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送上门的业绩第一时间被欢欢喜喜领走，应星看看远方留下的几道背影又低头看看才到自己肩头的景元，由衷感叹：“神策府里日子也不太平呐！”
男孩咧嘴笑笑，哪里来的太平日子？只是危险都被有心的人堵在暗地里解决掉了而已。
成功晋级前五十强，三人决定先去看看还没打完的擂台再去抽签。
他们速度算是快的，胜负双方都很克制，是实实在在的“演武”。有些小队就不一样了，还没进决赛就拿出拼命的架势，看得裁判和待命军医各个眉头紧皱。
好刀要学会藏锋才行呐！不是要压抑大家的血性，而是你总要拼得有价值，哪有站在起跑线上开大的？
他们走向不远处的擂台围观，这里的赛事尚未结束，两支狐人小队打得砰砰作响，其中一支小队里突然跃出个手持厚背大砍刀的参赛者，硬拼着以伤换伤打乱对手阵型。二十分钟后一方惨胜，看状态下一场肯定会受影响。
“我听师父说演武的比赛总是安排的非常密集，因为战场上可没有时间给你修整放松。丰饶民没有死亡也不畏惧死亡，不管多少次他们都会不知疲倦的漫山遍野发起攻击，但战友却在不停倒下，最后只剩寥寥几人。”
“所以她告诉我要先学会在战场上生存，才能找到办法击败敌人。”景元看着擂台被清空，脸上挂着极少出现的肃穆——他还只是个总角少年，做出这样的表情时却已隐隐有了几分威严。
受伤的狐人得到紧急治疗，但是就算有丹鼎司撑着新接上的肢体也要有两三天适应期，赛程可不会给这么久休息时间。
“也许他们已经看到自己能力的边界，想在可选的范围内尽量挣扎着走得更远些。”应星倒是能理解这些拼命的小队。
不拼怎么办，这世上又不是人人天才，普通人想要露脸吼出自己的声音就只能背水一战。
“然后呢？”景元收回目光，看向应星：“主攻手缺失，下场比赛他们必输无疑。”
工匠少年抬起头“哈”了一声：“每个人都能成为自己的主攻手，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这事儿实在是太蠢了。”
“你还真是狂妄。”
“彼此彼此。”
从兜兜里摸出零食嚼嚼嚼的离小朱：“……”听不懂，还是专心吃东西吧。
看完这一场其他擂台差不多也都清空了，五十座擂台锐减成二十五座，工造司送来的工程金人忙中有序，很快就将校场恢复原状。
“不抽签了？”小不点一会儿功夫吃了八个果冻外加四袋小鱼干，百忙之中抽空问了一句，景小元看看她的兜又看看她一点凸起也没有的肚子，“你都吃哪儿去了！”
这家伙吃那么多下去不见长高也不见长胖，总有种浪费食物的错觉。
离小朱对落在头顶的视线异常敏锐，板着脸很严肃的为自己正名：“我长高了！长了一厘米！”
持明就是长得慢，因为离开【汤谷】故地后仙舟联盟上的食物提供不了足够的能量，他们没有办法迅速生长。
“好好好，你长高了。”景元欠欠揪了一下她的双马尾，一边揪一下，嘴里忽悠人：“我看看，嗯！压住头发才能看得更仔细。”
应星：“……”这是小孩骗小孩，一点也不心虚啊！
走到抽签处，这里的策士都和他们熟了，远远看见就把签桶备好。五十进二十五的比赛只有二十五个擂台，景元硬是结结实实抽到第二十五号。
“……你这是什么运气？洗手了没？下回再来抽记着提前洗洗手！”
策士伸头看看签桶，里面明明还有好几个号码球，这孩子偏偏抓到个最靠外围的。
倒不是说擂台还有好坏之分，只是太靠外的话面积相对小些不太好施展。但是对于需要场地安放机巧的工匠而言就不是好消息了，而且这只小队里的持明……她那把刀可真长啊！
这签反正是抽完了，想改也改不了，景小元只能认下，谢过策士之后他们按照计划去食堂听听消息顺便吃午饭。
一路上景元都没怎么说话，应星琢磨着中午这会儿能不能调几个迷你机巧出来，离小朱还是一脸无所谓。
“又不是非要用刀不可，我云吟术难道不够熟练？”
单以辅助进攻来看，她的云吟术在持明当中也算得上可圈可点。至于其他的分支……凶残干掉所有对手保护我方队友，怎么不算一种超高效的治疗与存护呢？
我堂堂大持明，今天就要当回法爷！
“还真是了不得的安慰哈。”小少年苦笑：“运气这个事儿，唉！要不下回你们去抽吧，换个人也许运气能好些。”
“那感情好，咱仨一人掉沟里一回，差不多也就进前八了。”
最终能够出线代表罗浮的只有前两名，不过从八进四开始比赛就要换到新场地去了。工造司内部消息，新场地非常宽阔，甚至可以跑金人！
景元和离朱怒视应星：“不要说不吉利的话啦！”
神策府内现在只有五十支小队，人口密集程度飞速下降，昨天还人山人海，今天就冷清了不少。可以想象等到下午决出前二十五后队伍数量又要减少一半。
负责打饭的阿姨看到年龄最小的三位参赛者走过来，二话不说稳稳当当给每人添上几勺子肉菜，尤其离小朱的盘子，再次堆成小山。
景元挑了个不显眼但哪儿都能挨着的位置坐下，没坐多久前后左右就围满了神策府内的普通工作人员——文员，以及司库。
他故意借着围观别人比赛的机会落到最后才进食堂，为得就是可以顺理成章的从这些最不起眼的人嘴里听到最真实的情报。
一个人，或者说一个团队，不管演技多么精湛也总会有疏漏的时候。想要摸清楚对手们的真性情，从基层工作者这儿下手最方便快捷。
毕竟你会防着队友防着对手，但很少会想到要防着端茶倒水打扫卫生的服务员。
忙碌了一整个上午，每个人都有一肚子抱怨想要一吐为快。大过年的别人都休息了他们还得加班，怨气本来就重，再赶上些不好伺候的参赛选手，要不是看在三倍薪水的份儿上这破班真是一个系统时也干不下去了。
“上午刚走的几个小队，帝弓司命在上，屋子里跟遭劫了似的，被褥扔得满地都是，还湿乎乎的！”
“唉，那是打输了比赛气得摔东西了吧，又不输房子不输地的，好好练练下次再来么。”
“那是你不懂了吧？哪里是恼火输了比赛，这回可是还有其他仙舟的队伍要来，到时候无论输赢露一回脸，害怕不会将军和各舰队的骁卫记住？”
“直上青云的机会没了，破防了呗。”
“剩下的队伍……”
“我那边有个选手烦死了，前面刚扫完地后面就又撒了满地垃圾，他的队友还跟我解释说他是心理有什么毛病，就看不得地上干净。反过来还叫我忍一忍，我忍他个der！”
“……”
景元听得认真，盘子里的肉被离小朱偷偷夹走好几块也没发觉，直到听得差不多了低头吃饭才意识到盘子里的“小山”好像缩了水。
“啊……我吃饱了，这边没碰过，能不能麻烦你帮忙解决？”
应星及时掐灭内讧的苗头，不过他也是真吃饱了，并没有打肿脸充胖子。
吃过午饭参赛选手们可以回宿舍休息也可以在能够游览的地方看看神策府内的景色，不少没有午休习惯的人纷纷出去拍照打卡。景元问应星去不去，后者摇头摇的飞快。
“不去，下午刚好能测试我准备的东西，我要回去确认一下机巧的状态与指令。”
他不去，离小朱这个经常进出神策府的小朋友就更懒得去，三个乖宝宝回临时宿舍睡午觉。景元和应星休息不休息离朱不知道，她反正是要休息的，中午盖着肚子午睡这是从庭院带出来的好习惯。
回到宿舍她蹦过公用会客室一头扎进卧室再无动静，徒留一大一小两位少年面面相觑。
“持明……真的是龙裔不是猫亚种？”
应星一脸“我外地来的你们不要驴我”的表情。
这我行我素根本不把人往眼里看的性子，和狸奴妥妥一样。
“前几天饮月君才解救了几个被奴隶商人拐卖的猫亚种人类带回来，持明和他们差别还挺大的，猫亚种人不擅长战斗。”
显然持明很擅长。
所以说，持明真的不是猫猫。
一大一小两个少年同时露出“好遗憾”的表情，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那道看不见的藩篱突然之间就被打破了。
“持明真的很能打啊！”亲眼见到战斗状态的离小朱，应星到现在还在分析她出刀时每个关节每块肌肉的走向，希望能把这些复刻到金人上。景小元则满脸憧憬的提起了离小朱的监护人：“是啊！丹枫哥是个医生，平日里也都总是安静坐着，他动起手那个动静才叫吓死人！”
“是嘛！我还以为那人是个学宫讲师？他看上去斯斯文文的……”
应星震惊，应星不理解。
不是，你们持明难道个个都有“兼职”？
第62章
午后景元顶着被锤的风险奋力把离朱从被子里翻出来，匆匆忙忙给她洗脸梳头。
这家伙太能睡，一闭上眼就雷打不动呼呼呼，上辈子大概是个困死的社畜。
“离小朱要比赛了！”小少年捏鼻子这招都用上了也没用，想揪耳朵……想了想，算了不敢，“快醒醒啊你！”
“ZZZZZ”
小豆丁全程眼都没睁，眼看都要出发了她还是赖着不肯动。景元无计可施，没办法只能让应星抱树熊一样抱着她，三人徒步朝擂台走去。
这会儿他们倒是庆幸还好抽到第二十五号擂台，离得远走得远，留给离小朱清醒的时间也能更长些。
对手和他们一样都是卡着点来，景元定睛一看，虽然不太厚道但心里还是暗喜——刚好是上午那支和人拼得惨胜的狐人小队。下午这会儿再看，这队伍满员是满员但至少有一半身上打着还在渗血的绷带，别说己方三人，景元掂量了一下，自己一个人怕是也能取胜。
“114号小队对531号小队，欸这孩子怎么回事儿？”
每场比赛开始前裁判和监督的策士都要确认双方身份以防有人作弊，查到这边时看着持明幼崽睡得红扑扑的脸颊，一众成年人突然打从心底油然而生出一股“大人欺负小孩子”的心虚感。
这还是个抱着被子睡得肚皮都翻出来的小崽子呢。
“赛程有安排得这么密集吗？”
策士看裁判，裁判看策士，都在想硬把她喊醒会不会弄哭小孩。这不是持明不持明的问题，老大人把一个小姑娘弄哭了，放在哪儿都说不过去。
看把孩子给累的！
“醒醒！醒醒啊喂！”应星一路上抱着离小朱，小家伙趴在他肩膀上一动不动睡得香甜，少年用力大幅度扭了几下，持明小童微微睁开眼睛，危险的厉芒划过眼底：“嗯？”
“好的好的，确认了，是持明一族的离朱，准备吧。”策士被她扫了一眼，脖子后面都是凉的，赶紧让开路走去一旁在文件上盖章。裁判也没见过这种抱孩子上擂台的事儿，关键那孩子还不是一般的孩子——两支小队加起来不一定有这小崽子能打。
上了擂台离朱撑着应星的肩膀观察，目光一一扫过对面的狐人小队，心里兴趣缺缺。
如果对方状态昂扬饱满还可视为对手，现在这满台的残兵实在是轻不得重不得，下手稍微重一点恐怕就要加急送去丹鼎司给巫凡做业绩。
二十五号擂台靠近赛场边缘，位置果然很挤。狐人小队上来十个人，景元这边三个人，就算应星抱着离小朱可以看做一个人也有点站不下。
“可以开始了吗？”裁判看看一点也不想下地自己站着的离小朱：“消极比赛是不可以的哦。”
小家伙伸出短短的小胳膊，水汽不知从何处而来，在她指尖汇聚成一汪溪流。
好吧，人家持明把看家本事云吟术都给拿出来了，这总不能说人消极比赛。
“你可千万别给对面治疗啊我说！”景元表情惊恐，会死人的！
应星比他更惊恐：“啥？不是吧！你醒醒啊别睡了，别给对面刷治疗啊！”
离小朱：“呼——呼——”
“开始比赛！”乱糟糟的叫嚷声中裁判果断下令比赛开始。
不能让他们继续站着出洋相了，四方览镜照着实时直播呢！
持明罢工，景元只能提剑顶在最前面。好在他也就顶了一下下，应星放出中午临时修改过的新机巧——嗡嗡嗡的甲壳翕动声让所有人都发自灵魂深处的难受。
【繁育】星神塔伊兹育罗斯曾在寰宇之中掀起一场浩劫，虫灾肆虐过后的星球比丰饶民犁过的还惨。由于塔伊兹育罗斯所践行的命途影响到了其他星神，最终引发了一场波及全宇宙的星神之战。此役之中诸多星神参战，最后【存护】克利珀举起巨锤一块一块敲碎塔伊兹育罗斯的躯体，逼迫祂放弃【繁育】转而求生。但星神是不能背离命途的，停止繁育的【繁育】就此死亡。
后世将这场诸神之战称之为“寰宇蝗灾”，智慧生物从此以后也在DNA里刻下了对虫族的绝对厌恶。
应星是个短生种少年，他不知道这段历史，但这并不妨碍他设计出让对手恨不得主动跳下擂台的机巧。
黑雾一样的蜂群四散开来，金属昆虫大军压境的景象至少在生理上足以击溃不少人脆弱的小心灵。
“噫！”景小元闪身躲到应星身后，生怕这些虫子藏在自己头发里，离小朱干脆闷头一趴，连耳朵都耷拉下来。
裁判欲言又止止言又欲，很想叫停但没有叫停的理由。
蜂群悍不畏死扑向敌人，接触即爆炸的饱和式自杀式攻击别说状态稀烂的狐人小队，就算腾骁将军亲临也得跳脚挠头。
“厉害呀这小子，他来罗浮也有两三年了吧，工造司怎么还压着人？这水平，这是学徒的水平？胡闹！”腾骁皱起眉头，罗浮不能允许嫉贤妒能者堵住有才之人的上升通道。
四方览镜之中持明御水把敌手一个个扔下擂台，工匠的蜂群把还有一战之力的对手炸得尾巴毛都焦了，剑首的爱徒躲在短生种少年身后捂着眼睛不忍直视如此“残暴”的一幕。
随同将军一并观赛的六御之中有两位表情不大好，司鼎恨不得亲自下场挽袖子把离小朱拎起来揍一顿，工正则满脸铁青——持明那是一以贯之的傲，可以理解，这短生种少年的“学徒”头衔却像蒲扇般的手掌用力搧在他脸上。
——暂且不提那些硬是靠能活熬成“工匠”的废物，整个工造司拎起来抖抖，朱明来的短生种也是头一份儿心思头一份儿手艺。
工匠轻易是不上前线的，和丹鼎司里的医士丹士们一样。就是因为这个理由，家里有关系的天人族拼命往这儿塞孩子。可是人家持明有事儿真能上，丹鼎司脱了白大褂不一定干不过神策府，工造司……除了打些会放音乐的飞剑这种不知所谓的东西外只能收到什么图纸就做什么东西。
相比之下应星，这个百年即逝的短生种已经隐隐出现“一人成军”的先兆。
*仙舟粗口*，你们这些年龄动辄过千的家伙，时间都填到狗身上了吗？这回总该没人再借着寿命问题卡人职称了吧！
手艺比不过别人，心思也比不过别人，与其把时间浪费在丢人现眼的嫉妒上，不如多低下头脚踏实地研究点什么。
“回去我就责令他们查查究竟怎么回事儿。”工正脸上火辣辣的疼，心底发狠要回去整顿司务。
六御中的其他四位纷纷充当和事佬：“还好提前发现问题，赶紧解决就是了，大家继续看比赛。”
擂台
“行了行了，还打不打？不打我宣布结果？”
三个孩子明明都有认真投入战斗，可是这个局面看上去总让人感觉怪怪的。理念与实力上的差距使得双方战斗力仿佛拉开数个文明圈那样遥远，裁判都不忍心看了。
“我们……认输。”小队长咬牙低头，十人队伍现在只有两个还站在擂台上，机巧的爆炸规模很小但他们几乎各个带伤，根本撑不住。
“对方留手了”这个认知让他们感到羞耻但也不得不松下一口气——伤势不至于因为勉强继续比赛变得更加严重。那持明小童全程连头都没抬，更不必提拔刀。只能说己方状态落到人家不动用武器就能完胜的程度，虽说闯进了前五十名，心头的憋屈感反而更重。
“114号胜出！”
裁判也觉得狐人小队没有必要再继续纠结，实力差距太明显，就跟工业文明吊打农业文明一样，不是仅凭意志就能解决的问题。
等应星把蜂群机巧收走，景元和离朱才搓搓鸡皮疙瘩恢复正常。持明小童这会儿困劲儿过去人也清醒了，揉揉眼睛看着表情悲愤的狐人小队长：“我每天早上都在神策府训练，等你们伤养好了再来认真比过。”
她一脸臭臭的表情，说话语气也不太好听：“到时候可别抱怨我对你们下手太狠。”
“嗯，平日里也可以对练的，不必如此介怀。”景元认真与狐人小队长握手作别，后者急匆匆看过队员们的伤势，离开时不停回头看那三个聚在一处又叫又闹的孩子。
“那个小持明人还挺好的……”说话的是伤口迸裂又结结实实吃了一炸的“重”伤员，他抬起胳膊看看自己几乎完全愈合的新伤口，脸上表情软乎乎的，“她借着御水把我们扔下擂台的机会帮忙治了下伤口呢。”
原来持明是这种冷着脸默默提供关怀的类型么？好他*狐人粗口*的让人心头一软。
“是嘛……”
狐人小队长一时都不知道自己该摆出何种表情了，笑也不是哭也不是。就，怎么还有给对手刷治疗的人啊？
算了，幸亏那孩子心地纯善，不然自己整支小队就得躺进丹鼎司过完接下来的年节假日了。
想到这里他放松许多，转身刚要走向裁判冷不防方才还有说有笑的队友两眼一翻倒地不省人事。
军医呼啦啦一涌而上抬起人就往急救室冲冲冲，还没走远的离小朱把头一低夹着尾巴就想跑。
“都说你不要在人身上试，万一出个好歹我得去十王司给你送饭！”
景元气坏了，拽着她的马尾巴不松手，离小朱急忙抢救头发：“我没试！我又不是不知道不能试！闹死太真丹室的鱼最多挨揍，闹死人老登能扒了我的皮！”
所以她确实没有手欠给对手刷治疗，不小心造成治疗效果大概是某个瞬间那些伤痕累累的狐人真的让她心软了一下下。
应星：“……”
我好像听懂了，但是我希望我没听懂，真的！
谁家生存位是这样式儿的啊！
作者有话要说：
景小元：麻了，这个世界就是个巨大的草台班子。
第63章
神策府军中演武前二十五强诞生，接下来会有一队轮空，然后十三进八淘汰掉五支小队。
前八名的擂台不在神策府内，为此工造司专门挂了个新洞天出来，方便现场观看与直播。
这回再抽签就不是自己走去抽签处从桶子里摸号码球了，比赛终于显得正式起来。
“走走走，明天早上摇过号才知道对手是谁，你给我赶紧回去练练云吟术！”
这一刻景小元的心情莫名与丹鼎司司鼎重合——咱能换个方式丢人不能？
只要是能够使用云吟术的持明默认都可以学医进丹鼎司任职，结果你离小朱呢？治谁谁死，听上去像话吗！
还好军医反应迅速跑起来动作也快，那几个狐人第一时间被送进丹鼎司。
当晚消息传来，听说饮月君和司鼎联合会诊，最后发现昏倒的云骑士卒只是睡过去而已。
深度昏迷，但不致命，反而有利于伤势恢复。
就……挺难评的。
某种角度上看，离朱这孩子在医学领域也是特别的独树一帜，如果真想进丹鼎司的话……给人动手术连麻醉师都不必准备呢。
“您一点记忆也没有吗？不可能啊，就这小东西的闹腾劲儿，不能够印象不深刻。”从接到伤员准备急救到确认生命体征平稳再到发现他们只是睡着，这一下午起起伏伏的心路历程总结起来就是一个字，累。
巫凡不相信饮月君一点都不记得离小朱前世，还是那句话，就她那活爹一样的闯祸实力，十辈子都难忘！
丹枫：“……”确实没有任何印象了，龙尊传承也不是每件事每个人都记得清清楚楚。
“事实上，嗯……尊上，”巫凡拿着持明专用的体检报告眉头紧皱，“离朱身上的退化迹象并不明显，她只是因为年龄太小发育不良才无法控制术法与身体。而且我将她的数据与其他族人以及天人族、狐人族、猫亚种人，包括形形色色的短生种逐一进行过比对，发现近一千年以来每个种族都在朝各自的方向不断演化……有没有一种可能，也许长老们所谓的‘退化’实际上是持明为了适应环境或主动或被动的进化？”
仙舟上的环境，无论战时还是平稳期，都没有发生过剧烈变化。它确实与【汤谷】截然不同，但对持明来说也远远不至于“恶劣”的地步。而且【不朽】星神的陨落真正影响到的是【不朽】的命途，而不是信仰不朽的信徒。
宇宙里陨落的星神多了去了，像什么【繁育】啊，【秩序】啊，【纯美】啊等等，早千八百年就没了，信徒不还是哪哪儿都有，可见信仰是不受影响的。
其中最明显的当属【秩序】。
【秩序】在寰宇蝗灾末期被【同协】希佩吞并，星神太一消亡。当然也有学者认为【存护】克利珀以及【均衡】互也撕开了部分太一的命途将其纳入腹中完善自身概念，但是不管怎么说太一的信徒尚在，秩序在整个宇宙中的影响也仍旧存在。
“也许只有放弃【不朽】赐予的永恒的生命，离开这条命途，持明才能重新回归正常生物的序列。”
巫凡将厚厚一沓资料放在丹枫手边，后者眉眼阴郁晦涩：“但持明不可能放弃，龙师们的意见不重要，重要的是与生俱来的血脉决定了我们必须走在这样一条路上。”
除非有谁敢于放弃无限的轮回主动拥抱永恒的死亡，否则假想就永远只是假想。
巫凡没说话，丹枫也没说话，两人僵持了好一会儿丹枫将资料收起随身携带。
“你不要轻举妄动，这件事牵连甚广，龙师也好六御也好，都承担不住。”他明白巫凡所想，但他不能眼睁睁看着族人以这种荒唐的方式失去生命。
为了避免他自作主张，丹枫加了一句：“如今族内尚且无人能够接手丹鼎司司鼎一职，你不能出事。”
这也是事实，龙师巫凡有两个弟子，大的心性还需打磨，小的……医术自带“特殊”效果。
“唉……”巫凡揉揉眉头，一脸郁闷：“早年只想着收个医术上有天赋的孩子，没考虑那么多。现在才明白司鼎其实不需要太高的医术，人品与办事的能力才最重要。”
所以他才又看上离小朱。
有把刀时时刻刻悬在头顶，新的司鼎有没有成就不敢说，至少不会做出背离族裔与仙舟联盟的事，结果谁能想到手欠一回就开出了让自己在医疗教育领域身败名裂的特别隐藏款逆徒呢？
对于这一点，丹枫也没有办法安慰他，另外再从庭院寻找适合的孩子收为弟子也不是那么容易。杜仲只是囿于族裔之争，并非无药可救，悉心教养了这么久的继承人说不要就不要……巫凡舍得他这个龙尊也舍不得。
“慢慢再看吧，还有时间。”这句话不仅仅是对巫凡说，也是丹枫说给自己听。
现状犹如一团乱麻，就算提刀想要快斩也做不到，越急越不能成事，必须冷静下来继续克制着忍耐。
“明日五龙的另外四脉龙尊便要齐聚罗浮，丹鼎司你务必盯紧，离朱那边有腾骁将军关照，暂且不必替她担心。”
丹枫起身带着资料离去，巫凡送他离开丹鼎司，回头又去病房转了一圈看看还在沉睡中的那些狐人参赛者——太真丹室那些死鱼他并没有专门安排人清理打捞，往往隔上一夜就消失不见。医助们还以为是附近其他生物顺手捡便宜给处理掉了，现在看来那些鱼也只是被麻翻了而已，躺在水里睡上一夜第二天醒来后自行游走。
“臭丫头，非要跟人对着干，逆徒！”他笑着咬牙切齿。
持明绝望而迷茫的未来，也许会被这团小小的红色火焰照亮。
“哈湫！哈湫！！哈湫！！！”
离小朱端着盘子连打三个喷嚏，整个人都快翻过去了盘子里的肉纹丝不动。走在她身边的景元嘴角直抽抽，为了口吃的这家伙也是绝了！
应星端着盘子走在另一边，他个子更高年龄也更大些，对于小孩子更知道该怎么照顾。少年放下盘子找到工作人员要了些纸巾的同时还带回来三瓶饮料：“给你喝这个，据说有预防感冒的效果。”
神策府食堂一直提供药茶，看上去卖相不太好但确实是甜的，某些时候比苏打豆汁儿还受欢迎。
离小朱接过饮料瓶看看，丹鼎司有卖配好计量成包的药草，买回家添水煮沸个几回就是这样。她二话不说拧开瓶盖顿顿顿，一瓶黑水灌下去打了个水嗝：“嗝儿~”
斯斯文文一口一口慢慢喝的景小元：“……”
应星见他们把饮料都喝了就低头吃饭，时不时看看记录在玉兆上的各种数据。
“还好丹鼎司及时来消息，你那个云吟术的治疗作用……”景元把注意力移到离朱身上，持明队友能够治疗当然是好事。
眼下小队里三个人，他自己同时兼顾“脑”与游走的支援，应星和他的机巧们填补人数不足的缺点，哦，他还是个工匠，维修与后勤都是他的事儿。离小朱一人承担突破与生存，这个时候她的云吟术被证明可以使用属于变相提升团队战斗力，奈何治疗的“后遗症”实在太大，基本上就跟没有差不多，甚至还能套在对手身上给敌人刷治疗。
“我的云吟术有什么问题？”持明小童眯起眼睛，这是她不高兴的前兆动作。景小元立刻认怂，眼神都清澈了几分：“没有任何问题，战斗结束前千万别在自己人身上用哈！”
“直接当毒使呗，”应星嚼嚼嚼，抬起头对离朱提了个要求：“晚上在我的机巧上试试，我想知道你们持明的术法能不能像胶囊里的药物一样封存起来，需要用的时候再用。”
这想法真的又新奇又大胆，但是成真的话又非常实用。
离小朱痛快点头：“行！”
这有什么不行的？难道机巧还能让她给毒过去不成！
晚饭后三人慢慢散步回临时宿舍。现在神策府内除了维持日常运作的人员外就只剩下二十五支参赛队伍，其他人要么放假要么淘汰离开，人数不断对半砍，仅仅两天人山人海人头攒动的景象就变得格外冷清。
“假期还早着呢，压轴的戏肉全都在后面。咱们这边到了前二十五，其他仙舟的进度也差不了多远。”
景元倒过来退着走，这样就能边走边面对应星和离朱说话。
他红色的发带藏在厚实的头发里，金瞳因为兴奋而闪闪发亮：“决出最终排名后就是个人赛，你们要来给我加油哦！”
个人赛要求参加者必须是云骑，最终胜出的人就是“剑首”。景元现在已经能淡定面对资质和天赋的一切话题了，因此他对“剑首”之名并不看重，只想看看自己的实力在军中是个什么位置。
“行，我可以去给你拉横幅。”离小朱很是仗义的拍拍小胸脯，应星跟着点头：“没错，用机巧举着飞到半空中展示。”
景小元开始为将来的社死感到焦虑。
第64章
为了不让自己在少年时代就留下这辈子一想起来便脚趾扣地的黑历史，景元许诺离小朱和应星请他们吃大餐，以此交换到对横幅以及标语等一系列文字标识的绝对控制权。
也就是说，横幅可以拉，但不要印奇奇怪怪的内容在上面。
“长乐天的闻香下马楼，千年老店！”队长咬牙切齿，两位无良队员起身击掌：“宰到他了，耶！”
景元：“……”
所以说呢，气量就是这样一点一点被撑大的。
回到宿舍，帮忙打扫卫生的司库提着扫把和水桶刚好和他们走了个对脸。离小朱一向是不理人的，景元含笑和那位司库点头寒暄，应星盯着对方的清洁工具疑惑不解：“宿舍区不安排家用清洁机巧吗？”
都什么年代了还人工打扫，浪费劳动力！
“你说的那是常用宿舍，这边是备用的，也就这几日外面进来的人多才开放使用，专门备上机巧有些浪费。”
司库笑眯眯的回答完问题，提着工具离开，离朱这才回头看看他：“我没有往地上扔东西！”
不爱理人归不爱理人，她不会给别人的工作增添不必要的额外内容。
“知道你没扔过，我也没扔，要不然你看我打招呼那司库理不理我？”景元笑着摸摸小朋友的脑袋。
人家出来工作领薪水的，还缺你一句没卵用的问候来着？少找事少添乱少增加无谓的工作量比啥都强。
“没错。”
应星这个真正的工造司社畜用力点头——宁可甲方天天垮着棺材脸也不想听到类似“五颜六色的黑”这种离谱要求。
他找了客厅里最空的地面坐下，“哗啦”撒出一片金属昆虫，景元自觉拎着剑找角落去练习最基础的挥砍与突刺，离朱也要练刀法和步法的，不过她先配合应星释放了几个云吟术。事实证明这东西一时半会没办法被机巧封存带在身上，无论是御水召出来的水球还是水牢成型前的“蛋壳”，离开持明的操控后就会变成一滩人畜无害的清水。
“不行呢。”少年摇摇头，虽然花费了力气与心思的设想没能实现他脸上却也没有什么郁色，而是向离小朱要了龙牙坐到一旁打磨保养。
小豆丁左右看看，走去门外折了根长树枝站在庭前扎马步练习挥刀。
附近其他的参赛小队陆陆续续进出，经过这两天的淘汰，剩下二十五支队伍大概什么实力大家心里都有数。四方览镜与玉兆上的直播内容是可以记录下来反复观看的，因此有个持明小童悍勇桀骜这件事其他队伍基本都有印象。没想到这样小的孩子下了擂台无人管束时还能坚持一刀一刀认真练习，不少成年人见了也要面上一红，赶紧一头扎进宿舍里再也不出来。
她不是一时的勤奋，而是打从第一天起到现在天天都是一个样，衬得旁人怪不自在。
现在可还是年节啊！
这小丫头到底是不是人……哦，她确实不太是，她是持明。
练到天色彻底黑透离朱才停下来，一把抹掉额头上不停滴落的汗珠，反手将树枝插在泥土里打算明天接着用。“龙牙”的长度决定了它不能在室内挥舞，她是没办法才跑到外面练的，不然留在屋里多舒服，有温控呢！
练完刀肚子难免有些空，小家伙趴在门板上往屋里看，这几个小时景元就没动过地方，一剑一剑挥得一点也不含糊。至于应星……长刀的保养已经完成，他正在拆装修缮身上剩下的机巧。
罗浮这边的空间折叠技术非常纯熟，再大的物件也能塞进小小的空间钮里带着走。如今客厅正中央的地面上正摆着只黑金色手臂，无论宽度还是高度都远超离小朱。
看来是别想着能喊动这两人一起去食堂加餐了。
耽误这一会儿，五脏庙急得骨碌碌直叫，离朱关上门一步三蹦颠颠朝食堂跑——神策府的食堂即便夜里也会有个应急窗口开着，就是为了方便晚上加班的策士们。不然人家辛苦一夜连口热水都没有，多少有些说不过去。
府库与文库中可是不能带汤水进去更不能生火的，空着肚子熬上几天绝对一大半人坚决辞职。
持明小童带着一身水汽蹿进食堂，不管看见什么都大方的点了三份要求打包带走。她穿着绿色长衫，尖耳朵非常有辨识度，一看就知道是参加比赛的府外人士。
“小家伙当心！”这会儿食堂里没什么人，运送餐具的机巧跑得飞快，离小朱盯着晚上的加餐眼看就要被机巧蹭到却溜滑的一扭，刚刚好躲开四处乱翘的各种盘子筷子勺子。
旁边端着碗忍不住惊呼的年轻人大大喘了口气，再看离朱少不得要逗她几句：“你这么小，家里人放心你留在神策府吗？”
持明护犊子，明明没有血缘关系也会把家里的幼崽盯得死紧，生怕丢了似的。这个小丫头擂台上看着凶巴巴，下了擂台却又有点呆呆的，好像反应不过来一样。
懵懵的幼崽，最可爱了！让人想一屁股坐死的那种可爱。
“？”离小朱侧头看了这家伙一眼，没有竖直的耳朵和尾巴，也没穿云骑的制服，是个外面进来的天人族。
“你爸你妈呢？”他的意思是养父养母，奈何离小朱对陌生人从来不假辞色：“我没爸，也没妈，我有没有爸妈耽误你吃饭了？”
闲得没事儿干逗小孩玩儿的天人族青年手里筷子一松：“……”
不是，你何必攻击性如此之强呢？
这会儿窗口把离朱点的宵夜打包送出来，小不点目不斜视提起来就走。
目送她矮墩墩的双马尾摇晃着消失在夜幕之中，青年不是滋味儿的砸着嘴和同伴闲聊：“持明这脾气，当真不是盖的。”
“逗人家干嘛，还好这是持明幼崽，换个成年的你就看你挨揍不挨揍吧。”他的同伴往嘴里扒了一大口，嗡声道：“这孩子在持明里怕是已经算脾气好的了，你看她队友有天人族也有短生种，遇到搭话的还有回应。”
别管好听赖听，就说回应没有吧！
青年哭笑不得：“就没人觉得奇怪吗？总这个样子会有人愿意和他们来往么！”
“都说你是在外面待久了，”同伴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笑笑：“不用提饮月君，就刚才那小持明，她要是回来跟我说少了什么东西要我帮忙找，我一准儿起来饭也不吃给她找。”
“持明性子冷，但冷也有冷的好处，人家一视同仁对谁都冷，这又何尝不是一种公平。”反正他们看谁都像看狗，无论“公卿”还是“褐夫”都一样，习惯也就觉得还好。
真的挺好。
哪怕从三劫时期传承下来的老门老户，在龙裔面前也和普通人同样看冷脸的待遇，难道还不爽？
青年摸着下巴细细品味了一番，用力拍腿：“可不是！拐回头想想，确实很爽。”
你高攀不上的女神转身就被头猪搂着给人赔笑，或者你高攀不上的女神用看虫豸的目光喝退你那秃头油腻的老板，心理上的感受截然相反。
“我有点明白了。”他提起筷子继续扒饭，“所以仙舟联盟人人都知道持明脾气不好，但也并不讨厌持明。”
“为什么要讨厌持明？人只是傲气，又没有别的毛病。”旁边的人也加入讨论，“要是我一生下来就知事还天生会用术法，我能比他们傲气十倍。”
“可是持明总窝在丹鼎司里，大家没有意见吗？他们明明那么强。”青年玩笑似的抬起这个话题，周围人你看我我看你，警觉些的下意识挪动身体力图离他远些，“不会呢，总要有人镇守罗浮嘛。持明不出丹鼎司并不代表持明不和来犯之敌战斗，他们守住鳞渊境和建木就帮了大忙了。”
大家都知道持明转生时是要在波月古海边才能顺利化卵的，跑出罗浮万一不当心死在外面可就真死了，一个接近永恒的生命就因为这种荒诞的理由彻底终结……实在是有些可惜。
“再说了，饮月君上个月还领着持明精锐出去追回不少被拐卖的倒霉蛋呢，怎么能说持明总窝在丹鼎司？而且啊，要是我家孩子生病进了丹鼎司，看到医士是个持明我马上就能放心，云吟术嘛，肯定能给捞回来。”
坐在食堂里的人就事论事讨论了一圈，赫然发现比起上战场持明一族还是乖乖待在仙舟上更合适，毕竟谁没个头疼脑热的时候呢？缺了谁也不能缺大夫呐！
发起这个话题的青年察觉到气氛的变化，立刻结束这段危险的讨论转而聊起其他。他说起外星系文明的种种奇特风俗，又讲讲各地风景名胜、神奇生物……一辈子都难得离开仙舟一回的长生种们个个听得向往不已。
但是没办法呀，既然大家享受到了无尽形寿，那就必须承担起责任，不能让【丰饶】的流毒失去控制。
作者有话要说：
陪睿哥出去比赛，更新晚了，抱歉抱歉。
第65章
军中演武二十五进十三的抽签由腾骁将军亲自主持。他身边的策士带着文员和司库来回忙碌，好不容易才把将军平日所在的大厅装点一新。
参赛小队在规定时间内汇聚一堂，此时全息沙盘的影像已经更换成了虚拟山水，从太卜司拉来的抽号器摆在正当中。
“诸位，我不是个喜欢说场面话的人。”将军负手而立，背后罗浮仙舟上各处洞天的特殊标识一一闪过，他就像座巍峨的高山一力撑起星海中翱翔的巨舰，“排名前十三的队伍，凡云骑士卒皆有晋升，非云骑士卒亦有奖励。我罗浮尚武之风不息，仙舟翾翔，云骑必胜！”
两侧列阵的守卫与参赛的士卒随他大喝，宛如雷鸣炸裂。
说三句就三句的腾骁将军转身露出挡在后面的摇号器，位列前二十五的小队序号在屏幕上翻滚不休，随机匹配到对手后就会固定下来。这场抽签必有一支队伍轮空，大家都希望这样的好运能落在自己头上。
随着时间推移，屏幕上还在滚动的序号越来越少，最终摇出十二对数字，另有一个单独的号码孤零零躺在一旁。
谁不希望躺赢的是自己啊！
“114号小队……运气这么好！”
感叹声像墨滴落在清水里那样扩散开来，选手们议论纷纷。
“是有持明的那个队伍！”
“上回他们还抽到赛场边边上呢。”
“你也说是上回啦，上回是他们队长抽的，这回他们让持明站在前面了。”
“所以持明运气很好吗？”
“锦鲤运气好，锦鲤生活在水里，持明也可以生活在水里，所以持明运气也好，很容易理解吧！”
“……”
这……很有道理呀！
景小元低头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离小朱，后者立刻嫌恶的抖抖：“别指望我帮你抽卡，龙裔归龙裔，运气这玩意儿不一定的。”
“我还什么都没说……”将军在台上站着呢，景元朝离朱憋嘴，离朱直接扭开脸给他看后脑勺。
应星在旁边闷笑。
三个小家伙轮空直接进入前十三，其他队伍或多或少松了口气——他们本来就有前八的潜质，能不遇上尽量不遇上。
再说了，年龄最小的孩子轮空总比其他更有威胁的成年人轮空更好，至少名头上比较好听。
114号小队里只有那个矮个子少年是云骑士卒，他师父可是剑首！有没有这次轮空进阶未来他都会是军官，有这次成绩也只是把这个过程缩短而已，相当于谁也没落到便宜。而且那孩子才总角之年，等他成长起来也是一两百年以后的事儿了，大家形不成竞争关系。
“抽签结束，还请诸位奔向自己的战场。”
策士们上前引路带领参赛小队前往只余下十二座的擂台。景元他们不用去，于是留下和将军一起围观十二面四方览镜。
进入前二十五名的队伍里平均年龄最小的是景元他们，第二小的……是青徵青律他们“青”字辈的狐人小队。得益于经常和持明幼崽们对练，这队狐人青少年的实力并不逊于他们的前辈，成功挺近神策府中团体实力的头部。对他们这个年龄来说能做到这一点殊为不易，所以刚才离开时青律还朝离朱挥手来着。
与青徵他们对战的小队里赫然一人正是昨天在食堂和离朱搭话的青年，他手里端着弩机，表情轻松。
“是个命途行者，青律他们恐怕遇上硬骨头了。”景元低声提示，应星忽然凑近四方览镜认真观察：“这人手里的弩机不太对劲！”
选手们使用的武器都在第一天进入神策府时经过检查和登记，前面那么多场比赛这人都没有暴露，要不是小队轮空除非正面遭遇否则谁也不会得知这个小秘密。
青徵他们还是按照狐人的传统迅速展开队形围出武备战阵，和持明幼崽的对练让他们学会了时刻保持警惕。这一点在擂台上帮了不少忙，至少之前的几局里这点速度上的优势让他们在战斗后期大占便宜。
然而对手也不是之前那些软柿子了，这支队伍里清一色都是天人族，一半云骑士卒一半府外人士。士卒们见惯狐人武备，放下长枪牵制第一排厚甲盾的防护，后面那些陌生面孔根本不考虑伤亡，一味追求胜利与杀戮似的架起弩机随意射击。
手持厚甲盾的狐人急忙变换队形，后方也有零星还击，可惜不成气候。
应星突然放下抱着胳膊的手，表情有些不大好看：“这几个人和那些狐狸崽子动真格的了，不像云骑的套路，反而……啧，是佣兵。”
和娼妓一样，佣兵也是一门极其古老的营生，不同之处在于娼妓出卖身体供人取乐，佣兵出卖身体替人“消灾解厄”。
仙舟联盟是杜绝佣兵的，就和它杜绝娼妓一样。不管实际经营什么生意，明面上谁也不敢触犯这条禁令，所以神策府并没有在参赛说明中特别标出不得雇佣佣兵组队。
意识到被人钻了空子，上至腾骁将军下到府中策士，所有人都脸色都不大好看。
要是让这样一支队伍代表罗浮与其他仙舟上的云骑小队一较高下……罗浮人的脸就算是彻底丢尽了。
“经手过这支队伍的裁判和策士们呢？回头组织他们开个会说明情况，眼瞎了吗！这么明显的无赖风格居然没看出来？”腾骁将军揉揉腮帮子，可以想见又要被气出好几个溃疡了。
不管这支队伍到底有什么复杂成分，人家凭实力走到了这一步，神策府也只能寄希望于后面的队伍凭实力淘汰掉它。官方下场直接删除资格是绝对不行的，有违军中演武“谁强谁胜”的原则。
但是话说回来，无所顾忌放开手脚的杀伤确实会压一头心属正道认认真真演武的士卒一头，就比如现在，青徵挥舞她的厚背大砍刀冲入敌阵试图为己方挣得喘息调整的空间，对手毫不犹豫照着她的太阳穴扣动扳机。
“叫停比赛！让军医和待命的丹鼎司医士快上！”
狐人少女满脸是血的倒在台上，四方览镜前一片哗然。
绝大多数人谴责这种故意杀人的恶劣行径，也有一少部分声音认为擂台之上唯生死，既然敢上台争胜那就得早早做好发生意外的心理准备。
接受征召前去帮忙的丹鼎司医士自然是个成年持明，眼看青徵头骨都露出来了，温柔的水流环抱下她很快稳定下来。
两个抬担架的士卒二话不说抬起伤员就走，云吟术只是吊住了她的小命，具体还得进了丹鼎司再看。
裁判不得不宣布胜负，紧接着混杂有云骑和十王判官的稽查队上前将胜者带走。
“那就是十王司？”离朱好奇的问了一句，景元缓慢点头：“是，十王判官，掌拘锁刑问，没想到他们也在。”
一般来说仙舟上小争执小纠纷在地衡司手里就能调节或是解决，需要十王司出动的不是大案要案就是与丰饶孽物有关。
这才太平了几年，丰饶民又蠢蠢欲动了吗！
“那个狐人姑娘伤的不轻啊，会不会对今后产生影响？”应星看着已经关闭的四方览镜握紧拳头。
机巧不应该被人类拿来与同类互相攻击。
“那家伙改造了箭矢，开花箭用在自己人身上绝对违规！”
少年眉头紧蹙，脸上尽是不赞成的表情。
实际上这种开花箭他也会造，细细的金属箭身其实是中空的，射中目标后藏在内部的重瓣金花会自动弹出并展开，尽最大可能在伤口内部造成空洞。即便中箭之人侥幸没有死在最开始，后续的治疗以及相伴而来的感染风险都有可能轻易要了他的命。
不管在哪个文明间的协议上，这玩意儿都列在禁止使用名单当中。用在丰饶民身上尚且还有个“血海深仇”的理由勉强能得到理解，区区一次军中演武就照着年轻姑娘头上打，这是妥妥奔着要杀人去的。
“看将军和六御怎么说吧，丹枫哥今天在丹鼎司吗？”景元当然希望青徵能好好的，保住人接下来的报复行动才有意义，人要是没了再做什么都于事无补。
离小朱摇头：“我不确定，很可能不在，不过进了危重病人巫凡会及时通知他。”
只要还有一口气，丹鼎司指定能把人拉回来，医士不行还有丹士呢，那才叫化腐朽为神奇。
应星深情摸摸小不点的双马尾：“小离朱呀，接下来我的命可就交给你了。看在龙牙的面子上，你一定别让人掀了我的头盖骨成不？万一我因为这个原因变傻，今后谁给你铸刀啊！”
他可不想在接下来的赛事中同样“脑洞大开”，哪怕自家队友的云吟术自带特殊效果也认了！
离小朱把头抬得像个高坚果，她还小想得少，心眼比筛子孔还多的景元已经去找相熟的策士打听消息了。
——如果只是武器颇具争议并不会影响到那支队伍回归比赛，怕就怕他们另有目的。
军中演武无论团体赛还是单人赛，但凡名次进了前五十的人必然是士卒中的佼佼者。收集他们的信息，标记他们的特征，在恰当的时机发起偷袭，这套手段颇有几分眼熟。
星际和平公司和步离人都用过，这不是巧了吗！
第66章
星级文明间存在竞争，这件事所有人都有心知肚明，它无可争议。资源就那么多，只要活着就难以避免争抢。在仙舟联盟眼里这份争抢至少应该控制在规则允许的范围内，突破底线的无序抢夺只会让局面变得越来越糟糕。
目前蛋糕就这么大，没有办法做得更大，排好队每人吃一口所有人都能沾到好处，不排队撑死的撑死饿死的饿死，道理就这么简单。
与此持相反态度的恰恰是星际“和平”公司，能吃饱的撑成胖子，吃不饱的自然淘汰，公司不养孱弱无能之辈。
由此可以看出仙舟联盟选择了兜底选项，它始终竭尽全力保证绝大多数人生存，而公司更重精英，对普通成员采取放养政策。底层逻辑的不同让这两个庞大的文明体既有合作更有冲突。
公司想要渗透并控制联盟，它渴望扩张，但扩张总会带来争斗甚至战争，面对走在【巡猎】命途上的仙舟，它馋得要命却又不敢贸然下口。
人口、资源、市场，联盟全都有。如果能控制它让它按照公司的意图行驶，这把好刀身上榨出的利润能让整个公司为之疯狂。
仙舟联盟必须与公司合作才能打开寰宇之中大半文明体的贸易线，否则以长生种的生物特性，单凭一艘巨舰上的人口就足以拖垮自身平衡。要不是为了保证交易，云骑士卒早就和公司安保部的员工打得不可开交，你们真当【巡猎】是好惹的吗？
双方都知道对面殷勤的热切下不怀好意，但又为着足够的利润不得不合作。
这也是景元头一个怀疑公司而不是丰饶民的原因。如果是丰饶势力前来踩点，第一目标肯定选择丹鼎司。站在丹鼎司的岸边就能看到一部分波月古海，与鳞渊境洞天更是紧贴，一部分建木根须甚至在那里突破地面触手可及。
进了丹鼎司就意味着控制住了持明以及罗浮的医疗单位，更进一步轻而易举。
当然了，丹鼎司不是那么好渗透的，持明们又不傻，他们把族地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要。真要让丰饶民渗透成功，除非此前先发生一场大战送三分之二的持明回去转生。
神策府和六御纵容持明一族窝在丹鼎司不动弹的原因也在于此处，把最强的战力放在最重要的心脏旁边，有问题吗？
小少年跟着相熟的策士帮了一中午忙，下午才回到临时宿舍顺便带回六御的处理意见，与此同时离朱也从巫凡那儿得知青徵已经脱离危险。
“待命的持明医士施放云吟术救得及时，不会留下后遗症，就是休养期会比较久。”
这是巫凡的原话。
给人修脑子这事儿不多见，但他也不是没见过。狐人少女还很年轻，她体质极好求生的意志很强，躺个三四年再花一两年复建，不到十年时间就能活蹦乱跳重回神策府。
比起次级星系文明这已经足够好了，要不然这会儿大家该做的是挖坑起白幡准备哭灵。
“十年时间对于狐人来说不算短。”景元心里压着猜测，脸上看着恹恹的，“六御以‘违反仙舟律法’为名判了那个佣兵巨额罚款赔偿青徵。另外他是个天人族，当年以‘留学’为名离开的仙舟，究竟如何成了佣兵这件事还在审查当中。他不会再次出现在赛场上，至于胆大包天雇佣佣兵的小队也被取消了比赛成绩和继续参赛的资格。”
但是青徵和青律的队伍也无法继续比赛，狐人一族中最出色最有天赋的女战士无缘无故被耽误十年，这种损失无法估量。
“应星你等会儿和我一块再去趟登记处，所有武器必须重新核查，包括龙牙在内。”
出这么大的事不严加审查实在说不过去，再往后前八强场地就要换到可供观众现场观看的洞天当中去了，那个时候丢脸就是把脸丢到全宇宙面前。
应星点头，离小朱把刀交给他，目光依依不舍的追在刀身上：“我也要去！”
“那就一起去。”她手里没有武器又独自留在临时宿舍，说实话景元也不是那么放心。
青徵发生意外这件事让他深刻意识到文明间的争斗往往并不那么光明正大，只要能达到目的，无论多么肮脏的手段对手们都会欣然启用。
哪怕是对孩子下黑手，对方也完全做得出来。
狐人一族的家老差点和六御打起来，这事儿要是敢发生在离小朱身上……愤怒的龙师大概会把神策府连同六御的办公室砸成一片废墟。
无形之中三族盟约也会受到影响，这不正是星际和平公司乃至于其他虎视眈眈的势力所期望的事吗！
于是三人一起走去登记处，第一天入府时应星半夜就堵到神策府门口了，谁也没看见他是怎么过的审核。这会儿再来，负责引路的策士表情都是僵的。
“请随我来。”她把年龄最小的队伍直接领到工造司工正所在的房间内，最先送上去的就是龙牙。
姿态绝美的无鞘□□引得人啧啧称奇，镇守在内的云骑士卒们看它眼神就跟看见梦中情人一样，都快拉出丝来了。
“好刀。”工正仔细欣赏了它一遍，抬头给出结论：“刀没问题，不过最好还是配个刀鞘，视觉上显得不那么顶风作案。”
应星：“……”
他转身把离小朱从后面拎到前排放好：“您告诉我，就这个高度，她怎么拔刀？”
小豆丁那都不是根号二的身高，她身形肖似四五岁孩童，加上头发膨起的添头和鞋底勉勉强强搭到一米边缘。正常的持明破卵而出后平均有八九岁孩童的模样，身高一米四上下，成年后大多也会比同龄的天人族矮一点点，但像离朱这个状态的绝无仅有，也不怪庭院里总觉得她“身体虚弱”。
她是真的发育迟缓。
工正也犯愁，你们持明这么凶悍的吗？这么丁点大的丫头用那么长的刀……
“好吧，这事儿先放放，把你身上其他的机巧都取出来放在这里。”他退而求其次，旁边负责监督的策士打开留影镜录像以作备案资料。
开头几个空间钮还算正常，装的都是应星在擂台上使用过的机巧，越往后越离谱——会爆炸的狻猊、蟾蜍勉强说得过去，喷火机械狗和配备重力场的机械狮子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还有机械巨猿？以及这个三米高的金人……这是工匠学徒能搓出来的机巧吗？
景元：“……”
微笑，我不知道呢。
“每个零件都有设计图和我打的标记，工造司的锻造记录上也能查到明确记载，所以它们就是我手造的。”
少年叉腰昂头，眼角扫了眼离朱。
也许有一天，他还能用双手造出一条翱翔天际的巨龙。
离小朱迅速冲队友翻白眼：“看什么看！长得高了不起啊！”
工正严格检查，每一样机巧都没有装载足以致命的武器，也就是说它们并未达到最强战斗状态，完全符合“演武”的要求。最后他放下差点黏在机械巨猿和金人身上的手，签字放行。
“没问题，就算用它们送外卖也是安全的，好比菜刀嘛，拿在手里砍菜还是砍人，这要看使用者的想法。”
策士默默合上差点掉到地上的下巴，在工正的签字上用印：“行了，收拾好东西你们就回去吧。”
关节和填装弹药的腔囊被拆得干干净净，确实没有违规的地方，打造这些机巧的工匠实在是个妙人。
应星一言不发飞速把他的机巧重新拼装好塞回空间钮，工正悄悄靠近他，像是提问那样提醒了一句：“回头你直接交一份转正申请给我，动静小点，别让人看见，明白吗？”
都说持明龙师保守，实际上天人族的世家门阀也没好到哪里去。要不是三劫时期“褐夫”揭竿而起，真真正正做到“天街踏尽公卿骨”给了他们一记猛的，说不定如今罗浮仙舟上又是何种光景。几乎把持了工造司的天人族世家对短生种总是怀抱着无法言表的恶意，就算工正是六御之一也很难有所作为，他能做的唯有尽量在自己的权利范围内给应星创造便利条件。
比如说“私下”走正常流程给他把职称问题解决掉。
想要参加“百冶锻造大赛”至少得是正式工匠，应星需要这么一个身份才能登台摁死那些除了能活没有任何才华的废物。
少年点点头没做声，工正心满意足挥手赶人：“动作快点，接下来我还有两支队伍要审查呢。”
检查持续了一整个下午，直到天黑前才重新完成所有参赛队伍的武器登记。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擦边的各式玩意儿并不少，有的纯属杀伤效果模棱两可被误以为可以携带，还有一部分……很难认定无辜。
但是演武还得继续，没有造成严重后果前谁都可以说自己是无意为之。对于这种情况，神策府一概以“没收”作为暂时处理方式，策士们追着参赛小队反复警告，明确告诉他们不必要的过激行为将会带来何种后果。
在这种情况下，离朱收到曼兑的传信——管他谁是南来的谁是北往的，打就得了，遇上不长眼的家伙不管砍死砍伤自有龙师给她背锅。
就像已故大长老说的那样：你必须活着，你的敌人必须死。
作者有话要说：
龙师们最有用的一集
第67章
二十五进十三的赛制之中由于有参赛队伍公然违反仙舟律法被取消参赛资格，最终只留下十二支小队。
对于继续比赛的队伍来说这实在是个好消息，安排赛制筹划抽签算法的太卜司也很高兴——不用算轮空的那个号了呀，谁不高兴？
为了节省时间神策府将会直接抽签一局决定出晋级的六支队伍，而后落败的六支小队还有第二次机会争夺剩下的两个名额。
到了这种时候，上台的双方再仁厚也难免手下出些差池，因此丹鼎司司鼎巫凡应召进神策府与军医们一起以备急救。
“往死里揍，我救得活。”
龙师进了神策府就去抽签现场凑热闹，紧接着一句话把随行策士彻底干沉默。
就没见过这么惯孩子的——你也不看看你家幼崽手里那把刀！
离小朱哼了一声算是回应，巫凡一视同仁对包括景元和应星在内的所有其他参赛人员翻白眼：“擂台之上刀剑无眼，你们自己当心，缺胳膊少腿进了丹鼎司，到时候何去何从就得听旁人拿捏，都给我掂量清楚。”
偏心啊，明目张胆的偏心！
司鼎那张嘴从来都抹着蜜，他才不管你能不能接受呢，他是大夫又不是星神，别指望什么毛病都能靠丹鼎司兜着，你们又不是持明的崽子！
连威胁带恐吓了一番之后，巫凡当着所有人的面儿塞了袋糖果在离小朱手里，偏爱的态度有恃无恐。
然而他又不是裁判，别人就是有意见也不敢说——万一受伤还得落这人手里，谁敢惹他！
这回没有轮空的幸运儿存在。光屏上很快出现六组数字，策士们列队带领各小队出发前往比赛场地，又是一夜之间，之前的十二座擂台如今只剩六座。
由于昨天出的意外，今日裁判审核身份花的时间也更久些。不光策士们用肉眼分辨，还拉来了地衡司的设备一一扫过以确定没有谁私自夹带未经登记的违禁武器。
等两支队伍各自验明正身登上擂台，离朱忽然抬头抽抽鼻子。
“臭臭的。”景元和对面小队的队长握了手，一回来队员就皱眉表示不快，“不好的味道，速战速决吧。”
关于战斗，离朱一向都很有节奏感，突然要求“速战速决”，这事儿本身就不太正常。
“有什么问题？可以提前向裁判提议的。”景元立刻举起手，打算宣布比赛开始的裁判神色一紧：“怎么了？”
“……”小不点组织了下语言，“味道，味道不对，是丹士熬制劫障救苦散的味道。”
连裁判到守卫一圈儿人都是懵的。
不是，原来你还真是个治疗？哪个好人家的辅助像你这样儿啊！
不过劫障救苦散这玩意儿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只有魔阴身隐隐发作，需要准备后事的天人族才用得上。刚进神策府的巫凡立刻有了新工作，带着一队狐人士卒地毯式搜寻，终于在距离擂台不远的草丛里发现一只还在冒烟的香炉。
专门处理此事的丹士来得飞快，十王司也派了判官从旁辅助，前前后后整场比赛往后拖延了三个系统时才重新启动。
打从离朱提出味道不对到他们再次登上擂台，景元一直心事重重。
从昨日到今日这两件事也太奇怪了，不，打从一开始还有两个想往应星身上倒的假云骑。这样看来短生种，狐人族，天人族，都在这场热闹的军中演武上遇到了麻烦。
持明呢？
唯一的持明在他身后，还是个小得不能更小的幼崽。
如果她整场赛事下来平安无事，必然会有人以此大做文章离间三族盟约。如果连她都出事，被激怒的成年持明攻击力铁定爆表，更不必说五脉龙尊这会儿可全都在罗浮上看着呢。
一个处理不当就足以掀起能够打翻巨舰的大浪。
“你发什么愣？”应星借着放机巧的空挡拽了他一下，对手显然被接二连三的突发状况惊得有些畏手畏脚，否则这小子闪神的空档就足够他喝一壶的了。
离小朱提刀堵在另一个方向，还是一个人包围人家半个小队，留给队友们一个矮墩墩的凶残背影。
“我没事，你盯紧离朱，务必不能让她出一丁点差错。”
持明、短生种、天人族组成的小队，在小孩子们看来或许只是因为义气和友谊才聚在一处。但是当这支队伍闯入演武前百强的那一刻起，它就成为了一面无形的旗帜。景元甚至怀疑昨日的轮空也是太卜司有意安排，就为了保证送他们进入八强甚至决赛。
114号小队实在是太符合罗浮仙舟需要不断强化的群体认知了——茫茫星海，只有团结一致勠力同心才能闯出一片未来。
这是历代将军一直都在努力做的事：打破各族之间的藩篱。
应星想也不想便按照他的意思放出蜂群跟在离小朱身后策应，景元提气跟着机巧将对手的队伍切割开，对方反应极快，眼看剑刃迫近眼前不但不退反而越发前冲。
短剑磕在对手身上发出类似于撞击金属的声音，他立刻反应过来这是遇到了【存护】的命途行者。
看看人家的存护，再看看自己家的……好吧，离小朱飞起一脚把和她交战的青年踹下擂台。
真是难为她的小短腿儿了，不能砍死或是捅死对手，只好勉为其难花些力气送他们脱离战斗。
晴空下雷鸣猛然炸响，被短剑接触过的金属盔甲上浮现出道道电纹，与景元对战的云骑士卒身上一麻，眼整整看着斜刺里撞过来机巧却无法躲开，闷哼一声跌落台下。
离开擂台范围的参赛者就不能再跑回去了，只是打了个照面而已对手立减两人。
离小朱根本不开她的存护命途，长刀所向披靡杀得痛快淋漓。小小的身体四周环绕着清澈的激流，就像一条驯服的幼龙跟着主人征战四方。
“持明……彪悍啊！”暗中关注这场演武的许多人都得出直观结论。擂台上不是没有武艺出众的士卒，问题是没有这么小又这么凶的。说句“悍不畏死”一点也不夸张，小童并没有拿出与人拼命的架势，可她浑身上下裹挟的气息就像烈风必定伴随猛虎，岚云一定跟从巨龙一样，激烈却并不失控。
四方览镜中小童挪腾跳跃，灵活的堪比游鱼，偏偏她在灵动之中又不乏力量，跳起来砸人砸得挺疼。
双方都是有实力的队伍，战术之外拼得便是天赋与勤奋。敌众我寡，先锋已经冲出去宛如脱缰野马，景元除了反省自己一开始晃的那下神儿，剩下满脑子想的都是接下来的比试千万不能让离小朱出事。
不，是既不能让她出事，又不能在真正出事时把一切都掩盖得太好。
还好对手的队伍里只有一个命途行者还是【存护】，目前已经被踢出擂台，剩下几人失去庇护压根周旋不了太久，机巧的狂轰滥炸配合满场乱窜的雷电，很快大片空间被清理出来。
离朱独自拉走对面队伍里绝大部分可堪一战的对手，要不是机巧蜂群和环流的云吟术护持左右多少也得挂点彩。另一边景元和应星合作清空擂台，很快三人重新汇合，对手只剩下一个人，顽强抵抗了几招后一时不察被龙牙的刀背击中，翻身落下高台。
“胜负已分！114号小队获胜！”裁判赶紧宣布成绩并暗示守卫分开两支队伍，以免有谁打上头下了擂台破着受罚也要再追加一局真人快打。
“呼……”景元反手收起短剑，发现武器这种东西长一点还是有长一点的好处。就比如离小朱的龙牙，急眼了还能抡起来当棍子使，所以吞口以上有二十公分左右的刀身是无刃的！
这一局拿下，他们便稳稳当当进了前八，至于具体的排名还要等后面公布赛制再定。
策士上前引路请获胜方返回摇号处面见将军，走到半途六支提前出线的队伍慢慢聚拢在一处，景小元不错眼的盯着离朱四周，连别人和他说话都不怎么应答了。
“喂！你到底怎么回事儿？”应星伸开手掌在他脑袋上揉了一把，这家伙大概是从家里带来的毛病，见到毛茸茸就上手RUA，“刚才在擂台上就精神恍惚，受到药物影响了？”
短生种没有【丰饶】带来的烦恼，持明的长生又是源自【不朽】，队伍里真正遇到麻烦的人只有队长景元。
男孩甩甩头发摆脱应星，低声将自己的推测告诉他：“不管策划这一切的人之后是否继续出手，最终都会成为一个陷阱。要么针对持明一族，要么针对持明这一代最强的幼崽，就像针对青徵那样。”
如果说青徵的遭遇极大可能是公司在背后买通佣兵捣鬼，劫障救苦散的出现势必与丰饶民脱不开干系。这东西可以镇压魔阴身的早期症状没错，但一切正常的天人族并不适合接触。
何况景元年龄还很小，他大概是太过担心离小朱以至于忘记自己在众人眼中正是天人族这一代最亮眼的新星。
第68章
“公司的手，这回伸得未免也太长了些。”
司衡端着茶盏轻轻吹开飘在茶汤上的茶叶，悠闲又随意。太卜坐在他对面，把玩着手里的玉兆冷笑：“估计那边把咱们当成一群老棺材瓤子呢，都让人戳倒鼻孔了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儿。”
“出差”在这里作监督的判官没做声，只是胳膊上缠着的漆黑锁链微微碰撞清脆作响。工正带人收拾接下来的新场地忙了半宿，又安排人手四处修缮罗浮上的公用设备，这会儿偷得浮生半日闲，眯着眼睛靠在椅子上打瞌睡。
司鼎在神策府内待命，随时等着给人急救。
现在只有司舵是最清闲的人，罗浮暂时停在坐标上不用动。他闲得摆开棋盘自娱自乐：“岂止老棺材瓤子，大概还是脑子都干了的积年僵尸，就跟最近某个星系弄出的大热动画片一样。”
仙舟联盟自古至今传承有序，自有一套文化体系。这套体系的好处是熏陶出来的人一般不会把道德底线降到法律禁止的那条线上，坏处就是不那么浅显易懂。无论文学还是艺术，都有一定的门槛，门槛外面的人贸然撞上来就跟听天书似的，根本弄不懂。
但也正是因为这道门槛，近来联盟在文化宣传上屡屡吃亏——有小孩子的人家都知道比起绣像话本子幼崽们更爱看从外面买进来的各种动画片。
通俗易懂，形象鲜明，看这玩意儿不用过脑子嘛，你扫一眼就知道谁是好人谁是坏人，情节又是典型的爆米花，从头爽到尾，孩子们当然喜欢。
别说联盟没有类似的娱乐产品，有是有的，只不过二百岁以下谢绝观赏。
二百岁啊！狐人都快被熬死了！
文化和艺术的阵地，你不要有得是人要。这会儿再回头扒拉，六御发现传统曲艺已经出现凋零的迹象，除了持明还固执的要求族内子弟学习持明时调这些东西以外，就连天人族的年轻人也不怎么喜欢听评书和戏曲了。
节奏太慢，说教痕迹太重，一个梗都快用烂了还当成包袱拼命抖，会没落也是情理之中。
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正是星际和平公司不断推出的各种娱乐产品，像什么不断更换外壳的通讯器材啦，各种动画片、影片、无数光鲜亮丽云鬓酥腰的“偶像”——衣衫轻薄的金发女郎扭腰摆臀，光着膀子的小伙子展示肌肉……
老人家见了都要皱眉摇头说一句荒唐胡闹，然而年轻人多半一边红着脸一边透过捂着脸的手指缝看得目不转睛。
小爷百十来年行善积德，这些福利是咱应得的！
时代在变化，就算长生种因为寿命的缘故被拉长了时间线，这种变化也势不可挡。
被对手专门刻画成反面角色，这口气联盟只能暂且先咽下。原因无他，你没有证据啊，就算指出来这是在刻意污名化仙舟人，别人也可以一推二六五说是巧合，或者干脆高声喊冤“我不知道我不懂”，还能怎么样？
难道你们仙舟联盟几个星球合起伙来去欺负几个画动画片的人？不能吧！对吧对吧！
就是这么气人。
“真希望哪个脑子聪明的娃娃能看出咱们的意思。”六御里的四御齐齐叹气，司鼎不在判官用的偃偶之身，剩下这四位你看我我看你：“也许该请学宫山长多多注意这方面，对学子们而言未来这也是一条谋生的新路子。”
文化艺术与教育脱不开钩，如果学宫带着孩子们玩儿，想必会有年轻人看清楚这里面的危机与挑战。
仙舟联盟从不害怕对手递来的战书，战事有输赢，输就输赢就赢，没什么大不了的。可要是连战书都害怕，那就是怂，是断了骨头，是失了心气儿。
官方不能一惊一乍的跳脚，那就交给民间好了，也叫外面看看什么叫做“八千多年的历史积淀”！
骂你都能让你以为自己挨夸。
“先不说那些，眼下四境不安，区区一场军中演武就闹出这么多乱子，也是咱们这十几年没打仗，管得有些松了。”司舵拨乱手底棋子，想起他狐人族姑娘现在还在丹鼎司里躺着，整个人都被一股黑气笼罩：“真当咱们是吃干饭的呢。”
不提其他仙舟，单只罗浮上就有过千亿的人口，六御工作繁重，不得不有所取舍。可谁也没想到这么一“取舍”积累到现在出现这么多问题，仅仅神策府就漏进去不知道多少钉子。也就将军身边还有近卫和策士团团跟着，不然他们怕是会闹出大笑话。
六御的脸不是脸吗！
怪不得司鼎今天黑着脸，嘴也“甜”的要死。
“呵，你们是不知道，前儿我回工造司仔细查了查最近十年的各种人事与工程变动。好家伙，一个没注意而已，新晋能干活的全领最差一等的职位和薪水，一群不知所谓的废物倒是把好位置占得满满当当，气得我找司鼎要了几大袋清火茶。”
工正也不年轻了，六百多岁的年纪在天人族里算是长者，提起被各大世家以各种理由塞进来吃红利的子弟就一肚子气。不是说高门送进来的年轻人就一定不堪一用，哪怕你进工造司之前对机巧一窍不通也没关系，咱们长生种嘛，你花上一百年时间认真学习潜心研究，怎么就不能成为一代巨匠？可问题在于绝大多数人就是来把工造司当成保险箱使的，进了工造司意味着可以不用上战场，至于打造出来的武器如何……反正云骑的制式武器是流水线产品，又不需要人手一锤一锤敲。
见他气得厉害，太卜连忙起身倒了杯茶端给他缓缓：“莫生气，莫生气，你看我这太卜司不也一样？反正有玉阙仙舟在，我们只需要配合地衡司调解一下洞天的气候，白养一群加减法都算不清楚的废物点心。”
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六御也是如此。
不想孩子上战场遭遇危险这是人之常情，可是你们蹲在后方也得把工作做好才不负前线将士奋勇拼杀不是？就像人家持明，是，持明是守在波月古海旁几乎不带挪窝的，可丹鼎司供应军中的药剂从来没出过差错，持明医士给病人诊断治疗也极少出意外，这就够了。
而且今年持明不也派出孩子参与到军中演武当中去了吗？虽然个头很小，但是分量十足，那个小家伙可是持明龙尊饮月君亲自教养的幼崽，满场还有谁能比她更贵重？
少数族裔出一个重量级人物共襄盛举就够了，再说人小丫头也确确实实很“重”，如果她能参加军中演武的单人赛，说不定有望给剑首带来点小小的持明麻烦。
那可是“无罅飞光”，云骑不败的保证！
聊到此处，在场诸人交换了一圈眼神便不再说话。所谓隔墙有耳，这种时候越少提起剑首的行踪越好，以免引人疑窦。
谁说仙舟联盟只能吃下这回的闷亏了？【巡猎】的复仇只会来得早不会来得迟，擂台上孩子们受了委屈，擂台下当然是家长出面给讨回公道。尤其这次公司暗中鼓动的势力分明瞄准了罗浮这一代最出彩的年轻人下手，那就别怕被人找上门一锅端。
文明首脑之间过招要端庄，要大气，可我们也没说“百姓打架”不能凶狠残暴嘛。民间行为，民间行为，只要不触犯仙舟律法，六御也管不到的。
什么？你说犯法了？谁犯法了？在哪儿犯法了？有人证吗？有物证吗？没有？没有说什么说，快滚！
“咳咳，嗯……哎呀，今日这比赛也比完了，我得回去好好收拾收拾手下那些萝卜。不想在坑里待就别待了，索性把百冶锻造大赛提前吧，也好有个由头让那些烂萝卜回家蹲着去。”
工正一口喝掉茶水，抹抹嘴站起来直捶背：“诸位，好走不送。”
老前辈起身要走，其他人自然不好坐着不动，司舵跟着起身念叨：“我那边玉界门还需好生盘一盘，还有罗浮尾巴上挂着的那一串废弃洞天，劳烦地衡司看看，数量差不多就清一清，不然谁都能从那儿往里面钻。”
人口劫掠案告破后那些废弃洞天就已经清点过，就差摘下来回收资源。
司衡也站起来，边点头边应道：“不如地衡司与工造司联合执法，回收的资源直接用到百冶锻造大赛上，不浪费东西还能顺手把罗浮修修。”
“唔！这倒是个好法子，我还能给那群烂萝卜找点事儿干，省得他们一个个闲出屁来。”
工正一把年纪，反手拉住司衡愣是拽得他不得不跟着走，两人商量一番决定找个地衡司公廨好好聊聊这件事儿。
司舵看看左右，凑到太卜身边两人商量起军中演武结束后罗浮仙舟的航线问题。
最后只剩下十王司派来的偃偶判官，她一直在看四方览镜，直到最后一张光屏熄灭才站起来，浑身上下锁链哗啦啦的响，瞬息之间踪迹难寻。
第69章
由于擂台旁边莫名其妙出现的香炉，神策府中又被悄悄带走了一批人。如果说混进来的参赛选手有问题还能归咎于无妄之灾，那么自己人收了钱不办人事儿，这可就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了。
反正加了劫障救苦散的香炉绝对不会自己长脚跑进擂台旁的花木当中，针对哪个族裔几乎不言而喻。
年节期间，又逢军中演武，此事不宜做得太高调。为了不显得太过突兀，地衡司派人来点数，连串带出去直接交给十王司拿走审问。
“年假结束后出公告吧，神策府今年开考录取策士、文员、司库，和士卒选拔同时进行。熬过这段时间等人手充足就好了，眼下只能辛苦大家咬咬牙。”
策士之首黑着张脸安慰留下的同僚，她万万没想到眼皮子底下居然有这么多人被买通，自己居然还不知道！是不是等卷着凶器的卷轴送到将军书案上了才能警醒？
虽然将军原谅了这次失误，允许大家将功补过，但不代表这事儿就算过去了，真正的狂澜才刚刚开始。
其他人摊在座位上稍微定了定神就算休息，紧接着马不停蹄为明日做准备。
还好已经有六支队伍提前出线，明日放他们在府内休息，只需专注于败落的那六支队伍争夺最后两个位置即可……人越少越好管呐。
“需不需要安排几队士卒在休息的小队宿舍旁巡逻？”人手再不足也要保证参赛选手的人身安全嘛，总不能最后的底线也不要了。
“安排，安排春霆卫出几个小队重点巡逻。明日后日最后再决出两支队伍，比赛就会转移到新洞天里去，到时候神策府内的压力自然减轻。年后给大家放假！三薪！”
这个饼可不是白画的，将军许下的诺就没有没兑现过。得到这句话策士和文员们挣扎着爬起来传递消息安排流程，奋力撑起神策府内一应工作。好在食堂大厨的手艺数百年如一日，多少还有几分安慰。
策士的首领转身专门带人去春霆卫——重点巡逻巡得定然是114号小队临时宿舍附近，原因嘛，也没有多特别。
腾骁将军属意由剑首镜流的弟子继任春霆卫骁卫，这事儿只差一道正式文书就成了。镜流的弟子，恰好就是一百一十四号小队的队长，地衡司世家的公子景元。
春霆卫乃是将军近身护卫，自从前代骁卫不幸三十年前折戟战场后骁卫衔一直空缺，此番刚好借着军中演武填补新人。将军的近卫自然要用心腹之人才能信赖，镜流正是腾骁将军一手提拔的英才，她的弟子在这方面不必强调也肯定根正苗红。
无论年龄还是师承，景元都非常适合这个位置。此番他又在演武的团体赛中联合持明与短生种轻松闯入前八，各方势力眼中这便是持明终于下场公开表示对现任将军腾骁的支持。
可以这么理解，腾骁将军仅凭景元一人便能疏通六御中的两家，地衡司与丹鼎司加在一处的分量足以与一直都没有停止过的各方倾轧掰掰手腕。
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斗，不说整个仙舟联盟，单只罗浮，每天需要协调的各方关系就足够烦死人，哪怕将军背后也需要有人给撑腰，不然一样寸步难行。
成年人为着各种错综复杂的关节头疼不已，小孩子做好手头上的事就很开心了。中规中矩踏平对手成为本次演武团体赛的前八强后景元脸上的笑就没消过，心事归心事，能有两天不必上擂台总是好的，大家一起留在临时宿舍里他也比较放心——离小朱实在是个很好带的幼崽，只要吃饱肚子就会乖乖自己拿起树枝练刀，累了回房洗漱睡觉，偶尔看上半个小时的动画片，除此以外没有任何多余要求。
其实不止她，持明们大多如此，对喜欢的事特别执着专注，不喜欢的连敷衍都懒得敷衍，总显得孤僻不易亲近。
“开学后你也是中龄层的学生，课程选了吗？”这会儿刚吃过午饭，玉兆上直播的补录赛早已结束。离小朱靠在沙发上昏昏欲睡，景元不知道从哪儿弄了几支琼实鸟串儿逗她。
圆溜溜的红果串在竹签上，外面裹着晶莹剔透的糖壳，咬一口酸甜喜人，虽然有个荤菜的名字，实际上却是真真正正的素果。
应星正在琢磨新技巧的设计图，听见这个话题很感兴趣的转过来：“罗浮学宫？在联盟里很有名啊！”
他是个短生种，能在朱明学宫勉强拿个结业就已经心满意足了，罗浮学宫进都没有进去过，当然会倍感好奇。
离朱睁开几乎黏在一起的上下眼皮：“书画欣赏，曲艺欣赏，近代星系文明艺术史……呼……”
主科都是一样的，选修依据学生偏好自行选择，这也都是老规矩。
景元明白她这是尽选了些轻松课程为打磨武艺和医术让路，应星没听懂，少年露出匪夷所思的表情：“你们持明对文化素养的要求这么高吗？”
这都是什么奇怪的选课表？他甚至开始重新思考龙牙的美学标准是不是订得有些低……
“还好，要是留在族地里还得学唱持明时调，琴棋书画什么的，大家都得会一两句。”离小朱愁苦的看了眼景元：“因为这家伙，丹枫额外要求我们练字练算数，好烦！”
龙尊那自然是看见外面孩子哪里好就会把好处带回家给自家幼崽做“加餐”，不幸的是他最常接触的孩子正是景元。
多亏离小朱不是个多话的人，不然景小元就要被一大群持明幼崽排队套麻袋了。
“还挺负责。”应星对丹枫的认识还处于“普普通通持明大夫”的阶段，就算景元盛赞过也就惊讶一下，没怎么当回事，“数学很重要，小家伙，基本认识还是要有的。”
离小朱气鼓鼓的把后脑勺亮给他。
“啧，你转过来，快点！”未来的巨匠完全不能接受自己有个数学一塌糊涂的队友，“我给你讲讲，必须得会，不然，不然今后你都不能学开星槎！”
这当然是骗小孩的胡话，数学好不好和星槎驾驶之间并不存在紧密联系，但也足够糊弄住未满一岁的持明幼崽。
“是吗？”离小朱当真了，因为困倦而眯起的双眼睁得溜圆。她不是学不会数学，只是懒得在这门很可能一辈子也用不着的学科上花费力气。
应星整个人转过来正对小不点，表情认真道：“那肯定是啊，不信你可以问问其他成年人，我骗你干嘛？再说了，我听说你们持明多少都要学点医术，那就更要学好数学了，不然你熬药都搞不清楚分量。”
听上去确实很有道理，而且对方是龙牙的铸造者，看在刀的面子上她决定信他一回。
“哦！”小家伙扁扁嘴：“好吧，开学后我会认真学的。”
景元：“……”
凭什么啊？我说了多少遍你都跟耳旁风一样，别人说了你就听？他手里还捏着琼实鸟串，刚想收回去就见离小朱跟上钩的鱼一样就着他的手一口咬住。
带着婴儿肥的脸颊迅速鼓起一个小包，嚼嚼嚼，嚼嚼嚼。
“你就会气我！”小少年叼住另外一串零食，空下来的手就着距离狠狠捏住小短腿儿的腮帮子。
捏你！捏你脸！哼！
离小朱暴起，掐住景小元的关节使个巧劲翻身把人摁在沙发上一通猛RUA，小少年金色的眼睛里漾满生理性眼泪——尽力了，真的尽力了，打不过也是真的打不过。
“好了好了，唉……别打了。”应星只用嘴劝，坐在那里一步也不动。
围观两只毛团子滚在一处打架多有趣啊！反正又不动真格的，一个存护一个智识，刮痧刮累了自然停手。
他乐颠颠提起炭笔顺手在空白纸张上画了幅狸奴嬉戏图，白猫系红绳，黑猫系绿绳，两只猫仔扑在一处，打得不亦乐乎。画完灵感大增，提起圆规直尺又是一通忙碌。
这一画就画了一下午，等他从那种玄妙的状态中清醒过来，图纸上画着一只惟妙惟肖的机巧狮子。这东西也就狸奴大小，金睛绿瞳，首尾完备，跑起来身后还翘着条小尾巴。
结构精巧，工艺复杂，还需要蚀刻出专门的玉兆核心使其灵动有神。
画出图纸只是第一步，想要将纸上的设计化为现实还有很长一条路要走。不过这条路肯定不会比从朱明到罗浮更遥远，而应星也不认为自己还是当初那个会因为别人三言两语就动摇的稚嫩孩童。
卷起图纸收好，他坐在座位上伸了个懒腰活动肩膀，扭头却见桌案一角放着合在一处保着温的碗筷，下面压着纸条——“晚饭”
字迹不能说好看但也难看不到哪里去，横平竖直大小一致，略有几分呆气，应该出自小持明之手。她写了字，那么去食堂打饭的肯定另有其人。
少年把桌面上剩下的东西一推，端过饭碗摸摸，果然余温犹在。
有这样的队友，运气不错。
第70章
嗡
白发女子甩掉剑刃上沾染的血渍，就像甩掉落花的花瓣。
她收起佩剑，难得一同出门执行任务的好友开着刚修好的星槎前来支援。
“快上来，咱们要往下个坐标点赶。”白珩看看补丁摞补丁的新星槎，几乎叹气，“还有五天时间必须赶回罗浮，不然弟子在军中演武拿到那么好的成绩，你这个做师父的突然不见人影……定然惹人疑窦。”
十王司的效率从来对得起“十王”这个可怕的称号，就像“阎王要你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一样，执掌“刑”和“问”的判官出手，没有人能嘴硬超过八小时。
嗯？你问为什么是八小时？
那当然是因为八小时工作制啊，超过八小时算加班，判官也不想加班呐！
抓到的假士卒也好，佣兵也罢，公司做事自有一套很难让人抓到把柄的办事手段。但是对于【巡猎】的信徒来说，有原因就够了，再加上证人的证词，足以支持复仇行动的展开。
既然星际和平公司不敢把这件事闹到明面上，那么仙舟联盟也可以用同样的手段还以颜色。
总之想让咱老仙舟人吃哑巴亏？没门儿！
腾骁将军与六御讨论后也认为如果不趁着机会狠狠给对方来一下子，今后那边只会得寸进尺越来越放肆——今天敢针对各族裔的优秀年轻人，明天他们就敢把炸弹寄进六御衙门，后天敢做什么咱们想都不敢想。
所以这回必须以雷霆之力严办速办，才能起到敲山震虎杀鸡儆猴的作用。对方不愿意也没关系，将军专门派出了剑首登门用物理手段真诚沟通，每一处都绝对体贴丝滑，默认五星，好评率百分之百。
“嗯。”
镜流还剑归鞘，跟着白珩坐进星槎飞速离开。
与星际和平公司长期存在“业务往来”的这个据点已经清理完毕，两人带着搜出的资料潇洒退场，只留下一片狼藉留给赶来的救援队收拾善后。
呵呵，什么救援队，分明是急着跑来销毁证据的。
与此同时，远在罗浮仙舟的星槎海中枢洞天内，“普普通通的持明青年”客气的领着四位同样“普普通通的持明友人”逛街观景。
年节里嘛，走亲戚串门逛街看热闹才是正常的生活方式。
星槎海中枢的四方览镜大街小巷哪哪儿竖得都是，几乎每处都围着几个路人看演武的比赛。
正经比赛一般来说一个系统时左右差不多就分出胜负，剩下那么多时间没处用嘛，天舶司专门负责四方览镜的运营干脆把前面的内容攒在一起剪剪贴贴，公告与广告的滚动间隙就拿出来放。
丹枫淡定的扫了一眼，四位客人停下脚步围观持明幼崽拖着长刀杀入敌阵。
“还行。”
“挺精神。”
“不错。”
“好刀。”
嗯？
谁问你刀的事儿啦？
四个持明“年轻人”齐齐去看第五个红发红瞳的同伴，目光颇有不善，后者退了半步来回摆手：“孩子好，好孩子用把好刀，很合理嘛。”
“炎庭执火，好冶锻，眼里一向只看得见好刀，饮月你别与他一般见识。”为首的飒爽女子嘴角噙着淡笑，就像霞光照射在雪山上。
丹枫当然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与客人争执，他一派淡定从容的指指屏幕，炫耀得毫无痕迹：“小儿无状，让诸位见笑了。”
“欸！你怎么也学了天人族的坏毛病？”旁边娇小些的女子带着些软绵绵的口音，说出的话却硬得很：“好就是好，啷个还要再往回折取些喃！咱们持明的姑娘，就是比旁人家的强！”
说错了话的红发男子这会儿只管闭眼点头附和：“是是是，冱渊和天风都有道理，饮月你不要太谦虚了。”
“离朱尚且未满周岁，我只担忧她刚极易折，所以平日里多压着些，待她长大也就随她去了。”说起离朱，丹枫脸上多了抹笑意，另外四个持明恍然：“原来这就是你收养的幼崽？个头这么小，吃好了吗？”
“是有点亏嘴，所以护珠人商量着等满了周岁就把蛋壳还她。”说起个子，丹枫比离朱自己还担心。
走在最后面的高大男性不错眼的盯着四方览镜看了好一会儿，头也不回豪迈道：“让你手下钻研丹术的人想想法子，别耽误娃娃咯。”
“唉……”丹枫能说一开始是把离小朱当成“危重病患”放在身边的吗？
“养儿方知父母恩。”他叹了口气，再去看四方览镜时眼底更多添了抹暖色。
四位收起龙相的龙尊换了圈眼神，昆冈君、炎庭君、天风君一块去看冱渊君。
——你才是老大，你劝劝他吧！
掌苍龙之传，行云布雨的饮月君总是五脉龙尊里心思最重的那个。当年五龙远徙便是饮月君雨别走在最前面扛起重重压力，如今传承将断的危机再次压在饮月君丹枫的肩头。同为龙尊，罗浮持明的龙尊总是最短寿，也许从雨别时起，众多饮月君一直都没有迈出心底那道坎——放弃【汤谷】加入仙舟联盟，究竟是辟出一条生路还是将阖族带入死地？
不到最后一个持明消失之前，这个问题永远也没有答案。
“也许可以把孩子送去方壶住段时间，那边环境更适合持明生长发育。”
冱渊君顿住片刻，她能想到的办法也就是这样了。
波越古海里有颗古龙结的卵终于孵化降生，这件事大家或多或少都有些耳闻，但这位旧日功臣到底是谁……龙尊们都没有记忆。
龙尊传承本就是件玄之又玄的事，这里记一点那里记一点，大几百年谁都不敢说自己事无巨细通通记得清清楚楚。
“等她再大些，再大些再说吧。”丹枫心里多少舍不得，离小朱虽然闹腾，总体上不是个难养的孩子。找对方法顺毛哄着，她大多数时候还是很贴心的。
方壶仙舟好是好，寄人篱下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被念叨的离小朱这会儿举着专用树枝站在屋外练刀，一招一式刚猛肃杀，枝条扫过之处寸草不生。
她也不用人监督，顶着日头脊背挺直，手中树枝一下一下必然练到了位置才换下一招。现在苦练只是出点汗，现在不练将来就要出血，相比之下出汗还是比出血要划算，那还是流汗吧。
室内清空了一大片，地面上各式机巧走来走去，景元怀里抱着之前应星蹿的机巧狸奴，眼睛又盯着只团雀移不开视线。
蜂群，用来支援和骚扰。
羧睨和蟾蜍，自杀式机巧。
团雀，微型侦察用无人机，后面跟着的不是巨猿就是金人。
景元今天的剑招已经练完了，面前散着乱七八糟的纸张。
关于已经出线的六支队伍，纸张上记录着关于他们的各种信息。
他这个雷系【智识】的命途上一场对战中就已经暴露了，下一场无论遇到谁，对手都会把他列为重点关注目标。
小少年几乎可以想象到对手们如何争执如何安排战术——克制机巧，拿下命途行者，持明扔着不管。
他们很可能专门派出两到三人或接力或包围的阻隔开离朱，哪怕放弃掉几个队员也没关系，这是团体赛，小队获胜才是重点。
己方队伍人少这是不争的事实，犯错误的机也没留几个，不能总是兵行险着。而且还有一个庞然大物在水面下藏着呢，军中演武的比赛可以输，队友们的命与未来更要紧。
纸张上各种箭头弧线齐飞，复杂得堪比平安结。
八强抽签对局决出前四，从这个时候起赛制发生改变。每支队伍都会见一次面，胜局越多排名越靠前，全胜的自然是第一，如果存在并列就加赛，避免出现强队提前碰面让弱队捡漏的情况。
机巧团雀并拢爪子在地板上来回蹦跳，看上去就和真正的团雀没有什么两样。景元实在是喜欢小巧的东西，手下的纸张都顾不上了。
“应星哥～”这会儿离小朱不在室内，他夹着嗓子要多谄媚有多谄媚。
这小子平日里神气活现的跟个小大人一样，难得露出此刻撒娇讨要东西的孩童模样。
“应星哥？”男孩专门往窗外瞥了一眼，很好，会大声嘲笑他的离小朱此刻正在专心致志挥舞树枝练习招式。他抱着机巧狸奴蹭到少年身边，“我想要只小团雀，等不麻烦的时候，可以不？”
应星抖抖胳膊上的鸡皮疙瘩，想笑不敢笑。
怎么就这么得意精致的东西呢？仙舟人不一向以健壮高大为美么。狸奴啊，团雀啊，实在不像个总角之龄的男孩子会喜欢的物件。
可是他眼巴巴的抬头望着，又乖巧的专门说明不会给接下来的比赛造成影响，这谁能抗得住啊！
“咳咳，我，我知道了。”应星认为自己绝不是心软，虽然只是一只机巧团雀，这也得算甲方！
但他同样控制不住莫名其妙就变夹的声线：“除了团雀，你还想要什么？回头我一块给你做了。”
小孩立刻神采飞扬的举手欢呼：“应星哥！我也想要武器！”
小孩子磨起人来实在难缠，黏黏糊糊抱紧别人胳膊来来回回的摇晃。
“行行行，等你身高定型以后给你打，不然现在打出来过几年就不能用了。”
晕晕乎乎之中应星勉强捡回理智——这小子又不是持明有百十年的生长期，天人族二十来年就长成大人模样了。
横竖算算，现下还有十年光景积攒材料和灵感。
十年时间，对于一个天人族来说实在算不上什么。
第71章
多雨的季节总是会让人心烦意乱，如果因为雨势不得不困守室内，这股烦闷焦躁简直翻倍。
“这笔买卖……损失惨重！”身穿一套笔挺西装的青年气急败坏把自己摔进椅子。
宇宙这么大，不同星系文明之间智慧生物的寿命、体型、面貌……等等，都不太一样。很难说一个长相年轻的人年龄就一定年轻。不过此人一副坐不住的炸毛样子，看上去也实在与“老成持重”四字无缘。
他对面站着个颓丧的智械，天知道无机生命究竟怎么在那张金属零件构成的脸上做出表情：“怎么办，再这样继续下去别说扩大势力范围，能不能保住组织现在的规模都很难说。”
“谁叫你们去惹【巡猎】的信徒！一开始我就说不行，有谁听了？”
明明干点赏金猎人的生意日子就比蹲在老家要好得多，再偶尔给人当当佣兵，遇上肥羊了临时客串一把星际海盗，多少逍遥自在！
领口大开，大秀曲线的火辣女子叼着烟，眉眼里尽是戾气：“现在点子扎手了来问我，我能有办法还在这儿干坐着？”
“谁知道那边儿一个破比赛还穷讲究，你也没说这些！”最开始的年轻人低头归低头，嘴上一句也不少。
啪！
“我拦了，”女人翻手砸了把枪在桌面：“他妈的一个个见了钱就跟苍蝇见了屎一样！能拦住谁？”
智械恨不得把机械脑袋摘下来摇掉之前灌进去的水：“拉倒吧，那么多钱往桌子上一砸，你头一个眼睛放光！”
“你放什么屁！”枪械上膛的声音将气氛推向紧张的极致，桌椅板凳的摩擦声在这一瞬间无限放大。
武器被从各种匪夷所思的角落抽出来，灯光昏暗的室内每个人都指着别人的要害，每个人都被人指着要害。
“够了！都给我闭嘴！”一直坐在椅子上不出声的独眼男人厉声大喝，所有人手上的动作都迟疑了几分。
这地方谁手上没有几条人命？可是比起此人，普通的杀人放火不值一提。
“现在的问题是要怎么共渡难关，不是互相甩锅。”他站起身从身后的橱柜上取下只酒瓶，咬开木塞往嘴里狠狠灌了一口：“继续干，还是不干，就在这儿商量。”
星际和平公司的钱收了，武器也收了，原本说好了独家生意，结果这笔买卖半路掺和进来的人太多，多得什么蠢货都想混进来喝口汤，最后彻底搞砸被人揪住尾巴。同行们的老巢一处接一处被人拔萝卜一样拔掉，鬼知道什么时候轮到自己头上。
继续干？有钱也得有命花。
提桶跑路？真当公司的市场开拓部是做慈善的地方？
“不干？钱，武器，都还给公司？”智械放下摁在头上的双手：“别开玩笑了，谁不是有一个子儿花两个，上哪儿还去！”
美艳女子喷出一股烟雾：“继续干？那几个傻子在罗浮上搞出那么大的动静，直接出手废了个年轻姑娘，不说别的，咱们现在怎么混进去？”
室内陷入一片死寂。
“不干了往哪儿跑？”西装青年焦躁的神色逐渐变得癫狂：“咱们的人被抓了，罗浮找上门儿也就迟早的事儿。公司也会出悬赏通缉，哈哈哈哈哈哈！要死一块死！”
他尖细的声音越拔越高，神经质的把手指一根一根扳过去又扳回来。
女人不说话了，青年说的没错，撂挑子不干，他们也没有退路。
“妈的，要死你自己滚角落里死去，凭什么让老子当炮灰！”靠近门口蹲着的人站起来，恶狠狠朝地面吐了口口水：“干他妈的得了，这会儿谁能想到咱们非但没逃反而照直去罗浮。”
智械和其他人眼睛一亮，转过头看着他。
被如此关注，这人抽着脸皮继续发狠：“那人钱财与人消灾，要是咱失手被抓，公司不会不管。”
他看向独眼男人：“老大，那件东西你可是还拿着呢！”
想在这种垃圾星过人上人的日子，没点魄力可是不行的。公司想拿他们这些下水道里的豪杰擦屁股，也得想想他们事先有没有留一手。
屋子里的气氛忽然又变得轻松起来，满口抱怨的女人也换了副表情：“大哥！”
独眼男人还在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酒，室内变得安静，他挑眉放下酒瓶：“商量好了？”
一群人死死盯着他，鼻孔因为兴奋微微扩大。
“我们都听您的。”西装青年几乎用爬的爬到他面前：“只要您下令，我们就往前冲。”
噫！
嫌弃归嫌弃，如果能换取好处，他们也不介意这么干，甚至做得更过分。
“不想干的往前走五步。”独眼男人把手放在桌面上，众人犹豫的互相巡视，谁也不敢赌老大什么意思。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笑声很危险，他就像是在揶揄这些乌合之众胆小如鼠。
“大哥，我们明白了，这票咱们必须干到底！”不然现在就得没命。
“商量好了？”那人第二次重复，所有人拼命点头：“商量好了，干他妈的！”
“行，这回谁再走回头路说回头话，可别怪我不讲究往日情谊。”独眼扔开酒瓶，瓶塞上那个装饰用的玻璃昆虫断成三节，露出毒针的尾巴弯曲成一个独特的弧度，很有野蛮原始的美感。
“收拾东西埋好炸药，这地方不要了，咱们先去抢艘商用星舰，弄干净点才能去别人家里做客。大佬们怎么掰手腕，我不管，谁给我钱，我给谁办事儿。”他回过头去，扎在板子上的照片里任务目标非常明确。
公司给的那几个钱算什么？真正的金主可是给了他无法拒绝的价格。
要怪就怪你们断人财路吧，炸了星舰不够还把整颗荒星给炸掉，那大出血的家族肯定倾尽全族之力也要报复。
*
结结实实休息了两天半，第三天一早门外巡逻的云骑小队刚过去策士就登门提醒参赛小队出发前往新洞天。
参赛选手们只需要带上武器就可以出发，私人用品另有家用机器人帮忙打包收拾。
“时间有点赶呢！”景元朝来做提醒的策士拱拱手，对方公事公办一样的点头还礼：“去了要重新安排住宿，早点动身也好早点安顿下来，你们要在新洞天一直住到决出最后的排名。如果能进前两名，还要再多待一个月，那就要等年节假日结束才能出去了。”
没错，罗浮上年节的假日一放就两个月，能把其他文明的社畜们羡慕死。
“可是我们还是学宫的学生，作业怎么办？”景小元的想法是，能不能请将军批张条子省掉作业，那玩意儿有什么可写的！
结果策士根本不搭茬。
“担心作业？我知道了，会通知到你们的监护人，由他们提出申请，经过检查后会把你们的作业送进来。”
景元：“……”
不是，这种事上就不用这么较真了嘛！
他扭头去看离小朱，希望护犊子的龙师这个时候能给力的帮忙把作业抹掉。
然而……
“别看我，除非你想写双份！”小豆丁用后脑勺招呼队长：“要是让山长打玉兆向老登告状，我得被挂树上示众。”
护犊子归护犊子，上了学却不写作业以至于被告家长，这种事妥妥会被认定为“丢了持明一族的脸面”。到时候龙师们说不得还会拿这点破事儿去烦丹枫，算来算去怎么算都不划算。
当然了，最重要的是她选的课简单，作业跟着也比较简单。
解决掉作业的问题，三人小队很快跟着策士离开临时宿舍前往将军处集合。很快另外七支队伍也到了，昨天前天踩线进入前八强的两支队伍看上去状态不怎么好。
这不是公开的场合，所以将军说话也随意了许多：“有什么需要的随时和策士们说，我就不陪你们过去了，加油。”
大家乱糟糟的谢过将军，按照先来后到排队登上中型星槎去往新洞天。
“洞天很难打造吗？”
年龄最小的三个孩子坐在一排座位上还能有些空余空间，应星主动坐在过道上挡住两个小家伙，景元又把最小的离朱放在窗户旁边让她往外看风景。
“不能说难，需要注意的细节比较多而已。”少年系好安全带，看看景小元七手八脚扯带子，又看看离朱……嗯，个子太小，安全带快勒到脖子上去了，“你别这么弄，往腰上系，我给你拽一下。”
他解开已经系好的安全带，侧过身子越过景元帮离小朱搞定中型星槎座位上的安保措施。退回自己的座位时应星向后多退了半步，后面上来的人张嘴就骂：“好狗不挡道！”
“哈，你怕是还没我家狗能活吧？”对方尤嫌不够过瘾的追加了一句，张开嘴笑得活像个傻子。
“你***的家里养条狗很得意？那***是你祖宗？**张嘴闭嘴就**是狗，***狗屎吃多了是不是！”座位靠背上只露出个乌黑的发顶，红绳上的珍珠与金铃交相辉映。
景元闭上嘴，安详且安静的坐回座位。
我真傻，我怎么会认为这个小队里还有智识发挥的余地呢？但凡与攻击沾边儿的事儿不都是被我们的存护给包了吗？
另外，离小朱，你这几句话说的都快成发报机了，有没有想过类似行为同样会被龙师挂在族地里示众？
第72章
等到持明队友输出的差不多了，应星才老神在在的冷笑一声，抱着胳膊上下打量脸色铁青的对手，看完后一语不发的把目光收回去。
你别光看，倒是说句话啊！
率先张嘴骂人的青年喉头一哽，总觉得这个短生种比那个小持明更会气人。
他甚至都不说话！直接用眼神说尽了嫌弃！
“看什么看！短命鬼！”此番挑衅他本就抱有其他目的，能激得短生种动手失去参赛机会最好，不成也要尽量影响他的情绪。
这人的机巧太麻烦了，而且他不但是个短生种还是个化外民，老门老户的老罗浮人怎么能让这种家伙踩在头上耀武扬威？
“族裔歧视与寿命歧视不可取哦，离间三族盟约更是不赦的大罪。一般人胡乱埋怨咱也不好随意上升，可你是个云骑，又在军中演武拿了不错的名次，这么干不合适吧！”
景元一杆子把这事儿挂到“三族盟约”的高度，整个星槎内的空间鸦雀无声。
骂人的青年嘴巴张张合合吐不出声音，就像一条躺在泥地上的鱼那样滑稽。
现在的孩子都这么难对付吗！想忽悠吓唬他们……呵，到底谁是被忽悠被吓唬的？
“请各位参赛人员坐到座位上，星槎要启动了。”策士的声音来得不早不晚，恰好搭了个台阶让那人赶紧下来。
他不甘不愿的瞪了应星一眼，叮叮咣咣去和队友汇合。
“是毕方卫的火系毁灭小队成员，估计是来故意挑衅想让应星哥和他打起来，这样两人都会失去参赛资格。”
景元小声与离朱嘀咕：“咱们人少，一换一他们赚了。”
所以啊，小祖宗，你可千万稳住，想讨债也得等比赛结束后再寻机会套他们麻袋。
“擂台之上见真章，火系很强？毁灭命途很强？上来先捅自己一刀还要问别人够不够狠的蠢货。”
事实证明，不当发报机离小朱的攻击性也是杠杠的，景元无语，握拳表示甘拜下风。
中型星槎只有起飞的那两秒略微有些震动和加速带来的不适感，长生种的体质对此毫无所觉，应星必不可免的在加速作用下懵了一瞬，眼前黑翳退去后能看到窗外璀璨的星空——星槎飞得很高，贴近仙舟大气层外沿，再加速就要冲进星海了。
没有空气的扰动，星星们是不会闪烁的，光就像风一样带来远方的故事，只有时间才能使它们发芽。
时间啊……比起不知来处不知去处的寰宇，长生种倏忽而逝的千年时光又算得了什么。
景元压着离小朱也在往窗户外面看，他在辨认星图，这玩意儿学宫有教，一般人不敢学。
记不住，分不清，看不懂，再见！
“太卜司算的坐标到底是坨什么啊！”细细碎碎的抱怨声满仓都是，这里云骑含量比较高，将士们出征在外难免遇到机械故障，这个时候就只能凭借几乎全部还回去的知识勉强配合太卜司给出的坐标辨别方向。
和在海上辨别方向还不一样，哪怕海天一色，水手们至少也能搞得清楚上下，在太空中怎么分？
“上”和“下”有区别吗？
“好的运算人才还是要去玉阙找，罗浮上的太卜司，嗯嗯嗯……”景元没把话说完，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将军觉得太卜司还能凑合着用，他一个小兵有没有意见都最好先闷在肚子里。
应星侧过来加入聊天的行列：“我听说玉阙上的大型玉兆能博古通今预测未来，其实这也是数学的一种实际应用。”
他还是念念不忘心爱的数学与机械。
“假设你一个持明，每天早上习惯吃一笼包子喝一瓶热浮羊奶才出门，把这个数据投入玉兆。再把另外一百个持明的晨间习惯也投进去，甚至一千，一万……只要百分之八十的持明都这么干，突然来了个新持明玉兆也会提醒早上该给人准备一笼包子一瓶热浮羊奶。是切实的运算而非天马行空的猜测与占卜，懂了吗？这就是个例子，我有没有讲明白？”
离小朱郁闷的看了他一眼：“一笼包子我吃不饱。”
应星：“……”所以你的重点在这里？
中型星槎越过洞天之间的壁垒平稳落地，提前一步迁入洞天的守卫和策士上前引路。走出星槎时应星还有点蔫哒哒的，景元又要看着离小朱免得她撒手没，又要回头叮嘱闷闷不乐的队友，忙得不亦乐乎。
新洞天和普通的洞天没有什么区别，就是花木有些秃——它们需要时间才能长大。一路走来道旁的花木布置与神策府相差无几，中间空出老大四片折叠的空间，外面看着也就球场大小，进去才知别有洞天。
“前八强的比赛场地与之前相比有所变化：地形地貌仿照了真实星球的景色，嗯，包括重力场也有微调。抽签还是抽擂台，除了要应对对手，也要将各种极端气候与特殊环境纳入考量。”
策士见选手们对新的比赛场地特别好奇索性就停下对介绍了两句。
“高原，沼泽，雪山，滩涂，沙漠，裂谷，深海，甚至阿斯德纳星系的忆质也弄来了一小片。”
都说这里将来会移交给神策府用于云骑的日常演习，当然会把所有人类已知的困难模式都搬上来。
大家一边走一边看，惊呼声就没停过。
选手们的临时住所被安排在洞天深处，一栋一栋带院子的小楼粉墙黛瓦颇有烟雨蒙蒙的纤细清秀之美。只是再一想到将来这样秀美的小房子里进进出出的全是彪形大汉或飒爽大姐头，总觉得前面那部分有点破坏画面。
住所区遍植松柏，院墙上专门搭了架子往上引凌霄花。所有的院子都是新的，为了避免选手在场下发生冲突，每个院子里只安排了一支队伍居住。
没错，一栋小楼就住一支队伍，彼此间隔着十万八千里，时不时还有守卫巡逻。这要是再打起来，被取消参赛资格神策府也是仁至义尽。
离小朱进了院子就上上下下跑来跑去认地盘，里外看过一遍才挑了个向阳的房间住进去。说来也是有意思，龙裔喜水，这家伙偏偏爱晒太阳，尤其中午晒着晒着就打瞌睡，睡着了也不老实，总是躺得乱七八糟。
因为加入了地形和环境的额外因素，景元向家用机巧要的纸更多，原有那些分析资料又增厚了好几公分，应星手痒“劫走”机巧拆卸时都要专门绕开他。
洞天深处的住所区慢慢平静下来，外面的热闹一浪高过一浪。神策府军中演武的八强排名赛是允许观众入场的，票价又不贵，这谁不想近距离去看呐！
爱看热闹是仙舟人的天性，时常有人为了看热闹把自己变成热闹，这回又是放假又是年节，凭什么不往前凑？
连持明都从鳞渊境探头出来了呢，他们家今年有个奶凶奶凶的小家伙打进了八强。
不光住在罗浮上的仙舟人想方设法凑热闹，就连在外行商的也快马加鞭往回跑，顺带着其他行线上的商人也纷纷赶来——人多生意才好做嘛！
至于说最后能不能抢到票进入洞天观看比赛……这事儿普通人就只好全凭运气和手速了，每天早中晚三个时间段放票，撞上哪一场就看哪一场。也就是仙舟联盟的空间技术实在惊艳，要么就算塞爆整个洞天也挤不进去那么多观众。
当然了，某些几千年也难得来一回的贵客们就算不抢也有专门的好位置安排。不仅如此神策府的将军也推开工作专门前往陪同，希望能给各位龙尊留个好印象。
丹枫本打算加价订几张票的，面对满脸堆笑的神策府策士，他默默收起玉兆点头同意了腾骁的安排。
这事儿本就该神策府去做，对罗浮稳定有利的安排他不会阻拦。
稍稍修整了数日之后，由太卜司专门算了个吉利的日子，新洞天开门接纳前来观看比赛的八方来客。
“应星哥你别紧张，我听家里人说工造司有意将‘百冶大炼’提前举办，你就当这是预演，先习惯一下被这么多人盯着哈。”候场室里景元的嘴就没停过，持明队友还在犯困神游，他只好找另一个脾气温和的队友说话以缓解情绪。
“我不紧张，我紧张啥？这么多甲方，我高兴还来不及。”应星低头狂翻自己的空间钮，扳手也顺便抽出来别在腰带上，这么多观众，哪怕只有一成下订单，他也有足够的练手机会了！
“可是外面人真的好多！”小少年完全控制不住脑子里比线头还复杂的思绪，越想越静不下来，“等会儿我能藏你身后不？”
“镜流师父会在，白珩也在，丹枫也要来。”离小朱反手在队友身上打出combo，最后来了一个暴击，“回头你还有单人赛。”
“！”
景小元被击沉，苍白的软软趴在应星肩膀上，“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人好多……我不想出去……好可怕……”
主控室有可以看到选手状态的四方览镜，腾骁将军当着镜流的面拍腿大笑：“哈哈哈哈哈哈！这小子紧张了！他居然紧张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丹枫淡定的理了理袖子，另外四位龙尊各有各的暗爽。
嗯，我们持明的幼崽不紧张，很好，很有精神。
第73章
“114号小队请派出代表上前抽取擂台。”
前八排序赛所有环节都是透明的，包括抽签。景元死活不动弹，离小朱上次抽过，所以这两人拼命戳应星，闹得他不得不起身走到最前方的主席台上与其他七位团队代表一字排开站好。
这回抽签用得还是太卜司提供的那个摇号器，四种经典地形藏在密封圆球中又投入摇号器的圆通，一通叮叮当当的撞击声后，每位代表上前摸一个球出来，拆开内容一样的就是对手。
伸手给人进去抓号的口子不大不小，刚好是空着手能随意进出，但握住东西大约就会被卡住的粗细。应星的目光落在那个圆环上估算了一会儿，又用眼角一一撇过对手们的手腕。
不是大约，而是一定会被卡主，除非所有人都表现得谦逊文雅，能够排队轮流抽取。
但那是不可能的。
候场室里安静如鸡，外面的观众席声浪滔滔——还真是个短生种啊！天人族就不说了，那个持明能接受短生种走在自己前面？
混迹其中的持明们：我们看上去瞎吗？还是脑子有问题？人家有本事为什么不尊重人家？
第一场比赛经典地形只有丛林、沼泽、荒漠和山地。应星和其他几人一块把手伸进摇号器的桶里，好家伙，乱的要死，当着四方览镜的面儿这里面还小打了一场，火药味儿也是够浓。
他仗着多年抡锤的手劲随便拨到一枚圆球握在手里就迅速后撤，还好溜得快。后面几位同时收手，好死不死卡在口子上谁也走不了，谁也不肯让。
“您好，劳烦了。”少年把那群大眼瞪小眼的家伙仍在背后，抓紧时间先将圆球交给等在一旁的策士，当场拆开。
“114号小队，沼泽。”策士同情的看看这位出色的工匠，沼泽地形对机巧不利，他运气不太好。
应星没说话，点点头转身回到座位上把队友们挨个喊起来：“走吧，沼泽地形。”
“哇！”景小元一跃而起，脸上激动不已：“应星哥你运气也太好了叭！”
沼泽啊！他这个雷系智识的群攻位终于能派上用场了！
离小朱挂着脸冲少年比了个大拇指，沼泽内水汽充沛，对她这个御水的持明来说也是好消息。
“双方进入场地后比赛正式开始，一方将另一方尽数淘汰便获胜！”
策士们向每个参赛者发放了一枚信息收集器，用以监控参赛者的生命体征数据。一旦数据降到危险的地步就算本人没有表示也会自动脱出，尽最大可能保护好每一个人。
“还有这个保全按钮，如果决定认输或是身处危险希望能退出比赛就按下，会有工作人员带你们离开险境。”
就比如114号小队的沼泽地形，万一有谁不小心踩进沼泽地且自救失败难不成等死吗？那肯定是要呼救的呀。
丢人不丢人都得另算，命要紧。
也就是说，这场比赛面对的除了对手以外还有久居仙舟之人并不熟悉的外域环境，确实是种有趣的全新挑战。
完成抽签的队伍由策士先行引至对应的场地外稍事休整，还在摇号器上较劲的几位选手刚刚争出胜负——每个人都觉得别人手里的球更好。丛林、沼泽、荒漠和山地，那必然是荒漠最适合速胜，一览无余，进去就开打，打完就收工。
懒得管别人争城什么样，三人小队乖乖跟着策士走出候场室，经过一条漫长的通道后豁然开朗，维生系统拟造的阳光刺得人眼睛痛，除了前方的微缩场地，前后左右四面八方黑压压全是看不清面貌的观众。掌声与欢呼声恍如雷鸣，一浪接一浪的拍向第一支走出来的小队。
负责运营的天舶司特别请来罗浮最受欢迎的说书先生作为讲解，景小元紧张得根本听不清对方在说什么，只有一片又一片的掌声让他很想转身钻回通道。
“往前看，赶紧走，你怕什么？怕输？”离小朱迈开小短腿儿快走两步推了他一把，“战场上敌人也很多吧，将来你上战场也怕？”
我真是谢谢你了！
景元机械的朝她咧咧嘴，脚下像是踩着棉花一样高高低低的，跟着策士一路走到场地入口。
“兵贵神速，达者先行。”策士笑着开启场地入口：“三位请吧。”
所有的机关都不是平白设计，比赛从在候场室里就已经开始了。
参赛队伍进入比赛场地，入口自动关闭。几乎同一时间四面巨大的四方览镜悬浮在空中，从各个角度展示参赛者当下的情况。观众们还可通过场地上的透明隔膜观察小黑点一样的参赛者们，包括他们的每一个决定于每一个动作。
景小元一进场地就“活”过来了，只要没那么多人和声音在旁边影响，他其实也没有表现得那样紧张。三人直接踩在及膝的水洼里，这个深度对离朱来说已经快到腰了，非常危险，不适合战斗。
“先离开这里，干等着相当于浪费优势。”谁知道比赛的策划还藏了这么一手，越是争抢越落在后面。
应星放出才调整过没多久的机巧团雀，小东西拍拍翅膀直奔沼泽中心而去。
离小朱二话不说走在最前面探路，她年龄小个子小，体重也最轻，就算一不小心落入泥潭也便于救援。
丹枫坐在位置上盯着矮墩墩的小崽子踩在泥水里前行，遇到没见过的巨型蜥蜴三下五除二就将其挑翻在地，踩着原住民的肚子垫脚继续走——就像养在笼中总是木呆呆的幼隼突然得了自由，立刻炸开绒毛变得鲜活而凶猛。
那是一种生机磅礴的状态，持明本来的面貌。
离朱遇到巨蜥纯属意外，他们需要找一块相对结实的地面积水较少的地面落脚。机巧团雀已经飞到了两公里以外，应星一直低头在看玉兆上反馈回来的信息，景元警戒四周。
嗯，没有人看脚下。
小不点腰上拴着根链子，那是应星从机巧上拆下来的，万一队友不甚陷入泥沼他们直接用链子就可以把人拽出来。走着走着水面上陆陆续续出现一节又一节枯死的树皮木桩，离小朱实在是不想继续泡在黑水里了，看到左近处飘来一节枯树皮直接上手撑着想跳上去。
持明的体重在同体积的族裔中总是偏轻，她都跳起来翻到一半了突然发现“树皮”前端凸起的两个小点动了一下，长方形的黑色瞳孔直直盯着自己。
手下的触感这会儿也传来异常，冰凉腻滑，并没有植物表皮正常的粗糙感。离小朱吓了一跳，这玩意儿没见过啊！
这会儿躲是肯定躲不掉，“树皮”突然摇头摆尾张开大嘴，白森森的锯状利齿之间还嵌着几丝腐肉。
“啊！”观众席上惊叫声整齐划一，有人甚至怕得闭上眼睛不敢看。
好家伙，身临其境了！
小豆丁及时空中转体曲腿一脚蹬在“树皮”凸起来的小眼睛上，翻着花儿避过面前这张血盆大口。她可不是个任人欺负不知道还手的，姿态矫正后长刀已然握在掌中，轻轻一抖借着力道挑在“树皮”窜出水面的腹甲上。
龙牙锋利，这一下子可让埋伏的动物吃了个大亏，对方张大嘴巴，虽然没有声音但也能看出这是在激愤的怒吼。离小朱不依不饶一拳捣在它鼻子上再次躲开利齿，腿上照着伤口又给了对方一脚。
从“树皮”发起攻击到被踢得四脚朝天，前后不过瞬息，但在四方览镜上看着却好像过去许久。
原来是条巨大的蜥蜴，头上生有暗红色棘刺，身后拖着条圆滚滚的尾巴。这家伙浑身上下包括肚皮上都附着着坚硬的皮肤，冷腻湿滑。
离小朱这才飘然落地，脚尖才巨蜥肚子上垫了一下借力，专门瞄着水面上横七竖八的“树皮”踩。她人小，体重也轻，一路踩着跳过去就像蜻蜓扫过水面，轻巧得又像雨后的家燕。
那些“树皮”当头挨了一脚，纷纷露出真面目，居然没有一块是真的枯树，全是泡在水里伪装好打算随时发动袭击的巨蜥。
小短腿儿腰上还拴着链子呢，一时也跑不了多远。挨个踩过一头又一头巨蜥却陷于锁链无法继续向远去。景元急忙松手，拦着应星后退，目前还是工匠学徒的少年大喊：“这玩意儿的皮和牙有用！”
他这么一嗓子吆喝出去，景元就知道事情要遭。
离小朱顿时整个人都精神起来，高高跃起使得龙牙刀刃向下，接下来就是一刀一个野生资源的时刻，不多会儿这片水域上飘满了雪白的肚皮。
“赶紧的帮忙，这个空间钮给你，装满了咱再往后面找。”
应星摸出放空了机巧的空间钮塞给景元，及时把差点追着逃跑巨蜥奔向远方的离小朱喊回来：“跑远了等会儿烤肉没你份儿！”
小持明立刻停下脚步，邦邦两拳把脚下装死的巨蜥又揍活过来，蹲在它背上目光炯炯：“烤肉！”
“没错，烤肉，我身上带了调料呢。”
比赛时间限定为二十四小时，中间肯定得想法子填一回肚子才行。
作者有话要说：
别人是来比赛的，你们是来进货的，对吧！
第74章
“所以你为什么会在身上带调味料啊！”景小元抱头喊出所有人都疑惑的问题。
大家都是来比赛的，你来干嘛？郊游吗？
“可你不是提醒我多做准备，尽量完全？我就连这些都带上了，昨天还顺道去食堂打包了几个馒头呢。”
应星身上的空间钮多到让人诧异，说起这个他还真低头去找。
好的呢，原来还是我的锅。
景元放下手，转身安静收拾巨蜥尸体。龙牙刀快，离小朱的招式更快，每头材料供应商都是一刀毙命，伤口宽度不超过十公分。
场外观众中不少人摸出玉兆——这种巨蜥的皮不仅是锻造材料，同时也可用在缝纫、制鞋、制包等等行业，是上好的奢侈品原料。
能坐在这里看比赛的谁不是手里握着几项好营生？真要凭借运气和手速抢票，呵呵，罗浮人口可是过了千亿。
赛场内外有信号干扰，外界这会儿肯定是联系不到参赛者本人了，但不耽误联系他们的“家长”……反正这么好的机会这么完整的皮料，错过实在可惜。
就算很难也不能放弃啊！试试呗，说不定八竿子也能打几个枣下来。
一水泡子的巨蜥尸体很快就全部塞进空间钮，应星将视线投向离小朱踩着垫脚的“大家伙”。这条巨蜥个头比它的同族大了好几圈，智商似乎也更高些。
这么多巨蜥只有它知道不可力敌当场选择装死，如果是个粗心的人着急赶路，说不定就让它逃了。
意识到有道不太善良的目光盯住自己，这条巨蜥灵光一闪甩着尾巴往水面上又浮了些，驮着离小朱游来游去。
应星：“……”确实挺聪明，看来这张皮是不能扒了。
不想继续泡在水里半走半游的小短腿用力抱住自己的代步工具梗起脖子：“这条要留着！”
“留着留着，你坐稳了，咱们还给它拴上。”应星上前从离朱腰间解下铁链，一掌拍得巨蜥认清身份闭紧嘴巴，结结实实将这条链子捆在它脖子上，“成了。”
说完少年转身把景小元拎起来也放在巨蜥背上，自己牵着锁链上下轻甩：“走！”
观众：“……”
别狡辩了！你就是带孩子来郊游的！
另一头入口，同样抽到沼泽地形的小队正在水泽中艰难前行。看似平缓的水面下暗流涌动，黏腻的淤泥、绊脚的水草、吸血的毒虫，以及伺机而动的猛兽，无论哪一样都是仙舟人闻所未闻的挑战。
“咱们得快些，对方一定会找个有利地形停下来养精蓄锐，越拖越糟糕。”那三个小家伙歪打正着率先进入赛场，他们本就落后。如果再把时间和精力都花费在与自然环境拼搏上，要么等着被对方找上门淘汰，要么战斗力尽失，最终还是被淘汰！
满员十人的云骑小队按照前三中四后三的排列艰难前进，战战兢兢生怕再惹到一点也不好惹的原住民。
与此同时，身形庞大的巨蜥正在水面上急速游动。时间并没有过去太久，但是它脖子上的金属链多了个新功能——拖了块真正的树皮。这家伙正飞去前进，那块被修得方方正正的树皮上坐着工匠学徒。应星走了一会儿也觉得水中前行艰难，一事不烦二主嘛，干脆物尽其用。
离小朱和景小元坐在巨蜥背上抢夺“驾驶权”，两个小朋友都有自己的想法，可是“坐骑”只有一头，不想发生内讧就只能寻些别样的方法争胜。
“猜拳吧，三局两胜。”景元狡黠的眨眨眼，离朱冷笑：“不如我直接把你踹下去？”
“欸~！不好吧？外面那么多人看着呢，持明的脸面可不能丢。”男孩故意把下巴一抬，至于等出去后会不会被龙师围起来圈儿踹……师傅救我！
“想都别想，一局决胜！”
“成交！”
“石头！剪刀！布！”
“耶！”
巨蜥一会儿往东一会儿往西，应星时不时低头看看玉兆上机巧团雀传回的图像。
整个赛场几乎全都泡在沼泽地里，某些区域的颜色看上去非常不妙。不过正中间的位置上倒是有片略微高出水面的坡地，可以考虑抢先占领以逸待劳。
离朱和景元抢着玩儿巨蜥，玩了一会儿就腻了，干脆光着脚站在坐骑背上，手里拎着削尖的植物木刺目不转睛看向脚下。
沼泽中的植物很多，没在水中的水草，窜出水面的灌木，还有些比较特殊、一簇簇生在一处更像是陆地上的树木，透过浑浊的水面除了随波逐流的暗色草茎偶尔还能看到些许动物骨骼被牢牢禁锢在这些植物根部。
木刺是应星削的，主要目的还是为了避免两位“驾驶员”发生争执。
巨蜥在水面上奋力游动，那样大的体型一般动物根本不敢上前挑衅，只有些蚊虫飞蚁聚过来久久不散。
两个系统时后，坐在巨蜥脑袋后面的景元看到了沼泽中心的坡地，一株巨木独树成林，盘根错节的根须牢牢“镶嵌”在不大的地块上。
“当心，附近有蟒蛇，不止一条。”
机巧团雀早已看清一切，离朱把扎着四条肥鱼的木刺甩给应星，摸出龙牙绕动肩关节放松筋骨。
紧接着她轻巧越过景元，踏在巨蜥吻部借力前冲，刀光闪过，挂在树干上的一条网纹巨蟒便从七寸处断做两节。
这就像个信号，从水面到树梢，漕淬之声大作，一条又一条大小不一的蟒蛇或是躬身吐信或是昂首蓄势待发。
巨蜥晓得这些蟒蛇的厉害，被离朱踩了一脚后只稍稍向前洇了两三米距离，然后就无论如何不肯再向坡地上去。
它的牙齿锋利咬合力惊人，但前肢短小只能爬行，一旦被蟒蛇缠住就只能等死，那当然不行！
不干！说什么都不干！
“应星哥放机巧监控！”眼看离朱冲进前方的蛇雨里，景元提醒了一句赶忙提剑跟上。蟒蛇的皮同样附着有鳞片与粘液，又厚又硬又滑，不仅考验武器的锋利程度，更重要的还是要看执刀剑者如何做出应对。
从场外观众的视角看，一百一十四号小队与沼泽中心的蟒蛇展开激烈战斗，同时他们的对手队伍也在不计代价向前进发，如果不发生意外的话，一个系统时后他们将会在巨木下遭遇。
应星一连放飞数只机巧团雀，其中一只发现了端倪。
“八点钟方向，对手来了。他们看上去有点糟糕，但也仅限于看上去。如果赶在他们到达前结束战斗我们或许还有一战之力，要是做不到就得尽快脱离战斗……”
蛇窝已经捅了，腹背受敌可是大忌。
“离朱，外面来了几个抢猎物的！”景元扫开企图往自己头上落的蛇类，眼前刀光闪过，树枝上垂下的数条肥蛇齐齐断开，离小朱带着身后涌动的蛇群蹿过来：“还有多久？”
“以现在的速度，收拾东西时间不够。”
收拾的时间不够就意味着战利品不保，要被人占便宜！
什么都吃就是不吃亏的小短腿挥手御水，在场三人包括那条巨蜥身上都多了层灰蒙蒙的“膜”。
云吟术唤来的水连树带蛇浇了个湿透，雷光随着水脉游走，坡地上瞬间弥散着蛋白质半熟不熟的特殊味道。
“搞定！赶紧收拾。”
一点点几乎感觉不到的麻痒过去后，满地都是翻肚的蛇尸。离小朱手忙脚乱往空间钮里塞，边塞边对应星道：“蛇胆归我。”
四方览镜前听到这四个字的巫凡慢慢点头，看来行医市集那棵枫树可以少受点累。
“知道了！”
蛇胆对锻造无用，应星一点也不纠结这个。眼看地上散落的蛇尸越来越少，他有样学样踩着巨蜥登上这片坡地。
“加紧布置？”景元将装满的空间钮还给他，少年收起这个换一个拿出来：“行！”
一人多高的巨猿被放了出来，它的第一项工作是拔树。
“雷击木！很难得的！”小气的工匠学徒绝不放过任何收集材料的机会。
景元转头看看离小朱，对于她主动蹲到巨蜥头上放风的行为倍感欣慰。
还好还好，队伍里始终只有一个人离谱总比人人都离谱要强，哪怕轮换着离谱也行啊！
机巧巨猿甩开膀子又扯又拽，叶子已经掉光的巨木并没有坚持太久就呜咽着倒下，同样被收进空间纽。为了保证等会儿持明不罢工，应星抓紧时间烤了几条鱼搪塞小不点。
“对手停在半途，好像是有人不慎被淤泥吸住了，咱们赶紧修整。”
这么大的机巧巨猿守在身侧，吃到一半被人堵上门也不怕。
炉中火力足，平日里足以融化贵金属用做锻造，今天不紧不慢的火苗雀跃着把鱼皮烤得焦香。
这里原本盘踞着大大小小一窝蟒蛇，巨蜥都不敢轻易靠近。现在蟒蛇都已经进了空间纽了余威仍在，一时半会儿就算此地香气四溢也还好，没有不受欢迎的讨食者出现。
“……”
“存、存护？”四道声音一道比一道高，视线中心的丹枫仍旧淡定，“嗯，是存护。挺好的，这孩子放出去能护住自己。”
另外四位龙尊你看我我看你，持明觉醒的命途要么毁灭要么巡猎，罗浮这一脉也有几个丰饶，就是没见过存护的。
不是，孩子，你打算给自己上个盾然后像泥头车一样撞出去还是怎么着？
作者有话要说：
熊孩子所过之处，寸草不生！
第75章
烤鱼……还是很好吃的，鱼肉也是肉，神策府食堂大厨倾情调配的蘸料有效弥补了某些人手艺的不足。离朱大方原谅应星偷换概念的行为，四条烤鱼她一个人吃了两条，剩下两条一条归景元一条归厨子自己。
这边岁月静好烤鱼喷香，另一边的小队焦头烂额仰天长啸。
沼泽中最危险的除了自然环境本身就是那些极容易被忽略的蚊虫。
十人小队中几乎每个人脸上手上都排列着红肿几乎透明的大包，偶尔还有几条黑色的吸血扁虫叮在脚踝上。大家齐心协力互相搀扶着在淤泥与水草间艰难前行，彼此鼓励着畅想离开场地后要做些什么。
前三中四后三的队列变成了前四后四中二，走在中间的是两个伤员。他们还是必不可免的与水中生物交了几次手，巨蜥倒还好，见得多总有辨认与克制的方法，造成伤情的是一条躲在水下的大鲶鱼。
这家伙身长展开比一个成年人还要长，头部宽扁嘴巴开阔，利齿一排又一排遍布整个口腔。
鲶鱼藏在水底的淤泥中，它视力不好，任何经过嘴边的东西都会试着来一口看看能不能吃。列队行过的云骑士卒一不小心就着了道，哪怕有制服保护，被咬住的人还是断了条腿。另一个伤员则是与鲶鱼搏斗期间不甚被鱼鳍上的刺刺中，幸好这东西似乎没毒，他也只是受了些皮肉伤。
对手在哪里还没找到，己方先减员一个半，不得不说这一局从开始就有点崩。
“咱们入场的方向是西北角，地势在逐渐抬高，如果没有猜错的话场地中央应该有片比较干燥的土地可以落脚。朝着东南走，很快就能找到他们。”
小队长抬头看看阴云密布的天空，无辜的团雀拍着翅膀慢吞吞飞过。
为了增加难度连个能够辨别方向的条件都不给，策划者真够狠的。
“那还是三个孩子，我记得最小的持明才这么点，万一要是遇上一样的鲶鱼不得被拖去活吃了？”差点被鲶鱼拖走的倒霉蛋心有戚戚焉，和他一起的伤员愁苦的看看只有一条黑线的远方：“先别担心对手了，你们还是担心担心我吧，我觉得我可能不太好……”
话还没说完他翻着白眼倒在水中，前后左右其他云骑及时架住他才没让他真的随水而去，队伍中的厚甲盾兵伸手摸摸，烫得直甩。
“我去！这个温度不行，太危险了，送他出去吧！”
周围环境实在太恶劣，演武而已，犯不上送命。
小队长上前也摸摸，摸完沉默了一会儿。
“送他出去吧，保全按钮在哪儿？我给他摁，将来他要怪就怪我好了。”
剩下九个人来回翻了一遍，从这人内衬口袋里翻出指甲盖大小的摁钮。小队长依言摁下选择弃赛，很快就有开着气垫船的救援人员出现，呜哇呜哇一路疾驰着送陷入昏迷的参赛选手就医。
丹鼎司司鼎就等在场外专门的诊室里，上手诊断一番后巫凡都愣了：“中毒，毒素好像是……昆虫？”
布置场地的策划也来了，抱着生物图鉴肯定了他的诊断：“是的，我们在场地里投放了一种有毒蚊虫，真实还原了沼泽地貌中的所有危险。”
这是位地衡司的老博士，专门研究生物与自然环境。
他来送了答案，但是不想走，好奇的围着巫凡转来转去。司鼎不耐烦治疗时旁边有人游手好闲，没好气的冲人翻白眼：“没事儿干看比赛去，别在我旁边晃。”
然而老博士就是不肯走，看巫凡的眼神跟司鼎本人看珍稀药材差不多：“为什么蚊虫不叮咬持明呢？为什么？因为持明有水栖的特性？”
所以被当成一条鱼看待了吗？
再凶残也不至于拿自家幼崽当研究材料，巫凡大声冷哼：“也许是龙裔自带的威压？让开点，碍事儿！”
场内只剩下八个半的云骑小队展开了第二场讨论——关于那位断了条腿的成员要不要也退赛。
救援人员赶到时大家就想让他走的，奈何这位是小队里的命途行者之一，他退赛对于队伍实力的影响就太大了。
“我躲在后面刷状态就行，【同协】嘛，哈哈，哈哈。”
倒霉蛋抓抓后脑勺，他也不清楚为什么自己的仇恨能比队友的【存护】还高，那条大鲶鱼根本就没考虑过其他目标，径直就奔他来了。
来来回回讨论了几次，鉴于他的骨折不是开放型团队又实在需要这么一个能让大家打得更疼的存在，最终队长安排了两个人一左一右架着他，改为前三中三后三的队形继续前进。
他们还在水里摸索，搭乘巨蜥号快车一路都很顺的小朋友们蹲在树坑前探头往下看。
这个坑，一个系统时前还属于某棵被雷劈过的巨木。
“亮晶晶的！”离小朱表示这东西很好看，闪闪发亮她喜欢。景元盯着看了一会儿：“像是晶石，但我不认识种类，更不知道用途。”
应星挥手：“你们撤远点，小心别被泥巴溅到身上。”
管他三七二十一，先挖出来看看再说！
小朋友叼着烤鱼尾巴跳到巨蜥头上等候，工匠学徒放出机巧挖坑埋东西，然后坐在树皮上指挥巨蜥快车跑远了才按下起爆按钮。
“轰隆”一声大地震颤，混杂着树根的土丘坡地彻底飞上天，原本在水面以上的地块被削下去二十多公分，落下来的杂物稀里哗啦砸得泥水四溅。
越出水面的坡地瞬间变得与水面齐平，景小元瞠目结舌，嘴巴里的鱼尾巴无声无息落在泥沼中：“工造司原来是这么危险的地方吗？”
“还好吧，平均每天都有个三五场小型爆炸。你赶紧把嘴闭上，虫子要飞进去了。”应星是个老实人，有问必答，待在外面看四方览镜的工正老脸一红。
谁要你这会儿这么老实啦！
等爆炸带来的连锁反应归于平静，离朱给了巨蜥一圈，它委委屈屈半游半爬靠进蛇穴。
整片地形发生永久性更改，浑浊的泥水没过脚面，随着爆炸飞出来的透明晶石洒得哪哪儿都是。
“唉……”应星长叹，踩着泥浆扔出装有机巧巨猿空间钮，“咱们还是先迎战对手吧，材料回头再捡。”
爆炸的动静太大，在沼泽中艰难跋涉了八个系统时的云骑小队终于找到正确的方向，队长背起瘸了条腿儿的同伴加速小跑冲向爆炸发生的地点——这很好理解，有爆炸说明先期抵达的队伍正在与本地原住民纠缠，赶得早不如赶得巧，说不定他们能在原住民的帮助下捡个便宜一口气淘汰掉对手。
绊脚的泥泞这会儿也不惹人嫌了，成年人在沼泽里行动不便，难道少年与孩童就很方便吗？等他们赶到三个小家伙也许已经哭着弃赛了呢！
“老大，前面黑乎乎的杵着个什么啊？”
趴在队长背上的同协命途行者眯起眼睛自顾自纳闷儿，另外那七个人七嘴八舌：“是不是对面惹到的野生动物？”“这么大的个儿，还挺吓人！”
机巧巨猿孤零零站在原地，等这九人跑到彼此都能清楚看到对方的范围内猛然颤抖着起立。
“不是动物！是机巧！”同协命途行者抬手使用命途，眼看机巧冲过来这队云骑反应迅速，厚甲盾兵列队应站，伤员被藏到队伍后方，手持长枪和刀剑的其他人一拥而上。
先把短生种工匠和他的机巧淘汰掉，接下来淘汰那个雷系智识的天人族，持明放到最后用人数堆走。
计划得很好，奈何对手不按计划走。好不容易眼看机巧巨猿被打得破破烂烂即将歇菜，小队队长突然发现同协给的状态好像有一会儿没刷新了，出声提醒不见回应，忙碌之中变换队形抽空转头确认，背后一条肥大的巨蜥背上蹲着小持明呲牙冲他咧咧嘴。
别说同协的命途行者，九人小队里神不知鬼不觉的已经少了三个，并排躺在方形树皮上“倒头就睡”。
四方览镜前的观众们看得分明，短生种布置好机巧后天人族少年拉住持明小朋友低头和她交流了几句，两人驱赶巨蜥哒哒哒找了个水坑藏进水里——持明本就可以在水下呼吸，另一个被水牢带下去藏好，眼看对手傻乎乎的直奔陷阱而去，这两个小东西专门多等了一会儿才悄咪咪摸出来一个用云吟术拖人一个下黑手。
真损啊！
借用机巧消耗掉云骑士卒的体能与精力，等到对方配备不堪反应能力下降后以逸待劳。
对手还剩六人，挂彩的挂彩，喘粗气儿的喘粗气儿。离小朱一拳锤在巨蜥鼻子上，吃痛的巨型蜥蜴摇头摆尾照直冲向敌阵，脊背两侧张开的骨甲就像斗舰的撞角，厚甲盾兵反应再快也只在后排队伍鼻子前面堪堪挡住横冲直撞的巨蜥。
野生动物的蛮力他们早就领教过，两个盾兵被撞得人仰马翻，正想呼叫援助，背后巨猿赫然怒吼——腹背受敌落入下风的居然是一群成年人。
作者有话要说：
儿童节快乐啊宝子们！
第76章
“这！这就是胡闹！”
垂虹卫骁卫瞠目结舌。舰队所出的十人小队里有四个命途行者，平日训练勤奋刻苦，武艺不能说冠绝三军至少也可圈可点。真要说不敌对手他也就认了，问题在于输都不知道怎么输的。
到底咋回事儿？
“如此拙劣的陷阱！肯定是他们轻敌了！”
他气愤的一拳敲在桌案上：“这两个孩子也太……”
都不知道该用什么形容词了，家里怎么教的，怎么这么损！
持明豆丁踩着巨蜥就像铁犁豁开泥土那样切开摇摇欲坠的小队阵型，冲出敌阵后她放弃“坐骑”，甩出长刀反身一刀凿在小队队长的枪身上。铁木枪身应声而断，小家伙周身环绕的溪流将失去武器无法反抗的对手拖出队伍抛给身后刚好赶到的机巧，巨猿就算身上零件叮当响也足以放倒失去武器的单人战士。
“队长！”
保护机制及时启动，包括两名存护的厚甲盾兵在内又是三人被淘汰出局。
最后剩下三个人里有两个是巡猎的命途行者，速度奇快。他们放弃了淘汰景元的计划，就近合力功向离朱。
她离得最近，同时也是对手的强攻，强攻多半意味着防御脆弱，而且大多数持明也确实比较脆弱。
雷光炸裂，紫色的电网沿着水脉游走一左一右包围离朱的三个云骑士卒浑身一震应声而倒。小持明斩到一半的长刀收放自如，转身吧唧吧唧跑向原本应该有棵树的坡地。
现在这里是片烂泥塘，机巧伪装成的折断树干里应星抱着玉兆操纵巨猿。
“打完了？这么快？”他抬头适应了一下光线，跳出掩体满地乱翻：“赶紧的！赶在救援队来之前把炸出来的晶石都装走！”
司衡在外面扯直了嗓子催促：“快快快！别让那小子把晶石全都兜走！”
哪有这样的人啊？比赛而已，居然炸场地，居然薅主办方的羊毛！
比赛场地里三人带一群机巧忙忙碌碌，场地外救援人员拼了命的赶——这些材料卖给工造司是能收钱的，被参赛者薅走谁还好意思往回要？
人家凭本事炸出来的！
况且规则上也没说参赛者不能把比赛途中发现的东西带走。
最终救援队还是慢了一步，散落的晶石被收走了百分之九十，一百一十四号小队无伤胜出。
离开比赛场地前离小朱不舍的抱着巨蜥尾巴不肯撒手，救援队的队长只能告诉她这东西将来会被送到灵囿专门养着，将来她买张门票就能进去看它了。
“真的吗？”收起刀的小不点垮着脸也很可爱，救援队成员纷纷点头：“是的呢，不会放着它们不管，也不会乱扔。这些都是外星系弄来的生物，罗浮生态圈脆弱，为了避免生物入侵，外来动物都要送去动物园妥善饲养。不然个人也养不起啊，这玩意儿一顿要吃十几斤肉呢！”
“哦！”离小朱迅速撒手，这么能吃，她养不起！
一行人坐着气垫船飞速离开比赛场地，不久之后这片沼泽就被封闭修整，工造司和地衡司专员看着被炸飞的坡地欲哭无泪——上哪儿再找棵能够独木成林的大树戳在这儿当地标啊！
双方离场，救援人员着急送被淘汰的小队去诊室急救，神策府策士上前领着满身泥水的三个孩子去换衣服。
接下来就是前四强的排名赛，打满六场按胜利次数计算排名。
“那么多动物尸体塞在空间钮里不会臭掉吧？你不要在宿舍里扒皮啊！”景小元爱干净，无论如何受不了住的地方脏乱差。应星揉揉他的头发：“放心吧，扔空间钮里就算臭了也不会露出来。”
离小朱走在旁边：“烤肉！”
没吃到，想吃！
领路的策士：“……”这到底是支什么队伍啊喂！
他们不是最快取得胜利的小队，但绝对是观赏性和娱乐性最强的小队。以弱胜强的黑马人人都津津乐道，尤其这还是混杂了持明族、天人族和短生种的神奇队伍。
观众们怎么想先不说，至少腾骁将军很愿意将机巧引入云骑的实战。还是那句话，花钱能解决的问题不算问题，罗浮人口再多人命也比打造机巧花的那点钱要贵重！
重新回到候场室，里面已经有两支队伍在休息了。伤员们第一时间送去救治，没受伤的参赛者坐着等待接下来的对手出现。
这两支队伍一支曾在星槎上挑衅过应星，另一支属于传统的狐人武备。一百一十四号小队第三个出来，不早不晚，重点是没有缺员。
三个人进去，三个人出来，无伤淘汰对手全员，必然有点本事在身上。
应星闲不住，只要有个地方坐就摸出扳手维修机巧。巨猿被对手拆得可怜，也是它为大家承担了绝大部分压力。
在室外看着比人还高的机巧放在室内特别占地方，但也正是因为它足够巨大，这会儿完全没人敢挑衅——星槎上挑衅真人快打一对一，胜负不好说。但是工匠把机巧放出来了，上前挑衅就是找死。同样都是失去参赛资格，后者很可能还会直接失去在人生舞台上继续演出的资格。
“烤肉……”小不点抱着胳膊一屁股坐在少年面前，执着的盯着他：“还没有吃到！”
“行行行！等回宿舍了让景元去食堂要些生肉回来，就在院子里烤给你吃可以不？”应星敌不过小祖宗的软磨硬泡，赶紧点头哄她。
主要是被她盯着瘆得慌啊！
鉴于前头已经吃过烤鱼，离小朱勉强同意了队友延迟付账的请求。
景元抱着自己的云骑制式短剑闭目养神，对于平白甩来的锅接受良好：“应星哥，你觉得我适合什么样儿的剑？”
“你？等你将来骨架定住再说。”应星头也不抬的糊弄小孩，“不过我可以给你在武器上做个小装饰。离小朱的是明珠，你要什么？团雀还是狸奴？”
臭小子怎么能和小姑娘一样！
“……”景小元认真想了想：“团雀吧，团雀个头更小，不妨碍手上的动作。”
三支队伍各自占据候场室的一角，另外两支队伍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你们这支队伍到底怎么回事啊！
等待的时间总是很漫长，四个系统时后最后一支获胜小队终于脱离比赛场地，将军前来视察以示鼓励时离小朱全程走神，好不容易等到可以回宿舍休息，她干脆张开手要人抱着走。
“困！”
就像是被太阳晒得暖洋洋的小动物一样，小豆丁板着脸主动举起细细瘦瘦的两条小胳膊。应星顺手把她抱起来又挪到背上背着，腾骁将军替着惊才绝艳的短生种少年咽了口口水。
年轻人，你有没有想过让人家家长看到这个场面会是什么后果？刚才在观景厅五位龙尊可是互相拦着劝着才没撕开空间直接闯进比赛现场。
帝弓司命在上！持明惯孩子是真的惯啊，哪怕不是自己养的，甚至都不是自己这一脉的幼崽，仍旧惯得眼里容不得沙子。
对，还有景小元！军中演武结束后就寸步不离贴着你师父吧，不然本将怕你被人扔鳞渊境里泡着。
获胜的队伍按照离开赛场的顺序排队走出候场室，先前挑衅过应星的毕方卫士卒快走几步赶到景元旁边，冷笑着上下打量他。
“原来是地衡司景家的公子，雇来这两个人花了不少零花钱吧！”
他刻意压低声音，脸上带着微笑，从前后看只会让人认为成年人这是在和小孩子开玩笑。
“怎么？你觉得景家能让你在云骑军中待多久？这一代的司衡可不姓景。”
“你到底想说什么，痛快点。”景小元笑得阳光灿烂应对他，一点机会也不给四方览镜留。
啧，这小子也是个滑不留手的。
毕方卫士卒转转眼睛，抬手就想往小少年脑袋上揉：“反正你已经进了四强，花多少雇的人我们双倍给你……”
白发金瞳的漂亮男孩“噗嗤”笑出声，机警的闪开他的手。
他从胸甲里摸出一枚玉兆晃晃，笑容里越发多了几分揶揄：“你猜我要是把刚才那段录音交上去，你会怎么样？”
“你！”士卒立刻变了脸。
企图以贿赂的手段干扰比赛，这是妥妥的作弊行为，不但会影响到他本人一直以来的成绩，甚至会牵连这支队伍。
“好好好，你就交上去吧，参赛规则早就已经明示不允许雇人了，大不了咱们两败俱伤！”这种脑子里缺根弦的人只会认定自己希望的情节，事实如何他们根本不忘眼里去。景元一度真打算把这玩意儿交上去，手指即将摁在发送键上又收了回来。
这件事爆出去影响的是毕方卫乃至于云骑军的名声，军中演武开幕以来几乎就没有哪天不出事儿的。如今再来这么一下子丢人丢到整个联盟面前，他自己这个云骑士卒的脸也没出放。
“呵，你觉得多少钱能请动丹鼎司司鼎的弟子？不如我现在就把事情掀开。”他作势张嘴要喊，毕方卫士卒慌忙用手捂住：“你不乱说，我也不说，就算那个小持明能被你笼络住，短生种事哪儿来的。好了好了，谁身上都不干净，别乌鸦站在猪身上，光看见别人黑不知道自己黑。”
景元没由来的一阵恼怒：“他不叫短生种！我的队员有名字，他名叫应星！朱明来的应星！”
“你给我记清楚，下次再短生种短生种的喊，别怪我鱼死网破！”
第77章
“……事情就是这个情况，比起独断专行，我更想问问你们的意见，毕竟咱们是一个整体嘛。”
景小元蹲在临时攒出的烤架旁，手里拿着刷油的刷子等待机巧定时翻动肉片。
为了哄离小朱帮忙，他厚着脸皮从新食堂处讨来半条羊腿——这羊个头可不小，半条腿都快赶上离小朱的身高了。
切肉片和翻肉片这种事交给机巧即可，但是刷油和蘸料就只能自己手动了，攒机巧的材料不够。
小少年一边给翻过面的肉片刷油，一边将离开候场室时的对话照原样学给应星和离朱，作为已经被人挑衅过的人，工匠学徒挑眉笑得不懈：“毁灭命途是怎么回事，怎么总想着一换一？”
说完他看了眼离小朱：“你存护，可别跟着毁灭的命途行者学坏了！”
“我也认为这是有意为之，只是不知道为何那人要如此行事。按道理讲他们也是进了前四强的队伍，一是怎么就盯住咱们了，二是为什么不惜使用违规的手段，这不是伤敌八百自损一千吗？”
景元用胳膊肘碰碰离小朱，提醒她该刷蘸料了。
小不点提起刷子吭哧吭哧干活。
“丹枫和我说过，如果一个聪明人突然做起傻事，背后必然另有隐情。”离小朱一边试图偷吃一边回应：“盯住咱们可以理解，毕竟这么多人里就咱们看上去最好骗。”
“你还知道你好骗？”应星敲开她企图偷吃的手，挪开快熟的肉片，又扑了一层生的在炭火上：“有口吃的吊在面前随随便便就骗走了。”
他轻巧的拿过来一只盘子，熟得正正好的肉片捡进去，机巧刚好把不久之前才铺上去的肉片翻了个面儿。
“吃吧。”
筷子勺子都送到手边最方便取用的地方，离小朱二话不说埋头吃肉。
炭烤的新鲜羊肉刷上大厨秘制酱料，别说是肉，鞋底烤出来也一样好吃。离小朱凶猛的呲着小米牙撕扯肉片，应星又捡了一盘递给景元，接过刷子刷油刷蘸料。
“丹枫哥的经验肯定不会出错，问题在于我很想知道这个‘隐情’究竟是什么。按道理讲不应该啊，谁会破着自己的前程不要去成全别人？”
景小元很秀气的用筷子挑肉吃，回忆起那个天人族的火系毁灭命途士卒，百思不得其解。
“好吧，了解内情的事儿交给我，接下来……你们觉得我是该直接把录音交给策士淘汰掉一个对手呢，还是等比赛结束后私下里与将军讲这件事？”
自始至终他都没有绥靖的打算，只是不想当着全罗浮人的面丢云骑的脸罢了。
“交给策士，你自己还是个小孩，少想那么多。”应星答得干脆利落：“我不是因为被他挑衅过而伺机报复，我想的是万一这支队伍晋级到前两名，这样的人如何能代表罗浮？长痛不如短痛，早早解决早早安心。”
“说实话，他挑衅的手法怪粗糙的，和工造司那些没脑子的蠢货相差无几，我不相信这样的人能打进前四强。”
应星说完自己的意见就低头专心烤肉，景元将视线移到腮帮子鼓鼓的离小朱身上：“你觉得呢？”
“嗯？嗯嗯嗯嗯！”离朱张不开嘴，奋力咀嚼将烤肉咽下去才说话：“你要是想直接交录音就不会问我们了，那个人有什么地方值得你另眼相待？”
要交这家伙当场就找策士了，反正四方览镜只传图像不传音，事后随便扯个理由总之都能盖过去。
“嘿嘿！”
小伙伴能明白自己的想法，这件事很值得高兴。景小元来回摇晃身体，马尾巴跟着左右摇摆：“也不是因为这个人，我只是不想在没有了解事情全貌的前提下妄下判断罢了。”
“不管谁，哪怕之前做过错事的人，我都不想冤枉他。”他鼓了鼓腮帮子，皱起眉埋怨：“不过那家伙说话确实不招人待见，挑衅都不会挑衅，实在有些笨！”
“哦！”离朱奋力往嘴里扒烤肉，好不容易“拨冗”回答：“你为什么不现在去找腾骁将军问问看该怎么处理呢？你不是神策将军，不用把罗浮云骑的责任压在肩上。真想管那么多……就等你成为神策将军以后再说吧。”
有镜流和白珩居中协调，景元想要见腾骁将军也不是什么特别困难的事。
应星把第二批烤肉平均分拨给两个小朋友，点头同意离小朱的意见：“我也觉得现在去找将军比较合适，既然你不想一锤子把人砸死，那就把锤子让出去。”
离小朱叉腰挺胸，可把自己给厉害坏了——如此高端的折中糊墙之术，可是完完全全从两代大长老身上学来哒！
“行！”景小元拿准主意抄起竹筷，填饱肚子洗手洗脸摸出玉兆联系白珩：“问师父没用的，她一般都是已读不回，一点也没有讨论问题的乐趣。白珩就不一样了，不管什么话题她都愿意和人多聊几句。”
“嗯嗯，”离朱吃吃吃，不说话。
她没怎么和白珩来往过，认识人，知道那是丹枫的狐人好友而已，因此不做评价。
倒是应星的手顿了一下，状似无意问起狐人姓氏：“他们好像多以颜色为姓氏？”
“额……也不一定。”这个演变景元是知道的，地衡司和学宫都有历史记录，“狐人也分族系，最早就是按照毛发颜色分的，后来繁衍越多名字越不好起，干脆除了嫡传家系就都随便起了。”
“所以白珩是位毛发为白色的狐人女士？”少年手上的动作彻底停下。
离小朱抬起头：“就是咱们拆自动售货机时和甜品店店员吵架的那个狐人呀，你不记得了？”
应星：“……”他只隐约看见一个背影，更多注意力都放在丹枫身上。
嘴皮子那么利索的持明真的很罕见！
“哦。”也许是重名？罗浮仙舟上狐人有很多，同音不同字也是很有可能的。
“白珩姐回消息了！”捏着玉兆输出的景小元雀跃不已：“将军还没走呢，刚好找借口检查居所的布置情况打这儿附近过，咱们等会儿就去见将军。”
他高高兴兴去导出录音，应星满脸迷茫的看向离朱：“为什么这小子想见到将军就能见到将军？”
“因为他师父能摁着将军揍。”
离小朱给了个一点责任也不负的回答。
事实上腾骁本就打算借机看看这三个年轻人，离朱是个持明不能有闪失，景元是剑首的弟子同时也是地衡司世家的公子，面子总是要给。哪怕应星这个短生种少年……他也马上就会成为神策府的座上客。
三个年轻人急急忙忙收拾院子，尤其那半条吃得只剩骨头的羊腿，必须赶紧藏到不会被看到的角落里去。
等他们收拾好天色也已经彻底暗下来，离朱即将犯困打瞌睡前腾骁将军甩开策士独自敲响小楼大门：“元儿啊，人呐？”
那个“元”字的儿化音特别有趣，两边直接连在一起，一听上去就知道这孩子必然深受长辈喜爱。
“来了！来了来了来了！”景小元一溜烟蹿到门口，很快公用休息室里就响起狐人爽朗豪迈的笑声。
“怎么啦？巴巴的又是托白珩又是求你师父给我传话。”腾骁私底下是个颇为不拘小节的人，走到沙发旁就大马金刀的坐下，仗着龙师和龙尊不在，看到离小朱就忍不住逗她：“姑娘，坐，站着脖子累。”
这人说话也够欠的，还好离小朱没听明白，让坐就坐，坐下垂着头打瞌睡。
应星站在离小朱身后，安静观察节制罗浮云骑的将军。
“是这样的……”景元拿出录音，又把被人前后两次挑衅的事告诉腾骁，“我很疑惑，毕方卫向来是罗浮云骑中战斗力最强的舰队，人有百样我能明白，但他为什么如此行事我很疑惑。请您教导我，遇到这样的事情该怎么做。”
“唔……”腾骁认真听完他的描述，又打开录音反复听了几遍，“这样吗，不像是单纯的歧视短生种。”
“是，我也是这样想的。”小少年挠挠后脑勺，脸上显露出孩子找到依靠的安心。
“你没有当场翻脸，我真的很感谢。当着过千亿罗浮人的面儿，你帮我保住了云骑军的脸面。”腾骁看看目不转睛的离小朱和很感兴趣的应星：“我大概有些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了，等团体赛结束后再说。这样的人，无论再强脚下的路都走不远，不信你且看吧，这支火系毁灭命途行者组成的队伍根本进不了前二。”
“是吗？”离小朱歪着头，脸上写满“我不信”。
腾骁朗声大笑，拍拍手看着她：“咱们打个赌吧，姑娘，就赌这支队伍能不能进前二。”
“赌什么？”离小朱不明白为什么实力更强的队伍反而走不远。腾骁将军用手指点点她：“就赌……嗯……我认为他们进不了前二，如果我赢了，等你长大进云骑军。”
“要是你输了呢？”小不点把头一歪，觉得这老登人还挺有意思。将军又笑了几声：“如果我输了，等我退休就去给你们丹鼎司看大门。”
景小元无语：“……”
神策将军哪有退休的时候！腾骁将军您骗小孩！
第78章
面对将军提出的赌局，离小朱皱眉努力思考了五分钟，慨然点头：“行吧！我输了等我长大进神策府看门，你输了你将来在丹鼎司看门。先说清楚哈，我看大门你看小门，不要和我抢位置！”
不是，你们持明怎么回事？
腾骁迷茫的看向景元，后者耸肩摇头：“她是这个样子的，这叫做少走四百年弯路。”
“……行，我赌输了我跟着你去丹鼎司看大门儿。”狐人将军起身蹲在小持明面前，两人碰了下拳头以示赌约成立。
景小元把录音交给他，腾骁将军看看应星脚边滚来滚去的家用清洁机巧，浅浅点了下头起身告辞。
就是怎么说呢？得找个说客请这位少年天才入神策府一叙才好，太随意了显得不尊重，不能这么对待有本事的人。
把包袱交出去后景元轻松了不少，之前时不时就心事重重的模样不翼而飞。心一静他就坐不住，提着短剑非要拉离朱去院子里找地方练招——这家伙一吃饱就犯困，吃那么多闭眼就睡会积食的！
“你认真点！至少把眼睛给我睁开！”小少年捏着离小朱的双马尾，他太吵闹了，昏昏欲睡的小短腿反手把自己扣在丑巴巴的水牢里，转头撞在队长的短剑上。
景小元及时将剑刃偏开，只是剑身磕了一下，云骑的制式短剑当场折断躺在地上。
“啊……”离朱睁开眼睛摸摸脑门，心虚不已的四处乱瞄想找地方逃窜。男孩愣了一会儿，拎起断剑转身往回跑：“应星哥！我剑断啦！”
语气欢快的不行，不知道的还以为他遇上了什么好事。
应星：“……”
最远端的宿舍，毕方卫小队围坐在公共会客室内，小队长眉头紧皱看向自己的队员：“赤苋，我也不知道该说你什么好。景元是剑首的弟子，你何苦去为难他？”
是，第一次挑衅确实出于策略，第二次得算这家伙自作主张。要是糊弄住小孩还好，结果呢？不仅没有吓住人家，反而被录音拿住把柄。
“现在有两条路，要么你自己去向将军坦白，求将军宽宏大量再给你一次机会。要么主动退赛，就说身体不适。或者还能保住脸面。”
否者此事一旦掀开影响的就是整支小队，总不能让另外九个人陪他一块倒霉吧！火系毁灭命途的命途行者哪个不是万里挑一的云骑精英，如今小队又是军中演武团体赛的前四强，眼看前途无量。
突然之间被同袍连累，真是说理的地方都没有。
“可我正是按照你们的想法行事，怎么，现在眼看事情不好就想把我甩开？”赤苋神色癫狂，粗着嗓子怒吼：“告诉你们！没门儿！天下那有这样的好事儿！”
“我不退！我凭什么退，要退所有人都退，难道是我最先起了这种心思吗！”
另外九人个个脸色难看，大家稀里糊涂商量好挑衅那个短生种是有的。如果没有那些机巧，单凭两个小孩还是能想法子淘汰掉，就是机巧碍事儿，恰好又由一个短生种匠人打造，不找他的茬找谁的？
至于说为什么针对一百一十四号小队……所有人的目光齐齐落在小队长身上。
罗浮四支舰队唯有春霆卫骁卫缺失，全军有上进心的人都盯着那个位置呢，谁承想居然内定！如果定给剑首，或是随便哪个功勋在身的成年人，他都能勉强接受，偏偏定给一个总角之年的孩子，刚巧这孩子又出身地衡司世家。
景元若是大上几岁，或者出身没有那样好，这事儿也不至于叫人如此义愤填膺，说到底还是不服气。
“欺负一个毛孩子，我难道不要脸吗？当初都是谁一力劝说！好好好，现在出了事一推二作五，单我一人给你们当替罪羊！”
他推翻桌子摔了一地杯盘碗筷，豁然起身向外走。
“呵，不如我这就去寻策士上报说个清楚。既然大家都是君子就我一个小人，倒不如我也做一回君子大义灭亲。咱们一块退，好歹也能得个第四的垫底名次……”
其他人急忙上前拉的拉、拦的拦，队长扣住赤苋肩膀抬头看了一圈，其他队员慢慢松手后退。两人就着这番拉扯走去楼上，大约讨价还价去了。
隔天早上赤苋看上去变得与平时一样，就好像完全忘记之前发生过的事，和谁都能神态自若的打招呼，甚至有说有笑。
小队长也不再提要他退赛或是自首之事，昨夜的风波仿佛是场梦境。
“我已经与赤苋谈妥，之后他自会去寻将军坦承一切，必不牵连我等。如今还是要以赛事为重，毕竟事关大家的前程，少了个人团队实力定然大打折扣，就算抢不到第一咱们也得想法子成为第二，到时候可是在元帅面前露脸的大机缘，无论如何也要争上一争。”
听到队长这样解释，其他队员就算忐忑也能勉强说服自己。
应该……没事吧？也许是连续比赛太消耗体力，最近脑子里总是木木的。不过没关系，有队长在。
每次队伍中产生分歧都是队长一手调节，他为人慷慨大方，实力也强。只是年岁渐长，如果位置还不往上动，大半百年内就得退回家去养老了。
云骑如云翳障空，卫蔽仙舟，这句话并非夸张。
军中现役过亿，这样大的基数下各种天才多得就像天上的星星。今日还为自己取得的小成就感到志得意满，明日说不定就会被更厉害的人物揍翻在地。多少人战场上惊才绝艳最后也不过平平淡淡解甲归田，也怪不得总有那么一两个不甘心。
这也是人之常情嘛，谁年轻时还不是个天之骄子……
“小小”的争执就像风吹水面留下的涟漪，很快散去没有留下痕迹。近来将军身边有位策士调去了其他府衙帮忙居中传递消息，据说也是忙得转不开身，一切看上去都是那样平和。
四强决出后便是排名赛，有道是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总要分出高下军中演武的团体赛才算圆满。新赛程上午下午各一场，每个对手都要碰面两回，前后加起来一支队伍要打六场，以胜数排名次。
像这样节奏迅猛的赛事对于一百一十四号小队而言本身就是场难关。孩子的体力与成人不可同日而语，现在的对手也不像之前那样随便打打就能取胜。之前八强四强还有休息的间歇，到了排名时俨然将参赛者的耐力也算在其中。
也就是应星的机巧不知疲惫不会困顿，有效弥补了他们在人数与体能上的短板。然而机巧是有损耗的，参赛人员不能半途从外界再运东西进入洞天。景元的剑被离小朱撞断了也只能再申请一把一模一样的云骑制式武器，工造司不可能送零件给他修缮机巧。
之前他都是把坏掉的机巧拆开取下完好无损的各种零件换个地方继续用。现在损耗越来越大，能互相换的零件越来越少，现搓也没有那个时间大批量徒手制作。
排名赛第一轮的第一场，一百一十四号小队遇上一队老兵。景元指挥应星，应星指挥机巧，来来回回反复拉锯试探好几回，确认无法找到对方的破绽后只能放离朱强攻硬打。第二场遇到狐人劲旅，机巧巨猿被拆得只剩半边身体，离朱吃了对方一枪尖，这还是她头一回在比赛中受伤，被巫凡黑着脸用云吟术治好。
好在两场都取得胜利，没有辜负平日里流下的任何一颗汗珠。
第三场，对手正是毕方卫的火系毁灭命途小队。
第一轮排名赛只在丛林、山地，以及沙漠这种比较容易恢复的环境类型中抽取场地，策士们反复提醒选手不可以把场内资源带走……就差念小队编号和名字。
景元去抽号，好死不死抽了个沙漠，离朱和应星无语的看着他。
“你是不是又忘洗手了！”*2
沙漠啊！一点水都没有，把一个御水的持明扔这里是几个意思？还让不让人活了？
景小元挠着后脑勺干笑。
抽都抽了，事已至此……就这么着吧！
对手则士气大震——干燥的环境对火属性更有利，对方的持明在这种情况下很难施展云吟术，一起一落简直占尽优势。
“好好打，咱们前两局全胜，赢下这一局成功就到手一半了。到时候将军和元帅都会召见，距离一定很近……”毕方卫的小队长拍拍赤苋的肩膀，后者目光在应星与景元之间木然的来回移动。
他也没有打算听到回应，兀自继续自言自语：“没有水，雷系智识作用受限。抢先干掉短生种，机巧就发挥不了作用。他们的持明很凶，但年龄太小，坚持不了太久，耗也能耗死她。”
“……”
赤苋低着头，看上去好像是在认真倾听。策士前来提醒参赛小队进入场地，小队长伸长胳膊揽住他用力摇晃：“别忘了我和你说过的话。”
他的小队成员木呆呆慢慢点头，银色盔甲缝隙内隐约透出抹灿烂的金黄。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更晚了，今天带睿哥在外面玩了一整天，七点多到家手指头都动不了……
带小孩好累，累死我了……
第79章
排名赛的赛时从二十四个系统时骤缩到十二个系统时，同时又定下一日两场的赛程，非常接近战场上绝大多数战士想速胜而不得的矛盾环境。
沙漠地形对离朱而言其实不能算陌生，那颗被丹枫炸掉的荒星表面百分之八十地貌不是沙漠就是戈壁。不同点在于贩奴星舰至少保证了“上等货”的需要，她没有吃到什么苦头。此后罗浮迅速派追兵赶去解救，和族人在一起就更不会她让一个幼崽觉得哪里缺了东西。
站在赛场入口，策士正色向三个年轻人科普了一遍沙漠的危险，提醒他们务必规划好饮用水和保全按钮。这一场对比试双方来说都是锁定胜局的关键点，同时也都将面临艰巨考验。
——沙漠里的酷热与干燥可不会看谁是大人谁是孩子，它一视同仁的使人痛苦从而考验耐心与毅力。
“如果没有问题，比赛就可以开始了。”这位策士语气很是温和，许是看这边不是半大小孩就是小小孩，态度非常柔软。景元拱手谢过她，回头就见应星临时给离小朱改了个挂水用的小带子，一头活扣扣在神策府提供的水壶旋盖上，系带刚好斜跨在肩膀上背着。
很实用，就是看上去随意得有点像小朋友出门郊游。
“这孩子可以，性子挺好，会照顾人。”从各个角落冒出来看比赛的持明一致点头——只要对我们家的幼崽好，那就是好人！
应星先帮离小朱挂好水壶，转身同样改了条带子也给景小元挂上，场外观众席响起善意的哄笑。
真就跟大孩子带小孩子一样。
“抱歉让您久等，可以开始了。”作为队长，景小元努力让自己看上去更成熟些——高大是不太可能高大了，十年以后再讨论这个问题，但靠谱是一定要靠谱的，必须靠谱！
策士笑着打开赛场入口放他们进去，灼热与燥意扑面而来。肉眼可见站在入口处的天人族策士被热气扑了一头汗，进入场地的三人小队第一时间也被扑得不知所措。
好热！
这种热是罗浮维生设备不可能设置给居民感知的热，甚至比荒星上还要热。它不光热，拟造出的恒星光线也非常酷烈，人行走在天地间就像上了铁板的鱿鱼，不知何时就会变成鱿鱼干。
“这样下去不行，得先想个法子遮阳。”景元看看蔫巴巴的离小朱，对她的健康有些担忧。
这可是位“身体孱弱”“先天不足”的持明宝宝，她要是被晒成小鱼干，一百一十四号小队就可以收拾收拾准备投降了。
离朱有气无力的斜了他一眼，并指试图御水。努力了好一会儿，平日里已经大到能把她自己裹进去的溪流此刻只剩拳头大的水珠，圆溜溜悬浮在空中。
“还好你能御水，这水能喝不？”应星始终关注更实际的问题，离小朱慢吞吞点头：“能喝，这就是附近环境中的所有水汽了。”
只要能喝，水源就不那么焦虑，生存危机解决了大半。
“持明还能这么用？”观众们无法感同身受沙漠中的酷热，但是看到小持明掌间悬浮的水球，多少有些诧异，沙漠里原来有这么干——那必然是极不舒服的，有些持明还会专门买海盐化在浴缸里泡澡呢，这样缺水的环境会使他们的皮肤受伤。
简单点说，这小家伙现在浑身上下都疼。
“她没有哭闹就已经很厉害了，换了我家的崽，这会儿怕是脚指头都不能沾到沙子，沾到就叫得比恐鸟还凄惨。”
“持明……好像也不是傲吧？我觉得这种环境是个人都傲不起来，他们是不是就是那种表情不多的品种？”
持明幼崽垮着讨债脸一脚深一脚浅走在队伍中间，三人小队找了处沙丘背面的背阴处停留，两个小孩警戒左右，工匠学徒当场拆装机巧。
他手里的工具都快舞出残影，眼看几只攻击型机巧变成满地零件，一会儿过去一只巨大的金属海鸟扑扇翅膀僵硬起飞。它刚好飞在离小朱头上，洒下的阴影足以将她整个裹进去还有得剩。
小队花了两个系统时沙漠求生，生存不成问题才好慢慢搜寻对手的踪迹嘛！
“你肩膀上的伤口感觉怎么样？”景元开始评估队伍的实力：应星拆掉了四只攻击型机巧，蜂群早在之前的战斗中损失殆尽索性拆成零件用于维修，斥候团雀还剩两只，巨猿缺了条胳膊实力大打折扣。
离朱绕着左肩甩了一圈，点头：“我不是左利手，问题不大。”
但她用得是双手刀，就算伤口已经愈合力量上也会受些影响。
“得找个有利的地形。”对方是火属性的毁灭命途小队，也就是说队伍中十人全都是火属性的毁灭命途行者，景元还不至于自大到认为这样的队伍也可以单凭硬碰硬取胜。
再说了，大家现在全都脆得堪比蛋壳，接下来还有三场比试，不能只想现在不想将来。
“沙漠里对咱们最有利的环境……沙下隐泉附近？既然是模拟的沙漠地形，那么代表性和特殊性的景观就都会有。”景元也在荒星上待过，回来后认真查阅了大量书籍和资料了解什么是“沙漠”。小队三人年龄小，体重轻，沿着沙河附近行走比成年人要安全多了。
现在的问题就是……怎么找到隐藏在沙子下的河流，以及怎么把对手引入圈套。
“我没有制作勘探性机巧。”应星看看空间钮里仅剩的两只机巧团雀，不认为短时间内能把它们改成钻地的样式。
这个改造跨度有些大，而且不太划算。
“我可以试着找找。”离朱再次使用云吟术，由于沙漠极度干燥，御水的过程被迫拉长，细微间的变化终于得以被感知到。
“对！”景元拍拍脑门，“你是御水的持明，对水汽变化比任何人都敏感。”
商量好接下来的目标，三人校对时间。
“已经过去三个系统时，接下来四个系统时内必须找到有利地形，越往后撞上对手的概率越大。”景元抬头看看拟造出的恒星，做了个粗略的计划：“四个系统时，找不到就放弃。”
“这样吗……”应星放出缺了条胳膊的巨猿，离小朱收起龙牙爬到巨猿左肩坐下，专心致志寻找水汽更为充盈的方向。
机巧鸟投下的阴影足以盖住行进中的小队，景元抽出他新换的短剑警戒四周。
团雀也被放飞出去，分两个方向寻找对手的踪迹并进行监控。
“往……这边走。”离小朱不太自信，她还真没在释放云吟术的过程中注意过周围水汽的变化。
持明们本来就不甚在意这个事儿，就像鱼游在水里通常会下意识忽略掉水的存在。罗浮这一脉持明说御水抬抬手就做得到，太习以为常以至于大家不知道该怎么分辨这其中的细微之处。
但她又确实察觉到了水汽的不同，虽然有些虚还是要指路。
小队立刻改变行进方向，朝着远处最高的沙丘走去。
“饮月，你说你家丫头能弄清楚沙中隐泉在哪儿么？”
昆冈君作为掌地龙之传，膺责守望息壤渊石的龙尊，对于地下的一切比其他四位要了解得更多。沙海中隐藏的危机他可太清楚了，真叫这三个小家伙找到准确地点再把人骗进去，那支号称罗浮最强的毕方卫小队不到一个系统时就得举手投降。
“不知道，平时我并没有对她的学业做过太多要求，都由着离朱自行决定。”
说着丹枫挥手召出条筷子粗细的小水龙，操纵它绕着室内旋转的功夫分析湿度变化。
“是有些不一样的地方……”
他亲自试过才确定此事或有可为，不过考虑到离小朱的年龄和经验……嗯，尽力就好，不苛求结果。
她那两个队友又不是摆着好看的，景元只是打不过小梨子，可不能说他的武艺在军中就弱了。
要看比较的对象啊！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枯燥的寻找让观众们打开玉兆转去看连败的两支队伍对决。谁再输上第三场基本就垫底无疑了，所以打起来的动静异常激烈。
比起胜者间曲折迂回的斗智斗勇，真刀真枪的刺激画面显然更加提神。
离朱坐在独臂巨猿的肩膀上，专门选它缺胳膊的这边是为了平衡重量。她是很轻没错啦，但屁股下面这尊机巧现在可是“重伤员”，合该照顾一下。
“嗯？”
机巧的震动似乎有些异常……
又往前走了两步，应星忽然有些惊慌的大喊：“快退回来！”
“离朱别落地，直接跳！”景元也喊起来，慌乱中他还要拖着应星远离危险。
沙海中的危机无处不在，几步之差机巧巨猿的小腿就已经陷入流沙，眼看即将没过膝盖。
仰仗队友反应快才勉强脱离危险，应星一站稳就迅速发现巨猿的关节缝隙内混入不少细沙，就算捞出来恐怕也没法再次投入战斗了。这会儿功夫离小朱也跳回来“墩墩墩”的落在沙坑里，回头再去看，机巧巨猿已经被埋到腰间。
好消息是它好像被卡住了没有继续下陷，坏消息是腿部彻底动不了，大约只能留在这儿充当某种末日风格的景观。
“要挖坑吗？”离小朱从沙子里爬起来，哗啦啦从头发里甩出一层沙砾，藏在沙子里和藏在水底不是一个道理么！
“会被闷熟的……”景元心疼的看着陷入沙中的机巧，表情没比龇牙咧嘴的应星好到哪里去。
不过足够危险的特殊地形已经找到，接下来就是一边用机巧骗对手，一边抓紧时间布置陷阱。
第80章
灼热干燥的空气总是让人打从心底生出一股焦躁，晒得白花花刺眼的半空中两只团雀有气无力扑打着翅膀飞过。
毕方卫的十人小队在沙海种种艰难跋涉。
沙漠里是这样的，高温缺水，难以辨认方向，再加上神出鬼没的有毒生物，所以才会被称为“生命禁区”。
赛场内还原了地表最高温度可达70至80摄氏度的严酷环境，这也是为什么应星愿意浪费能源放机巧出来给离朱代步的原因。
不把她架到半空中，过不了多久小家伙就要被烤个半熟了！
“尽快找到114小队，这种天气无论持明还是孩子都坚持不了太久。”
队长走在最前面领路，赤苋木木然跟在队伍最后，看上去像是断后，实际上什么也没做。
他的异常就连观众也能看得出来。
“那个云骑，是不是热坏了？人怎么傻傻楞楞的？”
“不知道，还好罗浮众多洞天中没有这种气候，真可怕。”
“可是景色很好啊，辽阔苍凉令人胸胆开放，一般的地方也见不到……”
“我们狐人怕是和持明一样受不了这种环境，看着就热死人。”
“……”
大家纷纷猜测沙漠里究竟能有多热，很快四方览镜的镜头就对准了赛场专用的维生设备——此刻地表温度，80摄氏度。
“帝弓司命在上！里面还有三个孩子！”
大家下意识去看散布在人群中的成年持明，果然个个肌肉紧绷脸色难看，但是出人意料的没有谁跳起来要求中止比赛或是优待。
那孩子自己选了这条路，走得稳不稳都得看她自家本事。大不了等会儿万一打输了抱着她边哄边回鳞渊境，总不能这会儿扫孩子的兴。
龙师们要是闹，一开始早就闹了，但离朱参加神策府的军中演武是前任大长老和龙尊都点头应允过的，走到一半再叫停更丢脸。
“这孩子不错，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不必吃的苦当然没必要非逼着孩子吃，但她能忍耐这般极端的环境，心性可见一斑。”
冱渊君实在是太喜欢离小朱了，方壶的天然环境极适合持明生长发育，要不是出于对饮月君的尊重她能趁机一麻袋装走小短腿儿。
而且方壶内全都是持明，在罗浮上他们算少数族裔，换个地方完全翻过来，持明才是说了算的主要人口组成部分。
“冱渊君谬赞了。”比起方壶龙尊的欣赏，丹枫更多还是担忧，谁养的娃谁操心么，“等离朱先把学宫的书读完，届时她自己不想出门我也要安排她多走出去长长见识。”
实际上他根本不想让小家伙离开罗浮，外面太危险了！等她什么时候能和镜流打个平手再说出门远行的事儿吧。
天风君笑嘻嘻挖坑：“让你家小梨子来我们曜青玩噻，包她军功蹭蹭蹭的往上涨。”
这是员猛将，又不像龙尊身负传承轻易不能妄动。现在她还这么小就能把一群成年人砍得人仰马翻，放出去岂不是一刀一个丰饶孽物。
炎庭君还在那里“好刀啊好刀”，昆冈君饶有兴致的吃瓜。
饮月家的孩子实在出色，在持明族内人见人爱也是合情合理嘛。
丹枫差点维持不住脸色从容冷静的微笑，满打满算离小朱辗转落到他手里养着也没超过半年，怎么突然之间冒出这么多抢孩子的家伙？
你们没有小孩吗？没有就去庭院里领养一个，不要总是盯着别人家的小孩看啊！
龙尊们在观景台打机锋逗趣，四方览镜中三个少年人已经马不停蹄做好布置，正商量着要怎么不露痕迹的把对手引入陷阱。
“应星哥你这样……”景元支着他的短剑在沙地上写写画画，工匠学徒时不时点头：“嗯，原来如此，明白了。”
离小朱坐在巨猿和机巧鸟共同投下的阴影中喝水：“万一他被抓到了怎么办？”
这个断断续续要跑不跑时快时慢的节奏很难把握啊，不仅考验演技，更考验体力。
“要是沙漠里也有会拉车的巨蜥就好了！”
小不点支着下巴颏畅想，景元无情戳破：“沙漠里就算有蜥蜴个头也不会有沼泽那么大，食物不够。”
说到食物，应星说起机巧团雀的见闻：“三公里处有一从扁扁的浑身长刺的植物，结了些紫红色拳头大小的果子。我看有不少蝎子咬开那果实啃噬，应该无毒可食用。”
“三公里倒是来得及策应，要不应星哥你就在那里假装摘水果？用团雀或是这只机巧鸟去引诱对手，让他们认为你落单求生，然后就是这里的机巧巨猿，落难遇到危险的样子装都不用再装。”
景元在沙地上画了一连串只有他自己能看懂的符号，应星对自己的“诱饵”作用有着深刻的理解，当下就点头：“可以，我还能随地扔些小机巧混淆他们。”
说不定就有倒霉蛋被机巧给淘汰了呢？赛场上发生什么都有可能。
打开装在玉兆上的小组群，应星摸出耳机塞进耳朵眼：“团雀和机巧鸟都交给你控制，你通过玉兆告诉我该怎么做，尤其是什么时候逃跑。”
在战术这方面，他自认和离朱捆在一起也不是景元的对手。
“好的呢，应星哥！”景小元得到巴望了一路的控制权，声音都变夹了。
离小朱凑到他身边探头探脑一块去看应星交出来的玉兆，复古的长方形薄片状通讯工具的光屏此刻就是个迷你操作屏，操纵团雀和各种机巧就像是在打游戏。
“你别摸哈，等出去了把我游戏机借给你玩！咱们还能联机组队。”生怕离朱一拳把自己干沙堆里，景元赶紧打了个补丁许下诺言哄住她，隐约对电子游戏产生兴趣的小家伙郑重其事道：“我记下了，你的游戏机要给我玩！”
“好好好，给你玩，一定给你玩，必须给你玩。”景元操纵机巧团雀在空中转了个圈，传回的图案里能清楚看到对手十人小队还在沙海中追着他们之前留下的零星痕迹兜圈吃沙子。
躲猫猫不正是小孩子最擅长的游戏么！
离朱举起水壶喝了一大口，把它从身上取下来交给应星：“给你水，三公里，往返就是六公里。”
身为诱饵，这种天气顶着能把人晒成干的光线来回跑，实在是项艰巨的任务。
“对，我可以把水分给离朱喝。你多带一份，万一发生意外以自身安全为要，输赢无所谓。”
景元把没怎么动过的水壶摘下来给了离朱，甩着胳膊做开战前的准备。
“对下时间。”
“距离比赛结束还有三个半系统时，预计两个系统时后对手将会被引入流沙，不可能所有人都掉进去，剩下的都交给我们。”
越到后面机巧在侦查与牵制上的作用就越明显，而且难以修复，所以能悠着用尽量悠着用，还有三场比试在等着他们呢。
三个半大孩子统一了想法后应星将离朱的水壶倒空背在身上，自己的水壶塞进空间钮藏在衣服里。他略微拱了下手，转身走近炫目的灼热沙漠。
“咱们也想想法子躲起来。”
景元分出一只团雀盯着应星的行踪，另一只团雀小心翼翼坠在毕方卫小队背后。
工匠学徒花了大半个系统时抵达那片多肉植物，果然在一人多高的顶端丛生着许多卵圆形的紫色果实。植物根茎处躲藏了不少沙漠中的有毒生物，其中尤其以黑色的大蝎子最为显眼。
由于打定主意尽量保存机巧，应星只远远扔了个简易的集束炸弹出去。他自己徒手可打不过沙漠里的原住民，策士又几次三番强调不可以再把比赛场地中的动植物带走，既然无法成为锻造材料，那就只能遗憾的送它们一程。
沙漠是如此安静，爆炸带来的巨响一下子就会传到很远的地方，就像水面上弹动的浮漂，能够帮助鱼饵更容易被猎物发现。
植物脚下的毒虫巢穴随着爆炸发生也被掀了个底朝天，突如其来的攻击激怒毒蛇毒蝎的同时也令它们不敢轻举妄动，应星借着这个机会绕在外围捡了些炸飞出来的果实，耳机中很快传来景元的提醒。
“现在开始朝西偏北三十度的方向走！”
还没看见敌人就跑，相当于明晃晃的告诉对方天上有眼睛。比赛进行了这么久，机巧团雀的监控早就不是什么秘密，只不过这玩意儿个头实在小又做得很逼真，这才因为难以被发现而保留了最后两只。如果应星的反应过于敏锐……对手可就不那么容易上钩了。
“应星哥，半个系统时后你向西南方向折九十度，加快速度走，隔三差五随意掉个果子下去。”
仓促慌张的脚步，迷失了方向，好不容易获得的食物遗落却没有注意到。一切的一切组合在一起，就是个落单且虚弱的形象。
应星照着他说的做，不仅换了方向，加速后脚印凌乱，那些乱七八糟也不知道好不好吃的果实落在烫脚的沙地上。
场地外的观众眼看着毕方卫的十人小队上了钩，不少曾经同属于毕方卫的退役云骑急得直拍大腿，恨不得能空降比赛场地大声提醒——那白毛小子不是个好东西，坏得很！千万别信他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