窗帘。”
博格知道这是在检测器皿上肉眼看不见的残存血迹。
拉上窗帘,室内昏暗。
他转身就看神奇的一幕,玻璃器皿内竟然发出了幽蓝的荧光。
这是见所未见的现象。
“这是?!”
博格惊愕,快速走向实验桌,捧起玻璃器皿左看右看。“您究竟调配出了什么试剂啊?”
莫伦眨眨眼,没回答。
反而把窗帘拉开,摆出送客的架势。“以后再说吧。您也听到了,雷斯垂德警探有急事登门。今天实验暂停。”
别啊!
博格就像被打开新世界的大门,没看清门后风景,大门“砰”地被无情关上。
关门人还补一刀,叫他下次再来,但开门时间不确定呦!
博格:“不如我与您同去?说不定是人头一号有后续了。如果有用得上我的地方,我也搭把手帮忙。”
我出力帮忙,您别吝啬讲解一下新试剂的内情。
眼见为实,令人震惊。看到莫伦展示神奇的实验效果,他不再纠结女人不适合做法医的陈规旧俗。
博格甚至觉得自己沉睡多年的探索精神被唤醒了,继而冒出了一个荒诞想法。
给医学院院长做助,行政工作其实挺无趣。如果是给莫伦做助呢?她也需要人打各种实验相关的对外工作吧?
那么类似鲨鱼吐人头、检测试剂发出蓝光之类的奇闻轶事,是不是能隔三差五就看到呢?
不!不!不!
这样的想法太疯狂了一些。
博格心底却有一个声音在说:「不要逃避,你当时为什么推荐参观鲨鱼,可不就是追求一些新奇生活。机会就在眼前了。」
莫伦看了一眼博格,这人走神了。
她保证没有蓄意“钓鱼”,只是想招募一二合适的助人才而已。
莫伦神色如常,似没发现博格的内心挣扎。
只说:“那就一起去见见探员先生吧,听听他带来什么新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