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Chapter17
Chapter17
发生爆.炸, 歌剧表演不可能继续。
经科林的剧院相关应急预案中却没相关条目,只能先组织人手疏散观众。
他想不通,北方剧院怎么就会有炸.弹呢?“伦敦以前发生过类似的荒唐事件吗?应该没有吧?”
“其实是有的。”
莫伦随手举例,“1814年10月17日, 圣吉尔斯教区发生了「啤酒洪水」事故。”
缪克斯啤酒公司使用巨型啤酒桶酿酒, 每只酒桶巨大到能装600多吨啤酒。
巨型酒桶不是摆在地面而被安置在架子上, 工人们在厂房内走时需要仰视高处的酒桶。
那天,酒厂里的酒桶突然相继炸裂,一千四百多吨的啤酒像是山洪倾泻而下。
不只工人们被卷入啤酒洪水。因为酒厂的地势较高,附近居民区的地势较低, 酒水直冲居民住宅。
莫伦在翻阅伦敦生活史相关书籍时看到这起事故。
她简述后续,“据不完全统计, 那场特殊的「啤酒洪水」造成两条街房屋被毁,八人死亡, 上百人受伤。”
经科林瞧着徒手扔炸.弹的海勒小姐,她说起这个案例是要说明什么?
五分钟前, 三楼的服务生惊魂不定地跑到经办公室。
科林被告知一位客人从307包厢抱着一只盒子冲出门,她狂奔到走廊东侧盒子扔出窗外, 然后就炸了。
经科林找到莫伦询问具体情况。
他惊疑不定地问出了那个问题,就听莫伦说起骇人的伦敦旧闻。
科林听懂了莫伦的潜台词, 对比啤酒洪水的死伤,今天剧院是有惊无险。
如果让爆.炸发生包厢内, 距离最近的客人会当场死亡。
接下来, 不只是隔壁房间受到牵连, 被炸裂的砖石从三楼坠落砸向一楼观众席, 慌乱会引发踩踏事件。
那会造成多少伤亡?
经科林稍作假设,冒起一身冷汗。
幸亏是炸在草坪上方, 否则今天的死伤人数会超过啤酒洪水事件。自己职位不保,更可能要赔到倾家荡产。
科林不能更真诚地夸奖:“我代表「北方剧院」向您致以最高的感谢,是您的英勇拆弹拯救了我们。”
莫伦不是为了听感谢词才说一长串话。
她提出要求,“炸.弹出现在我朋友抽到的免费包厢里,我希望能彻查剧院的人员往来。”
经科林:“当然,剧院肯定会查清楚。”
莫伦知道会查,关键是谁查。
她直言:“我要全程参与调查。”
“额……”
经科林犹豫了,万一真相对剧院盈利有负面影响,自己人查到什么能掩藏,但外人参与就不好说了。
他想找借口反对,比如为了女士的安全着想不必介入凶残的爆.炸案,但莫伦刚刚亲手把炸.弹扔出窗。
莫伦瞧出科林心里的小算计。没提必须跟进调查,而是微笑着提起另一件事。
“您说对我致以最高的谢意,难道是在考虑以剧院3%的股权,给我与我的朋友作为精神伤害的赔偿金?这多不好意思。”
什么?!
科林怀疑自己的耳朵在爆.炸中受损,真有人不好意思吗?
这话像一盆冰水把他浇醒。
炸.弹没在剧院建筑内炸开,但观众们与巡演的剧团仍有可能对剧院索要赔偿。
莫伦与露娜作为最直接的受害方,可以要求昂贵的赔偿金。剧院不给,生意很可能受到更大冲击。
「北方剧院」被投弹的事实无法隐瞒,很可能会见报。
这种事没有更大的爆点,只上两三份报纸,一周后就没热度了。假设让莫伦不满,她暗中推一把,局面变得不可控。
沃尔案的余温尚在,媒体愿意关注案件相关人员的后续情况。
到时候,《海勒小姐在北方剧院遇袭》之类蹭着莫伦舆论热度的报道井喷式爆发,全伦敦都会记住「北方剧院」很不安全,谁还敢来看演出?
别说莫伦做不出来这种事,要不然萨米沃尔怎么会被绞死!
经科林不自然地抹了一把额头虚汗,马上改了口风。
“欢迎!我非常欢迎您监督剧院对爆.炸案的调查,赔偿方面也一定令您满意。”
莫伦微笑,“北方剧院有您这样通情达的经,必定会生意兴隆,远离今天这样的灾祸。”
露娜伊迪坐在一旁。
她本来被吓到惊魂不定,但在经办公室“异常友善”的谈话氛围中,也渐渐定下神来。
‘幸运儿就是我,因为身边有莫伦。’
露娜默念了三遍,越念越坚信不疑。
假如今天自己一个人来,已经被炸得四分五裂。多亏有莫伦,活该莫伦一夜暴富,她值得!
这时,办公室门被敲响。
服务生:“科林经,苏格兰场的雷斯垂德警探目睹了剧院发生爆.炸事故,希望尽快介入调查。”
雷斯垂德本以为还要多费几句口舌。
苏格兰场可不是一张畅通无阻的通行证,时不时遭遇商家拒绝调查。
他可没有那位福尔摩斯先生的强硬。
今天,麦考夫直接找上「北方电报公司」负责人要求对方配合,召集今天来上班的员工进行指纹检测。
只需十根手指沾上印泥,在纸上按下指尖印记即可。
印泥,办公室职员都接触过。不小心沾到手,也是无毒无害。
以前没听过这种检测?
这不重要。
如果北方电报不配合这么简单的要求,不得不考虑该公司是否存在安全隐患,不适合与政府办公楼继续合作。
想必来自利物浦的罗斯老板,也不愿在伦敦的业务亏损。
类似的话,雷斯垂德没底气对科林经说。真有事,苏格兰场很难成为他的后盾。
经科林却格外热情,“太好了!警探先生,您真是敬业,这么快就赶到案发现场,还请您揪出凶手。”
随后,他介绍莫伦与露娜,“幸亏海勒小姐及时发现,英勇地把它从包厢里取出扔向草坪,避免了重大伤亡事故。”
雷斯垂德向熟人们点头致意。莫伦就不必说了,而自己作为出庭沃尔案的证人之一,也见过露娜。
莫伦不意外雷斯垂德的到来,刚才他身边的那个男人又去哪了?
想到一种可能,那位是不是去草坪上捡炸.弹碎片了?
经科林不了解内情,继续说:“海勒小姐希望能全程跟进调查,还请探长先生谅解。”
科林:查吧,查吧,你们都查吧,你们斗起来可不关我的事。
莫伦淡淡瞥了科林一眼。
雷斯垂德直说:“好,那就跟进。”
“啊?”
经科林头顶冒出问号。
不对啊,苏格兰场的警员什么时候脾气这么好了?
雷斯垂德不废话,直接表明来意:
“先等等讲述案情。剧院有安保吗?没有的话,找几个服务生去守着草坪。虽然有围栏,指不定哪个好事者翻进去捡炸.弹碎片。”
“不会吧。”
经科林的办公室在东北角,窗户能看到草坪。
他匆忙朝窗外张望,居然真的看到一个人弯着腰在草坪上捡东西。
雷斯垂德也探头看了看。“这位不算,他是我……”
同伙?同事?
这些词汇用在麦考夫身上都不贴切,非要说倒像是监工。
雷斯垂德勉强定义,“福尔摩斯先生是其他部门的调查员。”
经科林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这年头调查员一个比一个敬业,这么快就去捡碎片。
他只能快步走出办公室,努力找几个服务生看管草坪。
人手真不够用,一大批派出去维护疏散观众,千万别在剧院里发生踩踏事故。
科林走了。
雷斯垂德瞧着露娜还在场,出于保密原则,向莫伦用手势好一通比画。
『草坪上那个捡炸.弹碎片的,他好像看出您是指纹检测技术的提供者,您要心里有数啊!』
莫伦看着雷斯垂德又是掐指尖又是指眼睛的动作,读出了他想传达的意思。
真没必要搞得神经兮兮,“知道就知道吧。新的鉴定技术能被更快应用是一件好事。”
雷斯垂德松一口气,不怪他泄露消息就好。
莫伦反问:“您与草坪上的那位,刚才去电报公司查什么事?”
雷斯垂德紧紧抿唇,坚定地摇头。
他的口风一贯很紧。对麦考夫是这样的,对莫伦也是一样的。
莫伦走到窗户边,凝望草坪上的福尔摩斯先生。他收集弹片的动作非常熟练,显然不是第一次勘查现场。
莫伦转头,对雷斯垂德说:“他来自白厅,负责调查白厅电报线爆.炸事故。两位之前在「北方电报」采集指纹,因为在白厅被引爆的炸.弹残片上留有制弹者的指纹,可以做对比。白厅出事的是气动管道,炸.弹通过传输盒运入政府办公楼,对不对?”
雷斯垂德呆若木鸡。
上帝还在吗?是不是放弃自己这位忠实信徒了?
第二次!短短十分钟内,是第二次了!
他明明恪守保密原则,为什么从麦考夫到莫伦都会看出他想隐瞒的事?!
“噗嗤——”
露娜忍不住笑了出来。
不该笑的。她是劫后余生,原本也没心情笑,可雷斯垂德的表情太好笑了。
雷斯垂德决定不再为难自己,人的一生总会遇上无法逾越的高山,习惯了就好。
但还是忍不住问:“海勒小姐,还有什么是您不知道的吗?”
莫伦点头,“很多。比如白厅的投弹者与剧院的是不是同一个人?凶手是谁?为什么要作案?”
说到这里,她想到一点:“北方电报公司的员工名单上有乔治史蒂文吗?”
“没有。”
雷斯垂德很确定,他的记忆力不算太好,但还能记得沃尔案的几个重点关注对象。
露娜不可思议地问莫伦,“你该不是怀疑史蒂文投弹吧?”
雷斯垂德倒不觉得诧异,说起入职八个月的经验之谈。
“像是分手的情侣、失败的追求者、发生矛盾的夫妻之类,一方杀害或伤害另一方的案子不在少数。”
露娜整个人都不好了。
莫伦问露娜:“你还留有乔治史蒂文触碰过的物品吗?”
露娜摇头,“他送的礼物,除了吃完喝完的,我都还给他了。我以前送的礼物,他也还给我了,但我在上个月都卖给跳蚤市场。分手是彻底断了,包括他喝过的水杯之类,也是能卖的卖该扔的扔。”
这意味着露娜没有保留乔治史蒂文的指纹。
莫伦转了方向,问:“还没听你说起获得免费包厢票的全过程,请具体讲一下。”
不是多此一问。
如果免费票是蓄意送给露娜,炸.弹就是冲着她去的。
如果是随机被某个观众获得307包厢使用权,炸.弹是无差别攻击,这场袭击是针对剧院的可能性更高。
露娜说起具体经过。
今年元旦,北方剧院准备开业。在门口打起广告,说放一百个号。
剧院将从中选取十二个号码免费赠票,分别是三张包厢票与九张大厅座位票。
“我住在附近,路过时顺手拿了一个号,是第67号。上周末1月5日中午11点,经科林在剧院门口现场抽号开奖。我取到的67号,中了307包厢的免费票。”
露娜回忆开奖细节,“应该没有黑幕。所有号码都写在白纸上,被揉成团放在透明玻璃缸内。我看科林抽签时也没看玻璃缸,是随手一抓。现场很多人看得清清楚楚。”
雷斯垂德:“另外两个免费包厢在几楼?分别被谁抽到的?你还记得吗?”
露娜再次摇头,她哪有闲心关注这些。只扫了一眼,确认别的中奖者都不认识。
“我只记得另外两个免费包厢一个在二楼一个在三楼。具体记录,剧院肯定有。当时让中奖者登记了联系方式,说是以后寄送演出传单。”
这年头,邮寄广告册的宣传手段很普遍,有需求的人会留下家庭地址或就近的联络地址。
莫伦指出:“你是说经科林当众宣布了中奖名单,还叫中奖者留下做登记。如果人群里有谁别有居心地观察,能够把客人与座位号一一对应记下。”
露娜不安地抱起了手臂,“确实是这样。可有三个免费包厢,为什么只有我出事了?”
莫伦:“也不一定。其他的包厢,不论付费或免费,都还没查。”
“什么?!”
雷斯垂德惊呼,“您的意思是剧院内还有其他的炸.弹?”
莫伦:“这不是我决定的,要全面摸查才能确定安全与否。不只观众位置,还有演出后台、员工办公室等地方也要检查。
如果我是凶手,确保炸一炸剧院就会多放几个炸.弹提高成功率。”
露娜越听越背脊发毛,剧院的华丽装潢俨然变成了暗藏杀机的凶器。
她听懂莫伦的另一层意思。眼下没有着急离开,是倾向于投弹不是针对剧院,而是针对个人。
露娜问:“有人想要我的命吗?为什么?我也没得罪谁。”
莫伦无法立刻回答,转头看向雷斯垂德。
“不如去307房再搜一遍,您携带了检测指纹的工具,能查一查放置炸.弹的吊灯金属盘上有没有留下指纹。我去找科林要一份中奖者名单。”
雷斯垂德:“好。”
露娜也立刻站起来,“海勒,我跟你一起。我不要一个人待着,现在看什么都觉得危险。”
三人分头行动。
雷斯垂德先对307室的桌椅扫上指纹检测粉末。很干净,一枚指纹也没留。
这符合逻辑与事实。
清包厢时,服务生会佩戴手套。莫伦与露娜进入后,没来得及摘手套就开始寻找齿轮声音来源。
再看吊灯灯盘,它也很干净,也没有留下任何指纹。
莫伦与露娜找上经科林,获得了其他九张免费票的相关信息。分别是包厢319室、208室,与一楼大厅的九个不同位置。
经过检查,这些地方没有安放炸.弹的痕迹。两个免费包厢的地面与桌面整洁,但吊灯灯盘上有一层积灰。
雷斯垂德去看了别的包厢,吊灯均未被清洁。
显然,保洁员不会每天擦拭吊灯。一般正常情况下,客人们也不会特意站到桌子上去看吊灯有没有灰。
三人汇合,又去查了员工办公室与演出后台,均未发现异样。
目前,307室是剧院内唯一有问题的房间。
谁把307灯盘的灰尘擦干净了?
答案只能是投弹者。
露娜左思右想,还是想不出她究竟得罪了哪一路的狠人。
“工作上,最恨我的就是去年11月没通过新人考核的彼得,但他已经被其他电报公司录用。”
在新公司收发电报时,接到过彼得发送的电报。
她稍稍打听了一下,彼得去了规模较小的电报公司,今年年初转正了。这种情况下,没必要搭上后半辈子来炸她吧?
思来想去,最大嫌疑人还是前男友乔治史蒂文。
“难道真是史蒂文做的?但我提出分手,他没有大吵大闹,更没有挽留我。
他亲口说的,相处越久越觉得我们的性格不合适。既然我要分,那就分了,他没有不甘心。”
露娜原本很确定乔治不留恋这段感情。分手时,没从乔治身上察觉到负面情绪。
“那都是装的吗?今天来报复我了?”
雷斯垂德:“我不知道投弹者的动机,现在只能说他不算太粗心。会擦干净灯盘表面,很大可能是在放置炸.弹时留下了掌印。特意消除痕迹,不是着急忙慌地离开。”
说话间,三人走出剧院,进入炸.弹散落的草坪。
一眼望去,草坪已经没有明显碎片。
麦考夫手提公文包,目光低垂地在草坪上继续缓慢行走,他还在一寸一寸地复检是否有遗漏的炸.弹零件。
莫伦瞧着近在五米的福尔摩斯先生,转头问雷斯垂德:“如果乔治史蒂文对剧院投弹用因爱生恨去解释,又是谁对白厅投弹?是同一个人吗?”
这样的距离范围,只要麦考夫听力正常就能听清问题。
雷斯垂德想到这点,不知该摆出什么表情。
要不要对麦考夫说明不是他把白厅炸线的事说漏了嘴?特意强调是不是显得多余?
算了,不纠结。
反正,五十分钟前福尔摩斯先生亲自“夸”他诚实。他索性承认不善于说谎,总会被人看穿。
麦考夫没有回头,继续检查草坪。
莫伦看到福尔摩斯先生充耳不闻的模样,确信他早就预料到雷斯垂德会无意识暴露政府办公楼被炸。
露娜没心思去注意气氛微妙,满脑子都在想要谁要杀她。
“我真不觉得是情杀。爱与不爱,我还是有感觉的。史蒂文没有爱我痴狂。论感情,他对沃尔的更深,两人认识七八年了。”
露娜问莫伦:“动机会不会是给沃尔报仇?因为我出庭作证,在史蒂文看来我把沃尔往绞刑架上推了一把。他也要对付你,所以出现了古怪的昆虫胖老头唆使点灯人做标记,在暗中谋划什么坏事。”
这一次,麦考夫转身了。
莫伦瞬间了然,是“昆虫”触发了关键词,白厅的爆.炸案里有“昆虫”相关踪迹。
麦考夫微笑:“三位,中午好,今天天气不错。”
天气不错吗?
周日,雨过天晴。
阳光明媚,青草晶莹,空气清新,令人身心舒畅。
——前提是没有爆.炸。
雷斯垂德犹豫要不要按照正常礼仪,自己来充当一下双方的介绍人?
他记得今早第一次见面,麦考夫连姓名都没留就走了。
麦考夫:“初次见面,我是麦考夫福尔摩斯,很荣幸能为找出剧院投弹者献上一份力。”
雷斯垂德突然沉默。
原来福尔摩斯先生知道第一次见面时,自我介绍姓名是常规步骤啊!
莫伦与伊迪也做了自我介绍。
麦考夫显然懂得如何社交,还会向莫伦致意夸赞式问候:
“请允许我赞美您的英勇。适才您向窗外的那一掷令无数人逃离死亡,您是当之无愧的伦敦拯救者。”
莫伦微笑,溢美之词不用放到心上。
某人的夸奖说得再激昂,他的眼神却没有任何波澜。
这话能有一个翻译版本。
未经特殊训练的伦敦普通姑娘,怎么能听出微弱的齿轮声,又怎么敢抱着炸.弹跑?
莫伦不意外对方的多疑。
换做是她作为白厅爆.炸案调查员,也不会放过每一个矛盾点。
莫伦谦逊回应:“您谬赞了。感谢电报业训练了我敏锐的听觉,既然发现不对劲,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搏上一把。”
麦考夫读过大量沃尔案报道,多数报纸给海勒小姐贴上「为人狠绝」的标签。
闻名不如见面。饶是他对人类没什么兴趣,此刻也是暗叹「狠绝」其实是优美的褒义词。
麦考夫继续夸:“您提供给雷斯垂德警探先生的指纹采集法,在司法鉴定领域具有突破性意义,真是一项了不起的发现。”
雷斯垂德更沉默了。
这种时候不必不提到他,就不会一遍又一遍地提醒他,他在无意中泄露了信息。
麦考夫不在意探员先生的沉默,似乎很直率地问莫伦:
“恕我冒昧提问,您为什么会产生指纹痕检这方面的设想呢?”
乍一听,这个问题仿佛是单纯好奇。
莫伦就当对方没有疑心病发作,怀疑她的学历背景与提出指纹检测不搭。
她早有预案应对这类问题,“因为我的父亲是牙医,在给病患补牙的过程中,他发现一种有趣现象。”
这下,麦考夫真的好奇了。“什么现象?”
莫伦:“每个人的牙齿咬痕都不一样。”
其实老海勒没观察到这一点,但牙齿痕迹的独特性是客观事实,与指纹的唯一性相同。
麦考夫眼中一亮,“我也第一次听说。”
莫伦:“不过,父亲没有进行学术性论证的兴趣。他说他不是内森基普,没有宏愿成为韦伯斯特与帕克曼那段骇人旧闻里的重要角色。”
麦考夫解地点头。
那些对莫伦继承巨额财产的报道中,提到海勒家原本仅是伦敦不愁温饱的普通家庭,老海勒确实无法涉入类似哈佛大学谋杀事件。
雷斯垂德听得一头雾水。
这两人的对话,每个单词分开,他都听得懂,合在一起就变成谜语了。欺负他读书少,是不是?
谁能解释一下骇人旧闻的具体内容?
露娜不懂就问:“谁是韦伯斯特?谁又是帕克曼?和牙医有什么关系?”
莫伦简单说明:“两人都与美国哈佛大学有关。帕克曼有钱,哈佛大学的医学院地皮是他捐的。韦伯斯特当时在哈佛任教,向帕克曼借了一笔钱。
1849年末,帕克曼突然失踪。后来发现韦伯斯特的实验室内存在情况异常的残尸,有些尸块不属于教学使用的标本,太新鲜了。
经调查,韦伯斯特在实验室对帕克曼进行分尸,把一部分残尸混入常用标本,另一部分藏到了密室还进行焚尸。在他的私人焚烧炉内,找到了一副被烧过的假牙。
分尸让受害者的身份鉴定变得困难,但假牙证明了被害人是谁。
帕克曼曾经找牙医基普定做了一副假牙,基普保留了这位顾客的下颚模型。经对比,与焚烧炉里找到的完全吻合。”
露娜:“哦!原来是这样。”
雷斯垂德:“我知道了,杀人动机是不是和钱有关?帕克曼去讨债,韦伯斯特无力偿还。他与债主发生争执,最后恼羞成怒动手。”
“对,就是为了那笔欠款。”
莫伦去美国接手遗产时在当地买了不少书籍,读到这起二十多年前的旧案报道。
今生与前世存在一些历史发展差异,但帕克曼谋杀案在上辈子也发生过,是美国法庭第一次采用了牙科证据。
后来,这起案件被视作现代法医人类学的最早实践案例,尽管案发时没有那样的专业划分。
莫伦:“说起来挺巧的,负责调查的是当时哈佛的另一位教授奥利弗温德尔福尔摩斯,他教授「帕克曼解剖学」这门课程。
很容易猜,这个职位是被害人帕克曼生前资助命名的。某种意义上,帕克曼虽然死了,但早就留下一把利刃,手刃杀死他的凶手。”
“哎哟,是挺巧!”
雷斯垂德抓住不同关键点,看向麦考夫:“您听到了吧?那位破案的教授也姓福尔摩斯。”
雷斯垂德不等麦考夫说话,他又一脸恍然大悟地看向莫伦。
“我懂了。海勒小姐,您是以这则旧闻在暗示一个好兆头。”
莫伦:?
她暗示什么好兆头了?她怎么不知道?
雷斯垂德:“那位福尔摩斯能把一位教授杀人犯定罪,麦考夫福尔摩斯先生的出现也能带来幸运,让我们找到投弹者。”
莫伦微笑,她从头到尾就没这个意思!
只是想由牙医在司法上的作用,顺带给自己提出指纹检测找个符合逻辑的借口。
老海勒是牙医。
作为女儿先关注到牙医在司法中起到的作用,去研究除了牙齿之外的另一种鉴定人类身份方法,那么提出指纹痕检就顺成章了。
麦考夫也无语,警探先生的脑回路是怎么长?
“据我所知,我家与美国的奥利弗教授之间没有亲缘关系。”
雷斯垂德不在意地点头,讨个好兆头,没那么多讲究。
麦考夫:行吧,你开心就好。
这场问答被雷斯垂德的好兆头论打断。
麦考夫没再追问指纹检测,眼下最?*? 重要的是破了爆.炸案。
他从公文包中取出一个纸袋递给莫伦,把重点转回了「昆虫」一词。
“请看这块金属碎片,上面有一个残缺的图案。尽管金属变形,还能辨识出图案是昆虫的腹部位置。
前天夜间,白厅的那枚炸.弹碎片也出现了昆虫的部分图案,是带触角的头部。”
麦考夫问:“所以能请您详细谈一谈那位「昆虫胖老头」吗?”
莫伦细看这枚炸.弹碎片,与纽扣图案上的昆虫造型相近。
她从返回伦敦当夜发现灯柱符号说起,最后提到不修边幅的胖老头。与他的穿衣风格极其不搭,外套最后一粒纽扣竟然有昆虫图案。
莫伦:“点灯人看到的纽扣图案是模糊的昆虫轮廓,形状近似蜜蜂、蚂蚁或隐翅虫。与炸.弹碎片上的图像相似。”
这样一来,胖老头与投弹客就算不是同一个人,也很可能是同一伙人。
雷斯垂德有点晕。
“史蒂文炸剧院包厢又搞灯柱标记,还能用他为沃尔复仇去解读,他炸白厅是为什么?逻辑上说不通啊!”
莫伦看向麦考夫,“福尔摩斯先生,您认为下一步怎么查?”
麦考夫:“我模拟了炸白厅的炸.弹倒计时机关。今天这枚与之前的设计思路完全相同,区别是炸.药的分量。前天当量很少,只能炸开一个储物筐。今天这枚的强度至少能影响周围五米。
初步估计,它从启动到爆.炸,倒计时机关运作时间在1小时~80分钟之间。炸白厅是通过气动管道运输炸.弹,今天又怎么出现在剧院中?”
肯定是人为放置,炸.弹不会自己飞来。
谁放的?
今天上午,「北方剧院」只有一场演出,即露娜获得赠票的那一场。
演出前半小时,九点半剧院开门,开放观众入席。
换句话说,凶手放炸.弹的时候,论上剧院里只有工作人员与剧团成员。
经科林听到剧院众人变成嫌疑人,脸都要白了。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凭你能算得准倒计时的数据?!”
麦考夫仿佛很好脾气地接受质疑,“您很有科学的质疑精神。”
于是,他颇为诚恳地提议:“不如今夜我让您亲自试炸一次,保证能炸出与十点整一样的效果。您在近距离观察时,请千万不要忘了数一数炸.弹从启动到引爆的倒计时究竟有多久。”
经科林倒吸一口凉气,谁敢炸这玩意!
科林被怼,不敢再怀疑麦考夫推算时间结论有误,但也不信剧院的人员有问题。
“我也不是质疑你们。我刚刚问了,从服务生到保洁到门口迎宾人员,还有那群演员们,每个人都没发现异常情况。更没人单独行动,都能相互作证。”
莫伦想到另一种可能,不明嫌犯在白天爬墙进入剧院的概率不大,反而通过密道入侵更合适。
她问:“剧院有连通外部的地下通道吗?”
“有是有,一条地下排污通道。”
经科林却表示它早就废弃了。
“1865年,伦敦的下水道系统全面改造完工。这九年,再也没用那条暗道。”
莫伦:“你们不使用下水道,不等于投弹者不用。先去看看再下结论。”
科林就差把「不可能」写在脸上,但他不敢再说出口,害怕又被强势怼回。
带着四人去往负一楼的最北侧。木门背后就是地下通道,门上的锁是肉眼可见地生锈了。
“锁眼生锈严重,钥匙也难开。”
科林把钥匙插进锁眼,想用力再转几下,万万没想到居然把整个锁都给带了出来。
科林傻眼,什么情况?
钥匙是开不了,也不需要钥匙了,整个锁直接脱离门板。
雷斯垂德举着煤气灯凑近孔洞,“门锁是从里面被破坏的,整个被撬。”
他点评:“这人有点技术,从外侧看不出来门锁被毁。但技术也不多,否则应该复原成完全没被撬过的模样,而不是摆了个架子,动几下锁就掉了。”
莫伦问科林,“上次检查这扇门是什么时候?我指的是尽力打开,不是只看一眼。”
科林:“就在八天前,剧院正式营业的前一天,加了点机油才打开锁。门的后面是废弃通道,通往一百米外的下水道出口。通道里面真的什么都没有,没问题的。”
麦考夫淡淡地看了科林一眼。
科林立刻闭嘴,他无法保证如今仍然没问题。
“好好好,我带路,现在就走一趟。很快的,来回不用五分钟。”
五人推门而入。
可不等迈出一步,看到门后地面有一串泥渍鞋印。足尖朝着木门,暂时没有看到反向足迹。
露娜没有见过这种花纹,但很熟悉这个尺寸。“13英码,史蒂文的鞋子尺寸。”
还有其他痕迹吗?
一路往前。
在这条通道的地面只看到单向行走的鞋印,没发现别的痕迹。
另有两条分支路线,但早就被水泥封墙堵住,无法通过。剩下唯一的出口,就是科林说的那个。
当下,却无法轻松地上到地面。
地底与地表相距四米,本来从侧墙铁梯上上下下。梯子早被拆除,只在墙面留下了施工痕迹。
现在想要进出下水道口必须借助绳子、软梯一类的工具。
这就解释了为什么凶手留下的脚印是单向的。
从地下返回地面的步骤繁琐又吃力,不如走剧院正门来得容易。
不明嫌犯进入地下通道,在潜入剧院走廊前擦干净鞋底。
到307包厢放置好炸.弹,静静等待剧院开门。
进场要检票,出门不需要。趁着观众进场时人多,没人关注他,堂而皇之地走大门离开。
一行人折返剧院,询问服务生。
服务生们却都没留意到异常,不记得入场时间段有谁反向离开。
由于检票点分别位于一楼演出厅的门口与二楼、三楼的楼梯口,剧院大门前的人员进出情况被忽视了。
只能肯定一点,今天的观众中没有特别肥胖的驼背老头。那种身形太显眼,容易让人记住。
像是乔治史蒂文这类壮汉就不同,不少男观众是类似身材,不会引起服务生们的特别关注。
剧院内暂时找不出更多线索,前往百米外的废弃下水道出入口。
它不在人来人往的马路上,而在人烟稀少的暗巷内。问了一圈,不出意外没找到疑犯进入时的目击证人。
雷斯垂德:“我知道接下去第一件事是设法获取史蒂文的指纹,与炸.弹碎片的取样做对比。可我觉得想找到人,很不容易。”
假定乔治史蒂文是投弹者,连炸两次,他还会继续在电报公司上班?
电报业内传讯传得快。今天「北方电报公司」组织了指纹痕检,消息是否已经传了出去?史蒂文闻讯后会不会做贼心虚地逃走?
露娜怀疑史蒂文辞职后没再上班。
“只能赌一把运气,去「伦敦金融城电报公司」查史蒂文以前发出与接受的电报记录纸。一般情况下,这类电报纸只保存一个月,年底全部清空。史蒂文是去年十二月辞职,不知道他接触的电报纸有没有全部销毁。”
这次好运会站在谁的一边?
雷斯垂德:“我最关心另一件事,还会有第三次爆.炸吗?第一次炸白厅,第二次炸北方剧院,下一次会是哪里?”
露娜也很想知道答案,她会再次遭遇谋杀吗?
“我不懂怎么找凶手,但推测爆.炸在哪里发生,应该要先弄清楚投弹者的动机吧?对于动机,还是一团乱码,读也读不懂。”
一般逻辑是这样的,线索看似到此中断了。
莫伦与麦考夫沉默地凝望北方剧院,大门前悬挂着招牌「Opera North」。
忽然,异口同声地说:“凶手已经把谜底写在了炸.弹里。” “这次不必先知道投弹动机。”
话音落下,两人不免看向对方。
当眼神相撞,惊讶被迅速掩藏,只有礼仪性的示意,请对方先说。
莫伦:“第一次炸的是白厅,象征着伦敦最高权力。”
麦考夫:“第二次炸的是北方剧场,它的名称就是被选择的由之一。”
雷斯垂德又又又一次沉默了。
他不懂化学但懂直觉。直觉说海勒小姐与福尔摩斯先生之间会发生化学反应,才会制造出他听不懂的谜语。
习惯是可怕的东西。
雷斯垂德快速习惯了谜语,不带尴尬情绪地问:“两位,请直接点说第三次会炸哪里?”
第18章 Chapter18
Chapter18
第三次爆.炸会发生在哪里?
莫伦:“T。”
麦考夫:“T。”
雷斯垂德腹诽:
T什么T, 这一点都不直接,他还是不懂这与第三次爆.炸有什么关系。
这句话没说出口,但清晰地表露在探员先生的脸上。
莫伦简单解释:“字母A,有着「最高的」象征含义, 而白厅象征着大不列颠至高的权力中心, 是第一次爆.炸点。”
麦考夫:“字母N, 与北方剧院里的North相呼应,这里发生了第二次爆.炸。”
“A、N、T。”
雷斯垂德把三个字母依照顺序排列,终于懂了。
“ant是蚂蚁,它与诡异的昆虫图案对应。先有「A」, 又有「N」,投弹者一定会准备第三次爆.炸, 发生在「T」代表的地点。”
露娜追问:“在哪里?某个以T为首字母的商铺吗?”
“不是商铺。”
莫伦动了动手指,做出了发电报的动作。
“两次爆.炸都与电报有关。第一次是直接炸线, 第二次使用的炸.弹外盒是电报传输盒的放大版。”
麦考夫:“所以,要从A与N的摩斯码去看。”
A: —
N: —
麦考夫:“这两个字母的摩斯码, 刚好构成对称图形。奇妙的是字母T,它的摩斯码也恰恰是「—」。”
露娜觉得好像抓住了什么, 但又让什么溜走了。
“就像是一条横线(T),对称地分隔开了A与N。然后呢?”
莫伦:“如果有一张伦敦地图, 你就能有更直观的感受。白厅与北方剧院所在位置,恰好是被某条特殊的线, 对称地分隔在两端。”
雷斯垂德回想地图, 可算想起来了那条线是什么。
“是地铁!从帕丁顿到法灵顿的线路。因为像一条大型管道, 大家还起了昵称, 叫The Tube。它和「T」对上了!”
麦考夫补充:“白厅被炸的那天是1月10日。十年前的这天,伦敦的第一条地铁正式通车运营。”
不过, 前段时间伦敦地铁的十周年新闻没多少热度。
1月8日萨米沃尔被执行绞刑,大众都在追这个舆论热点。
“居然是这样!”
雷斯垂德恍然大悟地狠狠一拍大腿,随后又迷惑了。
“这样复杂的爆.炸线路设计,还能是乔治史蒂文做的吗?”
莫伦:“某种程度,他还更可疑了。把谜底写在谜面上是萨米沃尔做过的事,佩戴了忍冬图案的袖扣。
乔治史蒂文是沃尔所谓的 ‘朋友’,很难说没有相同习惯把昆虫图案刻在了炸.弹里。”
假定史蒂文是投弹客,他以往展露在人前的粗线条、被沃尔蒙骗等等,就都是骗人的。
所谓两人曾经是多年“朋友”,也就不是真正的朋友。投弹动机与为沃尔复仇无关,而是出于别的目的。
莫伦:“我个人认为,投弹犯是先选中了「北方剧院」作为第二个投弹点。这里与同一个老板持有的「北方电报」相关,能通过电报内网更便利地打听剧院情况。”
露娜深吸一口气,已从惊恐变为愤怒了。
“然后,我的厄运发作了。因为抽中307包厢免费票,让那可恶的家伙顺手报复我一把。”
莫伦:“不仅是顺手,投弹者希望确保炸.弹的爆.炸率。伊迪,你一直踩点赴约,不会预留时间检查包厢。那就能极大概率地降低炸.弹被提前发现的可能性。”
露娜恍然,“如果不是我抽中免费票,另一个被选中的倒霉蛋会是谁?”
莫伦:“现在只能猜测,也许会换成某位做事粗心大意的观众。”
现在知道第三次会炸哪里,但仍旧不清楚具体的投弹时间、数量与方式。
投弹动机不是情杀也不是仇杀,凶手有其他的心需求。
“我有一点不解。”
雷斯垂德提问,“假设伊迪小姐不幸被炸,按照常规流程,史蒂文作为前男友会被列为第一嫌疑人。他会不知道这点?知道的话,为什么不选择其他包厢减轻嫌疑?”
麦考夫笑了,“投弹者先炸白厅,再炸一票难求的歌剧演出。探员先生,您认为他的追求还与低调有关?”
雷斯垂德摇头,“也对,这人不低调。下一波还想对地铁下手,想搞更大的事!不像一般杀人犯,拼了命地不想被怀疑。”
麦考夫最不希望的是凶手要搞一波大的。
“前天白厅被炸的消息被封锁了,今天剧院爆.炸也没伤亡。前两次都没达到凶手预期,第三次爆.炸很可能会提前。”
想赶在下一轮爆.炸发生前揪出真凶,所剩的时间不多了。
一时间,气氛难免有些压抑。
莫伦拿出怀表看了眼,“三位,还有五分钟就到十二点。”
雷斯垂德立刻紧张地左右张望,下意识压低声音问:“十二点怎么了?!难道现在会炸响第三次?”
莫伦无奈:“我只想说,这是午餐时间。”
条件允许时,她遵守养生原则。
熬夜易猝死,饥一顿饱一顿伤胃。
时间再紧迫,也要吃中饭。
何况立刻赶去史蒂文曾经就职的「伦敦金融城电报公司」,也找不到能问话的人,因为现在是午休时间。
雷斯垂德:……
这种时候,莫伦居然还能想到吃饭,这人真够心大。
雷斯垂德不认为自己草木皆兵,他是警戒长存。转头,看向麦考夫寻求认同。
麦考夫:“我推荐一条街外的「巴黎美食」。这家餐厅做法式简餐,厨师都是巴黎人,餐品也名副其实。”
雷斯垂德:!
您竟是这样的福尔摩斯!不说炸.弹,开始推荐起餐厅了?!
麦考夫喜欢独来独往,当下却有必要一起吃饭。那就更不会委屈自己的胃,要挑选好地方。
做人别忘了初心。今天为什么牺牲休息时间在外面跑来跑去,是为了顺利调去养老岗,过上吃吃喝喝又一天的舒心生活。
麦考夫:“探员先生,您不必担忧您的躯体无法获得充分运动量,下午还要查不少地方。在那之前,适当休息,补充能量。”
雷斯垂德:不,重点是你们真的有胃口啊?
他看向露娜,这位被投弹犯盯上的受害人,总不该也很有食欲吧?
露娜深吸一口气,午餐的提议来得太及时,驱散了紧张气氛。
“我也要多吃一点,差点被炸,更不能亏待自己。”
“行吧,行吧。好吃好喝,走起来。”
雷斯垂德放弃了挣扎。也许是他的味蕾被英国菜荼毒太久,丧失了对食物了热情,现在去把它找回来。
雷斯垂德问:“福尔摩斯先生,您有什么餐品推荐吗?”
“这家餐厅不是传统法餐,它没有复杂的餐桌礼仪,利好上班族。”
麦考夫简述一系列的推荐菜,但隐去了他最爱的冰淇淋与焦糖布丁——福尔摩斯绝不是甜甜的。
「巴黎美食」虽以工作餐居多,周日的客流量依旧不低。如果碰到工作日,这个时间点恐怕需要等位。
四人各点足量食物。
几乎没有交谈,是节约时间,也是专注享受美味,让这顿午餐在相对安静的气氛中过去了。
短暂的休息之后,仍要继续棘手的炸.弹案。
离开较为热闹的餐厅,在摄政公园前选了个相对开阔又安静的角落,商谈接下去要怎么做。
莫伦提出一个猜想:
“假设昆虫胖老头与乔治史蒂文是同一个人,他非常擅于伪装。那么乔治史蒂文是真名吗?与这个身份相关的某些经历是不是编造的?”
还要问露娜,她与史蒂文相处最久。
露娜愣了愣,从信任史蒂文到产生分歧,再到厌恶怀疑,眼下要开始否定他的真实性。
“史蒂文不怎么提过去,他说父母都已经去世,他也就彻底远离家乡。”
乔治史蒂文今年28岁。
出生在爱尔兰,但已经听不出爱尔兰口音,家乡在都柏林附近的孚德镇。
前年9月入职「伦敦金融城电报公司」,去年12月离职。
自述23岁以前做过海员,与萨米沃尔在船上认识。来伦敦前,他在爱尔兰的「黄金电报公司」做电报员。
以上,是露娜听史蒂文自述的内容。
麦考夫问:“您问过他具体在哪艘海船上做水手吗?”
露娜摇头,“没有。”
麦考夫:“之前,他有制作机械物品的爱好吗?”
露娜:“我只知道他喜欢打猎,但他没说过弓箭与猎.枪是买的还是自制的。当然,我也没问过。恋爱七个月,这种事该是他主动分享吧?”
麦考夫毫不惊讶会听到这番回答。
爱情令人盲目,盲目程度比他养死金鱼的离谱性更高。
莫伦注意到史蒂文自称家乡是爱尔兰。
“点灯人阿尔说过,昆虫胖老头有着爱尔兰口音。”
都有爱尔兰口音,就一定是从爱尔兰来的吗?
莫伦问露娜:“你没和史蒂文回过他的家乡吧?”
“没有。”
露娜回头去看这段恋爱经历,真像是被鬼迷了心窍。
这会细想,察觉了史蒂文的又一个不对劲。
“他说父母不在了,以后长居伦敦,所以不回家乡。可就算不常住,也该去祭拜父母。我们差点结婚之前,他居然都没提出带我回爱尔兰老家走一趟。”
露娜愈发怀疑史蒂文对家乡位置也说了谎。
莫伦:“等发电报查证后,再下结论。”
莫伦没说很多恶性案件的作案动机与童年经历相关。
如果乔治史蒂文真的来自孚德镇,而他又是投弹者的话,也会故意掩藏那段幼时经历。
她问:“三位在爱尔兰的首府都柏林有朋友,那种接到电报后能立刻去孚德镇走一趟了解情况的朋友吗?”
露娜摇头。
雷斯垂德:“别指望警方协查,苏格兰场与爱尔兰方面的关系真不算好。”
麦考夫:“今天是周日。我找人的话,估计最快也要后天才有回信。”
莫伦:“这个速度已经挺快了,以传统邮政至少需要一周才回信。”
麦考夫却听出了莫伦没说的后半句,再快能快过凶手第三次投弹的速度吗?
目前掌握的情报还不够充分,直接叫停地铁运作是不现实的。
地铁公司损失的钱,谁来补?外交部吗?
克莱长官只说过不惜代价找出凶手,可从没说过不惜代价保护地铁乘客。
如果直接暂停地铁运营,还会产生另一个困境。
当A、N、T三个字母对应的爆.炸都没达到凶手的预期,他会怎么做?
注重规律的凶手,精心设计规律被破坏了,是不是会发狂?或潜逃海外蛰伏下去,某天卷土重来?
麦考夫问露娜,“你说史蒂文喜欢打猎,他常去哪个猎区?多久一次?”
“这个我知道。”
露娜终于找到能答的问题。
“是伦敦东北方的艾坪森林。想打猎,当天来回太匆忙。史蒂文会和同事换班,把两周的休息日连休。
他每个月至少去一次,说是从东北方向进入森林。「沼泽旅店」是猎人们的常驻点,也是他的惯用落脚地。”
远离城市,进入森林。脱下西装,拿起猎枪。
乔治史蒂文在打猎时与伦敦工作生活的状态一样吗?是不是会撕去伪装,释放本我?
莫伦问:“你有和史蒂文一起打过猎吗?他在打猎时是什么样的?”
露娜:“我陪着去过一次艾坪森林,但没有进入林区,只在旅店附近欣赏风景,也不清楚他真正打猎时的模样。”
莫伦:“或许该去一趟艾坪森林,说不定能发现真实的乔治史蒂文。”
这个提议没有被立刻执行,先去「伦敦金融城电报公司」。
如果能顺利提取史蒂文的指纹样本,与炸.弹上的对比核实为同一个人,就马上去森林。
如果无法获得指纹或指纹对比不一致,需要重新思路,换一个方向去锁定投弹客。
运气,这次没有站在乔治史蒂文的这一边。
电报公司本该被当月末或年尾销毁的电报纸,还留了一小批没被处。
库房员工偷懒了。把圣诞前堆积的那些清完,将圣诞后几天的并入来年一月再清。
顺利找出留有JS电报签名的一箱电报单。
整整一箱电报单,在上面完整提取到左右十根手指的指纹。
另外,「伦敦金融城电报公司」主管不知史蒂文辞职后去了哪里,目前没有哪家公司来做背调了解情况。
麦考夫用放大镜一一对比史蒂文的指纹。
最终确定白厅炸.弹金属残片上的指纹,与乔治史蒂文右手食指的指纹完全一致。
虽在剧院爆.炸的炸.弹碎片上没能采集到指纹,但凭着两枚炸.弹完全相同的设计构造,基本推定史蒂文是两起投弹案的制弹者。
出于严谨,不排除史蒂文有同伙,不能百分百断定他也是亲手放置炸.弹的那个人。
另外,同事鲍勃约翰逊捎来消息。
鲍勃走访了三十家药剂铺,查找弹药原材料的可疑购买者。
四家店铺提到去年十二月初接待过一位令人印象深刻的顾客。
那位客人长得太胖了,似乎胖到直不起背脊,很难不叫人记得他。他是灰白胡子的老头,略有爱尔兰口音。
麦考夫把胖老头购买的原料数量加起来。
扣除前两次爆.炸的已用量,暂不计算损耗,推算剩余部分至少能炸两到三节车厢。
莫伦得知胖老头在药剂铺出没,又去核查了一遍。
其中一位店员表示,注意到老头外套的最后一粒纽扣有昆虫图案,轮廓很像蚂蚁。
怪就怪在这位自带明晰记忆点的胖老头,四家药剂铺员工们、周围居民、商户都没见过他第二次。
胖老头似消失在茫茫人海。
也许,这是一种蓄意分散调查者注意力的手段。
投弹者是不低调,但也要争取足够时间完成三次投弹。
假设调查者思维简单,认为更容易找到外形特征明显的嫌犯,把人手集中在寻找胖老头,就无法及时去追踪真正的凶手。
乔治史蒂文却无法想到凭着指纹痕迹,已经锁定他与投弹案的关联。
与其去找不知所踪的胖老头,不如去他狩猎的森林瞧个究竟。
露娜没有同行。
明天要上班,到新公司刚刚十天,不便请假。
莫伦为露娜提供一个选项。
如果她觉得继续住租屋不安心,也不想再一次去住旅店,可以到罗伯特街44号暂住几天,但无法保证这个地点就安全。
毕竟门口的路灯被标记,这里也是被“昆虫胖老头”的重点关注的地方之一。
露娜认真想了想,她的租屋与新公司很近。来回步行半小时,上班更方便。
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她不搬家了。该上班继续上班,不能因为史蒂文第二次影响工作。
*
*
黄昏,落日熔金。
雇佣一辆马车,前往东北方向郊外的艾坪森林。
雷斯垂德没去,他留在伦敦等待爱尔兰方面传来史蒂文的背调消息。
更是要关注是否出突发紧急事件,及时给森林附近的乡镇电报所发电报,传递最新情况。
车厢内,有且仅有两个人。
莫伦与麦考夫相对而坐,车程长达一个小时,单独相处该说点什么呢?
莫伦:无聊,手痒,想画头盖骨。
以福尔摩斯先生的聪明脑袋不做“颅骨模特”可惜了,更可惜现在没有X光机。
麦考夫:安静是美德,将来一定要组建谁都不准说话俱乐部。
周末烧制奇特骷髅摆件的计划被推延,如果现在对面是一具骷髅就好了,能给他提供更多设计灵感。
下一刻,两人向对方都露出了无比标准的善意微笑。
第19章 Chapter19
Chapter19
微笑之下, 满是遗憾。
莫伦:颅骨影像仍旧遥远,难道要去发现一下X射线?
麦考夫:活人无法大变骷髅,他的摆件设计灵感需到别处另觅。
咳咳,讲点正经事。
麦考夫重新提起指纹检测, “您想过将指纹鉴定身份的方式推广铺开吗?”
莫伦没有特别积极, 反问:“您认为它能得到迅速推广吗?”
麦考夫给出真实答案。“很难。想让法庭认同新的检测体系, 需要经过漫长议定流程。现在的刑事诉讼多数由警局提出,而私人诉讼也会求助警方寻找证据。要让指纹成为证据的一环,警方就得先认同这种检测方式。”
显然,现任苏格兰场局长哈蒙没有革新精神, 他看好的那一批手下也一样守旧。
莫伦:“不知明天伦敦的报纸有几张会提到「北方剧院」爆.炸?能否惊动苏格兰场现任局长?”
这不是在问哈蒙局长看不看报,问的是哈蒙会不会因为爆.炸受到攻讦?
只有一家剧院出事, 不足以让苏格兰场的局长哈蒙引咎辞职。不干事的不去,想做事的如何能来。
麦考夫懂这个道。
三天炸两次, 形势已经非常危急。
但不会有更多知情者,剧院的爆.炸可能登报, 白厅被炸的消息只会继续是小道流言。
今天,他要求北方电报公司配合检测, 也没给出具体的由,只能以维护伦敦安全为借口。
接下来, 如果成功把史蒂文或其同伙第三次的投弹行动扼杀在摇篮里,没有发生大规模的地铁袭击, 苏格兰场高层可以躲过一劫。
只有地铁发生惨痛死伤, 苏格兰场才会因为无能被大换血。
很讽刺, 正义与权力有时候水火不容。
麦考夫:“等等吧。哈蒙的年纪大了, 说不定再过几个月,他就会力不从心。”
几个月具体是多久?
这不是一位身居末职的事务官能决定。
麦考夫只是听说有人想“帮助”哈蒙, 不让他一把年纪为政务操心。
莫伦:“推广指纹检测也不能着急,我仅仅提出初步构想,还有许多有待完善的论与数据。一个关键问题,如何证明人的指纹一生不变?”
假设采集到某个指纹属于A,怎么确保A的指纹一直不变?
如果变化,多久会变?不弄清楚就会构成误判。
这是上辈子的大众常识,眼前却要去系统论证。
莫伦很清楚无法一键生成中间步骤,需要大量的数据佐证,需要科学论去支撑。
麦考夫听到莫伦提出这种问题,明白她有徐徐图之的耐心。
刚要思考「狠绝+耐心」会塑造出什么样的人,不料对方话锋一转使出了钞能力。
莫伦真诚地说:“我很相信大众的智慧。有足够的资金支持,总有科研团队能为我解开相关谜团。”
麦考夫:?
为什么他嗅到了一种不能更熟悉的气息——躲懒。
所谓“相信大众的智慧”,真不是懒到不愿意自己做实验?
莫伦神色坦然。
怎么能叫懒,她是莫忘初衷。没有忘了要放一个悠闲长假,过一段吃喝玩乐的日子。
麦考夫:“您说得很对。”
莫伦:“令人遗憾,钱也不是万能的,今天就无法雇佣到可靠的调查团队。”
谁说不是呢。
麦考夫赞同地点头。
这一刻,车厢气氛达到微妙的和谐。
两人都没直说,但都隐隐约约透出一个想法——为了更好地躲懒,必须尽快擒获投弹者。
麦考夫问:“之前,您说找到了一位向导,对方很熟悉艾坪森林吗?”
进入森林,绝不是带上指南针就能直接冲。
希望尽快发现史蒂文是否在森林里留下线索,更要找一位熟悉森林的向导。
麦考夫大学时随社团活动去过三次艾坪森林,但他不喜动。
别人四处撒欢打猎,他随便找条溪流钓鱼钓半天,对森林地势了解不多。
今天赶时间,要找到合适的向导不容易。
莫伦立刻询问了汉姆律师。
这位是范恩律师的合伙人,他常驻伦敦,在沃尔案中表现得非常专业,日常爱好是山林徒步。
汉姆律师推荐了一位当地的采蘑菇能手阿卡曼。
阿卡曼时常穿梭森林,采集可食用的无毒蘑菇与供研究用的植物。他做植物采集者十年,也会兼职做一做森林向导。
莫伦:“说实话,我没见过阿卡曼先生,但愿他如推荐人说的那样可靠。”
是否可靠,见了就知道。
很好认,阿卡曼有一头火红的卷发。
马车抵达「沼泽旅店」。
太阳在地平线上做最后的挣扎,很快会彻底天黑。
只见阿拉曼等候在路口。
三十好几,长得五大三粗。这形象比起专业采蘑菇,更像是专业打熊的。
阿卡曼对两?*? 人挥挥手:“我是汉姆律师的朋友辛巴阿卡曼。欢迎来到艾坪森林,两位就是莫伦海勒小姐、麦考夫福尔摩斯先生吧?”
莫伦与麦考夫点头。
阿卡曼爽利地说:“我已经为两位预订了旅店客房,也准备好了夜探森林的装备。现在是17:13,两位可以休息一会,吃好再晚餐出发。先定个出发时间吧。”
“18:30,准时出发。”
莫伦先拟定时间,提议:“不如一起用餐,商量一下从哪里开始勘察。”
阿卡曼:“好。”
艾坪森林曾经是皇家森林,后来皇室将森林向大众开放,允许人们免费游玩。
森林说大不算太大,约二十四平方公里,地貌却很多样,包括山林、荒地、湖泊、沼泽、草地等等。
阿卡曼被紧急联络,不知具体要提供哪个区域的向导工作,但能确定这两位客户有要紧事。
瞧莫伦穿的不是裙子而是改版猎装,就知她有备而来。
这年头女士穿裤子颇有争议,女性穿着猎装就更少见。
人们进入森林也不全是为了打猎。有的白天在湖边野餐,有的夜间观星游玩。郊游娱乐无需敏捷行动,穿着裙子没有问题。
只有深入密林,对着装才会有基础要求,至少要便于行动又防虫耐脏。
阿卡曼心底琢磨,等会问一问莫伦请了哪位裁缝改版猎装。
市面上的猎装都是男款,他想送妻女合适又美观的打猎服都难。
说话间,进入「沼泽旅店」。
麦考夫环视大堂,两面墙上挂着巨大的黑板,写满各种交易信息。
「一口价肥兔五只(一英镑)」,「求购100%上钩的渔具一套(出价三英镑)」,「野生板栗十斤换鼠尾草一捆(店主代卖)」……
这家旅店不只提供住宿,更是小型森林特产交易点。
以旅客、店家、猎人们的频繁互动状态,论上会有更多机会在这里了解到乔治史蒂文是什么样的人。
事实却并非这样。
17:50,包厢晚餐开始。
阿卡曼被问及是否知道常来打猎的乔治史蒂文。
他略惊讶,“两位是来查史蒂文的事?我知道他,他是「沼泽旅店」这两年的常客,但他很普通。”
普通?
这个说法让麦考夫与莫伦对视了一眼。
制造炸.弹的史蒂文早就与普通无关,他来森林打猎不会释放嗜血的本性吗?
麦考夫:“据说史蒂文很喜欢打猎,每个月一定会来。您说他普通,指的是哪一方面。”
“这该怎么说呢?”
阿卡曼组织语言,“有些人天天钓鱼,但一条鱼都钓不上。史蒂文的情况和那些钓鱼佬很像,每个月来打猎,最好的成绩也就是猎到受伤的山鸡。”
前年史蒂文刚入住「沼泽旅店」,大伙瞧着他身形高壮,以为他是打猎能手。
没想到史蒂文战绩平平,而他一贯独自进入森林,也不找人学习提升狩猎技巧。
久而久之,一种固有印象形成了。史蒂文的标签是『又菜又爱自己玩』。
阿卡曼:“也有一个多月没见到他,上次见面好像是去年12月初吧?”
莫伦对比露娜提供的时间点。
两人分手是12月15日,她说史蒂文最后一次去艾坪森林是12月1日。
莫伦问:“史蒂文身上有没有发生过和蚂蚁相关的事?”
“啊?”
阿卡曼听得迷糊,“什么意思?森林里最不缺蚂蚁,什么叫做与蚂蚁相关?”
莫伦:“比如说涉及死亡、危险、诡异传说之类的。”
阿卡曼:“就像一团蚂蚁围攻人类,把人啃得只剩骨头?”
莫伦略迟疑,她知道一些攻击性强的蚂蚁。
比如行军蚁、子弹蚁,但都是亚马孙河流域的动物,总不会入侵伦敦郊外了吧?
莫伦:“艾坪森林出现过这类强杀伤力的蚂蚁?”
“当然没有。”
阿卡曼就是没见过,才会觉得这个问题有点离谱。
“我在艾坪森林采了十年蘑菇,别说蚂蚁杀人,就连蚂蚁杀鸡也没见过。这里的蚂蚁都很普通。”
史蒂文打猎普通,森林的蚂蚁也普通,那有什么是不普通的?
麦考夫:“近一两年,森林有发生过不普通的事吗?不是猎到稀有动物,是那种叫人弄不清真相或古怪到不能解释的事件。”
阿卡曼摇了摇头,随后又不确定地说:
“没有两位说的这种不普通,但去年十一月末发生了一起惨剧。来森林练习打猎的詹姆斯父子,进入棕熊冬眠的洞穴,被它袭击后吃掉了。自从艾坪森林对外开放,第一次发生冬眠的熊醒来吃人,这算普通吗?”
人类入侵了熊的地盘,不管人有意无意,被熊攻击不是稀奇事。
说它正常,但又有古怪。
莫伦抓住一个疑点。“父子俩被熊吃掉了?具体是什么吃法?尸体只留一半?只有骨头?骨与肉都没了?”
谈论这个话题多少有点影响食欲,阿卡曼放下了刀叉再细说。
“去年11月,詹姆斯一家五口来到艾坪森林,夫妻俩带着两个儿子与一个女儿。最开始是詹姆斯太太发现不对劲,丈夫与二儿子说好天亮回旅店,早餐时间后仍旧不见人影。”
如今,艾坪森林没有政府派驻的巡警队,是附近教会、居民、商户与猎人们自发组织护林队。
詹姆斯太太怀疑丈夫与儿子失踪,寻求护林队的帮助。
护林队开始寻找,出动猎犬辅助。找了一天一夜,总算找到一条左胳膊与一串棕熊脚印。
“詹姆斯太太认出那只胳膊是她二儿子的。护林队跟踪棕熊脚印,进入一个适合熊冬眠的山洞。洞内发现了熊的毛发、大量血迹、被打空的属于詹姆斯的猎枪,以及地上有十发弹壳。
从环境判断,是父子俩闯入洞穴后被熊攻击。他们开枪反抗,但失败被杀。
巡查队又找了十七天,没找到杀人的棕熊与两人尸体的剩余部分,只在森林边缘看到熊脚印。推测熊把人吃掉了后,换地方冬眠了。”
失踪案到此结束。
当时也引起艾坪森林一带的轻微恐慌,担忧吃过人类的棕熊会突袭森林附近的人类村庄。
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没有再听到任何熊出没的消息,小规模的担忧与紧张气氛很快散。
莫伦听完,总结一句话:“死不见人尸。”
阿卡曼无奈:“人被熊吃了,真没法找尸体。”
莫伦:“要怎么解释找不到一根骸骨?骨头都被熊吃干净了?”
阿卡曼只能猜测:“也许是其他肉食动物闻到腐肉味道,把残肢也彻底分食了。”
麦考夫:“活也不见熊。”
阿卡曼坚信熊是存在的。“虽然没人亲眼见到棕熊,可除了足迹与毛发外,我们还有其他证明。”
当时,一支去抓蛾子的野营队表示,事发当晚22点左右,隐约听到远处传来野兽叫声。
阿卡曼拿出自制地图,指出了露营地与出事山洞的大致位置。
“两个地点的直线距离约一百五十米。野营队五个人都听到隐约巨响,他们事后回想,那应该就是愤怒的熊叫。”
夜晚,远方隐约的熊叫?
莫伦与麦考夫互相看了一眼,都对这个声音的真实来源有所猜疑。
有没有一种可能,隐约巨响其实是爆.炸发出的响动?
麦考夫立刻决定,“今夜就去出事的冬眠熊洞。”
莫伦赞同,转而问阿卡曼,“到山洞要多久?”
阿卡曼不解两人为什么执着勘察山洞。护林队在那片区域来回搜了二十天,什么异样也没找到。
他作为向导,把该说的都说了,不再反驳客户的需求。
“我们要走安全路线,还要节省体力,是先骑马再步行。白天只需五十分钟,晚上光线不好,必须放缓速度,单程不超过一个半小时。”
三人吃了饭,向旅店租了马。
18:30,阿卡曼再叫上助手安迪,一行四人进入森林。
得益于阿卡曼的带路,这一路走得很平顺。
没用一个半小时,只走了73分钟就到了山洞。
“熊吃人”距今有51天,山洞里的搏斗痕迹早就被护林队清干净。
不留人血残余,防止其他野兽嗅到后也产生随意攻击人类的习惯。
洞内潮湿,地面泥与水混合,没有近期人类活动的足迹。
阿卡曼:“以前,这个山洞附近就不常有动物出没,猎人们也不怎么朝这个方向来。熊吃人发生后,来的人更少了。”
从外部可以看出山洞不深。
进入后,只有一个弯道,走十三米就到底了。
越往里走,洞高越来越低。尽头,洞高只剩2.3米。
麦考夫仰头,这个高度,他抬手能撑到天花板。
再说岩洞尽头的这块岩壁,最宽处一米,呈现不规则的形状。
从上到下,岩壁与整个山洞似浑然天成的一体。
四周的石块纹路、裂痕、缝隙也自然到几乎不带任何人工痕迹。
——除了两个位置。
距离岩壁半米,地面有三个大小相同的圆形黑点,能被一只脚掌覆盖。
站在这个位置抬头去看洞顶,顶部岩石有能被一只手掌覆盖的“一点三横”图像。
圆点也好,线点图也好,似洞体岩石自然生长的斑纹。
一般情况下,山洞光线黑暗,很容易忽视它们的存在。
莫伦却无法忽视它们,凝眸打量两处石斑。
从电报摩斯码的角度去看,「」代表了S,「- - -」是J。合在一起就是JS,是乔治史蒂文的电码签名。
麦考夫显然也注意到了这点,“史蒂文身高1.84米,他抬手能触碰洞顶。”
阿卡姆与助手安迪听不懂两人在打什么哑谜,手能碰到洞顶岩石又怎么了?
麦考夫先伸出右脚,踩向地面三个圆点,地面没有反应。
他又抬手触碰顶部石斑,头顶也没有动静。
助手安迪忍不住说:“石头是推不动的。”
麦考夫手脚并用,上下同时一起用力。
这次,他感觉到石块在轻微移动,是头顶的那块在凹陷。
“咔嚓、咔嚓”,链条滚动声起。
很快,堵住去路的前方岩壁动了。它缓缓下沉,露出黑漆漆的地洞入口。
“我的上帝!”
阿卡曼不敢置信地走到洞口前,举着煤气灯往里探了探。
前方没有光亮。
这条狭的长坡道缓慢向下,不知通往何处。很窄,每次只能进一个人。
助手安迪也傻眼,“我从来没听说艾坪森林有这样的密道啊?!詹姆斯父子该不是闯入密道,被杀了吧?”
莫伦问:“詹姆斯父子多高?”
阿卡曼与安迪都参与过搜救,但过了一个多月,记不清具体数据。
阿卡曼:“詹姆斯比较矮,他的二儿子大概和我差不多高。都有一米八,伸手能碰到洞顶。”
小詹姆斯具备开门的身高条件。
这样一来,失踪父子极有可能不是被熊吃到不剩骨头,而是误触或发现洞壁异样,闯入地洞后被灭口。
现在,要走一遍失踪父子走过的路了。
地道是否存在别的出口?里面有没有人?建造者会不会刚巧现在回洞?
这些都是未知。
四个人肯定不能全部进去,两个在地面,两个到地下,这样最合。
下洞有风险,留守更需随机应变。
“安迪,你留下守着。”
阿卡曼安排好助手,不确定地看向两位客户。
照常,他会对男士说一起下洞。今天接单却是走了汉姆律师的关系,主要委托人是海勒小姐。
莫伦微笑:“福尔摩斯先生,您辛苦地开启密道大门,不如在地面休息片刻。我先下去转一圈,为您探探路。”
麦考夫也微笑,“谢谢您的关心。”
这是关心?
才怪!分明是质疑他的勘察能力,生怕他错过某些线索。
麦考夫一眼看清真相,因为有同样的想法。
“我丝毫不觉得辛苦,何况做事要有始有终。是我开了门,那就要完成探路工作。”
莫伦确实在怀疑。两人认识不超过十二个小时,凭什么相信对方呢?
如果地下存在误触就会自毁的机关,第一次下洞也可能变成最后一次下洞。让别人去查,万一遗漏了什么呢?
所谓的“有始有终”论,简直是歪邪说。
莫伦上下打量麦考夫。
这人能开门就是占了身高优势。比她高,了不起啊!
麦考夫微微扬起下颚,依旧保持礼貌微笑。
明明什么都没有说,但眼神表明「不好意思,高是就了不起」。
“哈哈,两位都很有冲锋精神。”
阿卡曼讪笑,感觉到气氛微妙。
他颇为熟练地建议:“不如这样,石头剪刀布,一局定输赢。赢的人下洞,输的人看守。”
我与妻子遇到小争议,就通过这种和谐方式决定听谁的。
后面这一句话,阿卡曼当然不会画蛇添足地说出来。
莫伦与麦考夫看向对方。
眼下必须抓紧时间,不可能僵持着,那就把决定权交给运气。
两人都点了头,表示同意这个方案。
阿卡曼:“准备好。我倒数三个数,两位出拳。三、二、一!”
第20章 Chapter20
Chapter20
阿卡曼倒数到“1”。
话音落下, 却看到莫伦与麦考夫在出拳之前居然都闭上了眼睛。
阿卡曼:???
这是在做什么?这次的客户真让他看不懂,脑子好使但多少有点反常。
莫伦与麦考夫必须闭眼,否则容易陷入观察对方,预判对方的预判。
到时候说不定会出现平局、平局又平局的无限循环, 那就没完没了。
为什么不能索性一起下洞?
阿卡曼作为向导都没有这样提议, 是有原因的。
今天刚接触, 客户们不可能完全信赖向导们,各留一人在上面相互制衡。另外,万一地面有突发状况,留两个人也能相互帮助。
这次, 莫伦与麦考夫只能单纯比拼运气,才会最快的分出胜负。
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尤其是踏入未知地道, 好运是确保顺利返回最后一道保障。
莫伦出了「布」。
麦考夫出了「剪刀」。
随着阿卡曼的那句“我宣布,福尔摩斯先生获胜”, 两人睁眼。
麦考夫微笑,他保证笑得很谦虚。
“看来上帝稍稍眷顾了我。海勒小姐, 您也不用失望。等我在下面转一圈,上来与您轮换。”
莫伦:这话说得没毛病, 就是听出了一丝炫耀。
她不免发散思维,难道雷斯垂德那小子真有点东西?被他说中了, 福尔摩斯先生这次自带幸运值?
莫伦也微笑,“那就祝您探路顺利。”
她保证祝福是真心的, 绝对没有脑补对方可能误踩屎坑, 没有危险却难逃恶心。
麦考夫用弟弟心爱的放大镜发誓, 就算他喜静不喜动, 也绝不会在这条地道内翻车。
不废话,阿卡曼与麦考夫清点了装备, 立刻进洞。
不着急往前冲,先观察门后的情况。
没有外露的机械结构,但入口墙面有一处凹陷。
与附近的石壁比较,这个凹陷表面较为光滑,是时常触摸留下的痕迹。
按压它,发现下沉的机关门缓缓升起。
再次按压,升到一半的机关门又落了下去。
很明显,这是内部启动石门的开关。
确保出口通畅后,两人提灯正式进入地道。
莫伦站在洞口,最后对两人郑重地说:
“不论地下是什么情况,请在一个小时内回来,来不及探查的区域就留到第二轮。”
必须限定时间,而到点不见人就下洞救援,没什么比探洞者活着回来更重要。
麦考夫不再假笑,严肃地点头。“我会守时。”
说完,他与阿卡曼转身向黑暗深处走去,越走越远。
莫伦目送两道身影彻底消失在视野范围内。
转头看向助手安迪,“别傻站着,我们也做些能做的事。”
“啊?”
安迪刚刚经历了密道显形与奇怪争锋,脑子有点反应不过来。“我们还能做什么?”
莫伦指向洞口,“你先守在洞口,留意洞内与四周有没有异常声响。我绕着山洞外围走一圈。”
不走远,就近观察。
适才关注洞内情况,尚未仔细勘察外围。
安迪迷惑,“山洞外侧能有什么特别的?”
莫伦:“听阿卡曼先生说,以往来这里狩猎的人不多,因为动物不常出没。”
安迪点头。
莫伦:“为什么呢?同在艾坪森林范围内,气候是一样的,又都是林区地势,这里为什么动物较少?”
安迪无奈摇头,他又不是动物学家。
“我协助阿卡曼表叔采蘑菇,只知道这里的植被少。我猜是因为食物少,动物就来得少?”
“很朴素的逻辑,你说得也没错。”
莫伦想弄懂更深一步,为什么植物少呢?
与地质相关吗?是有地下暗河,暗流里有不利植物生长的元素?
她先绕着山洞转了一圈。时而抬头看看树,或蹲下看看杂草。
还捡起树枝,撩几下别的枝丫。又用纸袋采集了土壤与连根植株,装入背包中。
安迪仿佛看到隔壁家孩子在招狗逗猫。
这种闲到无聊的举动,莫伦居然整整玩了25分钟。
安迪差点看困了,忽听对方问话。
莫伦:“你有没有觉得这里太安静了?”
“安静?这很正常。”
安迪说,“熊吃人事件发生后,大家都尽量不在晚上入林。这里又不常有动物出没,当然会安静。”
“不,你仔细听。”
莫伦说,“就连虫鸣也很少。这一路走来,你没发觉靠近山洞后,蚂蚁明显变少了吗?我转悠了近半小时,没看到一只蚂蚁,这也正常?”
安迪反应过来,是有点不同寻常。
莫伦挥动树枝,挑开一拨杂草。“你来看看,土壤上有什么。”
安迪提灯走向山洞口的草丛。
把杂草拨得更开了一些,发现根系位置的土质掺杂了灰白物质。
捻起一撮灰白物质,凑近细看,他不确定地说,“像是水泥?”
“就是水泥。”
莫伦又往北侧走了十米,再指向一棵大树根部。“再来看看这里的土质。”
安迪在树根前蹲下,发现树皮与土地接触部位有过旧伤。
那里也有一小撮土质很奇怪,泛起金属的银白光亮。
安迪更迷糊,“有人把液态金属浇在树根附近?为什么啊?”
安迪发现了,今夜他说出口的「为什么」似乎比一年都要多。
莫伦:“拿铲子,我们把这两个位置挖开,看看下面究竟有什么。”
一人一块地,对着泥土开挖。
约五分钟,铲子上传来的触感发生变化。不再是挖到泥,而碰到了略坚硬的物质。
为了不损坏不明物体的结构,绕着它挖了一圈。
当山洞里传来阿卡曼的那句“我们回来了”,洞口的挖土进度也接近尾声。
“我们在洞口。”
莫伦朝洞内回答一句,手上的动作不停。
她与安迪把挖到的土块搬到地面。
两个土块的体积相近,差不多是两颗篮球大小。被泥土覆盖表面,呈不规则形状。
阿卡曼走向洞口,闻到一股泥腥味,留守的两人怎么开始挖土了?
莫伦深深看了一眼挖出的物体。
转身,只见探洞组两位手提麻袋走了出来。
“让我猜一下。”
莫伦说,“地下的通道构造是不是很复杂,就像是蚂蚁的巢穴?”
阿卡曼诧异,“您是怎么知道的?我正想找个形容词,下面可不就是放大版的蚁穴,七弯八拐有许多岔路。”
“这是蚁巢?”
麦考夫将麻袋放下,走向新挖出的奇怪土块,发现泥土中分别掺杂了水泥与金属。
他立刻明白怎么回事,“有人用水泥与铝水从地表倒入两个蚁巢,毁去了蚂蚁的家。”
莫伦点头,用铲子竖着一插,把水泥蚁巢先分开。
土块里的蚁道错综复杂却都被水泥填满,隐约可见被封在水泥里的几只蚂蚁尸体轮廓。
另一个土块的情况类似。
阿卡曼彻底弄不懂了,“这人有病吧?毁掉蚂蚁的窝,又在地下挖出放大版的蚁巢,是想要做什么?”
是一个好问题,不是几句话能说清楚,需要层层分析。
莫伦放下铲子,先看向两只麻袋。“里面是什么?骸骨?”
麦考夫:“是詹姆斯父子的遗骸,已经完全白骨化了。”
他从口袋里拿出自制地图,“我随手画的,您仅供参考。”
“谢谢。”
莫伦接过,真是一幅令人眼花缭乱的地图。
不是绘图者的技术问题,而是地下线路过于扭曲复杂。
麦考夫讲述在地下一小时的发现。
先是一个好消息,没有与挖洞者狭路相逢。从地底残留物品判断,至少一个月内没人进入。
就地形来说,下面很复杂。
许多狭长的土道交错,但空间较大的地方很少,只有两间类似屋子的结构。
“北侧的这间屋子发生塌方,在塌方地道附近发现詹姆斯父子的骸骨。除了小詹姆斯少掉的左胳膊,其他骨骼都在。”
“父子俩都是心口位置中箭,一箭毙命。凶手没有把凶器带走,箭支留在了尸骸上。
尸骸所在地面明显变色,是血迹渗透干涸的结果。那才是五十一天前凶杀案的第一案发现场。”
麦考夫点了点地图,又说:“阿卡曼先生透过塌方的缝隙,往屋内扔了一只冷焰火。看到房间大约二十平米。地上满是碎裂的试剂瓶、坩埚等物品,原先应是一间研制危险品的实验室。”
他再指向地图上的南侧屋子。
“这间是卧室,约九平方米。没有床,地上铺了草堆,屋内有一个粗糙的自制木架。服装、毛巾、报纸等物品散落一地,还有假发假胡须等乔装用品。”
莫伦没在地图上找到第二个出口标记。
“地下有通风口吗?空气不流通,人要怎么正常呼吸呢?”
“问得好。”
阿卡曼说起下洞后的呼吸体感。
“越往下走,越觉得空气浑浊。等走到靠近塌方的位置,反而空气最新鲜。推测那间实验室连通了换气管道。”
麦考夫补充:“实验室不只连通换气管道,操纵石门的机械装置也可能与这间房相连,因为在其他地方没看到相关设备。问题是现在无法入室勘察,二次塌方的概率趋近99%。如果真的再次塌方,我推测三分之一的地下空间都会塌陷。”
阿卡曼连连点头,他不懂工程学,但用自建乡村土屋的经验,看得出地下迷宫的脆弱性。
“地下室挖得太粗糙了,墙没刷,房间没做承重加固。各条土道上甚至能看到铲子挖土留下的痕迹。我甚至觉得那个凶手运气好到离谱,是不是有邪灵保佑?”
助安迪不解:“为什么?”
阿卡曼粗略计算工期。
“这个施工量,如果一个人完成,算他做六休一,少说要挖两三年。两三年,天天在地道里走,脑袋却没遭遇掉落的土石,还不是命硬?”
莫伦不对凶手的命硬与否进行评价,只在意要怎么抓到他。
“实验室里也许有更多线索,但我们不能冒险进入。慢慢拆的话,估计要多久。”
阿卡曼:“先做整体加固,才能降低开挖风险。最快也要一周。”
七天。
莫伦当然有耐心去等,但她认为投弹者等不了。
将手绘地图放入口袋,准备下洞走一圈。查不了实验室,还有卧室。
莫伦问阿卡曼:“您休息,让安迪下去?”
“不,给我十分钟歇一歇,还是我陪您下去。我更熟悉路,走得快。”
阿卡曼不想因为路线生疏的原因延误时间。
他担心己方不如凶手命硬。万一迟一分钟就倒霉地遇上塌方呢?能快一分钟都是好的。
莫伦点头。
十分钟后,立刻出发。
这次轮到麦考夫目送两人离开,也说了那句时间限定,“一个小时内返回地面。”
莫伦走入地下,逼仄感与压抑感扑面而来。
这些错综复杂的自挖地道非常窄,每次只能让一个成年人通过。
阿卡曼走在前方,两人尽量保持相对匀速行进。
手持灯的光照范围至多两米。
假如前面的人走快了,或后面的人走慢了,总觉得某一方会立刻被黑暗吞噬。
两人没有多余交谈,保存体力。
先去塌方的北侧实验室。
这里塌得很严重,通道墙体掉落了大量泥土与碎石。门被彻底堵住,仅剩两指宽的缝隙窥探屋内状况。
莫伦推测此处发生了实验室事故,爆.炸气流导致塌方。
去年11月末的夜晚,詹姆斯父子很可能听到地下异响才会进入山洞,开启机关门想一探究竟,惨遭凶手反杀。
阿卡曼继续带路,两人走遍了错综土道,土道上什么都没有。
确定没有遗漏的线索,最后前往位于南边的卧室。
这个房间能用一地狼藉来形容。
毛巾随意挂在木架上,更多物品散落在地面与被用作床铺的草堆上。
很像凶手离开前扒拉走了必需品,被剩下的都是他不要的垃圾。
阿卡曼:“刚才下来就是这样子,乱七八糟的东西堆满地。那人应该是仓皇出逃,要不然就是再也不回来住,不在意卧室变垃圾场。”
莫伦环视卧室,她坚持要下洞,是为亲自感受凶手的生活环境。
凶手对生活场所的布局多少会反映他的心状态,从而为推测他的行凶动机提供线索。
这间卧室与地道一样,都没有装修。
墙面是土坯,没有任何装饰物的残留痕迹。
这种布局与其说是简洁,不如说是原始的粗糙。
耗时耗力挖出复杂地道,却对住的地方不加任何装饰。
再联想到地上被水泥、液态金属灌入的蚁巢,这个凶手对地下空间的情感异常复杂。
也不排除一种可能。
挖地道的与入住的不是同一人,或者本来有同伙一起开挖。
以乔治史蒂文的生活轨迹,从前年入职伦敦电报公司开始,他不会有时间再来挖地道。
假定这里属于史蒂文,他要不就是有帮手,要不就是早几年已经挖好了林中密室。
莫伦问:“如果您离开自建的屋子,也知道不会再回去,能舍得把它变成垃圾堆吗?”
阿卡曼想了想,摇头。
“我做不到,以前投入了心血与力气,最多就是让它空关着。极端点,一把火烧了都比弄成垃圾场要好。”
莫伦心说一般人是这样想的,凶手思维显然异化了。“我们把房里所有的东西都带走。”
“好。”
阿卡曼取出三只空麻袋,不问是否有必要全部打包。
如非亲眼所见,他绝不相信熟悉的森林里藏着避人耳目的地下密室。
这种离谱的事情都发生了,搬空凶手卧室压根不是奇怪要求。
一起动手,连发霉的面包与使用过的手帕都没放过,全部带走。
两人负重返回地面,刚好到了限定的一个小时。
麦考夫在洞口挥了挥报纸,以示欢迎回到地上世界。
这不是普通报纸,它是一份证据。
麦考夫:“之前,我从地下卧室还顺了一张报纸上来。报纸有几枚沾了油墨的指纹。我刚做了比对,与乔治史蒂文的右手食指、拇指指纹吻合。”
如今讲究的家庭 ,管家会在主人读报前熨烫报纸,防止油墨浸出弄脏主人的手指。
乔治史蒂文读报时没这种条件。他的手指沾染墨迹,按压在报纸上。
麦考夫眼尖,把这份报纸先带了上来。
莫伦暗道印刷技术不好也是有好处的。
手指沾到油墨后留下的指纹,其清晰度较高且保存时间较长。
如果手指干净直接按压纸面,时间超过一周就很难提取到清晰痕迹,更别提时间过去一个多月。
莫伦表示恭喜:“您证实了洞底密室与乔治史蒂文的直接关联,真是一个好消息。”
麦考夫顿觉不对,百分百肯定这句夸奖是欲抑先扬。
莫伦放下麻袋,“我把史蒂文卧室内的所有物品都带上来了。”
麦考夫不意外。
他早就猜到莫伦会把这些全带上来,凶手的个人物品里可能藏有线索。
莫伦:“我认为需要对所有报纸做一遍指纹检测。哪怕测不到清晰图案,也要瞧一瞧那张的指纹最多,那可能代表了乔治史蒂文最在意的事。”
设想一下那个场景。
史蒂文睡在地底草堆上,一遍又一遍去看同一张报纸。它总有某个特别的地方,才叫人反复阅读。有特别之处,就可能指向作案动机。
麦考夫蓦地嘴角一僵。
百密一疏,他怎么忘了要做这种检测!
或许是下意识不愿意去想。与跑东跑西的体力活相比,没有创造性的重复劳动更令他生厌。
麦考夫:“或许,您愿意不吝指点我某种高效检测法?”
莫伦遗憾地摇头,她也想提高速率,但现在没有电子扫描检测仪。
“抱歉,我只会「笨」办法,一寸一寸用显形粉扫过去。”
“难道您不乐意对这些报纸做指纹检测吗?”
莫伦似不?*? 解地问:“两小时又十四分钟前,您亲口说的做事要‘有始有终’。现在您测了一份报纸,剩下的也全都归您,不好吗?”
痛!
麦考夫感觉到脚趾在剧烈幻痛。
什么叫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就是典型示例。
真是记忆力过人的海勒小姐!
之前,他对身高胜过莫伦一事略表得意,这笔账莫伦还得非常快。
“话是我说的,我会测完的。”
麦考夫说着,目光变得无比温和。眼中写了一句:「这次,你赢了。等下次,我……」
莫伦微笑对视,就差直说「好啊,你尽管来,我等着」。
麦考夫迅速回神。不对,他怎么能主动提及下次呢?
有下次就意味着麻烦再起,他期待的二十多岁退休生活就会落空。所以不可能有下次的,绝对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