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Chapter41
Chapter41
雷斯垂德没想到博格也来了。
上个星期在水族馆检验人头时, 两人配合愉快。他烧水,博格煮人头。他递托盘,博格装骨头。
暗道一句运气不错,省去了另找验尸医生的时间。
“半小时前, 我被叫去英格兰银行。强事, 今天上午被发现死在办公室内。
费奇副行长要求对外保密又对内快速地查明死因, 我说想找帮手,他让我立刻请人。等人到齐,他再详细说明已知情况。”
雷斯垂德先简单说明来意,问:“海勒小姐, 您想去看一看吗?有件事该让您知晓,我的上司伯德已经做了三个小时的勘察, 但没得到费奇副行长的认可。”
莫伦提取关键词,“那表示尸体已经被挪动, 死亡现场的物品也可能被移动过了。”
她不再是去年初来乍到时,对十九世纪苏格兰场的办案流程一无所知。
现在了解伦敦警察局办案主打因人而异。
在相机笨重而不普及的年代, 是否记录现场情况,全看警探记性好不好或笔头是否勤快。
至于是否污染证据或破坏现场, 也是凭个人不同的工作风格。
雷斯垂德本意想表达费奇副行长有高要求,但莫伦关注重点显然与他不同。“您这样说也对。”
莫伦:“据您所知, 伯德警长能记住圆周率小数点后几位?”
“啊?”
雷斯垂德不懂这个问题的含义,如实回答:“我猜测他都不知道π的个位数是3。”
莫伦:“不能更‘好’了, 基本确定您的同事们无法复述未被破坏的死亡现场细节。”
雷斯垂德点头, 谁说不是呢。
“给我十分钟, 准备工具就出发。”
莫伦看向旁听的博格, “您确认要一起去?以您的学术背景,必能获得费奇副行长的信任, 会放心地把尸检任务交给您。”
这就是莫伦必须上医学院的原因。
有些知识可以解释为看书习得,但要让外人认同她的解剖实操本领,需要给学识找到正经来历。
当下期望博格去做尸检,一旦发现他的疏漏,能对他进行遥控提示。
博格犹豫了,他真的很久不碰手术刀。
别问上星期解剖人头一号的感觉如何?
那种抽丝剥茧的感觉,仿佛缠绕指尖,会勾引他再来一次。
“我……”
博格想到今天借着给赞助商送实验材料的由,下午都不用回学校办公室。
“我不保证能尸检,只是去看一眼。需要的话,我可以帮忙联络解剖医生。”
“好的。”
莫伦不需要博格当场答应,很多事都是从看一眼开始的。
闲话不多,去楼上取来早就准备好的检测工具箱,三人乘坐马车速往英格兰银行。
*
*
下午14:37,副行长办公室。
费奇看到三人进门,不等雷斯垂德介绍,下意识地看向站在探员左手边的青年男人。
“您就是雷斯垂德探员说的重要帮手吧?怎么称呼?”
博格尴尬了,“不,您有所误会,我就是一位助。莫伦海勒小姐才是调查任务的主力。”
费奇不尴尬,反而怀疑不解。
他认为一个女人最多是做记录员。而且这个女人提着一只小箱子,这让她更像助。
等一等,莫伦海勒,姓名有点耳熟。
费奇想起来了,是本行的贵宾客户之一。
去年,莫伦继承了瓦莱丽阿曼女士的遗产,进行了行内过户。
在英格兰银行,莫伦有一笔一万五千英镑的存款,这笔钱在半个月前被预约取出。
客户提取大额现金,经必要询问原因,是不是对我行工作不满意,之后写工作报告时必要上报。
费奇读到过那一条取款由。莫伦不是换银行存钱,而是投入大学建设。
“海勒小姐,久闻大名。我很敬佩您心系大众教育,还是第一次听闻您对勘察死亡现场也感兴趣。”
费奇一改质疑眼神,语气客套。没别的原因,只是不想损失大客户。
英格兰银行是在向大不列颠的国家央行转型,将来不继续设置私人商业部。那却是将来的事,少说还有一二十年。
莫伦:“教育的目标之一,让人学以致用。今天我来身体力行,希望用所学查出死亡现场的可疑迹象,”
费奇假笑。漂亮话说得容易,但他不希望强森的死亡现场成为莫伦的练习道具。
雷斯垂德总算找到机会对费奇表明实情。
“我在爆.炸案里就是给海勒小姐跑腿,她提出的指纹痕迹检测对追凶很有帮助。”
费奇:“什么指纹检测,能有什么作用?”
雷斯垂德先进行简要说明,又说:“如果在死亡现场找到与强事不符的指纹,也许能证明存在可疑情况。”
“是吗?”
费奇将信将疑。
莫伦:“这种检测暂时不能作为法庭认可的司法证据,它要大量实验数据去支撑指纹唯一性的观点。半个月前,第一轮实验在伦敦妇女婴儿医院开始。”
费奇对实验不感兴趣,他不懂其中的科学原,也没那个闲情雅致去懂。
莫伦不紧不慢地继续:“或许,您已经看到了指纹对银行系统的重要性。一个人的签名可以被伪造,但指纹不能被他人模仿。在安全保密与防伪方面,能起到大作用。”
费奇瞬间来了兴致,银行业务与海量钱款进出相关,对个人身份鉴定有高要求。
谁说指纹实验无聊的?要不是时间地点不对,现在就想细聊怎防伪。聊得好,他能给实验项目捐点钱加快进度。
“您说得对,凡事都要学以致用。这边走,去现场。”
费奇对莫伦做出请的手势,还耐心地多说明了几句。
“强森办公室在这栋楼的三楼308室,他的秘书马丁报案后一直守在工位上。
另外,昨天的夜班门卫、强森的管家都已经被叫来了,尸体停放在负一层。具体情况由我的助盖伦为您指路说明,希望您能带来新的发现。”
莫伦问重点:“强森办公室内的物品,我都可以查看吗?没有不能观察的文件吧?”
“都可以查看。”
费奇补了一句,“我相信您极具保密意识。”
莫伦点头,“谢谢您的信任,我会尽力的。”
先让博格去负一层勘察尸体。
费奇副行长表示可以的话,暂时先别动刀解剖,银行也不具备解剖条件,可以先做抽血之类的检测。
助盖伦指路,带着莫伦与雷斯垂去事发地点。途中,他迅速讲述上午伯德小组的调查结果。
莫伦到了308室。
这是一个套间。
进门先是秘书马丁的工位,里侧的那间大办公室属于强事。
莫伦问马丁:“室内的摆设被伯德督察移动过吗?”
马丁点头,“搬运尸体时移动过一些物品。不过,我第一个发现尸体后,观察过室内情况。确定物品都是按照强事的日常习惯摆放,没有可疑的移动位置。”
莫伦走向办公桌,看着桌上的煤油灯。
灯壁玻璃非常干净,没有烧油后的烟灰挂壁痕迹。棉质灯芯是白色的,说明它从未被使用。
莫伦:“听闻强事从不加班,这灯没被用过吧?室内还有其他灯吗?”
马丁摇头,“确实没被用过,这间办公室内也没其他光源。”
莫伦:“你的那盏灯呢?上次是什么时候使用的?使用频率如何?今早仍旧放在原位?”
“是在我的办公桌原位上。”
马丁说:“我一般天黑前下班,很少使用煤油灯。储油罐已经空一个多月,我一直没去加油。”
他指向桌面烛台,上面残余一圈燃烧未尽蜡烛底座。
“昨天晚上,强事应该是用了蜡烛。这支蜡烛应该是他自带的,办公楼里不用这一款。”
莫伦拿起烛台,残余蜡烛是粉色的,凑近能闻到一股淡淡的玫瑰香。
“强事有使用卧室熏香蜡烛作为办公照明工具的习惯?”
马丁:“我不清楚。天黑后,我从没在办公室遇到过他。”
莫伦看向窗户,窗帘是深蓝色厚绒布。“你进门时,窗帘的情况如何?”
“窗帘都被拉上了,我稍稍拨起窗帘,发现窗户留了一条缝。”
马丁说他会在下班前检查强森的办公室,确保窗户紧闭。
“强事的房门一般都不上锁。他昨天休息,我下班前进去检查了,办公室窗户是关着的。”
莫伦顺时针走了一圈。
这间约五十平方米的办公室,摆件数量不多,能看出强森确实不常来。
地面是木制地板,没有铺设地毯。
最显眼的摆设是墙上的油画,画的是草原是奔跑着的动物们。署名「沙恩Y」。
莫伦问:“画的情况,你了解多少?”
马丁:“是强事找了一位英国画家,画出他想象中的非洲大草原。事年轻时去过两次非洲,但到非洲不久就病了,没再去第三次。做一幅画作留念。”
莫伦仔细观察了其他部分,然后打开工具箱,取出棕色玻璃瓶。
她对马丁说:“请找一只喷壶,接满清水。”
雷斯垂德问:“这是要查什么?”
莫伦:“进行血液显形检测。喷洒稀释的试剂,遇到血会发出蓝色荧光。”
雷斯垂德:“第一次听说。”
马丁也是第一次听说存在这种试剂,快速去一楼工具房借来喷壶又装满水。
莫伦让两人退到门外等,她在室内快速进行了喷洒。
马丁一边看一边问:“上午,我没在房内见到血迹,也没在尸体上见到伤口。被擦干净的血迹也能显示出来吗?”
很快,现场给出答案。
莫伦喷洒完毕,拉起窗帘。
厚绒窗帘几乎能隔绝所有阳光,让房内陷入一片漆黑。
房内有且仅有一处发出蓝色荧光。
它在办公椅之侧的地面上,发光面积很小,只有半个手掌大。
“上帝啊!”
马丁不敢置信,肉眼看着干净的地面居然发光了。“真是遇到血就会发出蓝光吗?”
莫伦侧头,微笑:“你可以把手指扎出血,亲自体验指尖蓝光。”
马丁:谢谢,不必了。他信,100%信。
雷斯垂德:“问题是血是从哪里来的?强森身上没伤口,他是吐血了?”
莫伦表示遗憾,“只能确定这里存在过血迹,但无法判断属于谁。”
这个血液轨迹很奇怪。
它落在椅腿边,什么样的伤势能形成这种血迹呢?
莫伦:“以前,这里发生过流血事件吗?”
马丁:“我确定近七年以来,强事开始使用这间办公室起,从没人在里面流过血。”
莫伦:“你们对强森穿着的衣服都检查了?也没看到血迹?”
马丁:“我查了一遍,伯德督察和他的两个手下查了一遍。一共四遍,都没看到血迹。”
莫伦说出了关键点,“那么是谁把地面的血迹擦干净了?是强森本人吗?那块沾血的布或纸团又去哪里了?”
雷斯垂德:“确实,血迹不会凭空消失。”
风,吹入办公室。
马丁无法回答这个问题,而泛起一阵鸡皮疙瘩,似乎感觉到办公室内曾有诡异身影出没。
第42章 Chapter42
Chapter?*? 42
血迹不会凭空消失。
雷斯垂德分析:“假设是强森扔的, 房里只有他一个人。他不知道自己会死亡,为什么要擦掉地面血迹往窗外扔了?
扔好了,再像模像样地趴在桌面枕着手臂睡觉?这举动也太古怪了。”
马丁摇头。
“不会的。虽然强事不常来坐班,但我认为他恪守一些规则。”
马丁说:“比如从不迟到, 比如喜欢把文件得井井有条, 保持办公室整洁等等。往窗外扔垃圾, 这不合常。”
不是强森扔的,就只剩下一种可能性,昨晚办公室里至少还有另一个人存在。
莫伦问:“这栋银行办公楼与金库、保险库不连通,对吗?”
这个问题让马丁稍显为难, 涉及银行结构布局是有些敏感的话题,
他顿了顿还是回答了:“不连通。我们所在的是D楼, 离贵重物品储藏点最远,是一栋独立的办公楼。”
莫伦:“办公楼有几个出口?”
马丁:“只有一个正门。没有侧门, 据说设计时就是要搞独立办公楼,不和附近的其他楼栋相通。”
莫伦:“所以这栋楼的安保巡逻最薄弱, 夜间是不是只有一个门卫值班?”
马丁:“往常有两人一起值夜班,但其中一位门卫老约克, 他上周摔断了腿,请假半个月。
近五天是迪尤独自上晚班。因为以往没有发生过办公楼被盗事件, 也就没有安排白天的保安调岗值夜班。”
莫伦:“只设置了一个门卫岗,夜间登记册又只记录了强森一个人进入办公楼。事实上, 楼内却至少有强森与门卫迪尤两个人。”
“这……”
马丁惊讶地说:“您怀疑迪尤拿走了擦拭血迹的物品?”
莫伦摇头:“不好说, 也可能是第三人出现过, 但迪尤为什么不说呢?他一定有所隐瞒。”
会不会是其他人潜入办公室?
伯德警督虽然不擅长查案, 但他也能考虑到死亡现场有窗户打开,是可能发生爬墙情况。
上午的勘察中, 他与手下们去观察了外墙,但没发现明显的脚印痕迹。
再说指纹情况。
刚才,莫伦观察整间办公室摆设时,雷斯垂德对桌面、书架、窗台等物体表面进行了粉末法检测,试图找到指纹。
每个位置却都很干净。
这与实情相符吗?
先说昨天下班之前,保洁依照常规把办公室各个角落打扫擦拭干净。
再说强森的尸体被发现死亡时戴着手套。
马丁也表示上午他与三个警察也都戴着手套查看办公室,主要是不想直接接触尸体。
论上,假定强森昨夜进入办公室后一直没有脱去手套,也没有另一个脱掉手套的人存在,房内是找不到指纹遗留。
这个现象却显得矛盾重重。
昨夜强森说是加班办公,为什么桌面没有放置文件?
马丁说强森以往不会戴着手套办公,他昨晚为什么不脱掉手套?
假设强森只是来找几页纸就离开,为什么要趴在桌面打盹?
觉得不舒服或困了,完全可以立刻离开回家或是寻求医疗救助,而不是待在办公室里。
种种不合,外加地面被擦拭的血迹,指向一个可能性。
——某人不只是清地面血迹,还把整个房间都清了。
莫伦对雷斯垂德说:
“警探先生,请您检测一下抽屉内侧等区域,把刚才没有涉及位置再用粉末扫一遍,瞧瞧那里面有没有指纹残留。”
雷斯垂德点头,问马丁:“日常打扫,保洁员不擦拭抽屉内壁吧?”
“不擦。”
马丁说:“只有每月第一个工作日的大清洁才会对抽屉、柜子内部进行擦拭,上次是在3月1日。”
今天是3月26日。
论上,这些放文件的家具内侧可以找到一两枚指纹。不只是强森的,也有马丁的。
莫伦没在办公室内等待。
她随着副院长助盖伦去往一楼,强森的管家与昨天夜班门卫迪尤都到了等候室。
迪尤今年四十四岁,以前是水手,年纪上来后不再四处奔波。
经人介绍,在英格兰银行做夜班门卫,他在这个岗位已经做了七年。
助盖伦:“这些年,迪尤没有出过纰漏,与老约克搭班配合得挺好。”
莫伦:“他的家庭情况如何?本人或家人有没有经济上的突发困难?”
助盖伦微微摇头:“薪资待遇方面,即便是门卫岗,我行给的薪水也远超同行。
只要不是追求奢侈品等高消费,迪尤的工资足以让他一家四口人在伦敦过上顿顿吃肉的生活。迪尤也没有在工作中表现出手头异常拮据的状况。”
莫伦进入等候室,先见了迪尤。
常年夜班,让迪尤的眼袋深得很明显。棕色头发干枯,夹杂着许多白发。
相比之下,他的双眼有角膜干燥斑就不引人注意了。
再看他的双手皮肤,非常粗糙。肉眼可见地泛起了皮屑,这种情况也在脖子处出现。
莫伦有了一个猜想,但没有直接说。
她问:“登记册上,只记录了强森一个人昨夜进入办公楼。你确定没有其他人来过?”
迪尤语气肯定:“对,只有强事,没有别人。”
莫伦:“你的工作内容不只是守门,也包括楼内巡逻,是吗?”
迪尤点头,“是的,每天晚上的九点半、十二点半与凌晨三点半,我会巡楼。”
莫伦:“昨夜在你巡楼过程中,三楼308房间没发生过异常响动?”
迪尤坚定地摇头,“没有。”
莫伦:“门缝透光,夜晚更明显。你注意到308是什么时候熄灯的?是否询问强事需要帮助?”
迪尤停顿了三秒回想,说:“灯一直亮着,第三次巡逻时,我还看到光了。但我没敢敲门多嘴询问,我与强事不熟悉,他看起来严厉不好说话。”
莫伦点头,不再问话。
径直走向窗户边,一言不发就迅速把房内的所有窗帘拉上。
助盖伦不解,这是要干什么?
疑惑,却面不改色站在原位,没有发出询问。
盖伦又立刻去看迪尤。
仿佛被拉起的不是窗帘,而是一个控制人类的开关,迪尤的身体状态突然变了。
他双手死死地攥紧裤腿,整个人变得紧绷异常,似乎遇上了很恐怖的事。
其实等候室的窗帘没有厚到密不透光。全都拉上,也不会让房内黑到伸手不见五指。
整个房间暗了下来。
就像是天色刚黑时分,黑到望不清远处细节,但能看到周边大概情况,走几步路不是问题。
莫伦:“迪尤,请站起来往前走五步。”
迪尤颤抖着站了起来,但怎么也迈不出第一步。
助盖伦距离迪尤只有两米。
看清了迪尤的双腿在发颤,竟是连抬脚也做不到。
这让盖伦非常诧异,怎么回事?为什么迪尤无法正常走路了?
莫伦通过观察,推测迪尤可能因为缺乏维生素A患上了夜盲症。
“迪尤,你的眼睛出问题了。一般人能正常行走的昏暗环境,对你来说却等同失明看不清任何方向,情况还越来越严重。”
盖伦不由问:“严重会怎么样?”
莫伦:“厌恶且恐惧黑夜,行动变得困难,最平常的走路变得像去送死,完全迈不出一步。不进行有效治疗,将来可能在白天也会失明。”
迪尤垂着脑袋,这些话让他的脸色越来越白,咬着下唇,没有再说一个字。
莫伦却一针见血点破关键:
“以你极度怕黑的状态,你确定能正常上夜班?保证一晚三次的巡逻?”
哪怕迪尤回答「是」,但也很难让人信服了。
莫伦:“巡逻时,你是能拿着灯,但那些光线能足以抵消你对夜晚的恐惧吗?”
迪尤没有回答,身体颤抖得更厉害了。
莫伦步步紧逼:“老约克因病休假,本周只有你一个人值夜班。没人能督察你是不是玩忽职守,巡逻与否都靠你的自觉。
昨夜,你根本没有巡逻,你压根不知道308室内究竟发生了什么,你只待在一楼的门卫室内!
现在强森死了,但你不说实话。这就是在做伪证,你真觉得没关系?你不是帮凶吗!”
“啊——”
迪尤终于崩溃地大叫起来:
“不,我没有做帮凶,我只是不想丢了工作。如果被人知道我在晚上看不见了,我还要怎么做夜班门卫?没了工作,我一家人要怎么生活?”
助盖伦默默深呼吸,看起来可靠的老员工竟是在最关键的时候撒了谎。
忍住了责骂,他尽力温和地说:“事情到了这一步,说实话吧。被追责的话,不只是没了工作,而是要赔钱了。”
迪尤只能说起昨夜的实情。
“昨晚十点前,强事前来敲门。我开了锁,让他进来登记。当时,他真的只有一个人。
然后他给了我五英镑,让我去「大胡子烟草店」买一包薄荷烟。”
迪尤不想去,虽然路上有灯光,但从半年前开始,他一到晚上视力就会变差。
他越来越怕黑。如果可以的话,天黑后只想待在家里,偏偏做着夜班门卫的工作。
“我说我要看门,他说一个来回只需十多分钟,他帮我守在门口。”
迪尤心里怨愤,又不是很远的路,强森就不能自己去买烟吗?非要找人跑腿,显得强森高贵吗?但他又不能反驳作为银行高层的强森。
“事的话,我只能照做。跑着去跑着回来,看到强事在门卫室外等着。他拿好烟上楼,还说了一句让我不要敲门打扰他。
我原本就不想在夜间巡逻,这下更不会去三楼。一夜过去,我交班前没再看到强事出来。”
莫伦:“你去买烟,离开了多久?”
迪尤:“十二三分钟吧,我没看表,不确定具体数字。”
莫伦又问:“昨夜的值班过程里,你睡着了多久?”
迪尤正要回答。
莫伦强调:“你最好想清楚了再说!”
迪尤闭上了嘴。
刚才被折腾一番,他是真怕了眼前的女士,生怕自己的话再被抓到错误。
迪尤仔细回想,“我睡着两次。第一次是晚上十一点左右,大概十分钟就醒了。
后半夜,睡着的时间比较长,三点到四点吧?大概睡了一个小时,真不清楚具体时长。”
莫伦:“早晨交班前,大门还是从内反锁的?有异样吗?”
迪尤点头,“没有异样。昨晚我没给第二个人开过门,它就是正常地插好插销反锁着。”
莫伦去看了大门的插销装置,它一点也不复杂。
假设利用细丝线,熟练的开锁工可以从外侧开启插销或伪装它的闭合状态。
问到这里,从迪尤口中无法获得更多信息。
可以确定一点,在迪尤买烟离开的十几分钟内,假设有第三人进入银行办公楼,是强事主动帮对方打掩护。
莫伦又去询问了老管家,强森的家庭情况如何?
老管家说虽然强森娶妻,但夫妻俩分居很久了,也没有孩子。强森夫人在巴黎与情夫一起生活,一年到头,她只在圣诞节回伦敦。
昨晚,强森是饭后夜间八点十五分出门。
往常,强森也会独自饭后散步,或是去赌场小赌一把,或是路过哪家酒吧时去喝一杯。
一个月内总会有七八天兴致来了彻夜不归,但是从没在晚上去办公室加班。
昨天是个例外。
强森出门前提了一句,他要去银行加班办点事。
老管家也追问需不需要准备什么东西?
强森却一个字都不多说,让老管家不用操心。
老管家已经去确认过尸体。
昨天是他为强森准备的衣服。
确定今天强森的穿着与昨日出门时相同,配饰从怀表到袖扣全都在,没有缺失。
这一边,博格对尸体进行了检查。
仅从外部观察,得出的结论与伯德警督一致。
没有任何外伤,没有明显中毒现象,口腔内也没有特殊气味,就是突发性猝死。
博格:“仅从表面看不出来疑点,只有剖开身体找一找是否别的线索。”
308办公室内,雷斯垂德没能在抽屉或书柜内侧等位置发现一枚指纹。
这说明确实有人进行过深度清洁,但对方还是留下了蛛丝马迹。
雷斯垂德在抽屉夹缝中找到了一根头发。
金色,长约70厘米,微微卷曲。
强森发长30厘米左右。
这显然不是他的头发,也不是马丁的。
“马丁说了,办公楼内没有哪个男士留长发。九位女员工,都不是金色长发。”
雷斯垂德把这根头发交给莫伦,“您看它会是谁的?”
莫伦立刻想到一个人。寡妇琳达是金色长发,发长六七十厘米。
她问:“您在哪个抽屉发现的?里面有重要文件吗?”
雷斯垂德摇头,“没有重要文件,只有一本笔记本。写了七八页,记录了一些姓名与地址。”
马丁说:“这个抽屉存放强事的个人物品 ,记事本内都是画家的联系方式。他喜欢油画,却不是非名家不收藏。
更喜欢提出一些构想,找不同画派的年轻画家,把他脑中的故事画出来。”
莫伦翻阅了记事本,一共有109位画家。
联系地址从英国到奥地利,遍及欧洲。有五人在伦敦,其中之一比较眼熟。
莫伦:“「沙恩Y」,是办公室内《非洲大草原动物图》的绘制者?”
马丁点头,“是的。沙恩亚瑟,他与强事都是牛津毕业的。虽然相隔近二十年,但也是校友。
强事很喜欢沙恩别具一格的奇诡画风。办公室里的《非洲大草原动物图》,反而是最不像沙恩本人风格的画作。”
莫伦放下笔记本,“再看看其他文件,找找有没有让强森被害的动机。”
这一找就是三个小时。
直到晚上八点,没有更多的收获,连一张客户名单也没瞧见。
308办公室内的文件与机密无关。
与费奇副行长说得一样,强森不负责英格兰银行核心业务。他才能每周只上两天班,其余时间享受娱乐生活。
今日侦查先告一段落。
尽管确定昨夜有第三人在银行大楼里,但没有人证。
仅凭一根金色长发,在没有DNA检测技术的时代,无法断定是琳达夫人随着强森进入了办公室。
莫伦暂时没有对费奇副行长说明她在怀疑谁,只表示希望尽快解剖强森,确定他的具体死因。
最终,费奇副行长同意了解剖尸检,但提出一个要求。
不能让博格独自下刀,必须再找两位权威医生一起参与解剖。
这件事不必莫伦劳心。
费奇副行长连夜亲自去找信得过的医生,约在明天上午九点,在伦敦大学医学院动刀。
也行。
莫伦只要求旁观,不再提出更多需求。
在银行附近的咖啡厅随意吃了点三明治作为晚餐,众人分开了。
莫伦看了眼怀表「20:38」。
这个时间说晚不晚,想了想,还是前往伦敦西区的涂鸦巷。
沙恩亚瑟,这个画家的作品能挂在强森办公室内,他会了解强森多一些吗?
强森是否掌握了某个秘密,足以给他带去杀身之祸?更具体地说,他是被琳达、佩特、斯廷顿灭口吗?
已知强森与查德的共同之处:
都是英国人、都已婚多年、都与琳达有交集,另外从事的工作都与财政相关。
莫伦思考着,来到沙恩的住处。
这是一条很古怪的街巷。
暗巷两侧的墙面画满了不可名状的诡异图案,比如触手、眼珠与诡异植物。
不等敲门,她发现大门没有锁。
半开半掩,门后透出微光。
一眼望入,没看到家具摆设,而看到一条通往地下的楼梯。
微光正是从楼梯尽头发出。
莫伦凝眸,想到一种可能,弯腰取出绑在腿部的枪。
她没有说话,侧身进入。把脚步放到最轻,尽力不发出任何动静地走下楼梯。
无奈,木制楼梯上了年纪,不可避免地发出三次“嘎吱”声。
莫伦立刻学猫叫:“喵~呜~”
却没听到地下传出任何反应,房内似乎只有她一个人。
莫伦有种不祥的预感。
晚上九点了,沙恩是睡着了没关门,还是被害了?杀人凶手还在地下室吗?
正当她走到最后一级台阶,准备转弯进入地下通道。
下一秒,忽然觉得身侧有风,眼前刺来一道寒光。
莫伦迅速后退一步,立刻举枪,看清斜刺而来的是一柄利剑。
枪口与剑锋相对,气氛倏然紧张。
此时,从楼梯口后侧的黑暗中,一个人缓缓走了出来。
麦考夫正想说装猫叫骗不到他,下一刻却愣住了。
“怎么是您?”
“怎么是您?”
麦考夫与莫伦面面相觑,诧异地看向对方,万万没想到会在这里撞个正着。
第43章 Chapter43
Chapter43
莫伦把枪放回包里, 率先发问:“您认识沙恩亚瑟?为什么一楼的大门敞开着?”
麦考夫将长剑归鞘,说:“沙恩与我是同级校友,我们曾经住在同一栋宿舍楼里。”
这把剑是沙恩的收藏品。
麦考夫听到楼梯发出异动后,顺手借来一用, 现在可以放回原位了。
他先熟练地按下壁灯开关, 昏暗的走廊被照亮。
“我比您早到半小时, 当时大门已经敞开。至于为什么不关门,因为我也不知道哪个按键控制大门。
沙恩家遍布各种机关,最近他还做了线路升级。我只确定哪几个按钮能开灯。万一按错其他开关,或许会被反锁在地下室。”
走廊尽头, 地下室的房门也被打开了。
莫伦放眼望去,这间占地颇大的地下室, 从墙根到天花板遍布各种管道。
齿轮与链条层层叠叠,踏入地下室仿佛进入了异次元空间的机械帝国。
房内堆放着各式作画工具, 颜料、笔刷、纸张凌乱地撒了一地。
桌上的食物被打翻了,抽屉、柜子、置物架半开半合, 还有一条领带挂在吊灯上。
什么都有,只是没看到沙恩本人的踪影。
莫伦:“这是艺术家随心所欲的居家状态?”
麦考夫摇头:“沙恩平时虽不注重整齐摆放物品, 但不会乱到这种程度。应该是有人闯入,仓促找东西又留下一地狼藉。
闯入者也不懂怎么关门, 只能让大门半开着离开。话说回来,您怎么来了?”
“英格兰银行的强事, 死了。”
莫伦简明扼要地说了有关强森之死的调查情况。
“死亡时间是昨天22点-24点之间, 明天解剖尸体查看具体死因。
我对那本画家联络通讯簿有点在意。强森办公室唯独悬挂了沙恩亚瑟的画作, 我就来找找线索。没想到却遇见了您。”
莫伦打量麦考夫。
整个人略显风尘仆仆, 裤腿边缘有少许浮灰。应是刚从普利茅斯赶回伦敦,又片刻不停地赶到沙恩家。
莫伦:“您呢?只是来拜访老友?”
麦考夫隐去了让沙恩调查达芬奇画作的前因。
“之前, 我委托沙恩购买油画。一个小时前,我回到伦敦,看到沙恩昨夜七点送去我家的纸条,让我有空就来找他。”
半小时前,麦考夫到了沙恩家门口。
发现门没锁,这与沙恩的习惯严重不符,他绝不会敞开大门。
麦考夫立刻进来一探究竟。
发现沙恩不在地下室,也没找到那幅达芬奇画作。
不知是被沙恩提前藏到了看不见的角落,还是被闯入者带走了。
麦考夫:“我来时只看到大门半开,屋内凌乱,人已经不见了。”
莫伦微微颔首,对麦考夫的买油画说辞持保留意见。
什么样的画能让麦考夫在舟车劳顿后,还会第一时间赶来问个清楚?
不过,那是福尔摩斯先生的私人事务,不必追问。
莫伦:“您熟悉沙恩,能看出了这里丢了什么吗?沙恩有没有留下他被绑去哪里的暗示线索?会与强森之死有关吗?”
麦考夫可以确定两点:“这间房有自毁装置。沙恩在意识清醒的状态下,宁可同归于尽,也不会在他自己的地盘上被绑走。
我暂时没发现他留下求助暗示。我更倾向于他是在出门的路上被绑。对方再取走了他的钥匙,到这里找东西。至于您最后一个问题……”
麦考夫没有立即回答,而是谈起对普利茅斯仓库的调查结果。
佩特与斯廷顿可以拿到美国最低的纸张进货价,但是两人的仓库管混乱,两年也没有改进。
两家公司的低价纸张进货数量有限,都想要从美国引进技术后在英国直接开造纸厂,从纸张贸易商变为纸张生产商。
“两家仓库加在一起,两年发生了五次火灾。我查了入关申报表,几次被烧毁的物品是不同的造纸原料。申报表上,两家公司都写了这些货物是为开设造纸厂做练手准备。
火灾发生后,佩特与斯廷顿两方的仓库主管互殴,指责是对方放火,目的是不让自家顺利建厂。两年过去,两家造纸厂的计划都没有取得实质性进展。”
听起来,这是一场持续性的恶性商业竞争,斯廷顿与佩特把矛盾从美国带到了英国。
麦考夫:“我一直不能确定两家仓库的失火另有内情,直到刚才听您说起强森之死。
纸张原料数次被火舌吞噬,深得银行事青睐的画家无故失踪,乍一看毫无关联。”
两者叠加却能指向一种猜测。
莫伦说出那个大胆到荒唐的可能性:“制造假.币。”
麦考夫:“不错,是要制造银行券。”
在听闻强森之死后,麦考夫不再认为闯入者的目标是抢夺达芬奇油画,对方想找的应该是货币模板之类的东西。
他说得更具体些:“这个团伙想要制造的假.币,不一定是英格兰银行的银行券,也可以是其他银行的。甚至不限于英国,说不定还涉及欧洲别的国家。”
二十九年前,即1844年,时任英国首相罗伯特比尔通过了《英格兰银行条例》 。
在这之前,大不列颠有两百多家银行发行的银行券都能作为纸币流通。
在这之后,英格兰与威尔士其他银行的发钞权被终止,仅剩英格兰银行合法发钞。别的银行已经发行的银行券仍然正常使用。
英格兰银行也因1844年银行法条,明确了从私人商业银行向国家中央银行的转型之路。
麦考夫:“自《比尔条例》落实,其他银行的银行券被逐一回收。快要三十年了,市面上却仍然存在混用纸币的情况。
另外,德意志帝国在1871年建立后,其境内的货币体系混乱。今年德国正式确立与黄金挂钩的「金马克」货币制度,大量新货币流入市场,有硬币也有银行券的纸币。”
麦考夫刚从中欧出差回来。
旅程中,去维也纳银行取梦境奖励时,顺道也去维也纳证券交易所转了一圈。
三年前,法国输掉了普法战争,给德意志赔了一大笔战争赔款,这让近两年的维也纳交易所交易量暴增。
“英国市场上仍旧流通不同银行的纸钞,德国又刚刚发行新版货币,都是浑水摸鱼的好时候。
欧洲几大证券交易所的大盘火热,用以假乱真的假.币投入交易所做短期交易,也是迅速套取黄金的方式之一。”
麦考夫分析:“这伙人盯上沙恩,一定是从哪里听到了风声,认为他曾经参与英格兰银行的纸钞设计。想在这间房内找到相关稿件。”
莫伦接着说:“强森不负责英格兰银行的核心事务,但他可以作为推荐人,把他欣赏的设计者推荐给董事会。
强森手上有一份设计者名单,沙恩就在上面,而这个消息被琳达获知了,她接近强森就是为了找到名单。”
琳达如何获得这类消息?
莫伦推测:“琳达看似专挑已婚男士交往,她的真实目标条件不是已婚,而是蓄意靠近掌握财政内幕消息又有一定权势的人群。符合这些条件的人,多是中年男性且已婚的概率偏高,她故意用劲爆绯闻去遮盖了真实企图。”
谁能想到在黑寡妇的风.流情史之下,真实意图是构建假.币制造体系。
不仅要绑架真币设计者制造出假.币,还需要摸清各国货币发钞、市场流通、证券交易所交割运作流程等等情况,那才能让假.币顺利流通起来。
转移注意力的这一招,不只琳达玩得溜,这个团伙的另两位也很熟练。
麦考夫:“佩特与斯廷顿故意以私人矛盾为借口制造火灾,其实是为了把大批制纸原料不知不觉地偷运出去。那就能解释为什么普利茅斯的两家仓库管非常混乱。”
不混乱就不便监守自盗。
仓库多是雇佣当地人,而不能让他们发现制造假.钞的端倪。
推到此处,查德被害的原因也浮出水面。
他在美国发现了假.币团伙,获知琳达三人企图搅乱欧洲多国经济,浑水摸鱼获得暴利。
那与查德的立场相悖,他不可能支持假.币集团伙。
假.币团伙不管查德是哪一方势力,火中取栗的造假计划不容外泄,必须杀人灭口。
为什么要使用有着『拿破仑一世』称谓烙印的金属球,去装下查德的人头?
莫伦与麦考夫异口同声地说了出来。
“拿破仑假.钞战。”
“不是复辟波拿巴帝国,而是效仿拿破仑制造假.币。”
19世纪初,在拿破仑征服欧洲时,他以打仗打的是钱为论,曾经采用货币战的手段去摧毁对手的经济体系。
他下令伪造大量奥地利、沙俄的货币投入该国市场,引发该国的经济动荡。
麦考夫:“斯廷顿比划数字「3」时,习惯性做出法国等欧陆国家的数字手势,他很可能崇拜拿破仑。这个假.币团伙把拿破仑当成了效仿对象或幸运神,所以在金属球上烙印下「拿破仑一世」的称谓标记。
另外,斩首祭旗在战争里很常见。把查德的人头砍下,装在金属球里沉海,说不定也有为假.钞团伙实施行动搞祭旗的含义。”
莫伦顿生一种熟悉感,这个时代是崇拜什么都要刻下烙印吗?
比如萨米沃尔在纽扣上刻着「忍冬」图案,乔治史蒂文在纽扣与炸.弹金属板上刻着「蚂蚁」图案。
虽然犯罪心学提到,有的罪犯喜欢留下个人印记,但至今遇到的三起案件与这种犯罪标记论又有出入。
莫伦默默记下了这个古怪的相似点。
沃尔与史蒂文已经死了,或许抓住假.币团伙后能问出一些缘由。
眼下有一个关键点需被证实,才能让以上推论的逻辑链完整。
莫伦问:“据您所知,沙恩亚瑟先生究竟是不是英格兰银行的银行券设计者呢?”
麦考夫轻轻摇头,“我只能说他确实具备这种技术,但他从未对我谈及与英格兰银行的业务往来。虽然我不知道具体内幕,但有个人能够也愿意回答这个问题。”
“费奇副行长。”
莫伦报出了答题者的名字。由很简单,即便费奇副行长不为找出杀死强森的凶手,他也会尽力去阻止假.钞面世。
麦考夫看了一眼怀表。
“现在是21:25,我们再搜查一个小时。如果没有更多线索就去费奇副行长家走一趟,我知道他的地址,距离此处大约步行二十分钟。晚上十一点,正是伦敦夜生活的热闹时分,那会去拜访也不算打扰他休息。”
莫伦煞有介事地认同:“费奇副行长会感动的。那么晚,我们在勤快地加班,他怎么能睡得着。”
两人在地下室内又搜了半小时,仍未发现沙恩留下任何求助讯息。
离开沙恩家,又在周围转了一圈,试图找一找是否有人留意到沙恩家出现过可疑人士。
遗憾的是寻找目击证人未果,只能转道前往费奇副行长家。
来得晚不如来得巧,费奇刚回家半小时。
他去拜访了几位医生,终于找到两位有空在明天上午去解剖强森的尸体。
还没来得及歇口气,就听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消息。
强森之死竟然与伪造纸币有关。谋杀他的凶手,是为获得正版纸币设计师的情报。
如果让假.币团伙获得了关键技术,大量以假乱真的纸币出现在市场上,必会引起一场货币经济风暴。
原则上,费奇不能透露是谁参与了纸币设计。
现在却发生特殊情况,他没有否认沙恩亚瑟确实是设计团队的成员之一。
沙恩不仅擅长绘画,更懂得相关技能。
比如鉴别不同纸张呈现不同颜料的效果,比如怎?*? 么在画作上留下特别的防伪印记,这些能为制造纸币提供很大的技术支持。
经由费奇表态确认沙恩是纸币设计者,至此,有关假.币团伙作案的相关猜测基本成立了。
接下来,是营救沙恩与捣毁制假窝点。
沙恩被绑去了哪里?
从时间线上来看,目前已知他的最后行踪是昨夜七点给麦考夫送信。
强森是昨夜22点—24点死亡。
凶手在银行办公室发现了纸币设计者的联络地址,之后趁着门卫迪尤不备,悄悄地离开了银行。
沙恩以往是昼伏夜出。
麦考夫却无法断定沙恩近期仍旧照常作息。
为了调查达芬奇油画的来历,沙恩会调整出门时段,也就无法圈定他的行程范围。
结合现有线索,只能大致推测绑架时间是昨夜0点~今夜20:30之间。
假.币团伙可能跟踪了沙恩,等到人烟稀少或便于下手的位置,把人给绑了。
绑架后,是把人直接运出伦敦,直达造假窝点吗?
莫伦提及雷斯垂德近三日对佩特、斯廷顿的追踪调查。
两个美国人抵达伦敦后一直住在「维多利亚酒店」内。
说是没有租到合适的私人住宅,只在忙碌的社交季抢到了高档酒店所剩不多的客房。
维多利亚酒店人来人往,不适合作为绑架藏人窝点。
相对来说,琳达提前预订入住的「百合园」更合适藏人。
那是一栋附带小型花园的私人别墅。
琳达不是独自前来伦敦,还带了女佣与男仆,一共七人入住别墅。
尚且不知这些佣人是否参与伪造货币,也没有实质性证据证明琳达、佩特、斯廷顿是假.币团伙主要成员。
因为尚未找出大火中的造纸原料被转移到哪里。
也没有铁打的物证或人证,坐实琳达、佩特、斯廷顿谋杀查德与强森,更不确定他们是否还有别的帮凶。
如果直接强势抓捕审问琳达三人,也许会让沙恩有生命危险,也可能导致造假窝点收到风声后迅速转移。
不如先潜入「百合园」,去搜集更多线索,也找一找沙恩是否被关押在里面。
明天下午,也许是一个好时机。
琳达原定要出席赛马宴,佩特、斯廷顿也与强森等三个英国人约了赌局。
今天,突发的强森之死没有外泄,消息被费奇副行长迅速封锁了。
假如明天琳达三人粉饰太平地照常出席宴会,不如趁其不备,潜入他们的后方。
莫伦提出了这个方案。
麦考夫表示支持。最好是能联系到「百合园」的主人,弄到一张花园别墅的结构布局图,再拟定该从哪个方位进入调查最安全最迅捷。
谁去弄别墅的布局图?
当仁不让地交给费奇副行长去办。
他在英格兰银行经营那么多年,结交了那么多人,不就是留着今天用的。最适合做这种加急加急再加急,保密保密又保密的工作。
费奇副行长只能答应,明天中午十二点之前拿到布局图。
人活得久了,什么怪事会遇到。要不是为了查抄假.币,他真不想被使唤得团团转。
然后呢?
然后,费奇心累地不想多说一句,直接送客。
23:59,莫伦与麦考夫走出费奇家的大门。
午夜零点,这一带路上人烟稀少,更看不到马车的踪影。
“我送您回家。”
麦考夫再累,也不会在深夜让莫伦独自步行回家。“半小时的路程,很快就到了。”
莫伦没有拒绝这份好意。
“谢谢。之后让我家的车夫送您一程,或您挑一辆马车自驾回家?”
麦考夫也没拒绝车载提议。
“我选车夫载我回去。人不必自我为难,我不想考验自己的驾车技术。”
听上去,麦考夫似乎表达了他不擅长驾车。
其实就是不想赶车。驾车要眼观四方、耳听八方,坐在车厢里却连手指也不用动。选哪一种方式更舒服,答案显而易见。
两人向西走去,又低声谈起强森之死。
“我认为强森被杀,应该是在假.币团伙的计划之外。”
麦考夫说:“在银行办公楼里杀人,让强森死在办公室会引发轩然大波,不符合假.钞团伙暗中行事的作风。”
莫伦:“我也觉得是临时起意,是琳达在迷惑强森的过程中发生了意外。”
她说出个人推测。
昨夜,琳达与强森特意相约去银行办公楼约会。类似角色扮演游戏,找些特别的刺激。
玫瑰香味的蜡烛是琳达带去的,可能还有别的气氛道具,比如一瓶掺杂了安眠药物的红酒。
琳达企图趁着强森昏睡寻找秘密名单,但药效出现了偏差。强森中途醒来,亲眼看到了琳达的鬼祟行为。
莫伦:“琳达被抓个正着,未免横生枝节,只能杀人灭口。”
麦考夫微微颔首,认同这些推论。
“那么强森又是怎么被害的?您也说了他身上没有任何外伤,说明他没有反抗就死了。”
莫伦:“之前我没有头绪,现在有了一个推测。团伙作案,团伙成员之间会相互影响,形成某种潜意识习惯。查德是被爆头而死,强森表面无伤痕,但白天忽略一项检测,没有查他的耳道内侧。”
麦考夫秒懂,“强森也是被攻击头部致死。区别于查德明显地缺了半个脑袋,强森是伤在脑内。凶手通过针扎耳道的方式,刺伤了他的大脑。”
这不是无稽之谈,凶器甚至都颇为常见。
两人同时说出了凶器。“帽针。” “帽针。”
如今,英国女士们出行多数会戴帽子。
为了防止风吹走帽子,会使用一根长针把帽子与发髻固定。
帽针的长度在15—30厘米不等,也是女性用来自卫的趁手武器,但一般情况下它的杀伤力不强。
麦考夫:“昨夜,强森的意识先清醒,但身体没有同步恢复正常。琳达以最快速度,先下手为强,把帽针刺入强森的耳道,扎穿他脑内的重要部位。”
莫伦:“椅脚边的少量鲜血就是从强森耳道里流出来的。这样的谋杀手法,从表面看不出更多伤势。”
话到此处,鲨鱼吐人头引发的奇案谜团,是被一一推测出来。
相关猜测是否正确,在几个小时后的尸检、十几个小时后的庄园勘察中,会逐一找出最终答案。
两人并肩继续向前走。
一时无话,任由夜风拂面而来。
初春的风,微潮偏凉。
夜幕里,薄雾弥散,街灯被雾气晕染出一片片朦胧光晕。
这是伦敦特有的迷离夜色。
雾与光无声交缠,让这座城似被笼罩在一层神秘薄纱之下。走进它的人,也都沾上了秘密的味道。
麦考夫走着走着,察觉到身边人的不时注视。
莫伦似不经意地侧目又收回视线,再次若无其事地侧目又收回视线。
麦考夫确定这是在故意不小心地观察他。“有事,您不妨直说。”
莫伦等的就是这句,却又客套几句。
“您真敏锐。我确实有一点小疑惑,但这个问题也许会冒犯到您。”
麦考夫暗道明知冒犯,可看你的样子还是想问。
莫伦:“不过,看在我帮您积极提供破案线索的份上,您应该会不吝赐教地为我解惑吧?”
麦考夫忽然想起来,仍未与莫伦商谈过该付她多少协助调查费。
是自己失误了。
即便莫伦本意是无偿帮助,他也会劝说对方收下调查费,因为是在给白厅跑腿。
今天就去找阿诺德爵士申请一笔可观的调查费,再顺便汇报查案进度。
“我没那么容易被冒犯。”
麦考夫只当是弥补失误,假设莫伦的提问不过分,他会予以真实回答。“您可以直接问。”
“其实是一件很小的事。”
莫伦语气轻松地问:“您能学一下猫叫吗?”
麦考夫怀疑自己幻听了。
他停下脚步,望向莫伦,不确定地重复了一遍问题。“让我学猫叫?”
莫伦也停下脚步,一本正经地给出正当由。
“我能推测出拿破仑标记的含义,也能推测到强森的被害方式。那些难题被破译了,但我仍不明白在沙恩家楼梯上的模拟猫叫声为什么会被您看穿。
想必您掌握着更专业的猫叫技能,所以才能轻易发现我作为人类的拙劣模仿。因此,我想向您请教该如何逼真地发出猫叫声,以备不时之需。”
莫伦一脸真诚又期待询问:“福尔摩斯先生,这不算冒犯您吧?”
第44章 Chapter44
Chapter44
让他学猫叫?!
麦考夫或许是做足心准备, 来不及感觉被冒犯,就被荒谬感充斥大脑。
让福尔摩斯学猫叫,那是异想天开、痴人说梦、无稽之谈!
就差把「绝无可能」这句大白话贴在额头上,以表不会答应这种荒唐请求的坚定决心。
麦考夫深呼吸, 及时控制住了起伏不定的情绪。
他继续不动声色地回应:“您有所误会, 其实我不善于此道, 是要向您学习。在我听来,三个多小时前您在沙恩家楼梯上的猫叫非常逼真,深动形象地展现出一只黑猫误闯民宅后的迷茫无措感。”
紧接着,他说:“而我明白您这个问题的根本诉求, 其实是好奇我为什么能立刻判断出那不是真猫在叫。”
莫伦微笑。这种解读,对, 却不全对。
有没有一种可能,她也会不甘心只有自己留下黑历史, 索性比一比谁模仿猫叫更优秀。假设有录音设备,还要留音存证。
麦考夫不给莫伦再次发表奇谈怪论的机会。
他加快语速, 几乎一字不顿地解释原因。
“因为沙恩对猫毛过敏,他家不可能出现猫。前几年, 他利用猫不喜欢的气味驱赶它们,一直在家附近种植大片迷迭香。现在不种了, 但也没看到猫群靠近。
我猜伦敦的猫有内部情报网,已经把沙恩家标记为最讨厌的地区之一。即使是刚刚进城的外地猫, 也会打听到最基础的消息, 不会犯新手错误。 ”
麦考夫最后特别贴心地总结:“所以说, 您可以安心, 您在模仿猫叫上是独树一帜。这次只是输在不解内幕上,下次您会成功的。”
“原来是这样。”
莫伦缓缓点头, 好像接受了这番言辞恳切的说明。
“借您吉言,那我就期待‘下次’的到来。”
麦考夫微笑,不会有下次。
即便不幸出现“下次”,他也绝不会学猫叫,休想拿捏他这方面的把柄。
莫伦好像轻易地揭过了这件事,仿若无事地继续走上回家的路。
没有再侧目,似随口感叹:“您真是博学,对猫很了解,还能分清猫的不同声调状态。我都不知道我刚才模拟的是猫猫迷茫,那么猫猫开心该是什么样呢?”
麦考夫嘴唇微动,差点脱口而出正确答案。
话到嘴边,及时刹车。好险!莫伦好一招套话术,一旦他回答,就会喵喵喵起来。
“您谬赞了。”
麦考夫拒不承认研究过猫叫。
事实上,大二在寝室养的金鱼被野猫组团破窗而入偷猎,他为找杀鱼凶猫,成了鉴猫达人。
眼下,只有一脸诚恳的无知。
“我只是侥幸获知迷茫的猫叫声,对猫表达其他情绪的叫声是一窍不通。”
莫伦眨眨眼,无不惋惜地说:“我还以为能向您多多请教猫心情变化时的各种具象化表现。”
麦考夫保持微笑。
听听用词,“多多”、“各种”!莫伦不是挖一个坑就满足了,而是让他花式学猫叫。呵,这人挺敢想。
“人总有不擅长的事,我也一样。有的事恐怕只能令您感到遗憾了。”
麦考夫语气谦逊,目光非常平静,平静到几近挑衅。
似乎在说:「我的众多优点之一,极不擅长踩坑。你有本事再来挖坑啊!」
“您说得不错。”
莫伦眉头轻扬似表达认同,但太过认同就产生了质变的力量。“有的事是只能令‘人’遗憾。”
莫伦:微调主语,谁会遗憾还是未知数。
今天引起对方警觉,那就战术性调整。不必着急,来日方长。最终跳坑的那个人,必不是自己。
夜雾缭绕。
两人目光交汇。一时间,眼神都异常友善。
伦敦的春风聆听过无数秘密。
今夜围观了一场无声交锋,似见证了改日再战的默契达成。
接下来的一公里,不见丝毫硝烟,竟然走出了其乐融融的气氛。
两人继续交谈,没有再提到猫猫相关,聊的是十三小时后潜入琳达暂住别墅的方案设想。
麦考夫希望能够搅乱别墅的安宁,最好让琳达带来的六个佣人都陷入手忙脚乱的状态。
伦敦的天气变化莫测,不能确定明天行动时是否下雨。不下雨的话,烧个花丛也是一种引起混乱的方式。
莫伦建议火攻不成,也可以考虑水攻。
比如破坏输水管道,佣人们为避免水淹别墅必须及时抢修,那就有“热心人”出场帮忙的机会了。
火攻也好,水攻也罢,都会有些费钱。
最后要给别墅主人赔一大笔损失费。羊毛出在羊身上,这钱必是要让假.钞团伙出的。
等明天拿到别墅布局图或抵达实地发现情况有异,火烧水淹的风险性过高,没把别墅仆从给赶走就会先伤害人质,麦考夫还要随机应变再想第三种方案。
为什么不是莫伦设想?
因为她不去「百合园」而要出席赛马宴,盯住琳达三人是否有异动。
麦考夫已经想好了潜入任务的帮手。
他会给雷斯垂德准备伪装用的服化道,让探员先生的晋升之路再添一线实战经验值。
交谈中,两人很快到了花园街6号。
莫伦目送麦考夫坐上马车,“晚安。”
“也祝您好梦。”
麦考夫点头告别。
随着车轮滚动声响,他想起家中的金鱼缸。
为缸内陶瓷鱼增添摆件陪伴者的计划一直卡在构思阶段。之前做过几版设计,但总觉得缺了一点味道。
今夜倒是有了灵感,他要给陶瓷鱼烧制骷髅猫摆件。
骷髅猫搭配一条可拆卸式猫尾巴,即能卷成一圈顶在猫脑袋上做花环,也能伸直垂入缸内做钓鱼竿。
这真是令人眼前一亮的创意。
*
*
夜已深,伦敦总有没睡觉的人。
「百合园」内,别墅四层顶楼。
气氛紧张,似一触即爆。
琳达、佩特与斯廷顿都是脸色阴沉,哪有宴会上的被追求者与痴心汉们的模样。
三人刚从宴会回来。
今夜原本不安排宴会行程,但昨晚的意外让他们不得不临时决定出门窥探风声。
“我认为必须尽快离开伦敦。”
佩特先表态:“今夜没听到强森死亡的相关消息,不代表英格兰银行没有开始秘密调查。琳达,你敢保证肯定查不到你头上吗?”
琳达冷笑,“上午我说了好几遍,现在不想再讲废话。我敢保证昨天与强森约会的事没被被第三个人看到。
我把强森办公室的每个角落都清扫干净,除非是有巫师能用魔法还原死亡场景,否则绝不可能找到线索。”
说到昨夜对强森办公室的大扫除,她就气不打一处来。
琳达把矛头直指斯廷顿,“这事都怪你,你怎么调配迷药的?!自吹自擂说能让人昏迷一晚上,强森不到半小时就醒了。要不是药效失灵,我就不用冒险杀了他!”
斯廷顿梗着脖子,绝不承认是自己的错误。
“药,我亲身试用过,效果好得很,一觉睡到天亮。谁知道你是怎么用的,居然会让人半小时就醒来。你得好好反省是不是你挑选的红酒不对,让药效减弱。”
“啪!”
琳达狠狠一拍桌子,站起来骂:“怪我没选好酒?你怎么不选?调配药的活就该你一个人负责。要我做的话,怎么不是你去勾引强森啊!”
斯廷顿还想争吵,被佩特一把按住。
佩特:“行了,都别吵了,现在的关键问题是什么时候离开伦敦。我的意见是明早就走,不要参加赛马宴。
昨晚杀死强森是与原计划脱轨,好在还是弄到了名单,把最重要的那个制钞师给绑来了。带上沙恩亚瑟,我们马上去黑斯廷斯小镇,把钞票制作出来。一旦在英国境内发现追捕者,横渡英吉利海峡转移到法国。”
斯廷顿不同意立刻离开,他也有充分的由。
“现在只绑到沙恩亚瑟,那家伙中午被抓来后拒不配合,如果他一直不配合呢?
必须上多重保险,至少再绑两个人。明天要是直接撤出伦敦的话,下次再来风险更高,不如一鼓作气。”
这话很有道,就是要冒风险留下。
在强森的秘密名单上,还有别的纸钞设计者。
区别于沙恩亚瑟活得像吸血鬼离群索居又几乎不出现在人类面前,另外四个设计者是社交场的常客。
虽然四人更容易接触,反而不能轻易对他们实行暴力绑架。
绑架独居又不常出门的沙恩,不易被察觉。其他四人一旦失踪,很快会被亲朋好友察觉异常,从而引来调查者。
斯廷顿:“我建议再留半个月。琳达尽可能与那四人快速熟悉,用约会的名义把人骗去黑斯廷斯。
黑斯廷斯现在是英格兰东南部出名的海滨度假地,四五月份约在那里欣赏海景,完全不会引人怀疑。”
等把人骗到黑斯廷斯,或威逼或利诱,那些真钞设计者也就会加入假.钞团伙了。
琳达刚刚对斯廷顿拍了桌子,却也赞同他的观点。
反过来对佩特说:“过分的谨慎就是胆小鬼。你连查德也敢杀,把他的半个脑袋用机器给捶爆了,怎么现在反而被吓破胆要快速逃离伦敦?!”
佩特被骂胆小鬼,也有些控制不住怒气。
“这和撤离伦敦有关系吗?查德发现了我们在黑斯廷斯的老巢,我不杀他,我们就都完蛋。说起来,查德那个麻烦是你惹来的!”
佩特怒指琳达,“我早就说过,有的人不能接触。多姆尼克查德以前在白厅财政部工作,他说携全家去美国养病,谁知道有没有别的任务。”
当时,佩特就不支持接触查德,他与妻子的关系非常稳定,不是随便谁都能插一脚。琳达却不信有人能抵挡她的魅力,要去挑战高难度。
佩特讽刺:“你就是不听我的想法。真以为谁都会拜倒在你裙下?!你的脑子呢?做人不要太自大了。要不是你主动接近他,我们也不会被他盯上。”
琳达被戳到痛脚,呛声反骂:“马后炮,你打得再响也没用。三个月前,你为什么不全力阻拦,还不是想通过查德了解财政部内情。现在倒是会说风凉话。”
这下,轮到斯廷顿来劝和。
“让我别吵,你们倒是争执起来。查德的尸首分离,半颗脑袋被砸碎,半颗脑袋沉入海底,身体扔到了山里。
别说找出是谁杀了他,第一步要先发现他的人头。谁能做到?总不能雇佣一条鲨鱼,把人头从海底打捞出来吧。哈哈哈——”
斯廷顿被自己的假设给逗笑了,“那是绝不可能实现的事。所以,你们还有什么好吵的。”
斯廷顿最后表态:“这样吧,我们在伦敦再待半个月,也给里面那个昏迷的制钞师洗洗脑。下午,我去他家搜查,那地方真是古怪。我生怕按错一个按钮,自己把自己给炸了,而找了半天也没发现纸币设计图。
这段时间争取让沙恩亚瑟主动配合,等半个月后去黑斯廷斯就能直接开动机器。在山洞里,一边听着海浪声一边印钞票,多舒服的画面。你们觉得呢?”
琳达点头,“我赞成。”
佩特沉默了一分钟,最后还是认同了这个方案。
“行吧。那就说好了,只多待半个月。琳达,你主要负责接近另外四位制钞师,不要再节外生枝。”
琳达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我知道,不用你教。”
一门之隔。
沙恩已经醒了。
屋里一片漆黑,仅从门缝透入几丝微光,无法判断这是在哪里。
今天中午,沙恩去「泰晤士银行」开通保险柜业务。
左思右想,麦考夫的那幅达芬奇油画不适合放在家里。他前脚去银行存好画,后脚走在路上被两个男人夹击捂了口鼻,闻到浓浓的乙.醚气味,不久晕了过去。
这会听清楚外面三人的争吵内容,大概明白自己被绑的原因。
绑匪不要赎金,也暂时不要他的命,要的是他的制作纸钞技术。在没完成假.钞制作前,他应该不会被灭口,但想要自救脱身也困难,绑匪不会让他自由活动。
沙恩想到给麦考夫送去的口信,想来麦考夫登门时会发现自己失踪了,但又要怎么追查到这群绑匪呢?
难道一觉醒来就会看到麦考夫前来救他?他能对绑匪们说,既然你们昨天不离开伦敦,那就永远别走了。
这就是做梦。
睡着了,梦里什么都有。
沙恩的嘴巴被堵住,无法发声。
只能醒了又睡,睡了又醒,中途也没人叫他。
估计自己在小黑屋里被关了十几个小时,这次是被饿醒的。
突然门口传来响动。
门锁被打开,阳光照射进来。
沙恩被阳光刺激地下意识闭眼。
过了三秒再睁开,只见麦考夫的那张脸出现在眼前。
沙恩用力眨眨眼。
为什么他会看到麦考夫做马车夫打扮,一头凌乱的火红卷毛,发间还插着一根鹅毛?太滑稽,好想笑。
沙恩:不好,他是饿出幻觉了!
麦考夫微微眯眼。
沙恩是什么眼神?突然不想帮他松绑。
第45章 Chapter45
Chapter45
沙恩很敏锐, 对上麦考夫微微眯起的双眼,顿感背脊发毛。
那一年被麦考夫支配做苦力的恐惧感,仿佛又要再次降临。
这如同一桶冰水浇下,让他不能更清醒地意识到自己没有产生幻觉, 是真的等到了救援。
沙恩立刻停止嘲笑福尔头插鹅毛摩斯, 满眼讨好地求人帮他松绑。
麦考夫用刚刚从别墅鸡圈顺来的剪刀, 剪开了囚禁沙恩的绳子。
沙恩双手得以解放,一把扯掉堵嘴的麻布。
急不可耐地问:“你怎么找到这里的?外面是什么情况?绑匪呢?是被陆军骑兵包围了?”
“你想多了。”
麦考夫言简意赅,“外面的人类帮手,只有一位苏格兰场的探员。”
沙恩:?
那凭什么攻入绑匪窝点?
麦考夫先询问沙恩被绑经过, “你是什么时候被绑的?昨天出门的路上吗?谁下的手?”
“是昨天中午,我从「泰晤士银行」回家的路上被绑架。”
沙恩描述了劫匪外貌, 又说:“绑匪是我不认识的两个男人。”
麦考夫根据对绑匪的外貌描述,确定两人就是佩特与斯廷顿。
沙恩说:“后来, 我一直被关在这间没有光的屋子里,听到第三个声音是女人, 男人们称呼她琳达。我有时清醒,又会被他们再用乙.醚弄晕。”
他怀疑因为短期吸入乙.醚次数过于频繁, 这会醒来还是有点晕乎乎的。
走出小黑屋,门外是富丽堂皇的书房。
这本是一间套房, “小黑屋”是储物室,临时被用来关押人质了。
书房内空空荡荡, 不见其他人, 却听到四楼窗户外传来古怪动静。
“嘎嘎——”
“咴、咴!”
“咯咯咯!”
仿佛动物开会, 不同动物的叫声同时响起, 听上去好不热闹。
沙恩好奇地探头一看。
窗户正对百合花园,花园的另一侧是马厩与家禽饲养处。
14:29, 原本是悠闲的午后时光,花园里却是一片混乱狼藉。
四只大鹅的战斗力爆表,正对两名男仆穷追猛打。
另有十三只公鸡也加入战局,扑腾翅膀到处飞,不甘被两名女仆抓回鸡圈。
一匹毛驴拴在花园入口的大树上,时不时叫两声,也不知是给谁助威。
沙恩茫然,为什么有种从悬疑剧突变为乡村戏的滑稽感。
终于明白为麦考夫假发上的一根鹅毛是从哪里来的。一定是鹅群混战时,他被波及了。
沙恩愣愣地回头,不解地问:“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麦考夫没有看窗外,而是在书房里快速翻查假.钞团伙有没有留下书面证据。
他头也不抬地回答,“三个绑匪去参加赛马宴会,带走了男仆女佣各一人。现在就是潜入调查的最好时机,我借助了动物的力量。”
两个小时前,费奇副行长搞来了「百合园」的结构布局图。
房屋结构决定了以火烧与水淹去制造混乱都不够想。
据悉,琳达入住花园别墅后,每天下午三点到四点都有人送菜上门。
这给了麦考夫可乘之机。最后决定借用送菜者的名义,给别墅制造动物暴动。
他与雷斯垂德伪装菜贩的远房亲戚,今天提前一小时上门送货,是专门配送四只大鹅。
是临时收购了集市上最不服管教的暴力鹅,送到别墅时“不小心手滑”,解开束缚大鹅的麻袋。
在男仆们被大鹅折腾时,雷斯垂德又向鸡圈投放了一点动物兴奋药,顺手再把鸡圈的门给“不小心”打开。
很快,十三只鸡倾巢而出,一场家禽暴动说来就来。
趁乱,雷斯垂德往地下室方向勘察,麦考夫则是冲上别墅的顶楼。
麦考夫三言两语概括了前情,问:
“你被绑后,有没有窃听到绑匪们的谈话?对方是否泄露造假窝点在哪里?”
书房内都是近期报刊,内容多是财经金融报道。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里是财政部的阅览室,但没有看到假.币伪造的相关文件。
沙恩:“我只听到几句,有个绑匪说要在黑斯廷斯的山洞里制造假.钞,他们已经准备好了机器,只等制钞师就位就开工。那个位置还能听到海浪声。”
“黑斯廷斯。”
麦考夫回想当地的情况。
黑斯廷斯近年变成了维多利亚时代的海滨度假胜地,但它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里是走私贩聚集地。
当时,走私犯通过私自开凿的山崖秘道,悄悄地运输非法货物。
如今小镇产业结构完全改变,以旅游业与渔业为主,旧日秘道都被废弃了。制假窝点很可能在某个废弃的靠近海岸线的走私山洞内。
麦考夫又问:“你认为三个绑匪还有别的同伙吗?”
沙恩摇头:“应该没有,那三人的对话中没有出现第四个团伙成员。就算黑斯廷斯山洞有留守者,也不是主力成员,而是打下手的。
三人在说起撤离伦敦或逃避英国追兵时,是争吵着拿主意,没有提到要征求别人的想法。”
说着,沙恩的肚子咕咕作响。
算起来他已经有一天一夜没有吃饭喝水。
麦考夫稍作沉思,起身走出书房。“走吧,送你去吃点喝点。”
沙恩问:“不对别墅其他房间再仔细搜查?”
“先把绑匪们控制住。”
麦考夫估测制假的相关物品都在黑斯廷斯山洞,假.钞团伙不会在别墅或酒店这种租借的地方留下把柄。
今天找到沙恩就是最大的收获,有了指认琳达三人实施绑架的直接证据。
又获知造假老巢在黑斯廷斯,接下来要快速行动,在山洞看守猝不及防没有感到异常时把老巢给包围了。
*
*
下午16:30。
伦敦北侧跑马场的赛事接近尾声,还有半小时结束。
莫伦收到侍者转交的信,卡片上只有一句话「找到颜料,可以作画」。
她扫视一眼观众席,琳达眉飞色舞地与男士聊天,这个男人是纸钞设计者之一。
佩特、斯廷顿坐在另一边,身侧是约好今日再赌的两位伦敦证券交易所经。四个人兴致勃勃地传唤侍者进行最后一轮的押注。
莫伦握着手持包离开了座位。
包里放了一支镇静剂注射器,立刻去通知费奇副行长预先安排在马场外围的护卫们准备收网。
今天上午,通过伦敦大学医学院的那场解剖,发现强森耳道受损与脑内血管破裂。
这说明他的致死过程与推测一致,是被尖利长针入耳道,扎穿脑内重要部位而亡。凶手下手干脆利落,没有在体外留下别的伤痕。
从查德被分尸到仅剩1/2脑袋到强森被一针毙命,无不说明假.钞团伙的凶残。
在对其进行抓捕时,采用一些辅助昏睡的小手段,可以事半功倍地抓人,而且避免己方受伤。
莫伦提议准备好镇静剂注射器。
在琳达三人离开赛马场前收网,趁着三人去卫生间或登上马车时动手,主打出其不意的快准稳。
在执行抓捕令方面,看守英格兰银行金库的侍卫比苏格兰场的大多数警探要专业。
或许,与他们日常工作一旦出错,分分钟损失上万英镑相关。
从莫伦下达收网指令到把假.钞团伙在马场边一网打尽,前后只用了半小时。
当假.钞团伙三人在银行隐秘羁押室内醒来,都透出了一种不敢置信的错愕。
是今天出门的方式不对吗?为什么会没有任何预兆地就被抓了呢?究竟是哪里露出?*? 了马脚?
最开始,琳达、佩特与斯廷顿都拒不认罪,反过来指责这是英格兰银行搞私人囚禁。
当听到被绑的沙恩亚瑟已从「百合园」中被顺利营救出来,他指证三人的假.钞制造阴谋,三人还是拒绝坦白交代作案过程。
直到一周后,麦考夫从黑斯廷斯返回伦敦。
他把沿海山崖的走私通道都搜查了一遍,挖出假.钞团伙占为己用的山洞窝点,又把一箱箱的造纸原料与各种造纸设备运回伦敦。
莫伦用自制试剂,对琳达首饰盒内的帽针一一测试,其中一根发出蓝色荧光。
同样的血液反应现象也出现在从黑斯廷斯查抄的这批物品中。某个类锤形装置与一把大型裁纸刀,经测试它们也曾经沾染过大量血液,那就是对查德造成致命头部伤害与进行分尸的凶器。
面对完整的证据链,假/钞团伙终于不再负隅顽抗。
斯廷顿最先松口,请求认罪交易。
他对制造假.钞事实供认不讳,而指证佩特谋杀且分尸查德,琳达谋杀强森。
在这个过程里,他没有动过一根手指,只能算帮凶,请求免于死刑。
有了斯廷顿的率先认罪作为突破口,根据他交代的犯案细节,最终撬开了琳达与佩特的嘴巴。
两人得知斯廷顿把犯案过程供出换取减刑,是争前恐后地交代其他细节,每一条都是冲着斯廷顿去的。
要死一起死,怎么可能让斯廷顿独自逃过死刑。他是没有直接杀害查德、强森,但手上沾着别人的血。
事情要从三人的真实身份讲起。
三人从小就认识。
佩特、斯廷顿曾经编造祖父是英格兰人,家庭注重英格兰文化传承。
事情恰恰相反,三人出生在爱尔兰,二十五年前随着各自的父母逃荒到美国。
当年,土豆是大多数爱尔兰人维持生计的唯一农作物。
1845年,爱尔兰却突然出现土豆病灾。
大批土豆幼苗因为病害枯死,这种病害迅速蔓延,导致成批饥荒灾民出现。
英格兰统治了爱尔兰,却将不做人发挥极致。
对饥荒视而不见,非但不援助食物,而且继续从爱尔兰输出粮食。
琳达、佩特与斯廷顿三家人对英格兰当局没有丝毫好感,逃难到美国的马萨诸塞州。
琳达的父母找到了给大学看门与做保洁的工作,佩特与斯廷顿的家长去造纸厂打工。
二十二年过去,长辈们陆续病逝。
三人各自接替了父母的工作,本来是过着日复一日的平凡生活。
直到1870年,一个意外出现了。
琳达和清洁工同事去运输垃圾车时,在波士顿下水道附近发现了一只旧箱子。
箱子很普通,只挂了一把锈迹斑斑的铜锁,用钳子一夹就断。打开,却看到满满一箱金币。
事后估价,那箱金币大约有1.5万英镑。
不知道是谁放的,找不出金币持有者的背景信息,但在箱盖内侧刻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忍冬深处,谁能分清真与假的边界。
如果不制造假.币,以这箱价值一万五英镑的金币,琳达与那位同事对半分之后,她也能过上不愁吃喝的安稳生活。
琳达却被箱盖内侧的那句话勾起了造假的念头。
去世的父亲是大学门卫,给她说过一些拿破仑的故事,货币战被她记在心里。
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又想起在造纸厂打工的佩特、斯廷顿,决定要搞就搞大的。
凭着对纸张行业的一些了解,再以1.5万英镑为本金,合伙制造假.币。
不甘于不愁温饱的安稳生活,而是掠夺成百上千倍的财富,成为全球顶级富豪。
最初,琳达也想说服一起发现金币的保洁同事入伙发大财,但被对方拒绝了。
斯廷顿杀的第一个人就是那个女保洁。假.钞计划不容外泄,不可以输在起点上。
杀人,有一就有二。
琳达需要不会令人起疑的新身份,瞄准了老年丧妻的橡胶商托马斯。
他与女儿们的关系很差,而他的继承人小托马斯容易被人摆布又好色。
琳达只要成功嫁给托马斯,就能谋得他的家产。
这也是为获得假.币的巨额利益,赢得更多的前期资金。
事实上,压根不存在美国某家造纸厂使用超先进技术制造出低成本纸张。
佩特、斯廷顿成立的远洋纸张贸易公司是在做赔本买卖。纸张的出货价低于收购价,是往里面倒贴钱做生意。
一切只为掩人耳目,顺利把造币原料送到欧洲。
也为演出相互竞争的两位富商追求寡妇剧本,为琳达造势,与她一唱一和去接近那些银行或金融业的高层。
某种角度,琳达三人很有“造假”的天赋。
短短三年成功完成蜕变,摆脱爱尔兰裔穷苦移民的真实身份,一跃挤进伦敦权贵社交场。
如果三人最初没有选择合伙制造假.币,而是做从事一种合法的营生呢?
莫伦不确定那一定会有好结果。
三人在经营生意时遇到障碍,会不会采取极端手段,直接物毁灭制造障碍的对手?
答案不得而知。
莫伦能确定的是案件水落石出,雪莉再也见不到丈夫、她的孩子们再也等不回父亲,查德一家四口无法在英国活着团聚了。
明天上午,麦考夫将要做一回报丧人,将查德的死讯与真实死因通知他的家属。
*
*
今夜的伦敦有点安静。
莫伦睡着前,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一件重要的事。
然后,时隔两个月不见的熟悉感觉又出现了。
欢迎再次来到梦境任务!
这次,虚影书没有出现在手边,而是直接出现在了脑海里,提示默念翻页即可阅读。
莫伦还没来得及详细翻阅。
先察觉到自己是躺在床上,床铺在轻微摇晃。
这是在轮船上睡觉的晃动感。身边还躺着一个人,能听到对方轻微的呼吸声。
下一秒,房门被打开。
就听一声尖叫,“啊!小阿姆斯特朗先生,您怎么可以和您未来的继母睡到一起!”
第46章 Chapter46
Chapter46
谁是小阿姆斯特朗先生?
莫伦暂时没有获得角色记忆, 先飞速扫视所在船舱。
六十平方米的客舱,内装豪华,整体以『金』为主调。
不是金色的金,而是黄金的金。字面意思, 从壁灯壁纸到家具摆件, 不是纯金也是镶金。
房内有且仅有一张3x3米的大床, 就是她躺的这张。
床上有且仅有两个人,她与身边睡着的那位。
‘小阿姆斯特朗先生,原来是我。’
莫伦确定这点,心态平和了不少。
设想一下, 你在陌生的床上醒来,一无所知时被人推门而入捉奸在床。
那还有什么好消息吗?
莫伦:必然是有的。
至少床上没有发生多人运动, 只有两个人。
“你的礼仪呢?”
莫伦直气壮地看向门口来人。“为什么不敲门?!”
开门的中年女人,约五十岁。
她穿着橙色丝缎礼服, 头发、脖子、耳朵、手腕、手指都佩戴了珠宝,就像是一棵移动的珠宝圣诞树。
中年女人瞪大眼睛, 显然没想到被抓奸的一方居然敢这样和她讲话。
“上帝啊!还有没有道了!是谁更失礼?!你与你父亲的订婚女友睡在一起,居然还敢责备你的叔母没有礼仪?!”
莫伦也猜到了这棵「圣诞树」与本次角色可能是亲属, 但双方关系一定不和。否则「圣诞树」不会冒失地开门,更不会扯着嗓子大喊捉奸。
这一看就是故意栽赃陷害。
奸情?哪有奸情?
床上两个人连衣服都没脱, 最多就是盖被子聊天。
莫伦先扫视一眼紧闭双眼的未来继母,再不急不缓地掀开自己这侧的被子。
下床站定, 又弯下腰。她晃了晃仍在熟睡者的肩膀, 还猛掐了对方的脸, 但没看到丝毫微表情变化, 这人就像是昏迷了。
莫伦才施施然转身,看向门口。
「圣诞树」身边多了一个中年男人, 正不满地看向她。
不等男人发难,莫伦先抢话说:“可算有正常人来了!只要视力没问题,都能看出这是一场阴谋陷害。
我的脑袋还晕着,父亲的未婚妻情况更严重,好像昏迷不醒。不知是谁向我们下了毒手?!不管那个人是谁,一定在这艘船上,我要把他/她揪出来!”
中年男人只能把脱口而出的话硬生生给咽了下去。
“这真是太糟糕了!「幸福号」究竟是怎么了,竟然接二连三出现坏消息。”
什么叫做接二连三?
莫伦是没来得及阅读任务故事梗概,但在现实里匆匆翻过人皮书。
通过第一次梦境任务,可知任务背景与现实人皮书故事有一定差异。
人皮书着重描写主人公们的狗血恋爱内容,比如说了什么情话,比如肢体接触的不同程度动作描述,而对背景一笔带过。
第二个故事《银行家之死》。
说的是丧偶银行家纳什与年轻女友琳达订婚不久死了。那天银行家的儿子巴克与未来继母琳达被抓奸在床。
故事里,银行家的“儿子巴克”,其实是女儿贝蒂。
贝蒂与未来继母被抓奸时,刚认识不到一天。两人完全不熟,是被下了药,被别人诬陷了。
在查找幕后黑手的过程中,一段虐恋开始。
贝蒂为这段感情纠结不已,因为她所爱的人是同性,更是父亲的女友。
莫伦没坚持看完,她被大段反复纠葛的内心戏劝退。
等结束第一次梦境任务得知人皮书的重要性,再要重读是为时已晚。书上的故事内容全都消失,变成了奖励地址。
不过,至少能推测出中年男人想说的坏消息,是指银行家纳什阿姆斯特朗死了。
就听中年男人一脸歉意地说:“巴克,很抱歉,我是来报丧的。四十几分钟前,你父亲突然发疯跳海。水手们下海找人,刚刚把他捞上来,但他已经没了呼吸。”
“上帝啊!”
中年女人捂住心口,哭丧脸又喊了起来。
“纳什该不是看到了儿子与女友的床.事,被气到发疯去跳海吧!”
莫伦:泼脏水,你还没完没了是吧?!
“我的父亲能做出一番家业,不至于愚蠢到分辨不出栽赃陷害,动不动就去跳海。”
莫伦冷笑着说,“何况,两人是订婚又不是结婚,未来继母不是我法律意义上的母亲。父亲的承受力没那么差,大不了不结婚。如果是我与叔母滚在一张床上,那才会让父亲被刺激到发狂。”
来啊!再泼脏水啊!谁怕谁,拉你一下水!
莫伦:反正开局够癫,她不介意再疯一点。
人设崩就崩了,就静静地围观剧情线怎么纠偏。
上次任务,她明明在努力维护人设,评分只得了70分。
哪里演得不够好?可笑的70分,是她人生的污点,这分数有本事就再往下跌一点。
莫伦话一出口,看到「圣诞树」被吓得倒退三步。
中年女人哆嗦着手指,想说什么但又说不出来。
记忆里的小阿姆斯特朗是很温和的少年,去大洋彼岸念了四年大学,怎么性格完全变了?
瞧那眼神,该不是真想着怎么把她拐上床吧?
中年女人立刻捂住侧脑,摆出虚弱的模样。
“不好,我头晕得厉害。纳什死得太突然,刺激到我了,我得回房缓一缓。”
说完,她一步不停地马上撤离。
走廊上,却又有三个人朝这个房间跑来。
年轻男人一手拿笔一手拿着记事本,是标准的记者装扮,眼中透出嗅到绯闻的兴奋光芒。
另一个是年轻女人。
她的衣着是很明显的女佣打扮,一脸的忧心忡忡。
最后一位是胖妇人,脸上有着明显的高原红。
穿着粗布麻衣,双手湿答答的,还在围裙上擦了擦。她走得最慢,探头探脑,想看热闹但又有些不敢看。
莫伦瞧着一波接一波的人,这是倒过来把她当成定点boss在刷怪。
不可能让这些人没完没了地靠近,她没机会仔细阅读任务。
“你,过来。”
莫伦先叫年轻女佣,“你守好房门。这里很可能发生了投毒事件,别让任何人进门。”
莫伦不管记者与洗衣工的窥探,看向报丧的中年男人:
“快带我去看父亲,我不相信他会死。你们有没有做抢救?”
中年男人叹气:“做了抢救。水手们又是给纳什压胸,又是给他吹气,但没能把人救回来。”
说着,中年男人指路,“尸体在甲板上,大家正在商议该怎么办。好端端地度假,怎么搞成了这个样子。”
莫伦慢一步跟在后面。
趁此机会终于能默念「阅读任务」,翻阅脑海里的虚影任务书。
前两页不变。
先是注意事项,提醒维持人设,不要透露真实身份。
再显示了第一个任务已经顺利通关。
第三页进入新标题。
《银行家之死:丧偶银行家与女友订婚后死亡,儿子却与其未来继母被抓奸在床》
『第二个任务:你成为银行家的“儿子”,三天内,抓出导致父亲纳什死亡的真凶。
一、取得实质性进展;
二、在故事结尾“我认为___杀死了银行家纳什”的横线上填写你的答案。填写方式,心中默念即可。』
莫伦知道任务套路,先跳了结尾处。
看清必须在翻开书页后的五分钟内签署接受任务,才不会导致意识消散。
再看故事梗概:
女主角贝蒂阿姆斯特朗,她有一个长相相同的双胞胎哥哥巴克。
巴克十八岁,去读大学前的一个月,在河边钓鱼时被一只食人龟攻击咬断了手指。
伤口迅速感染恶化,短短半个月,带走他年轻的生命。
这让阿姆斯特朗夫妇悲痛不已,做出惊人决定。
移花接木,对外宣传死的是贝蒂,而让女儿扮成儿子活下去。
由有三。
首先,是阿姆斯特朗家族的祖训之一,只能把财产传给男嗣。
如果生了女儿,最多给她十分之一的家产作为嫁妆,剩余钱财要传给侄子们。
纳什将家族产业起死回生,付出很大精力,他不愿把自己赚的钱传给侄子们。
其次,比起儿子巴克的内向腼腆,女儿贝蒂对新鲜事物总有用不完的好奇心。
遛狗逗猫,她都会做。在女人无法进入大学的年代,她替死去的哥哥上学,应能适应也会喜欢上大学生活。
最后,H大远在大洋彼岸,让贝蒂远离熟人,有足够的时间适应新身份。
贝蒂同意了身份互换。
阿姆斯特朗夫人不放心女儿独自远行,陪同一起出国。半年后,她却不幸感染流感病逝。
贝蒂很伤心,但又无能为力。
在大四毕业答辩前夕,突然接到父亲来信,说他要再婚了。
丧妻三年想要再娶,听起来没有任何错误,就是普通男人会再做的事。
贝蒂却感到被狠狠背刺,以为父亲这辈子只有爱母亲,原来爱是会消失的。
她没有参加六月订婚宴。七月回国,第一次与未来继母见面在「幸福号」游船上。
这是纳什的私人游船。
他为庆祝订婚,邀请亲朋好友一起乘坐游船,进行地中海四日游。
当然也叫上“儿子”,让“儿子”与未来继母培养感情。故事就这样开始,被要求培养感情的两人,培养到了一张床上。
莫伦默念接受任务,签订契约后,获得了人物角色的片段记忆。
今天是7月12日,贝蒂毕业回国的第三天,也是登上游轮的第一天。
上个记忆的片段是晚餐后被父亲叫去书房,听他唠叨了几句要与未来继母友好相处。
离开时,书房落地钟敲响整点的钟声。一共九下,是「21:00」到了。
贝蒂从书房出来回到自己的房间。
头昏昏的,认为是晚餐喝酒喝多了,先在沙发上躺了一会。
然后,莫伦进入任务。
醒来不在沙发上,而在那间以「金」为主调的房间里,即未来继母科琳的卧室。
根据贝蒂记忆,第一个开门抓奸的中年女人叫麦当娜,这棵『圣诞树』是堂叔母。
阿姆斯特朗家族起于四百年前,家族枝繁叶茂。
祖父马登那一辈,因为遭遇严重经济危机而一度破产。
父亲纳什精于投资之道,在短短十五年内积累了巨额财富,成为人尽皆知的银行家。
纳什的起始资金是向其他家族成员借的。
这让他不得不签署了阿姆斯特朗家族的古老协议,以后遗产的大额传男不传女。
四年前,儿子巴克意外病逝。
纳什当时已经48岁,妻子比他还大一岁,两人很难再生一个儿子。
谁又甘心把巨额财富让侄子们继承,贝蒂女扮男装顶替哥哥的计划也就出现。
莫伦梳了家族成员关系。
祖父:马登(两个弟弟);父亲:纳什(是独子)。
叔祖父:梅杰、里根
梅杰之子:叔父1号(去世「圣诞树」麦当娜的丈夫,一个儿子);叔父2号罗思(一女一子,一家人都没登船)。
里根之子:叔父3号莱利(刚刚来报丧的中年男人,两子一女);叔父4号(去世未婚)。
假设纳什死亡,贝蒂又被认定弑父失去了继承权。
接下来最有可能继承巨额财产的人,是三位叔父的儿子们,即贝蒂的堂兄弟们。
从分遗产角度,这艘船上多是虎视眈眈的竞争者。「圣诞树」叔母是有充分的由与她过不去。
莫伦默默梳着有些复杂的家族关系。
走在前面的叔父莱利踏上甲板,拨开围成一圈的人群。“都让一让,别再围着纳什。”
莱利一边指着地面尸体,一边回头问:“巴克,你看现在要怎么办呢?”
莫伦抬眸望去。
五十多岁的纳什身着睡袍躺在地上,他死不瞑目地瞪大眼睛。
表情异常扭曲,是愤恨又是惶恐。就像是被施加了定身咒,右手还紧紧握着一条项链,没有松开。
*
以「金」为基调的客舱内。
麦考夫躺在床上没有睁眼。
清晰地感到脸颊隐隐作痛,刚刚被掐的那一下,未来继子是用了狠劲。
十分钟前,当门口传来抓奸叫喊声,他的意识在这具身体里清醒。
既然身边的“奸夫”先动了,把两人同睡一张床定义为一场诬陷,那自己以不变应万变,装成昏迷是不错选择。
上次任务通关后,企图去档案馆细看人皮书,但故事文字都消失了。
无奈的是第一次随手翻阅时,没有看全《银行家之死》,仅仅瞧了大概。
五十多岁的银行家与二十二岁女友科琳订婚。订婚后一个月,科琳与银行家儿子睡到一起,那天就是银行家的死期。
人皮书着重刻画“未婚妻科琳”的恋爱心情。
“女友”其实是男人卡茨。
科琳与卡茨是长相相同的双胞胎姐弟。
科琳执意嫁给年纪可以做她父亲的老男人,是为向一个阿姆斯特朗复仇。但在订婚后十天,她因流感高热去世。
临死前的遗愿,要弟弟卡茨帮她完成复仇。
阿姆斯特朗家族有很多人,复仇对象具体是谁?仇恨又是从哪里来?
科琳没说就死了。
卡茨决定用非常手段找出姐姐的仇人,顶替姐姐的身份接近阿姆斯特朗家族。
在复仇过程中,对银行家之子暗生好感而深陷痛苦深渊。他反复纠结为什么会爱上一个男人,那人还是仇人家族的一员。
那些百结愁肠的内心剖白,让麦考夫果断翻页快进到了结尾。
结尾很离谱。
停在了告白的关卡,一起死掉了。
没错,就是死了。
乘坐的游船遇海上风暴。全船沉没,全剧终。
这种结尾以一个词形容——发癫。
当麦考夫读取本次任务梗概与角色记忆后,对人皮书的发癫结尾有了不同认知。
那种故事走向不离谱,是严格遵守了故事基调,都死了才符合本篇的疯狂风格。
凭什么做这种推论?
因为获知了现实人皮书里没读到的故事细节。
今天的同床共枕其实是卡茨一手炮制。
他给未来继子的酒里下迷药,偷配舱门钥匙,把昏迷的人摆到自己房间的床上,而后自己也吃了同样的药物昏睡过去。
这样做的由不复杂。
卡茨离家八年,一直在海上工作。
不是水手,从最初的轮船修工学徒,自学成了轮船工程师。
他与姐姐之间交流很少。之所以会答应帮忙复仇,因为姐姐对他有救命之恩。
八岁时,姐弟俩在野外遇到毒蛇。
毒蛇攻击卡茨,而姐姐扑上来帮他挡了那一口。
后来科琳的蛇毒被拔除,但身体始终没有痊愈,一直都病恹恹的,无法恢复到普通人的健康状态。
卡茨赶回家见到姐姐科琳最后一面,听到了她的遗愿。
但对科琳与阿姆斯特朗家族的纠葛一无所知,也不清楚她怎么与老银行家相识。
根据姐姐女仆的说辞,是纳什老房子着火,对科琳一见钟情。
科琳在被追求三个月后,也很迅速地同意了对方的求婚,看起来是你情我愿地发展。
卡茨想查出谁是姐姐的仇人,总要有切入口。
他与纳什完全不熟悉,也担忧被老银行家看出未婚妻调包换人的端倪,索性瞄准了刚回国的未来继子。
卡茨的原计划:
贼喊捉贼,装做受害人之一。
和未来继子成了同盟,一起去查查阿姆斯特朗家族的内部问题,从而找出姐姐科琳的仇人。
然后,麦考夫在这具身体里醒来,是要扮演卡茨。
本次任务:限时三天,完成科琳的遗愿。
麦考夫想起上次耻辱性的「68分」。本轮不只要通关,还要获得高分评价。
只有三天时间完成任务,该怎么做呢?
以卡茨轮船工程师的人物技能,让一船人魂归大海是不是最佳结局?
符合人物隐藏的疯狂性格,宁可错杀不可放过任何一个阿姆斯特朗,更是达成了与未来继子的虐恋情深。
麦考夫:够疯,但他不想选。
这时,听到屋内的脚步声。
是那个留守的女佣发出的。她走向了洗漱间,打开了水龙头接水。流水声停止后,她又向床边走来。
麦考夫听到伴随脚步的水流晃荡声,女佣应是端着一盆水靠近床边。
“你要做什么?!”
麦考夫倏然睁眼,看到了女佣正举起接满水的木盆。
女佣吓了一跳,手一抖,连盆带水撒到了地上。
“先生,哦不,小姐,您醒啦!您说的,假如您晚上十点还没醒,就想办法把您叫醒。我、我、我想着泼一盆水,您应该能醒。”
“是吗?我还得谢谢你了。”
麦考夫假笑,躲不开被掐脸,难道还要当头挨一盆冷水?这日子过的,还有正常人吗?
第47章 Chapter47
Chapter47
任务期限说是三天, 但虚影书给出的倒计时只有「50:09:45」。
所谓三天,只是一个虚数。
其实是指今天剩余的两个多小时,与明、后两天的四十八个小时。
麦考夫窥探到梦境任务制造者的用心险恶。
仅凭这点时间能找出科琳福克斯究竟是与哪个阿姆斯特朗结仇,她甚至不惜以结婚为代价也要报复对方的真相?
麦考夫看向刚刚准备向他破冷水的女仆爱莎。“先不用拖地, 我有事问你。”
爱莎从八年前被福克斯家雇佣, 成为科琳小姐的女仆。
这些年, 科琳与出海工作的弟弟很少见面,而她与爱莎相处的时长也超过了三年前陆续病逝的父母。
卡茨冒充姐姐延续婚约潜入阿姆斯特朗家族复仇,女仆爱莎是唯一的知情者。
由她提供的讯息,才能让多年不着家的卡茨了解该怎么模仿姐姐的性格。
另外, 双胞胎姐弟天生长得再相似,但不同的生活环境也会让外貌差异变大。
姐姐常年居家皮肤白皙、体弱消瘦, 弟弟被海上阳光晒出小麦肤色、运动精瘦。
卡茨要冒充姐姐,必须在「幸福号」起航前的两周内, 把姐弟俩的外貌差异调整到最小。
女仆爱莎再次提供了很大帮助。帮着卡茨化妆,找各种合适的假发, 放宽衣服的尺寸等等。
麦考夫回想着爱莎的帮忙行为,可以说她是复仇计划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这样的女仆与女主人之间恐怕不只是仆主的工作关系, 也有私人情感。
那么爱莎真的不知道科琳到死也要复仇的对象是谁吗?
麦考夫问:“之前问过你,你现在再好好想想, 你对「我」与阿姆斯特朗家结仇的经过真的没有一点头绪吗?”
女仆爱莎无措地摇头。
“我真的不知道。小姐身体不好,多数时间都独自待在房间里看书读报, 也不用我陪在旁边。”
麦考夫:“你再细说一遍, 纳什是怎么追求「我」的?「我们」第一次是什么时候遇到?后来又发生了什么?”
爱莎就像是背书, 没有情绪地复述着不只说过一次的回答。
“今年的情人节2月14日, 小姐去书店买新书,在书店与纳什阿姆斯特朗先生第一次遇到。接下来, 小姐每周都会收到来自纳什价值不菲的礼物。
起初,小姐让我把东西还回去。僵持了一个半月,四月底小姐的态度变了,她答应与阿姆斯特朗先生出去约会。五月中旬,在两人四次约会后,小姐同意了纳什的求婚。”
麦考夫:“四月底,「我」的态度为什么会发生变化?你没有关心询问吗?
父亲与母亲在三年前陆续过世,你是「我」关系最亲近的人,难道没有劝阻过「我」,说明「我」与阿姆斯特朗不合适?”
爱莎听到这个问题,双手紧紧抓住裙摆。
这一瞬是紧咬牙关,又很快松开,她摆出了比哭还要难看的笑。
“我只是一名女仆,哪有资格劝阻主人。我怎么没劝过小姐,劝了不只一次,请小姐不管出于什么原因,都不要用自己的未来幸福做赌注。”
爱莎说着带上哭腔。闭了闭眼睛,沉默了两秒再继续。
“没用的,小姐根本不听我的。她说是好机会来了,只要嫁给纳什,别管他是不是年龄大到一只脚踏进棺材,都能狠狠报复那个阿姆斯特朗。我也曾经追问小姐的仇人是谁,我可以帮忙想办法报仇,但小姐说她也不知道。”
爱莎说到这里,不由提高嗓音。
“您为什么不能早点回国!如果您早些回来就能阻止荒唐的订婚,我们还能找其他方式去完成小姐的报复心愿。”
越说,越是控制不了怨怼。
“为什么这些年,作为同胞弟弟,您一点也不关心小姐?!您在海上自由自在地做工程师,您忘了帮您挡了蛇毒的小姐。
她的身体虚弱,只能长期待在家中,无法尽兴参与室外娱乐。尤其在老先生与老妇人去世后,她更加孤独。您又做了点什么?!”
爱莎一股脑地说了出来,脸上还有愤怒。
麦考夫不是卡茨,不会对科琳生出于心有愧的情绪。
他立刻抓住一个重点,“所以,你对我有意见,刚才故意要泼我一盆冷水。”
哪家仆从叫醒主人,使用朝主人头顶泼水的方式?
敲击木盆制造噪音或者使劲摇晃昏睡者,都比泼水来得正常。
麦考夫更是面无表情地指出:“是不是你把麦当娜夫人引来的?故意让她开门抓奸?”
卡茨迷晕未来继子把人带到床上,但原计划不包括立刻对外曝光两人同床场景。
他没疯到那个程度,只为达成与未来继子的调查同盟,可不想陷入舆论风暴。
半小时前,实施计划。
卡茨把昏迷的未来继子偷出房时,反复确认走廊上没有其他人。
交代了女仆,等他把人偷运到卧室,让爱莎伺机从外侧反锁房门。
从外反锁,才能在未来继子面前装受害者。是有一个人偷配钥匙,把两个人一起关在卧室内。
然而,麦当娜夫人直接拧开了门把手,大喊抓奸。
该锁的门没上锁。
要不就是女仆爱莎没有执行反锁指令,要不是就是另一个人在半途偷偷开锁。
麦考夫从女仆泼水的举动,倾向于第一种可能性。
爱莎对现任主人有怨气。
她对科琳的私人感情越深,对科琳弟弟的怨怼就越深。
爱莎脸色煞白煞红,梗着脖子说:
“我想反锁门,但半路遇上麦当娜夫人。匆忙锁门会让她觉得怪异,我想等一等再来,没想到她居然会直接开门。”
“你没想到?”
麦考夫戳破真相:“不,你想到了。你甚至特意露出心虚表情,故意引诱麦当娜夫人前来一探究竟。”
爱莎紧紧咬着嘴唇,不愿意承认。
麦考夫直言:“最开始,你?*? 其实不愿意配合我实行迷晕计划,因为你在为小姐的声誉考量。
人心却是复杂的。关爱到了极致,被关爱者始终一意孤行且毫不领情,你也就带上了恨,对不对!”
仆从也是人,帮佣也有个人情感。
上位者忽视下位者的情绪,就会输在了不起眼的地方。
卡茨没有考虑女仆爱莎的复杂感情。
爱莎把科琳当成亲人,她对科琳至死也要完成的复仇,究竟是抱着什么心态?
她是想帮助卡茨,一起为科琳完成遗愿吗?即便回答『是』,两人在复仇方法上不存在分歧吗?
麦考夫:“你引来麦当娜夫人抓奸,可以同时恶心阿姆斯特朗父子,也试图用这种激进手段引出「我」的仇人。”
至于被抓奸的另一位当事人会怎么样?
爱莎对现任主人没多少恭敬,更是有着怨气,只把卡茨当成了复仇工具。
麦考夫:“如果你不承认使用激进手段引出仇人,我就必须怀疑你是要破坏复仇,你背叛了科琳。”
爱莎被指责背叛科琳,再也无法维持沉默,立刻反驳:
“不,我永远不会背叛小姐!既然您决定使用荒唐的方法,要迷晕小阿姆斯特朗先生做局,那就索性做得彻底些。”
爱莎坚信科琳不会无缘无故地恨某一个人。
临死前,科琳也不知道对方是谁,但两人存在很深的关联。
爱莎:“仇人肯定很清楚小姐是无辜被骗,一定是仇人亏在前。现在爆出您与小阿姆斯特朗的丑闻,对方不会无动于衷。
是会抓紧机会做点什么,或者借着这个机会彻底阻止您嫁入阿姆斯特朗家。他/她一旦行动,就会增大暴露风险。”
麦考夫:“你不觉得存在逻辑漏洞?万一对方没动作呢?万一对方早就不在意与科琳之间的纠葛呢?”
爱莎满不在乎地回答:
“只有试了才知道有没有用。如果保守地慢慢寻找谁是仇人,您能保证结婚日来临前查到真相?您又不可能真的嫁给纳什,婚礼当夜就会露出马脚。”
麦考夫认为卡茨的“偷情陷阱”计划已经很离谱,而爱莎居然振振有词地更进一步。
保守派觉得激进派太保守。
这点在爱莎身上体现得非常充分。
“但你没想到纳什今晚发疯,跳海死了。”
麦考夫又说:“麦当娜夫人不可能闭嘴,她不敢在小阿姆斯特朗先生的面前说,但一定会把刚才抓奸在床的事情传出去。”
那会导致什么结果?
麦考夫:“等「幸福号」返航陆地,说不定我会因为丑闻被直接赶出阿姆斯特朗家,失去继续留在阿姆斯特朗家的便利调查者身份。”
爱莎又焦虑地咬起嘴唇。
她想要浑水摸鱼,逼迫科琳的仇人行动起来,但真没想到好巧不巧纳什在这种时候跳海死了。
浑水是能摸鱼,但把渔船直接翻是另一回事。
假如纳什不是科琳要找的仇人,他死了,他的未婚妻还不是法定妻子。
未婚妻因为身负背叛纳什的丑闻,被立刻驱离阿姆斯特朗家的可能性很大,这会妨碍复仇计划。
麦考夫观察爱莎,她焦虑地开始扯起头发。
可以确定这位阳奉阴违的女仆行事癫狂,但还没癫狂到直接谋杀纳什阿姆斯特朗。
“现在你知道事态脱离了掌控。”
麦考夫警告爱莎不要再犯, “从现在起,你做任何决定,必须获得我的允许。”
爱莎有些不情愿地点头,问:“要怎么办?再从哪里查起?”
卡茨的原计划,是在十月结婚前,用剩余的四个月去调查。
麦考夫却没那么多时间,他仅剩50个小时。
当前进度只推进了一点点,确认故意曝光奸情丑闻的是女仆爱莎,而不是藏在暗处的科琳仇人。
接下来的调查方向呢?
不如先一仇恨的起因。
科琳年仅二十二岁病逝,生前因为体弱是常年居家,人际关系相对简单。
她会产生至死不休的仇恨,也无外乎四种原因,即家族世仇、利益争夺、情感背叛与心疾病。
麦考夫回想卡茨对父母的记忆。
老福克斯夫妇过着典型的乡绅夫妻生活。
家有祖产靠着田地收租,不用辛苦劳作,也不追求暴富机会,是小富即安。
两人都是上了年纪后得病去世。
当时,卡茨请假赶回家,陪伴父母渡过最后时光。他先后送走父母时,没听说过家族世仇。
麦考夫又环视这间房的黄金布局,问爱莎:
“「我」有没有把钱借给谁?或是你发现「我」的某件珠宝不见了。”
爱莎摇头,“我不知道小姐是否把钱借给了谁,每个月的生活开支都正常,珠宝首饰一件没丢。”
麦考夫指了指房间配色,“「我」在家的房间可不是这样的,是自然田园风。这间纳什给我准备的房间却充满黄金,你知道怎么回事吗?”
爱莎:“小姐提过,她故意装成拜金的模样,叫人放松警惕心。别人也不会信她爱上一个五十多岁的老男人,还不如直接表现出她爱的是纳什的钱。”
麦考夫又问:“「我」有没有让你购买各种材料,搞出过某种新发明?或者我是不是经常向外寄信?”
爱莎:“小姐没让我买过材料,她不爱做手工活,也没让我对外寄过信。”
爱莎又不确定地补充:“我不知道小姐是不是会自己去邮筒投信。小姐每周都会单独去书店,从家到书店,去邮筒是顺路的。”
麦考夫通过卡茨的记忆获知,家中没有给科琳的任何回信。
科琳与素未谋面的某人是有秘密联络方式,后来因情生恨了吗?
或是她常年的独处,身体不佳,少有朋友往来,而形成了某种精神妄想症?
即便是精神病,复仇对象为什么不是其他家族,而是阿姆斯特朗家?该有某种诱因。
麦考夫默默记下这几点,下床整了整衣服,走向大门。
“接下来,你不能擅自行动。出现了纳什死亡的巨大意外,我作为「未婚妻」必须去看看他,然后再想对策。”
*
*
甲板上。
莫伦不着急检查纳什的尸体。
先环视一圈,确认都有哪些人来围观。
本次海上度假,不算仆从与船员,一共有10位客人。
分别是「圣诞树」叔母麦当娜,与她的儿子布鲁斯;
报丧的叔父莱利一家,包括他的妻子艾米、大儿子辛巴与小儿子达夫;
准备为纳什写人物传记的记者乔恩;
以及纳什的三位老友:老威廉夫妇、老索恩先生,这三人持有阿姆斯特朗银行的股份。
眼下,莫伦看到八位客人在甲板上。
缺席的「圣诞树」麦当娜,刚刚来抓奸,被自己怼回房了。
还有一位没到,是记者乔恩。他刚刚想看抓奸的热闹,这会追在后面赶来。
甲板上的人群,有没有谁为动摇巴克的继承权,一手炮制巴克与未来继母的奸情?
莫伦从众人脸上扫过。
以甲板与发生奸情卧室的距离,凭着「圣诞树」刚刚的喊叫音量,甲板上的人群应听不见。
这里风很大,人们又围着尸体议论纷纷,环境音很嘈杂。
换句话说,除了报丧的莱利叔父,其他人都该不知抓奸在床事件。
莫伦也暂时没看出谁表现出异常情绪,也没人迫不及待地提起奸情丑闻。
老索恩问:“巴克,听说你去H大读化学,你快来看看纳什中了什么毒。他突然发狂跳海,应该是中毒了。”
莫伦走到尸体边蹲下,先确认了纳什的心跳与脉搏全无。
再将煤气灯靠近纳什的眼睛,瞳孔一直呈扩散状,对光源也没了反应。
纳什确实死了。
她问众人:“究竟发生了什么?我在21点离开书房,当时父亲还好好的。为什么说父亲是突然发疯?谁亲眼看到了?”
纳什的房间位于客舱顶层三楼,与其他人都不在同一楼层。
在他卧室正下方,是二楼老索恩的卧室。
老索恩:“大概是21点10分,我听到楼上传出尖叫声。纳什突然大叫一声‘阿喀琉斯’,声音很癫狂。接着,大概又过五六分钟,我听到重物砸进海里的落水声。”
当时,老索恩一头雾水,不知道纳什在干什么。
他去楼上敲门,想要弄清楚究竟怎么一回事,但纳什一没有开门。
艾米夫人接着说:“我和莱利在房里也听到落水声,我推开窗户瞧个究竟。
夜色很黑,看不清水面的情况,但能看到楼上纳什卧室的窗户敞开着。我想坏了,是不是他落水了。”
莱利:“我立刻跑到甲板,确认纳什是否坠海,有没有在海面求救,但没看到人影也没听到求救声。
我马上让水手们下海找人,一找就是半个多小时。约在千米开外,水手们发现在水面起起伏伏的尸体。”
纳什的尸体之所以没有在死后下沉,因为腰间系了一只大葫芦。
葫芦长约50厘米,是中空的艺术品,一直摆在纳什的书房内。
莫伦看向尸体脚边的低配版救生圈。
葫芦的出现让纳什之死更加古怪。
他穿着西装,这是一小时前在书房见面时的衣着。
假如纳什一心求死跳海,何必带上葫芦?这让他看起来更像是突然疯了。
莫伦仔细观察纳什的脑袋,头部没有明显的外伤。
他戴了假发。
把假发取下,看到半头枯燥白发,头顶更有三块斑秃。
再看他的口鼻,却没发现溺死常见的蕈样泡沫。
一般情况下,溺水者因为水流突然冲击呼吸道,会使呼吸道分泌大量黏液。
当溺水者企图挣扎脱离水流包围,拼命朝上呼吸空气。
水流、呼吸道黏液与空气形成混合物,在口鼻附近产生大量的细小白色泡沫。
泡沫有时是蘑菇形状,所以被叫做蕈样泡沫。
因为含有呼吸道黏液,蕈样泡沫相对稳定,不会轻易地消失。即便被人为擦掉,也会再冒出来。
莫伦对尸体的胸腔进行按压。
如果纳什是刚刚溺亡,现在该涌出更多的蕈样泡沫,但他的口鼻没有变化,不见白色泡沫。
这是怎么回事?
纳什真的是发狂跳海吗?
他为什么要癫狂地叫喊“阿喀琉斯”?
莫伦先看向水手B,“请帮我去把纽曼先生叫来。”
纽曼是原主在大洋彼岸读书时认识的,雇佣他作为生活助,这次一起回国。
这艘船上,其实人人都不可信。
纽曼与阿姆斯特朗家族之前没有交集,相对来说,嫌疑最小,叫他来看守尸体。
莫伦回答了老索恩之前的提问。
“暂时看不出是不是中毒,只有进行解剖,观察内脏的情况才能知道更多。”
“什么?!”
莱利惊呼:“要把纳什破膛开肚?这不合适吧?就没别的办法了?”
莫伦看向莱利叔父,似乎很信赖地说:
“多亏您及时让水手下海打捞。要是迟一点,我就永远找不到父亲了。我想您一定很关心父亲,不会让他死不瞑目,可以解解剖是很有必要的。”
莱利嘴唇微微动了动,到底没说什么。
他的妻子艾米却连连摇头。
“巴克,你要考虑清楚,解剖也会让你手染鲜血。阿姆斯特朗家族的祖训,不洁之人没资格继承遗产啊!你一定要进行解剖,很可能会引起银行里家族股东们的联合抵制。”
莫伦眯了眯眼。
这是贝蒂记忆中没有的讯息,这个阿姆斯特朗家族到底有多少奇怪的祖训禁忌?
“谢谢您的提醒。”
莫伦却没有为遗产所动,“对我来说,父亲的死亡真相比遗产更重要。”
说到这里,她看向堂兄布鲁斯。
“我是一定要解剖父亲的遗体。至于继承权,按照长幼排序,是该传给布鲁斯堂兄。”
这句像是消音炸.弹,瞬间炸得甲板鸦雀无声。
莱利与艾米夫妇还是没能控制面部表情,是不敢置信,也是愤怒地扭曲了。
莱利差点憋不住问出口,凭什么是侄子布鲁斯顺位继承,不能是自己家呢?
布鲁斯的父亲死了,他的母亲麦当娜嘴碎又挑拨离间,一直与纳什关系不合。
莱利不懂,自己与妻子在关心纳什之死。
当纳什的继承权发生变更时,好处却偏偏不轮不到自己家?
太可笑了,他绝对不同意。
以阿姆斯特朗家族的传统,他的两个儿子也有权利争取伯父纳什的遗产。
布鲁斯被天降巨额馅饼砸到,目瞪口呆。
一时半刻反应不过来,脸上却下意识露出了笑容。
他结巴着问:“我,我,继承纳什伯父的遗产?这、这、合适吗?”
麦考夫来到甲板,正好看了这一幕。
小阿姆斯特先生有点意思。用东方的话来说,这是使出了一招「一桃杀三士」。
第48章 Chapter48
Chapter48
莫伦猛地扔出继承权作为诱饵, 不管三位堂兄弟及其父母有哪些想法。
斗吧!
搅乱阿姆斯特朗家族,她才能在短短50个小时内通关任务。
吩咐船长转向调头,把「幸福号」开回出发地。
今天早上九点起航出发,行至此处用时十三小时。
返航加快速度, 只要不遭遇突发极端天气, 预计最快明早七点返港。
即, 一船人要在海上再待九小时。
莫伦等来助纽曼,驱散人群让出一条路,准备把纳什的尸体抬到三楼卧室。
在甲板出口看到未来继母,这位的苏醒速度倒也不慢。
“父亲已经去了。”
莫伦说:“未免您过度哀伤, 不如等游轮靠岸让专人为父遗容之后,再请您前来凭吊。”
莫伦从未来继母充满黄金的卧室, 看不出这位对纳什本人的爱意,只看出对纳什财产的爱意。
那不是重点, 重点是她现在看谁都可疑,不想让船上任何人过度接近纳什的遗体。
别说未来继母没有作案时间。
从21:05点到21:45。
四十分钟迷药起了作用, 让原主贝蒂昏睡失去了意识。
莫伦醒来时发现未来继母在身边昏睡,却无法证明之前几十分钟这位没有异常行为。退一步说, 未来继母还能指使女仆爱莎去做点什么。
麦考夫明白自己被怀疑了。
原主的「诬陷奸情计划」起到了反效果。
非但没能与便宜继子打造受害者同盟,反而引起对方的戒心, 将纳什之死与这场捉奸联系在一起。
麦考夫却不会轻易退走。
“谢谢您的关心,但我是纳什的未婚妻, 不会被他的任何模样吓到。请让我见他一面, 我想知道今夜的真相, 每一个真相!”
莫伦沉吟两秒, 倒也没有强硬阻拦,不如观察对方的反应。
侧让半步, “既然您这样说了,那就在这里为父亲送别。”
麦考夫看清纳什的扭曲表情,他的右手死死攥拳,是握着一条项链。
无法判断吊坠的具体造型,它被纳什攥在掌心。
仅从外露的银质链条部分能看出项链已经旧了。失去了银质光泽,还有发黑迹象。
麦考夫表现出恰到好处的错愕,又是蹙眉似哀伤,取出手帕擦了擦眼角根本不存在的眼泪。
“这真是太惨了,亲爱的纳什究竟遭遇了什么?但愿上帝保佑,尽快让我们弄清原委。我不敢相信他会突然发疯,跳海死亡。”
叔父莱利撇撇嘴。他听懂纳什未婚妻最后一句话的潜藏含义,是指刚刚的抓奸在床是阴谋陷阱。
但完全不信这个年轻女人真的在意未婚夫,她恐怕只在为嫁入豪门的梦碎而不甘心。
麦考夫不管别人的想法,问:“纳什手里抓着的是什么?会不会是谁把他推到海里时,他抓住那个人的项链。”
“呵!”
叔母艾米冷哼,“你懂什么!这是劳拉的项链,我记得她以前一直都随身佩戴。”
劳拉是纳什的亡妻。
纳什为庆祝与女友订婚,举办游轮旅行。
在旅程第一夜坠海死亡时,他的手里却紧紧握住亡妻的遗物。还能更讽刺吗?
麦考夫:很好,任务走向是在很稳定地持续性发癫。
艾米还想多讽刺几句。
她就是对纳什的未婚妻有意见,因为来自福克斯家的科琳家境普通,嫁妆都不满五位数。
艾米说什么,却收到丈夫的眼神示意。
莱利微微摇头,让妻子不要继续嘲讽。
自己刚才看到了抓奸在床事件。尽管巴克极力否认,但说不定他与未来继母科琳真有暧/昧私情。
现在纳什死了,巴克只要放弃继承权,他真想和科琳在一起的话也不是不行。
莱利迅速盘算,自家儿子们比侄子布鲁斯在夺取继承权上的优势。
毫无疑问,他可以争取巴克的支持。这是布鲁斯的嘴碎母亲麦当娜做不到的,她只要开口就会得罪人。他可以促成巴克与科琳这对年轻人的好事。
麦考夫似乎因为艾米夫人的嘲讽而尴尬,借此机会先告辞。
“好,我不多问了。我先回房,不打扰你们搬运尸体。如果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随时叫我都行。”
麦考夫战略性撤退。
有些众目睽睽下完不成的侦查,可以选择另想他法。扫视一眼奋笔疾书的记者乔恩,冒出了一个想法。
莫伦指挥水手们把尸体抬上了三楼,但没能立刻进入纳什坠海前的卧室。
房门从内侧被反锁。
只有两种办法开门,或是暴力拆除,或是从二楼老索恩卧室窗户爬进三楼敞开的窗户去开锁。
莫伦选了后者。
没让水手们动手,亲自系上安全绳去爬窗,顺带观察窗外船体是否存在古怪。
今夜阴天,无月无星。
仅凭手持灯的光线,难以清晰地大面积照亮船体。
莫伦从二楼爬三楼,暂时没有发现脚印或血迹等异常痕迹。等明早天亮,再仔细复查。
爬入纳什卧室,在窗台上看到一个朝向窗外的左脚鞋印,说明曾有人的左脚踩在窗台上。
它与纳什尸体穿着的鞋子底部纹样一致,像是佐证了纳什突然发疯,爬窗跳海的场景。
房内没有搏斗痕迹,物品摆放比较整齐。
是与纳什的日常习惯一致,他一直保持着有条不紊的生活状态。
莫伦没有着急打开房门,先对整间房进行初步观察。
船上没有显影粉,不可能做指纹检测,但还会有别的线索留下来。
走一圈就发现一个矛盾点,纳什的卧室没有亡妻物品,看不出他在追忆劳拉。
这与纳什尸体攥紧银项链不放形成了鲜明对比。
如果纳什对亡妻已经没有了感情,而对新女友是老房子着火,仅相识四个月就订婚,为什么临死却攥着亡妻遗物?
另一个古怪。
卧室有两个衣柜,靠北侧的衣柜存放的衣物较少。
打开衣柜后,闻到一股淡淡的甜味。
房内其他位置却没有甜味。衣柜又不是橱柜,为什么会有甜蛋糕的气味?
莫伦又去了浴室。
水龙头不能出热水,只能流冷水,热水仍需帮佣提壶运送。
她发现浴缸是湿的,水滴挂壁。
洗手池却是干的,干到没有一滴水珠。
以游船上的气温与湿度,水渍完全干透的速度很慢。
今天早晨洗脸刷牙留下的水滴,到晚上也不会完全蒸发干透。
莫伦凑近细看,洗手池岂止是没有一滴水,陶瓷台盆光洁到不留一处水渍。
这是被人用抹布擦洗过了。
如果是清洁工打扫,会只清洁洗手池,不清洁浴缸吗?
如果是纳什在跳海前用浴缸洗澡后留下水珠,那么他从书房回到卧室之后,是没有使用洗手池洗手,直接进了浴缸?
清洁工有固定的舱房打扫时间,一般是早餐时间。干的洗手池说明纳什一整天都没洗手,正常吗?
莫伦记下疑点,稍后与清洁工核对今日的清洁时间表。
她又在卧室里仔细搜寻了一个半小时,没有更多发现。
将尸体放在卧室地面。
看着纳什怪异的临死表情,用力掰开他的右手,把那条银质项链取了下来。
然后反锁门窗,让助纽曼今夜守在门口不许别人再进出。
莫伦端详着银项链。
比起阿姆斯特朗家的其他珠宝首饰,这是最便宜的一条项链。
普通到略粗糙的爱心吊坠背后刻着「N&L」,是纳什与劳拉的名字首字母缩写。
从原主贝蒂的记忆,这条项链是父母一起制作的。
设计、制模、蜡模、熔铸、抛光、打磨等每一步,由纳什与劳拉一起完成。这让价格普通的银项链有了不同的价值。
为什么纳什死亡时右手会攥紧它?
又引出另一个问题。
纳什身体其他部位尚未出现尸僵,他的右手却是紧握不放。
这是一种特殊尸僵——尸体痉挛,指死后没有肌肉松弛的过程,立刻发生尸僵。
通常,在溺水者中较为常见。
这类死者在临死前精神高度紧张或异常兴奋,导致了局部或整体尸体痉挛出现。
溺水者往往处于极度惊恐中,在水中挣扎求生,下意识去抓住一切能抓住的物品。也就有了溺水者死死抱住救援者不放,一起遇难的情况。
没等到救援的溺水者,死后被捞上岸。
很多时候会看到他们手里死死紧抓泥土、水草等物品,在水下是完全失去智地把这些东西当成了救命稻草。
纳什坠海,没有去抓紧腰部的低配救生圈大葫芦,反而抓紧不能救命的银项链。
这违背了求生本能,更奇怪的是纳什没有明显溺水症状。
莫伦怀疑在矛盾之下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真相,她有了一个荒诞又大胆的推测。
*
*
麦考夫没有被动等待天降线索。
他不能指望有只傻兔主动上门,为他达成守株待兔的目标。
主动找上记者乔恩,提出利益交换。
这个记者很上进,从卧室抓奸到甲板尸体,都在争取去第一现场做记录。
他能被纳什选中书写人物传记,更被邀请参加游船旅行,必有特殊之处。
麦考夫确信对方需要劲爆素材。
“纳什死了,你的人物传记也夭折了。不过,我可以接受你的独家专访,聊一聊成为阿姆斯特朗未婚妻的心路历程。”
乔恩扫视银行家未婚妻的黄金卧室,自认了解对方为什么主动他。
“明人不说暗话。给我爆料,你想要多少分成?”
麦考夫轻摇手指,“我不要分成,只要交换情报。你为什么给纳什写人物传记?即便是纳什主动选择你,你会答应这份工作,应该是笃定能挖出某些大秘密。想来你提前收到了风声。”
麦考夫说出目的:“我就想知道你提前收到什么风声。”
乔恩否认了秘密的存在。
“哪有提前收到风声,阿姆斯特朗先生自带舆论热点,我当然愿意为他写传记。五十多岁的老男人娶二十出头的年轻女人做继妻,一定有大批人追读他的传记。”
麦考夫微笑,上下打量记者两眼,似随意地说:
“可惜纳什死了,你又要向谁去获得撰写他人物传记的授权书呢?”
乔恩脸色一僵,这是直戳他的痛脚。
麦考夫还发出连招:
“你该不会向小阿姆斯特先生要授权吧?你刚刚也听到了,小阿姆斯特先生不惜让渡继承权也要解剖尸检寻找真相。那种孝顺儿子会让你曝光他父亲的情史?无授权出书,你有几分胆量不会被告?”
乔恩被问得屈词穷,憋屈地没能答出一个字。
他不甘心地讥讽反问:“难道您能给小阿姆斯特先生吹枕边风,让他答应给我授权?”
麦考夫立刻冷脸,怒而起身赶人。
“我不和蠢货合作,还以为你是有本事的记者,现在看来也只会无能狂怒。滚出去!”
麦考夫不会被记者的三两句话语激怒,但卡茨这个角色听到记者讽刺不可能无动于衷。
乔恩被点出困境,怎么甘心无所收获地离开,是非常迅速地滑跪道歉。
“对不起,是我错了!是我思想龌龊,不值得您生气。还请您指点我该怎么重获授权。”
麦考夫没说话,似乎仍然怒气上头。
乔恩继续恳求:“您放心,只要能顺利出书,我一定为您与小阿姆斯特先生澄清事实。写明两位被人诬陷,关系其实很清白。”
麦考夫又沉默了一会,在乔恩地三番四次道歉后,才稍稍缓和脸色。
麦考夫坐回原位,说:“那我指点你一条明路。阿姆斯特朗一家不给你授权,但我可以给你授权。《丧妻银行家的新未婚妻》这种传记的销量也不会差。”
乔恩瞬间眼睛放光。
是啊!男主角死了,女主角活着。
这本传记本,他本就不打算写纳什的创业史。
人们更爱看绯闻内幕,那么获得纳什未婚妻的授权也一样。
如果阿姆斯特朗家族有意见,也不是找他的麻烦,而是先找对面这位。
乔恩连连点头,“您说得很对。”
“所以,你的诚意呢?”
麦考夫兜了一圈,回到关键点,“你收到了什么风声让你来观察阿姆斯特朗家族?”
乔恩不敢继续拿乔,反而有点吃不准自己掌握的消息能否作为等价筹码。
“我是收到了一个消息,可我也不清楚它是什么意思。半个月前,有一封匿名信寄到报社。是一张纸条与两页六年前的《生活日报》旧闻。”
没有随身携带原件,但把可疑内容摘录下来。
乔恩:“纸条写:阿姆斯特朗家的秘密。两页旧报纸是相隔一个月发行的《生活日报》内页版面。
我反复观看报纸,其他内容都与阿姆斯特朗家无关,只剩一个疑点——两次广告栏都刊登了乱码。”
报纸广告栏是付费项目。
谁想做广告,交钱才能登载内容。
乔恩作为记者,当然知道广告栏也被用来刊登加密信息。
这年头玩密码的人群不少,或是利用这种方式挑选合适的笔友。
“我猜测阿姆斯特朗家的秘密,被藏在乱码里。”
乔恩取出记事簿,翻到记录乱码的那一页。“这两行字母,相隔一个月先后刊登在报纸广告栏上。”
麦考夫取出纸笔,将两行字母誊抄下来。
两行字母分别是:
ANMDDWJWGLLK
AFMDXVJWALLK
乍一看,这就是两行乱码,没有任何意义。
乔恩偷瞄对面几眼,不确定自己的消息能不能换来授权书。
别无他法,只能努力表示诚意,说:“我对您说实话,半个月过去,我还是没弄清两行字的含义。我怀疑匿名信是不是有人对我做的恶作剧?”
麦考夫凝视两行字母。
三分钟后,他终是抬起头,仿佛同样陷入了困惑。“这些字母确实是不知所谓。”
乔恩小心翼翼地试探,“不如我们再想想办法,等回到岸上找密码专家破译?”
之前为什么不找?
万一专家对其他人泄露了密码讯息呢?
乔恩本想着拖一拖,先上游船完成对纳什的采访。
说不定专访内容能给破译密码提供灵感。没想到采访未成,受访对象先死了。
“也行。”
麦考夫似接受提议,还拿出两张纸。
“签字吧。我说了给你授权,不会空口白话。现在没法找律师拟定正式文书,但我们可以先签一份意向书,等上岸签正式协议。”
乔恩接过一看,不由笑了起来。
意向书已有了委托方「科琳福克斯」的签名。
委托方为记者乔恩博纳提供专访授权,且委托他撰写个人人物传记。而乔恩在出书前必须让委托方审稿,且要及时分享相关情报。
乔恩读了两遍,确认没问题就签了字。
这份意向书给了他定心丸,他真诚赞美:“您办事真讲究!您放心,有任何新消息,我会第一时间告诉您。”
“合作愉快。”
麦考夫微笑送走记者乔恩,看到座钟指向「23:53」。
没有休息,出门去了船舱三楼,就见助纽曼守在纳什卧室门口。
纽曼谨遵雇主小阿姆斯特先生的要求,不放任何人进入死亡现场。
麦考夫不着急进入纳什卧室一探究竟。
获知便宜继子刚刚离开十分钟,他也转身下楼,敲响了小阿姆斯特朗先生的房门。
莫伦开门。看到来客,略诧异。
午夜零点,未来继母主动登门拜访,能有什么“好事”?
麦考夫:“我想您更愿意让我进门谈。我已经知道今夜是谁把我们迷晕后放到一张床上。”
“请进。”
莫伦听到这句,没有由把来人拒之门外。
麦考夫反手关上房门,慢悠悠在沙发上落座。
他还很客气地说:“夜深了,不必准备茶?*? 酒。我只说几句话,必不会打扰您的休息。”
莫伦压根没想去准备饮料,她不搞深夜谈心培养感情剧本。
距离任务时限不足48个小时。
这次,她偏不走狗血爱情线,决定挑衅任务评分的低分底线。所演的“银行家儿子”对未来继母没有一星半点的爱意。
莫伦冷淡地说:“不要浪费时间,直接说您知道的消息。”
麦考夫瞧着对方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
自己却想要一雪前耻地获得任务高分评价,在不足48个小时内,必须达成人物角色的虐恋情深成就。
这是更坚定了剑走偏锋的方案。
麦考夫似乎非常从善如流。很听对方的话,直接回答了。
“如您所愿,我立刻告诉您真凶是谁。就是我,是我把您迷晕后,搬到我的卧室床上。”
空气突然安静。
莫伦头顶差点冒出加粗加红的问号。
什么?她是不是幻听了?有人自爆卡车?
麦考夫似乎感受不到这个回答的炸裂度,再添了一把火。
“您一定会问为什么。因为我对您一见钟情,想要趁着难得的出海同游培养感情。手段可能过激,但出发点是「爱」。只是我没想到房门没成功反锁,被麦当娜夫人抓了个正着。
今夜特来向您说明真相,冒着被您鄙夷的风险,只为您能成功查出纳什之死的真相。愿您不会被抓奸事件干扰,怀疑是下药者谋杀您的父亲。”
莫伦:……
一时间,她居然无话可说。
癫了,这个任务的进展是彻底癫了!
死寂,是今夜的「幸福号」,还有什么事能更炸裂一些吗?
莫伦看向未来继母,只看到了对方的满眼爱意。这人似乎是爱到极致,被打成疯子也在所不惜。
有何感想?如何应对?
莫伦沉默了整整一分钟。漫长的一分钟,她始终面无表情。
忽而,她笑了。
“您很真诚,但很抱歉,我无法接受您的爱意。由与一个秘密相关。”
莫伦凑近对方耳边。
缓缓低语:“因为我的性取向,是男性。作为我的未来继母,您说该怎么办呢?”
莫伦:我倒要看看,你还能怎么癫。
第49章 Chapter49
Chapter49
表白对象:便宜继子。
得到回应:你很好, 可惜你是未来继母,是与我的性向不和。
这个瞬间,麦考夫承认被打得措手不及,脑内滚动播放一句话—— 癫, 没有尽头。
他早就预判到小阿姆斯特朗先生会拒绝未来继母的表白, 但从没想到对方会以“喜欢男性”作为由。
这不是在拒绝表白, 而是承认有犯罪嫌疑。
梦境任务的故事背景是19世纪的欧洲,同性恋是要被送进监狱的!
短暂错愕后,另外的猜测冒了出来。
小阿姆斯特是不是发现了真相?
是否察觉了坐在面前的未来继母是冒牌货?是直到双胞胎弟弟代替了病逝的姐姐继续婚约?
麦考夫只能肯定自己没露出破绽,但在他进入角色前, 昨夜原主卡茨为求逼真演技也服用了迷药,在床上失去意识半小时。
那半个小时之中, 同床共枕的小阿姆斯特是不是提前醒了,察觉到枕边人的某些破绽?
现在是故意刺激他, 让他承认假扮了未来继母,要他自爆真实性别是男的?
自爆该找准时机。
现在自爆性别, 颇有欺骗感情的嫌疑。
上一分钟,“真情告白”时不坦诚真相。
下一分钟, 刚被告白对象以性别为由拒绝,难道可以立刻改口说‘这不巧了, 其实我之前是男扮女装’?
这话不能说。
一旦说了,无法继续稳住虐恋情深的设定, 更像是诈骗惯犯又出来作案了。
麦考夫忍住, 没有自爆。
即使要使出这招, 也该找准时机再做, 争取用成杀手锏。
也有第三种可能,小阿姆斯特朗就是说出了一个事实, 是喜欢男人。
问题在于他为什么要对没有感情的未来继母,坦白可能招致牢狱之灾的真话呢?
按照之前小阿姆斯特朗表现出的冷淡性格,根本不会口吐狂言。
除非,他不是他。
麦考夫想起了上次遇到的临时队友「M-蛋糕」。
这次又是双人进入梦境世界吗?
小阿姆斯特是另一个任务角色,而扮演者的通关时间也不足48小时,才会在被未来继母突然表白后也使出奇招。
麦考夫不免怀疑,对方的任务该不是比一比谁更会发癫吧?
种种怀疑,仅在几秒之间。
麦考夫迅速作出回应。
他没有鄙夷对方的性取向,没有被拒绝的伤心,而是露出显而易见的惊喜。
假如让不知内情的人瞧见,还以为是告白获得了对方的认可,两人即将迈向两情相悦的新阶段。
莫伦见状,不免暗忖:
不是吧?这人怎么反而高兴起来了?难道她的试探失败,未来继母不是任务者,而是真的疯批属性?
麦考夫以颇为怜爱悲悯的口吻说:
“太好了!您一定视我为知心人,才会说出这种绝密的真话。即便我暂时未能获得您的爱情,但也获得了您的真心以待。
神爱世人,我受神感召,懂得爱你就要爱你的全部,包括爱你与众不同的喜好。”
妥了!
麦考夫在心里比了一个OK的手势。
这次应该能得高分,他演出那种偏执而炙热的情感。如果这都不算爱,他也不用为低分而悲哀。
莫伦深呼吸,这段话给了她九成的把握,自己刚刚的猜测正确。
未来继母也是任务角色之一,而这位通关者把她当成刷分道具。
不知对方的任务内容是什么?
应该不像上次任务,两人有着几乎相同的目标都要寻找伯爵的真心,这次对方的任务重点应该不是调查纳什之死,倒像专演虐恋情深。
莫伦自问不会斤斤计较,她可以配合地做工具人,就是要有报酬。
这会的报酬必是与她的任务目标相关。挖出更多阿姆斯特朗家的怪异,从而找出谁杀了纳什。
“您的爱意令我动容。”
莫伦先肯定对方的演技,又话锋一转。
“可我如今一心只求查出父亲的死因。您说爱我的全部,又能帮我找到多少线索呢?”
麦考夫仿佛听到渣男发言。
渣男是谁给的钱多就爱谁。对面这位是谁能提供更多线索,那就赏赐谁一点点偏爱。
当然,他听得懂潜台词。
其实对方工具人在表达不打白工的想法,要求己方支付报酬。
麦考夫愿意等价交换,却不想单方面给提供线索。
他不只要获得狗血爱情角色高分评价,还要完成琳达的复仇遗愿。
“我对阿姆斯特朗家不够了解,能帮上您的地方不多。”
麦考夫这样说着,却又取出口袋纸片晃了晃。
“但只要是我知道的,我都愿意分享给您知晓。我唯一的心愿,是您也能坦诚您喜欢男人一样,对我知无不言地说起您知道的阿姆斯特朗家族内幕。”
麦考夫找了个借口,“纳什死得突然,我虽然不爱他,但也要纪念他。我准备为他写点小故事,必须言之有物。我需要了解阿姆斯特朗家族。您认为呢?”
莫伦爽快点头,“可以。”
只剩两天不到的任务时间,她来不及处纳什的遗产,可不想让阿姆斯特朗家的其他人顺利享用。
假设任务通关后,这个世界照常运作。
那就给原主留一个选项,可以把这个家族的奇怪事件都曝光,造成家族产业大动荡,谁也别想轻易享受纳什留下的钱财。
莫伦看向纸片,“您指的线索,是它?”
麦考夫把纸片摊开放在桌上。
“两行乱码,或许与阿姆斯特朗家的秘密有关。”
纸片上写着:
ANMDDWJWGLLK
AFMDXVJWALLK
麦考夫却没进一步说明如何破译乱码。
给线索是一回事,对方能不能读懂是另一回事。想让他立刻解读,肯定要加价。
莫伦盯着乱码看了几分钟。
随后抬眸,默不作声地看向线索提供者。
她也没有立刻就此发表看法。
万一对方想要空手套白狼呢?要她说明,是另外的价钱。
两人同时陷入了沉默。
相互对视,谁也不开口先说话。
*
*
「幸福号」游船上,有些人沉默,有些人兴奋。
布鲁斯被天降继承权砸得心潮澎湃,怎么可能马上回房洗洗睡了。
他在游船上走来走去,来来回回转了好几圈。
真想嚎一嗓子抒发兴奋情绪,但还要努力维持最后的智。
纳什刚刚死,自己要继承死者的遗产,至少现在不能表现得太开心。
兴奋之余,又觉得惶恐。该不会一觉醒来,继承权又长翅膀飞走吧?
在兴奋与惶恐中反复横跳,他忍了又忍,没忍住敲响了母亲麦当娜的房门。
布鲁斯知道,与这艘船上的其他人分享喜悦是不当行为,他只能和母亲说一说。
尽管平时讨厌与母亲聊天,因为从麦当娜嘴里听不到半句好话。
麦当娜似乎觉得全世界都欠她,她看这个不顺眼,看那个又嚼舌根,一开口都是负面情绪。
布鲁斯不愿去想为什么母亲会形成这种性格。
反正从他记事起,麦当娜就是这样,让他想躲得远远的。等父亲病逝后,母亲怨天怨地的程度更是变本加厉。
“什么?!你说巴克当众宣布把纳什的钱都给你?”
麦当娜听到儿子的话,兴奋地跳了起来。
刚才,她被怼回房,没有去甲板围观纳什的尸体。
她完全不在乎纳什为什么跳海,只关心纳什的遗产该由谁继承。
今晚抓住了小阿姆斯特朗与未来继母的奸情,即便她暂时避让,明天也一定要把这件事宣传到人尽皆知。
她才不管巴克是不是被人陷害了,反正要把脏水泼足,让巴克无法顺利继承纳什遗产,那么自家就有机会。
没想到,是万万没想到,巴克先放弃继承了。
麦当娜眼珠一转,洋洋得意地双手叉腰。
“心虚!巴克就是心虚了!之前还敢怼我,我就说他肯定会怂,果然是先向我示好了!”
布鲁斯不明所以,问:“您在说什么啊?”
麦当娜斜了儿子一眼,“蠢货!你真以为自己是运气好,被人让渡继承权?这都是我的功劳。”
她的嘴巴像是机关枪突突突,从今夜发现女仆爱莎做贼心虚说起,说到将巴克与未来继母捉奸在床。
麦当娜:“现在你该懂了,这笔天降横财是我送给你的。巴克是在变相求饶,让我别把他的丑事说出去。”
布鲁斯听了,顿生窃喜。
巴克让出继承权竟然还有这样的隐情,自己就不必惶恐,是能稳稳拿到纳什的遗产。
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劲。
巴克被麦当娜抓奸之后,不气愤吗?
还会大方地把继承权让给麦当娜的儿子?为什么不是让给莱利叔父家呢?
布鲁斯:“您说莱利叔父去报丧时,也看到了巴克与科琳有奸情的那一幕。巴克不用去堵莱利叔父的嘴吗?”
麦当娜得意的神色一僵,很快找到了自我说服的由。
“莱利与艾米那两口子一直摆出老好人的姿态。巴克应该觉得两人不是威胁,因为他们不会到处去说三道四。”
布鲁斯迟疑地点头,母亲的说法也有道,毕竟她的蛮不讲是出名的。
麦当娜所当然地下令:“总之,你记住你分到的财产是我的功劳。等你拿到现金与股权,立刻办赠予手续,给我60%。”
布鲁斯蹙眉,这种命令的口吻让他不适。
但他不敢反抗母亲,只能说:“送您现金应该没问题,但股份的话,不能轻易赠予吧?纳什伯父最初向家族成员借了初始资金创办银行,应该与那些家族股东们签过各种条条框框的协议。”
麦当娜眉头一竖,呵斥:“呵!钱没到手,你就敢反驳我了?股东协议不能轻易赠予股份,你不会想办法钻空子吗?没用的东西,我生你有什么用!”
接下去,麦当娜单方面输出,把儿子臭骂了一顿。
布鲁斯低着头,死死咬着嘴唇。
他习惯了不回嘴,但心里的怨怼越积越深。
过了十五分钟,麦当娜终于骂累了。
不耐烦地挥手赶人,“看到你就烦,滚吧。滚回房,好好想一想该怎么摆弄纳什那些产业的股份。”
布鲁斯没说话,憋着一口气,快速离开。
等反手关上门,一个人站在走廊里,才觉得又能重新呼吸了。
听了一顿训斥,他怎么可能睡得着,更没法回房思考怎么摆弄股份。
如果自己有这本事,这几年就不是靠父亲传下的田产收租过日子,而是去金融城杀出一席之地。
布鲁斯继续在游船里转悠,想要把心里的郁气都散出去。
半小时后,从一楼重新走回二楼。
刚要踏入二楼的楼梯口,他望向前方过道,昏暗光线下一个熟悉的背影出现在走廊里。
这让他蓦地瞪大双眼。瞬间,血液仿佛被冻到结冰。
整个人寒毛直竖,牙齿也瑟瑟发抖,嘎吱作响。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一定是自己眼花了,怎么会看到这个背影?
布鲁斯僵在原地,突来的惊恐让他失去了行动能力。
心底一直高呼不可能,只见背影停了下来,那个位置是老威廉夫妇的客舱。
背影即将转向,面向客舱房门。
逃!必须逃!
布鲁斯内心大喊着,再不走,等背影转身就能发现他了。
身体终于接收到大脑指令,僵住的躯体能动了。
布鲁斯转身朝楼下跑去,但跑到一半太过惊慌,踢到楼梯扶手,发出了“咚”的响声。
不好!是不是引起对方注意了?
必须找个借口,不能让对方发现是谁在偷窥。
布鲁斯鬼使神差地喊了出来,“母亲,您在楼道口干什么?我找您有事。”
说完,噔噔噔地下楼,朝着甲板驾驶室方向跑。
不确定其他房间的人是否睡了,只能肯定驾驶室里至少有两个活人水手能给他壮壮胆。
*
*
一楼,莫伦的房间。
由两行乱码引起的的对视沉默战在继续。
1秒钟、2秒钟、3秒钟……,一分钟过去了,相互对视几乎要进入战略僵持阶段。
麦考夫不想再耗时比拼耐心,他是提供线索的人,本就该占据优势。
率先打破沉默:“让我稍作提醒,您没有忘了我不久前坦诚下药迷晕你的事实吧?这种坦诚,我是冒着被您认定为谋杀纳什凶手的风险。”
潜台词:论诚意,我给得足够多。
不只拿出了两行乱码,还帮你做了一次排除法,排除了未来继母是谋杀纳什的凶手。
莫伦听懂言下之意,这话是有点道。
何况,她还不知道两行密码的具体来历,也该表达善意,双方才能继续合作。
莫伦说得谦虚:“我不擅长破解密码,不确定是否判断正确。只能推测两行乱码似与「3」、「8」相关。”
两行英文字母为什么与两个数字相关?总不能因为这些英文字母加起来一共有24个,而3x8=24吧?
当然不是这个原因。
莫伦却不再多说,点到为止。
如果对方已经破译密码,那就明白她的意思。
「3」与「8」是两种加密方式的体现。
要破译两行乱码,需了解栅栏式密码与凯撒密码。
所谓栅栏式密码,先把需要加密的明文字母分成N组。
然后进行上下排列,再把下一行接在上一行的后面。
举一个例子,对「how are you」采用分成3组的栅栏式加密。
先写成:
h a y
o r o
w e u
然后把下一行接在上一行后面,最终能得到「hayoroweu」的密文。
再看本次两组乱码,从栅栏式加密且采用「3」栅栏数量时,反推出它的明文。
密码:ANMDDWJWGLLK
先写成:
ANMD
DWJW
GLLK
转译明文:
ADGNWLMJLDWK
同,密码AFMDXVJWALLK,转译后为AXAFVLMJLDWK。
“ADGNWLMJLDWK”与“AXAFVLMJLDWK”仍旧是看起来无意义的乱码。
必须对它进行二次解码。
这里用到了简单的凯撒密码。
把所有的明文字母,以固定数目偏移替换,可以获得对应的密码。
比如单词dog,以『1』位字母数量偏移。
d→e,o→p,g→h,最后可以获得密码eph。
反观这次的密码,偏移字母数量是『8』。
即,第1个字母“A”向后移动八位,得到对应第9个字母“I”,第4个英文字母“D”对应第12个英文字母“L”……,再以此类推。
“ADGNWLMJLDWK”
转译为:ILOVETURTLES
“AXAFVLMJLDWK”
转译为:IFINDTURTLES
至此,是通过关键词『3』与『8』破译出了两行乱码。
最浅显的含义是“我爱乌龟”与“我找到乌龟”。
如果要研究更深层次的含义,必须结合两句乱码出现的语境。
麦考夫听到这两个数字,即刻确定对方也破译了密码。
有的可惜,这次自己没法加价要回报了。同时也有点惊喜,是遇上一位跟得上自己思路的同频者。
麦考夫作恍然大悟的模样,说得很谦虚:
“听您说起这两个数字,我似乎有了灵感。这两行字是分别说「我爱乌龟」、「我找到乌龟」。那么‘乌龟’与阿姆斯特朗家族有什么关联呢?是某个禁忌吗?”
问得好!
莫伦已经了解到原主贝蒂对家族禁忌所知甚少。
她尚不清楚乌龟对阿姆斯特朗家是否别的深意,但可以确定一件事。
——“乌龟”是原主女扮男装代替哥哥巴克生活的起因。
四年前,巴克被食人龟咬断手指,感染而死。
纳什与劳拉却把儿子的死讯封锁,对外说女儿贝蒂因为落水后高烧不退而不幸病逝。
眼下,莫伦瞧着两行密码,冒出许多疑问。
是谁创建的密码?对方是不是知道了贝蒂顶替了哥哥的身份?
或者“乌龟”有其他的特别含义?是指当年的巴克之死另有隐情,不仅是伤口感染?
抑或,是某种与巴克死亡无关的隐秘?
莫伦迅速思考,试探询问:“层层加密,谜底却是「乌龟」,这是有点奇怪。您从哪里得到这两串乱码的?是否了解它们是什么时候被创建的?”
麦考夫知道乱码被刊登在六年前报纸的广告栏,但凭什么立刻告知呢?
他怀疑对方在套话,不想说出等价线索,只想从他口中反挖情报。这鱼钓得,是连鱼饵都不给他吃,让他傻傻地咬住空杆。
“您问得很关键。”
麦考夫微笑着说:“但我的联想力不太好。不如您说点什么,激发一下我的大脑思维。”
莫伦也微笑了。
很好,这意思是她必须先开口说出线索,才能交换情报。
然而,“乌龟”涉及到了身份调换的隐秘,是能不经思考就说的吗?
事到如今,也不是不能坦白。
莫伦把继承权扔出去了。对未来继母曝光继子实为继女的事实,对她来说也不算麻烦了。
不过,对方不会受到影响吗?
作为任务者,本次被评分的标准是什么?要做到哪几点人设?在狗血恋情剧情上,对恋情双方的性别有要求吗?
莫伦眨眨眼,有点好奇了。
本次遇到的任务者,是上轮遇到的「M-冰淇淋」吗?
是的话,这位上次的得分是多少?要不要一起加入「比谁分更低联盟」?
“既然是您真心地询问,我当然要坦诚回答。「乌龟」涉及到与我相关的秘密。不瞒您说,刚才告诉您我的性取向是男性,那是一句大实话。因为哥哥巴克在四年前被乌龟咬死了,而作为妹妹,我代替他的身份活了下来。”
莫伦一本正经地说完,问:“这个秘密能否激发您的大脑思维,让您想到两行密码的来历呢?”
麦考夫:!
来不及腹诽本轮故事剧情的发癫属性,此时此刻更在意另一件事。
原本是虐恋情深的设定,人设是爱而不得才最深情。
继子却眨眼变继女,未来继母实则性别男,两位角色人物之间还能有什么阻碍呢?现在改走大团圆结局,算不算崩了角色线?
这种改动是不妨碍通关任务,但有一个小问题,他期盼的高分评价该不会保不住吧?
第50章 Chapter50
Chapter50
麦考夫暂停对高评分的追求, 将注意力拉回两行密码的秘密上。
已知真正的小阿姆斯特朗先生,四年前死于乌龟之口。
密码中的“乌龟”与这件事有关吗?
时间线却对不上,因为密码出现的时间更早,是在六年前的报纸广告栏上。
麦考夫说出两行密码的来源, 并且给出他的分析。
“我认为它们更像是接头暗号。某人在报纸广告栏刊登出「我爱乌龟」的密文。一个月后, 另一个人破译了密文, 还有登报回应的兴致,使用相同加密方式在同一份报纸的同一个版面给出「我找到乌龟」的密文。由此,两人取得了联系。而设密者与解密者之中,至少有一个出自阿姆斯特朗家族。”
麦考夫问:“据您所知, 阿姆斯特朗家族之中,谁养过乌龟或是研究乌龟?”
“没人这样做。”
莫伦从原主贝蒂的记忆得知, 阿姆斯特朗家族成员几乎不养宠物,也包括没人养龟。
四年前, 巴克钓鱼时被乌龟咬伤而死。
贝蒂远赴大洋彼岸求学,在短暂的圣诞假期回国期间, 也不曾与父亲提及乌龟的话题。
说到这里,想起一件事。
“说不定, 乌龟是阿姆斯特朗家族的禁忌话题。”
莫伦提起纳什临死前喊叫的名字。
“父亲跳海前,您与我都处于昏睡状态, 但船上不少人听到父亲大叫了一声「阿喀琉斯」。这个名字与乌龟有点关联。”
阿喀琉斯,是希腊神话人物, 他最著名的故事是「阿喀琉斯之踵」。
其母忒提斯为了让他拥有不死之躯, 在他还是婴儿的时候, 提着他的脚踝将他浸入冥河。
阿喀琉斯的身体其他部位都被冥河水浸润, 获得了刀剑不入的体质。
唯独脚踝没有被冥河水浸泡,成为全身死穴。
等他长大参加特洛伊之战, 是战功赫赫,却最终被箭支射中脚踝死穴而亡。
莫伦原本不解,纳什临死前为什么喊出希腊神话人物的名字?猜测纳什是否有某个死穴被凶手拿捏住了?
眼下,倒是有了一个新思路。
莫伦:“当阿喀琉斯与乌龟放到一起,就有了芝诺悖论。”
芝诺,古希腊数学家与哲学家,他提出过九个悖论。
其中之一,是说骁勇善战的阿喀琉斯永远追不上一只乌龟。
假说中,阿喀琉斯让乌龟先跑,比如先跑1千米,他再开始追赶。
等他追上1千米时,乌龟已经向前再爬出一段距离,比如100米。
等他再追上乌龟爬行的100米后,乌龟又朝前爬了另一段距离。
芝诺提出,如此往复,阿喀琉斯永远无法追上乌龟。
在现实生活中,人们都知道这种说法很荒谬。
小孩也能跑赢乌龟,还能掐表算出什么时候追上。
物学的世界却不一样。
需要严密的逻辑推算与论验证,而阿喀琉斯追上乌龟的本质是解决极限问题。
这一等,就等了两千年。
等到牛顿与布莱尼茨发明了微积分,才解决了芝诺的乌龟悖论。
话说回来,『芝诺的乌龟』与纳什之死能有什么关系?
纳什死到临头,为什么不直接喊出“乌龟悖论”之类的话,只隐晦地叫出“阿克琉斯”?
麦考夫提出猜想:“是否有一种可能,阿姆斯特朗家族也被一只永远追不上的乌龟困扰着。
明知它的存在是种悖论,但又无法杀死它,让它成为禁忌话题。这种禁忌深入骨髓,哪怕纳什知道死亡近在眼前,也不愿意直接说出「乌龟」一词。”
莫伦微微颔首。这种推测听起来荒唐,但已知的两条阿姆斯特朗家族祖训就很荒唐。
比如不能让女儿继承家业,比如不洁之人没有继承权。这种荒唐祖训已经流传了四百年。
麦考夫就此有了更进一步的推测。
两行报纸上的密码,与纳什之死没有直接关系,但与科琳的复仇密切相关。
假设乌龟是阿姆斯特朗家的禁忌话题,家族成员不能触碰,也就不能表示出对乌龟的喜爱。
某人只能小心翼翼地遮掩,把对乌龟的兴趣爱好以加密的方式匿名投稿到报纸广告栏,等待命运赠予的知音。
投稿一个月后,真的有人破解了密码。
双方取得联系书面,随着时间流逝,成为素未谋面却又无话不谈的笔友。
也许比友情更多了点暧.昧情愫。
直到变故突发,那个阿姆斯特朗意外身亡,但他的死讯被封锁了,双胞胎妹妹借用他的身份活了下去。
麦考夫的这个猜想,指的正是巴克与科琳的往事。
森严的祖训让巴克必须隐瞒个人喜好,体弱的科琳无法外出交友。两人通过密码相识,将满腔情感倾注于“笔友”身上。
四年前,两人可能有过见面约定。
巴克却意外死亡,单方面爽约了。
科琳无从获知真相,只知道“乌龟笔友”不告而别,突然从生活里消失。
年复一年,不是所有的情感都会变淡。爱可能会消失,恨却越来越深。
科琳常年孤单地活着,这更不利于她从上一段感情里走出来,一直在追查谁是“乌龟笔友”。
今年二月,科琳开始被纳什火热追求。
四月底,她的态度从拒绝纳什变为愿意嫁给大她二十多岁的男人,是发现了“乌龟笔友”来自阿姆斯特朗家族。
这段推论中有一个关键问题。
纳什追求科琳又与她快速订婚,那么知道科琳与已逝儿子巴克的隐藏关系吗?
麦考夫问:“您了解巴克吗?他生前是否提过有一位关系很好的笔友?”
莫伦摇头,原主没有这方面的记忆。
“巴克向来寡言,与家里人的交流很少。”
莫伦立刻意识到这个问题代表了什么。
这是指巴克因为家族禁忌不能提及乌龟,六年前通过加密登报的方式找到了一个无话不说的笔友。
莫伦问:“您知道谁与巴克在通信?”
这把麦考夫问住了。
该怎么说呢?
他要说怀疑科琳就是那位笔友吗?
目前没有更多实证。
而且要说清楚的话,必须坦诚自己男扮女装冒充了未来继母。
莫伦挑眉,“怎么,这个问题很难回答?让我稍稍提醒您,我的联想力也不太好,如果您不说点什么激发我的思维,我就记不起对纳什卧室的调查结果。”
多么熟悉的话语!
麦考夫清楚地记得,这是三分钟前他的台词。
他差点为这种讨债速度叫好,如果被催债的人不是自己。
行吧,都走到这一步了,隐瞒阻碍调查。
麦考夫坦白:“您说有没有一种可能,双胞胎不是您家的专利,在我家也发生了呢?”
莫伦错愕,这次的剧本花样真多。“所以说,您是男扮女装,代姐出嫁?”
麦考夫纠正用词,说话要严谨。
“科琳福克斯与纳什阿姆斯特朗只是订婚,不是结婚。”
这就概述前因,科琳在订婚不久高热病逝,她的遗愿是找某个阿姆斯特朗报仇,但没有说具体的起因与复仇对象。
麦考夫:“我怀疑科琳与巴克通过报刊广告栏认识,两年间书信往来,互生情愫。四年前,她不知道巴克的死亡真相,只知道笔友突然单方面断了联络或是失约了。
等到今年初,科琳获知笔友来自阿姆斯特朗家族,才会答应纳什的求婚,只为近距离找出笔友究竟是谁。”
科琳赌上婚姻幸福,想为她那段不为旁人所知的秘密感情讨一个说法。
如果推测都正确,她的笔友是巴克,只能说是两人之间阴差阳错、有缘无分。不是每段心心相惜的开始,都会走向美满团圆的结局。
麦考夫不多感叹,对他来说,任务没有到此结束。
科琳的复仇对象不能被狭隘地?*? 定义为某个背弃她的人,更是导致这件事发生的多重因素。
“您认为巴克是意外死亡吗?”
麦考夫问:“眼下推测出了科琳出嫁的原因,但纳什再娶的原因呢?真是老房子着火吗?”
莫伦摇头、摇头、再摇头。
“很遗憾,我不是知情者。纳什做出再婚决定时,我在大洋彼岸准备毕业答辩。”
莫伦却也不是一问三不知到没有任何猜想。
“我认为纳什的死亡是谋杀。他的卧室存在一些古怪。空衣柜,但有股甜味;浴缸是湿的,洗手池却又非常干净,一块水渍也没有。”
再结合纳什尸体的怪异现象。
坠海却没有明显溺死症状;明明是与未婚妻的出海游玩,但死前攥紧亡妻遗物。
种种矛盾点,让人不得不怀疑纳什被人操纵了。
莫伦推测:“也许纳什是被迫再娶,原因不明,或与阿姆斯特朗家族的乌龟谜团有关。现在,我只能确定他跳海时的意识不清醒,是非自愿的,因为吸食了笑.气。”
笑.气,无色有甜味。
在这个年代,刚刚被运用到手术麻醉中,多见于牙科。
笑.气却还有另一面,是成瘾性很高,近似毒.品。
一旦长期吸食,严重危害身体健康。会导致慢性缺氧,更会让神经系统、心血管与精神等方面都出现问题。
比如影响身体对维生素B12的吸收,而缺乏B12可能导致斑秃。
纳什岂止是头有斑秃,更是死相怪异,面部扭曲。
结合卧室衣橱不该存在的甜味,有充分由怀疑他被人强迫吸食了笑.气,已经持续了一段时间。
麦考夫:“您的意思是有人用笑.气控制了纳什,导致他做出了一些前后矛盾的行为。”
莫伦点头:“目前我也是猜测,无从确定操纵者是谁。等到天亮,我去试探询问莱利一家。先问一问家族禁忌与乌龟的关系,他为了继承权,多少都会透露一些内情。”
如果幕后黑手就是莱利本人,也能从面对面的质问中看出些许端倪。
“好,如有需要,我随时为您做辅助。”
麦考夫想到艾米夫人的不屑态度,“莱利的妻子不喜欢我。有时候,对厌恶的人更会流露出内心的真实想法。”
莫伦:“谢谢。”
两人没再多聊。
时间真的不早了,时钟指向「00:37」,是该各自回房休息了。
这一觉却没能安稳地睡到天亮。
莫伦从极度颠簸中醒来,游船在剧烈摇晃。
“轰!”
窗外电闪雷鸣,海浪高起,甚至拍到了客房的玻璃窗上。
座钟指向「04:24」。
海上突发风暴雨,恐怕很难按照原计划天亮回港。
莫伦快速穿外套,冲向驾驶室。
一路快跑,在走道里跑出了S型路线,足见游船的摇摆幅度之大。
莫伦找上船长询问:“现在是什么情况?附近有暂避风暴的岛屿吗?”
船长庆幸地给出肯定回答。
“幸好您在两小时下令返航,以目前的行驶路线,可以及时调转去一个小岛躲避风雨。只要风暴不在短期内加剧,我让游船全速前进,约半小时后能够靠岸。”
接下去半小时的航程,船上所有人却都不会好受。
这不是慢悠悠地度假,而是与风暴争分夺秒。船只颠簸,巨幅倾斜,极易造成摔伤磕伤。
船长:“请您回房,暂时不要外出,避免被撞伤。我让水手们去走廊里通知大家暂避房内,准备半小时后上岸。”
“辛苦了。”
莫伦扫视一圈,水手们都已各司其职地就位了。
幕后操纵纳什,导致他死亡的凶手会是船员吗?
莫伦不排除这种可能,决定登岛后趁着大家疲惫突击问讯。
她没有返回一层自己的房间,而是去工具室拿了一卷麻绳,前往三层停尸点。看到助纽曼仍旧守在纳什卧室门口。
“一起进来。”
莫伦打开反锁的卧室门。
先检查了尸体。尸体用床单包裹,原本被放在床上,突发的剧烈颠簸把他甩下了床,掉在地上。
两人先把尸体重新抬到床上,用麻绳将尸体与床板捆绑在一起,防止再次掉落。
莫伦问:“之前四个多小时,几人来过?有什么异常情况吗?”
纽曼:“两人来过三楼,我都没让进门。零点左右,是科琳小姐;零点四十分左右,是布鲁斯先生。
科琳小姐是来询问您在不在,布鲁斯先生想要看一眼尸体,而且当时他有些奇怪。”
莫伦:“哦?怎么奇怪了?”
纽曼:“不知道是不是走楼梯走得太急,我看他额头有汗,脸色苍白。”
今天是7月13日。
虽然是夏天,但海上的夜间气温不至于让人爬楼梯爬到额头出汗。
莫伦听着描述,布鲁斯更像是心情大起大落,出了虚汗。
等到船只靠岸,势必要问一问布鲁斯为什么会在午夜想要看纳什的尸体,他是有什么新想法了?
正如船长所说,接下去半小时的行程叫人不好受。
游船似一叶浮萍,在暴风雨与汹涌海浪中艰难前行。
房内自重较轻的物品都撒了一地,随着船体不停晃动是乱成一团。人必须牢牢抱住客房承重柱,否则很难站稳或坐稳。
幸而,船只没有被风浪吞噬,半小时后成功靠岸了。
就听水手们呼喊着:“下船,带上杯子、干衣服等几件随身物品,快往岛上跑。”
拍门叫喊声从一层到三层,再从三层回到一层。
莫伦知道这种情况下不适合搬运重物,暂且将尸体留在屋内。
让纽曼先走,自己留下检查房屋。确定窗户紧闭,尸体不会移位,关门后进行反锁。这才跑回她的房间,快速拿了几件必备物品准备离开。
莫伦下船有些迟了,没在走道里见到人。
只有船长还在船尾守着,等船上其余人都清空后,他在最后一个下船。
莫伦:“都走了?只剩您与我?”
船长:“全船32人,除去您与我、已故的阿姆斯特朗先生,剩余28人都下了船。还缺一个,是麦当娜夫人,没有看到她下来。”
莫伦蹙眉,“距离靠岸,过了二十分钟吧?”
船长:“23分钟了。”
时间说长不长,但比麦当娜夫人年龄更大的老索恩、老威廉夫妇都收拾妥当下船了,她怎么还没动静?
麦当娜夫人是什么睡眠质量,好到不被海上暴风雨干扰?
这种时候,她磨磨蹭蹭地在房里做什么呢?总不能是出一箱子参加晚宴的装备去小岛山洞吧?
莫伦认为情况异常,“带上斧子,我们去把门砸开。说不定麦当娜夫人在船体晃动中摔伤昏迷了。”
船长立刻去工具室拿了斧头。
跑到二楼客房,拍了两下门无人回应就用力一劈,把门锁暴力砸落。
莫伦进屋。
一眼望去,却不见麦当娜。
人不在床上,衣柜关着,行李箱紧闭。瞧着样子,麦当娜也没有翻找必需物品,为上岸做准备。
人呢?
莫伦打开了浴室的门。
只见麦当娜全身赤.裸,侧卧倒在浴缸边的地面上。
这个姿势,瞄一眼都觉得诡异。
人不是自然放松地躺着。恰恰相反,她的身体僵硬。
膝盖弯曲,双臂张开。
就像是保持着某种泡澡的姿势,整个人直接从浴缸里翻了出来,摔到地上后一动不动。
她的左手更奇怪。
拇指与食指张开,另三根手指呈现紧握状,似乎比画出一个开枪的手势。
莫伦眼神一凝,提灯走进细看。
不等触碰麦当娜的身体,已经在她的后腰位置看到一片浅红色的斑块。
这是尸斑!
船长落后一步进来,被这场景吓了一跳。“麦当娜夫人是摔到脑袋昏迷了吗?”
莫伦摇头,触碰麦当娜的颈部与鼻尖,确认完全没有心跳呼吸。“她死了。”
“什么?!”
船长不敢置信,“先有阿姆斯特朗先生坠海死亡,现在又发现麦当娜夫人死在浴室。短短七个多小时,居然死了两个人!怎么死的,摔伤?没有看到血迹。是泡澡时,不小心淹死的吗?”
莫伦:“不好说是不是淹死的。”
麦当娜与纳什一样,全身不见致命外伤。
她就像是泡澡泡到一半,身体打滑,整个人没入浴缸,脑袋被洗澡水淹没致死。又因为暴风雨来袭,船体晃动倾斜,尸体被甩出浴缸,掉到了地面上。
已知尸斑一般在死亡后2~4小时出现,而暴风雨是从四点多开始,正常人不会再继续悠闲泡澡。
换句话说,麦当娜的死亡时间是在午夜1点~凌晨4点之间。
可要说是淹死,麦当娜的口鼻部位与纳什一样,也没有看到溺水而亡的显著蕈形泡沫。
再看她的左手。
乍一看是开枪手势,触碰后发现了不对劲。
尸体左手的拇指没有伤痕,但食指的指间关节骨折。
而另外三根死死紧握的手指,必须用大力气才能掰开。
这是尸体痉挛。
在纳什的身上也出现了,他是手里攥着银项链。
莫伦掰开了麦当娜左手剩下的三根紧握手指。
在她的无名指指甲缝里,夹着一块很小的布料碎片。约小指的半个指甲盖大,布料是砖红色的。
放眼浴室,毛巾、窗帘、裙子等纺织品,却没有一件是砖红色的。
由此推测,麦当娜临死之际,浴室里有第二个人。
她抓到了某个人的衣物。
那个人必须把麦当娜的左手拇指与食指掰开,才能抽走衣角。
卧室大门却是反锁着,意味着那个人只能从浴室窗户逃走。
船长着急地问:“现在怎么办?把尸体放到哪里?”
船仍在风浪里摇摇晃晃。
莫伦说:“先找床单把尸体包起来,再用绳子把尸体绑在床上吧。麻烦您去取麻绳,我在房里仔细检查一下。”
观察浴室,窗户是敞开的。
洗手池是湿的,浴缸内还有三分之一的水。浴室地面湿漉,角落里有明显积水。
窗台上,没有发现脚印等痕迹。
近一个小时,一直下着瓢泼大雨,窗帘都湿透了。
即便窗台曾经存在脚印,也很可能被雨水冲刷干净。
再去看卧室,没有嗅到甜味。
床边地面上散落着一件干净浴袍,也许是麦当娜准备洗完澡换上。
把衣橱与行李都打开,确认了麦当娜所住房间内出现的所有布料都不是砖红色的。
莫伦回想船上众人。
「幸福号」一共32人登船。
船长1人,水手8人。
清洁工1人,洗衣工1人,厨房3人,侍者2人。
10位受邀来的客人,只有老索恩带了跑腿1位。
主人纳什阿姆斯特朗死亡。
他的未婚妻科琳带了女仆爱莎,他的儿子小阿姆斯特朗带了助纽曼。
众人昨天都没穿砖红色的衣服。
莫伦细看从麦当娜指甲缝里取出的碎片,它不是绸缎材质,而是粗麻布。
换句话说,一般情况下是佣人们使用的布料。
很快,船长取来了麻绳。
莫伦搭了一把手,一起将麦当娜尸体固定在床板上。她很自然地问:“船上的制服有砖红色的吗?”
“砖红?”
船长想也不想摇头,哪有水手穿这种颜色的。
“没有,水手多是蓝白色或灰色衣服。其他帮佣穿深灰或白色衣服。砖红色,额,我还真想不起来谁穿过。”
那么这块布料碎片又是谁的呢?
莫伦与船长没有继续在船上逗留,带上简单的行李上岸。
岛屿很小,徒步横穿只需一小时。
船长:“不少船队都知道这个岛屿,岛上有个可以容纳四五十人的山洞。洞内呈「L」型,只有一个弯道。虽然不是很宽敞,但能凑合躲避暴风雨。”
山洞在岛中心。
冒雨行路需要十几分钟,人从岸边走到洞口难免被淋湿。
莫伦抵达山洞时,一些人围在洞口附近烤火,还有一些人在排队,一个换一个去山洞内侧换下湿衣服。
布鲁斯刚刚换好干净衣服出来。
他缩头缩脑地环视了山洞一圈,脸色更加苍白,准备走向角落坐下。
莫伦直接把人叫住。
“布鲁斯,很抱歉通知你一件事。因为迟迟不见麦当娜夫人下船,我破开了她的门锁进屋探查,发现她死在浴室里。”
“咚!”
布鲁斯听到母亲死讯,双腿一软,脚底打滑就摔坐到地上。
山洞的气氛忽然凝固。
几秒后,艾米夫人声音颤抖地问:“麦、麦当娜死了?一晚上,死了两个人?”
莫伦点头,又紧盯瘫坐在地上的布鲁斯。
看到他双手紧紧抓着裤腿,身体止不住地瑟瑟发抖。
莫伦想到布鲁斯在凌晨试图去看一看纳什的尸体,现在确定那个时间段在他身上发生了异常事件。
“布鲁斯,今天零点到一点,你在哪里?”
“不!”
布鲁斯猛地尖声大叫:“我怎么可能杀我的母亲!”
布鲁斯的这句喊叫很突兀。
因为莫伦没有指责他杀人,只是问那个时间段他在什么地方。
其余人也不是傻子,布鲁斯的模样很像心虚地着急否认。
莱利叔父立刻追问:
“你的话是什么意思?巴克没说你的母亲是被谋杀,也没说她是凌晨一点前死的,你为什么迫不及待地说不是你杀的人?!”
布鲁斯后知后觉,自己暴露出了异样。他深吸一口气,重新组织语言。
“我真没有杀人,但我可能知道是谁干的,是纳什的亡魂!今天凌晨零点过后,母亲突然来找我,说她看到纳什亡魂在二楼走廊里徘徊。”
话越说越顺,他继续编了下去:“我当时不相信母亲的话,认为她是太困了看到了幻觉,劝她快点回房睡觉。”
布鲁斯说到这里,表情开始悲伤起来。
“现在听到母亲死在浴室里,我才知道母亲当时没看错,一定是亡魂导致她的死亡。早知道在那个时候我应该相信她的。”
莫伦瞧着布鲁斯的表情变化,他最初的恐惧比现在的悲伤更真实。
所谓“亡魂”或许真的出现过,究竟是谁看到了亡魂却有待商榷。
莫伦问:“以麦当娜夫人喜欢和大家分享各种消息的性格,她看到了我父亲的亡魂,就只告诉你一个人?她会那么听你的劝,立刻回房休息?即便她没有嚷嚷得整艘船都知道,但怎么没来找我呢?”
莱利叔父直接问了:“布鲁斯,是不是你看到了亡魂?你向亡魂求饶,祸水东引,说坏事都是麦当娜做的,要报仇就去找她。这才让她命丧浴室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