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Chapter21
Chapter21
就算麦考夫认栽, 也不必在山洞前完成对所有报纸的检测。
今夜的勘察行动比预期中快。除了不能进入塌方实验室,其余部分都顺利查完。
四人在零点前回到旅店,避免了露宿野外的辛苦,其他事可以等到一觉睡醒后再做。
翌日, 1月13日。
莫伦继续六点早起。
天还是黑的, 距离旅店开始供应早餐尚有一个小时。
洗漱后, 她先去了柴房,那里暂存着詹姆斯父子的骸骨。尸骸会在三小时后被运往教堂,教会再联络死者家属前来收尸。
莫伦随手找了一个借口。
说是作为骸骨发现者之一,想要默诵《圣经》送死者最后一程。这就顺利地从睡眼惺忪的看门人手里获得钥匙。
开门。
一手提着煤气灯, 一手拿着放大镜,走向放置骸骨的角落。
莫伦从头到尾把两具尸骨瞧了个遍, 目光最后停留在小詹姆斯的左肩断臂处。
小詹姆斯挨过两刀。
一刀,砍得略浅, 伤骨却未断骨。另一刀,平整地切断了肩关节处的肱骨。
这说明凶手下刀又狠又准。
虽不是一次性地切断手臂, 但也仅仅失误了一次。
这种手起刀落的熟练度,就算没有对人的分尸经验, 也一定对动物练过很多次。
乔治史蒂文绝不是只能猎杀受伤野鸡的普通打猎爱好者。事实上,他是故意藏拙的猎人。
那只背黑锅的吃人棕熊, 不全是凭空捏造出来的。
比如熊的毛发、熊掌留下的掌印,这些伪造凶杀现场的细节应该是取自一头真熊, 才能让护林队众多专业人士也发现不了纰漏。
进而推测, 史蒂文曾经杀死了一头熊, 或至少获得过一头熊的尸体。
莫伦查了尸骸, 用过早餐,前往最近的电报所询问是否有伦敦来电。
得到的回答是“没有”。雷斯垂德没发来消息也是好消息, 起码伦敦暂未有第三次爆.炸。
08:34,回到旅店。
她敲响福尔摩斯先生的客房房门。
麦考夫应声开门,先扫视莫伦的双手。
很好,莫伦两手空空,初步排除给他增添检测工作量的可能性。
“早上好,没有在餐厅里见到您。”
莫伦表示关切,“我顺路来问问,您需要早餐吗?”
麦考夫:“多谢您的关照,我已经让服务生送餐上门,吃好了。”
才不信莫伦是单纯关心他的身体健康。别忘了,是谁狠心地把所有报纸的检测重担都压给他。
麦考夫:“您来,是有新的发现吗?”
莫伦:“是有一点小想法。另外,问问您是否需要帮忙?”
当然需要!
麦考夫却很能忍得住,没有表达真实渴望,更怀疑前方有坑。
“您愿意提供帮助是我莫大的荣幸,但这不耽误您做事吗?”
莫伦:疑心太重是病,记得吃药。
像她这样简单的人,怎么会故意挖坑呢?
昨夜刚刚成功地把麦考夫推到坑里?不,没有的事,她只是帮助对方实现言而有信的美好品德。
眼下来询问早餐吃没吃,也是发自内心地关怀。
人吃饱了才能有力气干活,她不至于不让牛吃草又叫牛儿跑。
现在提供无偿帮忙,不为别的,只为早点发现线索去抓人。
莫伦直说:“我去了电报所,伦敦没传来新消息。今天却是一个关键时间点,剧院爆.炸的新闻热度与大众反应可能会刺激到史蒂文,让他的行为偏离原定模式。我们早点测完早回伦敦,免得身在森林鞭长莫及。”
麦考夫终于确定今日无坑。
侧身请人进屋,笑得真诚了些,“谢谢您的援手,请进。”
长桌上,整齐摆放好了检测指纹工具与报纸。
报纸还按照有待检测、已测低频与已测高频三个区域分类放置。
麦考夫简单说明后,请莫伦在对面落座。
刚想从工具箱拿一把备用检测刷递出,却看到莫伦从衣服口袋掏出自备毛刷。
莫伦发现麦考夫多看了她的猎装口袋几眼。“怎么了?”
“您买的毛刷,质量不错。”
麦考夫随口一答,实则想起开门时的一幕。
暗记下来,莫伦两手空空仍有危险性,因为不知道她的口袋藏了什么。
莫伦:信你?才怪!
你分明在臆测我可能拥有百宝袋,随手一掏就能拿出好东西。
两人没多关注这件小事。
在长桌两侧坐下,一边对报纸做指纹检查,一边谈起深林密室。
莫伦:“早上,我去了柴房。以我不专业的眼光,也能看出小詹姆斯的胳膊切面很平滑。史蒂文下刀很快。与人们的固有认知不同,他擅于打猎。”
“我懂您的意思。”
麦考夫接到,“用于伪造凶杀现场的棕熊毛发,十有八九来自史蒂文的猎物。他没有在森林附近出售猎物,也没存放在地洞内,说明他有另一个据点。”
莫伦就是为此感到奇怪,“这种行为透出一股矛盾,森林地下室的建筑结构不安全,不适合作为危险品实验室。
不说以前,就说史蒂文在伦敦上班后,为什么不另选相对安全的环境做实验呢?他特意赶回艾坪森林,是不是代表地洞对他有特殊意义?”
麦考夫沉思,史蒂文的做法确实很矛盾。
森林地洞挖掘得很粗糙,没有任何装修。
不论是不是史蒂文本人挖掘建造,他入住后没表现出地洞的喜欢热爱,住在洞内也不是追求舒适感。
地洞的建筑结构决定了它不宜生活,更不宜做爆.炸类实验。
哪怕有保密性的优点,但距离伦敦市区较远。同样的路程,可以租到一间无人问津的废旧仓库。
说史蒂文对地洞没情感,偏偏他又执着于每个月都回一次。
麦考夫:“猎人通常会保留一些有象征意义的战利品。如果地洞对史蒂文很重要,这里又是他打猎的森林,怎么会不留一件纪念品?”
莫伦:“我大胆猜测,史蒂文对地洞的感情超出了一般认知,那种情绪很复杂。您听说玛雅人的洞穴崇拜吗?会将洞穴视作通往冥界的精神之门。”
莫伦在从美国回伦敦的船上阅读了一些美洲新闻报道,比如美洲玛雅文明的新发现。
考古学家在洞穴里发现大量古玛雅人的祭品。
玛雅人不畏跋山涉海也要把祭品放到黑暗洞穴,认为洞穴的力量让他们更加接近神明。
史蒂文没有装修地洞,更没有放祭品,最后直接把它变成垃圾堆。
他当然没有洞穴崇拜的思想,但有另外的洞穴情结。
莫伦尚未充分了解这个世界人们赋予洞穴的文化意象。
仅以上辈子所知,美国精神病协会《DMS-5》增添了“钻洞癖”的新类目。
她接触过多起案例,有人就是莫名喜欢挖掘地洞。
会在地下挖出三室一厅,也会离谱地上演私人挖洞导致人行道坍塌的事故。
这类挖洞者被叫“鼹鼠人”。
有人提出一种观点,“鼹鼠人”是“钻洞癖”的心状态衍生。
莫伦推测史蒂文有莫名挖洞的心倾向,依据是他在乎蚂蚁。
蚂蚁是地下打洞王者。
史蒂文佩戴蚂蚁图案的纽扣,最初是为获得类似的能力——在地下畅通无阻。
不过,他在挖洞的过程中,心状态慢慢变化。
不再是学习蚂蚁的天赋,他故意抹杀蚁巢,是从学习者成为掌控者。
莫伦不能直接说那些心术语。
这会先抛出了玛雅的地洞崇拜说,试一试福尔摩斯先生的口风。
麦考夫听到洞穴崇拜,想起一则英伦贵族奇闻。论对地下生活的执着,英国现在有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前几年,第五代波特兰公爵威廉卡文迪许-本廷克,在他的私人庄园中挖掘了一座地下城。
那里的设施齐全,包括了图书馆、台球室与九百多平方米的舞厅。那个舞厅完全由泥土建造。”
公爵不爱地表生活而长居地下城,一度成为伦敦社交场的奇谈。
麦考夫听说很多人跃跃欲试,想到公爵的地下舞厅跳舞,感受与众不同的舞会。
但叫人遗憾,舞厅不对外开放,它已经变作了公爵的私人溜冰场。
“不似波特兰公爵,史蒂文对地下生活不是热爱。”
麦考夫将被湮灭的蚁巢与「蚂蚁」符号相联系。
“比起热爱,史蒂文更像是企图控制地下世界。用水泥、液态金属去灭杀蚁巢,表明他才是地下王者。”
莫伦认同,又说起对山洞附近动物稀少的猜测。
“我猜不只两个蚁巢被毁,更多的无法用肉眼观测,因为使用了化学药剂。这也导致那一片区域植被稀少,动物不愿意靠近。”
目前缺少有力的实物证明。
之后,她会设法找人对采集到的土壤与植被进行成分分析。
麦考夫立刻想起沃尔案里出现的凶器——氰.化物。
“您是怀疑,萨米沃尔杀死烟囱清工的毒剂,是来自史蒂文?”
莫伦点头,“沃尔获得毒剂的过程太顺利了。我猜测是史蒂文暗中提供的,而沃尔不知情。”
史蒂文为什么要这样做?
因为操纵欲。
莫伦指出史蒂文的心态发生了转变。
“史蒂文曾经在意森林地洞,现在却把它当成垃圾场。他操纵欲已从地洞转移。从地下到地上,从操纵蚂蚁到瞄准了人类,沃尔就是他的实验对象。”
麦考夫赞同,更提出:“他的转变不是一蹴而就的,有一个过程。成为电报员,是史蒂文主动选择的必经之路。因为电报网与地洞有相似点——能让人隐于暗处。 ”
从这个角度出发,就可以清晰解释两次投弹的动机。
第一次对白厅袭击,是向电报网的核心力量发动攻击。
史蒂文发出了挑衅,表示他来了。
第二次对剧院投弹,而剧院是向大众传播讯息的一个渠道。
史蒂文借此向更多人彰显他的力量。
莫伦说起家门口的灯柱标记,“我猜史蒂文有过绑架我的想法,比如把我打昏绑到北方剧场,和包厢一起炸掉。
但我不在伦敦,他又观察到前女友露娜抽中了免费票,于是换汤不换药地继续投弹。这样做是为证明他比沃尔更能制造凶残的案件。”
不是简单地犯案竞赛,沃尔至死都不知道史蒂文的暗中操纵。
这恰恰提供给史蒂文隐秘的快感,能凌驾于别人的意识之上,安排他人的命运。
分析至此,必须问ANT的「T」,第三次投弹又隐藏着哪种更深的心动机呢?
一个小时后,莫伦与麦考夫对所有的报纸检测完毕。
其中有张报纸的指纹含量一骑绝尘式超标。
有肉眼看不到,必须用显影粉扫出来的指纹;也有沾着食物酱汁的指印、沾着黑色墨水的指印。
史蒂文是吃饭也读它,写字时也读过它。
这却是一张20年前的旧报纸。
除了广告部分,报道标题:《议案终于获得批准!世界第一条铁路拟定开工建造!》
文章大致内容:
1853年,修建伦敦地铁的议案终于获得了英国议会批准。
提出者查尔斯皮尔逊律师不是第一次提议修建地铁。
早在1845年,他提出的第一版地铁方案却没被采纳。推翻重做,1850年他再次向伦敦政府建议。经过议会漫长地审议,三年后终于获批。
这一版方案选定了修建地铁的区域范围。
接下去,将开始对法灵顿一带进行拆迁,再要筹募资金,招募工程师进行修建指导。预计十年左右,完工通车。
一篇地铁修建的预告,对史蒂文来说有什么特殊的?
1853年,史蒂文是七八岁的孩子。
莫伦不可能忽视童年经历对凶手的重要影响。
“地铁,某种意义上就是挖洞,在地下挖出一个新世界。伦敦地铁的修建,可能是诱发史蒂文对地洞着迷的起因。”
麦考夫瞧这张报纸,没有配图,只有一段较为干瘪的文字描述。
“仅仅是这篇新闻报道,不足以成为诱因。二十年前,史蒂文的现实生活被地铁改变了。或许是拆迁搬家,或许是他的父母在地铁工程中伤亡。”
不论哪种情况,史蒂文自称出生爱尔兰,从小在孚德镇长大,那些都是谎言。
莫伦更倾向于遭遇家庭变故。
“二十年前,他的生活因为地铁修建而向负面变化,当年他无能为力。二十年后,他要对这段地铁投弹,证明他不再是被操纵的人。”
接下来就是要找到史蒂文。
麦考夫:“其实,1853年通过的提案时已经拟定六公里地铁线路的具体走向,但这份报纸上没写。只提及法灵顿作为起始站,周边建筑即将被全部拆除。”
史蒂文非常在意这张报纸。
那就有由假设,他曾经的生活与法灵顿区域相关。
麦考夫:“以史蒂文的动机,他会回到最开始的地方,藏身在法灵顿的概率很高。”
莫伦认同这种推测,可是情况正在飞速变化。
“您说的应是史蒂文的原计划。第一次与第二次爆.炸却都没达到他的预计,他会不会修改方案?”
改成什么样的?
人都有路径依赖,史蒂文恐怕也难以免俗。
莫伦猜测:“史蒂文有过绑架我的想法,现在说不定会继续实施绑架计划,将人与炸.弹绑定去攻击地铁。只是更换了目标。为了观察被绑架对象,他换了住处。”
史蒂文是一个计划性很强的人。
更换目标,因为要制造有关联性的轰动效果。炸地铁,就绑与地铁相关的人。
换成谁呢?
这篇旧闻只提到了一个人名,是地铁计划的提案人——查尔斯皮尔逊。
“皮尔逊先生11年前就去世了,享年69年。”
麦考夫说到这里,眼神一凝,“但他的孙辈之中,有几位今年刚好七八岁,正是二十年前史蒂文的年纪。”
莫伦挑眉。
这就对应了当年你改变我的人生,现在轮到我改变你的,哪怕你已经死了。
莫伦站起来,“我们可以回伦敦了,您能够查到皮尔斯家人的联络方式吗?”
麦考夫看了一眼怀表,现在是09:45。
“我先去电报所,发消息让同事查地址。45分钟后旅店门口见,出发回城。等我们到市区,应该能马上拿到皮尔逊家人的联络方式。”
莫伦:“好,我去和阿卡曼先生打个招呼,安排一下地洞勘察的后续。”
去年来打猎的詹姆斯父子在地洞内被杀害。
昨夜已经取出尸骸,也能推定是史蒂文杀人,但仍须尽力搜查塌方的实验室,也是排除可能潜在的风险。
护林队会跟进调查,在完成搜查后会彻底封锁地洞。
因建筑结构不稳定,避免其他游客或猎人误入地洞,遭到地陷塌方等事故。
10:30,一辆马车驶离「沼泽旅店」,莫伦与麦考夫返回伦敦。
车轮滚滚,扬起尘土。
此时,艾坪森林的密室地道,不知从哪吹进一阵冷风。
塌方实验室内明明空无一人,却似响起一声幽幽的叹息声。
如果有谁靠近查看,一定会认为刚才是幻听了。室内没有活物,怎么会有叹息呢?只能是风吹过形成的杂音。
*
*
12:34,伦敦市区。
驼背胖老头从报童手里买了一沓刚到货的午报。
从《泰晤士报》到《伦敦大爆料》,他全都买了。
报纸油墨印没干透,刊登的都是最新消息。
第一份报纸没有写!
第二份报纸也没报道!
……
胖老头把报纸翻得噼里啪啦作响,把一摞报纸都看了。
越看越气,十三份报纸,没有一家提到1月10日的白厅炸线,也没有报道昨天北方剧院的事故。
昨夜看晚报,以为是伦敦的这些报社来不及反应。
只有两家报社用潦草几句话提到北方剧院疑似被投弹袭击,警方正在调查中。
今天再看,从早报到午报还是没有相关新闻!
那两枚炸.弹就像哑了,竟然没能炸响伦敦新闻界。
怎么会这样?
他以为的完美作案,怎么会没有溅起一滴水花呢?
比起萨米沃尔匆忙去杀人灭口被警察抓个正着,他先炸白厅再袭剧院,难道不是聪明得多,凶悍得多?
沃尔到死也被他蒙在鼓里。不知他故意提供了氰.化物,也不知道他对沃尔挑唆露娜是乐见其成。
这样的蠢货能被大肆报道,他怎么就不能?
不该这样的。
整个伦敦应该笼罩在投弹客的阴影下,人们为下一次不知何时何地发生的爆.炸而心惊胆战。
他享受着操纵这一切的快感,瞧着警方焦头烂额却又找不到凶手,最多也就是查到胖老头买过炸.药原料。
胖老头,也就是进行伪装的乔治史蒂文,气得把报纸撕掉往马路上一扔,直接砸到等客的马车夫身上。
马车夫怒骂:“你有病啊!乱扔垃圾!”
史蒂文转头,狠狠瞪了车夫一眼。
车夫缩了缩脖子,不敢吭声,这个胖老头的眼神太阴毒了。
史蒂文没搭车夫,朝着查令十字街的方向去。
他知道问题出在哪里,昨天的炸.弹没能炸死人,而是被提前发现扔到草坪上。
既然A与N都没能“响”,那就让T响得震耳欲聋。
史蒂文决定改变原计划。为了增加地铁被炸的轰动性,必须要死一个相关名人。
原本想要完成ANT爆.炸后,再对地铁创始人查尔斯皮尔逊的家人下手,现在改变计划。
皮尔逊是死了,但他家人活着。
直接瞄准皮尔逊的孙子。他就不信了,绑不到神出鬼没的莫伦,还绑不一个八岁小屁孩。
史蒂文借以电报员的工作便利,早就把想查的消息都查到了。
小皮尔逊住在查令十字街附近,每天下午一点到三点出门去参加体育活动。
这两天跟踪观察小皮尔逊,找一个最合适的地点下手。
距离查令十字街的目标地点只剩三百米。
史蒂文眼尖地看到斜对角出现一个面熟的人,是苏格兰场的雷斯垂德。
晦气!
史蒂文暗骂着立刻转身,避入一条小巷。
他不可能害怕警探,只是不想像沃尔一样在阴沟里翻船,倒霉地被雷斯垂德盯上盘查。
在交错的暗巷里绕了几个弯,再进到另一条大马路上,也能通往目标地点。
史蒂文正想着是不是要换一身伪装?
胖老头的身形太显眼,抬头看到对街停下一辆马车,一男一女下车。
男人,不认识。
女人,眼熟。认出来了,就是他之前想要绑架的莫伦海勒!
麦考夫与莫伦下了马车,前方一百米不便车行。
这会步行前往小皮尔逊家,希望没有来得太晚。
两人刚刚站定,察觉到一股强烈的视线。
转身看去,与对街的胖老头目光撞个正着。
胖老头立刻低头不再对视,驼着背转身离开。
莫伦与麦考夫迅速交换眼神,是他吗?
两人都没见过疑似乔治史蒂文伪装的『昆虫胖老头』。
只从点灯人与药剂铺店员的描述中,拼凑出这个人的大致外貌。
当下,发现胖老头匆匆离开,反而确定了他是做贼心虚。
无须言语,两人拔腿向胖老头追去。
史蒂文再次迅速避入暗巷。
真是见鬼了!想绑架莫伦的时候,找不到她,偏偏现在撞上了!
他必须跑。
猜测莫伦已经知道灯柱上的标记是胖老头找人留下的,把胖老头列为可疑分子。
史蒂文一边跑一边拆下假发胡须,又扔掉了外套,企图通过变装躲避追踪。
一定能顺利跑掉的。
他赌莫伦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发现胖老头的真实身份。
第22章 Chapter22
Chapter22
查令十字街附近的交错暗巷, 正上演一场无声追捕。
追的一方不占优势。
莫伦与麦考夫匆匆赶回伦敦,没来得及提前研究这一片的地图。
逃的那一方占尽地利。
史蒂文暗中蓄谋已久,早就盯上了小皮特逊一家,把周边道路该怎么进出都摸查清楚。
史蒂文跑得飞快, 还故意朝不同方向扔掉假胡须、假发等伪装物, 企图迷惑追捕者的视线。
大约跑了十分钟, 再也听不到身后有动静。
他没有停下脚步,直接转入下一个岔道。在前方五十米的巷尾出口回到主路,那里载客马车较多,左拐就能拦到一辆车迅速离开。
顺利冲到路口, 正要左拐,却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在右侧不远处响起。
“乔治史蒂文, 站住!”
莫伦厉声大喊,其实不能百分百肯定那个匆忙跑路的背影就是史蒂文。
之前只闻其名, 从没见过面。这个男人身形符合,他又没穿外套, 很可能是故意扔掉衣服混淆视线。
史蒂文听到有人叫他姓名,下意识地回头。
看到莫伦出现在十五米开外的另一个岔路口, 没时间去想这人怎么追到这里。
立刻转身,继续朝前跑, 准备抢一辆马车。
却不得不急刹车停下脚步,因为与莫伦一起下车的男人就在前面的路口。
前有狼, 后有虎。
这一刻, 史蒂文深恨自己的小失误。
早知道应该做几枚手.榴弹带着, 现在能派上用处。
史蒂文冷笑, 别以为这样就能堵住他。
一个冲刺,他跳下人行道, 企图横穿马路。
只是左脚刚刚着地,忽觉不妙。
不好!哪个不长眼的乱扔垃圾,让他踩到香蕉皮了!
史蒂文冲刺的速度太快,根本来不及收脚。整个人朝前摔去,在车行的马路上摔成狗吃.屎。
还来不及咒骂,一辆两匹马拉动的大型公共马车朝他趴倒的方向快速驶来。
车夫没想到突然有人冲到路上,眼看只剩三米,马蹄就要踢爆对方的脑袋。
死死拉紧缰绳,扯开嗓子大骂:“前面趴着的,你有病啊!趴在马路中间做什么!快滚啊!”
‘对!滚!滚就不会被碾到。’
史蒂文顾不上疼痛,立刻向后侧翻滚。
下一秒,侧脑却猛地剧痛,他能感觉到尖锐物品扎破了脑袋。
史蒂文不敢置信,伸手摸向侧脑伤口。
最后的意识是摸到了锋利的金属碎片。
怎么可能呢?
那么多次的危险实验,他都完好无损地活了下来,居然被毫不起眼的金属碎片给杀了?
他还没有实现震惊伦敦的目标,没有成为让伦敦恐惧的存在,怎么就……
血,从史蒂文左侧脑的翼点流出。
——他死了。
变故发生得太快。
前后不超过十秒,史蒂文从快速飞奔到死不瞑目。
路人们甚至都没注意到有人企图横穿马路,公共马车夫正要多骂几句就看到男人一动不动地躺着,鲜血在他头下漫开。
喧闹的街道像被按下暂停键。
一秒后,尖叫四起。
“不好!死人啦!”“有人的脑袋裂开啦!”
“天啊,是不是脑浆都流出了?”“上帝啊!这人是被马车撞死了吗?”
谣言在当事人面前被制造出来。
马车夫听到有人造谣他撞死人,立刻大声反驳:
“没长眼啊,马蹄距离他还有一米半,凭什么说我撞他?鬼知道他为什么往马路上冲,还怪我?!”
知道内情的莫伦与麦考夫反而慢一步到死亡现场。
两人的脚速不慢,原本距离史蒂文也只有一二十米,无奈前方飞速形成了包围圈。
路人在短暂的愣神后,看热闹不嫌事大,快速地自发地团团围住死亡现场。
莫伦与麦考夫拨开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才走到了史蒂文尸体旁。
包围圈内侧出现一层“真空”状态。
路人们看热闹归看热闹,但自发地距离尸体一米远,没有谁敢直接对史蒂文动手动脚。
紧接着人群齐齐发出“嘶”的抽气声。
莫伦直接上手了。她弯下腰,摆正史蒂文的脑袋,看清了他的受伤部位。
这是一个熟悉的受伤位置。在她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天,亲眼见识了脑部翼点的脆弱性。
麦考夫指触史蒂文的颈动脉位置,默数了半分钟,没有任何搏动。再试探鼻息,也没有反应。又观察瞳孔,呈散大状。
“乔治史蒂文,确认死亡。”
麦考夫瞥了一眼路边。
史蒂文选择横冲的位置不好,是一处小型垃圾堆。果皮、金属块与废弃纸张等,零零散散地落了一地。
莫伦盯着尸体,沉默两秒。
绝非同情,一个恶意制造爆.炸恐怖的凶手是死有余辜。
也不是唏嘘,只是针对这种死亡方式,有些叫她说不上来的复杂感。
“史蒂文死得太快了。”
莫伦迅速回神,说:“他没交代剩下的那些弹.药存放在哪里,不找出来会成为隐患。”
史蒂文突然丧生,来不及让他交代清楚爆.炸案的前因后果。
现在必须找到他的落脚点,确认他是否有同伙,是否犯下其他罪案。
麦考夫翻找起史蒂文的裤子口袋,找出了一串钥匙、合计两英镑的零钱与三张收据凭单。
单据分别来自「摆渡仓库餐厅」、「老杰克百货铺」与「平价书店南岸分店」。
三家店铺的地位置有一个相同点,是在泰晤士河的南侧,需跨越伦敦桥。
与日趋繁华的北岸不同,南岸多以码头仓库、货物集散地与各类工厂为主。
“让一下,让一下。”
有人一边拨开围观人群,一边喊道:“探员先生,您瞧!就是那两个人在打劫尸体。”
莫伦与麦考夫自从来到史蒂文的尸体旁边,一直能听到人群的议论声,是把那些话全都屏蔽了。
这次倒好,越说越夸张,两人怎么就变成打劫尸体的?
雷斯垂德在巡街过程中被人叫住,说是不远处发生了命案事故,还有人打劫尸体。
当他好不容易挤进人群,看清“劫匪”是谁,忽然有种多离谱也合的感觉。
“两位,中午好。”
雷斯垂德一边向莫伦与麦考夫打招呼,一边挥散人群。
“不是打劫尸体,是抓捕凶犯。大伙散了吧,都散了吧。”
人们听到追捕凶犯还是不愿意散去,更想要听个究竟了。
雷斯垂德:“都要留下是吧?好,欢迎你们留下。等会和我回苏格兰场做笔录,具体说一说你们看到的死亡经过。”
这话成功地让人群作鸟兽散。
看热闹,好玩;去苏格兰场,闹心。谁留下谁傻。
最想走的是公共马车车夫,但尸体堵住了前路,后方的马车一辆接一辆来,无法调头。
车夫:“人,真不是我撞的。我没碰到他衣角,什么时候能把路给通了?”
雷斯垂德没法回答车夫具体时间,“你等一等,再等一等。搬运尸体又不是扫垃圾,至少半个小时。”
麦考夫对雷斯垂德说,“探员先生,您来得真及时。尸体就由您处了,别忘带走他踩的香蕉皮,与导致他死亡的碎铁块。”
雷斯垂德:……
工作量不会消失,只会转移,是转移到他身上来了。他连死的是谁都不知道。
莫伦解惑:“地上的这位就是乔治史蒂文。十五分钟前看到他时,他还是灰白胡须、灰白头发的驼背胖老头。
穿过几条暗巷后,他的伪装与外套不见了。他冲出人行道,准备横穿马路逃跑。但脚踩香蕉皮摔倒,试图侧翻躲避奔跑来的马匹,脑部撞上铁块被扎穿,死亡。”
雷斯垂德:“啊?”
让人头疼的投弹狂魔?居然死得这么窝囊又滑稽吗?
莫伦看到探员先生难以置信的表情,补了一句:“我们只是人类。”
人的命,有时候很脆弱。
雷斯垂德也不纠结了。最大疑犯史蒂文死了,总比在地铁上发生第三次爆.炸,炸死一车厢的人要好。
“具体怎么回事?两位什么时候回的伦敦?为什么会在这里与史蒂文撞个正着?”
麦考夫懒得说。
那要从昨夜的山林地洞讲起,然后再分析史蒂文的心,真是好长一段话。
麦考夫扔出一个词:“说来话长。”
雷斯垂德:“我不介意您长话?*? 短说。”
麦考夫微笑,如人所愿地给出精简版。
“史蒂文企图绑架他人,而海勒小姐与我前来提醒被盯上的人。当目标对象一致,就很容易撞个正着。”
雷斯垂德:好极了,这样的回答没头没尾,叫人更摸不清状况。
莫伦:“具体情况之后再说,您请先处尸体。福尔摩斯先生与我还要赶往下一个地点。”
雷斯垂德立刻问:“是哪里?该不会又有尸体吧?”
瞧这话问的,又不是死神来了。
莫伦却笑了,“您的担忧不无道,还请您找一二帮手准备着。之后有情况,我会及时寻求您的帮助。”
史蒂文的住处应该会有炸.弹,也可能有没处的动物尸体,又有谁能保证没有人类尸体呢?
这些肯定需要人去做收尾工作,先感谢雷斯垂德的主动自荐。
雷斯垂德:不!他才没有自请加班!
可话已出口,清查史蒂文的住处也是清查投弹犯的老巢,他找不到说不的由。
麦考夫眼底闪过笑意,又有一个人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对比一下,他比雷斯垂德好运。
昨天莫伦把他推进“检测所有指纹的大坑”,今天至少跳下来帮他一起作业。
不!
麦考夫立刻掐断大脑产生的错误庆幸感。
对比工作量的多少,没有丝毫意义,他该追求的是从一开始就不掉坑。
迅速叫来马车。
麦考夫只想早点了结史蒂文案,彻底终结投弹危机,然后调任清闲部门。
两人抵达伦敦南岸,前往票据显示的三家店,询问是否有人认识史蒂文。
这次很顺利,在第一家「摆渡仓库餐厅」就了解到史蒂文的情况。
服务生与老板都认识史蒂文,他是这里的老顾客,从九年前就时不时光顾。
在餐厅老板的讲述中,史蒂文曾经是一名海员,在「闪亮号」货船工作,一直跑「伦敦~纽约」航线。
八年前,闪亮号托运一批货物,遭遇了海上风暴。
船毁了,货没了。船长、船员们与货商倒是都活了下来。
船上众人,以货商马侬的泳技最差。若非史蒂文舍命相救,马侬没法保全性命。
那一趟损失惨重。
船员们的亏损最轻,需要另找工作,好在没有负债。
船长没了一艘海船,要面对船东的索赔。货商马侬更搭上了一整船货物,要赔一大笔钱。
史蒂文离开了伦敦港,不再做水手。
他不是完全消失,每年都会带上一些山林野味回来探望马侬。
马侬亏掉大笔货款后,没有再做远洋贸易,而在伦敦南岸仓库搞起了仓库租赁。
规模不大,但可以不愁温饱,也算在伦敦有了房产。哪怕不能与北岸的房价市值相比,可总算安定下来。
马侬的妻子早逝。
五年前,夫妻俩唯一的儿子腹泻病逝。
早年丧妻,中年丧子。
马侬的精神备受打击,后来他与史蒂文的关系越来越亲近,渐渐把史蒂文当成了另一个儿子。
最后,马侬对史蒂文,与父亲对儿子无异。
一年前,马侬去世,把所有的资产都赠予了史蒂文。
说多不多,是伦敦南岸的一间仓库与一栋小房子。
「摆渡仓库餐厅」附近的消息灵通人士,或多或少听闻过马侬与史蒂文的事。
大家对此津津乐道,都说这两人是被上帝祝福的没有血缘的一对父子。虽然各遇波折,但也各有人生的新收获。
那些温情脉脉,今天注定要被打碎。
莫伦与麦考夫捎来史蒂文的死讯,更带来他是爆.炸案嫌犯的消息。
再怎么难以让人相信,当打开史蒂文继承的仓库,眼前景象让自诩了解史蒂文的人都闭嘴了。
仓库里有制作金属零件的机器、已经完工的十盒定时炸.弹、一堆高危化学试剂,还有一个分尸台。
台上暂无血迹,可那股血腥味挥之不去。
柜子里被切割的动物骸骨就是血腥味的来源。
在书桌抽屉内发现炸.弹机关设计的稿纸,从废稿到最终定稿是一张不少。
以及一份法灵顿地铁站附近的短租合同,租期只有一个月,就是当下这个月。
根据南岸仓库附近住户回忆,自从马侬去世,仓库不再存放码头货物。
史蒂文说是暂时借给朋友使用,没说什么时候再次开放对外招租。
他本人也不常在南岸,每个月回来三四次。没人注意到那些危险物品是什么时候被放入仓库。
综合以上发现,再对仓库内各处物品的指纹提取比对,以及检查了法灵顿区的短租房屋后,确认乔治史蒂文就是制造且投放两次炸.弹案的真凶。
没有同伙,是他一人所为。
爆.炸案虽然告破,但因为史蒂文暴毙,留下了一些未解谜团。
从爱尔兰传回的电报,孚德镇从来就不存在乔治史蒂文,也没有哪个相似人士用别的名字在小镇留下生活痕迹。
不过,1870年史蒂文在都柏林电报公司的工作经历,得到了相关公司的证实。
该公司的人事档案记录中,史蒂文自称从孚德镇来,也能说一口流利的爱尔兰语。
时间线上,伦敦南岸的居民更早认识史蒂文。
1864年前,他作为水手在伦敦港出入。人们也都听他说起老家是爱尔兰首府边上的小镇。
史蒂文究竟来自哪里?
根据对他作案动机的分析,对应他死前的作案轨迹,毫无疑问他对伦敦地铁的执念颇深,童年与伦敦地铁发生过交集。
另外,还要问史蒂文与艾坪森林怎么发生关联?
他选定在伦敦远郊的森林打猎,是出于什么样的考量?从什么时候开挖地洞?
他的机械技术、化学知识与打猎本领分别从哪里学习?有老师吗?或是自学成才?
而在南岸仓库、继承的小房子、短租的房间内,都没有发现相关的书籍或资料。
莫伦推测“乔治史蒂文(Jorg Steven)”是真名,至少是被他本人认同的姓名。
因此,山林地洞入口开关与JS相关。史蒂文在紧急逃跑状态中听到这个姓名,也仍旧会下意识地回头。
或许,通过寻找伦敦地铁修建旧闻与这个姓名的交集,有一定机会找出史蒂文过往的真相。
那一天可能会出现,也可能永远不会到来。
毕竟时间久远,已经是二十年前的旧事。
当时英国知识税尚未开始废除,报刊业远不如现在发达,更不提记录一个无名之辈的遭遇。
有的真相,只能成为不为外人所知的秘密。
*
*
1873年2月9日,又是一个星期日。
夏洛克来到蓓尔美尔街。
每月的第二个周日,如果学校没有临时安排,他就来伦敦与哥哥聚餐。
先询问爆.炸案的后续。
他也参与了验证爆.炸机关的阶段性实验,但没在报纸上读到更多报道。
夏洛克:“我看报纸,有几篇写到「北方剧院」也差点炸了,那与白厅的爆.炸案相关吗?”
麦考夫:“亲爱的弟弟,你一定要在下午茶的甜点时间讨论这种无趣的话题吗?别忘了今天的主题——庆祝我成功离开外交部。”
不论凶手史蒂文的过往有多少秘密,对白厅造成威胁的投弹案是成功结案。
麦考夫作为功臣,在很多人不解的目光中,从二月初调职到非常清闲的档案馆。
这份调职看起来不像是奖励,更像是贬职。
新岗位的快乐,只需本人感受到就好。
麦考夫心情明媚,他终于摆脱了滴滴答答的电报声,再也不用处庞杂海量的国内外消息。
每天喝喝茶翻翻书,闲得无聊去几份档案卷宗,闲适的工作时间就过去了。
夏洛克一直知道当哥哥不想说话的时候,再怎么催也听不到几句实话。
“恭喜您达成所愿。”
夏洛克却还是努力趁着麦考夫心情好,让他吐露内情。
“您不介意分享一下喜悦吧?您知道的,告诉我案发经过,就能让我开心起来。”
麦考夫抿唇。
好吧。面对弟弟,肯定与面对雷斯垂德不一样,他愿意多给一些耐心。
是以非常简洁的话语说完整起案件。凶手是谁,动机是什么,以及大致的作案计划。
省略了因为剧院拆弹,与谁相遇;省略了亲自前往艾坪森林;更省略了他的被坑经历。
麦考夫一口气说完,礼仪性地问:“还有什么疑惑吗?”
夏洛克正要张嘴。
麦考夫举起茶杯,以示不必多话。
“请不用追问。我没说的,或是你不便知道的,或是案情里的未解部分。你再提问也只是浪费难得的悠闲时光。”
夏洛克微笑。
听!这就是亲哥哥会说的话。是兄弟感情非常好的表现,否则也不会用词直白。
既然哥哥敢说,那么作为弟弟也必要有回应。
夏洛克直言:“恕我不能赞同一点。以往,你能使用「难得」去修饰悠闲,但这个形容与您现在的生活状态不符。情况已经变了,你从周一到周日都很悠闲,「悠闲」变得常见起来。”
夏洛克发誓他是在“善意”提醒:“亲爱的哥哥,你可别用错了形容词,小心语言的力量。”
“夏利。”
麦考夫最不想听到就是重回忙碌,不让弟弟进入预言家模式。
“你在剑桥缺什么实验原料吗?我闲来无事,送你一批。你不如现在想一想,列个清单。”
夏洛克:我是会被实验材料收买的吗?好吧,我会。
拿出记事簿,唰唰地写了起来。
他一边写一边又忍不住好奇询问:“档案馆真的很清闲吗?有棘手的工作吗?”
“没有。”
麦考夫坚定地摇头,但莫名想起昨天地下室内的一幕。
昨天,下午一点半。
他去地下室开始当天的旧资料工作。
旧资料很多,慢慢,十年也不完。
慢工出细活,本就没有快速完工的指标要求,每天抽一个小时慢慢就行。
过程中,有一本书从架子上掉了下来,砸到脚背。
麦考夫拿起,是《欧美爱情故事》。
这个书名显然与存放市政建设资料的库房格格不入。
更诡异的是这本书是人皮做的。
麦考夫反复确认,肯定了自己没有判断错误。
人类皮肤的毛孔与其他动物是不同的,用人皮装订书籍虽然罕见,却从中世纪的欧洲就出现了。
除了一些个人癖好,人皮书多是用于惩戒与警告。
比如几十年前,英国就有本新的著名人皮书问世。
男子谋杀了情人。他被实施绞刑后,将他的背部剥皮。那张皮被用来装订相关刑事案件的卷宗封面,以震慑世人。
用人皮装订凶案卷宗,尚能用旧时行规去解释。
然而,一本爱情故事书为什么要使用人皮呢?
书,是手写的。
麦考夫当场匆匆翻了一遍,都是狗血桥段的爱情故事,没什么深意。
没找到署名。不仅没有作者名,也没有收藏者的姓名。
他不予置评地把书放回书架上,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这应该是以前某个员工上班躲懒看闲书时留下的。
只是一个问题在脑中徘徊不散。
这本《欧美爱情故事》不仅封面是人皮,就连书页也都是人皮。需要从多少具尸体上剥皮呢?
*
*
花园路别墅。
八天前,莫伦搬了进来。
她的二月新生活从入住新家开始。
在清了谋财害命的萨米沃尔与试图造成伦敦恐慌的乔治史蒂文之后,日常生活与忙碌调查告别。
悠长假期终于开始了。
不必熬夜又早起。
想看什么看什么书,想练几套拳就练几套拳,想雕刻木头骷髅也不必赶工完成。
期间,邀请了一些人来暖居。
像是原电报公司的薇薇安与乌丽卡,还有终于能顺利开启新生活的露娜,以及辛苦善后的雷斯垂德探员。
有一封空白的邀请函躺在抽屉里。
莫伦最终没有邀请麦考夫。
于私,两人不熟。
于公,不再有任何事务往来,才是给摸鱼爱好者的最大礼物。
莫伦选择成全福尔摩斯先生一次。
感谢他为爆.炸案的出谋划策,不给他增加额外的社交活动。
一切看似步入正轨。
来到十九世纪,收收租、数数分红的悠闲日子就要开始了。
月光斜照入窗。
莫伦望向天际,满月悬空。
她隐隐不安,因为上周的别墅大扫除中,发现阁楼的某块木板暗藏夹层。
打开夹层,里面不是金银珠宝,而是一本名为《欧美爱情故事》的书。
书的内容主打狗血,比如第一篇是伯爵未婚妻与侍卫私奔。她简略扫了几眼就没兴趣了。
内容不是关键。
关键是整本书都是人皮做的,这得用多少具尸体呢?
这样一本书,没有作者署名,也不知道是谁收藏的。它怎么会在别墅阁楼里?
四年前,瓦莱丽女士购买别墅时,将上任屋主留下的所有摆件都登记在册。
有一件算一件,这些物件也算在房屋售价内的,其中没提到人皮书。
购置别墅后,瓦莱丽一直没来居住。直至莫伦继承遗产,重新打开这栋房子的大门。
那么人皮书又是谁的?什么时候存在的?
或许是她想多了,区区一本书能掀起什么风浪。
莫伦说服自己不要总是多疑。
与其多想,不如早点休息。一觉醒来,明天太阳会照常升起。
*
*
不!
意识醒来后,没有看到太阳升起。
莫伦没睁眼就发现身下触感不对,她买的床单不是丝绸质地。
她在睡觉前也不点熏香,可鼻尖飘荡着一股甜腻的熏香气味。
最诡异,是指尖的触感不对。
用拇指触碰食指,这不是她的手指关节长度。
难道又穿越了?究竟怎么回事?
莫伦睁开眼,看到左手虚握着一本书。
虚握,因为那本书是虚影,不存在实体。
它的模样太眼熟,赫然是阁楼里人皮书的翻版。
尝试打开。
尽管虚影状的书被手指穿透,但确实能翻开。
扉页写着:
『欢迎来到梦境世界,这本是您专属的《欧美爱情故事》,别人无法看见或阅览。
如果您不希望意识消散,请在规定时间内完成任务。只要完成任务,就能在现实中清醒。
接下来,请阅读注意事项。』
莫伦:……
她就想问一句,想放一个大长假是十恶不赦的事吗?为什么那么难!
第23章 Chapter23
Chapter23
莫伦对着这本虚影书, 有一瞬想实践摸鱼的究极状态
——活着挺好,死了也行。
加班猝死过一次,死了穿越后还要加班,她不是白死了吗!
不如趁着天赐良机, 死得彻底点, 意识消散就散吧。散成灰, 再也不用加班。
虚影书静默地悬浮在左手边。
它没有智能化地贴心劝说,不存在任何思维,只停留在扉页被翻开的状态。
究极摸鱼念头转瞬而逝。
莫伦很快说服自己,不如做一次任务。
想一想继承的巨额财产, 想一想那些未完成的捐赠计划,再想想还没享受过的十九世纪悠闲生活。
那些都不是白来的。费神费力三个月, 不至于废寝忘食,但也马不停蹄才换得有闲有钱的假期, 真的一天都不享受了?
她终究是有弱点的人,也会不舍得沉没成本。
再说了, 梦里的任务怎么能算加班呢?
往另一个方向看,是增加了每天二十四小时之外的时间, 赚麻了。
做完心建设,心态平和地去看虚影书。
『友情提示:
1、故事结束前, 请勿透露你的真实身份,小心你的意识滞留梦境。
2、守时是美德, 务必在规定期限内完成任务。
3、每次任务, 有且仅有一次提交答案的机会, 请慎重。任务失败, 你将死亡。
4、你的意识与角色人设相差过大时,会出现自动纠偏现象。
5、最终解释权归《欧美爱情故事》编撰者所有。』
往后翻了一页, 正式进入第一篇故事。
标题《伯爵的追杀令:结婚倒计时三天,未婚妻与侍卫私奔了》
这与阁楼人皮书第一则故事文名相同,说明诡异梦境与人皮书存在必然关联。
也许是一个好消息。
因为人皮书的页数是既定的,有几则故事也是既定的,是否代表梦境任务不会无休无止?
接着看。
『第一个任务:你成为伯爵的未婚妻,必须在原定婚礼日之前,获得伯爵的真心。
如何判断任务成功?一、取得实际进展;二、提交回答。
在你认为完成时,在本篇结尾(我认定以____,获得了伯爵的真心),在这句话的横线上填写适合的内容。书写方式:以指尖轻触即可』
莫伦先跳过中间部分,看向结尾处。
『故事梗概到此为止,最后三点。
1、时间点提醒:现在距离婚礼开始还有七天。
2、____确认接受任务,扮演阿曼达帕克。
(以指尖轻触,在横线签下你的姓名就开始任务,你会获得更多身份信息)
3、提交完成任务:我认定以____,获得了伯爵的真心。』
在页末,还有一行字,小到生怕人看到。
注意:自翻阅本页起,五分钟内不签名,视为自动放弃。你的意识将消失,现实中呈现睡眠猝死。
(未免误触任务书页,未完成本项任务时,锁定下一页,不可翻页)
莫伦:!
难道梦境制作者以为括号里的锁定翻页很贴心?
这种注释就该学习遥远的东方文学,把“欲练此功,挥刀自宫”之类的重要提醒,加粗加大地写在最前面。
莫伦知道要抓紧时间,不再腹诽,快速扫视中间段。
比起人皮实体书的内容,眼前的虚影书只写了故事大概。
女主角阿曼达帕克,今年22岁,出生在欧洲某个经营丝绸生意的商人家庭。
五年前,威廉腓力普伯爵路遇山洪,被老帕克所救。
一年前,威廉前往帕克家,说他到了适婚年龄,希望娶一位心地善良的妻子。
以老帕克的乐于助人精神,想来一定会培养出品德优异的女儿。
伯爵为此想要娶阿曼达为妻。
老帕克欣然同意,这种跨越阶级的好事怎能拒之门外。
阿曼达其实很喜欢帅哥,但对嫁给谁没有太多主见。
只有一个要求,婚后要过上珠光宝气的生活,才配得上她光艳照人的容貌。
显然,威廉腓力普伯爵在欧洲权贵榜上有一席之地,符合她渴望的物质条件。
在十个月前,两家正式缔结婚约。
订婚后,阿曼达每个月都会接到未婚夫的邀请出门。
或是欣赏歌剧,或是去拍卖会,或是去各种宴席,全程由威廉伯爵买单。
阿曼达对未婚夫的钱很满意,但对威廉本人不够满意。
伯爵比她年长十三岁,长得不丑,就是很普通,身材也普通,身高比她还矮了一英寸。
如果阿曼达没有遇上伯爵新雇佣的侍卫希金斯艾伦,或许会没有犹豫地出嫁。
爱神之箭,毫无道。
在婚礼前的一个月,阿曼达对希金斯一见钟情。
『他的淡金色短发,比阳光更闪耀。
他挺拔有力的身体,蕴含着无穷的力量。
他英俊迷人的脸庞,更似被太阳神阿波罗亲吻过一般完美。』
莫伦瞧着这一串描述。
这篇梗概以女主的视角出发,没写未婚夫具体外貌,倒是对侍卫进行详细描写。足见阿曼达对希金斯的外貌有多满意。
继续往下看。
距离举办婚礼还有八天,令阿曼达最欣喜的事发生了。希金斯吐露真心话,其实也对她一见钟情。
陷入爱河的两人不愿只成为地下情人,做出了惊世骇俗的决定——私奔。
私奔离开,隐姓埋名,结为夫妻。私奔日期定在婚礼倒计时三天的早晨。
威廉伯爵很快发现侍卫与未婚妻一起不见了。
他发出通缉令。谁见到两人就直接射杀,带回尸体更能获得一笔黄金。
原定的婚礼举办日在6月7日。就是那天,私奔情侣在山野茅屋里被伯爵派出的追兵杀死。
故事梗概到此为止。
莫伦读完,提取关键点。要获得“伯爵的真心”,但“真心”又是什么呢?
从虚影书的书名到故事的梗概,说的都是爱情主题,可任务目标一定是伯爵的真诚爱情吗?
故事里,没看出威廉伯爵对阿曼达有真心爱意。
限定的任务时间不足七天,七天能获得真心爱意?
怎么定义“真心”?
对一个人有真心,是愿意散尽家财,或燃烧灵魂,或成全祝福?
莫伦没更多时间琢磨,先用手指签名确认开始任务。
书页左上角多了一个红色倒计时:
——任务剩余时间:6天又15:42:00
再打开床头怀表,显示时间“08:08:01”
此刻,倒计时相应减少一秒。看来任务期限是以6月7日0点为截止时间。
随即,莫伦感觉脑中多了一些阿曼达的相关记忆。
这种感觉很微妙。
做一个不恰当的类比。
人是三维动物。
三个月前,莫伦穿越伦敦借尸还魂获得原主记忆时,那团记忆是二维的。
眼下,获得阿曼达的相关信息就是一维的。
不够全面,模模糊糊,但又线性地交代了背景情况。
今天是5月31日,1819年。
地点在南欧,所在国家是从没听过的金盏花王国。其他国家名称也无法与现实对应。
虽然伯爵下周要举办婚礼,但不影响他本周继续举办三十五岁生日宴会。
威廉的生日是6月1日,也就是明天。
生日宴将在湖畔古堡进行。
这是他经常居住的一栋古堡,是从祖辈传下来的,有两百年历史。
昨天开始,收到邀请的宾客陆续达到。预计生日宴至少一百人到场。
这些客人会住在城堡内,直接参加七天后的婚宴。
女主阿曼达一家四口在昨天黄昏抵达。
阿曼达的生母在她四岁时去世。
老帕克时隔三年再娶,与继妻生下一个儿子。小帕克今年14岁。
昨天夜里22点左右,阿曼达与侍卫希金斯在花园一角幽会,已经相互告白。
莫伦梳着阿曼达的记忆,拉开卧室的三层窗帘。
窗外,初夏阳光明媚。
远眺,五十米之外是澄澈如镜的「宝石湖」。湖面波光粼粼,似宝石的火彩动人。
这座湖是「湖畔古堡」的名称来源。
古堡与湖似乎不添加某些传说就会变得寂寞。
宝石湖的传说很老套。
据说两百年前,创立腓力普家的第一任家主,在湖中捡到了宝石原料,由此发家。
莫伦望着平静湖面,想到扉页注意事项里的那条。
当自我意识与角色人设相差太大,就会自动纠偏。
这条是不是能进行如下解:
把威廉伯爵绑了关在地下室,关他七天六夜不见天日,逼迫他萌生出斯德哥摩斯式的真心。
由于这种做派与阿曼达人设严重背离,所以会被剧情纠偏,不能成立。
莫伦笑了笑。不能这样做,真的有点遗憾。
她尽力不崩人设。
摇铃传来侍女,伺候洗漱穿衣。
45分钟后,九点整将在餐厅与威廉伯爵共进早餐。
*
*
麦考夫从没想过童话故事居然不是骗人的。他有了变异版爱丽丝梦游仙境主角的遭遇。
满月的晚上,他睡得很香。
当意识苏醒,却发现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成为另外一个人。
左手与一本虚影书绑定,通过扉页描述,得知来到了以《欧美爱情故事》为蓝本的梦境任务世界。
第一个任务《伯爵的追杀令》,是与档案馆库诡异人皮书的开篇故事一致。
他需要扮演伯爵新雇佣的侍卫希金斯。
昨夜,希金斯刚刚与女主角互诉衷肠。
别问侍卫为什么对未来女主人不可自拔,问就是爱上阿曼达的脸,爱上她火红的长发,更似爱上一团永不熄灭的焰火。
爱神就是这样不讲道。
麦考夫不和爱神争论逻辑学,但他无法不对任务内容蹙眉。
『第一个任务:你成为伯爵的侍卫,必须在伯爵与阿曼达的原定婚礼日之前,摧毁伯爵的真心。』
摧毁真心?
从他签名确认接受任务后,倒计时显示距离截止时间不足七天。
不足七天,先要弄清楚伯爵对“真心”的定义,才能摧毁它。这还不如一剑捅死伯爵来得干脆。
麦考夫承认有一丝暴躁。来之不易的悠闲生活被毁,怎么可能无动于衷!
比起一剑捅死伯爵,更想把编织梦境的某种存在做成鱼饵,扔出去喂金鱼。
瞧瞧这都是什么破书。
把需要在五分钟内确认接受任务的注意事项放在页尾,是生怕有人签署合约的速度太快吗!
智很快压过了情绪,完成任务回归现实,是当前最性的选择。
只有顺利苏醒,才能找到与人皮书解除关联的方式。
麦考夫随即接受了希金斯的记忆。
这滋味很难形容。
就像是看了一本写实派的画册,但又很清楚一个活了二十五年的男人,他的生活经历不可能被压缩到一本故事画册里。
很多部分模糊不清,是在画册外未被描绘的部分。
简单地说,希金斯艾伦在兄弟中排行第三。艾伦家是小地主,但土地继承权属于大哥。
希金斯选择参军,却没能在军队中顺利晋升,退役后被威廉伯爵雇佣。
威廉伯爵给护卫们的待遇很好。
他曾为一位侍卫长请封骑士称号,给另一位侍卫长赠送地产。前辈们的待遇,给年轻的护卫们编织了美好的职业想。
希金斯刚刚入职三个月,是最低等的护卫。
一个月前,他被派去护送伯爵未婚妻到歌剧院,第一面就对阿曼达一见钟情。
这种情感违背道德,他一直苦苦压抑。
当发现阿曼达也对他产生相同炙.热的爱恋后,再也忍不住了。
昨夜告白,同时暗中生出私奔的想法,计划着把这个念头尽快告诉阿曼达。
麦考夫接手这个角色,没有忘记注意事项提醒的不要崩人设。
这让他在完成摧毁威廉伯爵“真心”任务之前,就还有两个小挑战。
必须完成日常侍卫工作,也需要在面对阿曼达时表现出爱意。
前者较容易。
接下来的七天,工作表已经确定。
由于威廉伯爵会一直待在古堡中,护卫们也都跟着他留下。
湖畔古堡共有护卫30人,正副队长各一位,普通护卫28人。
普通护卫七人一组,采取0、6、12、18点换班制,每组每天工作六小时。
护卫主要负责巡查古堡。再就是听从上级的安排,陪同哪位客人打猎,或是做点别的活。
四班倒,总有几天轮到熬夜。
麦考夫瞧着工作表,居然生出羡慕的错觉。
除了轮班熬夜与没有周日不太美妙,工作内容竟然比他在外交部轻松。
假设威廉伯爵像第五代波特兰公爵,每天待在地下城不出门也不社交,那就对护卫就更友好了。
做护卫不难。
难的是表达对阿曼达的爱意。
麦考夫确信自己不需要爱情。
他没有爱意,要怎么表达?偏偏必须做,因为那可能是完成任务的一个方向。
从逻辑角度分析,假设威廉公爵的真心爱意都奉献给了阿曼达。
要完成摧毁真心任务,最直白的方式是让威廉爱而不得。
以希金斯三个月来的感知,却看不出威廉对未婚妻有真心爱意。这场婚约更像是威廉在选择一个合适的妻子。
麦考夫:难道我有本事让伯爵六天内对未婚妻爆发真爱,然后我在婚礼前唆使阿曼达一起私奔?
这算摧毁伯爵的真心了?
应该不够,只私奔算什么。
囚禁威廉伯爵,剥夺他的真实身份,让他的身体严重受伤却又不能死去,再卷走他所有的钱财,那才够「摧毁」的及格标准。
麦考夫及时控制住发散的思维。
这样做有点暴力了,99%会引发剧情自动纠偏。
其实,像他这样和善的人,真没把人关小黑屋的嗜好,只是单纯地想炸掉这个莫名其妙的世界。
话说回来。
有没有一种可能,威廉伯爵的真心早就旁落他处,从一开始就不在未婚妻身上呢?
麦考夫看了怀表,显示“08:46”。
今天是「12点-18点」上岗,现在有时间去研究一下威廉腓力普伯爵的过去。这就找资历老的护卫套套话。
*
*
九点整,餐厅。
莫伦踩点入座。踩点到场不是她的性格,却是阿曼达的生活习惯。
威廉伯爵已经坐在主位上。
见到未婚妻,他也只是轻轻点头,连一句早上好也没说。
餐厅没有其他客人。
阿曼达的父母与弟弟是自行用餐,从未收到伯爵的早餐邀请。
“开饭。”
威廉伯爵等人入座就直接抛出这句话,然后一言不发地等佣人上餐。
莫伦观察伯爵。
威廉的?*? 眉心有竖纹,显然习惯了不苟言笑。
威廉注意未婚妻的目光,问:“有事吗?”
莫伦:“明天就是您的生日,您有什么想要的礼物吗?”
隔天是生日宴,现在才来问寿星要什么礼物,多少有点失礼。
阿曼达却是这样的人设。对未婚夫足够没心没肺,只管花对方的钱。
她才会与侍卫希金斯陷入爱河后就私奔,也不顾及娘家可能会被伯爵府牵连针对。
威廉似习惯了未婚妻的做派,眼也不眨地淡淡回答:
“你挑的,我都有,不必劳神劳力准备。婚礼将至,你养足精神,做最美的新娘就好。”
莫伦将威廉毫不在意的神色看在眼里。
敢赌个大的,威廉伯爵现在要是对未婚妻有真心,她以后就天天加班。
威廉的态度不似在说婚事,更像是在说‘葬礼就快到了,你作为躺在棺材里的死者,保持尸体完整就行。’
莫伦:任务的进度,推进不了一点。
果然还是把人绑了,以一种极端方式攻略更快吧。
或者更极端一点。直接在威廉面前承认她与护卫的私情,说不定伯爵就喜欢被NTR。
莫伦压制住放飞过猛的脑洞。
继续着早餐,似不经意留意威廉的吃饭举止。
阿曼达没有注意未婚夫喜欢或讨厌吃什么。
此刻观察威廉,他对食物似也没有偏好。
面包、鸡蛋、肉片、牛奶与水果,吃所有东西都是同一种咀嚼速度,同一种板着脸的表情。
这种吃饭的态度不是形成安静气氛,而是制造压抑气息。
莫伦就像没感觉压抑,自顾自地吃着。
没两分钟,她又主动问:“明天晚宴,您要跳舞吗?需要我配合着装吗?”
威廉伯爵抬头,目光了然。这不是在问跳舞,而是舞会必备珠宝有没有准备好。
“晚礼服与配套珠宝会在明天下午送到你的房间。”
莫伦:给钱的速度,一如记忆里的快速。
之前九次约会,威廉也一直这样。
情绪价值一分没有,珠宝首饰不眨眼就送。
威廉不等未婚妻发问,又说:“给老帕克先生与夫人、小帕克先生的礼服也都备好了。你不用操心。”
莫伦给出不能更符合人设的浮夸笑容,“亲爱的,您总是这样周到,让我太舒心了。”
威廉仍旧面无表情地说,“我们将是一家人,我照顾你与你的家人是份内的事。”
莫伦似乎一脸感动。
心里越发起疑,威廉有爵位有地产,他为什么要娶一位丝绸商的女儿?
阶级对等的婚姻都要算计利益得失。
阶级不对等的婚姻,总得有些额外的特别的原因。
因为老帕克的救命之恩?
因为阿曼达长相美艳,最符合他的审美?
莫伦却看不到威廉对这具身体有任何迷恋或惊艳之色。
二十分钟的早餐过去。
威廉没有继续交谈的意愿。他说返回书房处文件,让未婚妻自己去玩。
莫伦转身去找老帕克夫妇。
阿曼达以往不关心伯爵未婚夫的情况,只管到点约会,到期结婚。
或许,老帕克夫妇比女儿更了解未来女婿是什么样的人。
“你真是稀客。”
老帕克夫人瞧着继女主动上门,“还有七天结婚,终于想起来要问一问未婚夫的情况了。”
继母佳娜嫁进门的时候,阿曼达七岁,她已经记事了。
继母与继女的关系冷淡,在老帕克面前也不掩饰夹枪带棒地说话。
对此,老帕克还挺乐见其成。放在明面上的不对付,总比暗中针对要好。
老帕克出来打圆场。
“佳娜,你不要打击阿曼达。她是第一次结婚,很多事都没有经验。”
佳娜冷哼,“呵呵!对,就你有结婚经验。”
这也说得没错,老帕克结了两次婚。
老帕克也不恼,对妻子笑了笑,又对女儿说:
“我懂,一定是婚期将近,你有点紧张,所以来打听伯爵的事。”
莫伦乐得有现成借口,连连点头,“就是您说的这样。”
老帕克耐心地劝慰:“不用紧张,不用担心。我早看出来了,伯爵虽然看起来冷淡高傲,但他是一个感恩、和善又大方的人。
因为感恩,他更看重妻子娘家人的品性,而不是与权贵人家联姻。威廉的品性,不只我知道,很多人都知道。”
老帕克说,威廉伯爵善待手下,从不主动与人交恶,这是广为人知的事。
他不吝啬家财,大方地设立慈善基金会,定期向济贫院与孤儿院进行捐赠。
老帕克再说:“阿曼达,你不要觉得我们家与伯爵府不配。我敢说那群贵族遇到山洪,没有一个会像我,停下马车去救差点被泥浆淹没的人。我救他之前,也不知道他是伯爵。这份救命之恩,足以让我们家与伯爵府对等。”
佳娜插嘴:“你父亲说得对。你早晚要嫁人,嫁到伯爵府有什么不好的?是威廉上门求娶,他的各方面条件不错,也没听说他包养情妇。”
佳娜又讲大实话:“我们又不是卖女求荣,没问你要一件伯爵送的礼物,没有要你给家里补贴。只是顶着伯爵亲家的名头,让丝绸铺赚了更多高级定制服装的钱。
女儿结婚,娘家的店铺沾沾光有什么不可以的?再说了,帕克家的商品质量数一数二,不会给你丢脸。”
莫伦:这话听着市侩,但又有多少单纯为爱结合的婚姻。世情如此,也不过分。
目前为止,威廉在主动求娶阿曼达一事上,表现出的目标很简单,就是娶一位合适做伯爵夫人的女人。
让这种人付出真心,必须细水长流地相处。
短短七天,以非暴力手段几乎不可能让他交付真心。
莫伦发誓没有暴力倾向。
仅从「老帕克救了威廉→威廉心生感激」的逻辑链出发,假设威廉被打个半死,再去充当他的拯救者,可能是一条获得他真心的捷径。
当然,山洪与揍人是不同的伤害。
前者具有自然偶发性,后者会被怀疑有人图谋不轨。所谓捷径,从开始就不存在。
下一步怎么办?
莫伦告别老帕克夫妇,准备在古堡里多转悠几圈。
或遇到威廉的熟人找突破口,或是打探威廉的往事,发现他是否有掩藏的秘密。
她登上旋转楼梯,有人拾级而下。
听脚步声略熟悉,抬头看到一抹闪亮的淡金色头发。是昨夜定情的护卫希金斯出现了!
麦考夫离开侍卫队长的房间。
聊了四十几分钟,也没问出威廉伯爵有什么偏好。
下楼再找别人刺探口风。
他踏上旋转楼梯,听到下方传来略熟悉的脚步声,眼角余光先瞥见火红长发。是女主角阿曼达来了!
两人狭路相逢,演技考验是说来就来。
昨夜阿曼达与希金斯浓情蜜意,那么现在呢?
麦考夫:想吃甜的缓解心情,瞧着红头发,是来了一只草莓蛋糕。
他倾注了对草莓蛋糕的爱,饱含情深地看向台阶下方。
莫伦:火气大,想吃点冷的。瞧着金头发,这就是一只芒果冰淇淋。
她满含对芒果冰淇淋的渴望,含情脉脉地望向楼梯上方。
四目相对,两股浓烈的爱意在空气中碰撞,竟然还能感知甜蜜气息。
第24章 Chapter24
Chapter24
“甜蜜爱意”在空气里荡漾。
莫伦先给自己的演技打满分。
多么浓烈的爱意, 是爱到渴望“吃”掉对方。
她再近距离观察希金斯。
比起记忆的含糊片段,面对面更能感受到一个人的魅力。
这位确实有令人着迷的外貌资本。
岂止是在威廉伯爵所有侍卫中位列颜值第一,更能说他凭一己之力拉高的平均分。
阿曼达作为颜控,她对希金斯一见钟情能够形成逻辑自洽。
莫伦想到这里, 却闪过一丝疑惑。
威廉伯爵的护卫雇佣标准是什么?
一般来说, 护卫至少要满足能打、细心、忠诚三点。
腓力普家以往的护卫全都是普通长相, 只有最新雇佣的希金斯有着出类拔萃的容貌。
这是巧合吗?
希金斯被雇佣,与外貌有关吗?
麦考夫被灼灼目光盯着,心底泛起一丝古怪的波澜。
他为成功地演出浓郁爱意而自豪,但又陷入小小的逻辑矛盾中。
人想吃掉草莓蛋糕, 合;与此同时,感觉到草莓蛋糕活过来也想吃人, 多多少少有点吊诡。
麦考夫说服自己不必思考那么多。
眼前的女士迷恋这具身体,有强烈爱意是正常情况。
假设阿曼达表现得冷淡, 反而要怀疑哪个环节出了差错。
阿曼达不是重点,重点是任务。
麦考夫没能从资深护卫口中探查出伯爵的喜好。
威廉伯爵的生活听起来很无趣。
外出是打家族产业, 在家继续打家族产业,没有个人偏好的娱乐活动。
护卫们不知道伯爵私事, 或许伯爵的未婚妻知道?
现在遇上了,麦考夫逮着机会问一问对方。
昨夜这具身体与阿曼达相互定情, 更给了他聊这个话题的立场,美其名曰了解“情敌”伯爵的情况。
“帕克小姐, 您下午有安排吗?”
麦考夫主动邀约, “古堡四周的风景不错, 您想去逛一逛吗?我可以保护您的安全。”
保护安全, 用词足够正大光明。
在人来人往的楼梯间,也能不避人耳目地讲出来, 这似乎只是一位护卫对未来女主人的应尽职责。
“为什么要等到下午,我们现在就去呀。”
莫伦暗道这戏她能接得稳。
面对情人的隐晦约会提议,以阿曼达的做派会热情同意,且迫不及待地立即进行。
这个邀请来得正是时候。
莫伦正想试探一下,希金斯是否存在某个隐藏点被伯爵看中。
麦考夫:不,我不想立刻去。
现在是十点半,而他十二点轮班上岗。
本想借以保护未来女主人的名义,向副队长请求免除今次的巡查任务。又能刺探消息,又不用巡逻上岗。一石二鸟,多好。
麦考夫试图找个借口拖延时间。
莫伦已经先一步调头下楼,“我没有认真逛过古堡附近,今天能好好欣赏风景。快走吧——”
说是欣赏风景,她却满眼笑意地回望身后的男人。
眼波流转间,传达了真实的期待。不在意自然风光,只在意那个同行者。
莫伦:都说爱情是藏不住的,我这就让它溢出来。
麦考夫无法拒绝,只能跟上。
处于休息状态且主动提议约会的护卫,怎么能拒绝他的女主人兼情人呢?
不对,这种熟悉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脚趾隐隐作痛,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触感又来了。
麦考夫:这一定是错觉!
怪就怪演感情戏太烦人,他无法在不崩人设的前提下控制对方的行为。
两人堂而皇之地一起走出古堡。
路遇宾客们与巡查护卫队,也收到了不少注视目光。
貌美人士出行,被多看几眼是人之常情。这些目光多数就是单纯欣赏与好奇打量,那么看就看吧。
等靠近树林,宾客们四散开来,视野范围内很难再看到第三个人。
麦考夫终于切入正题:
“您真的下定决心要和我在一起吗?我只是一个末等护卫,无法与威廉伯爵相比,给不了您富足的生活。”
麦考夫:所以说吧,说威廉在你心里是什么样的人,多讲点,让我听听他哪有破绽。
莫伦停下脚步,诧异地摇头。
“你怎么会这样问呢?如果我在乎钱财又怎么会爱上你呢?你不知道你有多特别吗?”
莫伦:所以说吧,好好剖析你的特殊,让我听听威廉雇佣你是不是另有原因。
麦考夫:特别?
希金斯除了有好脸好身材,还有什么特别的?真是一点都没有。
两人望向对方,都期待对方开口。
一时间,面面相觑,气氛尬住了。
麦考夫立刻调整,语带哀怨地继续套话:
“我特别的只有这张年轻英俊的脸。容颜早晚有一天会老去,伯爵拥有的财富与地位却不会。
您选择我,真不是一时冲动?或许您多接触伯爵就被他吸引,您会认为他有着有趣的灵魂。您想一下,是不是这样的?”
莫伦:英俊护卫的这种自我认知,是无法从他口中套出有用消息。
戏还要演全。
莫伦同样哀怨地说:“你凭什么认为我没有了解过伯爵?”
麦考夫:那就说啊,说他的小秘密。
莫伦说出了这具身体的真实感受。
“订婚十个月,例行出游,他一个字也懒得说,只会送珠宝首饰。那就是一个无趣的人。”
麦考夫:……
行吧,他该预料到的,伯爵的未婚妻对伯爵没有更深层次地了解。
对话进行到这里,变得索然无味起来。
湖畔城堡四周的风景再好,也需要能发现美的心境。
莫伦无心欣赏,只想从哪个方向继续推进任务。
麦考夫沉默地走着,琢磨着如何更深一步了解威廉伯爵。
两人安静地绕着森林边缘走了二十几分钟。
莫伦没忘了要保持人设。
不能一直一言不发,她琢磨该讲点什么,以表达阿曼达对英俊护卫脑子发热的爱意。
“哼!”
一记冷哼突然从树林方向传来,伴随着“啪嗒、啪嗒”的踩踏树枝声。
莫伦转身看去。
一位年轻小姐身着华丽的翡翠绿裙,扇着扇子走出树林。
身后跟着一位女仆与一位男护卫,是她自带的,不是湖畔城堡的员工。
莫伦从阿曼达的记忆里找出了一个模糊影像。
阿曼达与这位小姐见过一次,这位叫珍妮米歇尔。
两个月前,威廉伯爵携未婚妻出席的慈善宴会,是米歇尔家主办的。
老米歇尔也是一位伯爵,与威廉腓力普有产业上的往来合作。
宴会中,珍妮对阿曼达又是抛出音乐话题又是说起绘画。
不是闲谈,更像考官提出各种问题,就等着被提问者零分交卷嘲笑她。
阿曼达不傻,发现被针对就当场怼回去。
讽刺珍妮这么喜欢教育人,她不去做家庭教师真可惜。
对于贵族小姐而言,家庭教师就是仆人,绝不是什么好词。
两人不欢而散。
此刻,珍妮把扇子摇得呼呼作响。
像是扇掉不新鲜的空气,而她的轻蔑眼神充分表达出就是在针对伯爵未婚妻。
莫伦说得直接:“米歇尔小姐,你的眼睛怎么了?是不是患了斜视?这种病还能吹风吗?”
珍妮唰一下气到脸白。
“我有没有病不牢你操心。你倒是好福气,还没正式与威廉结婚,就找了一个小白脸陪着。”
小白脸说谁?
麦考夫:呵!新体验。竟然有被叫小白脸的一天。
这话还真没说错,一语道破了这具身体与伯爵未婚妻的关系。
莫伦:“你羡慕也没用。是威廉雇用了好看的护卫。他雇佣,我为什么不能使唤?”
珍妮更气了,她岂止羡慕,更加嫉妒。
嫉妒不是自己嫁给威廉,就能拥有用不完的钱财。
凭什么商人的女儿能嫁给伯爵,而她不能?
强强联合才对威廉更有利,他却选了眼前这个只有脸能看的女人。
也对,阿曼达只是占了这张脸的优势。
珍妮想起无意中发现的那一幕,满肚子的怨气都变成了幸灾乐祸。“我不羡慕你,我可怜你。”
珍妮走近,压低声音说:“你一定不知道威廉其实有一位心爱的姑娘。”
莫伦面色一黑,心里欢呼起来。
「哦豁!好消息,任务进度条终于动了。威廉伯爵有一位真心喜欢的白月光吗?」
“你说有就有啊?”
莫伦仿佛语气不屑,“你有什么证据?”
珍妮:“证据在威廉身上。我亲眼看见的,他随身珍藏着一只怀表,里面有那位的微缩肖像。
你知道你凭什么被选作伯爵夫人吗?只是因为你与她长得很像,也都是红头发。”
莫伦:不是白月光文学,是替身文学吗?
从阿曼达的记忆里,却没留意到威廉有那样一块怀表。
这会越看珍妮越顺眼,希望她再接再厉地爆料。
莫伦:“我怎么不知道有那样的怀表?你说说,那个女人叫什么名字?具体长什么样?”
珍妮说不上来。
那次看到威廉的怀表掉了,她捡起来时扫了一眼微缩肖像画。
其实看不清肖像上女人的脸,因为画像只比指甲盖大一点点,但能肯定是红色头发。
当时没反应过来,以为威廉随身带了未婚妻的微缩肖像,觉得两人感情真好。
后来想起哪里不对劲。怀表肖像肯定不是阿曼达,因为眼睛的颜色不一样。
“我又不是威廉的未婚妻,为什么要在意那位的姓名。”
珍妮扬起下巴,倨傲地说:“但未免你污蔑我说谎,我可以告诉你,画中人有一双绿色的眼睛。你在这方面模仿不了。”
阿曼达是褐色眼眸。
莫伦看着珍妮得意的模样,这块怀表99.99%是真的存在。
珍妮又补一刀:“只剩七天就是婚礼,我劝你不要做糊涂新娘,好好考虑考虑吧。”
珍妮说完,带着侍女与护卫施施然离开。
在心里一遍又一遍祈祷阿曼达与威廉最好吵起来让这个婚结不成,把伯爵夫人的位置空出来给她。她不在乎红发绿眼的姑娘,只要钱管够就行。
这就留下了两个人。
莫伦看上去脸色不佳,心里琢磨起新线索,怀表里的女人是不是伯爵的真心所向?
麦考夫面露关切,暗中迅速翻查希金斯的记忆。
遗憾的是他入职时间太短,对威廉伯爵的过去了解得太少,只能确定近三个月没见过珍妮表述的女人。
莫伦迅速回神,从郁闷一秒转为欣喜。
“腓力普伯爵有一位心爱的姑娘,我更没有对不起他的地方了。”
作为伯爵的未婚妻与护卫产生私情,本来在道德上有所亏欠。
如果是伯爵先选择阿曼达作为替身,那就能顺利抹除对他的亏欠感。
莫伦继续人设剧本。
“这是一件好事,但珍妮米歇尔的话,我不敢全信。你能不能帮我问问其他护卫,以前伯爵身边是否有那样一位姑娘?”
莫伦:多一个工具人去打听情况也好。
“这确实是一件好事。请放心,我会尽力查到那个人是谁。”
麦考夫今天第一次讲真话。出现了一条任务相关线索,怎么能不算好事。他肯定要去打听一下“怀表女人”是谁。
两人返回古堡。
不久,开始午餐。
与早餐不同,威廉今天没有邀请未婚妻共进午餐。
莫伦随意吃了点,准备下午逛古堡。
肖像怀表被威廉随身携带,在古堡其他地方还会有那个女人的踪迹吗?
阿曼达订婚至今断断续续在「湖畔古堡」住了半个月。
她却不了解这个地方。除去湖边、专属卧室、宴会厅、餐厅,没有去其他房间,更不谈从头到尾走过古堡的每一个角落。
莫伦叫来大管家,单刀直入地问:
“中午,我遇上了珍妮米歇尔小姐。她说威廉伯爵珍藏着一块肖像怀表,你知道吗?”
大管家疑惑,这个问题真是没头没脑。
伯爵的怀表没有上千也有成百,其中不少有肖像画,比如自画像或画着老伯爵与老伯爵夫人。
大管家:“您指的是哪一块?”
莫伦:“还有很多块吗?米歇尔小姐说那幅肖像画着红发绿眼睛的女人,我与她长得很像。”
大管家心里咯噔一下。立刻听出这是要闹情感纠纷,疑似替身虐心的走向。
他在回答上更加谨慎。“也许是米歇尔小姐看错了,也许是其中存在误会。您了解伯爵,他一贯以公事为重,不喜欢风花雪月。”
莫伦:“你的意思是威廉身边不存在绿眼睛红头发的女人?你从来没见过?”
大管家是真没见过,非常肯定地摇头。
“我敢向上帝发誓,从未见过伯爵身边有第二位红发姑娘,您是唯一一位。”
莫伦根据已知情况,大管家不只负责「湖畔古堡」的一切事务,也协助伯爵打腓力普家的许多产业。
威廉伯爵交往过肖像画上的女人却隐瞒了大管家,这种概率很低。假设真的出现那种情况,那个女人一定非常特别。
“好吧,我信你说的话。”
莫伦却没有就此消停,对大管家提出新的要求。
“之前,我没有好好了解古堡,劳烦你做一次向导带我到处走走。有禁止入内的地方吗?”
古堡总会与某些短语捆绑出现。
比如禁忌的房间,比如某扇不能打开的阁楼门,一旦闯入就会遭遇不测。
大管家却再次摇头,“您将是这里的女主人,哪里都可以去。如果您要去伯爵的书房,也能直接去敲门。”
莫伦:有点反套路了。
她却不会因为大管家的几句话就停下探索脚步。
“走吧,我们先去油画收藏室看肖像画。古堡有几间油画收藏室?”
大管家暗道这是仍旧怀疑肖像女人的存在,所以才要去看藏画。
他发的誓,他有把握。古堡藏画207幅,没有哪幅是威廉伯爵的秘密情人。
“古堡仅有一间藏画室,在北楼的三楼。”
大管家从容介绍,“数量上只有一间房,但占地面积较大。我为您引路。”
路程稍远,需走十五分钟。
大管家途中介绍起古堡藏画的种类,多是买来或被赠与的名画。
其中肖像画相关,除了知名画家作品,只有历代古堡主人的画像。
莫伦:“真没有一幅画了红发绿眼睛?”
大管家刚要再次否认,话到嘴边想起一幅旧画。207幅油画中,还真有一位肖像符合这个描述。
“红发绿眼不是绝无仅有的外貌特点。确实收藏了一幅相关画作,但不会是米歇尔小姐怀疑的那样。”
大管家:“那是第三代腓力普伯爵夫人的画像,作画于一百一十年前。”
两百多年前,腓力普家发迹于「湖畔古堡」一带。
爵位传至威廉腓力普是第七代。威廉是独子,没有兄弟姐妹,他的父母在十年前相继去世。
阿曼达对腓力普家族认知不全面。
她只把握重点——腓力普家有钱有爵位。
最初以珠宝业发家,后来家里有矿,成为榜上有名的权贵名流,产业分布从欧陆至澳洲。
莫伦未能从阿曼达记忆里了解历代腓力普伯爵及其夫人的讯息。
问大管家,“第三代伯爵夫人,她有特别之处吗?”
“每一代伯爵夫人都很出色。”
大管家深谙端水之道,先都夸一遍,再说重点提及第三代伯爵夫妇。
“杰斐逊伯爵与伊丽莎白夫人感情甚笃,在腓力普家族史中是一段佳话。”
说话间,抵达藏画室。
大管家开门,先把人带去第三代伯爵夫妇的肖像处。
“您看,这就是那两位的画像。”
莫伦看向画像,下方标注了生卒年份。
杰斐逊死于1718年,伊丽莎白死在1709年,距今有一百多年。
威廉与他的高祖父不能说长得不像。
毕竟是一家人,脸型相近,但也就是10%的相似度。
莫伦再细看伊丽莎白。
阿曼达与伊丽莎白要说有共同点,除了红发,没有别的相似处。
莫伦问:“第三代腓力普伯爵夫妇的感情很好,是留下什么经典爱情故事了?”
“是的。”
大管家说:“两人的爱情感动了神明,助力腓力普家渡过了当时的难关。”
那是一百多年的往事。
当年,西欧陷入一场严重的经济危机。
腓力普家也有大笔投资因此亏损,遭遇棘手的家族产业困境。
那个时候,杰斐逊与伊丽莎白一起出海,遇海上风暴。
海船被毁,两人在海上求生时不离不弃,相互扶持等到了救援。
大管家:“那种深爱感动了海神,伊丽莎白夫人看到了传说里的石头落泪。不久,果然迎来好运,发现了一笔宝藏,让腓力普家渡过财务危机。”
莫伦确定自己的接受能力没问题。
这段话的前半部分,她能够听懂。
这个世界一百年多前的经济危机,与现实里18世纪英国南海泡沫相似——连牛顿也血亏的一场股票投机事件。
腓力普家在这场危机里出现财务问题。
然后怎么画风一变,搞出了“石头落泪”解决困境?
莫伦:“石头落泪的传说是怎么一回事?”
大管家略诧异地看向未来女主人。
腓力普家的发家传说不算广为人知,但作为未来伯爵夫人没有主动了解,多少有点失职了。
大管家职业素养过硬。短暂诧异后,立刻说明原委。
“这是两百多年前,第一代腓力普伯爵留下的传说。他在「宝石湖」底发现了宝石原料而发家。后来他回忆那一天有什么特别的,是遇上了石头落泪的奇观。
自此,腓力普家有了传说。如果有谁再看到石头落泪,一定会转危为安,否极泰来。传说在伊丽莎白夫人身上应验成真。她在海难中看到这个奇观,很快发现了大笔无主的宝藏。”
莫伦听懂了,但又更不懂了。
“石头落泪的话,具体是哪个种类的石头?在哪个位置看到的,陆地或水面?石头又是怎么哭的?默默垂泪?嚎啕大哭?”
大管家被这一串问题给问傻了。
传说而已,只传下来几句话。他又不是亲历者,怎么可能知道那些细枝末节。
大管家:“抱歉,我不知道当年的具体详情,口耳相传的腓力普家史中没有提到细节。也许,您将来某天会好运地亲自遇见。”
莫伦:我可真是谢谢你了,我最近对“好运”过敏。
*
*
书房。
威廉伯爵又查阅了一叠文件。
放下羽毛笔,闭目养神,稍稍休息十分钟。
房内很安静。
当他再睁眼,没有立刻拿起笔。
拉开抽屉,里面有一只手持望远镜,还有一块怀表。
威廉伯爵面无表情地取出怀表。
打开表盖,看向盖子内的微缩女人肖像画。画已褪色泛黄,但能看出女人有着绿眸红发。
看了整整半分钟,合起表盖,把怀表放回原位。
威廉伯爵侧头看向窗外,远眺可见「宝石湖」。
忽而,嘴角勾起诡异弧度,低语:“要是宝石染泪,又会是什么感觉呢?”
第25章 Chapter25
Chapter25
6月1日, 清晨05:26。
麦考夫在「湖畔古堡」南楼一层的护卫寝室醒来。
整个古堡共有九间护卫寝室。
正、副队长各自单独一间。剩余28人,每四人一间房,但不在同一方位。分散于古堡不同角落,便于应对观察突发情况。
在其他人看不到的虚影书上, 倒计时变成了『5天又18:33:59』。
麦考夫通过昨天对古堡的观察, 确认这里没有明显禁忌区域。
不似《格林童话》里的蓝胡子, 特意说明某个房间不能开启。
威廉腓力普伯爵似乎就是坦荡又无趣的工作狂。他没有任何绯闻消息,一板一眼地打着家族产业。
他在古堡居住的日子,娱乐活动也就是绕湖散步。
没有狩猎或垂钓之类的喜好,只有陪同客人才会去森林里开两枪。这种生活习惯让他身材普通, 不可能练出健硕肌肉。
麦考夫没有忽略东侧花园——希金斯与阿曼达幽会告白的角落,可在那里也没发现第三者偷窥的痕迹。
又去关注了腓力普家的资产状况。从对外公开的消息, 各项产业经营稳定。
一年前,威廉还在澳洲发现且拥有了一座金矿, 让他的净资产再度跃升。
目前仅剩的最后一条可疑线索,是威廉随身携带怀表里的微缩肖像。
古堡的30名侍卫, 工作最久的有七年,但没见过伯爵身边除未婚妻之外有第二个红发女人。
那么「伯爵的真心」的任务突破点在哪里呢?
麦考夫准备深挖细节, 今天找洗衣工、园丁聊一聊。
了解伯爵穿着衣服留下的污渍情况,以及伯爵绕湖散步时是否偏好驻足欣赏某一种植物?
他思考着, 快速穿衣洗漱,抓紧时间吃早餐。
今天, 「6点-12点」上岗, 马上要去换班。
05:50, 六月夏日, 天光已亮。
鸟鸣山涧,古堡却仍旧很安静, 绝大部分人还在睡梦中。
巡逻队在西侧门交班。
其中一位护卫黑眼圈严重,控制不住打了好几个哈欠,肉眼可见他昨天没睡好。
“巴戈特,你怎么回事?又不是小孩子,昨天一个人睡,害怕到没睡着?”
副队长调侃着。护卫们四人一间房,有人单独留守是常态。
巴戈特却没嘻嘻哈哈地配合调侃,反而不安地搓了搓手。
“我应该是做噩梦了。越想越吓人,后半夜才睡着。”
这让同寝室的阿迪惊讶,“你还做噩梦?你平时不都打呼打得震天响,我推你醒来,你翻个身又睡着了。”
巴戈特:“昨天不一样。我听到狗叫了。”
狗叫有什么吓人的?
麦考夫知道古堡里养了三条猎犬,名字分别是「钻石」、「黄金」、「祖母绿」。
这群?*? 护卫与猎犬相处很好,猎犬会躺平让摸肚皮。
巴戈特:“不是「钻石」它们仨的叫声,是一条陌生狗。”
副队长嗤笑,“陌生狗怎么了?说不定是从森林里跑出来的,或者是附近镇子上的。”
巴戈特咽了咽口水,停顿一秒才说:“狗叫的声音太近了,像是贴着卧室玻璃窗传了进屋。”
话音落下,气氛突然凝滞。
巴戈特住在北楼四层。
四楼的窗外怎么会有狗呢?狗又不会飞。
副队长:“好了,好了,你们都别瞎想。巴戈特,就像你说的,应该是在梦里听到狗叫。交班,开工。”
有的事,不会因为别人说一句别瞎想,就真的不多想了。
交班完成,副队长离开。
麦考夫在七人小队末尾,开始了本轮对古堡的巡逻,就听到走在前面的护卫布鲁斯说起他的古怪经历。
布鲁斯:“巴戈特,你不是第一个听到怪叫声的。上个月,具体哪天我记不清了,我中午眯了一会,也听到窗外有怪叫。”
巴戈特问:“你也听到隔着玻璃窗的狗叫声?”
“不是狗叫,比它更奇怪。”
布鲁斯的房间在三楼,假设小型犬能爬窗台,但马不可能趴在三楼玻璃窗外。
“隔着玻璃,声音很近,我听到了马叫声。下午一两点左右,太阳很好,不可能有幽灵飘在窗外吧?我觉得就是做梦幻听了。”
类似的怪音还出现过一次。不是狗叫,也不是马叫。
布鲁斯提到没在巡查现场的一位护卫。
“据我所知,托比是最早听到怪声的。4月1日那天清晨,就是这会完成交班的时候,他回到卧室补觉。听到二楼窗户外传来老烟嗓的叹气声。”
湖畔古堡,从威廉伯爵到所有佣人,没有一个人嗜好吸烟,更不存在沙哑烟嗓。
布鲁斯:“当时把托比直接吓醒了。他躺下之前没拉窗帘,起身就能看到窗外情况。只见天蒙蒙亮,外面什么都没有。”
怪声又是谁发出的呢?
布鲁斯不知道,也劝巴戈特别放在心上。
“没事的,你看看我,再看看托比,这两个月都好好的。湖畔古堡有两百年历史,发生一些说不清的事,也不稀奇。何况腓力普家以前就有「石头落泪」的离奇传说。”
麦考夫没从希金斯的记忆中获知这一段。“什么是「石头落泪」?”
“你刚来不久,还没听过腓力普家的两次神明显灵。”
布鲁斯说了两百多年前与一百多年前的传说。
“每当腓力普家看到「石头流泪」,就会出现改变家族命运的好事。这种传说,听听就好。”
谁信谁傻。
布鲁斯没把话说得太直白。
让他相信石头会哭,不如相信下一场赌马能赢。
麦考夫若有所思。两则传说很符合传说的特点,主打一个含糊不清,但也能找到一个共同点。
开创腓力普家族的第一代家主与第三代伯爵夫妇,都是在与水相关的地方遇上了「石头落泪」。前者与这栋古堡湖泊相关,后者是遭遇海难时有了奇遇。
换句话说,水与石头,是产生「石头落泪」的可能必要条件。
一次在两百多年前,一次在一百多年前,是间隔百年。
算一算时间,如果以百年有奇遇的时间规律,就该在威廉腓力普这一代身上发生第三次奇遇。
触发了时间线,会不会与『真心任务』有关?
麦考夫又把关注点转回怪叫声。不错过任何一个疑点,他向巴戈特提议:
“等会巡逻到四楼,去你房间看看吧。说不定能在窗台与管道找到狗爪印,是有一只没被发现的狗钻进了古堡。这周来了很多客人,万一被它吓到就不好了。”
巴戈特匆匆起床上岗,没来得及仔细检查房屋。“好啊,等会儿一起去瞧个清楚。”
一个半小时后。
巡逻到北楼四层,这一路走来不曾发现不明狗子留下痕迹。巴戈特的房内与窗外也一样没狗的踪影。
没有狗,却有一坨鸟屎。
在巴戈特听到怪叫声窗户的正下方,即三楼的窗檐顶部,灰白色的鸟屎掉在上面。
古堡没有养鸟。
附近的森林不乏各种鸟类,但以往都没听说有会模仿狗叫的鸟。更不提这种鸟还会模仿马叫、老烟嗓的叹气声。
*
*
另一边,餐厅。
莫伦昨天逛完了整座古堡。就像大管家介绍的那样,至少从表面上看不出有禁忌区域。
一座两百多年的古堡,想要依旧舒适居住,肯定要定期维护。
威廉继承爵位后,对古堡一些区域进行过翻修,比如说珍品展览室。
将室内软装的花边图案进行了调整,改成了长角豆树的枝蔓花叶图形。
莫伦有一个猜测。
珠宝与贵金属的计量单位,使用「克拉」。这个词就是来源于长角豆树。
地中海一带,长角豆豆荚的种子,每一颗重量几乎都相同,大约在0.19克左右。
这个特性让长角豆种子成为计量砝码。商人们将它用于珠宝与贵重金属的重量单位。后来,标准化为1克拉=0.2克。
威廉伯爵把珍品展览室的内装花纹改成长角豆图样,是不是在表明这里的展品每一件都价值昂贵?
这个猜想在大管家口中得到了证实。
莫伦没有直说自己的想法,只问大管家这些与华丽无关的图案为什么被用于装饰?
得到了与她推测一致的说辞。威廉以「克拉」给这间房的物品进行计量,正说明藏品的价值之高。
今天晚上举办威廉35岁的生日宴。届时不只有舞会,也会对外开放珍品展览室。
大管家说部分存放在保险柜内的物品也会进行展出,今天下午进行最后的展区布置。
莫伦没有看到所有展品,但获得了一份清单。
仅从清单内容,没有一件与“落泪石头”相关,不知正式展览是否出现特别情况?
眼下又一次与威廉伯爵共进早餐。
莫伦没有在餐桌上询问那块神秘的肖像怀表,她要把这个问题留到更恰当的时候。
威廉通知了她一件事,今天下午茶在湖边进行。
客人们来「湖畔古堡」,不只有室内活动,也组织钓鱼爱好者一起垂钓。
今天天气适宜,宾客也都到齐。下午15:30~下午17:00,女客们欣赏湖光,男宾们捕鱼。
作为未来伯爵夫人,不管对下午茶有没有兴趣,有义务出席这种活动。
莫伦没任何犹豫地应下。
她丝毫不惧活动闹事,就怕一切风平浪静到找不到推进任务的线索。
在下午茶开始前,她收到了威廉找人定制的多套礼服,以及配套的精美珠宝。
首饰都经过精挑细选,从材质到色泽,不只与礼服相配,更是衬托这具身体的美貌。
茶会礼服、生日舞会礼服、 之后几天的裙装等等,不重样地预备齐全,可不包括6月7日婚礼的婚纱。
阿曼达早在三个月前试穿了婚纱。
威廉表示想要再做些细节调整,多缝制一些碎钻,让它变得更加华丽闪耀。
仅从物质层面去看,威廉作为未婚夫挑不出任何问题。他对未婚妻很大方,大方到不求等价回报。也不要求妻子付出诚挚的感情,只要完成伯爵夫人的义务事,对完成度也没有高要求。
怎么看都是妥妥的亏本生意,又不索取情感价值,这是成功的家族管者会做的吗?
莫伦又一次找上老帕克。
这次特意选了老帕克太太出去与其他夫人聚会的时候,有一些话只能单独相处时问清楚。
老帕克不解,女儿怎么又来找他聊天了。
以往父女俩一天说不上两三句,看来阿曼达真的婚前紧张了。
老帕克:“想问什么,尽情问。趁着最后几天,我会好好传授你婚姻美满的秘诀。”
“那我就问了。”
莫伦看向老帕克的一头红发。
“当年,你救威廉时,是不是发生过特别的现象?”
老帕克没听懂,“什么特别现象?突然爆发的山洪够特别吧?”
“你肯定知道威廉祖上的传说。”
莫伦盯紧老帕克,不放过他任何的表情变化。“救人后,你是不是对威廉提起你看到了石头落泪?”
这个问题让老帕克呆住了,像是被某种死去的记忆攻击了。
他不自然地调整了一下坐姿,轻咳了几下。
“咳咳!你都在瞎猜什么?!你什么时候听到这个传说的?”
莫伦见状,确认自己的猜测正确。
五年前老帕克对威廉不只是单纯的救命之恩,那不会引来威廉的求娶。
伯爵想要偿还救命的恩情,可以砸钱、可以提挈老帕克的生意。
门不当户不对,又没有感情基础地求娶阿曼达,那就不是要报恩,而是有其他目的。
莫伦:“我要嫁到腓力普家,怎么可能一直不知道「石头落泪」传说。父亲,当年你是不是故意让威廉认为你是腓力普家的幸运星,编造了你也看到同样的奇迹?”
“我是你父亲!你居然怀疑我编造?!”
老帕克跳了起来,显然不高兴。
“我说的都是真话。我救威廉时,不知道他是腓力普家的伯爵。那天,我只是把看到的实情说了出来。”
五年前,夏季。
老帕克在运货回城的路上遇到暴雨山洪。当时威廉孤身一人走在山路上,没有带护卫或仆从。
“我遇到威廉时,他差点被浑浊激流冲走。我把他拽了出来,背到了马车上。
短短十米,又是暴雨又是湍流,路很难走。那会我看到水里冒出一块石头。那种天气,别说石头了,人流泪也分不清是眼泪还是雨水。”
老帕克却永远记得那模糊又诡异的一幕。
“虽然我没看到石头流泪,但我看到它睁眼了。石头活了,在泥石流里挣扎,想要朝反方向爬动。说实话,我没觉得神奇,只被吓到叫了出来。”
吓到,还是要跑路。
老帕克背着威廉上了马车,以最快速度逃离了那段山路。
“回城三天之后,我知道了威廉的真实身份,就和他聊了几句石头睁眼的事。但我能保证,从头到尾都没说看到石头流泪。”
当时,老帕克只是找个话题与威廉伯爵套近乎,压根没想过把女儿嫁到伯爵家。
“还是那句话,是威廉上门求婚,不是我主动要求。就算他把我当成腓力普家的幸运星又对你另眼相看,这有什么不好的吗?”
莫伦:“你没有想过,我和你不是真的幸运星。我们没法给腓力普家助力时,伯爵会做什么?!”
老帕克不在意地摆手,“你想多了,传说只是一个噱头,正常人谁信那个。真正让腓力普家发达的是宝石原矿,让腓力普家度过经济危机的是海岛宝藏。
现在,威廉把家族产业运营得很好,比他父亲更胜一筹。既不用你为腓力普家闯出一片新事业,也不要你扭转财务危机。我们是不是幸运星,还重要吗?”
按照一般逻辑,老帕克说得也没错。
莫伦却清楚她接下的任务不能从常去判断。
如果威廉伯爵真的不缺钱,他身揣肖像怀表又是想做什么?这人的真心,确实被包裹在重重迷雾之下。
转眼下午茶时间。
今天风和日丽,适合进行露天休闲活动。
古堡的仆从们井然有序地做好前期工作。
在湖边架起桌椅、垂钓装备与写生画架,有画师准备好现场作画记录这一刻的休闲时光。
下午三点,莫伦来到湖边,与威廉伯爵一起迎接宾客。
半小时内,客人们陆续到场。
湖边很快就热闹起来。
女人们头戴各式华丽帽子,分成好几桌,热络地喝茶聊天;
男人们三两结伴,换上了运动装,分散开在湖边不同地点下饵,等鱼上钩。
威廉也参与到了钓鱼中。
他与金盏花王国的王室成员一起,挑选了距离人群最远的位置。
莫伦留在餐桌边招待女客。
共有九桌,每桌四五人。宾客的座位顺序显然不是随机安排,做了人为分区。
像是昨天遇见的珍妮米歇尔,就在距离最远的那一桌。
珍妮与未来的伯爵夫人不和不是秘密,早在米歇尔家的宴会上就露出端倪。
入场前,莫伦没有收到宾客名单,更不提被主动告知座位布局。
一般情况,这些是大管家做安排。
为了下午茶聚会,还增加一批护卫巡查,谨防靠近湖岸的娱乐活动出现意外。
莫伦瞧见“侍卫情人”也来了。
麦考夫在午餐后被通知今天要加班三小时,下午三点到六点去湖边巡逻。
加班,到哪里都逃不掉的宿命。
麦考夫没有被打乱节奏。
依照计划,先去找洗衣工闲谈,套话了解威廉伯爵的衣物上有没有可疑污渍。
四十几分钟的东拉西扯,确定了一件事。
威廉伯爵的行动轨迹似乎没有异常。
衣服或鞋底的污渍,多是来自湖边芦苇丛。裤腿经常沾有芦苇毛絮,鞋底有湖边淤泥。
这些污渍细节与伯爵时常绕湖散步的路线吻合。
方方面面的日常痕迹,仿佛都在证明威廉腓力普是表里如一的人。
麦考夫的怀疑却更深。
不仅因为暂且无法解释的肖像怀表,还有护卫们听到的那些怪叫声又是怎么回事?
一种若有似无的诡异感笼罩在「湖畔古堡」上方。
他带齐装备,前往湖边巡逻。
不能百分百肯定下午茶会闹出事,但以已知的古怪预兆,发生意外才不意外。
开始四十分钟一切正常。
哪怕有的客人关系不佳,也没有闹出争吵等难堪场面,多的是面和心不和的表面融洽。
正当下午茶平稳进行时,天空传来几声短促的鸟叫声。
湖泊另一侧是森林,有鸟叫太正常了。
三分钟后,突发异状。
两只鸟,黑白毛色,从半空飞速俯冲下来,直冲女士们的餐桌位置。
尖利鸟喙在阳光下反射出冰冷的光芒。恰如利刃,朝着女客们的脑袋啄去。
“上帝啊!这是哪来的怪鸟!”
“救命啊——”
“快赶它们走,别让这些畜生靠近。”
场面立刻混乱。
“大家快躲到桌子下面。”
莫伦手边找不到武器反制鸟,让客人们躲起来是最快的有效方法。
“什么?钻桌底?这太粗鲁了!”
一位夫人惊呼着,正在她拒绝时,被鸟爪抓掉了头顶的帽子。这下吓到脸白,立刻钻到桌底。
这只怪鸟没有继续攻击这位夫人。扔掉帽子,开始新一轮的横冲直撞。
另一只怪鸟拍打着翅膀,高速盘旋了好几圈,时不时去啄帽子。
莫伦在乱局中终于看清了是什么鸟在作乱。
怎么会是黑背钟鹊?!
别看它带着“喜鹊”的鹊,却是战斗值爆表的鸟类。
尤其是繁殖季,在保护领地时,对外来人类也会毫不犹豫地发动鸟嘴与鸟爪攻击,攻击人脑袋的眼耳口鼻。
但它不该出现在南欧。
这是澳洲特有品种,难道这个世界的生物种群特性不一样?
莫伦的思考就在瞬间,只见站岗的护卫们快速跑来。
两只黑背钟鹊的速度却比人更快。
它们转了几圈后,朝着一个方向进攻,是盯上了珍妮米歇尔。
珍妮尖叫:“内维尔,你在做什么?!快杀掉两只鸟!”
内维尔是珍妮自带的男侍卫。刚才一直守在十米之外,发现异状就跑来了。
他只佩戴了长剑,眼下不敢拔剑对付黑背钟鹊,万一刺伤珍妮呢?只能挥动剑柄驱赶钟鹊。
“啊!”
珍妮眼看鸟嘴逼近她的脸,下意识一拽,把身边的侍女推了出去。
这一下,让尖利的鸟嘴啄破了侍女的肩膀。
珍妮喊得更响,“快点,杀掉它们!”
她钻到了桌子下方,但是两只黑背钟鹊没有远去,像是锚定了她,一会啄桌子,一会要冲到桌下。
餐桌乱局发生得太快。
钓鱼的男客远远瞧见这一幕,纷纷跑来却也迟了,距离餐桌有挺长一段路程。
更快赶到的是古堡巡逻队。
巡逻队的每个护卫都配备了弓箭。
队长:“全体都有,准备射箭。内维尔,你让开一些。”
麦考夫看清两只鸟的长相,当即明白了它们就是那些窗外怪声的来源。
黑背钟鹊的模仿叫声能力极强,狗叫马叫都不在话下。
至于老烟嗓的叹息,它与某种袋鼠的声音相似。生活在澳洲的黑背钟鹊模仿了袋鼠叫声,也符合逻辑。
问题是黑背钟鹊怎么会远渡重洋到南欧呢?
回答这个问题,先要抓住它们。
两只黑背钟鹊一高一低飞行。
麦考夫拉满了弓,与巡逻队其他人各自瞄准,一起射出了箭。
其实,他本身不擅长射箭。
即便希金斯受过专业训练,他也不保证能发挥这具身体的全部实力。
“嗖——”“嗖——”……
箭支的破空声接连响起。很快,两只黑背钟鹊被相继射中,坠落在地。
混乱局面得到迅速控制。
威廉腓力普也疾步来到餐桌附近,捡起了两只钟鹊,它们都是被一箭爆头。
莫伦注意到威廉到来,没有错过他的任何表情。
只见他的嘴角微微动了动,那一瞬似笑非笑。这种情绪很快被严肃皱眉取代。
威廉先对客人们道歉:“我很抱歉发生了怪鸟突袭的意外,让大家受到了惊吓。巡逻队会护送各位回房,再立刻对湖边展开搜查,保证不让类似情况再次上演。还请诸位在房内好好休息,稍后侍者会送来安神酒与小礼物。”
说是小礼物,却是一些价值不菲的礼品,以表达主人的致歉心意。
说到这里,威廉问护卫队长:
“「01」与「30」号箭支属于谁?01是你的吧?另一支呢?”
古堡护卫们的武器各有标记,射出的箭支上也贴着编号标签。
01是队长,30号是最新雇佣的那个人。
护卫队长:“30号是希金斯的箭。这小子不错,一箭命中了怪鸟的脑袋。”
麦考夫被点名,对这个夸奖,他只能隐去某些实话。
该怎么说呢?
他是真的想要留活口,瞄准的是翅膀。奈何技术有限,还是发生了偏差,一箭爆头了。
威廉似很欣赏能力杰出的新护卫。
“希金斯,你本领不错。以防再出意外,最近这段时间,你去保护帕克小姐的安全,暂时做她的贴身侍卫。”
让武力值出色的护卫保护未来的伯爵夫人,是非常合的安排,但有一个关键前提
——希金斯与阿曼达没有私情。
霎时,气氛微妙至极。
麦考夫:威廉伯爵是不是知道两人的私情了?今天的混乱是不是他故意制造的?
莫伦:如果威廉已经知情,为什么还主动把两人凑到一起?
黑背钟鹊有能识人的特点。威廉是不是利用这个特点制造了下午茶混乱,就为顺成章地提出对护卫的调职决定?
重重疑惑,不如将计就计。
麦考夫立刻答应威廉,“好的,伯爵。我会尽力完成任务。”
威廉面色如常地看向未婚妻,“你先回房休息缓一缓心情,这里的事交给我就行。”
莫伦装出惊魂未定,捂住心口,慌乱地点头,“好,好,我先走了。”
一前一后,两个人离开湖边,朝着古堡方向走。
莫伦直到身边没有第三人,回头压低声音问护卫情人:
“你说伯爵是不是知道我们的事了?只要有望远镜,他从四楼书房能看清楚花园一角。”
麦考夫之前有过这方面的怀疑,威廉可能偷窥了前天夜里的花园告白。
所以昨夜他去检查了,可没发现听墙角的痕迹。
通过望远镜,倒也是一种方式,但只能看到一些场面,不能听到内容。
假如时机赶巧的话,足够发现私情。因为前天夜里情不自禁的希金斯与阿曼达抱在了一起,足足一分钟。
麦考夫:“这只是您的猜测,或许只是您想多了。”
莫伦立刻提议:“那就验证它。趁着外面乱,现在去伯爵书房找一找是否有望远镜。”
麦考夫:!
这样冒进吗?
莫伦绝非冒进,是早就想潜入了,苦于没有人望风。
现在是送上门的天时地利人和,唯独缺一把钥匙。
她不能崩人设,无法展示特殊技能,所以问:“你参过军,能不用钥匙开锁的吧?”
麦考夫:好极了,连夏洛克也没提过这种离谱要求。谁给的错觉,他会无痕撬锁?
一秒沉默后,却给出了肯定回答,“先要找根铁丝,我才能打开书房门。”
麦考夫:就当是这具身体练过。
特殊技能的黑锅,让希金斯背好,反正没人知道真相。
第26章 Chapter26
Chapter26
开锁铁丝不难找。
古堡的维修室、园艺房、工具间等等, 都能找到一根铁丝。
麦考夫却不需再多此一举地去那些地方拿。
他直接从随身钥匙串上取下一只小铁圈,把它掰直了。
“护卫们都会带些小工具,对损坏的武器修修补补。您看它,应该能开锁。”
麦考夫:对, 就是希金斯准备的。
才不是自己上午巡逻路过园艺房, 特意向园丁要了一截铁丝以备不时(撬门)之需。
“你真细心周到。这太好了, 我们能节省一大笔时间。”
莫伦满眼崇拜式赞美,心中不免疑惑,古堡护卫都要携带这种小道具吗?
算了,这不是重点。
她不必找借口从鞋垫下取出预备的开锁铁丝, 也算是很省心的好事。
两人抓紧时间,趁乱上了四楼书房。
当下, 古堡护卫们都被抽调去解决怪鸟突袭事件。
或是在岸边搜查有没有第三只攻击人的鸟,或是护送客人们返回房间。
四楼走廊空空荡荡, 完全是无防守状态。
麦考夫用铁丝捣鼓了几下,三五秒就把书房门给打开了。
莫伦抬脚就要往里走, 把工具人撇在门口。“你守在门口。”
麦考夫下意识伸手去拦,差点就给出一个标准假笑。
凭什么啊?他开的门, 为什么是他留下望风?
麦考夫一秒切换担忧表情,“不如我进去, 说不定有危险物品呢?”
莫伦:“有问题,我再叫你。我更熟悉伯爵, 找东西能快一些。”
麦考夫:呵!
这位伯爵的未婚妻只熟悉伯爵的钱, 对伯爵本人一点不熟。
偏偏他不能说实话, 深陷爱河的护卫不可能犀利讽刺他的情人。
此刻, 麦考夫宁愿再来一次石头剪刀布。
当时用的方法很荒唐,但面对讲道的海勒小姐, 他至少有公平竞争的机会。
不像现在,他只能退一步。
“好,您小心些,别找太久。”
麦考夫不再浪费时间争辩,等对方出来,他再进就好。
莫伦快速入室,心底闪过一丝遗憾。
以阿曼达与希金斯的人物关系,石头剪刀布进门法毫无用武之地。
她也少就了一些乐趣,没法体验未知与可能赌赢运气的成就感。
入内。
一眼望去,伯爵的书房非常整洁。
文件、书籍与摆件都被整齐划一地放置,丝毫不见凌乱。
莫伦直奔书桌,望远镜没放在外面,先从抽屉找起。
拉开之前,先确认抽屉夹缝中没有发丝或纸片等细碎物品,那可能被用作观察抽屉是否被他人翻动的标记。
威廉腓力普恐怕从未想到某天会被人摸入书房。他没有做防盗标记,也没有给抽屉装锁。
左二右三,一共五个抽屉,全部可以直接拉开。
其中四个抽屉依照地区不同放置着不同文件,只有右侧最后一个抽屉不同。
拉开,里面静静躺着双筒手持望远镜与一块老旧怀表。
莫伦走到能远望花园方向的那侧窗户,举起望远镜一试。
在白天的光线下,能清晰地看到是什么人出入花园。换成在昏暗夜间,也能观察到大致状况。
果然与猜测一致,威廉伯爵在书房可以全程围观阿曼达与希金斯互诉钟情的场面。
莫伦将望远镜放回原位,又拿出了那块老旧怀表。
表盖已有部分生锈,没有镶嵌任何珠宝。它不像威廉伯爵的私人物品,太朴素了。
表盖内嵌一幅微缩肖像画,应该就是珍妮米歇尔提到的那一块。
由于肖像画太小,看不清人脸。
人物整体造型却非常眼熟,是藏画室第三代腓力普伯爵夫人伊丽莎白的模样。
莫伦仔细检查了表身与表链,没有看到刻字署名,但从锈迹不难判断怀表有点年头了。
它很可能属于第三代腓力普伯爵杰斐逊。因为用料不够名贵,造价平平,没有被登记在册。大管家也不清楚它的存在。
威廉特意找出祖辈使用的旧怀表,一定有些不同寻常的目的,他却也没有珍视到随时贴身携带。
莫伦手上不停,又以最快速度粗略翻查书房的文件与书籍。
多数是各地矿场报告,还有就是对铺设铁轨与蒸汽机的构想计划。
现在的时间线是1819年,这个世界尚未有蒸汽机铁路问世。
威廉对新兴产业发展的前瞻性眼光不错。以腓力普原有的资本与人脉,把握住了时代发展的趋势,要再进一步不算困难。
这点就像老帕克说的,威廉伯爵对家族产业的发展做得不错。
再看藏书,是以国家区域分类的史书与博物书。
澳洲的那几本博物书,虽不见划线批注,但能看到明显书页翻动过的痕迹。
其中有一章介绍当地特色鸟类——黑背钟鹊。
这年头没有照相,但有栩栩如生的彩色绘图。插图中的黑白毛色鸟类,就是刚才造成下午茶混乱的那种鸟。
莫伦转了一圈,没有在书房内发现暗格,开门离开。
距离她进入书房,过去了29分钟。
怪鸟偷袭的后续搜查没这么快结束,四楼走廊还是静悄悄的,只有一位望风工具人。
莫伦言简意赅:“抽屉里有望远镜与肖像怀表,但没发现对我们的秘密调查报告。”
麦考夫早料到不会有什么私情调查报告,他在意的是「摧毁真心任务」。
“我再进去搜一下,说不定能有更多发现。”
却无法放心地进门,唯恐伯爵未婚妻掉链子,做不好望风任务。
麦考夫不喜多话,却不得不多叮嘱几句:
“假如您看到威廉进入走廊,马上喊一句「你怎么才来」作为暗号,我就先翻到窗户外。”
这是四楼,翻窗脱身肯定有风险。
好在麦考夫提前观察过,书房一侧的外墙有根落水管,他多少能够借力回到地面。
麦考夫说明:“我通过水管去地面。如果威廉问起您为什么一个人在书房门外等着,您……”
莫伦:“我就说我害怕怪鸟,特意来书房等他,问一问搜捕情况怎么样了。”
这种借口随便找找就有了。
莫伦很久没有被人絮叨式叮嘱。比起新奇感,想的是别再浪费时间。
她似夸奖:“你安排得很全面,我都记住了。你快进去吧。”
再念叨,威廉就回来了。
以阿曼达的性格是否喜欢情人冒险?
能否接受情人质疑她检查书房查得不够仔细?
莫伦不能确定,但她支持多一个人去伯爵书房找一找。
换一个视角,说不定能发现她没在意的细节。
麦考夫不再多话,进入书房。
从望远镜到澳洲钟鹊作乱下午茶餐会,他99%确定威廉已经发现未婚妻与护卫的私情。
今天的混乱,也是威廉故意制造出来的。
否则不会巧合到让澳洲特有的强攻击性鸟类出现在南欧古堡,也不会巧合到让它们围攻的对象是珍妮米歇尔。
珍妮与伯爵未婚妻不合,更在昨天故意挑唆,泄露了肖像怀表的消息。
基于此,她不是被故意针对的可能性有多低?
麦考夫不信接二连三地巧合,而发现一个时间线上的疑点。
三个月前,希金斯被雇佣。
两个月前,鹊鸟怪叫出现在古堡。
一个月前,希金斯第一次接触阿曼达。
澳洲鹊鸟被带入古堡,早于希金斯对阿曼达一见钟情。
威廉伯爵在澳洲有金矿生意,他捕获澳洲鹊鸟的最初目的是什么?
仅仅是养着玩,观察澳洲物种能不能在欧洲存活?还是早就计划好了要制造一场攻击人类的混乱?
如果是后者,那能有更深一步的推测。
——从希金斯与阿曼达的相遇开始,就是威廉伯爵一手操控的。
麦考夫试图挖掘这具身体的记忆,拼凑出希金斯的想恋人倾向。
无奈角色信息有限,只给了一条线的背景,无法发掘出整个面的内容。
唯独确定希金斯对伯爵未婚妻是一见钟情,最直接的原因是阿曼达完全长在他的审美上。
被长相吸引,恰好阿曼达也是这样的性格。
未婚妻与护卫在这个方面都很感性。
另外,两人的家庭背景不足以伯爵抗衡。
麦考夫怀疑这对年轻人是被威廉伯爵选择的实验品。
是要复刻腓力普家的「石头落泪」传说吗?
威廉竟然不惜用婚姻名誉为代价,再现传说是追求什么?
以往的腓力普们是要获得财富,但以威廉的稳定产业经营状态,根本不必使用这样过激的手段。
不是求财,又要求什么?
麦考夫放下公司文件。
看到书架上很多历史书,从希腊到古埃?*? 及,多以当地语言撰写。
他挑选看上去被翻阅次数最多的书籍,迅速翻了起来。
时间不知不觉过去。突然,虚掩的书房门被推开。
莫伦耳听四方,不会等威廉走到视野范围内才发现对方。
当楼梯方向隐隐传来威廉与大管家的说话声,她立刻推门招呼里面的人快点出来。
莫伦:“往南,我们快走。”
麦考夫立即把那本记录金字塔文化的书放回原位。
扫一眼,确保没有痕迹残留,窜出书房反手关门。
两人蹑手蹑脚朝着南侧楼梯狂跑。
这边刚刚下楼,就听上方走廊响起脚步声,是威廉与大管家说着话走向书房。
莫伦躲在楼梯转弯处,深吸了几口气,尽力无声地平缓呼吸。
这身体的体能不行,没跑几步就喘不上气了。
麦考夫没有催促,耐心地等待着。
他也发散思维琢磨一件事。结束这场梦境任务,是不是要去练练射击?
今天是瞄准翅膀,却射爆鸟头。
下次的目标要是换成了人类,再射偏的话,后果就真不好说了。
两人原地站了十分钟,等看不出任何做贼迹象后,返回了二楼阿曼达的卧室。
麦考夫没有立即离开。
一个麻烦摆在面前,如何处威廉伯爵已经知道未婚妻私情的局面?
虚影书的故事梗概里只字不提鹊鸟偷袭乱局。
或许,没有被书写的部分才是两人私奔的起因。
推测在原定故事线上,希金斯没意识到不对劲。
在贴身保护阿曼达后,两人感情更加火热,迫不及待要逃离古堡。
现在基本确定伯爵的“真心”与未婚妻无关,那就要留下来才能找出“真心”所在。
麦考夫不可能提出私奔,但怕对方脑子发热。“帕克小姐,您是怎么想的?”
莫伦:“原本我希望与你尽快离开,伯爵却已发现了我们的事。
他应该等着捉奸拿双。我又不傻,才不让他如愿。我们等一等,瞧他还能有什么招。”
莫伦表面用出了拖字诀,也真的好奇威廉的下一步棋。
他希望私情发生,如果小情侣没有私奔呢?他又能做什么?
可惜,这波优势不在我方,只因任务存在时间限制。
比拼定力,是不费力逼威廉腓力普露出破绽的最佳方式。
再顺藤摸瓜发现他的真实意图,找到所谓“真心”。
她有足够的耐心,无奈没有足够多的时间,只能继续主动寻找真相。
下午发生怪鸟突袭,夜晚的生日宴仍照常进行。
莫伦按照原计划,准备在舞会时对威廉提出肖像怀表的疑问。
跳双人舞时,是这对未婚夫妻身体距离最接近的时刻。能触摸皮肤,能感知心跳——最适合进行问话测谎。
舞厅,金碧辉煌。
伴随悠扬琴声响起,伯爵与未婚妻跳起开场舞。
莫伦触碰到威廉双手,感到了一阵凉意。
字面意思,初夏六月,这人的体温明显偏低。
无法从阿曼达的记忆里获知以往共舞时威廉的体温情况。
他是一直体温偏低吗?或是今夜身体不适?
莫伦问:“您的手有点凉,是身体不舒服吗?”
威廉:“没有,我生来就是这样的。”
依照威廉寡言的风格,对话到此就该停止。
他却难得关心了几句,“巡逻队对湖边仔细搜查,确认没有第三只怪鸟出没,你不用担惊受怕了。希金斯艾伦身手不错,他能保护好你的。”
重点是最后一句吧,这是有多想要自戴绿帽?
莫伦默默腹诽着,却第一时间面露喜色,但又立刻低下了头回避威廉的目光。
这戏份对演技的要求是越来越高。
欣喜,是因为能与情人护卫更多时间相处。回避,是心虚不敢面对未婚夫。
这种微表情切换只为制造假象,让威廉以为一切尽在他的掌握中。
然后,再顺势转移话题,似乎要彻底回避。
莫伦借机抛出肖像怀表之问。
“米歇尔小姐被怪鸟吓得最严重,没看到她来舞厅。说起来,她昨天和我提起一件事。她说您随身携带了一块怀表,里面有红发绿眼女人的微缩肖像,是真的吗?”
威廉直接承认了。
“是有一块,米歇尔小姐也捡到过一次。那是高祖父亲手为高祖母制作的,那天表停了,我去找维修师。”
莫伦看着威廉丝毫不变的平静表情,他的呼吸节奏与心跳速度如常。
说到心跳,从脉搏感知威廉的心率,与他的同龄人相比是心跳较慢。
体温低,心跳慢,威廉腓力普有着与多数人不同的生特征。
莫伦思绪急转,又继续问:
“原来是第三代腓力普伯爵夫妇的纪念物。我听说了「石头落泪」的传说,您相信它是真的吗?”
威廉面色淡淡不见情绪起伏,眼神却很异常认真。
“我当然相信传说是真的,也想见证真挚爱情的发生。”
莫伦看出了威廉的过分认真。
至此,她恍然明了这位伯爵想要的“真心”是什么了,那又会在哪里呢?
*
*
宾客们分成了两批。
有的喜欢跳舞,有的去珍品展览室参观腓力普家的收藏。或是遇上特别喜欢的,也能提出交换珍宝的提议。
作为护卫,麦考夫不可能跳舞。
这会在持续加班,贴身保护的对象在舞池,他就要到处巡查确保没有异样发生。
展览室是重点巡逻区域。
麦考夫默默打量着每一件展品。
它们被威廉伯爵收藏,或是能反映出他的喜好偏向。
雕像、油画、珠宝、盔甲、长剑等等,展品种类很丰富。
一群贵妇人围在某个玻璃柜旁,正对里面的一根羽毛评头论足。
“瞧瞧,这根蓬松得恰到好处。它的弧度能让我的帽子更美丽。”
“确实很美,红得闪耀。”
“哦不!它是火红的,不是鸵鸟的天然毛色。我更喜欢不经过染色的自然原色。”
麦考夫扫了一眼,贵妇们在探讨鸵鸟毛。
这年头,优质鸵鸟毛与珠宝贵金属类似,是奢侈品的一种。
有的售价堪比宝石,它是用来装点女士帽子的华贵饰品,也有用来制作扇子。
忽然,麦考夫脚步一停。
今天下午大多数贵妇的帽子都插了鸵鸟毛。
伯爵未婚妻的帽子却不见鸟毛,而是用了宝石做装饰。
那有什么不对劲吗?
麦考夫瞧着玻璃柜里鸵鸟毛的颜色,与阿曼达的发色相近,都红得火热。
威廉有一根与未婚妻发色相衬的鸵鸟毛,为什么没给阿曼达用呢?
论价格,这根红羽毛比不过下午那套首饰。
威廉是奉行只给未婚妻用贵的,不用更相配的饰品?
还是因为他早知道混乱会发生,不希望这根鸵鸟毛受损?
麦考夫为此走近玻璃柜,仔细观察。
贵妇们已经纷纷猜测起这根羽毛的重量。
贵妇A:“这个大小的羽毛,我估计它的重量在1.1克左右。”
贵妇B:“我认为要1.5克。”
贵妇C:“0.9克。”
……
说着,搞起了趣味押注。
谁的数字最接近正确数据,其他人就送她一根鸵鸟毛。
随后,叫来管事问清具体数字。
大管家被叫来,报出了一个精确的数字,“这根鸵鸟毛重1.202克。”
老卡尔夫人猜得最准。
她又多问管家几句,“这根鸵鸟毛是在哪染色的?弄得真不错。”
大管家摇头,“抱歉,伯爵没有透露这方面的情况。您或许能去「天空晕染室」、「史密斯作坊」、「七彩世界」等羽毛制作工坊瞧瞧,这几家的染色技术都不错。”
贵妇人们开始聊起了鸵鸟羽毛的加工工艺。
麦考夫离开展柜,继续一心两用。
表面巡逻,暗中思考这根鸵鸟毛有没有特别。当他抬头,扫过展览厅的内装图案时,蓦地停止脚步。
这里用了长角豆树做装潢花纹。长角豆树是计量单位「克拉」的来源。
鸵鸟毛重1.202克,等于6.01克拉。
麦考夫灵光一闪,至此明白了威廉伯爵的“真心”不在他本人身上了。那又会在哪里呢?
*
*
6月2日,凌晨四点,天色将亮未亮。
古堡非常安静,似乎所有人都睡着了。
哪怕是巡逻队也不再积极巡逻。昨天从调查下午茶之乱到维护生日宴安全,护卫们是一直在加班工作,这会在岗的七人找个角落暂歇补觉。
两道身影一南一北地窜出了古堡,都冲着「宝石湖」去了。
麦考夫直奔芦苇丛。
莫伦绕了一圈后,也抵达芦苇丛。
风飒飒。
很快,在摇曳的芦苇丛中,依稀听到多出了一道不属于自己的脚步声。
这种时候会是谁?!
莫伦转身,麦考夫抬头。
相距三十米,两个人不期而遇。
四目相对,看到了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莫伦:护卫工具人,他怎么在这里?
麦考夫:伯爵未婚妻,她怎么在这里?
第27章 Chapter27
Chapter27
凌晨四点, 狗也睡得正香。
正常人就不该这时候来湖畔芦苇丛。
现在出现的人,不是幕后黑手,就是发现关键点的调查者。
莫伦:护卫希金斯的脑子能想到威廉伯爵的秘密?
有这脑子,他在故事线里又怎么会私奔被杀?现在是发生了蝴蝶效应?
麦考夫:伯爵未婚妻难道真的了解伯爵本人?
有这本事, 她的书中结局怎么会私奔被杀?是因为情人护卫改变, 她也跟着发生改变, 出现了连锁反应吗?
眼神交错间,气氛一时古怪。
排除故事人物因为剧情变化触发隐藏走向,就只剩一种可能——梦境任务不是单人向,而是双人进入, 之前对方都是演的。
莫伦想到对面可能也是一位任务者,根本没有与人相认的打算。
注意事项提到故事结束前不要透露自己的真实身份, 她必须把“我演阿曼达”进行到底。
莫伦先发制人,快步走到护卫情人面前。
说:“你怎么来了?是不是也觉得伯爵不对劲?把一样重要的东西藏在芦苇丛?找到它, 我们就有和伯爵谈判的筹码?”
麦考夫深深看对方一眼。
为了避免暴露真实身份的未知后果,有的戏, 只能揣着明白装糊涂地演下去。
“对,就是您说得这样, 找到筹码说服伯爵放我们安全离开。”
麦考夫还追加了几句赞叹,“看到您也来了, 我更有底气了。您是如此了解伯爵,您会来这里, 说明我没找错。”
寻找对付伯爵的筹码, 其实就是找「伯爵的真心」。
“先坐下, 说说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莫伦特意穿了一条深灰裙子, 方便钻草丛,这会也能席地而坐。
站着讲话显眼, 坐下能藏身于及腰高的芦苇丛中。
这个角落也不在威廉从卧室或书房用望远镜能观测的范围内。
麦考夫正想试探对方的任务目标,很配合地坐下。
他从鸵鸟毛讲起,“您听说昨夜展览厅鸵鸟毛相关的趣味竞猜了吗?我觉得那根红色的鸵鸟毛不同寻常,它重1.202克,也就是6.01克拉。”
莫伦点头:“我听说了。”
昨夜莫伦离开舞池去展览厅转了一圈,听说了之前贵妇们的打赌趣事。
她也看到了染成血红的鸵鸟毛。隔着玻璃无法确定红色染料的成分,但肯定威廉没把这根毛给她做帽子配饰,必定很重视它。
为什么重视一根鸵鸟毛?
不是因为它具备的经济价值。虽然鸵鸟毛也是奢侈品,但比起威廉随手送的一堆珠宝,它就不值钱了。
莫伦:“鸵鸟毛与伯爵的生日有关。”
威廉是6月1日生日。
一根鸵鸟毛的重量与威廉生日数字吻合,又有什么特别?
莫伦:“我听过一个古埃及神话传说。在古埃及人死后,会受到阿努比斯的「称量心脏审判」。
在天平上的两端分别放置死者心脏与真女神玛特的一根羽毛。当心脏的重量小于或等于那根羽毛的重量,证明死者生前行善可以前往古埃及想中的天国。”
反之,当心脏重量大于玛特羽毛重量,说明死者生前作恶多端。
那颗心会被怪物阿米特吃掉,而死者将被判决滞留在埃及的冥界。
莫伦:“称心审判的关键羽毛,来自玛特女神的真之羽。世俗记录中,以鸵鸟毛象征玛特女神。”
说到这里,隐藏含义已经很明显。
麦考夫知道接下去的话不便细说,因为涉及了梦境任务。
从「称心审判」的传说角度出发,再看威廉伯爵收藏的火红色鸵鸟毛。
这根鸵鸟毛的重量以克拉计数是「6.01」。6月1日恰好是威廉的生日,很难不怀疑鸵鸟毛与“伯爵真心”有直接关联。
问:如何称量心脏?
在古埃及神话故事中,是已死的人进入冥界,心脏会被拿出来称量。
威廉伯爵却是活人,无法从物意义上拿出他的心脏。
但他可以自定义某个物品为“真心”,将“真心”视作是个人真实情绪的载体,它能被单独放置于体外。
尤其是腓力普家族流传着「石头流泪」的传说,这更影响了威廉的思考方式,认为某件死物能成为他的“真心”。
麦考夫:“日常生活中,人们都说伯爵很无趣,说不定他把为数不多的情绪都藏在了他认定的某件重要物品里。”
莫伦认同,“昨天跳舞时,我发现伯爵的体温偏低,心跳也比常人慢。他说是从出生起,这些生状态就与常人不同。”
情感淡漠症患者的生表现有体温偏低、心跳速度慢。
纵观威廉腓力普的行为,尽管他塑造出和善不与人交恶的外在形象,但本质非常冷漠,对订婚十个月的未婚妻没有一点情绪关怀。
这种对很多事无动于衷的冷漠状态,更体现在他对许多事缺乏兴趣,只会工作没有任何爱好上。
莫伦没说那些心学认识,就概括:“可能是从小与众不同的身体状态,让伯爵天生缺乏感情。当他有了稳定的资产与社会地位,接下来想要补全他一直以来没能拥有的情感。”
通俗点,吃饱撑了就开始作妖了。
一般人重拾感情需求,或是认真去经营一段感情,或是开启海王模式。
威廉伯爵的脑回路不一样,也可能是生缺陷导致了他天生无法感知情感,那就只能求诸于外。
莫伦大胆猜测:“他故意促成我们的私情,是想让这段感情在最浓烈的时候变成他自己的。”
这个猜测听上去不可思议,荒唐到了扭曲的地步。
麦考夫却听懂了,而他也持有相同观点。
威廉伯爵在搞一种很新的实验。
他先假定某个物体是「真心」,把未婚妻与护卫的浓烈爱情注入「真心」,那就能让他本人的「真心」充盈起来。
腓力普家的传说,当遇上「石头落泪」奇观,好运气就会降临。
威廉更加激进,他不要凭运气遇上,而企图人为制造特定的石头染泪现象。
这颗特殊的石头,即他选定的「真心」。
泪水也不是一般的眼泪,也是一对情侣临死前的情人泪。
如果把这种行为定义成实验让人觉得费解,那么定义为炼金术就更好去认识了——是一种可怕的迷信行为。
麦考夫问:“如果我没猜错,老帕克先生是不是经历过与石头相关的奇遇?”
莫伦点头:“救伯爵的那天,父亲见到了一块石头在泥石流里睁开眼睛,石头逆流而上。”
这又对上了!
威廉给荒谬的实验找到事实依据。
祖上有石头哭泣传说,现实有石头变活物,他凭什么做不到炼制一颗「真心」呢?
这颗被定义的「真心」实体在哪里呢?
没在书房找到,不排除被威廉随身携带的可能性,却还有一个地方也是藏匿点。
腓力普家从「宝石湖」发迹,而第三代腓力普伯爵府夫妇遇上奇观是在海边。
要确保「真心」具备神奇力量,可能要让它保持与水的关联。
麦考夫:“伯爵没有运动喜好,日常只会绕湖散步。我认为他会把那个重要物品藏在湖边某个角落。洗衣工说他的衣服常常沾有芦苇毛絮,这片芦苇丛很可疑。”
莫伦:“我也问了仆从,据说他最喜欢待散心的位置是芦苇丛,东西在这里的可能性很大。”
话到此处,两人把能交流的观点都说了,但还没打听对方的任务。
不着急试探,先找「真心」。
只有发现它的踪迹,才能证明以上的推测正确。
搜查范围缩小到芦苇丛,可芦苇丛也有一百平方米之大。
不能引人注目,必须赶在巡逻队早班交接前结束搜查且返回房间。
如果这一轮搜不到,只能等今夜或明天黎明前再查一次。
芦苇丛有什么合适藏东西的地方?
两人一东一西分区寻找。捡根树枝拨开草丛,查看是否存在某个洞穴。
一个半小时后,时间指向“05:44”。
两人几乎走遍芦苇丛,但发现任何藏东西的痕迹。
是推测失误了?
或是还有什么忽略的地方?
天光已亮。
两人不能继续在湖边逗留,带着疑问返回房间。
6月2日,宾客们普遍起得很晚。
昨夜舞会一直持续到凌晨两三点,今天没有娱乐活动安排,便于众人补觉。
莫伦没有接到威廉伯爵的共同进餐邀请。
似不经意问了大管家几句,威廉是照常七点起床,早餐后就又去了书房。
「真心」实物是被威廉随身携带了吗?
或者是扩大搜查范围,不限于芦苇丛,整个「宝石湖」湖岸都可能是藏匿地?
午后,莫伦开启绕湖模式。不是一个人,还带上了神秘护卫。
威廉伯爵亲口要求希金斯保护阿曼达,这场戏就得继续演下去。
麦考夫也想沿湖多走几圈。没在芦苇丛发现的东西,它会不会在湖边的某个角落?
一棵树、一个鸟巢、一块岩石……,这些普通景物都变得可疑起来。
令人无奈,从正午时分走到了日暮四合,把「宝石湖」湖岸走了一个遍,仍旧一无所获。
难道真的想错了?
气氛沉闷。
两人都没有说话,推方向是否真的出了偏差?
即便威廉伯爵长时间把「真心」带在身上,但也该在湖边有一个存放点,让它能够与活水近距离接触。
那才吻合腓力普家传说里石头与水同时出现的必要条件,或者威廉更改了实验模式?
莫伦很清楚推不可能每一次都正确无误,预料之外是难免的。
幸好还有充足的时间,倒计时显示「4天又05:59:31」,可以从头复盘找到失误点。
两人走了一下午,准备先回古堡。
半途遇上了一伙钓鱼的客人收杆,他们正提着木桶说要回城堡加菜。
客人A收获满满一桶,喜气洋洋地向同伴炫耀。
“早就说了,我下饵必有鱼咬钩。嘿嘿,今天一小时就钓上了四条肥鱼。”
客人B颗粒无收,不由酸了几句。
“你快别炫耀了,明明就是古堡湖泊里的鱼太傻,才会被你轻松钓上来。上次出海钓鱼,你被大鱼拖拽反掉进海里。这事,你忘了?”
客人A:“那次是失误。失误,你懂不懂?再说我掉下水也没撒手撤杆,最后赢了那条大鱼,把它给钓上船。”
客人C:“我觉得去陌生水域垂钓的风险太高,还是古堡湖泊比较安全。以往就听说有人掉入水里被鱼给杀死,被咬死、被电死、被毒死都有。钓鱼的代价太高了,不值得以身试险。想吃鱼不如去集市买。”
客人A与客人B齐齐摇头。
“你不懂,这就是钓鱼的乐趣。”
“吃鱼只是顺便的,钓鱼钓的就是一种心情。”
三名客人就钓鱼的奥义展开新一轮探讨,他们继续朝着古堡的方向走。
旁听到这番话的两人却停下脚步。
莫伦与麦考夫交换了一个眼神,确认对方也从钓鱼佬的闲谈中得到了灵感。
麦考夫:“我们忽略了一个地方。”
莫伦:“水下。”
两人一直在湖岸寻找,却没有去水下看过。
第一个腓力普在湖底发现宝石原料,第三代腓力普夫妇有过坠海的遭遇,是都下过水。
下水后,遇上了古怪的“石头”,然后有了传说。
莫伦:“现在重看「落泪石头」的传说,我认为是一种美化的意象。父亲说山洪发生时看到水流里有石头睁眼逃走,那才是真实的描述。因为他们遇上了石头鱼。”
石头鱼,顾名思义是长得与石头相近的鱼。
背鳍凹凸不平,行动很缓慢,活脱脱似一块真的丑石。藏身于泥沙、礁石、珊瑚间。
麦考夫只见过石头鱼的标本。没有看过活物,因为它在欧洲附近海域很罕见。澳洲倒是常见,也分布在印度洋与东方海域。
石头鱼有一个致命特点,它有剧毒,藏于背鳍的硬刺上。
麦考夫猜测:“「宝石湖」曾经有过石头鱼,如何存活与来源都不可考证。正因它不是欧洲物种,人们下水后错把鱼认作石头,不小心死于它的毒刺下。
在石头鱼的聚集点附近有一批宝石原料,因为有剧毒鱼类无意中的看护,原料在很长一段内没被人类发现。”
直到第一个腓力普下湖,他成功躲避石头鱼攻击,挖出了那批原料。
莫伦:“类似的事也发生在第三代腓力普伯爵夫妻身上,他们找到无主宝藏的位置附近也有石头鱼出没。
一些没能注意石头鱼毒刺的寻宝者,也许半路夭折在取宝路上。杰斐逊与伊丽莎白成功避免被鱼毒死,获得了宝藏。”
麦考夫从另一个角度解读「石头落泪」。
“杀了挡道的石头鱼才能获得财富。鱼的生构造决定了它无法落泪,但它能把血流干。杀石头鱼取宝,流血的鱼形似石头流出了眼泪。”
「石头落泪」是被腓力普家族美化的一种意象。
原本惊险到赌命的求财手段,是在时间的流逝里失了真,成为遇见奇观就能获得好运的传说。
过去的真相给现在的下水者示警。
要去水下捞出「真心」,务必注意湖中的风险。
第一个打捞点,仍旧指向芦苇丛。
百平米的芦苇丛,有一个直径三米左右的小水潭。
深度未知。从水面往下看,水质看似清澈,但无法一眼看到底。
莫伦倒是想下潜底部一探究竟,但阿曼达不会游泳。
以昨天快跑几分钟就上气不接下气的经验,要下水必须先让这具身体习得潜水的肌肉记忆,如果没有充分前期练习恐怕会溺毙水中。
下潜打捞只能由麦考夫完成。
两人没有着急冲向水潭,约定明天黎明时分,四点老地方再见面。
先要准备折叠式杆子试探水池的深度,再预备麻绳、钩子等工具便于把潭底的东西拉上来,以及一套衣服能在水下作业后立刻更换。
不能全身湿答答地返回古堡。万一半途遇上人,变相直接告诉别人自己很可疑,是在水里转悠了一圈。
*
*
6月3日,鸟叫声响。
清晨五点左右,芦苇丛深处。
两人先用折叠杆测量了水潭深度,潭水约三米深。潭底没有石头鱼,但不乏一些植物根系阻挡了视线。
麦考夫反反复复十几次,下潜又上浮换气。
他来来回回找到了一圈,终于发现了能被一手握住的小型金属盒。
把它带上岸。
这盒子有自制的滚轮数字锁,是四位密码。
莫伦:“金属盒被藏在水里,不知道密码锁是否内部生锈?我认为可以先试试数字「1202」,您觉得呢?”
“我也这样认为。”
麦考夫顾不上全身湿透与头发滴水,先转动了四位密码。
1202,转到这个四个位置。
一个好消息,锁没有生锈,盒盖被顺利开。至此,说明两人的推断思路基本正确。
随之而来是一个坏消息,盒内空空如也。
伯爵的「真心」已经被取出,它不在这里了。
两人面面相觑。现在要去哪里找「真心」呢
第28章 Chapter28
Chapter28
有关「真心」的去向, 有三种可能性:
被另一个人发现盗走、 被威廉取走随身携带,或是被威廉更换了存放地点。
莫伦:“直到昨夜,伯爵的情绪都没大幅变化。假设盒中物是被别人取走,以伯爵现在的状态是还不知道它已经被盗。
那种局面最棘手, 偷盗者的范围不明, 恐怕很难在三四天内把失物追回。”
距离梦境任务的截止日期, 只剩3天又18小时52分33秒。
莫伦说出三四天的时间限制,也是在试探对面那位的任务期限。
麦考夫轻轻点头,承认了他也需要6月7日0点前完成任务。
针对第三方提前一步取走「真心」的这个可能性,他更担忧那位不是这个世界的原住民, 而是第三位任务者。
虚影书的注意事项没有说明详细情况。既然有一、有二,谁能保证没有三?
目前不确定第三方是否存在, 不如联合已知的第二人共同应对。
麦考夫却必须问一个关键问题,“如果取回盒中物, 您打算怎么做呢?”
莫伦秒懂,这是在试探两人的任务内容是否冲突。
没有直接回答, 而递给对方一根树枝。“不如我们同时在泥地上写出拿到盒中物后的打算。”
要写一起写,避免一方发现另一方的任务目标有冲突就含糊其辞。
麦考夫思考三秒, 接过了树枝。
假设结局无法共赢,也能提前获知该在哪些方面提防对方破坏自己的任务。
背对背, 两人写下了各自的目标。
莫伦写下了「获得盒中物」。
麦考夫写下「摧毁盒中物」。
随后各自侧身,看向对方写的内容。
比起“摧毁”, “获得”一词的概念很宽泛。它可以是短暂地持有, 在得到后再将它毁去。
两人都暗松了一口气。
这是一个好消息, 任务方向没有冲突, 可以达成临时联盟。不用在为数不多的倒计时里,再去想怎么反手捅对方一刀。
紧绷的精神略放松。
麦考夫想要继续分析假如「真心」是被威廉伯爵取走的可能性, 迎面刮来一阵初夏晨风。
他全身湿透,被风一吹后更加透心凉。
鼻子一阵发痒,迅速背过身,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
莫伦走到十米之外,给人留下换装空间。
“愿上帝保佑您。谨防感冒,您先把衣服换了吧。”
如果扮演的角色生病或被杀,那会连累任务者的意识受损吗?
莫伦不知道,也暂时没计划在作死的边缘反复试探。
麦考夫将准备好的毛巾与衣服拿了出来。
找了一处芦苇相对茂盛的角落,在草丛非常迅速地脱衣、擦身、换上干衣服。
动作很快。快到能少用一秒,就绝不多停顿一下。
那就不用去想自己居然有一天在野地里,在仅距离陌生人十几米远的位置就脱个精光。
其实不必尴尬。
记住,脱光的是希金斯艾伦,与福尔摩斯没有任何关系。
麦考夫绝不会向第二个人透露自己经历了这种荒唐的梦境任务。
绝不透露!哪怕是亲爱的弟弟也别想知道半个单词。
现在默默祈祷任务期间远离疾病。
但愿这具身体能够表里如一,像他的八块腹肌好身材一样,身体强壮到不会被水一泡再被风一吹就感冒。
莫伦不聋,安静的环境让她把窸窸窣窣的换衣声听得清楚。
换个时间地点还会分析一下希金斯的身形比例,眼下只激发了她蠢蠢欲动的初心。
“我换好了。”
麦考夫把湿衣服装袋,走出茂密草丛,正对上一双跃跃欲试的眼睛。
如果他的判断力没有被晨风吹走,临时队友的眼神是想把人五花大绑且扒到一件内衣都不剩?
麦考夫定力够好,面不改色,一步不退。
却也不免默默怀疑,在他换衣服的短短两三分钟中发生了什么事?对面难道误触了什么看不见的开关,脑筋变得不正常了?
莫伦很快收敛情绪,以平静的口吻说:
“感谢您,您换衣服这件事给了我灵感。如果盒中物是被伯爵取走,该给他制造亿点点小意外。”
就是那种能把人脱光的意外。
“比如被失足落水,比如被火烧书房。总之要制造情况,才有机会接触他的随身物品。”
莫伦略遗憾,为了维持人设,还是不能使用关小黑屋逼供。
麦考夫暗道一声幸好,幸好临时队友没有突然发病,只是要对威廉伯爵进行亲切友好的慰问。
他肯定赞同,“您说得很对,但我认为不能忽视第三种可能性。”
麦考夫:“伯爵不一定会随身携带盒中物,他的特殊实验可能已经开始了。?*?
作为吸纳他人感情的媒介物品,与目标对象离得越近越好。或许,他已经将盒中物交给了您。”
麦考夫确定护卫希金斯近期没有收到任何来自伯爵的奖励或礼物,但伯爵未婚妻的待遇就不同。
莫伦经此提醒,想起威廉伯爵送阿曼达的一大堆珠宝。
“要让某件物品不被怀疑,最好的方法是它泯然于众。伯爵送我了一堆珠宝,说不定有一件特殊物品混在里面。”
依照阿曼达的性格,即便选择与护卫私奔,也会把一堆珠宝一起带走。
假如伯爵的「真心」早就给了未婚妻,那一场追杀就是势在必行,不可能让他的“心”遗落在外。
几大盒的首饰,哪一件会是「真心」?
已知线索,从火红骆驼毛到金属储物盒密码锁可见,601与1202这组数字是威廉在意的数字。
再按照「称心审判」传说的标准,伯爵想上天堂,「真心」就不能重于6.01克拉。
莫伦:“现在回房,我去逐一辨认。”
麦考夫将空了的金属盒收起来,说不定它之后还能有用。
莫伦前往衣帽间。
对每一件首饰进行观察,没有找到符合6.01克拉特殊计数的对应物品。
不过,有一枚胸针引起她的注意。
胸针是四叶草的造型,以黄金为底座,镶嵌了四片花瓣。
花瓣分别用两枚托帕石(Topaz)、一枚欧泊(Opal)与一枚锆石(Zircon)组成。
论价格,这枚胸针在威廉伯爵赠送的珠宝里不是第一档位。
乍一看它也与『石头落泪』传说无关。
莫伦却联想到一种高级珠宝的特别定制款。
有一种藏头诗珠宝。
取不同宝石的首字母连成一句想要说的话,比如「LOVE」、「Dearest」等,将有着对应首字母的宝石镶嵌在同一件首饰上。
拿破仑就为妻子玛丽露易丝定制过这种款式的手链。
眼前的四叶草胸针,它的宝石首字母是O、T、Z、T。
四个字母无法构成意味明确的单词,但能与数字1202(One Two Zero Two)构成对应的首字母的关系。
这样解读在牵强附会吗?
是不是强行把胸针与伯爵制作的「真心」联系到一起?
答案只有威廉伯爵本人最清楚。
莫伦果断决定出手一试,上演一出“无中生有”与“监守自盗”。
*
*
早餐后,威廉伯爵照常去书房办公,批阅文件的速度比以往要快一些。
不解内情的人会以为是婚期将近,新郎想要快点完成工作,是为后几天的婚礼腾出更多时间。
真相相差甚远。
威廉又看了一眼抽屉里的肖像怀表。
他与历代腓力普不同,不必等待天降奇遇,可以去创造属于自己的传说。
以往腓力普们撞见奇遇,是为了获得财富。
获得财富对他来说没有挑战性,人为创造「真心」、操纵人类的情感,那才能激起他难得起伏的情绪。
真期待未婚妻与护卫的私情越来越深。
不论那两人是选择私奔或是在婚后偷情,他先占据了处置两人的道德制高点。
将会在两人感情最浓时,用生离死别的方式拆散一对情侣。
不是故意恶心人,只是听说爱情的悲剧才刻骨铭心。
能换来一对情侣最痴情的泪与最不甘心的血,去浇灌他的「真心」。
那样一来,他的「真心」一定能变得感情充沛起来。
如果失败呢?
威廉认为可能性较低。
阿曼达符合红发的特征,老帕克又见过石头睁眼,是与腓力普家的传说多个要素重合。
不过,他也做好失败的准备。
说不定阿曼达与希金斯的感情浓度不足,无法填满他的「真心」。
这次不够的话,只能等下次。等第一位夫人死去,就去挑选第二位。
有点遗憾,帕克家没有第二个女儿。否则再娶阿曼达的妹妹也未尝不可,省得他再费力选择合适的人选。
威廉面无表情地思考着,毫不认为他的思维惊悚扭曲。
“叩叩!”
书房外,敲门声响。
“进来,门没锁。”
威廉伯爵看到来人是神色慌张的未婚妻。
他也没有放下羽毛笔,只是淡漠地问:“什么事?”
莫伦就似慌张到忘了把书房门关紧,留了一条缝隙。
她急忙小跑向书桌,着急地说起来意。
“我有事!是大事!古堡出现了小偷,他盗走了我的一批珠宝!”
“什么?!”
威廉听到珠宝失窃,一改往日的淡定。
嗖一下站起来,板着脸,异常严厉地问:“有哪些珠宝丢了?”
莫伦看到威廉脸色瞬间变黑,对自己的推测有了九成的把握。
不差钱的伯爵不该因为丢失珠宝就神色大变,除非是害怕失物里混杂了对他极其重要的东西。
莫伦像是被威廉的黑脸吓到,绕着书桌一边退后一边哆嗦地说:
“就、大概、可能是一共六七八件珠宝被盗。有一条红宝石项链,花卉造型的;两枚祖母绿戒指,一个戴食指一个戴中指;对了,还有珍珠手链三条。”
莫伦似杂乱无章地报出失窃物品,可没有错漏威廉伯爵的任何表情。
威廉紧蹙眉头,身体不自觉地跟着转向。
双眼眨也不眨地紧盯对方,追问:“还有吗?!”
莫伦瞧威廉的紧绷模样,从刚才的90%上升至99%,确认自己的推测正确。
这就给他最后一击,“还有一个不怎么值钱的胸针,好像是四叶草造型,它也不见了。”
“啪!”
威廉突然将手里的羽毛笔狠狠摔到地上。
冷漠的表情突然开裂,就像是死火山蓦地喷发。
阴云密布,熔岩翻滚。只等岩浆喷出,四周的活物将无一幸免。
“这点珠宝也看不住,你怎么没把自己的命给丢了?!”
威廉怒吼着逼近未婚妻,说着就要去掐对方的脖子。
莫伦似乎被威廉的勃然大怒给吓傻了,呆在原地一动不动,愣愣地看着他。
正在威廉要抬手时,“咚”的闷响从他后颈传来,他被人狠狠敲了一下闷棍。
剧烈疼痛让他眼前一黑,连呼叫都来不及。昏迷前,眼角余光看到了下黑手的居然是护卫希金斯?!
威廉昏迷倒在地上。
麦考夫先立刻去把书房门锁死。
莫伦就似最称职的演员,听到威廉的倒地声似听到导演喊卡声,她是一秒出戏。
当麦考夫锁好门再转身,只见临时队友已经手速飞快地解开威廉伯爵的腰带。
取之于威廉,用之于威廉。
莫伦用腰带把人反绑起来,还不忘给威廉嘴里堵上一团手帕。
她准备找第二根绳子把威廉的双脚也绑上,但还记得要保持阿曼达的人设,抽空先与工具人队友演一波。
“威廉伯爵太吓人了,居然为了几颗珠宝就要掐死我,该不是突发某种恶疾吧?”
莫伦为两人的行为找到不是崩坏角色的依据。
这会表现得感动又害怕:“亲爱的,多亏有你保护我的安全。快,我们快把伯爵彻底绑住,我怕他醒来再次发病。”
麦考夫似乎一脸惶恐,很像是为爱冲动打晕主人,又生出了后怕的情绪。
把手上的木棍往书桌上随便一放,仿佛不安地说:“上帝啊!我怎么会殴打伯爵呢?我真是……”
真是干得漂亮!
麦考夫咽下真话。找来一根捆绑文件的绳子,把威廉的双脚也给绑了起来。
如果可以把梦境任务缔造者也给揍晕过去,那就再好不过了。
不必问为什么会随身携带木棍。
护卫的武器有长剑、有弓箭,也可以有木棍。众多武器中,使用木棍敲闷棍是最趁手。
这个闪电行动制定于半小时前。
由伯爵未婚妻向护卫情人提出了“卷款私奔”方案。
即,今天向威廉伯爵虚报一批珠宝失窃了。小情侣私奔时,就把它们堂而皇之地带走。
这种说辞非常符合原来的故事线,一点也不崩人设吧?
反正麦考夫立即同意了,确实要为“私奔”(试探是否找到完成任务的关键道具)做准备。
他恪守伯爵的指令,贴身保护伯爵未婚妻。
先找到一根趁手的木棍随时用来打跑恶徒,再把人一路护送到伯爵书房外面。
如果伯爵听到四叶草胸针被盗后毫无反应,证明两人推测「真心」的方向错误,必须立刻更改方向。
如果伯爵情绪骤变,代表两人成功确认「真心」。接下来就要尽快提交任务,不然还留在这个梦境里度假吗?
莫伦左手握住了四叶草胸针。
她快速侧身,避开工具人队友的视线。
最后时刻,人设不要崩,正常情况谁会用右手手指虚空写字呢?必是要私下进行。
她在虚影书任务页末尾『我认定以____,获得伯爵真心』的横线上填写答案,“得到被伯爵自定义的真心实体四叶草胸针”。
虚影书快速变化。
在本页的标题后方,多了一行醒目红字『本次任务通关』。
莫伦一秒不停,把胸针塞给工具人队友。“你继续。”
麦考夫已经取下绑在小腿上的小铁锤。
接过胸针却没有立刻把它砸碎,而是拿起桌面茶杯,用茶水把威廉给泼醒了。
威廉头晕目眩地醒来。
一时间没弄清发生了什么变故,只见他选好的待宰杀侍卫,正一手拿着锤子,一手拿着四叶草胸针。
威廉意识到将要发生什么,扭动身体,想要挣扎阻拦对方。
可嘴巴被布团堵住,连话也发不出来,只能发出“呜呜——”声。
麦考夫深谙如何摧毁更动人心魄。让当事人眼睁睁地看着他的“真心”被毁,震撼性效果最佳。
把胸针放到桌面上,在威廉呲目欲裂的眼神里,哐哐哐几锤子敲了下去。
麦考夫不忘演好最后一场戏。
对威廉说:“伯爵,您怎么能会为一枚胸针想要掐死阿曼达呢?它是不是导致您突发恶疾的根源,我这就把它给处了。”
威廉:不!
他伟大的真心制造计划,怎么会猝不及防就被摧毁了?!
威廉无力阻止,目睹了胸针宝石被四分五裂的过程。
这把锤子哪是敲碎宝石,更像直接砸在他的胸口,把他的灵魂也给击碎了。他从愤怒至极变到面无血色,再度晕厥过去。
麦考夫确定「真心」胸针碎成了渣。
他半侧身体,在虚影书的任务页上,以手指快速书写了“毁灭伯爵自定义的真心四叶草胸针”。
书页标题后方,很快冒出显眼红字『本次任务通关』。
书房里,威廉伯爵晕了。
两个通关的人,你看我,我看你。
通关了,怎么还没有脱离这个诡异梦境?
莫伦与麦考夫同时望向左手。
在仅自己可见的虚影书上,原本的通关倒计时从红色变为了粉红色。
还给加了一圈爱心花边。
『祝贺您提前完成任务,任务倒计时变为自由活动时间。
距离您离开梦境还有3天又14小时12分33秒,尽情享受您的梦境生活,可以将它视作悠闲假期(请注意不要过度崩坏角色)。』
莫伦:谁想要这种假期,我只想看到正常的太阳升起。
麦考夫:突然觉得曾经忙碌的上班生活,也是一种难得的平凡幸福。
第29章 Chapter29
Chapter29
真想撕了发布任务的虚影书。可恨的是书无实体, 无从下手。
莫伦深呼吸平复心情。
不必陷入无用的抱怨,不如想一想怎么解决眼前这个亲手炮制出的麻烦。
试问要怎么在任务世界愉快度假?
本次的通关BOSS威廉伯爵先被捆绑堵嘴,又被两人的一番操作给气到急火攻心晕厥。
等他醒来,会如何处造成这一切的两个勇士?
莫伦瞧着不要过度崩人设的提示, “过度”这个词很有灵性, 让人看到了一种灵活的尺度。
她先向工具人队友确认:“伯爵突发恶疾, 这让四天后的婚礼蒙上一层阴影。您会陪我度过这段艰难时光吗?”
莫伦:先确认一下对方是不是也走不掉。
麦考夫点头,想走不能走是真无奈。
指了指地上的伯爵,“等他醒来,一定会闭口不谈是他先突发疾病想要掐死您, 反而诬蔑是我们故意伤害了他。比起有权有势的伯爵,我们人微言轻。”
与别人说, 威廉腓力普要搞人祭实验去填充他自定义的「真心」,这话能有几人相信呢?
或许, 威廉有一间不为外人所知的实验室,藏着他实行炼金术的证据。
它却不在「湖畔古堡」, 可能在不明远方,也可能已经被抹去痕迹。仅剩三天的时间, 能查清楚吗?
威廉腓力普企图谋杀阿曼达与希金斯未遂。
没有更多物证能证明他实施犯罪,只要他咬死了不认罪, 谁又能把他怎么样呢?
反而是提出指控的受害者,证据不充足又是弱势一方, 会招来威廉伯爵的报复。
麦考夫不可能让威廉自由地看到明天的太阳。
他继续维持着深情护卫的人设, 对临时队友提议, “事已至此, 而我不愿意您被伯爵伤害,我们只有一条路了。”
不能一刀捅死威廉, 那会过度崩坏人设。
把威廉就近关在城堡中,又要提防大管家万一不小心撞破了小黑屋的门,发现被囚的伯爵。
还能怎么办?
麦考夫正要说对策。
莫伦抢答:“不如我们悄悄带伯爵出去散心。”
私奔是不可能私奔的。
三个人的不告而别怎么能叫私奔,最多叫说走就走的旅行。
麦考夫笑了,他也是这样想的,把人质控制在手里。
莫伦义正词严:“伯爵的恶疾是过于迫切地想要拥有一颗「真心」。我看他是在熟悉的环境里待太久被憋坏了。如果去一个陌生又没人打扰的地方,说不定有利于他的身体健康。”
“您说得很对,那就用伯爵的语气给大管家留一张字条。”
麦考夫拿起书桌上的文件,观察威廉腓力普的笔迹,准备进行仿写。
“字条说明他提前完成了工作,准备与未婚妻在婚前去低调散心放松。不用外人陪同,婚礼前回来。”
以威廉腓力普的日常作风,不会放下工作去娱乐,但书桌上的文件显示近日情况有变。
他明显有意加快办公速度,看起来是为婚期腾出更多私人时间。
麦考夫推测,威廉本来想给「真心」实验预留足够的前期准备时间,现在这却成为他为爱走天涯的合现象。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只字不提私奔,更不会把这场好心的“治愈之旅”定义为绑架。
莫伦:“要走就尽快走,客人们多在午餐后开始出门活动。不能让他们瞧见伯爵发病,免得伯爵颜面有损。
我来收拾必备行李,您写好给管家的留言。还请您看顾伯爵别让他乱动伤人,我们争取一个小时内出发。”
是要趁人不备跑路。假如威廉在中途醒来,再给他补一下闷棍。
麦考夫提醒:“您去马厩选一辆外观最普通的马车,不要有家族徽章,也不要花哨的车型。”
等离开古堡所在的小镇,要让这辆马车如水入大海,再也看不出它的来处。
到时候,威廉再也不是伯爵,世上也没有伯爵未婚妻与护卫希金斯。
莫伦点头,从威廉身上顺走一串钥匙。
她指了指书架,“您不如选一些书,带着路上看。”
麦考夫心领神会。
昨夜两人匆匆潜入书房,只能粗略扫一眼封面,了解大致的书籍种类。
现在被迫滞留在任务世界三天半,不如多认识一下这个世界。
它与现实有差异吗?这里的人与事是另一个纬度的真实吗?或是某种力量编造出来的?
通过阅读这些书籍,或能从各方面窥探这个世界的真相。
麦考夫有种不好的预感。
本轮任务仅是开始,他不会很容易地彻底切断与梦境世界的关联。
11:00。
三道身影离开书房。
具体点说,健硕护卫搀扶着昏迷不醒的伯爵,伯爵未婚妻在前方探路确保没有路障。
从四楼书房到坐上马车,平时十五分钟的路程,硬是走了半个多小时。
这一路用偷偷摸摸形容较夸张,也不至于过度提心吊胆,但多少沾了一些猫猫祟祟。
终于,两人把昏迷的威廉弄到车厢。
再把他的嘴重新堵好,把四肢重新捆好。车帘一拉,车轮一滚,自此断绝了他与熟悉生活的联系。
麦考夫驾车,莫伦并排坐在驾车位。
两人商议了立刻赶往最近的港口。
原本的故事线中,私奔情侣是往北走,企图跨过山脉进入另一个国家。
现在往南走,去有出海轮船的港口城市。
莫伦做出这个决定是为阿曼达与希金斯的以后考虑。
她本来没有深究梦境世界的构成,只希望快点通关离开,多停留一秒就多一分风险。
但被强制度假,就要去思考这个世界的本质了。
目前看来梦境世界至少会正常运行到倒计时结束前的那一刻。
任务者离开后,这个世界是会消散?或是陷入某种停滞状态?或照常运行?
如果是最后一种情况,随着任务者意识离开,原角色还要继续生活。
莫伦愿意给阿曼达提供一个建议。
假设她仍然选择与希金斯私奔,带着一笔钱远渡重洋去美洲,也不失为逃得足够远的选项。
车轮滚滚,马匹狂奔。
这辆车被驶出了道路情况允许下的最快速度。
没有橡胶轮胎的年代,车厢颠簸是难免的。
莫伦却没觉得晕头转向,说明驾驶员的技术足够高。令人怀疑工具人队友在现实中是大隐于市的职业马车夫。
她本人没有点亮驾驶马车的技能。
虽然19世纪开始兴起铁路,但马车仍旧是主要交通工具之一。
说不定哪天亡命天涯,或在突破禁运封锁线时就要使用这种本领,不如趁机请教。
“您的驾车水平真高,就像是古希腊掌管马车的神。您驾着这辆普通马车,仿佛驶出了太阳神赫利俄斯驾驶火马在天空翱翔的感觉。”
莫伦先夸后问:“您能够指点我一些驾车技巧吗?”
麦考夫不为夸奖所动。他不是第一次被视作古希腊的神。
白厅炸线时,他曾经在外交部办公室,被一群同事奉为古希腊掌管司法的神。那些人也不管司法的忒弥斯是女神。
眼下,又变成赫利俄斯了。
太阳神是男神,可他完全没有上天与太阳肩并肩的喜好。
麦考夫:“熟能生巧,您找辆马车多练练就好。”
懒得讲,为人师很麻烦,不如享受安静赶路。
莫伦一眼看出对方在躲懒。
她不随便勉强别人,而且学艺要交点“学费”,这点是她刚刚忽视了。
用什么技能交换驾驶马车秘诀呢?
与驾驶马车最接近的本领,她曾经做过一份兼职,人送外号“死亡牛仔”。
美国殡仪馆之间相互抢生意。
面对事故现场的死者,秉持先到先得潜规则,只要把带有殡仪馆标志的床单盖到死者身上,那具尸体就归该家殡仪馆接单。
为了抢单,莫伦练就了从行驶中的汽车副驾位向尸体投掷床单技能。
别人是游乐场套娃娃,她是死亡现场套尸体。异曲同工,都是靠眼力与手速。
这种技能却不适合传授,也会彻底崩坏伯爵未婚妻的角色人设。
莫伦又想到了一个点子,再次争取询问:
“您喜欢奇妙小魔术吗?不如我们交换,您用驾马车技能换您没见过的魔术,怎么样?”
麦考夫疑惑:“奇妙小魔术?有多奇妙?”
莫伦仿佛真是舞台上的魔术师。
以咏叹调说:“奇妙到能让您攀上物学的新高峰。”
麦考夫不信,“如果实物与您的描述不符合呢?”
莫伦指了指马车厢,“今晚不用轮流换班了,我熬夜看守他。”
“成交。”
麦考夫承认有点被勾起了好奇心,而他的独家马车技术也不是绝密本领不能外泄,这就讲解起来。
“驾驶马车,一般情况下不会太困难,因为您接触到的拉车马已经被驯化,也接受了拉车训练。
只需妥善使用各类马具,比如给马佩戴眼罩、确保固定马与车厢的缰绳、皮带位置合适。随后一手握缰绳,一手用鞭子发出马习惯的指令即可。”
麦考夫详细解说了要怎么使用各种马具,能让车厢与马匹之间达到最适合的平衡。
“还有非一般的情况。比如您遇到急事需借用一辆马车,但没有看到它原来的驾驶者。对那匹马一无所知时,就考验您的观察力。”
所谓急事“借”用,更直白一些就是抢。
普通状况用不上,而多发于匪徒、逃命者或搜捕者身上。
麦考夫讲解了突发情况怎么“巧借”马车,对热血马与冷血马的不同驾驶方式,确保不会被一蹄子踹飞出去,还能成为它们认同的好伙伴。
这部分内容是个人自创小技巧,对外秘而不宣。不要问他从什么渠道感悟的“借”车心得,问就是从未实践也能成为技术王者。
莫伦听得很认真。
后半程,两人更换了座位,直接检验教学成果,她开始新手试驾。
麦考夫公正地打分。
以这辆车的容易驾驭程度,以满分100计算,他的学徒一号可得97分,基本能够出师了。
3分扣在前三十米超速,容易把车厢里的行李或乘客甩出座位。
好在今天两个大活人都坐在驾驶位上,不必多虑车厢内部的情况。
等一等,刚才车厢里是发出碰撞声吧?
麦考夫与莫伦对视一眼。
差点忽视了车厢里还有一个活人,是这次“疗愈之旅”的主角威廉伯爵。
怪就怪车厢太安静,让沉迷教与学的两人忘了顾忌第三个人的坐车体验。
威廉伯爵还好吧?没被撞傻吧?
第30章 Chapter30
Chapter30
停车观察。
发现威廉伯爵被撞得睁开了眼睛。
眼神却透出了一股迷茫的愚蠢。不仅不认识捆绑他的两位勇士, 还对被绑出城堡毫无反应。
麦考夫摘掉了威廉被堵嘴的布团,在他面前竖起了三根手指,问:“这是几?”
威廉没有反应,压根不睬在面前晃悠的手指, 两眼无神地望着车厢。
“不是吧?”
莫伦像捏皮球一样检查了威廉的脑袋。
确认他没有撞伤痕迹, 再看车厢内也没被勾断的发丝或血迹, 说明刚才那一下撞得真不严重。
威廉被掐脸又拽头发,仍旧没有反应,还是一副呆滞模样。
麦考夫全程紧盯威廉眼睛,不见他的瞳孔因外界刺激放大或缩小, 这人像是真的傻了。
可如果不是完美伪装,人又是怎么傻的?
因为在车厢里被轻轻撞一下撞傻的?还是在书房里因杀人计划被毁而气傻的?
又或者……
麦考夫脑中闪过荒唐猜想。
一个基本常识, 人没心不能活。
威廉亲眼看着自己的「真心」被毁,是不是等同于他的灵魂或意识被当场击碎了?现在剩下的仅是一具躯壳?
从这个猜想再去反推梦境任务的本质, 是不是要借由任务者之手毁去某些能量呢?
莫伦眉头轻蹙,原计划是抵达港口城市找到合适落脚点后, 审问威廉的详细作案过程。
有关「真心」实验,它的载体是四叶草胸针已经得到证实, 说明之前完成任务找线索时的分析方向大致正确,但尚有未知部分。
比如威廉是什么时候有了创造「真心」的想法?
除了家族传说, 他是否从别处得到的灵感启发?
之前是否已经杀人去填充「真心」的情绪?
现在威廉傻了,让那些问题成为谜团。
莫伦又把布团塞回了威廉的嘴里, 说不定这人是装傻或是间歇性发傻, 还是要防止他大喊乱叫。
“继续赶路吧。不管伯爵是真病或装病, 这几天都要让他尽情享受度假生活。”
“对, 原定的安排不变,先去药店给伯爵买药。”
麦考夫把威廉放回车座, 用绳子把人与座位绑定得更牢固。
不论威廉是真傻假傻,捆紧些都是对于乘客的安全考虑。
而给他买的药,是现在市面上用来治疗维生素C缺乏症的补充剂——主要成分是乙醚。
麦考夫当然知道乙醚不能补充维生素C。
可在这个年代它的麻醉效用尚未被人发现,反而流传着一些乱七八糟的疗效。
买一点乙醚预备着,只为帮助伯爵在必要时保持昏睡式安静。哪怕他看起来变傻了,但防人一手的准备仍要做。
威廉呆滞地被绑好,没有丝毫反抗。
马车继续向南行驶。
中途,莫伦与麦考夫在驿站稍作休息。没有给威廉松绑,一顿不吃饿不死。
黄昏时分,马车抵达海塔城。
与现实世界地位置对比,海塔城在葡萄牙首都里斯本附近。
梦境中没有葡萄牙,许多熟悉的欧美国家名称也都不见了。
在后半程路途中,麦考夫迅速翻阅起从伯爵书房带出的书籍。
他发现了奇怪之处,任务世界的历史出现过一次莫名割裂。
以文艺复兴为分界线,往前与现实世界相同,往后变得模糊不清。
尤其是欧洲与美洲,全都是没听过姓名的国家。
比如威廉伯爵所在金盏花王国,比如与现实英伦三岛在同一个位置的三狮王国。
读这段历史时,让人有一种微妙的感觉。
莫伦概括:“有点像是读《格林童话》,故事时代不可考证,但又能感觉到作者参考了哪些文化背景。”
麦考夫认同:“童话故事的历史背景不详是很正常。以个人能力凭空创造出千百年各地完整又详细的历史,具体到政权更迭的细节、经济兴衰的变化数据、疾病与动植物给人群造成的影响,而且要让它恰如真实发生过,这种想象力逼近神在创世。”
两人表面上在聊童话故事,实则在谈梦境世界。
如果梦境任务是另一个纬度的真实世界,就该有清晰历史发展脉络,但它发生了断层。
是不是能推测任务制造者的能力有上限?
创造的梦境世界无法等同现实世界,这不是一个完全真实的时空?
又要怎么切断它与现实世界的关联?
莫伦与麦考夫都若有所思,但不再就此聊下去,那会触碰警戒线——别在故事结束前泄露真实身份。
下车前,对威廉稍作伪装。
莫伦用阿曼达为数不多的化妆品,把正值壮年的伯爵变成了久病多年的老头。假如被路人瞧见他被捆绑时,能以这人有疯病为合借口。
麦考夫瞧着这手化妆术,真是把活人画死的节奏。
对临时队友的职业有了古怪联想,这不会真是一位马戏团隐士吧?
平时专给小丑化职业妆吗?在日常生活里,一般人承受不了这种化妆手法。
莫伦就当做没察觉到落身边的诧异眼神。
她不会说兼职时给入殓化妆师同事帮过忙,学会了把死人画活的惊悚技术。
麦考夫也不多问,默默配合着伯爵的新妆效,给他换上了半旧不新的外套。
整个变装过程中,威廉一直醒着睁着眼睛,可他的神志不再清醒,始终都是傻傻的。
即便这样,任务者不到脱离梦境的最后一刻,也不会对伯爵放松警惕。
麦考夫驾驶马车在海港城转了一圈,没有找到合适三人入住的旅店。最终加钱再加钱,短租到一套靠海的独栋房屋。
天黑时分,终于安顿下来。
莫伦买回食物与小魔术所需原材料。
这次给威廉伯爵准备了面包与水。
他有十三个小时滴水未沾,但完全看不出还有进食的欲望,只会呆呆坐在椅子上。
也许被摧毁『真心』的那一秒,伯爵已经死了。
莫伦怀疑威廉的意识早就随着四叶草胸针一起被灭,但没有具体证据,还是得把人继续绑好。
没再堵他的嘴。这栋房子较为偏僻,威廉叫破喉咙也没有人会来救他。
“如果你想吃东西就喊几声。”
莫伦留下这句,将安置威廉的无窗房间反锁,又加了一道锁链再离开。
客厅。
麦考夫吃完晚餐,把刚从书摊买的几箱报纸合集搬出来。
之后三天,他准备就在海景房里待着。
推开窗,远眺是蔚蓝的海。
来自大西洋的海风,捎来了初夏的气味,让沙滩的每一颗砂砾都浸润在微热的潮湿里。
这种时候,他可以静静地在窗边看一天报。
偶尔被索要薯条的海鸥吵到,走出去散个步,欣赏海边建筑群的错落红色穹顶在阳光下闪耀。
这样一来也算悠闲度假。
麦考夫自得其乐,在糟心任务里给自己打造异世界版的海滨假日。
莫伦来到客厅,发现窗台一角被重新布置,海滩休闲风扑面而来。
躺椅、红酒、蜡烛与置物桌等全部准备就绪。
只需人往椅子上一靠,等时间慢?*? 悠悠过去,当泠泠月光斜照入窗,就能吹着海风晒起月亮了。
莫伦:“您真会享受生活。”
麦考夫:“谢谢夸奖。我绝不会忘了您,诚邀您一起享受。”
这话以护卫情人的人设说出,似乎含情脉脉。
事实却绝不是指躺在同一张椅子上。
麦考夫准备的是单人椅,临时队友如有需求,还请自行安排。
莫伦当然知道对方指的是什么。
置物桌边摞了三捆半身高的报纸,都是要看完的。
莫伦似乎很感动,“我真的谢谢您了。”
这种度假方式别名「苦中作乐」。
报纸却不得不读。
比起书籍,报刊更具时效性。或从新闻的蛛丝马迹中,触碰这个世界的本质核心。
读报之前,她先表演事先约定的小魔术。
莫伦在大桌上铺了一层桌布,有模有样地摆好三只玻璃杯、金属搅拌棒一把锤子,又准备了清水与一些粉末。
此次出逃匆忙,她没带合适魔术表演的衣服。就找了一块大桌布充当斗篷披上。
“现在,请让我庆祝悠闲假期的开始,表演一个小魔术助助兴。”
莫伦知道衣着有点滑稽,“准备时间有限,节目效果简陋,还请见谅。”
麦考夫瞧着那件自制的红绿碎花桌布款斗篷,临时队友的新造型与他之前猜想的马戏团隐士更接近了。
他没觉可笑,就是有点违和不搭,换成黑斗篷更有神秘气势。
好在关注的是魔术本身,走到桌边,问:“不介意我近距离围观吧?”
莫伦:“虽然你超出了观众与魔术师的安全距离,但今夜的重点在于传授您小魔术,您看得清楚点也无妨。不说废话,直接开始,我们先倒一杯清水。”
在一号玻璃杯注入清水,然后伸入金属搅拌棒。
莫伦:“假定您懂得牛顿力学,那么不难估测金属棒搅动后清水的水面变化。”
麦考夫:“离心力让水面呈凹陷状。”
“回答正确。”
莫伦搅动了金属棒,玻璃杯里的清水沿着杯壁上升,而搅动棒周围的水面下降。
此时,莫伦左手一挥,桌布款斗篷带起一阵风。
她的左手伸到另一个空杯子上方,仿佛凭空从手腕处流下了一摊黏稠的紫色液体。
这可以用事先在斗篷里藏好水袋,刺破它流出液体去解释。
“见证魔力的时刻,到了!”
莫伦将金属棒放到了紫色液体中。
“让我们以同样的方式进行搅拌,这一杯魔力液将会脱离牛顿的控制。”
金属棒搅动起来,与搅拌清水时截然相反的情况出现了!
紫色液体朝着金属棒所在的中心运动。它一点点地沿着金属棒向上爬,让液体表面呈现凸形。
麦考夫凑近细看,眉头微微扬起——这确实有点意思。
莫伦仿佛真的化身魔术导师:“如果您表演到这里,观众们觉得不尽兴,那就再附加一个演出。”
她在第三个玻璃杯里放入了水与白色粉末。以1:3的比例进行混合,得到了一杯白色液体。
“奇妙的魔力再次出现。请看,我们先把金属棒伸入白色液体中。”
莫伦慢慢把搅拌棒探进去,可以看见棒子缓缓搅动起了液体。
取走金属棒,对着白色液体念了一句语义不明的咒语。
她再将准备好的小锤子递出去,颇有互动性地让观众亲自感受魔术的乐趣。
“现在,由您来亲手感知魔力的存在。白色液体被我抽取了柔软的特性,请狠狠敲击,您将会遇上一股坚硬的阻力。”
麦考夫接过了小锤子,试探着锤向白色液体表面。
怪事真的发生了。他确实感到了一股阻力,液体表面也不动如墙,让他像是敲击在固体上。
他立刻拿起锤子闻了闻,问:“白色粉末是玉米淀粉?”
莫伦:“是的。它就是最普通的淀粉。”
麦考夫不信用魔力抽取液体柔软特性的话术。
哪怕此刻经历着奇幻的遭遇,两人的意识非常不科学地被弄到了梦境世界,但除了这点之外,梦里梦外都遵从已知自然科学体系。
麦考夫:“为什么?这种淀粉液体有什么特别的物学原?”
“不知道。”
莫伦无辜地摇头,满脸透露出清澈的无知。
“我只是一名业余的魔术爱好者,怎么懂高深的物学。”
麦考夫将信将疑,为什么他有点不相信呢?
莫伦暗道今夜魔术涉及非牛顿流体与高分子物学,那都不是现在能说的内情,那些论在19世纪尚未被提出。
“之前我说了,小魔术可以助人攀登物学的又一座高峰。如果有人把背后原研究透彻,就是开辟一条物学新赛道。”
麦考夫深深看了临时队友一眼。
屋内一时安静。
海风刮进窗户,依稀听到远处起伏不定的海浪拍岸声。
此时,再看那件滑稽的红绿碎花桌布版斗篷。
它竟在烛火摇曳下多了几分抽象扭曲感,而穿着它的人更似被笼上一层诡秘光晕。
麦考夫凝视着对面那双眼睛,却只看到满眼清澈的无知。
几秒后,他浅浅笑了。“谢谢您提醒我世界总是充满未知的秘密。秘密让人生更有趣。”
莫伦也笑了,“确实如此。不是所有的谜题都一定要有答案。”
正如我与你,不必知道对方的真实身份。
最好永不在梦里再次见面,那是一种真心祝福,说明我们摆脱了这种身不由己。
麦考夫听懂了,微微颔首。“您是对的,有的秘密不求甚解更好。”
*
*
1873年2月10日,太阳照常升起。
阳光照入窗户。
莫伦在床上醒来。入眼是熟悉的卧室装潢,终于,她回到现实世界了。
上一刻是虚影书的倒计时归零。
在脱离梦境世界时,那本书显示了对《伯爵的追杀令》的任务评分。
「评分:70/100
点评:虽然您通关了,但角色崩坏值30%,获得梦境成就点1点。(超过40%,剧情自动纠偏)
贴心小建议:累积梦境成就点超过10,会有心想事成的收获。」
莫伦立刻起床,不管其他,向冲去书房找人皮书。
她完全不需要通过诡异梦境去实现所谓心想事成的成就,摆脱梦境任务对她才最重要。
直至莫伦意识脱离,威廉再也没有恢复正常人的神志。
他在被绑一天一夜后,终于进食也需要去厕所了,但也只剩下这些基础生需求。
莫伦不知道任务结束后的梦境世界如何运转。
可再翻开人皮书,发现它几乎变得一片空白。
封皮的《欧美爱情故事》书名还在,原本写的几则故事文字都消失不见。
第一个故事的位置却新出了一行字。
『小小奖励,不成敬意。英国伦敦,泰晤士银行,保险柜234号,密码:DREAM-10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