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应星哥!听我数到十。”耳机中传来景元微微紧张的声音,工匠学徒“不经意”丢掉怀里最后一颗果实,就听小少年稳住心神慢慢数:“五、六、七、八、九……十!跑!”
天上扑腾翅膀的团雀划过毕方卫十人小队面前,拼命朝主人所在的方向逃窜。已经确信短生种暂时落单的小队打起精神紧追其后。果然在一段时间后,他们巡着凌乱的脚步看到了应星仓皇逃跑的背影——那个少年肯定从机巧眼中发现了追兵,所以不得不顶着酷烈的阳光拼命跑。
实际上……此地距离流沙相差不到一公里,咬牙跑到地方就是胜利。
工造司的制服颜色很是醒目,这是为了工匠们彼此之间能够守望相助。万一谁遇到了什么自己无法处理的危险,同事们至少能因为衣服的颜色及时发现。可是在这样的沙漠中,重色外加足以防止烫伤的厚度实在让人有几分吃不消。
少年踩在软绵绵的沙丘上撒腿狂奔,身后不停有命途行者在攻击——他们瞄准了他挂在腰间的空水壶,这个时候还没人知道它是空的。
机巧团雀功成身退,谁也不会在意这样一个小东西被发现后躲去了哪里。制造它的工匠眼下自顾不暇,也许此刻已经落在沙海中报废了吧。
应星在前面跑,十人小队在后面追,观众在席上大气不敢喘。有人希望毕方卫赶紧追上短生种少年得知前方就是陷阱,也有人希望这位聪明的工匠能从容脱困得到队友支援。
此刻他的队友,嗯,做了件古怪的事。
离小朱用蛮力撬开机巧巨猿的背部金属板,把自己和景元藏进去。虽然头上的光线很晒,晒到足以把金属空间内的活物烤熟,可藏上半个系统时还是能够忍耐的,总比挖坑把自己埋进沙子里要靠谱。
应星数次微调方向,力求把“慌不择路”演得更真实些。其实他不这么做也足够让十人小队紧追不舍了,距离比赛结束还剩一个半系统时,这么热的天气谁不想早点收工?别说这会儿前方一览无余只有台报废的机巧,就算景元和离朱原地站着对手也会闭眼睛扑上来。
少年怀里采摘的果实已经丢光了,水壶也不知掉在哪里,好几次他都险些被来自后方的攻击击中,全凭耳机里的声音提醒灵活躲避。
但是这样剧烈的运动也极其消耗力气,很快他就跑不动了,脚下的动作也变得越来越迟缓,最终他扑倒在沙丘上,翻滚着滑到陷入砂砾中的机巧巨猿身边。
没有人。
这个少年果然落单了!不管那三个孩子发生了什么,至少眼前这个短生种是个实打实的软柿子。
沙丘底端是一片平缓的沙地,没有异常隆起的鼓包,十人小队不认为御水的持明能躲在这么烫的沙子里。
“上!”小队长亮出长枪冲在最前面,其他士卒盾也不用了,朝着武器轻装跟随。从沙丘顶端一口气追下去,眼看就要抓到那个很多人总也看不顺眼的短生种,冲着冲着不知为何脚下越来越重。
“唉……”
观众席上响起阵阵叹息,猎物傻乎乎的顺着猎人的心意踏入陷阱,等十人小队真正察觉到异常已经来不及后撤了,小队长停下脚步后面的士卒顺着惯性挤在一起,大家一块向下沉。
由于应星的超水平发挥,效果比想象中还好。景元的计划是能骗四到五个对手落入流沙坑就是好事,剩下几人他和离小朱咬咬牙也能应对。现在居然有六个人陷入沙中,其中有一个正是屡次挑衅的那个人。
另外还有四人彻底放开命途用火焰与刀枪攻击,带着【毁灭】命途特有的疯狂孤注一掷。
哪怕失去六个队友,至少现在能够干掉一个敌人。对手拢共只有三个,工匠被淘汰一切就都会好起来的。
应星数次险象环生,翻滚躲避间躲到完全卡死无法动弹的机巧巨猿背后。零零散散的机巧落得满地都是,仔细看去还有几个零件掉在沙地上。
这四人一言不发提刀就砍,根本不顾六个队友陷入沙中无法自拔——过去他们作战也是这样,锁定目标后就夹着火焰与高热冲上去,撕开敌人的防线后再来回穿插切割。
应星顺势滚到机巧巨猿另一边抱住它完好的那条胳膊免得自己被流沙吸走,散开的机巧同时启动,武器齐发颇有万剑破空的气势。
他的对手不得不停下来躲避伤害,这时机巧巨猿后背上的厚重金属板突然掉落,刀光快得惊人,离小朱借着向外跳的力道翻身下斩,刀背压在离自己最近的倒霉蛋肩膀上,“喀嚓”一声,多半是锁骨断了。
“啊!”
这个士卒甚至没来得及使用命途,只觉得肩膀上一痛一麻,胳膊就提不起来了。好巧不巧离朱斩得是他右肩,一个照面废掉对手的刀斧兵。
也就是此刻实乃军中演武,若换在战场上,此刻他已经从上到下被劈做两半。
还剩下三人。
应星顺着机巧巨猿的胳膊爬到它肩头,摸出藏在衣服下面的水壶喝了一口,打开盖子卡在巨猿停滞的关节间。他照着另一个角落跳下去,趔趄了一下从地上捡起景元顺势扔出来的玉兆。
机巧鸟动了,双翼展开接近三米,腹部空腔里全是炸弹。
离朱百忙之中剑指御水,这回连水珠都没出现,四方览镜中观战的五位龙尊却不约而同前倾身体——她使用了自己的【存护】命途,无声无息间用云吟术在队友体表罩了层水膜。
用【毁灭】命途狂轰滥炸的剩下三人发现不管怎么输出对方都还好好的,反而是自己脏腑之中隐隐作痛。
“额……”昆冈君抽抽嘴角,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家一脉的孩子迷路迷到罗浮去了?
天风君吃惊的张大嘴:“是护盾带来的反震伤害喃?”
“没错。”冱渊君眼中异彩连连,“刚领悟出来,还不太熟练,但也足够用。”
别人比赛是比赛,这小家伙是来悟道的是吧!
外面的观众席上惊呼声此起彼伏,应星操纵机巧鸟当空投下炸弹,爆炸的威力震开了景元和他的对手,后者直接一道火焰打过来,工匠少年都快看对眼了,那道赤红色居然被一层看不见的薄膜挡住。
“是【存护】!”这人吐了口血,支撑着喊出答案。
赛场内外掉了一地下巴。
啥?【存护】?谁?114小队的队长不是个雷系【智识】吗?
“也许……也许那个短生种觉醒了存护命途?”
“有道理哈,总归不会是【存护】的持明吧,那也太离谱了!”
然而114号小队就三个人,从前没有被人发现存在存护的命途行者实在是因为离小朱不怎么用,就算用了也静悄悄的无声无息。
现在她的命途类别突然暴露,直接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不是,怎么会有【存护】的持明呢?【毁灭】【巡猎】【丰饶】我们都能理解啊!存护到底是怎么回事?”
别说观众们看不明白,不少持明也看不明白。大家知道离小朱是敢混进贩奴星舰搞爆破的狠角色,也知道她在新生代持明幼崽中独占鳌头。
然后这样一个什么都能吃就是不吃亏的小祖宗走上了【存护】的道路,你说谁能信!
赛场上的比试还没有结束,陷入流沙中的六个云骑急得直冒火。
对手就在眼前他们却深陷陷阱,想尽办法也只不过是延缓下沉的速度而已。己方队友眼看支撑不住,再不采取措施就要输了!
输给谁都好,输给一个短生种绝对不行。
“赤苋!”小队长看了眼最后面的人,宁可自己沉得更快也要用命途之力掀开他周围的流沙。
火焰升腾间有人从陷阱中爬了出来,此刻离朱和景元各自面前都有尚未解决的对手。赤苋眼底逐渐染上一片赤色,爬过一段距离后突然跃起,从腋下小幅度抽刀挥向坐在地上用玉兆操纵机巧的少年。
“受死吧!”
刀刃劈在薄薄的护盾上,停滞片刻后才得以继续下行。这个停顿结束他击碎了离朱施以的存护之力,但应星也成功避开。
“应星哥撑住!”
景元带着对手朝离朱移动,后者长刀一挑留下这人缠斗,放了队长前去支援队友。
雷系智识的命途行者闯入战斗,应星面前压力骤减。战场上可没有什么一对一的破规矩,只要你能挤得进去十对一也没关系,看谁赌中最后一招罢了。
离朱以一对二,刀影上下翻飞,每每从一种匪夷所思的角度直逼人门面。她个子小,总要跳起来才好挥舞长刀,这种时候轻盈的上下翻飞,看去宛如雨燕矫捷的拂过湖面。她双手握紧刀柄,前挑长枪后拍脑门,愣是缠住两个大男人无暇旁顾。
小短腿儿侧身空翻,准准躲开来自不远处飞溅的火焰,龙牙却反转向后精准敲在其中一人腕间。
“当啷”一声敌人双手巨颤,比赛结束前疼痛都会让他不得放弃重握武器。
如果可以一刀实打实砍下去反而更加省事,奈何现下是军中演武的团体赛,总不能当着全罗浮人和诸多外星来客眼前下狠手。
唉,也许这就是丹枫说过的“人生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戴着镣铐跳舞也要跳得好看。
第82章
离朱以一敌二,顶着层薄薄的“蛋壳”将对手其中之一缴械后踢出战圈,解决剩下最后一个也只是时间问题。她充分吸取昨天赛中挨了一枪尖的教训,及时开命途及时注意护盾的状态。
景元与应星那边却有点险象环生的样子。
赤苋完全放开手段以命搏命,就算景小元不想往他身上戳窟窿也很难……架不住这人直奔剑刃上撞啊!
【毁灭】命途的特殊性就在于所受伤害越严重反击时就越强势,对手仿佛不打算参加下一场比赛似的拼命,目的也正是想要进一步提升自己的实力。一大一小两个少年都是没怎么见过血更没上过战场的新人,遇到如此情况脑仁子都是懵的。
结结实实捅他一剑?万一捅死了怎么办!可要是捅不死,那不就相当于给对手上BUFF么!
听说某些外星系文明的星球上有种椭圆形棕褐色的大虫子,头顶触须身披硬甲,飞起来嗡嗡嗡尤其喜欢照脸扑。它的姿态和食性固然恶心,最可怕的关键在于打得力道小了打不死,打得力道大了直接爆浆喷得一屋子虫卵,堪称所有智慧生物的噩梦……
和这个人一比也就剩下外形差异。
偏偏他还一门心思直冲着应星去,就像工匠学徒身上装了定位器似的。
“他是不是故意的?故意欺负一个短生种?”观众的眼睛并不瞎,一个命途行者盯着个短生种穷追不舍,很难不让人多做联想。
大庭广众之下这么干,多少有点不太合适吧!
嗡嗡的议论声绵绵不绝,看台上风起云涌几乎比赛事还要激烈热闹。
仙舟联盟的律法规定了各族平等不得因族裔歧视倾轧,有识之士也时常与大众讲学辩礼,所以绝大部分人心里或许有条鄙视链存在,但并没有谁会在台面上做得那样明显。退上一万步仙舟的主要族裔是天人族,而天人族的“长寿”究竟是怎么来的……这事儿实在经不起讲究。
除了持明因为星神而生来长寿,大家原本全都是短生种来着,论不到谁看不上谁。私底下做些小动作也就罢了,一旦有人试图戳破这块遮羞布,那肯定是不能被接受的。
赛场内离朱及时给应星加了一层水盾,毁灭的火焰一次又一次徒劳无功,【存护】之力的反击都快赶上命途行者当头一刀造成的伤害了。工匠学徒也不是个任人欺负的性子,屡次被盯着针对后他从衣摆下抽出扳手劈头盖脸还手就砸——咱套了盾啊,怕什么,干就得了!
景元变招缠住赤苋的武器,冷不防应星从背后呼啦啦冲出来,一扳手敲在对手脑侧,就看那人退了半步踉踉跄跄。陷入流沙中的小队长见状不妙,立刻摁下保全按钮表示认输。
那个秘密,在真正的目标达成前决不能被发现。
比试双方之中一方认输,比赛自然结束。赤苋倒在地上躺了一会儿,救援队赶到时他揉着脑袋坐起来低头不语。
“你怎么样?需不需要就医?”眼看这人伤势很轻,身上那些口子也正在逐渐恢复,鉴于天人族强悍的体质与恢复能力,救援队选择先行询问而不是直接抬走。
青年没有说话,但是用力摇头。
既然伤员表示自己没有大碍,救援队员转身跑去流沙那边帮忙向外拽人。
“那你坐在这里休息,等会儿随队一块离开赛场,有问题及时说,比赛中一切医疗支援全部免费哈。”
赤苋:“……”
他抬头看看被救援队隔开的114号小队,小持明被人抱着送出去治疗伤口,那个短生种少年担心的跟在后面——火焰撩掉他大把头发,他和他的队友没有一个在意,反倒更关心小不点胳膊上那些轻伤。
坐了一会儿肩膀被人拍打,青年浑浑噩噩跟着救援队走出比赛场地,队长在路尽头等着大家。
由于流沙的缘故,深陷其中的五人没有明显伤口但也危及生命,不过队长恢复得很快,不但把救治的机会先让给队员,更是只要能起身就挣扎着过来接人。
“没关系,接下来还有三场比赛,拿到第二名我们也能接近元帅和将军。”
“……”青年沉默着转动眼珠看了他一眼,这是他现在为数不多的回应。
离小朱小小一只被救援人员放在胳膊上抱出比赛场地。倒不是说她受了多重的伤,实在是小家伙白白嫩嫩的小脸晒得通红爆皮,汗水洇透衣衫,整个人从头发丝到南瓜裤都在往下滴水,任谁看了都心疼。
这还是个很小的孩子,再凶也脱不开一股奶味儿。而且咱罗浮自家的崽崽嘛,凶也是对外人凶,说抱伸手就让抱,还是乖的。
——其实她就是太累了懒得走,有人主动充当坐骑那可太好了。
巫凡前面已经给数位参赛选手收拾好伤口,看到小弟子被送进来迅速喊过其他医士接手已经治疗到一半基本脱离危险的重伤员,捏着小家伙的耳朵尖尖怒吼:“叫你不好好练云吟术,受伤了都不敢给自己治!”
孩子还小呢!
救援人员怒视司鼎,后者防太厚,一点不受影响。
“左胳膊抬起来,这儿疼不?这儿呢?”耳朵拧也拧了,他先检查过昨日那道贯穿伤,离朱“哗啦”拽掉贴在身上的外衫,只穿着小背心抬胳膊舒展开来转动关节给巫凡看:“不疼,还有点酸困,不太能发力。”
“问题不大,再治疗一次就没事了,这几天注意着点。”
昨天见小家伙被抬进来他脸都是黑的,今天表情还算比较好看。
“伤员”顶多也就是个轻伤,所以治疗过程就是标准过程。中间巫凡很是“屈尊降贵”的拿着棉签和消毒药水给离小朱把新添的伤口从头到脚擦了一遍,其间伴随着各种讽刺与挖苦,主旨就是“人要学会正确认识自己”。
“嗯嗯嗯。”
小不点不走心的胡乱应答,满心想着洗个澡吃东西。
这场比赛在烈度上还不如上一场,对手突然投降,很有点虎头蛇尾的意思。但环境实在恶劣,耗时也是最久的,哪怕离朱也有些撑不住。
“晒伤,脱水……等会儿你带件饮料回去喝,让策士过来帮你拿,左胳膊不要提重物!”
巫凡絮絮叨叨没完没了,像个蚊子似的就没停过,充分展示出龙师在这方面的“优势”。
“我们送我们送,您喝点水不?”送离朱进治疗室的救援人员都有点受不了了,连忙趁巫凡换气的时候加入对话:“孩子不严重我就一块把她带出去?还有两个半大小子在外面眼巴巴等呢。”
离小朱顺势从凳子上跳下去,司鼎撇她一眼指指后面的房间:“去把衣服给我穿好!”
小短腿就地翻了个白眼,叮叮咣咣横冲直撞去拧掉衣服里的汗水。
景元和应星一块进的治疗室,巫凡半点医德也没有的扔给他们两瓶消毒水两包棉签外加两卷绷带。
“自己拿回去擦,多大点事儿!”
可以说是双标得理直气壮。
天人族有【丰饶】赐福在身代代相传,恢复能力很强,因此景元把药水纱布一股脑全都给了应星,等离小朱重新穿上咸干菜一样的外衫三人灰头土脸作别巫凡转身就跑。
“我还以为他会和昨天一样破口大骂……”
应星提着装满药物和纱布的袋子,心有戚戚焉。
他能感觉得出那位持明医士对自己成见颇深,类似情况在罗浮仙舟各个角落都上演过,少年只当是成年持明的迁怒。
裁判已经宣布胜负,观众正在有序退场,能够自行返回宿舍的参赛选手另有一条路可以悄悄离开。
脱离沙漠的炎热之后罗浮正常的气温居然会让人感觉有一点点凉。三人都累得够呛,不过好险还能慢慢走动,于是他们也就没有要求搭乘交通工具。
走一走也好缓缓身体对外界的感知,万一等会儿实在走不动……那不是还有救援队成员搬着补液箱在后面跟着嘛!
景元有气无力看了眼离小朱:“司鼎大人也是关心才会表现得比较严苛,毕竟他才是小梨子正儿八经的师父兼养父。丹枫哥只是代管……他们持明内部的事,外族人搞不懂。”
应星:“……”
你先等会儿?说慢点!我在思考!
“所以我这是被队友的家长嫌弃了?”他笑着拉拉小丫头的双马尾自嘲,离小朱懒洋洋哼哼:“别理那老登,他看谁都翻白眼,其实是眼睛怕光。”
“……”你这张嘴也够甜的,得是抹了同一窝蜂蜜吧!
“倒也没什么,没有外物相助我打架的实力确实一般般,实话实说的事儿不用忌讳。”
说他不会打架他认,说他手艺不行……那应师傅就要抡锤子抡扳手好好论一论了。
帮忙搬着三箱子补液的救援队成员跟在后面竖起耳朵边听边笑。这三个孩子说气话真逗,尤其持明,去掉滤镜后才发现她接地气得很,根本没啥高冷一说。
人家就是天生表情少嘛!
第83章
离朱一回到临时宿舍就埋头扎进房间里的浴室,打开淋浴喷头站在冷水下冲了至少半个系统时。她身上但凡裸露在外的皮肤都被晒得通红,有些地方已经起泡甚至爆皮。巫凡告诉她要用冷水降温,等情况稳定下来再看需不需要用药膏。
实在不行回波月古海里泡几天也能解决问题,有龙尊给她开后门嘛。
等体表的痛感降下去,她翻出持明幼崽统一的绿衫套上,哒哒哒闯进公共会客厅,坐在打开的纸箱旁“吨吨吨”。
一袋袋液体实际上是巫凡抽空现配出来的,就怕小东西脱水后不管不顾乱喝水,到时候引发更大的症状。没多久景元也过来围着箱子不说话只喝水,喝掉两袋才反应过来少了个人,忙起身去把应星敲出门提醒他补充液体。
十二个小时的消耗对孩子来说实在苛刻,但是无论景元还是镜流都没有对此表示疑议。唯有拿出更高的实力才能在擢升春霆卫骁卫时服众,腾骁将军不说,景小元心里有数。
好在他的队友们也默默提供支持,从来没有抱怨过。不说别人,只说离朱要是想轻轻松松舒舒服服的生活怎么就不行呢。虽然不太清楚为什么她会被丹枫收养,但是反过来想想龙尊教养的孩子哪怕在持明之中起点也足够高了,论起出身不比地衡司的景家更显赫?
然而小家伙一句苦也不叫,面对挑战本能的严酷环境也只是嫌弃一句抽签者运气太坏就算了。以她的年龄和族裔,就算当场要求退赛也能获得所有人的理解——御水持明进沙漠,那不就相当于强迫鱼在陆地上走!
“吃啥?我给食堂打个玉兆。”小少年缓了一会儿,本想说自己去食堂取的,歇下来才发现胳膊腿儿哪样都抬不起来,最多只能做到扒拉出一袋液体撕开继续喝。
还是让人送吧。
“吃肉!”离小朱充分表明什么叫“不吃素”,应星跟着点头:“还好接下来能歇歇,明天后天是另外三支队伍交叉比斗。”
“神策府书库中存有很多过去留下的资料,丰饶民战争时期有过反复拉锯持续战斗超过一周的记录,是一场战斗连续不断打了七天,不是断断续续打打停停。丰饶民的恢复能力比我们更好,他们拥抱药师带来的堕落,视躯体的扭曲如荣耀,总能源源不断一次又一次重新出现在战场上。”
所以演武时也会把士卒的耐力与心理状态纳入到考量当中。
“上一次大型丰饶民战争爆发是十二年前,我还没出生。此后时不时又打了几场,规模倒是不大。”景元咧嘴笑笑,离朱翻着白眼扭开脸——不用说十二年前,一年前她还是颗蛋!
“将军也是不容易呐。”应星叼着袋子吸溜,席地而坐靠着沙发感叹:“打仗要带领士卒冲在最前面,休养时又要节制云骑又要协调六御。每艘仙舟上云骑士卒数量都那么多,光想想头就要炸了。”
“是喽,哪方面都不能松懈,小乱子也会带来大影响。”景元在玉兆上把食堂供应的所有菜色统统都点了三份儿,不一会儿就有金人把东西送来。
另一处临时宿舍院内,气氛截然相反。赛事失利,毕方卫小队一行结束治疗回到宿舍后各自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反省。
为什么那个时候轻敌了呢?
为什么没有想到对手会藏在机巧的肚子里?
漫长的搜索过程耗尽了所有人的耐心,急切求胜的心态又让他们陷入“赌一把”的牛角尖。严格来说景元并没有做什么特别出格的安排,只是抓住每个人都会有的懈怠与侥幸,遛狗一样忽忽悠悠就把他们都给忽悠瘸了。
那个时候……队长为什么突然认输?
最后一个问题闪了一下立刻被抛诸脑后,多年的军旅生涯让士卒们打从潜意识里不愿轻易怀疑自己人。
队长那么做,一定有什么深意在其中吧。硬拼不一定能取胜,但足以让对手中至少有一个无法坚持接下来的战斗,可是这样一来自己小队也难免缺员,后面就不好打了。
接下来还有三场比赛,就像队长说的那样,他们只消再赢一场也能保住第二名的位置。一百一十四号小队不好打,其他两支队伍却都是手下败将,再打一局也不会有什么变化。
偏偏隔天又是他们与其他队伍的比赛,如此密集的赛事安排着实有些吃不消。然而今日一百一十四号小队的小持明并没有就赛程提出意见更没有要求延长休息时间,其他成年参赛选手更不好张这个嘴。
人昨天肩膀上还叫开了个洞呢!小孩子都能忍,大人反而忍不了,说出去像什么话!
神策府
“将军,我等已经按照您的吩咐重新彻查了一遍军中。单毕方卫一支舰队中被丰饶民渗透的人数超过百位,另外星际和平公司,以及其他星系文明也放了些钉子。”
三支舰队的骁卫一字排开,详细汇报纠察结果。内部肃清的专项活动从演武之前就有在秘密进行,奈何云骑的人数摆在那里,哪怕换成那么多头猪,想要一个个抓起来辨认一番也是件足以累死人的苦差事。
丰饶民的渗透无孔不入,他们会花上几十上百年观察目标,分析他们性格中的弱点,了解甚至故意制造出机会接近并操控目标。比如说一个士卒,如果不幸在驻地收到离婚文件,那么接下来就很有可能遇到最能击中他内心的年轻姑娘。或者如果一个士卒的亲属中有人生病,过不了多久或许就会有慷慨的慈善家主动联系。
只要是人就会有弱点,对于【巡猎】……也不是谁都那样虔诚坚定。
“不忘初心”这四个字,对于平均年龄在八百岁的天人族来说总是很容易被漫长的时光磨成一道模糊背影。
【丰饶】也是一种信仰,仙舟并不禁绝,这就给药师的狂信徒们留下了可以操作的充足空间。也许有人说既然如此禁绝【丰饶】信仰不就一了百了了吗?
问题在于信仰【丰饶】或是走在【丰饶】命途上的更多人是奉献与利他的医者,这些人是无辜的。他们不仅无辜,对仙舟的稳定也至关重要——否则丹鼎司至少会少上三分之一知名医士。
“毕方卫自上次大战后一直留守罗浮休养生息,近几年对士卒的心理健康关注较少,是属下的责任。”
毕方卫骁卫鞠了个深躬,将军没叫起就一直保持。
腾骁拿着报告看,边看边听骁卫们汇报。他看完手里的数据放下纸张,脸色沉静完全看不出喜怒。
“各舰队人数庞大,确实难以管控到每一个人。但懈怠就是懈怠,这个处罚你有意见吗。”
好在问题被及时摁在锅里,骁卫们心惊肉跳的同时表示心服口服。
“出了此等纰漏,就是被罚做小卒也不为过,实在是属下的过错。从今往后必然严加管理舰队,今日之事绝不会重演。”
谁也想不到丰饶民能花这么久的时间渗透进罗浮最强的舰队,他们的目的恐怕不仅仅只是潜伏下来窥探。
如果没有这场规模突然变大的军中演武,不知道他们还能藏到什么时候。
“下去领罚,就此事写一份见解。我还要与六御谈谈,罗浮……接下来怕是要备战了。”
腾骁到底还是给了骁卫们一次机会。四支舰队里近卫那支很难对其战斗力进行评价,但是另外三支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在这个时候真的责罚骁卫重新去做小卒。
“是,将军,我等先行告退。舰队中的内部肃清还有些收尾工作,最终报告尽量在本月内提交。”
比起天舶司动辄“十年后再来办手续”的习惯,这绝对称得上罗浮效率之最。
腾骁对此不置可否:“去吧。”
战事将起,就是不知道这回丰饶民又打算使出何种招数。
他目送三个骁卫退下,低头拿起书案另一侧的卷轴展开细读——剑首镜流申请单独组织一支小队,专门负责在战事中狙杀敌方首脑。
这样的小队人数贵精不贵多,目前她比较看好斗舰飞行士白珩,以及罗浮这一脉的持明龙尊饮月君。
“眼光还挺毒辣。”他笑着一目十行看完申请,没有批但也没有打回去,而是拉开抽屉放进去保存。
这事儿的难点在于丹枫与龙师之间的分歧,想使唤龙尊……就算镜流能提剑进鳞渊境把所有持明都胖揍一顿恐怕也不行。
将军一面很是欣赏镜流的勇气与魄力,一面苦笑她真能给自己增加工作量:“且有得磨呢。”
天舶司司舵属意培养白珩成为下一任司舵,如果神策府同意剑首的这份申请,那就相当于把少数族裔的精神领袖和未来的司舵投放到最危险的正面战场上去。
成长是绝对会快速成长,但也极其容易发生意外,就不知道现任司舵有没有其他培养目标。
另外丹枫的身份实在特殊,他上战场没关系,如何控制住他上头时别打自己人……呃,这也是个麻烦事儿。
第84章
作为连胜同时又是平均年龄最小的参赛队伍,一百一十四号小队在排名赛上半场结束后获得了一天半的休息时间。
昨天也就是手脚酸软,一觉醒来骨头缝里都是疼的。离小朱拱在被子里无论如何也肯不起床,别说景小元和应星轮番劝,这会儿就是丹枫亲自来也没用,说不起就不起!
“你总得吃饭吧!金人送了小笼包哦!”景元举着一笼包子钓鱼一样企图把小短腿儿从卧室里钓出来,奈何昨日小家伙实在是累惨了,肉包子惨遭无视,离朱整个人缩进被子拱出一个小包包,对队长的“深情”呼唤充耳不闻。
金人送来的除了早餐还有晒伤药膏,淡绿色膏体里散落着点点金光,还没匀开就能闻到浓得发苦的清凉味儿。
“你要是不起来,我就进来了哦!司鼎大人叮嘱我们盯着你涂药。”景元把撑着蒸笼的胳膊从门缝里抽出去,小心翼翼提醒:“我真的进来了哦!”
不小心点不行啊,万一惹毛她挨揍那可是连说理的地方都没有。
“……”房间里传出阴冷的哼哼声,离小朱缩在被子里阴暗的扭了两下:“烦!”
被烦了,但是队友的声音里没有杀意,景元放心推开门:“热浮羊奶,你要葡萄味还是黄桃味?”
一条红彤彤粘着白色絮状物的胳膊从被褥下伸出来,景元把玻璃瓶放在她手心停了一下又拿走:“你这是!”
白色絮状物是爆开后脱落的皮肤,就像宠物蛇蜕皮一样,这说明离朱纯粹代谢快,昨天晒伤的皮肤今天就更新。
那条胳膊没抓到羊奶,悻悻垂下去在床单上蹭蹭,“咻”的想要缩回被子。景元眼疾手快抓住这条胳膊顺势将它摁在床单上:“千万别蹭!”
新生皮肤极其娇嫩,像这样粗暴对待怕是又要多疼上半天。
被褥团成的“洞穴”里传来阴恻恻的声音:“出去。”
饶是景元也忍不住抖抖——这要是放在晚上,高低得传出洞天里闹鬼的胡话。
“吃饭,喝水,涂药,都得起床办,要不你洗漱完了换个地方躺着睡?要不然我给司鼎大人打玉兆,让他过来亲自和你说?”
巫凡这会儿正守在赛场旁边等着急救呢,离小朱要是在宿舍里闹起来回头少不了挨削。
被团左右拱了拱,波扭波扭慢吞吞挤出来个小脑袋,离朱散着头发怒视景元:“你堵我床边让我怎么起来!”
她明明穿着小背心儿南瓜裤,就是心里不舒服想找茬。
“好好好,我让开,你赶紧起,浮羊奶凉了是苦的。”他拎着玻璃瓶转身就跑,关门关得及时,前脚迈出门槛就听门板被不知道什么砸得发出沉闷一响。
应星用看猛士的眼神看着他,顺道比出一个大拇指:“你真行!喊起来没?”
“都几点了,再不起来午饭都赶不上趟。”小少年把摆满小包子的蒸笼和浮羊奶都放回保温箱,找个角落坐下打开玉兆看赛场直播。
工匠学徒看看桌面一角放着的假期作业,找了领一个角落坐下收拾机巧。
这家伙的实力深不可测,离小朱撅着屁股不起床,他居然忙里抽空把假期作业给写完了!
还是两份!
可怕,实在是可怕!
半个系统时后离小朱踹开门踢踢踏踏撞出来,无辜的机巧狸奴挨了一脚,就地一滚亮出肚皮:“咪~”
“洗漱过了就坐下先吃饭,我给你保养一下龙牙。”应星也知道这小不点得顺着毛捋,果然一提龙牙她就收起炸毛,自己走到桌边一屁股坐下翻东西吃。
直播中的赛事异常激烈,打得乒乒乓乓五彩斑斓。其他队伍都是成年人,不像114小队因为年龄上的劣势不得不迂回曲折寻找最佳地形和最佳时机,自然一进场地就互相径直朝对手冲过去,然后抄家伙开打。
“毁灭命途名不虚传,几乎压着对方打。”
玉兆光屏投影出立体图像,几个小人在寸大平面上打得有来有往。
离朱拎着热敷羊奶叼着包子趴在他背后的沙发靠背上一块看,“嗯嗯嗯”吃完嘴里的东西后咂咂嘴巴:“毕方卫要输了。”
她倒是不怎么担心和腾骁的赌局,都是看大门嘛,给丹鼎司看和给神策府看能有什么区别?
“我看这几个人凶得很,昨天掉进流沙那五个实力保存的还很完整,哪儿要输?”
应星挤在另一边帮离小朱端蒸笼,小豆丁又捏了个包子叼着吸溜。
“凶是凶,关在灵囿里的猛兽也凶,你怕吗?”她边吃边反问,应星就笑:“笼子里的猛兽也就是看着吓人,谁会害怕。”
那不就得了!
“垂虹卫的厚甲盾兵太顽强了,毕方卫打不破这层盾,消耗到一定程度后就是没牙的猛兽。哦,还被困在笼子里。”
景元点点玉兆光屏,持盾的士卒中有一人肩膀上还打着支架。
前天就是这家伙冷不丁一枪给离小朱开了个洞,小短腿儿咬牙切齿还以颜色,今日看来前者付出的代价不可谓不沉重。
持明这边眼看已经好得七七八八了,他还得用架子撑着,估计离朱还手的那一刀少说给人搅了个粉沫性骨折。
真是一点亏也不吃。
赛场中垂虹卫小队与毕方卫小队打得山摇地动,物理意义上的热火朝天。景元边看边分析对手——到了这个时候谁也不会再藏底牌,肯定是有什么招就使什么着。
“剩下三场比赛胜两场咱们就提前胜出了,不是第一就是第二,嘿嘿嘿!”应星掂掂手里的工具:“没想到还真有戏!”
他就是冲着胜者奖励里的锻造材料来的,输赢无所谓。一是试试机巧性能积攒灵感,二是知道东西落谁手里就行,根本没想过能杀进排名决胜局。
离小朱叼着蒸笼里的最后一只包子探头:“揍扁他们!”
应星把她摁回去:“要谢谢景元,每次都是他领着走了最省力消耗也最小的路,不然就咱仨连着跟云骑十人小队打?”
早就被人锤成小饼饼了吧!
吃过早饭兼一半午饭,三个都被晒得红彤彤的小朋友互相帮忙涂药膏。离朱由于族裔的缘故伤情看上去更严重些跟蜕皮似的,景元和应星也就是痒,挠了才掉皮。
巫凡给的药膏很有用,一抹就凉凉的非常舒适,虽说味道闻上去极苦,好在外敷即可。没一会儿三个人都顶着张绿油油的脸靠着沙发腿儿排排坐,胳膊上腿上,只要是被暴晒过的地方就糊了层软膏。
“凉嗖嗖的……”离朱努力伸开四肢,散乱的黑头发被应星一总扎了个球球竖在头顶,整个人神似散发着浓烈清凉味的哥布林——这玩意儿她从景元玉兆的游戏里见识过,矮矮小小一身绿皮。
直播还在继续,垂虹卫的厚甲盾兵抡起盾牌充当武器,反手将沉重的甲片扣在对手脸上,清脆的骨裂声让人油然肃静。后排刀斧兵趁着对手还在懵圈上前就是咔咔一顿输出,舍弃了防御的毕方卫似乎还没从昨日的失利中走出来,几经挣扎最终还是不敌。
双方都在拼搏,双方也都在减员。
“【存护】真难杀啊……”应星都不敢相信前天自己小队究竟是怎么战胜了这样的对手,景元幽幽道:“小梨子偷偷给对手刷治疗了。”
应星:“……”
“哦,那还挺好,反正……持明的云吟术么,有用就行。”
虽然但是,队友给对手刷治疗这是什么奇葩操作?我的队友为什么全都是些神人?
陷入头脑风暴的工匠学徒进行了一次宇宙猫猫升华,搞不懂的事他决定先放放。
“毕方卫快输了,算下来咱们只需要赢一局就是第一耶!”
景元几乎不需要计算就得出这个结论。
有时候事情就是这个样子,你都不用往前挤,保持好现有的步调对手自己莫名其妙就会犯错。
二十分钟后垂虹卫淘汰掉了毕方卫,接下来是毕方卫小队与欃枪卫小队的对战。
“我觉得他们下一场也有点悬。”应星抿嘴摇摇头:“太强太执着于求胜,以至于忽略掉很多细节,这个毛病不敢今后也就这样了。”
所以腾骁将军才笃信他们进不了前两名。
“垂虹卫又不是傻的,之前那么多比赛视频,随便翻出来看看多少也能做几个计划。等咱们再次上场也得换个思路,总是走老一套肯定行不通。”
景元不爱说人是非,直播结束就关了光屏,看看时间,嚯!不知不觉已经是下午了。
三人身上涂的药膏都已经吸收干净,麻麻痒痒火烧火燎的灼痛感几乎完全消失,转头就见离小朱跟撕什么似的从胳膊上扯下来一长条死皮。
“啊啊啊啊啊啊啊!你不要乱拽啊!”景元和应星同时发出尖锐的爆鸣声。
这视觉效果看上去实在是太惊悚了,就跟传统恐怖故事《合卺记》一样,人身上的皮说掀就掀……
就算明白那只是代谢掉的体表死皮……还是很吓人啊!
你们持明还真会蜕皮吗!
第85章
离小朱被晒掉的皮最终还是被应星给收走了,持明在“药用”方面确实有些作用,同理可证在锻造过程中应该也能起到某种兼具玄学与神秘的效果。反正两个人说好了,离小朱提供的“材料”将来都会用在龙牙上,包括并不限于她那还在护珠人手里保管的蛋壳。
一百一十四号小队全员结结实实躺在宿舍里歇了两天,赛场上的局势却随着时间推移瞬息万变,越变越是扑朔迷离。
仙舟上曾经有句古话,翻译成现在人能听懂的通用语就是“当褐夫向公卿射出箭矢,无论射中没射中,公卿的威严与权柄就已经荡然无存了”。用这句话作为类比,可以说对【毁灭】命途的畏惧也消亡于三个半大孩子的胜利,放下包袱绝地求生的垂虹卫和欃枪卫放平心态轻松迎战,反而咸鱼翻身打了毕方卫一个措手不及。
连失两局的毕方卫队内出现风波,据说与欃枪卫小队的比赛结束后他们在返回宿舍的路上差点打起来。
离朱和应星嚼着风味肉干只管看热闹,唯有景元眉头大皱。
困兽之斗……这可不是个好消息。
毕方卫只需一场胜利就能锁定第二名,如果接下来己方拿到三胜则会出现三个小队并列第二的奇景。如果控分放水让他们一场,114小队也能轻松取胜,可是……可是他不想控这个分,倒是有点想控另一个分。
如果那个毕方卫士卒不曾嘲讽过应星的寿命,景小元或许真会出于“省力”的考量说服离朱放个波月古海出来给对方一个面子,但是现在他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关门打狗。
谁说他景大公子就不记仇了呢!
“如果没算错的话,咱们最后一场还会遇到毕方卫,到时候……不如让事情变得更有趣一些,很有可能出现三个并列第二哦。”景小元忽然笑得蔫坏蔫坏的,应星和他换了个眼神,表情逐渐缺德:“还得看接下来垂虹卫小队和欃枪卫小队的比赛结果,如果真像你期望的那样,确实会很有趣。”
三个第二名,哈哈哈哈哈,这样一来将军和离朱的赌约就不成立了,谁也没赢谁也没输,当然有趣!
于是垂虹卫和欃枪卫的第三次交锋景元比这两支舰队的骁卫还上心,全程目不转睛的盯着玉兆从头看到尾,最终结果出现时他激动的跳起来扬了下拳头,隔着休息室朝抱着抱枕打瞌睡的离小朱大声喊:“放手打三场,请你吃一个月闻香下马楼,行不行?”
最早景元就是用这家千年老店的招牌忽悠了离朱同意组队,那当然是相当好吃的昂贵店铺。现在为了搞事请人连吃一个月,估计景公子得把过去几年积攒的压岁钱一股脑全拿出来才不至于被留下刷盘子抵债。
“成交!”离小朱眼睛都没睁一个劲儿点头,“我尽量不砍死人。”
如果说别人是来比赛争胜,那么她就是来龙场悟道的。这一个多月打下来离朱亮出刀刃后气势越发浑厚,刀法也倾向稳定,隐隐能够看出强烈的个人风格——就像幼龙终于长出双角磕磕绊绊翱翔天际。
休息结束,一百一十四号小队最后一轮的三场比赛开启。
关注最终排名赛下半场的观众们赫然发现,那个矮墩墩的持明幼崽突然冲所有对手无差别亮出利齿——原来之前她是真的有在老老实实演武,所有招式基本都还处于“敦厚”的范畴,眼看到了决胜阶段持明的凶悍才彻底显露于世。
而且她凶归凶却又很听指挥的话,和短生种少年站在一处的男孩指向哪里持明幼崽的刀锋就挥向哪里。偏偏她又是个【存护】的命途行者,用云吟术给自己套个盾还带盾反,横冲直撞简直比泥头车还霸道。
配合着无人机巧的狂轰滥炸,战斗变得不太像同处于一个文明水平。
垂虹卫与欃枪卫顽强坚持到最后,实在不敌持明与机巧的协同作战,最终在离小朱好心的“治疗”下昏昏倒地,然后被救援队抬走送进急救室交给巫凡。
这两天司鼎大人和人说起话动辄都是这样:
“司鼎大人早。”
“嗯,你也早,你怎么知道我家幼崽……”
垂虹卫与欃枪卫的骁卫在探视过参赛小队成员后脸色都有些奇怪——那个小持明!她确实是个全能型的生存位,【存护】的盾和持明自带的治疗人家都会,虽然效果和适用对象都有点不大对劲……但你就说有没有用吧!
有用!非常有用!她是毫不客气的动了真格,可被砍过的人也都当场得到治疗。
搞得两位骁卫离开急救室时还在心里犯嘀咕——持明性格都这么扭曲的吗!
又是连胜两场,最终一百一十四号小队与毕方卫的十人小队再次站上比赛场地两侧。
这回上台抽签的换成了应星,成功获取“丛林”地形。
丛林多雨多树多动物,可以说非常利好离小朱。
比试双方尚未进入场地,观众席上就已经吵得不可开交了。一百一十四号小队六局五胜,可以说已经提前锁定了第一名,毕方卫小队如果能拿下这一局就是第二名,拿不下……
笑死,拿不下就会出现三个并列第二的局面。
看台上出现了许多持明的身影,他们也不像从前还戴个帽子什么的遮遮掩掩,现在干脆大喇喇的亮出尖耳朵。有些持明年纪已经很老了,浑身上下的气质让人看了就心虚气短——颇有一种逃学出门打游戏一扭脸看到班主任就坐在隔壁机位的既视感。
持明们也不是独自来看比赛的,他们总喜欢三五成群,就连浮空台上的特等票区里也一连坐了五个各有特色的“普普通通持明青年”。
这个族裔生来就拥有得天独厚的优势,身形婀娜容貌秀丽,每每总能让附近的其他观众忍不住偷偷回头看。
反正比赛还没开始,没有热闹看当然看美人打发时间咯。
等比赛双方进入场地,四方览镜和虚拟沙盘上一百一十四号小队一反之前能智取就绝不靠蛮力的作风。机巧团雀升空,二十分钟后锁定对手坐标,三个半大孩子闷头冲到毕方卫小队面前。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们这是在放飞自我想要尽快结束战斗之时,战斗也确实很快就结束了——应星放出了严严实实捂到最后一局的自制金人。
机巧巨猿原来并不是他的极限。
“‘仙舟粗口’,这根本就没法打啊,就没人能管管工造司了吗?”毕方卫的支持者狂拍大腿,谁能想到那个工匠学徒手里还藏着底牌啊!所有人都把视线聚焦在持明幼崽身上时旁边突然冒出个金属疙瘩,别说打,吓也吓死了好吗!
旁边的持明抬起下巴冷哼,古老传统的审美也许接受不了年轻人花俏的“二十四色螺旋上升”型发色,但绝对能接受“强大”带来的震撼。
看看这个金人,它多美啊!造型简洁,线条流畅,实力不俗,就连上下震颤的频率也是那么优雅……实在是真男人才能懂的浪漫!
毕方卫小队的队长嘴巴里都是苦的,如果为了战士的尊严他应当率队死战不退,但现在的问题是输,三个并列第二,赢……他们还是第二!
无论输赢都是第二,输赢又有什么意义?
毕方卫的队长看到景元时他一边挥剑一边还在笑,仿佛眼下这个结局这少年早已预见到了一样。
他冷不丁打了个寒颤,终于在满盘皆输前意识到一直以来犯下的错误。
为什么非要把注意力放在短生种身上呢?明明只需要干掉镜流的弟子,事情不就全部迎刃而解了吗。
只要干掉那个孩子,前面就没有阻碍了。
“赤苋!”这个时候他想得是保存自己。
既然不管如何都会是第二,那么总是可以见到元帅和将军的吧。
最近行动越来越木讷的青年突然启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挑枪杀向景元。离小朱本来在对角线的方向大开大合清扫战场,赤苋一动她就意识到应星和金人反应不及。
小豆丁双手握紧龙牙的刀柄存住一口气虚晃一刀,趁对手躲的功夫回身后撤。龙牙几乎与赤苋同时抵达景元面前,长刀刀身微偏挡住泛着寒芒的长枪,小过一招后她及时云吟术御水补充防御。
其余几人一股脑跑去试图拆掉应师傅的金人,独留赤苋一对二试图斩杀景元。
【存护】就在身边,景元不慌不忙给自己找了个方便躲藏和嘲讽对手的角落。龙牙豪快挥舞,宛如回风流雪壮烈又洒脱。
赤苋试了几次都没能把景元从龙牙的刀光后挖出来,招式逐渐朝着同归于尽的方向越走越远。也许他还有残存的自我意识,可惜现在也已经无法控制身体,只能按照命令不顾一切展开行动。
“这是……”观众里的持明比例上升,名医的数量也在增加,眼光毒辣的丹鼎司医士们纷纷交头接耳——
——那个毕方卫士卒的状态怎么看着不太对?
第86章
离朱用龙牙的刀尖逼退其他对手及时赶到景元身边支援,应星操纵金人在领一个角落堵同样想扑上去的毕方卫小队成员。
从这几人的站位可以看出他们之间确实发生了些小争执,队长站在距离更多队员较近的地方,剩下两三人抱团取暖,离朱没有后撤回援前就是在和他们交手。
赤苋是个独自被踢出团队的家伙,没人和他一起。
这种情况在正常的云骑小队中也偶有出现,最终结果多数是落单的人被调走,其他人因为孤立同袍而受罚。如果有新的小队愿意接纳被调出的人还好,如果没有事情就会变得有些麻烦。
士卒们私下里多半会以小队为活动单位,同进同出,一起溜出神策府打牙祭一起被抓到受罚,等上了战场也要一起冲锋或是一起撤退。当然了,如果有人倒霉再也回不了罗浮,剩下的人也会帮忙照顾他/她留下的亲属。
没有小队愿意接纳的士卒会在日常巡逻和守卫时重新分配位置,那意味着他需要花上一定时间和新队友磨合熟悉。话说回来,以云骑中的普遍情况看,这样的士卒多半是自家性格太有棱角。有的人是因为实力差距太大无法勉强留在小队中,就算离开也会找到更适合自己的位置,等同于升迁。还有的人能力一般单纯就是无法容让他人,被踢出去后过不了多久就会申请退役。
仙舟联盟的空间折叠技术可以说登峰造极,不会让同小队士卒们挤在一间屋子里居住。单人单间共用会客室的正常情况下因为生活习惯而引发的隔阂基本不大可能,如果一个士卒发现被同袍们排斥最好还是先从自己身上找找原因,要么积极消解矛盾,要么主动申请调离。
像赤苋这种上了“战场”还被孤立的情况,少见且严重,被纠察发现整个小队从上到下都会被问询,挨罚的事儿更是跑不了。可其他人还是义无反顾的躲开他,中间必然大闹过一场。
——不久之前大家都还好好的,自从参加比赛后事情就逐渐超奇怪的方向展开。赤苋的脾气越来越古怪,队友们能理解他心里的不甘,可是他指责的话也太难听了,不管不顾的大声嚷嚷,谁劝他他就骂谁。老实讲作出那种决定确实不是某一个人的责任,问题的关键在于那个决定究竟是怎么被讨论出来的……到现在居然谁也记不清。
惹不起总还能躲得起吧,就算被纠察发现队内不和,就算因为这件事接受处罚,他们也不愿意再白白上前给赤苋骂。而且啊,这个人向来是同袍之中实力最强的,就算闹成这个样子队长依旧极其看重他,有什么事都会第一时间喊他,别人羡慕不来。
异变在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时刻发生。
离朱上步挑刺,紧接着翻身劈砍,长刀破空的嗡鸣就连跟在后面的景元也头皮一凉。这要是削在身上,直接就得去见帝弓司命。对方提枪格挡,刷刷刷几道寒芒,没能刺破刀影自家也顶不住几乎刮破皮的刀风。
赤苋被她一连逼退数米,眼看与目标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急切之下不避不让顶着龙牙再次向前挤。
遇到这种不知死活的家伙之前小不点或许还会稍稍让他一让,现在离朱可是放开了手打,才不惯着对手的臭毛病。龙牙狠狠凿住枪耳,金属砸在地面上与岩石土层摩擦的声音叫人浑身难受。
交手瞬间周围丛生的植物已经尽数被四溢的刀影斩落,地面上撒了厚厚一层枯枝败叶,削断的树枝截面就像一从又一丛尖刺藏在落叶下。
对手的武器被死死压制,这几招下来双方体力都在极速下降。
衣衫再次被汗水浸透,离朱突然察觉到赤苋的力道猛增。这不正常但也没有思考的时间,她轻巧收刀,像只矫健的狸猫跳起又落在赤苋的枪身上,三两步抢上前一脚踹歪了对手的下巴。
赤苋横着滑出去压扁一道植物,云骑制式的盔甲被那些尖锐的断枝挂得摇摇欲坠。
绿色落叶间不知打哪儿混入一簇簇金黄。
她年纪小不认识这些,外面的观众纷纷惊呼。
魔阴身。
天人族的终结。
小不点长刀近身打一个“巧”字,本意还是想逼退赤苋让他别再盯着景元砍。奈何这家伙翻滚起身后照直朝她刀尖扑来,龙牙刀身长度超过一米四,赤苋冲上前把自己撞了个对穿。
伤口处涌出的不是血,而是更多金黄的落叶。
“离朱松手!”景元在后面喊她弃刀保命,被明显异常的人接近到几乎贴脸的程度,赶紧跑才是上策。
场外的策士们一发现异常就行动起来,留下一道入口放十王司判官入内,其他各方位全部封锁。
持明族中有数人拍案而起,若非绿衫小童机敏,或许此刻他们已经撕开空间闯进去了。
龙牙被赤苋卡住,离朱转身侧跳,动作敏捷灵动。她双脚蹬在对手胸腹,利用反力向后蹿出,顺带着把刀也给拔了出来。
管你们谁,想让她放弃自己的刀?没门儿!
景元提着短剑上前两步,两个孩子站在一条横线上。
赤苋被长刀洞穿的伤口中生长出扭曲的枝叶,他现在看上去已经没有多少活人的样子了,蒙上白翳的双眼仍旧死死盯着景小元。
“你往后退点,他不正常。”离朱并指御水,透明蛋壳将小队三人裹住。这边出了事,毕方卫小队其他人瞠目结舌不知该作何应对。
只是,只是争吵然后几天谁也不搭理谁而已,怎么就到了这种地步呢!
堕入魔阴的天人族相当于死亡,只是身体还能动罢了。
不再被人牵制,金人转身疾驰,巨大的手臂带动铁拳当头砸下。离朱拽着景元灵巧挪腾,两个小朋友及时躲开又跳回来,沿着金人的手臂一溜烟蹲到它的肩膀上。
赤苋力气再大也拗不过身躯犹如小山的庞大机巧,当头挨了一掌整个人被困在地面,只露出不停飘落黄叶的脑袋。
离朱蠢蠢欲动,景元一个没看住就让她跳下去,不偏不倚蹲在赤苋簌簌落叶子的脑袋面前。
我揪!
她伸手薅人落叶的动作就像打架拽头发似的稳准狠快,拦都拦不住。
赤苋一怒之下怒了一下,金人的拳头压在背上比山岩还要沉重,除了无能狂怒此刻他也做不了什么。
“你揪这玩意儿干嘛!快点扔掉!”
景元紧跟着跳下来拍开离朱手里的落叶。
就算持明没有魔阴身也不能乱碰这个,谁知道上面都沾了些什么脏东西!
十王司判官来得非常及时,人影未至锁链先一步将赤苋连脑袋一块紧紧捆在金人拳头上。应星这才操纵金人抬起胳膊,露出下面狰狞可怕的一幕——
赤苋整个胸腔所有受伤的地方都长出了诡异的枝叶,血水汩汩流淌,彻底染红了他身上属于云骑军的蓝白色制服。
“唉……”判官叹了口气,抄起锁链另一头一点一点把他扣出来,“冤孽呀!”
金人砸的这一下力道不轻,隐约能从那些枝条见看到莹白的断骨,即便如此赤苋还在挣扎着怒吼,他逐渐腐败的眼球始终望着景元所在的方向。
“看什么看!再看挖你眼珠子出来踩爆!”
离朱阴恻恻的横刀在掌心轻轻拍了两下,景元一把捂住她的嘴恭送十王司判官,“您辛苦了,不耽误您工作,您慢走!”
宽袍大袖的黑衣判官低头和小不点用眼神较了会儿劲,别有深意轻轻冷笑,“呵……小家伙,”
“十王司工作清闲薪水丰厚,说出去也体面,你将来可以考虑考虑。”
“十王司?让我去看门吗?”小朋友心心念念门卫工作,奈何这位判官没听懂:“我十王司可不用人看门,已经进来的出不去,外面的也不敢胡乱往里走。”
“哦,不去!”更想看大门的离小朱十动然拒,对此景小元有六点内容想说:“……”
不是,你到底是对看大门这项工作有什么执念?上辈子没看住门儿吗!
判官见状不再多说,只是笑笑就带上“客户”缓缓离去。锁链把赤苋整个人捆成了个茧,被拖在身后叮叮咣咣拖着走。
判官处理魔阴身的这会儿功夫里裁判们抓紧时间开了个小会,最终认定这场比赛还是一百一十四号小队胜出——小队长景元别出心裁从工造司请了个工匠组队,谁知道这工匠连金人都能搓出来,毕方卫输得不冤。
工造司的工匠打造武器和民用各式器具,向来被认为不必上前线,可是这位……给足零件的情况下他一个人就能包围人家一个舰队!
让他留在后方反而是种浪费。
至于说三个并列的第二名,这种头疼事就交给将军大人解决吧,哈哈哈哈哈哈!
危机解除比赛也结束,毕方卫小队被十王司后跟进来的守灵看着,景元他们得以先行离开。
观众席上掌声如雷,这场反转反转又反转的比赛看得人心惊肉跳之余油然而生出股别样的满足感。
以弱胜强,还是一胜再胜,永远是大家最喜闻乐见的好题材。
离小朱收起龙牙被景元推着向外走,边走两人边就该不该揪人“头发”这件事小声争吵。
“往哪儿走呢?”策士笑着把出了赛场就想朝后门溜的小家伙们拦下来,“这边!”
应星抄着手烦恼回头该怎么给金人做清理,景元怎么领路他就怎么跟着。被策士一提醒三个小朋友就连歪头疑惑的角度都差不多。
“啊?”
“快点上去,你们忘了演武团体赛前两名要谒见将军?”策士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趁这段时间整整衣服和头发,四方览镜看得可清楚了!”
景元怪叫一声上前围着策士“姐姐”、“姐姐”的喊,央求着想要延长点时间照照镜子。策士无奈:“本来就会留时间给你们,快点跟我来,别再继续耽搁了。”
所以他们还真是把这事儿给忘了啊!
第87章
军中演武团体赛的排名终于有了个定论,这场除了第一全是第二的热闹大概能让罗浮人津津乐道十年有余。尤其最后一场比赛中有士卒居然扛不住压力当场堕入魔阴,这件事更是引发广泛讨论。
魔阴身多发于上了年龄或是心理压力特别大的人群,天人族人人都有这一天,狐人族偶有罕见案例,持明没有,短生种也没有。目前丹鼎司对此有两种主流认知:一为天人族本身并非长生种,乃是因为【丰饶】星神药师的赐福(诅咒)而从短生种毫无过度的成为长生种。心理层面上他们仍是短生种的心理,活得时间太久,实在无法承载厚重岁月加诸于身的重压,因而扭曲堕落。第二种认知简单粗暴认为“魔阴身”就是灵魂的死亡,□□因为【丰饶】还有活性,但人实际上已经死了。
两种说法都有不少拥蠹,但也都有无法解释清楚的现象。对于非专业人士来说亲眼看到魔阴身发作无异于遇上杀人犯当街行凶,怕归怕,事情得到控制后八卦还是要继续八卦。
不过这些都是将来的事儿,现在大家更想看完比赛结束后将军会给胜者什么奖励。
上一次演武的奖励让人津津乐道许久,不知这会又会有什么新鲜东西。
洞天上空的浮空观景台摇身一变成为演讲台,腾骁将军率各舰队骁卫诚恳祝贺罗浮仙舟上所有人年节假期愉快,说些年年都要说的场面话,鼓励一下士气再放放针对丰饶民的狠话,场面上的事就办得差不多了。然后策士们请四支队伍中还能登台的选手站在定好的位置上亮相,观众席中掌声与喝彩声就没停下来过。
由于罕见的出现了三个并列第二名,神策府武库将向这三支队伍开启,每位参赛者都可以从中选取一件工造司大匠打造的神兵,并巡镝若干。往年这只是属于第一名诸多奖励中的一项,不过对于云骑士卒来说绝对是仅次于罗浮房产的好东西了。工造司中成名的匠人轻易不接外单,至于说想自己花钱请他们打武器……嗯,想法很好,慢慢想吧,攒个一两百年不吃饭或许有戏。
第一名的奖励是本册子,这原本是准备给十人小队的,但是获胜者是大小孩、中小孩,外加一个小小孩……将军也没法子,将军总不能把奖励换成零食大礼包和罗浮灵囿(动物园)无限期门票。
至此军中演武的团体赛暂时告一段落,接下来是更加动人心弦的单人赛,不过这些就和离小朱没什么关系了。她又不是云骑士卒,想参加也没份儿,只能坐在四方览镜旁凑凑热闹。小家伙站在原地无聊到玩手指,她本来想坐下打瞌睡的,要不是怕被曼兑和巫凡看见,说不定这会儿已经某种遨游太空了。
大人们的场面话可真多啊!
应星笑着把最后一只劳苦功高的机巧团雀塞给她,景元抬头过来用手捏团雀的喙,离朱转过去背对着他不给捏。
腾骁将军还在演讲,视线扫过三个开小差的小家伙,摇头失笑快速结尾。
将军结束讲话,浮空的高台慢慢收起,观众们怀揣着各种感慨有序退场,守卫和策士们提心吊胆努力维持秩序——可算完事儿了,站好最后一班岗!
公开讲话时腾骁将军与各位参赛者的距离有些远,等到了非公开场合,他高兴的走下台子拍拍每一个士卒与参赛成员的肩膀。
“不错,民间尚武之风一日不息,外敌就一日不敢轻易染指罗浮。”他一视同仁的鼓励每一个人,为他们取得的成就喝彩,只有走到景元面前时趁小少年不注意卡着胳肢窝把他举起来。这一刻景小元脸上的表情有趣极了,就像走在路上突然被人推倒猛吸茫然不知所措的猫咪。
“哈哈哈哈哈!”腾骁没有在这种场合公布由景元接任春霆卫骁卫,但是他身边的策士与守卫大多已经知晓此事,看向少年的表情也多了几分客气与热切——这样年轻的骁卫,他本身武艺不俗,出身和师承都很能说到,又是个天生的将才,很难说将军是不是还有其他考量。
这孩子生得讨喜,就算输给他其他并列第二的小队也基本没有意见,脑子不如人也是不如人嘛,有那个功夫嫉恨小孩子还不如回家多吃几个核桃补补。
对,基本,没有意见。
毕方卫小队的队长一直在心里反复权衡:虽说排名赛产生了三个并列第二,可是能够代表罗浮与其他仙舟一较高下的名额只有两个。他为了保护自己抛弃了赤苋,同时也极大可能的失去了见到元帅的机会。
无法见到元帅,但是将军近在咫尺。
“好友”义愤填膺的怒骂尚在耳边回想,从戎数百载的辛苦与辛酸在这一刻尽数涌上心头。
我的实力还不够强吗?功绩还不够多吗?表现得还不够上进吗?
一年又一年,十年又十年,毕方卫无数个小队中普普通通的一支小队,这就是他这几百年努力的结果。将来也不会有什么晋升的机会了,他想要的那个位置已经被更年轻、出身更好的少年人占据,今后的日子一眼就能看到头。
无非熬到年龄,然后拿上一笔养老钱离开。
难道就这么认了?
不!
不不不!
当然不能。
“朋友”说得有道理,将军也是人,是人就会犯错,将军自然也一样……
谒见将军自然是不好带武器的,所有人都空着手,就连那个短生种工匠也将空间钮放在外面由策士保管。但命途行者可以用命途之力隐藏武器,有心的话带个“水果刀”也无伤大雅。
腾骁正举着景家的公子笑闹。
他闭上眼睛吸气,然后睁开。
事情发生得非常突然,毕方卫小队的队长向前走了一步,没人当回事,第二步他迅速靠近腾骁将军背后,宽背厚刃的剔骨尖刀狠狠刺出,然后被薄薄的水盾卡住。
失败了。
又一次的,最后一次。
惊呼声中的视线逐渐模糊,他猛烈挥舞双手想要带走几个陪葬,一颗流转着黑色与金色的珠子狠狠砸中鼻梁,血腥味与酸楚的眼泪齐流。已经彻底看不见了,隐约中有道清冷镇定的声音低低响起。
“闭上眼睛,别看。”
遮天蔽日的海水盖下来,看不见,听不见,不久之后触觉也会消失。
终于不用再去望那条被堵住出口的路了。
毕方卫小队的队长突然从位置上走出来,第一步时离小朱松开手里的机巧团雀,第二步她只来得及御水拉开一道不完整的盾。
这个狐人老登总是喜欢逗小孩,烦,但是不招人讨厌,离朱不希望他被换掉。
谁知道那个人只是行刺失败被挡住而已,将军甚至没说要拿下还是格杀,他身上就突然穿出无数带着落叶的枯枝。
这家伙的变化比之前那个还快。躯体猛然膨胀,身型变得像是破败寺院中被废弃的塑像,一面掉土一面落叶子,双目之中更是长出簌簌枝条。
离朱的盾给得及时,那人异变之后随即胡乱挥砍,不等小不点举着拳头冲上前去,肩膀上多了只止住她动作的手。
“闭上眼睛,别看。”
这东西太丑陋,伤眼。
重渊珠毫不客气的砸透了魔阴身的额骨,滔天巨浪倾泻而下,巨龙虎视眈眈。
应星瞪大眼睛,他看到离朱的“兄长”额间显现出青玉色的龙角,迷茫之中后脑勺让人狠rua一把:“怀炎托我顺道看看你呢,挺好,不用往罗浮的工造司跑了。”
“炎、炎庭君?”少年看看背后的熟人又看看抱着离朱御水狂揍魔阴身的青年。
啊!原来那就是罗浮的持明龙尊,饮月君。
所以……景元挑队友的标准究竟是什么?看谁的“家长”更熊吗?
景小元这会儿被腾骁将军捞猫一样捞着后退数步,将军另一只手里提着狐人常用的厚背大砍刀。刀光之中帝弓司命赐下的神君挺立与天地之间,雷影伴随着震耳欲聋的轰鸣声,金光闪闪的“神明”追魔扫晦,且将那被云吟术困住的魔阴身劈成一截黑炭。
“唉……”
不知道是谁在沉沉叹息,直至此刻众人才反应过来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刺、刺杀将军?
怎么想的!
毕方卫小队剩下的八个人眼睛都直了,将军身边的守卫第一时间横枪控制住他们,进一步处理还要看究竟是交给十王司还是神策府。
腾骁自己倒是习以为常,放下景元后他叹了口气,拱手向丹枫道谢:“劳饮月君动手解围。今日俗务缠身,就不耽误各位了,改天再聚,改天我带些燃茶登门道谢。”
接下来是神策府内的事,丹枫和他客气了几句立即告辞,坐在他胳膊上的离朱好奇的盯着另外四位龙尊猛看。
哇!五种颜色集齐了!
丹枫抱着离朱,炎庭君顺手捎上应星,五位龙尊迅速返回鳞渊境。
到了波月古海之畔,第一件事就是把离小朱拎出来围着批评。
——魔阴身身上的东西是可以乱摸乱碰的吗?当心烂手哦!
第88章
被五个龙尊围起来念是什么感受,离朱表示这辈子再也不想体会。
饮月君清冷,天风君诙谐,昆冈君厚重,炎庭君热情,冱渊君沉静。
嗯,这是给外人看的。
任何一个家长,无论什么职业什么地位什么收入,看到自家熊孩子徒手捏癞□□的第一感受绝对是糟心——你*持明粗口*的能不能搞点干净动静?
同样的,耳提面命教育幼崽时的绝望也都差不多。
离小朱垂头丧气被人拎着悬空,如果有尾巴的话此刻尾巴一定烦躁的甩来甩去大力拍打。她不是不想还口,而是识时务……面前有五个龙尊,打不过一点。
呵呵。
什么“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啦,“千金之子不坐垂堂”啦,“病从口入必须勤洗手”啦,“魔阴身是脏东西会吃小孩”啦……等等等等各种由来古怪的理论轮番上演,总结起来就是一句话:不要手贱。
“……”
幼崽被念得蔫哒哒的,跟着被拎过来做客的应星都忍不住同情她。龙尊们真的很能念,虽说性格各异,但都是有耐心的人,旁征博引举一反三,一个点能被他们引申出一篇论文。
“不过你现在还小,很多事物认不分明也很正常。”活活把离小朱念成蚊香圈圈眼,冱渊君终于松口,“今后需得切记,凡事慢上一拍,想好了再动。”
欲速则不达,这孩子身上是有点急性子在的。
除了丹枫以外其他三位龙尊纷纷点头,然后又开始各式彩虹夸夸。
夸!都给我往死里夸!我家幼崽就是棒棒哒,为什么不夸!
旁观了一切的应星表示:早知如此一开始就该向炎庭君告辞的,还不如和景小元一起留在将军身边,说不定这会儿他都已经回到工造司了!
被队友反复念叨的景小元这会儿蹲在神策府,上有景父景母、腾骁将军,以及镜流,下面坐着跟来吃瓜看热闹的白珩。
景元的父母来神策府接儿子回家,当头就听到让他们眼前一黑的消息——关于由景小元接任春霆卫骁卫一事的讨论。
景家乃是地衡司世家,亲戚朋友几乎都在地衡司内任职。从景元的名字就可以看出,“元”者,始也*。善之长也,故从一。也就是说他是家系中这一代最先出生的孩子,也是家庭中的长子。鉴于仙舟的人口政策,大概率还要做上两三百年的独子。
家里的凤凰蛋,眼珠子。
根据景家家老们的意思,这孩子生来早慧,基本是奔着“司衡”的方向培养的。加之他天性开朗大方,胸襟广阔,家中小辈多与之交好,也是数百年后妥妥的一族之长。
这样一个崽,你神策府说上缴就上缴,真当我们地衡司是软柿子好拿捏?
孩子在神策府学武顺便提前服个役这没什么,将来还是份光彩的履历。可舰队的骁卫是什么?那是要上战场的!上了战场刀剑无眼,去了还能不能回都得另论。退上一万步讲,孩子现在还小上不得战场只能留在将军身边做个护卫……可罗浮将军的护卫是那么好做的吗?一个系统时前毕方卫的某个小队长不才试图行刺被饮月君给拦下了么!
腾骁将军心虚的摸摸鼻子。
别的都还好劝,人家爸妈亲眼看着儿子几次遇险,这要是不炸毛就得去做亲子鉴定了。
“两位先别急。”他陪着笑催促策士赶紧上茶顺便上点心给景小元糊嘴,缓一缓等气氛好些才继续道:“我也是实在稀罕咱元儿这份心性和脑子。比赛两位肯定也都看了,其他士卒只知斗勇,唯有景元在斗智,勇盖三军好求,智夺桂冠只能看帝弓司命给的天赋。咱们罗浮实在是急缺带脑子出门的云骑,因此才不得不求到二位头上。”
景小元想要张嘴说话,镜流冷冷横了他一眼,白珩在后面拽拽他衣服上的装饰。
别出声!
这种场合小孩子别馋和,向着父母恐怕就要错过千载难逢的机会,向着将军难免让父母神伤,说什么都不讨好。
景父景母交换了一个眼神,景父拱手苦笑:“将军如此礼贤下士,我们夫妻实在受宠若惊。犬子年幼,关于未来如何,我们做父母的只希望孩子这辈子能无病无忧万事顺遂。说句托大的话,景元就是留在景家一辈子不出门,我们也养得起他,实在无需险中搏富贵。”
他这番强硬表态并不是要与神策府翻脸,实在是知子莫如父,儿子虽然老老实实被他师父摁住,但是浑身上下散发出来的不服气着实盖也盖不住。
罢了罢了,臭小子另有志向,做父母的不说提供助力,总之不能绊手绊脚拦着他。
好儿不望爷娘田,也不是不行。
“关键还是看这孩子自己的想法。”景父淡淡的行过礼,起身直视腾骁将军。
说到底,不过是父母之心拳拳,生怕珍爱的孩子去了别人手下不得青眼蹉跎岁月,这会儿多少要给他叫些身价。
“这十年内,我不会让景元领春霆骁卫的实缺。先叫他在神策府内遍览书籍,至于将来,我也觉得要看孩子愿不愿意留下。”
腾骁将军并不认为景父景母的态度有什么问题,景家已经算是很含蓄很给面子了,若是换了丹鼎司司鼎站在这里与他谈及离朱入神策府的事儿,估计这会儿持明龙师架都打完几场了。
他必须为罗浮的下一个百年提前培养人才,尤其风雨欲来大战将起的当口,只要是有能力且心性端正的孩子,能努努力还是要努努力。
哪怕挨家长几拳也没关系。
“领实缺”就意味着必须率队冲锋,也就是说景小元至少在还是个豆丁的时候绝不会被委派去做危险的事,景母的心稍稍放下了些。
她勉强保持着微笑向镜流点头致谢,到白珩这边也少不得表示一二。
那边腾骁将军画的大饼已经差不多快熟了。
“训练肯定还在府内训练,小孩子不出罗浮。然后呢,饮月君家的小离朱过几天也会来,两个孩子年岁相差不大,放在一起你们尽管放心。”
这赌约要黄不黄的也挺好,怎么解释都行。
龙尊教养的孩子入神策府,象征意义比实际作用大上百倍,哪怕为此要和龙师做过一场也值。
一听到持明家一刀一个魔阴身的小朋友不日也将入神策府,景母悬在半空中的心终于放下——赛事中不知道多少次离小朱及时回援才保住自家儿子几乎毫发无伤,此为亲眼所见,比腾骁将军说的那些保证更可靠。
她抬头看看丈夫,后者眼底闪过的光芒说明他对这个安排也很满意。他们并不知道腾骁根本就还没跟持明那边透气儿呢,出于对将军的信赖只当他处处都已布置好了。
腾骁心里咬牙切齿计算如何与龙师对上,脸上还是笑得中正平和,反复出言安抚景父景母,又把团体赛第一名的奖励册子交给景元:“你们自己商量着分吧,百冶大炼通常十年一次,但工正有意提前,约莫着加急准备也就还有四五年。”
景元手下册子看看父母,父母处处为孩子着想谋划,为人子者又怎么不会反过来心疼父母?
儿子小猫一样眼巴巴的模样看得景父心里乱糟糟的,抬手往他脑袋上狠狠RUA了把厚实头毛:“雏鹰总有离巢的一天,既然你管不住往外扑闪的小翅膀,我们还能不遂你的愿?既然如愿以偿了就别做这幅小儿女状,惹人笑话。”
景元的马尾巴都被他给揉扁了,腾骁将军朗笑,白珩抱着尾巴脆笑,镜流……镜流嘴角向上动了两个半的像素点。
景母轻叹着摇头,眉眼间尽是温和。事已至此,只能当这个儿子是为了罗浮养的。不然还能怎么办!真把他捆起来关在家里吗?
小少年金色的眼睛笑眯成两道缝,他胡乱把册子塞进衣襟,打算明日去丹鼎司寻离朱和应星——拎走应星的是朱明龙尊炎庭君,鳞渊境内怕是不留外人过夜,估计丹枫会给安排。
“七日后一早入府,与来自其他仙舟的小队汇合。”
腾骁大手一挥放了景骁卫七天假,景父景母谢过将军,带着儿子回长乐天。
“回头家中设宴请你师父谢过授艺之恩,另外还要请饮月君谢持明一族对你的支持……须知一力降十会,若非小离朱从头到尾护着你,多少智计也难成真。要真诚的善待你的朋友,能互相扶持的友人实在是太难得了,明白吗?”
既然儿子一门心思要走云骑这条路,景父也只好跟着调整计划。原本景家与剑首之间也就是遵照礼仪的不远不近,现下还是不远不近但心意不能还和从前一样。另外持明在三族盟约中的分量相当于在罗浮的分量,能得到他们的支持景元未来才能走得更稳。
总角之年的骁卫啊……如果并非因为武艺超群,那么将军的意思几乎快要写在脸上了。
神策将军节制罗浮云骑,执掌联盟旗舰,责任重大夙兴夜寐。腾骁将军在这个位置上已经坐了近百年,逐渐接近历代将军任职的平均时长。为了一场军中演武的获胜而越级擢升似乎也有些重了,可见此处必有后手。
作者有话要说:
*《说文解字》东汉许慎
第89章
丹鼎司。
“这边是药庐,那边是行医集市,下面是太真丹室,深处是病房。西边是波月古海的一部分,祈龙坛,星槎码头,然后……民居,自由市场,寒泉学派的精舍,没了。”
离朱介绍丹鼎司只需要一分钟,补充内容也不多:“祈龙坛附近有些破土而出的建木根须,你不要去摸,被守卫发现就是二十年监禁,我不想去十王司给你送饭。”
应星跟在她身后,有那么一个瞬间确实很想去撅一枝建木带回工造司试试,但是听说只过去看一眼就保底二十年,立刻就没有多少兴趣了、
他可以通过其他方法得到建木枝条,没必要铤而走险以身试法。
离朱领着他走进一处外观很是朴实的小院,星星一样的银色果实点缀在墨绿色枝叶间,小不点随手拧下来一个塞进嘴里:“可以吃,甜的,但是不能吃多。”
银桔有微毒,对长生种来说不算什么,但短生种不一定能扛得住。
少年有样学样也拧下来一个尝尝味道,甜中微微带了丝苦涩,咂咂嘴回味还挺久远:“还不错。”
“这几天你先住这儿。”她指指空余房间,“随便挑。”
炎庭君留了应星在身边,但鳞渊境也确实不能留外人,所以丹枫派离小朱去照顾她的新朋友。这不是针对谁,所有人都一样,就算罗浮的将军来了亦是如此。
能不留在鳞渊境离朱还更高兴呢,被龙尊围着念那是打不过不得不背着耳朵听,如果留在鳞渊境日子算是别过了,以曼兑为首的保守派龙师们还有一顿等着呢!她扯扯应星的制服袖子,趁所有人注意力都在五位龙尊身上撒腿就跑,成功溜进丹鼎司。
“我去哪儿拿被褥?”应星不指望小短腿能做什么,她把她自己照顾好就万事大吉。问过离朱后少年吭哧吭哧搬出备用的纺织品,房间里自带有卫浴,离朱还帮他翻了套没穿过的居家服出来……丹枫的,别人送的衣物他从来不穿,随手找个地方扔着扔着就忘了。
“你去洗漱,我点外卖。”出了比赛场地玉兆通讯不再受限,小不点眼睛都亮了——哪有不爱吃甜食和炸物的幼崽嘛!神策府的食堂不怎么做这些容易引发呼吸道疾病的食物,小家伙早就馋得不行。
在吃这方面,应星认为离朱比景元还值得信任,样子不好看或是味道不好闻的她根本不会选,放心跟着蹭吃绝对不会翻车。
“行!”他把视线放在咕噜噜满地乱滚的家用清洁机巧上,手指有些痒。
既然不能回工造司,做点小手工应该也可以吧!话说龙尊们聚在一起会讨论什么?哪里的鱼更好吃么?
“怀炎老伙计强调了好几遍让我护着点他的小徒弟,可我也不能跑来罗浮上一直住着,所以呀,嘿嘿嘿嘿!”被少年念叨的炎庭君正搓着手朝丹枫谄笑:“想来想去,还是得仰赖饮月君。也不用管太多,匠人有匠人自己的规矩,只是罗浮这边对寿命的看法好像格外严苛些,这一点劳烦你多看着点。”
丹枫脸上表情淡淡的,看不出喜怒。
“为何方才不直接拜托罗浮的神策将军?那边恐怕比我说话有分量得多。”罗浮这一脉的持明掌握着丹鼎司,对于工造司了解不多,他这龙尊也不过只能充当个甲方的角色罢了。
实是担忧有负所托,所以不敢轻易应承。
“工造司内如何全看那小子自己的本事,好赖都与人无怨。”炎庭君如何不知丹枫所思?当下摆手要他别想那么多:“只在被欺负时劳你说句公道话即可。”
他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丹枫自然点头应允:“好。”
因为有其他四脉龙尊在,龙师们格外的安静,就好像打定主意要在客人心里留下个“平和文雅”的印象。难得耳根清净,丹枫的心情也好了不少,偶尔帮自家幼崽的友人出个头而已,小事一桩。
炎庭君了了一桩心事,靠在椅子上听其他人论及族中之事,一直聊到夜深,冱渊君提出想去波月古海的古国宫墟中看看。丹枫无可无不可,五人便说好明日过去。五龙聚首已有数日,大家决定共同拜谒过持明故居后就此告辞,等下次再见面……或许就是在某人沐月蜕生的祭礼上了。
转眼到第二天,难得休息离朱自是缩在被子里贪睡,应星被楼下的敲门声引出卧室,站在二楼露台探头向下望,景元穿了身大红色的外衫站在门外耐心十足的“笃笃笃”敲个不停。他看上去就跟个红包似的,纯属天生好看才硬扛住了这么张扬的颜色,白发金瞳惹得门外行人纷纷忍不住扭头过来盯着瞅。
“应星哥,离朱醒了没?你帮我开个门儿呗!”上方多了道阴影,景元不抬头也知道会是谁。应星朝他挥挥手里的钳子,噔噔噔下楼去开门——家用机巧被他拆了还没装好,只能自己跑腿。
他身上还穿着昨日离朱翻出来的居家服,袖子裤子都要挽上几道才能不往地上拖。景元等了一会儿,就见应星推开室内门出来,摸了两下才找到院墙上的门锁。
“这么早就从长乐天过来,你不多睡会儿?”应星笑着开门放景元进院子,后者从身后提出一只篮子:“我爸我妈要我给你们送些早餐过来,不然以小离朱的困劲儿,她能一口气睡到晚上。”
应星接过篮子顺手关好门,领着景元走进会客厅。
“先说好,我可不去喊她。”他把篮子放在小餐桌上,回头就见景小元手里捏着两枚银桔啃。
好吧,种族差异,种族差异!
“离朱揍我得三七开,她蹲三年,我过头七。”他开了个玩笑,景元突突突笑得像个卡壳的金人:“我也不去,等会儿再说,我怕疼。”
应星去厨房找碗筷摆早餐,景元把昨日将军给的册子取出来摊开,隔着会客厅大声说话:“应星哥,将军要我提醒你,这一节的百冶大炼怕是要提前,最晚五年就会开启。”
“那你们把奖励里的锻造材料都留给我,别的我啥都不要。”厨房里的人同样大声回应,楼上某间卧室传出巨响,很快披头散发的离小朱就阴暗的出现在会客室门口:“你们太吵了……”
景小元的声音立刻夹起来:“你醒啦?有好吃的哦~”
有食物安抚,离小朱的情绪重归平静,应星帮她把蒸笼和羊奶放好,盖子掀开里面摆着的是一个个胖月牙形的蒸饺,并不是包子。
“我家厨娘早早起来现包的,你们赶紧趁热尝尝。”景元溜进厨房找了个小盘子倒了点醋端回来,离朱不用人说就捏着蒸饺戳进去沾了点甜醋。
这顿早饭有效缓解了某人的起床气,等到所有人都吃饱喝足后才轮到“坐地分赃”的环节。
“应星哥需要积攒锻造材料好参加百冶大炼。”景元拎着奶瓶边喝边向离朱介绍这项工造司的盛事,“百冶大炼是工造司留给年轻工匠崭露头角的唯一一条通道,但它有条准入门槛,那就是必须‘工匠’才能参加。按照罗浮的规矩,从学徒到工匠差不多有四十多年的路要走,可……”
可应星他是个短生种,四十年后人都五十多岁了!
“所以嘞?”离朱同样抱着浮羊奶瓶子,“要我去揍一顿管这事儿的人吗?”
既然解决不掉问题……那就只能解决掉有问题的人了。
“我谢谢你啊!”应星站在她身后看册子,闻言胆大包天的伸爪摁了下小家伙的脑门芯儿:“别给我没事儿找事儿!”
景元勉强咽下差点喷出去的羊奶。
“所以应星哥才需要积攒材料提前完成者四十年内的工作任务你明白了吗?”
和这家伙说话有时候怎么这么累?!
离朱歪着头想了想,一口喝光剩下所有羊奶:“我要巡镝,武库我已经有龙牙了,别的刀都不如它。可以拿着巡镝向工造司指定匠人下订单吧?”
她其实脑子转得也挺快,就是有时候懒得转——小队已经有外置大脑了,自己的可以省着点用。
“可以,但是走工造司会比私下订单贵哦,公家提供主要耗材,自然要多提些成。”应星看看离小朱浓密顺滑的黑头发,忍不住又用手指戳戳她的发旋:“你不用花那个冤枉钱。”
“刷业绩,”离朱甩头挪开不让他戳:“钱能解决的问题都不算问题,问题只在于我平时手里没钱。”
这可真是个现实的话题!
景元把册子扒拉到自己这边:“我的意见是,武库还是要去的,取出来的武器可以和士卒们私下交易,换成巡镝或是材料都行。”
不要白不要,大把云骑士卒想给自己弄一把好武器都没有门路,神策府也不忌讳这种交换,何乐而不为呢。
“你们各拿各的奖励,挑好了剩下不要的我去找路子换掉,怎么样?”
“可以。”离朱其实也没什么太重的外物欲望,持明族内什么都不缺,只要她张嘴丹枫更是问过之后直接刷玉兆,她只是喜欢巡镝金灿灿的颜色而已,对于如何花掉它们不感兴趣。
“既然这样,你今后的武器,我可就不能不认真些了。”
应星明白景元相当于放弃了神策府的物质奖励,这份难得的帮助他日必有回报。
作者有话要说:
离小朱抱着龙牙,皱眉:“明天,你们考试,加油好好考。考的都会,蒙的都对。谁不让你们好好考……我就把他削成肉片儿!”
第90章
景元和应星把册子上用不到的奖励圈出来,离朱坐在旁边好像在听,实际上人已经跟着动画片的节奏走了。一场比赛下来时间好像过去了许久,实际上不满两个月。
少年们压低声音逐项逐项讨论,小不点有一口没一口的嚼零食,盯着四方览镜看。
等那两人讨论妥当,景元用胳膊肘碰碰离小朱肩膀:“神策府武库,去不去?要去现在就去,然后一块去工造司。”
“……”她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拖拖拉拉划着进度条勉强看了个结尾,站起来关上镜子:“去!”
神策府的武库,谁不想进去见识见识!
还在年节假日中,大街小巷散落着无所事事四处走动的孩子,离朱三人显眼但又不显眼——显眼是因为这个持明、天人、短生种的组合太奇怪了,不显眼是因为人多。
人很多,特别的多,多到搭乘星槎都得排队等。
景元规划的路线是先搭星槎去长乐天,从长乐天进神策府,等出府直奔闻香下马楼吃午饭,下去再跟应星去工造司给他撑腰打气。
有人动脑子,离朱就跟着走,三小只站在队伍里耐心等候,码头上小贩们提着篮子来来回回叫卖些饮料小吃。
罗浮仙舟上哪儿来的人都有,玉界门严归严,但那只限定于想要入籍的人。如果只是经商或旅游,证照齐全严明证人后自可来去自由。
离朱站在队伍里,就像山峰之间的谷地一样突然凹下去一块,拟造出来的光线正正好,她眯起眼睛打了个哈欠,再睁开眼,面前多了双手。
“巧啊小小姐!还能在这儿碰上你,吃吃吃!”塞东西过来的是个戴着帽子的男人,离朱停下动作侧头上下打量他好几回,到底也没想明白是谁:“你谁?”
来者愣了一下,没想到这就已经被忘光光了,脸上立刻带出几分委屈。该说不说,一个大男人举着张委屈脸,多少有点吓人。
“你不记得了?咱们可是过命的交情呀!”
前面排队的人扭过来看热闹,听他这么说就笑:“人家一个持明,能和你有过命的交情?你家祖坟冒青烟了吧!”
话说的难听,却又有那么一点歪理——虽说持明现在慢慢开始从鳞渊境往外搬了,可是对应着罗浮过千亿的人口,想要见到这个少数族裔的踪迹着实不容易。那又是个全民皆兵的品种,能让一个持明陷入生死危机与人结下“过命的交情”,另一个人不说武艺超群至少也得有点特别之处在身上。
显然先前这位提着小篮的并没有。
“哎呀!”男人顾不得放下篮子,双手在头上比划:“耳朵,尾巴,你忘了我啦?在荒星上,我还帮你开过车呢!”
他支着手指权做耳朵,人还扭了两下。就这两下,离朱恍然大悟:“啊!想起来了!那个!猫猫人!”
她想说“猫亚种人”的,一时嘴瘸就成了“猫猫人”。
猫就是狸奴,狸奴就是猫,这下子景元和应星一块好奇的盯着男人看——耳朵呢?尾巴呢?
“我们猫亚种人男性是没有尾巴和耳朵的,当时您见到的都是装饰品。”
过去的苦难他已经能心平气和的提起来了,可见现在日子过得不错,男人抓起篮子里的脆饼一股脑塞给离朱:“这些都是自己做的,您拿去分给朋友吃!”
离小朱才不会和人客气,接过脆饼撕开一袋自己吃一片,剩下都分给景元和应星。景元尝了一块眼前一亮,又要了一包捏碎打开,所有排队的人都尝了一小块。
“好吃吧!”俊俏小少年笑眯眯的,指指有些局促的猫亚科人:“他们自己做的,味道真不错!”
尝了别人的饼,大家也不好说不买,人一个短生种提着篮子在星槎码头上叫卖挺难的,买一袋子又花不了几个巡镝,帮衬得起的无不伸手摸玉兆。
“我要两袋,让机巧送到这个地址。”
“一袋,现在吃。”
“加下玉兆好友,我回去问问家里多少人吃。”
“……”
有的人做买卖拼服务拼品质,有的人拼得就是人情世故。景元一声吆喝,猫亚科人接下来也不用四处跑了,直接联系合伙人送货就是。
“谢谢谢谢,罗浮还是好人多!”他感动得直抹眼泪,“当初就是这位小小姐救了我们,又仰仗头上有角的那位大好人把我们带到罗浮。又安排医生治伤看病,又给联系了地衡司安顿,比我出生的星系文明对我还好……”
当时景元也在荒星上,但他一直在舰队里,与离朱汇合后又被立刻送回家,猫亚科人没见过他。
“头上有角的持明”,这句话指得是谁简直显而易见。周围人看他的眼神都不一样了——这不是祖坟冒青烟,这大概是祖宗在地下把十王司给烧了吧!
猫亚科人的平均寿命在二百岁左右,比狐人还短一半,在天人族眼里就和普通的短生种没有什么区别。可是这个人!他居然见过饮月君!
前头来拉人的星槎都不想走了,驾驶员拉开窗户趴在框子上津津有味的看,后头乘客也不催:他们比司机看得还起劲。
这个猫亚科人不愧是在贩卖努力的荒星上摸爬滚打过的,不管谁问他什么,关于恩人只表其恩,旁的多一句都没有,不是含含糊糊打岔过去,就是三言两语把话拐回来。码头上人不一会儿就听腻了,交通逐渐恢复正常。
“您加上我的玉兆好友,有功夫我多送些脆饼去,给诸位恩人尝尝新鲜。”眼看人群散去,他蹲在地上抬头看离朱:“这个卖脆饼的生意是我和那些埃维金人一起支起来的,他们也不容易,走到哪儿都让人看不起。唉……若是世道公平些,哪有谁不想好好做人偏要去当流浪狗的呢。”
很多仙舟人都没听说过啥叫“埃维金人”,就算对这个种族有些了解的多半也都不是什么好话。
口蜜腹剑、两面三刀算是好听的,鉴于埃维金人特殊的瞳孔颜色与绮丽的容貌,还有更难听的在后面跟着。
传说他们不喜欢勤勤恳恳的工作,也不读书,就愿意赶着大篷车流浪。走到哪里就在哪里安营扎寨,兜售烟草私酒,表演歌舞曲艺,还会神神叨叨的拦着人做些占卜之类的事。就因为那股忧郁又神秘的浪漫气质,埃维金人营地附近的村庄总有大姑娘小媳妇被骗得头晕眼花舍家抛业跟着人走,总而言之几乎可以说是人人喊打。
但是猫亚种人的叹息掀开了厚重布匹的一个小角——埃维金人究竟是自愿流浪,还是不得不流浪?
居住在茨冈尼亚的小种族多如牛毛,埃维金人只是其中一股罢了。那是颗位于偏远星系的普通行星,气候干燥,多沙多尘,遍布着离朱打死也也不愿意再踩进去的沙漠。
然后,它被星际和平公司看到了。
距离遥远的罗浮仙舟不知道茨冈尼亚都发生了什么,仙舟与那颗星球之间远得光线都要走上很久很久才能抵达,几经倒手后的消息自然更不能当真。再说了,宇宙中最大的娱乐公司与新闻公司都由星际和平公司操控经营,这话该怎么讲……星际和平公司一定会说真话吗?
克利珀是【存护】的星神,又不是【诚实】的星神,祂并不要求信徒保持诚实。
“唔,嗯……”离小朱嘴里嚼嚼嚼,眼看轮到他们搭乘星槎,小家伙含含混混加上猫亚科人的玉兆好友:“知道了,你家饼还挺好吃的,回头聊。”
“好嘞好嘞,您先玩儿好!”他依依不舍看着连打带小三个孩子登上星槎,笑着提起空篮子往落脚处走。
想在罗浮仙舟上买房子是非常非常困难的,他们这群流落他乡的短生种想都别想,万幸地衡司看着持明龙尊的面子给安排了一处廉租房与他们周转,等手头宽松了再租更好的地方居住。
“阿尔敏,我今天拉到了几笔大买卖!”猫亚科人高高兴兴推开门,房间里也正热火朝天的忙碌着。会客厅的地板上用纺织品垫着,摞了一层又一层面粉袋子。阿尔敏从厨房探头出来,脸颊上擦着几道灰白的面粉,他一圈套一圈的彩色眼睛闪闪发光:“是吗!你真厉害,巴拉特!”
猫亚科人被他夸得找不着北,一股脑将今日在外面遇到离朱的事说出来:“仰赖小小姐和丹枫先生,咱们才能逃离那个魔窟呀。”
厨房里的埃维金人立刻涌出来把他团团围住,你一言我一语问起荒星上发生过的事。巴拉特放下篮子手舞足蹈口沫横飞的讲起那一天……他遇上了个人傻钱多眼盲心瞎男女不分的蠢货,然后被从天而降的小持明拉出牢笼。
“持明族都是好人!”埃维金人吃冷眼早就吃习惯了,人人都把他们看做小偷骗子赌徒神棍甚至娼妓,对这几人而言他们极其有限的见识中只有持明一视同仁看谁都用眼角。
珍贵的公平!
大家感慨了一番,浑身是劲儿的用力烤饼。
不不不,这不是简简单单的饼,这是他们对恩人的感谢!
作者有话要说:
睿哥他爸又回来了,让他明天带他儿子去他老家村子里转转,看看收麦有多辛苦。
第91章
作别猫亚种人巴拉特后离朱跟在景元身后从长乐天进神策府,传令士兵把消息告知策士,马上就有人来领他们去武库。
能收入神策府府库的神兵利器无一不是大师与巨匠的杰作,它们除了武器外,更多象征着荣誉。
“你们慢慢挑,挑好了登记造册即可,日后若是转手也别忘了告知一二。”策士抄着袖子笑眯眯朝三位小朋友点头。景元昨日就已露过些许口风,策士们闻弦音知雅意,晓得他多半是想做些人情——这也是常有的事,不能算作违规操作。
“多谢姐姐带路。”少年弯腰拱手,仪态潇洒如松如竹。策士让开只受了半礼,诙谐调侃:“当不得景骁卫如此大礼。”
腾骁将军身边的策士就没有不喜欢景小元的,她轻飘飘的验过身份打开库门领大中小号三个孩子走进府库。
“库中武器,按照顺序从前向后排,先分大类,又在大类中分了细则。譬如离朱姑娘惯用长刀,便要先往‘刀’字库中找,然后看长刀还是短刀,直身还是有弧度。”
要不是离小朱总垮着脸又是个持明,策士早把她揽在怀里RUA了——昨日有人行刺将军,这孩子是动得最快的那个,直接刷爆策士们的好感度,荣升“最受神策府工作人员欢迎”榜帮首,和景小元并列第一。
打从进了府库,应星就抬不动腿了。好的匠人不仅要有想象力,更要有博采众家之所长的能力,独自一人关在院子里闭门造车,眼界和心胸终究有些窄。如今面前陈列着一件又一件匠心独造的杰作,少年就跟老鼠落进米缸里一样,幸福得晕晕乎乎昏头昏脑。
“就让他在这里看吧,我们进去挑。”景元朝领路的策士笑笑,后者点头表示理解。
看都可以随便看的,真想要取下来带走必得有密匙才行。
应星一听自己可以随意验看各式武器,立刻就近操纵全息投影随机调出一杆长枪,枪耳处与常见制式武器不同,窄而小,意在洞穿而非撕扯,倒是有几分意思。看完这个他又调出下一件,乃是一把长弓,通体纯白,先不说硬不硬,至少样子看着极为好看。
少年左右看看,景元和离朱已经跟着策士走远了,他翻看这把弓的详细资料一一记下,又斟酌着在心里评价了一番用料。
景元和离朱挑武器挑得很快,本就不是为了挑给自己用,既要给神策府留些脸面那便不必从第一等的尖儿里选。捡着不上不下二三等里拿,无非长枪短剑盾牌这类士卒最常用的武器,带出去与人交换也方便。
转了一圈选出三件武器,策士一一记录清楚又让小朋友们签名字。神策府武库里的每一件武器都要有个详细的出处,谁什么时候拿走了什么必须认真登记。签过字策士领他们又去了旁边的库房,空间钮早已准备好。
“这里两千枚纪念版巡镝,拿出去收藏市场上交易基本在1:30到1:35这个范围内。”如果走黑市差不多能买到1:40……
主要是没人愿意转手,这东西是为了纪念上一场丰饶民战争专门打造的,工造司收拢了大量弓矢余烬融入其中。纪念版巡镝和普通的流通巡镝不太一样,普通巡镝主体呈现古朴的青铜色,外圈裹了层金色。纪念版巡镝通体都是金色,夜间更是能折射融融光芒,金灿灿的老远就能看出不同。
另一枚空间钮里装得全是锻造材料,此前有过军中演武的胜者没能从府库中找到心仪的武器,当时的将军就给添了这条奖励。
没有你喜欢的?行,给你材料,自己去打个喜欢的!
三个小朋友按照事先说好的分配奖励,离小朱拿着巡镝高兴得直哼哼,景元和应星你看我我看你的苦笑——这小傻子,吃亏了都不知道。
若真算下来,无论是武器还是锻造材料,都比那把巡镝要值钱多了,她到底清不清楚罗浮的物价?
“说真的,多看着点吧,哪天被人骗走了只怕还帮人数钱。”应星担心的偷偷看向离朱,景元用力点头:“嗯嗯!”
好吃的食物,亮闪闪的东西,龙牙,这三样随便哪一样拿出来都能轻松把这家伙拐走。
不得不防,不得不防呐!
与策士交割清楚,三人领走奖励返回长乐天。景元之前说要请队友吃一个月的闻香下马楼,不能一开始就把这事儿给抛到脑后。
从神策府出来右转,走过一处有花有木有瀑布的小景到尽头,就在地衡司公廨左边顺着台阶向上走,白墙黛瓦挂着两盏“气死风”的庭院就是景元所说的酒楼。
门口有侍者殷勤迎客,手里提着盏羊角风灯在前面领路。
“几位小爷是来咱们这儿小聚么?”他笑着弯弯腰,朝景元拱手:“这位公子面善,应该是之前来过几回。”
他分明认出三个孩子来过这里,却偏偏揣着明白装糊涂。
“好说,好说,找个清净地方吃点东西。”景元直白告诉对方“我就是来吃饭”的,侍者脚下一转,直接将他们领入园中后院。
“前面有歌舞和曲艺,不甚清净,若是安安心心品尝咱们这儿的招牌菜,还得换个有好景致的地方。”侍者偏过身用羊角灯给三位小客人照亮脚下的路,生怕他们被曲折小道上的鹅卵石给崴着脚。
闻香下马楼每个月的菜单都不一样,配餐的景色也不同,景元习以为常,离朱视若无睹,应星没说话。
好不容易进了小厅坐下,半扇屏风后面专门站着两个年轻姑娘,一人手捧铜盆,一人举着毛巾和洗手液,上前恭敬请客人净手。
景元还是习以为常,离朱发挥持明特色冷着脸,应星还是没说话。
洗过手才入座,侍者给那两个姑娘使眼色,两人齐齐退下,转身功夫一人提着红漆匣子一人捧着泥炉瓷器进来布置。
上午他们出门时天色还好,到这会儿却阴沉沉的,想来这是地衡司又准备让大家赏雪景了。
侍者殷勤的帮忙开窗钩纱帘,又把泥炉瓷器点心匣子等等摆好:“您几位看今儿想用什么?上菜前可以先自家煮茶分着玩儿,或者让这两个人帮忙。”
有的客人喜欢自己动手,有的客人喜欢让人伺候,侍者拿不住这仨小孩怎么想的,自然一一问个清楚。
“多谢你,让这两位姐姐歇着去吧,我们自己煮茶水吃。”餐单在景元手里,他请客自然他点餐,离朱和应星只管等着吃。少年快活的透过菜单顶端看向两个好友:“你们有什么特别想吃的吗?”
离小朱:“肉!”
应星:“……和她一样。”
就知道会是这样,景元点了几道菜将册子还给侍者,叮叮当当摆弄起桌上的泥炉和瓷器。
三个人里只有他会分茶,另外两位么……离朱只会吃,应星只会抡大锤。
趁他煮水的功夫,离小朱摸着漆红盒子打开,里面端端正正分了九个格子,分别装着酥蜜食、枣锢、沙团子、香糖果子、浮蜜花朵儿……等等几样茶点。小小巧巧一样两三个,一个就是一口,刚好就茶等正餐。
景元煮好茶水一人分了一杯,窗外的雪片就像扯碎的白纸一样徐徐飘落。
过了一会儿侍者领着那两个姑娘敲门上餐,一共四个盘子一个汤碗,分量不多不少,恰恰卡在好吃又不至于让人一顿吃够吃过瘾的线上。
罗浮有专门用于种植和饲养的洞天,常见的家禽家畜从来不缺。不过因着脱离母星太久生态圈极其脆弱的缘故,野生动物都是不能碰的,更不能随意把它们塞进嘴里。
“菜上齐了,三位慢用,”侍应指挥姑娘们慢慢撤掉泥炉摆好碗筷,再三殷勤鞠躬后离去。
本来还有一段介绍词的,看着客人急着摸筷子的小模样,他决定少说几句免得惹人嫌。
茶点心是甜的,喝过茶刚好想吃咸的。
离小朱运筷如飞,吃东西时绝不说话,一口一口极为香甜。偏偏她吃东西的样子又很干净,速度并不影响仪态。应星坐在她旁边,时不时帮忙调一下盘子的距离,倒也显得和谐友善。
吃过午饭三人一边消食一边走到码头搭星槎去工造司,坐进星槎应星先给两位友人打预防针。
“要是遇到什么蠢货,当做没看见就好了。和蠢货计较,只会被他们拉到蠢货的水平上去,聪明人无法理解蠢货的逻辑很正常,何必浪费口舌。”
如果说持明的傲来源于血脉,这家伙的傲就是凭借着满腹才华,都是由内而外平等鄙视一切庸才俗物。
离小朱本来就不爱在外面和人多话,景元也明白应星面对的环境,都算是默认了他的提醒。
工造司里天人族的门楣关系盘根错节,别说应星搞不定,换了离朱也一样算不清……好吧她就没长那根弦,估计别人都快被气死了她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
星槎抵达工造司,地面的积雪已经厚得能没住小腿。
应星索性背对着离小朱蹲下:“上来,我背着你走。”
第92章
景元接过离朱手里的点心匣子,小丫头张开手趴在应星背上,两条小短腿儿左右耷拉着,一点也不安分的晃荡。
闲不了一点。
“工造司的司砧经常在外公干,所以大小事宜主要由工正们执掌,根据应用方向不同划分职责。”应星轻松背起离朱踩着雪进入由两座金人把守的工造司大门。
雪后的工造司换了张新皮肤,进门就见几个年轻人围在一起拆一架破损的星槎。
“嗯……”离小朱眯起眼睛,“这个,好像有点眼熟?”
景元扶额:“就是白珩上回说的,她新买的星槎啦。那家伙的运气也是绝了,星槎总是摔得稀碎,她自己倒好,毫发无伤。”
应星背着离朱专门拐了个小弯上前看了两眼,确实如景元所说摔得很惨。
“白珩小姐去做什么了,这星槎看上去……不太像是只遭受了重力影响下的撞击。”他尽量把话说得含蓄,可惜听懂的人并不多。
至少拆分星槎的那几人没有听出言外之意。
少年刚想张嘴,冲击猛然袭来,白珩一把捂住他的嘴,笑着催人:“快拆快拆!这回你们可要鉴定清楚,真的是意外啦!”
可不能让人知道她和镜流接过“私活儿”。
她扭过头从牙缝儿里小声对应星道:“你们三个跟我来!”
离小朱趴人背上,自然无所谓往哪儿走,自然是坐骑去哪儿她去哪儿。景元把手一摊,跟着绕到旁边上下打量白珩:“你……”
“哎呀你别急这说,让我先说~”白珩笑嘻嘻松开手,顺势把离小朱从应星背上“摘”下来抱着蹭:“小梨子~嘿嘿嘿!”
离朱从头到脚抖了抖,连不存在的尾巴也炸了毛:“!”
白珩见好就收,抱着离朱调整表情力图让自己看上去正经些,她看向应星:“是你呀!之前我就觉得眼熟,可惜来去匆匆,没机会聊几句,你看上去很精神嘛!”
面前站着热情爽朗的狐人大姐姐,少年有些不好意思的脸颊微红:“嗯,拖您的福,将军让我来罗浮看看。”
他嘴里的将军自然是朱明仙舟的烛渊将军怀炎,早几年小小的应星曾在朱明遇到过来访的白珩,得她鼓励才走出寿命论的阴影。数年时光匆匆而过,小娃娃已经成了青葱少年,狐人却还是当年那个风风火火的样子……好吧,发型和衣饰还是有些小变化的,大约是受她最近拜访过的文明的影响。
离小朱和景小元一块歪着头看他们两个说话,莫名有种憨憨的感觉。白珩见状忍不住又抱着她猛吸了一口:“咩哈哈哈哈哈哈!小梨子呀~落在我的手里还能让你跑掉嘛?你不能!嚯嚯嚯嚯嚯嚯!”
“!”离小朱再次炸毛,努力想要拉开自己和白珩之间的距离,坚决不肯再给她吸。两人都没有用力气,拉拉扯扯黏黏糊糊了好几个回合,应星脸上的粉红色终于恢复正常:“我去找工正续个假,你们随便逛吧,这会儿司内也没什么人。”
虽然是年节假期,工造司这样的重地也还是要留人值班的,在加班这方面工正从来一视同仁,所以他其实是搭上工资请假去给景元攒局帮忙的。
相当讲义气。
“一起去吧,反正我们也看不懂这里的东西。”景元自然不会把他落下,工造司的工正难以约束世家不是他的错,一则那是工正不是司砧,二则教化之责岂能由某一个人全承担了去呢?
需得花上几百年,慢慢细细的磨,细水长流的改,才能看到效果。
应星悄悄看了眼白珩,见她没有同行的打算,不由松了口气:“行,咱们一起去。”
“我就不去啦,还要继续看着他们修星槎呢,再见!”白珩把离朱还给应星抱着。
这会儿雪下得深,小不点落进去半个人都得被埋住,景元走着也开始觉得有些费劲。众人埋怨了一通突发奇想的地衡司,作别去找工正。
拆星槎的几个学徒告诉他们工正在检修造化洪炉,若是不趁着人少时好好修缮维护一番,只怕日后任务量大增时又难以为继。
一行人绕过数个工作区,慢吞吞在积雪上踩出一道沟,等走上造化洪炉所在的平台才好些。这里连地面都是热的,积不住落雪。
离朱“鲤鱼打挺”一般前后拗着跳下地,平白挨了几脚的应星低头拍裤子。
工正同样穿着大红色制服,带了几位匠人侧耳仔细倾听,根据嘈杂的机械音判断造化洪炉内部的情况。
应星等了大约半个系统时,直到他们把主要几项都查完才上前不咸不淡拱拱手:“见过工正大人,几位师傅。”
那些匠人敷衍着笑笑,只有工正态度和善带了几人往旁边去。
“剩下你们看着办,弄完了就打卡下班。今儿下雪,早点回家。”他挥挥手让人回去继续干活,自己领路找了个僻静处站定:“这几天不好生休息,过来找我做什么呀?你的申请呢?申请写好了没?”
“额……”少年语滞,还没写。
这样年纪的孩子,绝大多数心里有什么脸上就写什么,工正不必猜就晓得他怕是把自己交代过的事儿给忘了。
他无语的指指造化洪炉底下放工具的台子:“行吧,我看着你现写,就在这儿写,有错还能及时改。”
熊孩子!该操心的事儿不操心,不该操心的巴巴记着!
应星打开玉兆,低头趴着按照固定格式写了张学徒转正的申请。他字还挺好看的,一笔一划刚劲有力,很快就半抄半填糊弄出一份申请。
“写好了,请您过目。”申请是现攒的没关系,递交的态度必须端正。
少年双手将墨渍尚未干透的纸张递交给顶头上司,工正接过看了眼名字和日期,从口袋里摸出公章“啪”的盖上。
“等休假结束你去找后勤把手续走完,正式工匠的工资福利比学徒要高得多,还有宿舍也能申请个单人的,就不用借用司内仓库了。”
就是打算借仓库顺便续假期的应星整个人都亮了:“诶?原来这么快就能通过!”
“当然啊,原本就是这么快,只不过需要花时间和精力去说服其他人而已……我需要些比较充分的理由才能去做这件事。”老人家看了眼离朱,两个眼睛一眯,实在不像个好人,“这位,嘿嘿,姑娘啊,能不能把您的刀……”
他话还没说完,离小朱噔噔噔连退几步躲到景小元身后:“不!不借!不给!不行!”
完完全全、不留任何余地的拒绝。
这种反应工正早有准备,工匠对于会爱惜自己心血的人,总会格外宽容,这一点也可以延伸到他人作品上。他笑着点点头:“哎呀,您拿着我看,这样行不行?”
急切之下离小朱爆了金句:“先把你老婆请出来押在这儿!”
景元:“噗!”
应星:“……诶!儿媳妇儿!”
已知龙牙与工正的夫人位置约等,可以导出龙牙相当于某个持明的夫人。又知龙牙由应星打造,作为某位持明的夫人,它的打造者辈分渐长也很合理。
这混乱又奇葩的亲戚关系在工造司显得一点也不奇怪,那位工匠工具箱里没有几位不分伯仲的心头好呢?相比之下离小朱独爱龙牙一把刀,绝对是难得的深情。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光速吟唱之后工正摸出玉兆操作,手指快得几乎点出残影:“您等着,我这就给我那老婆子打个玉兆。”
景元“咔”“咔”“咔”转向应星:“工造司原来是这样的?”
应星淡定不已:“一直都是这样啊!有什么不对吗?”
他甚至珍惜的反手摸摸从不离身的扳手:“小扳对我可真好,风里雨里,它从来不撂挑子。”
工正满脸赞赏。
景小元:“……”别说了哥!你是我亲哥!我害怕!
半个系统时后,工正夫人马不停蹄赶来,看她头上的汗珠就知道这一路走得多着急。工正却浑然不觉自己作了什么妖,高高兴兴冲她挥手。
景小元决定等会儿万一有人挨揍他可以闭上眼睛不看,或者躲远点,免得血溅到身上来。
他喜欢红色,但并不喜欢血。
“……死老头子,催命一样的催是怎么?我还当你要蹬腿儿嘎了!”
果然,怒吼伴随着工正委委屈屈的辩解震得人耳根发麻,小老太太一蹦三尺高,劈手拧住工正的左耳转了个九十度。
“你有病吧!你是去赌了还是当了瓢虫让人仙人跳了?老娘一把年纪让你当成筹码压在这儿,我看你是要死!”
乒乒乓乓一顿好揍,造化洪炉都被震得多吐了口热气儿。
最后还是几位看到瞠目结舌的工匠师傅上前拉开工正夫人解救了工正可怜的耳朵,又帮他争取到解释的机会,工造司今日才避免了一桩血案。
在众人劝说之下给了丈夫十分钟狡辩的时间,十分钟后她终于听明白自家老东西想哄人家小孩儿的心爱之物看看被拒,哄不来就拿她老太太当由头挤兑,登时又是大怒。
“老狗长出新尾巴了哈?出息呢?脸呢?你让我说你什么好,人那就是不想给你看才用的托词!你还给当真了?”
又是一通热闹,工匠们再次从她手底抢救下工正:“消消气,您先消消气,反正来都来了,不妨将错就错了了工正一番心愿。”
但是吧,工正的心愿居然是想近距离仔细观察那个短生种打出来的刀。
啧,这几个人心里就像吃了苍蝇一样难受,同时还隐隐藏着几分好奇——那把刀究竟能有多好?能让向来端方的工正变得不着调。
小老太太气鼓鼓的拍了掌空气:“不正经的老货!”
“姑娘,你自己的东西你说了算,能给他看就给他看,不能看大耳刮子打歪这老登的脸!”
她看向离朱的目光温和而柔软:“拿定主意,别让人随便哄了去。”
“诶诶诶!怎么能叫哄嘛!”工正揉着耳朵指指自家夫人,“我家夫人在这儿了,劳您将尊夫人请出来吧!”
离小朱愿赌服输,打开命途取出龙牙。
长刀一出,远处皑皑雪原也跟着暗淡了几分。
“好刀啊!好刀!”工正几乎把眼睛贴在龙牙的刀身上一寸一寸看,他身边的匠人们一个个面如死灰。
他们可以倾轧挤压一个身携普通天赋的年轻人,但他们无论如何也压不住应星这个天赋超群的年轻人。
这孩子早已抵达他们这辈子也无法触及的层次,他就像收拢翅膀站在神树上休憩的大鹏鸟,面对在荆棘与挨树间飞蹿的燕雀百般挑衅也只不过一哂罢了。
有的人一百分是因为能考一百分,有的人考一百分是因为最高分只有一百分,显然应星这个朱明来的化外民属于后一种。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更晚了,我赶紧码字写下一章。
第93章
史上最年轻工匠,最速转正记录的刷新者,应星应师傅并不怎么把已经取得的成就往心上放。这会儿他想的更多的是将来怎样重铸龙牙……这把刀必然是要重铸的,团体赛的第一场打完后他就有这个想法,不过具体操作还要看离朱未来的模样。
他是个短生种,看不到二百年后离小朱会有多高,只能立足眼下凭借想象脑补。有生之年他一定会在如今的基础上精益求精,至于说身后,也可以先行留下数据,等待持明或天人族中出个善于冶锻的人替自己完成设想。
思想是能够穿越时间的,科技做不到的事,它能做到。
工正看过龙牙后依依不舍的将它还给离小朱,小不点一把将刀揽入怀中抱紧,想想不放心,又用命途藏好才松口气。
小老太太揪着中年男人的耳朵又是好一通念叨,只把人念得频频求饶。
工正看着还是个中年人的样子,他的夫人已经老态毕现。她是个狐人,四百年光阴对于天人族来说长归长,但也只是生命旅途的一半。
顺便又给自己请了半个月假,应星拱手与现在的顶头上司作别。他重新背起离小朱从工造司洞天深处走到大门口,背上的小家伙晃晃脚丫:“你们要不要去鳞渊境玩儿?外人不能在那儿过夜,但可以受邀去看看风景。”
刚好他们从闻香下马楼打包了一匣子点心,也不算空手登门。
景元看着持明幼崽若有所思,应星没想那么多:“行啊,你们的波月古海能进人吗?”
他对传说中的古海宫墟有点好奇,而且吧……波月古海里生长了太多锻造材料,不能摸,看看饱个眼福总行吧?
“如果我是持明龙师里的大长老而且龙尊不在,你要进波月古海也就一句话的事儿,但我不是。”
离朱罕见的“委婉”了一回,应星无语。
“回头你直接问丹枫呗,他很好说话。”也就是面对熟人她才说这么多,要是有陌生人在侧保准嘴巴闭得比蚌壳还紧。
景元点头表示同意,丹枫哥确实是个好说话的人。
反正接下来也没什么事,是不是自己写的假期作业也全都写完了,几乎不需要商量,三个半大孩子从工造司码头搭乘星槎直接回了鳞渊境。
五位龙族早早动身祭拜古国宫墟又查看了建木的封印,确认波月古海一切正常,忙忙碌碌一圈下来喝口水的功夫也没捞着。好不容易忙完,自家幼崽领着朋友回来为长辈送行不说还知道给监护人带东西,这印象分止不住的蹭蹭往上涨。
饮月君接过点心匣子打开,冱渊君第一个伸手去拿,其他龙尊依次取用,喝了回茶就打算散伙各回各的仙舟。家里都还有一堆事儿等着呢,能出门放松半个月之久,这是以往想都不敢想的好梦。
炎庭君揽着应星找了个角落问他有没有什么话想捎回朱明,刚刚升级成为正式工匠的少年趴在墙上临时给师父写了封信将此事告知。
傍晚前丹枫送别另外四位龙尊,离小朱也送走了自己的两个朋友。晚间两人在丹鼎司的小院里再次遇到,小家伙眯起眼睛盯着龙尊看了一会儿,照着自己的脸点点指尖:“你咋有黑眼圈儿了?”
生活再次不怎么规律的成年人笑而不语,哄孩子早早洗漱早早睡觉。
“明天上午巫凡要带你去病房考教弟子医术。”他一句话就把离朱给干沉默了,小豆丁没头苍蝇似的原地转了几圈,“噗通”一声倒在沙发里:“我生病了!肚子疼!明天不可以出门!”
丹枫挽起袖子把她拎起来晃晃:“来我给你治,我医术比巫凡还好些。”
回忆起他那块“不得随意殴打病人”的招牌,离朱默默放下捂着脖子的手:“我好了,肚子一点也不疼。”
丹枫都快被她给气笑了——合着你这病“看”了大夫直接药到病除是吧?
“如果我是你,我就早早睡觉早早起来,早早赶到病房等师父考教。学不像也要仿得像,仿不像……装得像总能做到吧!至少态度要端正。”
他拿出这辈子糊弄龙师的经验向离小朱传授:“巫凡难道不知道你医术稀烂?他当然知道!可他不还是没有放弃你么。既然做师父的认为弟子还有救,那就是真有救,再努努力。”
“努过力了还不成将来也不会为此感到后悔。”他想起腾骁将军在玉兆里露的口风。
延请丹鼎司司鼎的弟子入神策府做军医……
亏他想得出来!就离朱那手医术,谁敢让她治?怕不是血条蹦迪,随时暴毙。
不过话再说回来,三个孩子攒局组了个小队拿到军中演武的第一名,另外两个擢升的擢升、转正的转正,单看这一节离朱是吃了亏的。偏她自己不觉得吃亏,辛苦忙碌又受伤又出力的拿了两千个纪念版巡镝就美滋滋了,果然还是幼崽心性。
但要是放在持明族内看,哪怕普通族人不知离朱由龙尊教养对她也是口耳相传没有谁说不出个一二三。等这孩子将来长大了,这份名声自然会转为送她踏云直上的阶梯。
“哼!”离朱皱起鼻子。
她不喜欢学医,要不是头上有丹枫和巫凡两座大山压着,这孩子一天到晚脚趾尖都不会往行医市集的地面上踩。但是持明啊,尤其罗浮上这一脉的持明,能够御水却不学医术实在是太浪费天赋,喜不喜欢学她都得学。
“学点吧?你好好学医术,我再教你点别的。”不知不觉间丹枫已经学会和熊孩子讨价还价了,“比如教你些术法,或者教你如何隐藏持明本相。兵器我也会用,年后能有段清闲时日,练练也行。”
他要提别的条件,离朱不一定心动,但是术法和对练,那真是刚好搔到痒处。
“那就说定了哦!”离朱立刻精神起来:“我明儿认真敷衍一下老登!”
我是不是该感谢你没把我也划入“老登”的行列?
丹枫轻轻瞪了她一眼:“要喊师父,基本的尊师重道还是要讲究一下。”
后面的话不大好说,毕竟他自己和已故的大长老吵了几百年,属实谈不上有多尊重。
“哦哦哦。”离朱随意点了下头,突然想起什么,理直气壮站在监护人面前挺胸凸肚伸出胳膊五指向上摊开:“我得了第一名!”
好家伙!都过去多长时间了你现在才想起来邀功这事儿吗?
丹枫无语了一下:“刚好我明天也在丹鼎司,下班后带你去挑件礼物。”
军中演武团体赛的第一名啊,确实是让人眼前一亮的好成绩,于公于私这份礼物都是小家伙应得的。
“去哪儿买?买什么?”离小朱现在就想知道她的奖励是什么,丹枫默默翻白眼。
你想知道,我还想知道呢!
“你想买什么就买什么,一件。”至于地点,他提供了两个方案:“星槎海中枢的商店,或者金人巷的铺子,你乐意去哪儿就去哪儿。”
这两个地方无论多晚都会很热闹,就算万一遇到难缠的病人也不至于因为店铺打烊而食言。
离小朱当然选“我全要”,买什么她其实不太在乎,重点在于逛,逛着看着就很有趣。
见她兴致勃勃,丹枫不在提起其他话题,由着小家伙自以为聪明的碎碎念了许多不知打哪儿听来的店名,等她打了个哈欠就推着小短腿儿进卧室。
面对幼崽哪怕简单的一问一答说多了也累啊,你还得注意着不能跟她说太多消极的话,不然养出个性格扭曲但又很能打的崽……那真是想想就叫人头痛欲裂。
本来他还想提醒她几句关于接下来的赛事的话,好不容易把这小祖宗哄进卧室,不管什么话还是等明天再说比较好。
送了幼崽去睡觉,转过身丹枫自己也打了个哈欠。该说不说,每每他独自一人时听着模仿更漏的计时器点点滴滴直到天明也不觉得如何,家里的幼崽一回来,到点就困得眼皮都睁不开。
“呼……”青年呼出一口浊气,揉揉眼睛转身朝卧房走去。
早睡早起身体好,他也到了该养生的年纪了,好歹得把家养幼崽的医术教出来才能放心。不然就离小朱那指谁谁“死”的治疗手法,将来上了战场恐怕得偷偷给敌方刷血。
熊孩子,一身反骨,非要和人反着来,犟筋!
他打着哈欠洗漱更衣,躺在床上甚至没来得及回想今日送别其他龙尊之事就坠入黑甜,根本没提防想礼物想到睡不着的小家伙夹着枕头偷偷溜进来。
——丹枫的卧室门没关,那就代表着可以进的意思。
第一趟离小朱本打算问完问题就走,可是监护人已经睡着了,不好把他喊起来。小家伙悻悻低头向外溜,还没出门她想到丹枫没盖被子,立刻拐回来把被子给他扯上,结果这么大的动作这家伙居然不醒,计划宣告失败。
为了避免明早发生一睁眼丹枫就已经跑掉的事,她干脆夹着枕头嘿呦嘿呦爬到他床尾上躺下等着,这样就不怕堂堂龙尊跳票啦!
哼哼,我果然聪明绝顶!
第94章
院墙外传来嘈杂声响吵醒了丹枫,那是小贩带着金人沿街叫卖早点的动静。长街回响,安静躺着倾听,别有一种沧桑的韵律感。
青年闭着眼睛多躺了一会儿,面前风声倏然刮过,他及时伸出手掌抵住来袭之物……嗯,是只肥墩墩的小脚丫。
养了快一年,个头没怎么变,肉倒是多了不少,真让人担心这小东西究竟还能不能拉长。他顺手捏捏,不同于一般孩子虚虚软软的触感,小家伙胖起来也是一身硬肉。
得亏是个持明天生身形秀丽窈窕发不起来,不然恐怕要长成个双开门冰箱。
等等!
他的床上怎么会多出一只幼崽的脚?
丹枫这才睁开眼睛,立刻意识到自己背后临空,随便动一下就要翻到地板上去连通天地。面积不算小的床铺正中央,一只幼崽翻开肚皮睡得四仰八叉。她不讲道理的呈“大”字睡在床上,理直气壮把房间真正的主人踢到床铺边边挂着。
我还不如栓跟绳儿睡房梁上算了!
紧接着青年发现身上还搭着被子的一个角,这应该不是自己睡到半夜梦游起来盖的,而他常年隐藏着的尾巴这会儿也散乱的压在被褥间,浅浅在小家伙大概是腰的地方缠了两圈,尖尖盖在她肚脐眼儿上。
硬要说效果嘛……也算盖得严实。
持明是有角和尾巴的,只不过普通族人的“退化”让他们很难在身体上直观展现出龙裔的特征,如今唯有龙尊还保持着龙的形态。
可是现在再想想,生活在群体中的生物变得“泯然众人”才能更好隐藏自己躲过天敌,这又何尝不是一种生存策略?
丹枫伸出一根手指戳在离小朱额间推着她动了动,小家伙呼呼大睡根本不为所动。他又想把尾巴抽出来,刚动了一下下,小短腿被挠到了痒痒肉,就跟海葵被人捅了一样“DuangDuangDuang”撅哒着翻了个身。
尾巴跟着被卷走半圈拽得生疼,龙尊好悬出了头冷汗——但凡有尾巴的生物,都不喜欢被人扯尾巴。
难受!
长到这么大还从来没人敢如此对龙尊不敬,别说自己人,敌人里也没有谁敢把主意打到饮月君尾巴上的。有那么一个瞬间丹枫实在暴躁得想把离小朱拎起来噼啪揍一顿,可是看到这孩子毫无防备之心的松开手脚呼呼呼,他又心软舍不得。
劲儿还怪大,不愧是持明的崽子。
有点……可爱……吧?
丹枫:“……”算了,年节假日里又没啥事儿,再躺一会儿。
他重新躺回床沿边边,还没来得及觉得无聊就睡过去,等回笼觉睡醒尾巴的鳞片上微微有些触痒。
“啪!”反射性的甩了下尾巴,青年睁开眼睛一把抓回自己的尾巴看了一眼:“离!小!朱!你给我滚过来!”
借着被甩开的力道试图偷溜的小家伙花了两分钟时间挣扎,最终还是被水流捆得结结实实像个粽子。
“我的鳞片大小很合适你画乌龟是不是?”他把又多了一群虾兵蟹将的尾巴扬起来塞到离小朱鼻子底下晃晃,尾巴尖不高兴的来回摇动,“半夜溜进成年男人卧室,你怎么想的?鳞渊冰泉喝多灌脑子里了?”
御水的水流捆着小短腿儿把她倒过来象征性控了控,离朱几次卷动身体挥手想挠那条青碧色的尾巴。
丹枫哭笑不得。
小短腿儿的云吟术在同龄人中傲视群雄,可惜放在他这儿就和医术的稀烂程度差不多。
关键是她敢还手!
你一个持明和龙尊动手,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这一刻丹枫终于明白了养孩子的真谛——养崽子如果不是为了玩,那将毫无意义。
水流把幼崽裹住来回翻滚,就像海豹在玩一颗球。
龙尊的云吟术把离小朱遛得团团转,玩了一上午屋子里处处都是水渍,一大一小跟水里捞出来一样,地板上汪着的水足能没过脚踝。
丹枫:“嗯……”
某人十岁以后就没有这样肆意玩闹过……毕竟大长老的规劝让人头疼。
早餐毫无疑问的和午餐重合在一起,龙尊屈尊降贵进厨房煮了两包速食面。这东西究竟是谁在什么时候买的已经不可考了,反正看着没超保质期,应该能吃。
只会坐着等吃的离小朱被分配了饭后洗碗加打扫的活,丹枫想着或许她会用云吟术……小不点老老实实把两只碗摞在一处端起送进水槽,认真洗了十分钟。
主打一个出其不意。
等一大一小“紧赶慢赶”走进行医市集,迎面撞上目光凶险的丹鼎司司鼎——巫凡脸黑得就跟烧糊了似的难看。
“……”
这两个祖宗迟到了小半天,他都不知道该骂谁。训斥龙尊开启今日论战?还是指桑骂槐抱怨离朱?
呵呵,小东西一口一个老登从不犹豫。
“老登”就足够了,他暂时不想升级成为“老逼登”。
“走吧,去病房。”
丹鼎司的考核年年都有,目的在于督促医士精进医术。考核时间不定,什么时候闲什么时候提前个一天通知,主打一个出其不意。
所有在册的正式医士都必须参加,丹枫也一样。
离小朱试图逃跑未遂,蔫哒哒被人拎进病房。
她不是医士,自然无需参加考核,但她是司鼎的弟子,师父的考教跑不掉。
面前的病床上躺着个和景小元年纪差不多的狐人少年,离小朱要尝试描述病人现状,顺便进行简单分析。
“……”这一个多月精力都放在打架上,小不点发现自己好像把脑子落在了神策府。
“赶紧的,别浪费时间。”都这个时候了,医士们的考核基本结束。巫凡憋了一肚子火气,看向废物弟子的眼神相当不善。
答错或是答不出来,就给我吃家法吧!
“嗯……病人年约,年约……”她窸窸窣窣斜着眼睛偷看挂在病床上的病例填充答案,“十三到十四之间,男性……诊断为……术后……”
巫凡冷哼:“你觉得他恢复的怎么样?要是你打算再开些什么药?人现在能不能出院?”
离朱苦着脸看向丹枫,龙尊默默转开脸。
帮不了一点,自己想办法!
好在这就是个小问题,无论对病人还是被考核者来说都是如此。离朱磕磕绊绊凑齐了三分钟的分析,巫凡勉强点头。
“该说的都说了。”他停顿片刻,硬把往上翘的嘴角压下来,“唯一的问题,为什么犹豫?做医士怎么能犹豫?你犹豫不决你的病人怎么办!回去用课余时间把书都背了!十年内给我把学宫的相关科目考完!”
偷看病历不是什么问题,或者说她知道去看病例再张嘴本身就是件值得庆幸的事。医疗这个行当和其他职业不同,宁可保守些也比冒进强。保守不行再冒险这是两条路,一上来就冒进没有路。
他嘴上凶小弟子,眼睛却四面八方的朝其他人翻白眼,明显另有所指。类似情况离朱早已见怪不怪,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暂时给便宜师父当个骂不还口的“沙包”。
这家伙又在阴阳怪气指桑骂槐,难道说杀鸡儆猴才是龙师们的传统艺能?
不应该啊……持明特产难道不是逆徒!?
鉴于离小朱不甚流利但也没出错的答案,她暂时是吃不到竹笋炒肉了。接下来是丹枫作为“普通持明青年”的医士考核,难度直接从清新入门级切换成深渊入土级。
他们去看了那个被做成花瓶的持明姑娘,她还顽强活着。丹鼎司已经把禁锢她的陶瓷花瓶给去掉了,现在正上着压力环境保证她的身体不至于因为突然放松而裂开。
离朱被拎进重症病房第三次见到她,没有了花瓶的花瓶姑娘躺在一个塑胶囊里,只有脑袋露在外面。她的皮肤薄而脆,几乎透明的凹陷胸腔甚至能明显看到心脏在皮下鼓动。
除了例行考核这一目的丹枫就是来给她做肋骨重塑的,不仅要重新把肋骨捏出来,胸廓胸椎等等一系列骨头都得有。参考过大量同龄持明的身体数据,他早就给病人做好预案。
“病人体内并未缺失骨头,只是发育不良无法起到正常支撑效果。我的计划是先用药物刺激她再次发育,然后再进行调整与修正。如果先天缺失那是真的没办法,就只能用轻质合金打造一副植进去,但她有,最好还是用自己的。”
接下来一长串术语说得离小朱两眼直转蚊香圈,不少跟着围观的实习医士以及医助们和她一样。
不好意思,一不小心误入你们这场高端局了呢!
眼看大人们都在忙着关照病人,小短腿儿趁机蹑手蹑脚溜着墙边逃出重症病房。
现在不溜等会儿就会被抓进手术室旁观手术,紧接着还会有一堆观后感要写,这对于初学者来说实在太超过。其他医士巴不得能进手术室跟着看,那是因为他们至少能看懂百分之七十,离朱都不知道自己进去该干嘛。
她比较擅长挥舞六尺长的刀捅人,至于说用六寸长的小刀救人……十年后再说吧!
作者有话要说:
男人,只会影响我码字的速度。
今天我得到一个教训,那就是一个i人不要和一个一家子都是e人的e人结婚。家族聚餐就家族聚餐,为什么还要手拉手唱歌跳舞然后拍下来?为什么非要所有人一起跳网红歌?知道来来回回服务员的眼神里藏了几个阿哈吗?我踏马直接用脚趾扣出个罗浮仙舟!
救命!
第95章
重症病房位于丹鼎司洞天的最深处,最安静也最隔绝外界影响。从这里向外是连片普通病房,再向外就是谁都可以来来回回走动的行医市集与太真丹室。
离朱借着病房外的花木阴影一溜烟从重症病房溜到普通病房。长生种身体素质优越,一般不生病,可是罗浮上的人口实在太多了,累积起来病人的数量不容小觑。普通病房里的气氛明显比重症病房要轻松许多,欢快的音乐与清新的色调有利于帮助患者康复,医助们忙碌的走来走去,没人在意一个明显身体健康的小家伙顺着墙边阴暗蠕动。
这……也许是哪位病人的家属?
普通病房外有个巨大的花园,躺着的病人欣赏花卉植物,能站起来的患者可以在花园里散步透气调整心情。
这里的植物储备几乎快要赶上罗浮灵囿,离小朱找到个正正好凹进去一块的石椅坐下晒太阳,周围围绕着不断散发出清香的灌木,晒着晒着脑袋就跟钓鱼似的一点一点。
连续高强度对抗赛远远超出孩子的承受极限,尚未离开神策府时她就动不动困得厉害,如今一没有赛事压力二没有学业压力,只要一空闲上下眼皮就打架。
至于说一周以后的表演赛?一周以后再说,这不还有五天时间休息么!
小小只的幼崽缩在灌木窝窝里睡得昏天暗地,小呼噜声打得路过的医助们都听得清清楚楚。
丹枫和巫凡把危重病房差了一个遍,如果不是有医助前来报信询问要不要请地衡司帮孩子找家长,这两个人都没注意到离小朱溜了。
“是不是这孩子?”丹枫把玉兆光屏投给她看,小医助点头:“就是!睡得可香了,我们都不忍心叫醒她。”
“这是我领养的幼崽,也是你们司鼎的小徒。”他看看时间又看看查房记录,不知不觉已是黄昏。这一天平静渡过,难得没有任何让人心情不虞的事发生。
小医助咧嘴笑着伸手往衣袋里掏掏,抓出一把供奉夜班之神余下的水果糖:“送给小朋友吃!”
丹枫医士冷淡归冷淡,医术好得惊人,几乎能用“化腐朽为神奇”去形容。而且他为人也很公正,行事不偏不倚。
据说前些年曾经有个老赖样的病人总是无故上门找茬,不但大吵大闹动手打医助,连路见不平的病人也被波及。闻询赶来的丹枫医士当场将人揍进急救室,眼看要拉直线了一个云吟术又把人救活,没过几天又去把他拎出来当众揍了一顿。
此后丹枫医士更是堵在急救室外放言再有不老实的病人他必定见一回打一回,从那以后整个丹鼎司的气氛变得异常和谐。
毕竟这位持明是真的下手打病人,打完他还给治,治好了又打,属于是可持续的竭泽而渔。而且就算找持明龙师告状也没用,当初那个刺儿头事后终于痊愈离开丹鼎司,几次三番咽不下这口气,索性四处托人求告……结果钱花了关系也寻了,好不容易找到的龙师一听原委反过来又把他狠狠臭骂了一顿,听说骂得可难听了。
因为这个缘故,丹鼎司人人见到丹枫都异常恭敬,只要有他在就没哪个医闹敢进来造次,工作环境的舒心程度迅速飙升。
面对陌生医助递来的水果糖,丹枫只抓了顶上几颗:“这些就够了,小孩子吃太多糖对健康不利。反倒是你们昼夜无休,饮食不规律,需要带些糖果在身上预防低血糖。”
这个人!他真的!我哭死!
小医助的脸从白到粉从粉到红,最后红得让人很为她的血压担忧。丹枫本来还想说话的,定睛一看却见这年轻姑娘眼神儿都散了,嘴里碎碎念着他听不懂的只字片语,瞅着怪吓人。
“……”巫凡把嗓子眼儿里的嘲笑咽回去,他不想被恼羞成怒的龙尊揍,“咳咳,这边的事儿已经忙完了,还在年节假日里呢,您早些回去休息吧。”
丹枫横了他一眼,耐着性子对医助道:“劳烦你带我去领孩子,再晚些我怕她睡醒了又乱跑。”
说好了下班要带离朱去给她买个礼物,这点小事都做不到可还行?
“啊~好的呢~”
小医助说话声儿都飘了,转身一脚高一脚低的在前面领路——丹枫医士的声音真好听!人也长得真好看!我能看着他下饭再看八百年!
直到丹枫找来,离小朱还在冒着鼻涕泡的呼呼大睡。弯腰抱起“睡神”,怀里沉甸甸的分量让饲养员很有成就感。
普通病房医助多,这会儿挨挨挤挤的都来看帅哥。目送丹枫抱着娃打卡下班走人,要不是大家都知道此人武艺出众估计今天持明龙尊走不出丹鼎司就得连大带小被人用麻袋套走:买一送一!
摇摇晃晃又隐约有风声吹过耳朵尖尖,突然放大的繁华声响惊醒了趴在丹枫怀里睡得昏天暗地的离小朱。
她抬起头,再自然不过的把下巴压在监护人肩膀上。
前后左右全都是人,肩膀碰肩膀,脚尖碰脚跟。看不到材质的道路两侧各种商店一间紧挨着一间。
头顶上瀑布一样的灯网亮着,华灯璀璨,金闪闪的格外耀眼。
“你醒了?”丹枫的声音不急不躁。
小家伙的双马尾早上出门时又被他扎成了两个小包包,此刻蹭过耳朵尖,有点痒。
“还有点困……”离朱带着奶音和困意的回答,举起手揉揉眼睛。
“先带你玩,等回去再睡。明天早上我调班,你自己在家可以多睡一会儿。”乾坤街上人太多,离朱个子又太小,出于安全考虑,丹枫一直抱着她走到码头上才放下来,“这里是金人巷,罗浮最有名的夜市。因往返送外卖的金人数量众多而得名。不过自从上一次帝皇战争后仙舟就有意识控制机巧的智能了,百多年前销毁了一大批不知何时诞生灵智的机巧,到现在工造司还隔三差五大检查来着,就怕重蹈覆辙。”
“额,所以他们那儿才经常发生各种爆炸吗?”回忆起应星偶尔的抱怨,离小朱突然有些能够理解——如果换了她自己,大概也会觉得非常困扰。
丹枫低低笑了两声:“其实丹鼎司的爆炸也不少,尤其太真丹室。总有些天赋秉异的丹士别出心裁想尝试创造出新的丹方,没拿捏好药材分量的话跑不了要炸炉。”
金人巷是处布局基本呈方形的洞天,被丹枫放下来站稳后离朱发现它路面上铺设的石板早让行人用鞋底磨得油光锃亮,不断有星槎满载着货物从头顶飞过,人群里也确实混杂着不少送外卖的机巧。
“我渴了!”离小朱左右看看,码头上全是排队等待装载的货物,没什么稀奇。此处地势高,向下张望就能看到各种很有特色的彩幡。
丹枫拉起她的手:“跟好了,人多容易走散。万一真被挤散了你记住就站在原地别动,给我打玉兆。”
“哦,行!”一大一小沿着台阶向下走,丹枫给离朱买了一杯“纯手工现捣果汁”。
店主从葡萄串上突突突拽下来二十几粒大葡萄粒丢进金属深杯,捣药一样的杵子压进去“咣叽咣叽”用力捣上十几下。眼看连果肉带汁水黏糊糊的都快拉出丝,他打开旁边的容器舀出早就用鲜花泡好的蜜水倒进杯子里,又是一阵“咣叽咣叽”后果汁大功告成。
味道嘛……喝的主要还是蜜水的甜味儿,隐约间有点葡萄酸,外加几乎尝不出来的花香。
离小朱很讲义气的把到手的饮料先给丹枫尝了一口,见他没有皱眉也没做出奇怪的表情更没有打玉兆让丹鼎司派人来接,这才放心抱着杯子大口大口吨吨吨。
睡了那么久,想喝水很正常嘛!
新奇的冷饮店这里也有一家,店员笑容可掬的站在门口吆喝揽客。金人巷是罗浮典型的市井商铺集合处,充分展示出罗浮人在各个方面的卷——从头到尾走上一圈,只消一家店铺尝上一口试吃就能饱着离开。
“您好,我们新出了琼实鸟果口味的新冰淇淋,小朋友想尝尝吗?”
笑容可掬的销冠深谙究竟该找谁推销产品,她从手边的小冰柜中取出一支怪模怪样的冷饮。
一块冰淇淋雪糕中间压了道沟又插了两支木棍儿,分明是让人从中间掰开分着吃的意思。可惜绝大多数人都会掰成一大一小两份,为表公平说不得就会再买一支。
反正也不贵!
可是丹枫是谁啊,还有什么人手上的力道能比大夫更稳?
他轻轻松松将冰淇淋雪糕平均一分为二,竖在离小朱面前随她选。
都拿走也不是不行。
“我要这个!”小家伙拿了左边的一支,尝个味儿就心满意足。斜对面的店家点心刚出炉,暖暖的甜香味吸引了她的注意:“礼物!”
哪怕是神策府数年一届的军中演武团体赛第一,离小朱想要的奖励无非也就是一份热乎乎的甜点心而已。
“你确定?不能反悔哦!”丹枫确认了一遍,见小不点坚定点头就拉着她站到长长的队伍尾巴上等待。
排队啦!持明龙尊给幼崽买点心也得排队!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第96章
“云吟术若是化作护盾用,这样会比较省力……”
排了一个小时的队才买到的甜点心,离小朱拿到手就把它打开和丹枫分着吃。青年捏着四四方方的精巧面点御水向她示意——水膜裹在点心面壳外,折射出奇幻的青金色。
离朱歪着头领悟了一下,不等丹枫出言阻止,小家伙御水给自己裹了一层冲出去,一头撞断路边花木。
“啊……”她被水流拎回来悬在半空中正对着监护人,心虚移开视线对戳手指:“我不是故意的,咱们快跑吧!”
无故损坏公物被地衡司拿到一定会被念得很惨很惨,赔钱倒还是小事了。
丹枫冷哼了一声,把臭丫头夹在胳膊底下,摸出玉兆拍照上传地衡司……多少钱,我全赔,别找我家崽子的麻烦。
前脚刚把照片发出去,后脚地衡司就派了专员过来查看。不是怕他把损失往轻里报,而是大家都很好奇一个小孩子究竟怎么撞断了碗口粗的木绣球。
“不是,我可以算到正常物损里,就是想知道你怎么撞的。”离小朱垮个小猫批脸,专员看见她这样子就想笑——这事儿怕别是她监护人干的吧?大人嫌丢脸就把锅甩到孩子身上,并不罕见。
丹枫抱着胳膊用脚尖碰碰肇事者:“是啊,你怎么想的?我教你御水是让你去当泥头车的?”
“泥头车”翻着白眼再次御水,继碗口粗的木芙蓉后又一头撞断了花池旁的装饰围栏:“就是这么撞的。”
地衡司专员:“……”
要不是你们自己主动申报赔偿,我还以为今天遇上什么行为艺术表演者了,脑袋这么硬你怎么不在金人巷里支个摊子打把势卖艺啊!
离小朱:“……”
她此前还真想过卖艺赚零花钱,只可惜金人巷寸土寸金,抢不着地方。
“算了算了,孩子也不是故意的。”专员黑着脸勉强从牙缝儿里挤出声音:“这回不说你,以后不能再随便乱试,明白了吗?”
他特别看向丹枫加了一句:“你也是,孩子还这么小,别乱教,万一将来她在学宫把同学打出个好歹来怎么办!”
学宫里就读的孩子从八九岁到一百八九岁,时间跨度至少一百年,数量上也绝不是个能让人省心的数。非要说里面没有熊孩子,那不可能。孩子间正常打打闹闹无伤大雅,不打不相识嘛,说不定感情越打越好。怕就怕家长在后面帮忙——就比如面前这丫头,她一头能把讲师撞进丹鼎司急救!
“哼。”丹枫冷哼了一声,没说话。
离朱已经很乖了好吧,哪个不长眼的敢欺负到她头上那就是欠揍,揍了才是和人意。
地衡司专员登记完就放他们走了,幸好这是金人巷为数不多的僻静地方,不然分分钟围满看热闹的路人。
险些进了地衡司的离小朱露出八颗牙齿挤出个怪难看的笑脸:“嘿嘿!”
“嘿什么嘿,”丹枫拉着小不点迅速离开“案发现场”,再往前走一家店铺腾空了正在安装货架。青年随意瞄了一眼就知道这里是家私人医馆,再走近些看看,刻着“寿考堂”三个字的牌匾数在门边,就等屋里收拾妥当了好把它挂上。
老板正站在门口和人闲聊,出人意料但又合情合理的……是个持明。
“稚童香橘丸闻上去好香啊,能尝尝吗?”和她聊天的人是个把头发堆在耳朵中间梳成蝴蝶结状的狐人,看样子更像前来应聘的伙计。
“等我给你拿。”
文静的持明转身进屋摸了两丸龙眼大小圆溜溜的蜜丸出来给她,后者塞进嘴嚼了两下,连声称赞:“好吃呢,这样一来就能解决小孩子不肯吃药的难题了吧!”
持明叹着气望天:“但是又有了别的问题。”
“什么问题?”狐人把第二丸也扔进嘴里,边嚼边点头:“好吃!好吃!酸酸甜甜的。”
“就是因为太好吃,已经有好几个家长打玉兆向地衡司反应,要求我把药方改动一下,不然总有熊孩子绞尽脑汁偷药丸吃。”
然后就吃过量了。
吃饭还不能暴饮暴食呢,吃药更要控制在医士开出的剂量内。
狐人瞠目结舌,嘴里还没来得及咽下去的稚童香橘丸差点掉出来。为了避免出丑她急忙把嘴合上,茫然不知所措:“那,那你打算怎么办?”
“不怎么办,这药丹鼎司一样也有,也要改药方也得丹鼎司先改。稚童香橘丸下架吧,不行就留着当零食自己吃掉。”持明脸上的表情淡淡的,似乎一点也不为这件事生气。
事实上只要是个持明都能看出来她快气得想打人了,手里一直捏着云吟术,只是没打出去而已。
也是,乱吃药的熊孩子又不在面前,揍谁都不合适!
“哈湫!”
吃瓜正吃得兴起,夜风一吹离小朱狠狠打了个喷嚏。寿考堂的老板转身看过来,见是一个族人牵着另一个族人,一大一小直楞楞朝自家看。她立刻放下捏着云吟术动手,又从兜里掏出两枚稚童橘香丸。
“可是着凉了?还是积食了?”老板把大蜜丸塞给离朱,表情比面对外族人生动了许多,“一丸即可预防感冒,多一丸有备无患,不要多吃。”
丹枫拉着小短腿向这位走出鳞渊境开私人医馆的族人道谢,又提醒她如果遇到麻烦事别忘了向龙师求助。
“若有闹事不法之人只管找地衡司,如果地衡司不给交代,持明龙师也不是吃干饭的。”
丹枫一点也不心虚的给龙师们找事干,不少人一天天的没事儿净琢磨些不着四六的东西,可见还是工作不够饱和。
既然如此,那就把有限的时间投入到无限的维护族人利益这件事上吧,也省得他们没事就盯着龙尊看。
青年微微颔首,领着身边仙童似的小女娃慢慢离去。寿考堂的老板还没说什么,她刚刚雇来的狐人伙计率先激动不已。
“老板!你们持明不能生是吧!”她眼巴巴的盯着给自己发工资的人,耳朵竖直,尾巴拼命摇晃。她对面的持明显然不喜欢这个问题,勉强点头哼了一声:“嗯?”
持明能不能生,关你屁事!
“嘿嘿嘿!”狐人伙计搓搓手,视老板的黑脸于无物:“我没别的意思,我就是老眼馋那小丫头了,你说我现在提着聘礼上门,能让岳父大人点头不?”
寿考堂老板:“……”
“我招牌上应该没刻错字吧?”她淡淡的狐疑道,狐人一愣,“嘎?当然没有啦,怎么会刻错呢?我亲自盯着工造司的师傅们刻的!”
她疑惑的抓抓后脑勺,专门跑到匾额上重新确认过一遍才又跑回来,家里人帮忙费了老大劲才梳整齐的头发很快就被挠成鸟窝。
老板松了口气:“是嘛,没弄错就好,我还当你以为这儿是往生堂来着,怎么净奔着找死去。一时没有客户也没关系,用不着店员这么拼命拉业绩。”
狐人雇员:“……”
您说话可真够委婉的,我脑子里至少拐了八个弯才听明白啥意思。
“真的很可爱嘛,她偷偷打哈欠时还会睁开一只眼睛看看周围情况!叫我等上一两百也心甘情愿呐!”狐人碎碎念着不停朝丹枫离开的方向看去,老板空心儿握拳往她头上敲了一下:“再乱说!再乱说我就打电话给地衡司了啊!”
狐人雇员抱头闭嘴,等老板走了自言自语:“要不是当人后妈容易被孩子排斥,我就去追那小哥了……”
好遗憾哇!
“哈湫!”丹枫也在说凉不凉说暖和也绝对算不上暖和的夜风里打了个喷嚏,离小朱同情的把稚童香橘丸分了一颗给他,“如果你感冒,大概会被巫凡那老登嘲笑。”
他低头看看小短腿儿,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你省几个字不成么?‘巫凡’后面那三个字其实可以不说的。”
反正她也不改,象征性的提一句就得了,勉强算是对得起司鼎。
他从离小朱举起的手里拿过蜜丸,捏开封蜡外壳扔进嘴里。
嗯……寿考堂卖的稚童香橘丸比丹鼎司开的更好吃,应该是用料的问题,老板应该是用了新鲜橘子而不是干橘皮入药。饴糖的分量重了两分,又用了荔枝蜜调味,直接拿来做零食也很有市场。
夜风一阵比一阵紧,丹枫夹起离小朱打了个短程星槎从金人巷洞天进到长乐天洞天。
哪怕到了这个点夜市里仍旧游人如织,短途星槎跑得快不用怎么排队,要是硬在码头上等直飞丹鼎司的星槎怕不是得等到后半夜去。从长乐天折一下快上很多,也免得与人推挤。
这会儿长乐天街头上的行人不怎么多了,远远还能望见建木斫断后留下的半截树干。
如果不去考虑【丰饶】赐福给仙舟联盟带来的诸多苦难,历史影像中那棵如金似玉的参天巨木也确实称得上盛景。
“明儿你自己在家,想睡觉睡觉想出去玩出去玩,睡觉别忘了吃饭,出去玩记得傍晚前回来,我看看你刀术如何。”
过几天小家伙还要重返赛场,这回与她同台竞技的可就不是那些歪瓜裂枣了。临阵磨枪,不快也光,作为监护人能帮的地方不多,也就再调整下她对长刀的掌控——强度我们要,同时不能忽略气质和风度。
毕竟强不强也就一个版本,帅不帅可是一辈子的大事。
第97章
休息的时间总是过得飞快,这几天离小朱老老实实窝在丹鼎司吃饭睡觉挨揍,不知不觉就到了各路高手齐聚罗浮的日子。
从这一天起军中演武的重头戏、士卒们的个人赛正式开启,也意味着剑首将站在最高处恭候挑战者上前。
个人赛的赛制与团体赛差不多,大浪淘沙阶段都是一局定胜负,上一局胜出马上摇号下一局,争取在尽量短的时间内完成前一百强的选拔。
景元是报名了个人赛的,好死不死赶在一处,时间上略有些紧急。好在个人赛与团体赛之间存在一个时间差,当天上午神策府另行安排了接待其他仙舟英才莅临的招待会,所有团体赛的获胜者先行进入比赛专用洞天,第二天上午搭乘星舰进入赛场。
在此期间个人赛正常进行,两边理论上能够做到“互不干扰”。
另一个好消息是团体赛用过的洞天无缝交接给个人赛继续使用,景元晚上归队不耽误第二天早上与队友们同行。虽然紧紧巴巴,但是确实解决了他的燃眉之急。而且他没法去参加团体赛的额外活动,队长不在意味着离朱和应星也不能溜号去给他拉横幅喊加油,这样想来社死之忧也跟着迎刃而解,真是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站在个人赛的擂台上,他甚至还有闲心比较对手与队友离朱之间的实力差距……呵,一群费拉不堪的成年人!
以旁观者的角度看,白发金瞳的少年鲜衣怒马意气风发,从容不迫一骑当千,当真是“惊波动连山,拔剑曳雷电”*。他潇洒横剑连斩对手,观众们看得酣畅淋漓痛快不已,明里暗里注意这边的人也不得不感叹果然名师出高徒,古人诚不我欺。
这位年轻的骁卫,不愧是剑首镜流的亲传弟子!
另一边离朱和应星正在猜拳。
由于出现了罕见的三个并列第二名,腾骁将军极有风度的表示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既然这么多第二,那就没有第二,今年军中演武的典仪罗浮仙舟只有一支代表队参加。然而这支第一名的小队唯二的成员眼下都另有熟人在,方壶仙舟来的两支队伍毫无疑问全是持明,朱明仙舟来的两支队伍也都和应星有点交情。
算下来就曜青和玉阙陌生些,但有社交达人白珩在,陌生也陌生不到哪里去。
离朱想把应星拉到方壶那边,应星想把离朱拉到朱明这边,偏偏队长不在没人端水,唯二的队员再各走各的难免有些不像话,不知道的人还以为罗浮代表队要分家散伙了呢。
“剪子!包袱!锤!”
“剪子!包袱!锤!”
“剪子!包袱!锤!”
“耶!”三局两胜,持明在运气上略胜一筹,拿下“亲友团”的优先探视权。
离小朱劈手拽着应星把他硬拽到一群持明面前,方壶来的两支小队已经从冱渊君那儿听说过罗浮今年的新人翘楚,同样也是族内略有耳闻的古龙转生。
波月古海的核心部分留在罗浮镇压建木,许许多多藏在古海宫墟内的古龙持明卵也跟着留在罗浮。冱渊君感叹了好几次,深恨离小朱没生在她身边,罗浮的环境到底不如方壶那般滋养持明。
“好小,怎么会这么小……”两支持明云骑小队的队长都是成年人,看着还不到自己腰高的幼崽,慈父慈母之心瞬间爆表。
“我已经长高啦,很快就会长得很大!”离小朱据理力争,一群持明姨母笑的用力点头:“是是是,长高高啦!”
持明们完全把应星当做离小朱的挂件,态度说不上热络,但也客气礼貌。和同族的幼崽比起来这个短生种固然碍眼,可是再比起其他的外族人至少这少年很得自家孩子喜欢,加加减减之下也不是不能接受。
不少路过的罗浮策士见到这幅画面惊讶地连连扭头,一不小心撞在柱子上撞得眼冒金星。
会疼!不是做梦!
猫猫蹭毛一样聚了一会儿,离朱主动提出告辞,拽着应星又四处打听朱明的小队去了哪里。
“先去看方壶,再去看朱明,愿赌服输哦!”她认真的点点头自我肯定,应星哭笑不得:“无所谓啦,反正赛场上肯定能见到。”
朱明仙舟派来的代表队只能说是熟人,和持明这种就喜欢族内贴贴的情况截然不同,大家点头打个招呼就足够了,用不着刻意经营。不过小不点的好意他也不想浪费,连续问了好几个人,他们找到了围在冷餐区前品鉴罗浮美食的两支朱明小队。
别看大家窝在家里比赛争胜时人头都快打出狗脑子,出了门就自动凝聚在一起抱团,天大的恩怨这会儿也都不计较了,生怕被外人瞧了热闹去。
应星换了只手改成牵着离朱走到朱明代表队面前简单客气寒暄了几句就撤,与持明们的亲密相比这份感情看上去相当的塑料。
“本来也就只是熟悉而已,他们是朱明的云骑,我是罗浮的工匠,数年未见多少也有些许生分。而且啊,就算在朱明也有相当多的人看我这短生种一百个不顺眼,让人看见你跟着我,你怕是难免遭人疑惑盘问,何必呢。”
他全无所谓的摊手耸肩不以为意,离小朱回头望着那十几个朱明来的云骑士卒看了一会儿,扭脸抬头翻白眼一气呵成:“哼,一个个的眼睛都被海蛎子给糊住了,看不出珍珠和鱼眼睛的区别。”
小不点一手叉腰,另一只手在空中画来画去:“没事儿,你放心吧,我和景元都不会不要你。你有那——么重要,没有你队伍里就连个会做饭的人都没有了,岂不是要活活饿死!”
唯有挨饿这件事不行,那是真不行!
这小不点!
“行行行!那我可就仰仗你们两个了,哎呀……将来说不定我能在罗浮横着走呢,满大街就没人敢拦的。”
应星失笑,抬手揉揉她的包包头。
红色鲛绡把长长的小揪揪裹成小圆包,能看出帮她扎这个发型的人手非常巧,稳定而有力,最重要的是很细心也很耐心。
和街头巷尾听到的传闻完全不同,持明龙尊饮月君……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鉴于景元还在外面的擂台上和人一对一打生打死,这边又找不到机会偷溜出去拉横幅扯标语,离小朱和应星决定先行返回之前住过的临时宿舍收拾屋子。主要是应星收拾,离朱负责给他加油打气端茶倒水,主要起到一个气氛组的作用。
策士们微笑着为无意留下社交的队伍领路,每个地区来的队伍住一栋楼,反正空房间多的是,大可以根据自身偏好随便挑。
应星和离朱登记过武器,收拾好房间,连晚饭都吃好地也重新打扫过,天色彻底黑下来又过了段时间,景元才被策士送进宿舍。
“你打完了?”离小朱听见动静就顺着楼梯扶手滑下来,罗浮的队伍只有他们一支,整栋楼就住了三个人,有点动静都会显得很引人注意。
景元晕晕乎乎拱手与策士作别,后者刚走,小少年就倒在沙发上哼哼:“救命!可累死我了……”
离小朱抬起剑指:“要我给你用云吟术治一下吗?”
“不了不了,谢谢谢谢!”景小元赶忙屁滚尿流爬起来冲向卧房浴室——她治这一下问题不大,就怕明天醒不过来耽误事儿。
“我现在已经能把治疗目标的昏迷时间控制在六小时内了!明天上午十点钟上星舰,你要是实在醒不过来还可以让应星的金人扛着你。”
她竖着指头靠近,景元一把拍上门,甚至不放心的上了锁。
开什么玩笑,虽然他今天轻松杀入个人赛的前一百名,该打不过离小朱还不是一样打不过离小朱。就像离小朱至今分不清楚马和象究竟谁走日谁走田一样,景小元知道自己在武艺上的成就恐怕一辈子也达不到那种顶级天才的高度。
不过没关系,成不了顶级高手可以组队给自己组一个顶级高手做队友,四舍五入下来基本上相当于也是个顶级高手。
“是吗,那你好厉害啊。留着赛场上给其他仙舟来的朋友们用吧,咱们做主人的,要让让客人。”他隔着门胡说八道,越说越离谱到最后自己也听不下去,干咳一声转移话题:“我去洗澡了,早睡早起,晚安!”
离朱:“……”我是不是被忽悠了?
应星拉开房门探出大半边身子,眯着眼睛朝这边看:“缺胳膊少腿了?居然要你给用云吟术?”
排名赛时他们没少用离朱的云吟术治疗黑对手,尤其景元这个蔫坏的家伙,坑了人家还要让人家感恩戴德,他是哪根筋不对了想倒头就睡吗!
“没有啊,我看着是全的。”离朱朝他点点头:“应该没缺零件。”
躲进房间不敢出声的景元:“……”
——我就几天没出现,又不是几年没出现,为什么这就出现代沟了呢?
得知队长完整的平安归队,应星和离朱道了声晚安就缩回房间,这栋只住了三个人的小楼迅速恢复平静。
作者有话要说:
*惊波动连山,拔剑曳雷电——唐 李白
第98章
“景元?景元!快醒醒!”
云骑宿舍的门锁哪里会是应星的对手,打个照面五秒钟就宣布投降。眼看出发时间将近,离朱躲在厨房疯狂偷吃提前打包准备带进比赛的食物,只有靠谱的应师傅担心队长会不会赶不上星舰。
“再不醒就要迟到了!!!”应师傅发出尖锐的爆鸣声,裹在被子里的白毛少年微微睁开睡迷糊的眼睛:“啊?”
“别啊了,快点起来穿衣服洗漱,你要把人丢到其他仙舟面前吗!”
应星大有“你敢点头我就敢开造化洪炉搞烧烤”的趋势,景小元睡成一片空白的神智终于慢慢归位。
他抬头看了眼挂在墙上的时钟:“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还有二十分钟集合!
“哥我马上好,你们直接在大门口准备好东西,能带尽量带!”
小少年掀开被子窜进浴室,水声稀里哗啦,听上去特别匆忙。
好不容易把这家伙捞起来,应星也不给他关门,转身直奔厨房把正在擦嘴的离小朱拎出来:“自己穿鞋子!别摸头发,好不容易才扎出来……还有你要是有空就再看看会客室里有没有忘带的东西!”
“哦!”
离朱慢条斯理拍掉身上的食物残渣,哒哒哒走去门边往地上一坐开始穿袜子穿鞋,背景是应星来去如风的身影。
*的!这群长生种是真啥事儿都不急啊!
二十分钟后策士准时出现,景元也准时出现,时间紧迫他甚至来不及扎头发,一手拿着发带散着白毛墩墩墩从楼上连跑带跳冲下来。
“人齐了人齐了,有没有忘带的东西?”
离朱从来带着刀就万事大吉,应星低头把身上的工造司工匠制服里里外外翻了一遍:“都在。”
引路策士:“……”
这浓浓的小学生郊游既视感到底怎么回事?
“准备好了吗各位?”他深吸一口气,“准备好了就出发,路上我将向大家说明本场赛事的注意事项。”
“景元别弄你那头发了,等会儿我给你扎!”
“离小朱你在干嘛?!”
应星一个人带俩娃,心力交瘁,百忙之中抽出三秒回应策士:“好的,您请说。”
策士深吸一口气保持微笑,终于明白为什么学宫讲师看上去一个比一个憔悴。
“是这样的,这场表演赛加友谊赛的主题是‘寻宝’……”
这个比较契合当下年轻人的娱乐心里,不过组织方也说了,寻宝途中并不禁止参赛队伍互相淘汰对方成员,可以预见战斗的烈度也不会太低,更想看对抗的观众同样能得到满足。
汇聚了仙舟联盟最顶尖团队的比赛当然不会放在个小洞天里小打小闹,也不是几小时十几小时的事儿。为了充分展示各仙舟的不同风俗,促进大家互相了解,赛事被安排在旗舰附近的中型行星上。该行星还很年轻,孕育的生灵中尚未出现智慧生物,一点小小的扰动并不会给它的生态圈带来重大影响。
考虑到这颗行星上已经存在自己的进化之路,所有参赛选手只能携带冷兵器入场,包括并不限于各位辅助。否则一光炮下去半座山就没了,谈何保护原住民的生态?但是各位辅助可以在进入赛场后凭借自身实力现攒武器,鉴于该行星的文明进程连蒙昧阶段还没进入,理论上不会出现太夸张的造物。
赛事时长为一周时间,率先寻找到“宝藏”,或者淘汰掉所有对手的小队就是最终赢家。
策士把参赛小队送上大型星槎,介绍也刚好结束。
“那么我就下去了,祝各位旗开得胜,马到成功。”这人就像是屁股后面着火了一样飞速撤离星舰,看得其他策士满脸疑惑。
这是……被吓到了?
离朱他们到得不早不晚,坐在座位上固定好自己的同时其他队伍也纷纷就位。能在各仙舟内部的团体赛拿到前两名,这里没有不着四六的人。景元伸着脖子看了一圈,向应星靠拢:“昨天你们打听了什么消息没?”
应星:“……”
离朱:“……”
两个人同时露出清澈中带着点愚蠢的眼神,景小元可疑的停顿一下,然后点头:“好的,我明白了。”
还好路上策士把各项注意事项说得足够仔细,剩下的这一路上时间不长但也能看出点东西。
方壶的两支队伍隔着座位朝离朱挥手,小短腿儿好不容易才冒出个头挥回去,景元跟着稀里糊涂得了个笑脸,坐回位置上才反应过来那是哪儿来的持明。
“方壶的持明擅长御冰?”他好奇的戳了下离小朱,后者努力抬起脚把自己整个塞进座位里,吭哧吭哧好不容易调整好才压低声音摇头:“其实也是御水,只不过形态比较特殊。丹枫跟我说方壶一脉是蛟龙,驯驭冰涛,冰就是温度足够低的水。”
“变异的御水,所以他们实际上掌控的……应该是温度吧!”景元转转眼睛:“你觉得能不能和方壶结成同盟?咱们就三个人,不像人家乌央乌央二十几个,不好搞。”
“可以啊,”离小朱心满意足窝在座位柔软的垫子里,“跟着他们就行了。”
持明对外族一视同仁,看不起归看不起,但也不会以欺负弱小为乐。当然了,如果他们觉得可以拿景元和应星欺负一下取乐,离朱也不介意提前把这些同族统统淘汰出去送他们早点回家。
过去五天她可是从被丹枫揍得抱头鼠窜进化到能和他对打上几十招的强度了呢,这一代最强的龙尊尚且不能在百招之内拿下离小朱,其他持明在她眼里全都跟粽子差不多,剥了皮儿随便吃。
“嗯,咱们先求稳,淘汰对手的事儿不着急,别和曜青抢人头。”而且曜青人多豪爽热情,只要不是原则问题天大的矛盾吃顿火锅也就翻篇儿,一顿不行那就两顿,总体而言比较好哄。
他小心翼翼观察了一圈儿,找准下手目标。
“玉阙两支队伍里有一支带了个卜者参赛,进了散场后只要遇上你就给她刷治疗,务必第一时间放倒,不然后期会很麻烦。”他几乎贴在离小朱耳朵旁边和她窃窃私语,小短腿儿满脸严肃的频频点头,一点儿也看不出来是在翻坏水儿。
说完了两个小东西一个压着另一个探头出去看,在大人眼里就是小朋友在打闹玩耍,不值得格外关注。离朱记下景元提到的目标的体貌特征,慢吞吞缩回座位闭目养神。
“还玩不玩了?不玩了扭过去我给你扎头发。”应星认命的亮出方才从景元手里拿到的发带,小少年呲牙一笑,转身背对着他:“不玩了不玩了,罗浮上的星舰从起飞到跃迁不超过十分钟,赛场内部的直播向全联盟公开,披头散发的不恭敬。”
“呵呵!”
应星给他把碎发拢在一处扎了个随意又好看的高马尾,悲哀的发现这一个月下来自己已经熟练掌握各种小辫子扎法,一点也不担心将来生了女儿不会打扮的难题。
“差不多就这样吧,可以出去见人了。”他拍拍景小元的后脑勺调侃,小少年反手摸摸,心满意足。
飞行士从驾驶舱传话提醒所有人坐在座位上不要走动,星舰即将升空。
上回离朱坐星舰那还是上回,星际走私船的条件能和罗浮的专用大型星舰比较?一路被裹着逃跑,沿途经过好几处小路,没出事都得算她运气好到爆表。
大型星舰从洞天升空,就像一条锦鲤悠然自得的从栖息地浮上水面。它舒展开鱼鳍,找到合适的位置鱼尾一摆,眨眼间就不知所踪。
星舰从升空到跃迁再到离开另一对跃迁点,满打满算也就半个系统时。脱出跃迁点时他们已经进入目标行星大气层,恒星柔和的光洒在星舰外壳上,坐在窗户旁边的离朱眨眨眼,看向窗外的目光有些迟疑。
不是罗浮上拟造的光芒,也不是荒星上终日被云层遮盖的昏黄,是天然的,充满偶发与无序的“阳光”。
“哇!”景元凑过来,把手伸到窗下。金灿灿的阳光照射在他白得发亮的手背上,隐约能看到藏在皮肤下的血管与软筋。
“自然光比拟造光的温度要高?”小少年兴奋得要命,“是因为维生系统特意调整了光照的波长么?”
好的,这是离朱听不懂的话题,她不舒服的撑胳膊把景元推远了些,自己把手贴在透明的景观窗上——如果是罗浮的大型战舰,这种四方形的窗口平日里多会用来挂些辅助设备,上次她乘坐战舰从荒星回家时就见过。
肉肉的小手撑开,手背上有三个明显的肉窝窝,没一会儿旁边又多了两只手,一只白皙细长指腹蒙着一层厚茧,另一只干脆连手背上也遍布着一道又一道不太显眼的痕迹。
“这里的自然环境很好啊!”应星也挤过来向下看,好像不怎么在意的轻轻提了一句:“应该有不错的矿藏与生物资源,材料……”
“别想了!”景元哭笑不得的提醒他:“规则里专门列出一条,除非必要不得破坏这颗行星的地表与地下结构,所以你最多只能捡点标本。神策府发的锻造材料不够吗?”
听听看这问的是什么话!
应星用看败家子的眼神看了他一眼:“哪个工匠会嫌弃锻造材料收藏的太多呢?”
作者有话要说:
睿哥他爸明天就走,更新有望恢复正常。
第99章
星舰穿透云层来到行星地表三公里处,为了让难以离开仙舟的参赛选手们多欣赏一会儿此地的自然风光,飞行士刻意放慢了降落的速度,大黑鱼一样的星舰逐渐降低高度,高空中的色块逐渐清晰可辨。
“森林、河流、草原、湖泊、山脉……还有海洋和沙漠。”
降落的过程中星舰环绕行星飞了一整圈,无论是即将开启赛事的各小队,还是透过直播饱览风景的观众,无不为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折服。
每支小队的出发时间与落点都不一样,抵达预定坐标前策士会通知小队准备跳下去,为此大家花了十分钟临时学习如何跳伞……对于云骑精锐来说这十分钟足够,有些人甚至可以直接往下跳,连伞都不需要。
从星舰脱出跃迁点后直播就已经开始了,比赛也同步启动,观众很乐于看天之骄子们出糗,算是个特别的小彩蛋。
出仓顺序就是参赛小队登上星舰的顺序,神策府一向喜欢搞些出人意料的小安排,大约只有细节狂魔才能适应。
罗浮小队只有孤孤单单的三个孩子,他们的顺序刚好在中间稍稍靠前的位置。方壶的两支队伍都在前面,成年持明就是不需要带伞的那批人,走到舱门前时他们纷纷询问能不能带上落单的持明幼崽。那孩子实在是太小了,让人放心不下。
可惜无论是四方览镜前的元帅还是各自坐镇府中的将军们,都拒绝了这个请求——选手站在赛场上就不是孩子了,即便身为同族离朱也是方壶持明的对手,这是属于她的考验,其他人不能代劳。
请求被拒绝后持明们一个个冷着脸走到敞开的星舰舱门前看也不看就迈出去,裹挟着碎冰的凛冽寒风成为他们脚下的台阶。风雪之中眉眼冷峻的持明们恍如仙人,市井街巷响起阵阵压抑到极致的尖叫。
好帅!死亡镜头下都帅的人腿软,持明这个族裔能来到仙舟联盟实在是太好了!
方壶代表队下去后紧接着是玉阙,然后就轮到罗浮。
离小朱遗憾的看着目标跟她的队友们背上降落伞一跃而下。这种时候她无论如何不会出手给人刷治疗,虽然机会难得,但这是要命的事儿,她拎得清楚。
“到我们了,不害怕吧?”应星尤其担心的看看离朱。这个时候距离地面还有一千六百米,属于是照顾参赛选手们了。正常情况下云骑军大气层内飞行至落地的极限距离可以压缩至二百米,如果能够熟练驾驶机巧和金人……好吧,那种人才基本没有什么限制。
离朱翻了个白眼,她也不需要降落伞,哪有龙裔在身上栓降落伞的?丢死人了!
云吟术驾驭的溪流环绕着青衫小童,不像方壶持明驯驭冰涛的视觉效果那样雄浑震撼,她看上去举重若轻蹁跹似蝶,别有一股精致婉约的味道。
清澈的水流就像缠在小家伙身上的幼龙,随她一起跟着风轻飘飘的落在一株高大的树木顶端。持明体重偏轻,离朱的到来并没有给这棵树增添太多负担,它的树干几乎没有移动。她看看周围又看看天空中被风吹着跑的两顶降落伞,无奈的纵身一跃,从这棵树跃到另一棵树上,紧紧跟在队友身后。
就算有玉兆可以联系还是最好不要走散,不然重新集结队伍还要额外花费时间。而且“宝藏”的线索在队长那里,离小朱自己是万万找不清的。为了不追丢她都不落地,全程照着直线跑。
应星的运气比较好,他落在一处比人还高的草甸子里,厚实的草茎相对柔软,只是从这里走出去需要稍微花点精力。景元就……嗯……也不能说运气好不好吧,原本他的落点是一从荆棘,不等想法子规避危险,降落伞被旁边的乔木结结实实挂住,他在半空中晃悠了好一会儿才脱困。
离朱从树梢上跳到地面上时应星还在奋力找路,龙牙一出碧绿的草杆应声而倒,他站在原地用玉兆搜了一下,这是一种原始的象草,是大部分草食类家畜的理想饲料。
“有人受伤吗?”景元看看自己唯二的两个队友,持明的帅毋庸置疑,离小朱御水的动作有几分眼熟……一定是丹枫哥趁机给她补课了!
应星走出草甸子,摇头:“我很好,草丛厚实,落在上面软绵绵的。”
“宝藏线索是什么?”离朱踮脚朝四下里张望,苍茫的群山仿佛巨龙蜿蜒龚起的脊背,丰沛的水汽让呼吸变成一种奢侈的享受。
“是一句诗,山色青于染,来歆翠欲流。*”景元把策士塞来的纸条递给离朱:“给,大艺术家。”
没错,理论上整个小队艺术素养最高的人正是离小朱,她在学宫里选了一堆混学分的艺术鉴赏课。
“写景的。来歆(xin)是座山,山上树很多,而且很绿。”离朱看了眼就把纸条塞回去:“古文中‘来歆’特指鬼神前来接受祭祀,这地方显然不会有岁阳生存,所以就是个地名。”
岁阳是种特殊的能量体生命,已知许多所谓的“闹鬼”事件都是岁阳在背后作妖,因此离朱才有此语。
“只有一句,能够确认的信息并不充分,必须从其他队伍里得到上下文才能进行推断。这是强迫各参赛小队之间结盟或是开打,想混过去根本没戏。”景元拍拍身边的树干,直接把纸条撕碎埋进土里。
四方览镜前的观众们从各个角度看到了完整的诗词,有心一起跟着解谜的人不由摇头——只有一周时间,也不知道参赛选手们能不能找到“宝藏”所在。
“走吧,我们先去找找与祭祀有关,树很多还很绿的山。”
这颗行星上还没有进化出智慧生物,与“祭祀”这种事有关……纯属无稽之谈。但是线索是这么说的,再荒唐也要认真搜寻。
“先找个能落脚的地方。”应星看看天色,“上星舰时是上午十点整,行星时间与系统时不一定吻合,我总觉得看上去快到黄昏了。夜晚的森林很危险,我们首先要保证自身安全。”
最好能有个环境用木头现攒些机关出来,晚上大家才能放心休息。
队伍里出现了两种截然相反的意见,离小朱的选择变得突然重要起来——她选哪边,哪边就是2:1的压倒性胜利。
观看直播的罗浮观众们也很想知道持明在这个时候会选什么。是保守的找地方过夜,还是激进的现在就开始推进任务?
“空气变得潮湿了,有点腥味。”离小朱选择拔出龙牙备战。
这位不是比赛对手,是来送外卖的。
景元跟着拔剑警惕,应星浑身上下摸了一遍,只有他的金工大头锤勉强能充当武器。两个小一点的孩子把半大少年护在身后,机警的侧耳倾听。
“小持明是不是弄错了?林子里看上去很安全啊,有对手出没的预兆吗?”
“小孩子害怕了吧!”
“持明连鳞渊境都少出,贸然来到陌生环境会应激也很正常。而且这个持明还很小,这个头也太矮了,是不是先天不足?”
“嗯……我们罗浮不至于沦落到这个地步吧,只能派出这么小的孩子了么?”
直播间里的疑问一层接一层密密麻麻,天舶司的运营及时放出排名赛中离小朱高光时刻——小童比她的刀矮上一半还多,但这并不耽误她把对手砍翻在地(笑)。
就在大家惊叹人不可貌相之时,密林深处猛然蹿出个棕色的胖子。这家伙身披松针一样的棕色被毛,肌肉结实四肢有力,跑动起来浑身上下的肉来回颤动。
是一头站起来比成年天人族还要高出许多的巨型棕熊!
“啊!”
野生动物出现的太突然,许多人根本没有心理准备,上一秒看到,下一秒獠牙就近在咫尺。
“帝弓司命在上!”
“妈呀!”
“还真有!”
观众叫得一个比一个惨,主要还是此次比赛直播设备由朱明工造司倾情打造,高清近距离三百六十度第一视角,主打一个身临其境。
大家都在猜测罗浮小队要如何与猛兽鏖战,没想到离小朱做了件古怪的事……她反手将龙牙收了回去,御水给自己和队友都刷了层流光溢彩的盾,然后高高跳起躲开对手拍下来的厚掌,白生生的小拳头狠狠砸在来犯之敌的鼻子上。
“嗷!吼!”脆弱的鼻子遭受重创,棕熊捂住脸往后退了一步。
它察觉到自己的领地里来了另一头猛兽,本着一山不能容二虎更不能容二熊的念头长途奔袭冲出来捍卫尊严。乍一看到对手时棕熊心里是高兴的,没啥特别的理由,就因为对手个头小得比熊仔还袖珍,在以体型论高下的自然界基本上可以说只此一眼胜负已分。
没想到这个小小的两脚兽矮归矮,她打熊真的很疼!
离朱也退了两步,活动活动手指再次握拳。
呵呵,哪儿来的杂毛也敢在持明面前大小声!看它膘肥体壮速度迅猛,这位快递员送来的应该是坐骑。
作者有话要说:
*山色青于染,来歆翠欲流——原神沉玉谷文本
熊和熊孩子和熊家长
第100章
四方览镜中青衫小童临危不乱,瓷白脸颊透出健康的粉色,眉清目秀乌发油润,在山风吹过的密林中仿佛古籍记载的仙童。
“持明凶悍,但实在美丽。”
不知多少观众扼腕叹息,别人家的幼崽无论有多可爱都只能远观……不敢靠近,怕被孩子打。
小豆丁上下翻飞揍得大棕熊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它倒是想跑来着,奈何清澈的激流拦住去路就像被人关在透明笼子里似的,任凭怎样吼叫摔打终究不得要领。
离小朱每拳必照准了巨熊的鼻子锤,就算它用熊掌捂着也没用。这家伙憨憨的,看到人影就想挥爪拍,一拍就被调虎离山,鼻子都快要被锤烂了。
既不打死吃肉,又不放熊逃跑抢地盘,打着打着熊都撑不住了。鼻子实在是疼,连着带着脑瓜子都嗡嗡的,肚子也饿了,它当即往地上一趴,撅起屁股抱住头……爷躺平摆烂了!
应星木着脸从空间钮里摸出方糖扔给离小朱,后者一掌拍在熊熊后脑勺上:“张嘴,笨蛋!”
巨熊吃痛,张嘴哼唧着想求饶,甜滋滋的糖块一入口它哪里还顾得上哀嚎,飞速闭紧嘴巴大嚼特嚼。
甜味儿持续的时间很短,短得就像幸福存在的时光一样,很快残酷的现实就再一次摆到它面前——挨揍,还是吃糖?
那当然还是更想吃糖的,巨熊意识到面前个子很小但绝对能把自己卸成熊皮毯子的两脚兽并没有杀意,甚至可能对地盘也没有追求,接下来的事就顺理成章了。
罗浮小队支付了三块方糖与巨熊达成君子协定,在全联盟的观众面前施施然坐上熊背,搭乘这款“真皮自然风全景天窗人工防震智能声控生物燃料多功能陆行车”开启寻宝之旅。
“往哪儿走?这家伙会把我们带去它的巢穴吗?”应星手里就没停过,他打算先攒一个能计时的指南针出来。赛事策划者为了增加难度连地图都没给,所有人对这颗行星的了解全部都来自于星舰上看的那一圈风景。
景元坐在熊头上瞭望,听到他这样问转头回来道:“不会。它精着呢,怕咱们占领它的窝。这会儿在朝森林边缘走。”
有这样一头霸主充当坐骑,安全方面应该不太需要担心,其他野生动物闻着味儿就跑了,毕竟谁也不想上门给巨熊送外卖。
“吃点东西。”应星把提前打包带进来的食物分给两个小朋友,离小朱认真一口一口吃,景小元爱怜的自己吃一口就分给熊熊一口。
不管怎么说,熊熊也是毛茸茸啊!
巨熊发现只要听话就能得到无需花费力气的食物,态度一下子就配合起来,别提有多乖巧,它勤勤恳恳驮着三人小队按照指挥的要求走——左耳被拽就往左边拐,右耳被拽就往右边拐,敲打脑门就是停下,敲打后脑勺就是加速向前。
四方览镜前的白珩都快馋哭了,眼泪汪汪看向镜流——宝子,咱啥时候也去抓个熊骑骑?镜流面无表情帮她订了张罗浮灵囿的门票。
朋友,你留着机会祸祸星槎就行了。
以巨熊的速度走了大约两个系统时,景元看到了森林与草原的分界线:“在咱们之前下星舰的就是玉阙,估计间隔距离不会太远。”
“我下来的时候瞄到他们了,在山脊另一侧。”离朱抱着龙牙睁开一只眼睛回答:“山脊两侧的风向不一样,现在他们大概已经去到森林另一边了。”
这样看来两边的距离还挺远,翻山越岭跑过去偷袭不是太划算。
“方壶的持明呢?”不怪景元有点怵,实在是持明的武力碾压有点吓人。
离朱摇头:“那就有点早,具体的落点和方向都看不到。”
隔了一段距离呢,她也不是啥动静都能注意到。
“找地方过夜吧,光线比方才又暗了些。”应星确信自己没弄错,行星上的时间与系统时不一致,但是赛程的时间却是按照罗浮上的系统时走,稍不小心就会踩坑。
眼见恒星朝地平线缓缓下落,景元也觉得不合适继续漫游下去:“去哪儿?”
三个人里唯一有“野外”生存经验的大约只有应星,其他两个自出生起就没脱离过罗浮。
“总之……找个平坦开阔的地方……会不会下雨?”这可是纯纯的自然环境,没有维生系统调试,下不下雨没有提前通知。
离朱并指御水,指尖水球滴溜溜从小变大:“水汽充足,温度降低就会下雨,有一定可能。”
你可以说持明幼崽熊,但你不能说她不学无术。
“那就别在草原上过夜,万一下大雨会被冲走。”应星看看景元,小少年揪着熊耳朵催它改变方向。
巨熊陆行车乖乖转回头朝地势高的方向走去,越跑越快,带着背上的三位乘客,一口气冲到半山腰的位置。这里有处内高外低的岩洞,并非它的巢穴,但它肯定在这儿歇过脚。
“还挺好,我在外面做几个机关守夜,你们打扫卫生顺便生火。”应星看看环境,甚是满意。
岩洞的海拔不低,周围多山石,树少但高,有灌木,草较山脚下稍矮。
“我去割草砍树,你扫地!”离朱最不喜欢做家务,宁可在外面浪也不要洒扫,哪怕她能御水。
景元看向她:“你先别走!弄来股水把地冲冲,我和你一起去!”
笑死,景大少爷长这么大也没干过这种家务。两个小朋友一合计,一个敢建议另一个就敢听,离小朱招来溪流劈头盖脸把岩洞冲了一遍,裹着泥沙灰尘和碎石的水顺着洞口往外淌,应星不管往哪儿挪都跑不了被喷一身。
“快走!应星哥要生气了!”景小元拉上离小朱就溜,腿短但是倒腾的快,瞬间溜得无影无踪。
左边藤蔓右边木刺的工匠:“……是不是找揍?”
巨熊趴在岩洞上方,见状默默把脑袋藏在爪子底下,缩成一个相当标准的球形。
熊孩子入山,所过之处寸草不生。
鸟雀大叫着拼命拍打翅膀飞上天空,看上去状态不太好的树“咻”的说倒就倒,生有尖刺的荆条和软绵绵的象草也无一幸免。龙牙所向披靡,离朱挥刀走过就没停,身后留下一地物资。
景元:“……所以我就是来拎东西的是吗?”
“那不然呢?”顺手挑起逃跑未遂的野鸡和野兔,小不点有点嫌弃猎物太小没多少肉。景小元像是安装了情绪感知雷达一样惊醒:“你不要打那只熊的主意!它很乖巧的,而且很聪明!”
巨熊,因为智商得到肯定而活命。
“好吧。”离小朱撇撇嘴,很有深沉样的叹了口气:“感觉好像吃不饱呢……”
看直播的观众:她不就是想吃东西吗!给!她!吃!快点!空投!要不我们可就要众筹买星舰过去投喂啦!
“再找找,实在找不着就算了,应星哥带了储备粮。”
景元其实不太赞成捕食野生动物,不认识啊,也不知道能不能吃,而且一个个又瘦又小的,看上去就不太好吃的样子。可是再充足的储备粮也顶不住七天,尤其离小朱还特别能吃。
两人收集到足够的过夜物资,看看天色暗得越来越快只能打道回府。沿着先前开出的路往回走,距离岩洞不算远的枯树桩下,小朋友们看到一大片青灰青灰的“伞”。
这簇蘑菇正正好好长在探出半边的石头缝下,旁边好巧不巧卡着半截黑乎乎的老树桩,从上向下看一点形迹也不漏,怪不得刚才没有被发现。
“是……蘑菇?”
“好像是蘑菇!”
“有没有毒?”
“我不知道啊!”
杏核圆眼和桃花大眼互相盯着看了一会儿,离小朱刷刷两刀把蘑菇统统卸下来,景小元用衣摆一兜带走——管他呢,有毒没毒先带回去再说。没毒就自己吃,有毒的话……留着坑人!
忙活了一阵子,两人带着收货回到岩洞外。此时天色昏暗,眼见得光照角度一会儿比一会儿低。好消息是山风已经把离小朱泼在洞里的那些水吹干了,坏消息是应星的气还没消。
“你们两个皮痒了是吧?跑得还挺快哈?有本事别回来呀?”他挽起袖子露出线条结实的手臂,用力将调整好的机关装在预定位置上。
虽然只是简单过一夜,少年也完全没有将就的意思。
他临时做出来的机关分为左右两扇,横过来堵在岩洞门口的来路和去路上。四排木刺硬而锋利,一旦有野兽试图入侵就会被回弹的藤蔓带动着拍上去。
擦着就是条血口子,如果被拍到身上怕是立时要多出几个窟窿。
“我去烧火啦!”离小朱顾左右而言他,看天看地就是不怎么敢看气得直笑的工匠少年。
她故意放重脚步,稀里哗啦来来回回表现出一副忙得不得了的架势。
应星看向站在旁边兜着一大堆蘑菇,衣襟都被撑得歪歪扭扭的景小元:“嗯?”
你有什么借口?
“……”景元把头一低:“我,我去洗蘑菇!”
说完他就跑去找离朱央她御水,总之表现得尽量忙一些指定没错。
作者有话要说:
我更新没啥规律,没有存稿嘛,都是写完改一改就发了,所以大家别等固定时间,按照自己的阅读习惯安排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