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雷铖元帅阔步走在希尔德贝里的长廊,身后跟着手提礼盒的雷钺。
“我来探病,你又是为什么一定要跟来?”
雷钺硬生生道:“我、我也探病。”
雷铖一声低笑:“从前怎么没见你这么关心奥瑟殿下?就算你是来探病好了,为什么探病不带补品,反倒带上你那宝贝机车?”
“父亲不是也没带补品吗?”
“说我没带补品,那你拎着的又是什么?”
父子俩的交谈被怒气冲冲赶过来的鲁玛打断。
“元帅阁下,”鲁玛行了个快速的屈膝礼,这已是她在这种情绪下所能维持的最高涵养,“您可算来了,您若再不来,奥瑟殿下不知还要被那下等人耽误到什么时候。”
雷铖示意她冷静:“你别急,慢慢说。”
“殿下自您送他回来那日起,高烧不退、昏迷不醒,我几次要求将殿下送医,被他找尽借口阻拦。
“唐德队长不知受了什么蛊惑,偏偏站在他那边,说什么请来的医生就是医学院最好的医生。”
鲁玛越说越气:“可这几天过去,殿下一点醒转的迹象都没有,殿下从小到大,生病的次数屈指可数,像这样的情况前所未有。
“我甚至怀疑殿下这次生病与他脱不了干系,请您今天无论如何也要送殿下去医学院,接受专业的治疗!”
“你先等等,你说的那个人,指的是凌熠?”
“没错,就是那个不懂礼节、言辞粗鲁的平民,殿下竟然容忍这样一个下等人在身边放肆,而他竟然也以希尔德贝里主人的身份自居,真是不知廉耻!”
雷钺听到这里,不悦道:“人家有名有姓,你却用贬低性的字眼称呼他,难道很有修养吗?”
“我跟元帅大人讲话,哪有仆从——”
鲁玛来得匆忙,只当雷铖带了个跟班,刚要斥责,定睛一看发现竟然是雷钺,声音戛然而止。
她面露狐疑,为什么元帅儿子要为那种人讲话?
雷铖假装没听到她的半句话。
“殿下病情当真像你说的那么严重?我们去看看再说。”
“您随我来。”
鲁玛以一副肃清奸佞的气势,将雷铖父子领到奥瑟寝宫。
刚一进去,就见奥瑟有气无力地靠坐在床头,而她口中魅惑殿下的下等人正在亲手给他喂药。
“殿下,您……您怎么醒了?”鲁玛抑制不住惊讶。
“你的意思是我不该醒?”
鲁玛慌乱地解释:“没有,我没有那种意思!”
雷铖绕过她走上前:“谎报军情的我见得多了,谎报病情的倒是头一回见,殿下这不是挺精神的吗?”
奥瑟语气不善:“您管这叫精神,那我祝您精神抖擞。”
雷铖大笑:“听到殿下讽刺人的本领依然这么犀利,我就放心了。”
鲁玛:“可是殿下之前分明——”
唐德:“兰泽医生方才为殿下打了一针,殿下注射后很快就醒了。”
雷铖打进屋起就留意到这位身穿医生制服的年轻人,自带一股与众不同的疏离气质。
他上下打量:“原来你就是鼎鼎有名的兰泽医生,听说你的手术刀出神入化,希望没有机会用在我的身上。”
兰泽双手插在制服口袋,只朝雷铖微微点了下头,离开房间。
唐德:“兰泽医生对谁都这样,元帅莫怪。”
雷铖笑笑,他一生从戎,自然不在意这等小事。
奥瑟则是瞥了眼雷铖身后的雷钺。
“元帅人来就好,还带什么92.11。”
“我看您是发烧说胡话,我给您带的是上等的补品,包治百病。”
雷钺将手里的礼盒打开,里面并排摆放三瓶包装精美的葡萄酒。
奥瑟看似嫌弃:“克罗斯顿酿的高纯度酒谁喝谁倒,您这是嫌我睡得还不够多。”
雷铖:“军中流行一句话,没有什么伤病是一瓶烈酒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两瓶。”
他豪迈地比划:“我给殿下带了三瓶,包殿下酒到病除。”
“有这种灵丹妙药,来年军医预算可以大幅削减了。”
雷铖气笑:“您这黑心殿下,我好心送您美酒,您却惦记着克扣我的预算。不要算了,我拿回去自己喝。”
唐德忙上前从雷钺手里接过礼盒:“多谢元帅好意,我家殿下素来喜欢开玩笑,您又不是不知道。”
“你家殿下这张嘴啊,就算见了死神,死神也会被他呛得把人撵回来。”
雷铖微微偏向鲁玛:“所以不用担心,他会长命百岁的。”
鲁玛憋着一腔怨气,最后勉强扯出笑容:“您说的是。”
凌熠表面上专心致志地喂药,内心却在酝酿如何打探调查进展。
奥瑟仿佛与他心意相通:“毒理检验报告出了吗?”
雷铖:“确认是蜂毒,这些蜂族死灰复燃,又卷土重来了。”
奥瑟:“怪就怪元帅当年没有斩草除根。”
帝国军队在与蜂族的对阵中,获得碾压式胜利,然而雷铖重提此事,不以为荣,反以为耻。
“当年我只是小小少校,奉军命前去剿灭蜂族,本以为敌人倚仗唾液就能杀人,谁知大多是手无寸铁的平民百姓,没有半点反抗能力。
“我的战友们觉得单方面屠杀胜之不武,消极作战,谁知道有没有偷摸放走几个老弱病残。”
奥瑟:“凭借唾液杀人?无稽之谈。蜂族人一次只能分泌极少量的毒液,想在短时间大量释放毒素,他们自己也活不成。除非要与敌人同归于尽,哪个蜂族人会随随便便杀人。”
奥瑟说这番话,旁人尚不觉如何,唯独凌熠感到惊讶。
惊讶于奥瑟居然对蜂族如此了解,要知道卢乎伦为使剿灭蜂族合理化,多年来一直散播谣言,让蜂族穷凶极恶的形象在帝国深入人心。
一旦人人都忌惮蜂族,消灭他们就变得众望所归。
鲁玛听到这里却极不乐意:“殿下,蜂族手段残忍人尽皆知,您怎么能说这种为他们开脱的话?”
“谁说我在开脱?我只是阐述事实。”
“事实就是蜂族野蛮未开化,滥杀无辜,您忘了贝尔伯爵的死吗?”
“鲁玛总管!”唐德本不愿与她起争执,此刻也不得不出声提醒,“奥瑟殿下生病未愈,不要再在这种问题上争执了。”
熟悉奥瑟的人都知道,他有两个逆鳞,一是别人说他不行,另一个就是卢贝尔伯爵。
奥瑟从出生就没有父母关爱,几乎由大舅舅卢贝尔一手带大,对他的情感非比寻常。
此刻奥瑟脸色极差,生病与生气原因皆有之。
鲁玛顾忌他的身体,重咽一口气,颔首不语,看似仍极不甘心。
唐德暗暗松气。
凌熠想知道奥瑟对蜂族到底还了解多少,小心翼翼地试探。
“殿下,我不明白,如果蜂族不能轻易杀人,那卢达瓦又是怎么死的?”
万幸他与卢达瓦命案息息相关,在场无一人怀疑他的动机。
奥瑟:“蜂族不能轻易杀人,不代表蜂毒不能置人于死地。”
雷铖点头附和:“蜂族有种特制武器,名为‘蜂刺’,蜂族的ALPHA,从小就用自己的毒液喂养蜂刺,时间久了,蜂刺就能见血封喉。”
唐德却摇头:“蜂刺特征鲜明,很容易暴露身份,一旦被发现必死无疑。就算真的有蜂族存活,怕是也不敢携带这种武器。”
奥瑟问雷铖:“卢达瓦的尸体上,可有类似于蜂刺造成的伤口?”
雷铖:“我命法医从头到脚仔仔细细检查过,确实没有刺穿伤。”
奥瑟:“可见凶器并非蜂刺。”
雷铖:“那就是他们用了第二种手段,长期收集毒液,攒够一定剂量,加在卢达瓦饮用的酒水里,毒发时间会变久,但一样能达到致死效果。”
奥瑟:“事发现场的酒水食物还留有样本吗?”
雷铖冷笑:“警方只想尽早给凌熠定罪,压根没考虑过第二种可能性,现场取证都是草草了事。”
唐德沉吟:“那就只能从当日进出会所的人员查起,没想到刚调查完一起下毒事件,又要查第二起。”
雷铖见凌熠心事重重,以为他在担心自己的案子。
“你放心,我必揪出真凶,还你清白。”
凌熠强打精神,佯装出被感动的模样:“多谢元帅。”
奥瑟肉眼可见的疲倦,雷铖浅聊几句便告辞。
雷钺趁机朝凌熠使眼色,凌熠假称送客跟了出来。
“我把极光给你骑来了。”
凌熠意外:“你当真要送我?”
“我答应过你。”
“你答应要送的时候可不知道那是我,现在你知道了,可以反悔。”
“我为什么要反悔?你已经拒绝过我的头盔了,难道你想让我当两次言而无信的人?”
凌熠失笑:“行,你这么坚持,不收下你的好意反倒是我的不对了。”
雷钺似乎还有话想说,酝酿半天,不知如何开口。
好半天才憋出一句:“那,我先回去了。”
“等一下。”
凌熠想透过他打探雷铖动向,却又不好表现得太明显,状似很随意地问:
“我没骑过这车,怕有操作不明白的地方,要不要加个联系方式,有空也可以约出来……赛个车?”
雷钺喜出望外:“好啊,只要你想,随时叫我。”
雷铖看到自己的儿子,边走边看着手机傻笑,恨铁不成钢。
“雷家家训是什么?”
熟悉的前奏,雷钺讪讪收起手机。
“喜欢就要堂堂正正争取,欠我们的必须偿还。”
“堂堂正正争取,你做到了哪个字?”
“竞争对手太强,我有什么办法。”雷钺嘟囔着说。
“你父亲我出入战场,遇过的敌人强于我者大有人在,一旦失败更是有赔上性命的危险,你看我几时怕过?
“让你念军校你不听,非要去读那种纨绔贵族才念的皇家学院,把你身上的血性都磨没了,这么点小事都畏手畏脚。”
雷钺被训斥得闷头不作声,说不出一个反驳的字。
凌熠回到寝宫,汤药还跟他离开时原模原样在唐德手里端着,一口未动。
唐德见他回来如释重负:“凌熠殿下还是您来吧,我喂的药殿下不肯吃。”
“殿下又不是小孩子,也会拒绝吃药?”
奥瑟病恹恹的,没什么好气:“怎么回来这么快,我当你还要骑车绕希尔德贝里兜上两圈。”
凌熠发现他使性子的原因,忍俊不禁:“殿下吃药要是也像吃醋这么积极,病早就好了。”
他从唐德手里接过药碗:“你去休息吧,这里交给我。”
唐德巴不得火速离开酸味冲天的战场,以免沦为炮灰或被强喂狗粮。
一勺汤药被送到奥瑟嘴边,“雷钺为了还打赌输了的赌注,才会送车给我。”
奥瑟这次倒是没闹脾气,乖乖张嘴喝了。
“我送你的车不够好吗?”
“当然好,”凌熠抿嘴忍笑,“但好东西谁会嫌多。”
奥瑟伸手抓住他腰间衣摆,貌似对这句话很警惕。
“你标记过我了,你答应过会对我负责。”
凌熠像哄孩子一样哄他:“负责,当然负责。喝完药就再躺一会儿,睡一觉什么都好了。”
奥瑟人是躺下了,手却始终未松,凌熠无奈,只得陪他一起睡下。
“我睡了几天?”奥瑟闭目问。
“四天三夜。”
“这么久?”紧闭的眉眼皱到一起。
凌熠下意识伸手,用食指拨开紧锁的眉心。
“兰泽医生说,是因为咬到的地方没有及时消毒,才会拖到这么严重。”
奥瑟眼睛睁开一道缝:“还有谁知道这件事?”
凌熠秒懂:“只有我们三个,兰泽医生嘴很严的,您放心。”
堂堂皇子被OMEGA咬了这种爆炸新闻,传出去又是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皇室八卦。
奥瑟殿下前半生被人们以“不行”取乐,后半生大概就会是“那个被OMEGA‘标记’的ALPHA”了。
“兰泽”这个名字大概很有公信力,奥瑟的眼睛又慢慢阖上。
凌熠:“兰泽医生还说,帕特医生被您提拔为皇家医学院副院长了。”
“凑巧有个空缺罢了。”
“您果然对跟着您的人很大方。”
温热的手掌在凌熠脸颊处无目的地轻抚,掌心和指腹的皮肤因长时间高烧导致干燥粗糙,增加了摩擦的阻力。
“帕特将你安然无恙地带到我身边,让你能伶牙俐齿地跟我拌嘴,生龙活虎地给我惹事,奖励他做院长也不为过。”
凌熠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撇撇嘴:“兰泽医生功劳也不小,看来还是跟对人更重要。”
“兰泽对医学院职位没兴趣,我让他提要求,他想要更先进的实验器材和安静的科研环境,我也都满足了。包括那几个照顾你的护士,欺负过你的狱警,我这个人向来赏罚分明。”
凌熠凑近,讲话的气息打在奥瑟鼻尖。
“那我衣不解带地照顾殿下好几天,难道不该有奖励吗?”
奥瑟眼睛都没睁,在他腰间胡乱摩挲一把:“今晚就奖励你解带。”
凌熠笑着把人推开:“您先照镜子看看您现在的样子,再放这种大言不惭的狠话。”
奥瑟破天荒没反驳他的话。
凌熠静待片刻,小声试探:“殿下,您怎么会那么了解蜂族的事?”
也许有少数人了解蜂族每次分泌毒液有限,但很少有人知晓他们能选择跟敌人同归于尽。
没有回答。
奥瑟呼吸均匀,竟在短短数秒内陷入沉睡。
凌熠眸光变暗,如果向奥瑟主动坦白身份,他会选择宽恕,还是一如既往地“赏罚分明”?
第42章
从小到大几乎没得过病的奥瑟,莫名其妙生了场怪病,昏迷了三天。
痊愈后,希尔德贝里热闹得好似过年,尤其是后厨,恨不得使出浑身解数,为凌熠办一场正式的接风宴。
几位大厨都献出自己的拿手绝活,甚至为争谁做主菜打了一架,最后还是抽签决定上菜顺序。
近四米长的餐桌摆满令人眼花缭乱的鲜花和装饰,两个尽头分别摆放了单人份的豪华餐具。
鲁玛双手交叠于身前,微微垂首,将宫廷礼仪诠释得淋漓尽致。
即便在主人公现身后,依然维持住完美的表相,假装没看到凌熠挽住奥瑟的手臂。
仆人拉开座椅,奥瑟在餐桌的一端落座,凌熠遥遥望了眼另一端的座位,中间的距离甚至能纵着躺下两个自己。
鲁玛眼中划过一抹不明显的得意之色,却被凌熠敏锐地捕捉到。
他瞬间了然,嘴角轻扬,如鲁玛所愿走向了餐桌的另一端。
仆人同样毕恭毕敬为他拉开椅子,凌熠却看也不看,径自拿起桌上的空高脚杯,假装端详了一番,随后迈着优雅的步伐回到奥瑟身边,将玻璃杯在他右手边一放。
“烦请把餐具拿过来,我要挨着殿下坐。”
鲁玛礼貌又不失强硬:“安排主人对面的位置是对您的尊重,这也是宫廷惯例。”
“惯例?”凌熠笑着接,“经常有OMEGA造访这里,与殿下共进晚餐?”
鲁玛微顿:“那倒没有,但是,也经常有其他客人……”
“既然没有惯例,那我就是先例。”
凌熠拉起奥瑟的手:“殿下,原来我跟其他客人的待遇一样,隔着那么远,我都看不清您的样子。”
他故意将“其他客人”四个字咬得很重,听上去就像是因不满意而撒娇。
奥瑟明知他在做戏气人,却偏偏很吃这一套,拇指在他手背上轻轻摩挲。
“把他的位置搬过来。”
鲁玛颔首,还想拿宫规说事:“殿下……”
才说了两个字,就被打断。
凌熠进一步煽风点火:“我在食堂吃饭,跟同学坐得都比这近。”
想象凌熠被一群8、9开头的ALPHA军校生围着进餐的场面,奥瑟的命令多了一丝冷硬。
“我说搬过来你们没听到吗?”
仆从见殿下有隐隐动怒的迹象,当下顾不上总管是否反对,动作麻利地将餐具和椅子都搬到了奥瑟跟前。
凌熠冲鲁玛莞尔一笑,随后才坐下:“不好意思啊,我不喜欢异地恋。”
鲁玛:“……”
又有一名仆人拿来餐前红酒,正准备为二人斟上,却被凌熠阻止。
“这是元帅拿来的酒吗?”
“回凌熠殿下,不是的,元帅送的是克罗斯顿庄园酿制的白葡萄酒。”
“我想试试那个。”
上次在克罗斯顿,酒是司蒂拿给他的,出于谨慎他一滴未沾,侥幸逃过一劫。
元帅亲自送来的酒必定安全,他早就想尝尝这传闻中的美酒。
奥瑟:“克罗斯顿的酒后劲十足,你确定你能行?”
凌熠年轻气盛,听不得别人激他。
“殿下小瞧我,陆颁第一海量可不是浪得虚名。”
奥瑟失笑:“那看来是要找陆颁校长好好谈谈了,堂堂军校居然不禁酒,我看这校长还是别当了。”
他侧身吩咐仆人:“去,把雷铖送的酒拿来。”
浅金色的液体缓缓注入高脚杯,碍于严格的军事化管理,凌熠沾酒的次数其实屈指可数,但这并不妨碍他说大话。
模仿电影里的人物,他握住酒杯轻摇,慢嗅,浅酌,随即眼睛一亮。
“这酒里是不是加了蜂蜜?”
奥瑟对凌熠越来越熟悉,当他露出这种表情时,代表由衷的喜欢。
“看不出来,你还是品酒的行家。”
“我猜对了吗?”
奥瑟同样捏起酒杯轻晃,杯口散发出令人陶醉的芳香。
“克罗斯顿酿酒使用的梅梵瑙葡萄是庄园内特有的品种,由于果香独特,曾经有人偷剪庄园的葡萄枝去养,结果酿成的酒又酸又涩,难以入口。”
“为什么?”
“那是因为他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克罗斯顿的特产不光是葡萄,还有一种独有的花,名叫柚茜花。这种花的花蜜能中和掉梅梵瑙的涩味,又不会覆盖它本身的口感。
“换一种葡萄,酿不出它的风味;换一种花蜜,又中和不掉它的酸涩。只有这两种生长在一起的葡萄和花,相辅相成,缺一不可,才酿成风靡帝国的克罗斯顿白葡萄酒。”
凌熠听得认真,喝酒的动作也没停,仆人见杯子空了便重新续上,两个人谁都没在意续了几次。
“这个偷葡萄的人,怎么不索性连花一起偷了?”
“柚茜花对环境要求极高,只有在土壤、温度、湿度全部符合要求的条件下才能生长,我因为觉得好看,跟雷铖要过几株……你要是感兴趣,可以给你看它们的标本。”
凌熠莞尔,既觉得好笑,又为这几株花的结局表示哀悼。
他下意识又将酒杯送到嘴边,杯口被奥瑟按住。
“别光喝酒,吃点东西。”
凌熠打量面前看不出原型的食物,精致到不知如何下手的摆盘,甚至还有神奇的雾化特效。
他不知道是酒精让自己视觉模糊,还以为皇子御用的厨师有鬼斧神工的能力,能把食物做到自带滤镜的程度。
视线越过他的碟子,来到奥瑟面前跟他一模一样的摆盘上。
“殿下,您那份看起来更好吃。”
奥瑟会意,拿起刀叉熟练地切下一小块,送到他嘴边。
凌熠就着他的叉子吃进嘴里,肉类的鲜香刺激味蕾,凌熠满意地眯起了眼睛。
鲁玛不动声色走过来,为奥瑟重新添置了一份餐具。
凌熠见了,笑话道:“皇子的用餐礼仪果然讲究,连餐具都要比别人多一套。”
鲁玛:“不公用餐具能避免疾病的传播,这是最基本的用餐常识。殿下身体才刚痊愈,在健康问题上更要多加小心。”
奥瑟正要呵斥她适可而止,忽然听到凌熠喊他。
“殿下。”
奥瑟回头,被俯身过来的凌熠嘴对嘴堵了个正着,舌尖旋即品到了酒香。
柔软的触感一发即离,定睛再看时,凌熠已经回到原位,像偷袭得逞一样得意地舔着嘴角。
他故意扬声:“麻烦给奥瑟殿下换个舌头,这个接触到平民病毒,不利于健康,不能要了。”
鲁玛脸色难看,与她成鲜明反比的是仆人们压不下的嘴角,恨不得拿出手机录像。
谁能想到被判孤寡终生的奥瑟殿下得到OMEGA后,二人的相处居然这么甜,希尔德贝里就像迎来了春天。
酒精在凌熠的血液里发酵,将红晕缓缓推上他的腮边。
奥瑟感到桌下有东西隔着裤管的布料,与他的小腿腹缓缓摩擦。
原来这才是坐在一起的极致妙处。
鲁玛虽然看不见凌熠餐桌下的小动作,却能感觉到二人之间异常的暗流涌动。
想都不用想,肯定是这个不知检点的平民又在勾引殿下。
“你不能再喝了。”奥瑟好意劝阻。
凌熠眯起眼睛后,眼角上挑的弧度更加放肆。
“殿下是怕我酒后闹事……还是怕我酒后乱性呢?”
他的语调跟动作一样暧昧,奥瑟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仿佛在这一刻决定了今天的主菜。
“你喝多了。”
凌熠不屑地笑笑,笑容中充满了不赞同。
倒是这厨师的功底愈发厉害,连奥瑟殿下本人都蒙上一层雾化的滤镜。
美颜过的奥瑟怎么看怎么顺眼,凌熠感到一丝燥热。
他倾身向前:“殿下,我要……”
奥瑟没听清:“什么?”
凌熠又凑得近了些,近到几乎咬着对方的耳朵在说:
“我要……”.
浴池是由一整块翡翠色的玉石挖空打磨成的,要七八个成年人手拉手才能将它圈起来。
温泉水自雕刻精致的女神手中玉瓶口中汩汩流下,注入池中,被映射成青绿色的水面漂着鲜红欲滴的玫瑰花瓣。
凌熠惬意地泡在水里,水温温凉,能恰到好处地驱走体内的燥热。
回想起奥瑟从自己口中听到他要泡澡的时候,期待的表情有一瞬间凝固,他就忍不住想笑。
氤氲的水汽升腾,带起浓郁的OMEGA信息素香气,这香气的浓度连他自己都觉得过分,没有一个ALPHA能清醒地走出这间浴室。
就像ALPHA用抽烟强化信息素来安神一样,OMEGA同样能用自己的信息素安抚情绪。
凌熠沉浸在这醉人的芬芳中,对自己新得到的信息素无比满意。
野草的优势不止是生命力,还有强大的适应能力,能够在任何环境快速扎根生长,绝不会像某些娇嫩的花一样离开故土就只能以标本的形式存在。
凌熠不仅飞快地适应了OMEGA的身份,还甘之如饴。
当他还是ALPHA时曾戏言,如果自己是OMEGA,一定要嫁给他这么优秀的ALPHA。
现在想想,反过来也成立,如果他是ALPHA,一定要娶一个像他这样又香又带感的OMEGA。
凌熠闭上眼睛,放松后仰,鲁玛端着茶具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
年轻OMEGA惬意地泡在铺满花瓣的池水里,漂亮的下颚线条连接着凹凸有致的脖颈,上下浮动的水面仿佛在调戏他精致的锁骨,两条肌肉紧实且修长的手臂随意地搭在浴池边缘,看上去似乎是睡着了。
啪——
瓷器砸在理石地面上摔碎的声音。
微醺状态下的凌熠不像平时那般警觉,懒洋洋抬起头,将眼睛睁开一条缝。
视野中的鲁玛掩住口鼻,一脸不可思议地盯着他。
弥漫在空气中的信息素味已经恐怖到连对她这个BETA都能产生影响。
“你……”她难以置信,“这就是你活下来的资本吗?”
“这话说的,”凌熠轻弹指间,在水面挑起水珠,“从头到脚,你看我还有别的资本吗?”
鲁玛虽然看不见水下,但也知道此刻的凌熠不着寸缕,他口中的唯一的资本就是他的身体。
“靠出卖身体活下来,你不觉得羞耻吗?”
“难不成你觉得我应该舍弃这具美好的身体,去给一个可耻的性侵犯陪葬?”
凌熠端起手边的酒杯,甘甜的液体滑过喉咙,喉结随吞咽上下起伏。
空气中的信息素浓度似乎更高了些。
“活着不好么?不活下来,我怎么知道自己可以这么好闻,好闻到能让帝国皇子为我着迷……我都有点爱上自己了。”
谈话间,芳香不间断地涌入鲁玛鼻腔,她嗅到了蜜味,铺天盖地的蜜味,甜到发腻。
她捂紧鼻子,生怕被夺走理智。
“奥瑟殿下向来理智,就是因为这个味道才会为你鬼迷心窍,容忍你一而再、再而三地破坏规矩。”
凌熠笑:“殿下若是这么守规矩的人,又怎么可能出钱研究把好端端的ALPHA改造成OMEGA这种事?听说你看着殿下长大,可惜还是不够了解他。”
他正要将手中酒杯放回原处,一偏头却看到奥瑟站在门外。
没落地的酒杯顺势举了起来,呈一个隔空邀请之态。
“这里目前是生化毒气室,对您而言更是剧毒,”凌熠笑着挑衅,“您敢来吗?”
奥瑟一只脚已经迈进了门。
鲁玛紧张:“殿下,这里通风不佳,您最好还是不要……”
奥瑟打断她:“你为什么在这里?”
茶具早被打翻在地,鲁玛心虚垂眸。
“我以为殿下在沐浴,前来给殿下送茶水。”
凌熠火上浇油:“殿下过来的时候留意脚下,当心被碎片扎了脚。”
奥瑟扫了眼一地的瓷器碎片:“出去。”
“等一下。”凌熠偏把人叫住。
鲁玛直觉这个人接下来不会有什么好话。
“我知道总管思想传统,注重礼节。可我这个平民随性惯了,高兴起来不会拘泥于时间场合,至于殿下,”凌熠笑,“殿下也不是什么保守的人,你总是这么一声不吭闯进来,万一看到了不该看到的,我是无所谓,就怕你受不得那种刺激。”
鲁玛想明白他的虎狼之词,脸红一阵白一阵,嘴唇都气得发抖:“……不知羞耻,不知羞耻!”
凌熠无视她去问奥瑟:“殿下您觉得呢?”
奥瑟已吸入不少他的信息素,两眼直直地盯着凌熠,犹如锁定今晚的猎物。
“以后进来前要先通报,未经允许不得擅自入内。”
鲁玛不敢相信这是奥瑟殿下对她说的话,她待在希尔德贝里的时间甚至比奥瑟殿下更久,早在前任主人贝尔伯爵在世的时候,她就是服侍他的贴身女仆,这栋宫殿的每一个房间她都能自由出入。
眼前这位下等平民来了不到一周,自己就被剥夺了这种权利。
而他此刻却懒洋洋地泡在池子里,继续说着令她咬牙切齿的话,“听完了还不走,打算留下来旁观么?”
奥瑟大步迈过茶具残骸,绕到凌熠身后,池子里的凌熠仰过头,与他交换了一个角度刁钻的深吻,结束时手上的杯子不翼而飞。
杯子被奥瑟握在手里,他打量杯子里浅浅一层酒底:“又喝了多少?”
凌熠指了指一旁的酒瓶,代替回答:“喏,您自己看咯。”
奥瑟握住他的手移动了15度角:“瓶子在这里。”
凌熠吃吃地笑:“瓶子有三个,我不知道该指哪一个。”
“陆颁第一海量,果然名不虚传。”
凌熠看似清醒,实则醉了,清醒下的他擅长各种花式撩人,酒醉后无需刻意就能将这种本领发挥得淋漓尽致。
奥瑟眸光逐渐晦涩,声音喑哑:“以后不许在别人面前喝酒。”
凌熠目含春水,面带桃花,一挑眉一勾唇都充满致命的诱惑力,浑身写满剧毒却让人难以自拔地想要接近。
他不客气地撩起水花,飞溅出的水珠打在奥瑟身上,将他淋了个半湿。
“您管我呀?”
“你要是敢在别人面前喝酒——”
奥瑟隐去了后半句:我就把他们都杀了。
凌熠还在等下文:“就怎么样?”
“就把你关起来,一辈子都别想走出这间屋子。”
凌熠笑靥如花:“您若是当了皇帝,一定是个暴君。”
他话音一转:“但是我能使殿下不必成为暴君。”
奥瑟:“哦?”
凌熠向后让出位置,冲奥瑟勾了勾手指。
“您下来,我就告诉您。”
池子里多出来一个人,“现在可以说了,我倒想听听你有什么本事?”
凌熠妩媚地搂上对方脖子:“我本事大了,我可以助殿下——”
“——当个昏君。”
第43章
弥漫在空气中的气体分子变成了两种信息素的混合物,惨遭蹂躏过的玫瑰花瓣凌乱地散落在池边和水面,种种迹象都指向此间刚刚发生过一场畅快淋漓的酣战。
凌熠半边身子趴在池边,优雅的背部线条暴露在水面,懒洋洋得像一只浮出海面享受日光浴的美人鱼。
看他惬意的模样,一旁的奥瑟欠身过去,挑起贴在鬓角的湿润发梢。
“头发好像长了一点。”
凌熠舒舒服服地趴着,眼睛都懒得睁一下:“这次您可不能再剪了,您答应过我可以留长的。”
一次就够了,这个托尼老师绝无可能骗他办卡。
奥瑟指节朝着危险的部位划去,堪堪停留在腺体上方。
“你的信息素味道怎么变了?”
凌熠终于有了动作,他抬起头,同样一脸诧异:“是么?现在是什么味道?”
奥瑟凑近气味源头,仔细品嗅。
底调还是他熟悉的味道,却平添一抹奇异的花香。这种花香似乎在哪里闻到过,但又想不起来。
凌熠回头瞧见他冥思苦想的样子,嘲笑道:“描述不出来?您该学化学了,殿下。”
他顺手抄起葡萄酒瓶,往杯子里倒的时候才发现瓶子已空,只有几滴残酒淅淅沥沥往下滴。
凌熠失望地放下酒瓶,双手一撑,从水里跃到岸上,浑身上下淌着水,就这样明晃晃地往外走。
“你要去哪儿?”奥瑟在他身后问。
凌熠头也不回:“叫破喉咙的人又不是您,再不补充点水分喝我的嗓子就要废掉了。”
“啊。”他突然停下脚步。
奥瑟:“怎么了?”
凌熠低下头,很无语:“我还提醒您注意脚下,没想到遭殃的是自己。”
伴随着哗啦的水声,奥瑟迈出浴池,随手取了条浴巾围在胯间,大步走向凌熠。
地面积水可见些许淡淡的红色痕迹。
奥瑟把人径直从地面拦腰抱起,瞬间的失衡让凌熠本能搂紧他的脖子,怎么说他也曾经是个一米八出头的ALPHA,被人轻轻松松公主抱还是让他感到嫉妒。
滴滴嗒嗒的水珠从温泉浴池一路洒到寝宫床边。
奥瑟把人抱起来的动作堪称粗暴,放到床上时却很轻柔。
寝宫的床品比病房换过的床垫还要软,凌熠几乎半个身子陷进去,索性用被子将自己裹了起来。
奥瑟半蹲在他面前检查伤口,碎片在凌熠脚底留下了半厘米长的割痕,所幸不深。
“衣服穿上,我叫兰泽来看看。”
凌熠觉得夸张:“这么点小伤,有必要出动皇家医学院顶级外科医生吗?”
“他现在是希尔德贝里的私人医生。”
“私人医生也犯不着大材小用,您让人送个医药箱过来,我自己就能处理。”
医药箱很快被送到,奥瑟却没让凌熠自己动手。
这不是他第一次为他上药,还记得他“现在是OMEGA变娇气”这件事,动作轻缓得几乎令人感觉不到。
上药过程被人为拉得漫长,闲不住的凌熠便又起了玩心,偷偷用足尖描摹人鱼线的轮廓。
奥瑟一把抓住不安分的脚踝,责怪地瞪他一眼。
“淘气,受伤了还不老实。”
凌熠摆出可怜兮兮的模样:“殿下,您上药的速度千万要快一点。”
奥瑟闻言,紧张问:“怎么?很疼吗?”
凌熠强忍住笑:“再不快一点,伤口就愈合了。”
奥瑟额角一跳,把人侧翻过去隔着被子朝屁股上拍了一巴掌。
凌熠裹得像个茧,躲在被子里笑得前仰后合。
“不许闹了,脚伸出来。”奥瑟取出纱布,准备包扎。
凌熠乖乖伸出左脚。
这次他倒是挺配合,安安静静地看着奥瑟用纱布在自己脚上缠了三圈。
正当奥瑟为他的乖巧感到不适应时,可怜兮兮的声音再度响起,“殿下……”
“这回是什么事?”
“我忽然想起来……我伤的是右脚。”
鲁玛每晚例行对宫殿进行巡检,经过殿下寝宫,发现本应守在门口听候吩咐的两名女仆,竟然在把耳朵贴在门上偷听。
“干什么呢!”
两名女仆被突如其来的一声厉喝吓得一哆嗦,紧忙回到原位低头站好。
鲁玛正想再斥责几句,肆意张扬的笑声从门的另一侧传来,隔着厚实的墙壁都能想象出里面的人有多开心。
跟随鲁玛巡检的仆人们不约而同向两名看门女仆投去羡慕的目光。
早知道自己也争取这个工作,试问有哪个人不想听奥瑟殿下和他的小OMEGA的墙角?
鲁玛气愤地瞪着眼前这扇门,恨不得冲进去将那不知羞耻、不懂矜持、魅惑殿下、败坏宫规的狐狸精赶出行宫。
怒气不断地涌上又被压制,反复多次,她终于克制住内心的冲动,愤愤地将头甩回去:“走!”
她不复先前的优雅,噔噔噔地急行,跟随的仆从们也被迫加快脚步。
拐过一个弯,有黑影蹲在角落鬼鬼祟祟。
鲁玛:“什么人!?”
黑影回头,所有人都有一刹那的失神。
由于这张脸辨识度极高,鲁玛立刻认出这是那位没礼貌的医生带来的助理。
这么多年来她把行宫的每一个环节都管理得有条不紊,就是从这几个人搬进来开始,她的权威开始慢慢瓦解,从凌熠到医生,都不把她放在眼里。
所以哪怕这个助理貌似天人,她对他也没有什么好印象。
“是你,这么晚了,你在这里鬼鬼祟祟地做什么?”
火羽慢吞吞地站起来,翻转手掌。
一只受惊的小白鼠在他手心东嗅西嗅,寻找安全路径。
“92号越狱,我来抓捕。”
鲁玛盯紧他手心纯白色细毛绒的小东西,片刻后直直向后倒了下去。
——希尔德贝里在任总管的致命弱点:害怕一切啮齿类动物.
陆颁军校,校长室。
以博瑞、达伦为首等八名准毕业生,笔直地站成一排。
单看他们表现出的顺从,谁能想到不久之前,就是这群人冒着送命的风险,夜闯看守所,险些酿成大祸。
他们班的教官垂手站在校长身侧,班里学生犯下这么严重的错误,身为教官要付主要责任。
校长的目光从众人身上依次划过,因伤退役的他曾经也是叱咤军部的空军上将,给人造成的压迫感丝毫不亚于雷铖。
“你们是不是觉得你们的所作所为很有义气?你们知道你们的行动有多冒险吗?你们知道看守所有多少真枪实弹的警卫吗?
“你们所谓的义气行为,往小了说是犯罪,往大了说就是在送命!稍有不慎,别说你们想救的人救不出来,连你们自己的命都要搭进去!”
博瑞声音洪亮:“报告!此次行动由我一人组织指挥,我愿负全部责任!”
达伦不甘示弱:“报告!行动路线及救援方案均为我设计策划,我愿负连带责任!”
“报告!……”
“够了!”校长拍案而起,“责任分工挺明确,下一步是不是还要对你们进行论功行赏?”
学生们抿紧嘴唇,均不吭声。
“陆颁培养你们,教给你们各种各样的作战本领,不是让你们用学到的知识违反法律的!”
博瑞:“报告!如果法律不公怎么办?”
“法律不公是公检法的问题,他们可以内部自查,议会可以责令改正,民众可以游行示威,唯独你们不可以!”
他左右踱步,义正词严:“你们今天是陆颁的学生,未来是帝国的军人。你们是法律的维护者,而不是破坏者!你们要牢牢记住这一点,军人最大的使命是服从!”
他从抽屉里抽出一打毕业证,摔在桌上。
“这次要不是有高层保你们,这些你们一本也拿不到!”
博瑞和达伦坚定的眼神第一次有了心虚的晃动。
其他人还不清楚“高层”的身份和保他们的动机,他们两个可是知道得一清二楚。
校长在毕业证中划了划,把凌熠、席勒、博瑞和达伦四人的毕业证划去一边。
“你们几个,操场五十圈。”
众人齐声应答,上前取走自己的证书。
他转向教官:“你是他们的教官,监管不力,罚双倍。”
学生们刚想求情,被教官一个声音洪亮的“是”堵了回去,纷纷面露愧疚。
其他人走后,校长室只剩下博瑞和达伦。
校长坐回原位:“让你们留下不代表你们可以免罚,找时间自己补上,一圈都不能少。”
他话题一转:“最近跟凌熠他们有联系吗?”
博瑞跟达伦对视一眼。
达伦:“我联系过凌熠,他最近在照顾病号。席勒手机被收了,联系不上,应该……应该也是在照顾病人。”
“想办法联系一下,问问他们能不能回来参加毕业典礼。”校长语气软了下来,“好歹在陆颁待了四年,毕业典礼这么重要的仪式,缺席就太可惜了。”.
博瑞和达伦首次造访希尔德贝里,看什么都新奇,又不好意思东张西望,显得没见过世面。
饶是如此,沿途无数的名贵艺术品和珍稀花木,依旧晃得他们眼花缭乱。
“你不是跟奥瑟殿下有血缘关系,怎么也没来过这里?”达伦小声问。
博瑞向来大嗓门,进了门后也老老实实压低音量:“奥瑟殿下又不像我表舅萨利大公那样热衷举办舞会,希尔德贝里只有每年奥瑟殿下生日宴的时候才开放,还轮不到我这个他连名字都记不住的远房亲戚参加。”
“上次你带我去萨利大公的佛罗兰城堡,我以为那种奢华已经是贵族中的顶流,可跟这里一比,居然显得相形见绌。”
达伦打量挂在墙上的一幅油画。
“我不懂艺术,但是感觉这幅画足够买下我家的房子。”
博瑞凑到近处,看清楚上面的画家签名:“……恐怕还要加上我家房子。”
达伦咂舌,下意识往旁边让了让,生怕一个不小心碰坏这里任何一样东西,倾家荡产都赔不起。
博瑞毕竟是边缘皇室,八卦知识要更丰富一些。
“你知道吗,这里曾经是贝尔伯爵的封地,贝尔伯爵生前把它赠给了奥瑟殿下。贝尔伯爵去世后,老王八用尽各种手段想把它要回去,幸亏奥瑟殿下没让他得逞,否则希尔德贝里今天就要姓卢了。”
“贝尔伯爵,”达伦重复着这个陌生却又熟悉的名字,“我听很多人说他活着的时候曾受万民敬仰,是一位传奇的大人物,可惜他走的那年我才六岁,没机会一睹真容。”
“我小的时候见过一次,他就像传闻中一样温文尔雅,”博瑞唤醒一些童年记忆,声音不自觉放柔,“无论大人小孩,谁见了都会被他的魅力折服。”
达伦:“首相有三个儿子,一个流芳百世,两个遗臭万年,怎么会这样?”
博瑞:“谁知道呢,可能老王八积累的那点福报,都在生贝尔伯爵的时候透支了吧。也有人怀疑贝尔伯爵是收养的,只有那两个小王八是他亲生的。”
仆从将二人引到会客厅。
“请二位落座稍等,已经有人前去通知凌熠殿下有客来访。”
达伦:“凌熠——”
博瑞:“——殿下?”
两人面面相觑:“你们现在都这么称呼他了吗?”
“凌熠殿下跟我家殿下关系非同寻常,连唐德队长都这么称呼,我们跟着叫肯定没错。”
说人人到,凌熠随随便便穿了件家居便服出现,光着脚,右脚还缠着绷带,信息素抑制环被好好地别在耳骨。
“你们怎么来了?”
面对新鲜出炉的殿下,两个人都情不自禁站直了身体。
“见过凌熠殿下!”
凌熠瞪着眼睛打量他们:“……神经。”
人还是熟悉的人,二人不约而同松了口气。
“几天不见,还以为你变成了我们高攀不起的模样。”
凌熠屈膝蜷进沙发,赤裸的双足踩在沙发边缘,随意得像在家里一样。
“不是给你们发消息了么,奥瑟殿下一回来就病了,我要照顾他,所以没空找你们。”
达伦从一开始就注意到他脚上缠的绷带:“你的脚怎么回事?”
凌熠信口胡诌:“被家暴了。”
达伦:“殿下生病还能家暴?”
博瑞则信以为真,怒道:“奥瑟殿下怎么可以这样?”
凌熠连忙澄清:“开玩笑的,我不小心割了个小口子,都已经好了。”
这一次博瑞反倒不信了:“不严重用得着包成这样?”
再夸张一点就是木乃伊了。
凌熠很是无奈:“还不都是殿下他小题大做。”
博瑞:“我不信,要是见到奥瑟殿下,我一定跟他当面问清楚!”
“要跟我当面问清楚什么?”
伴随华丽傲慢的声音,希尔德贝里现任主人从容现身。
博瑞刚放完狠话,一下子被架在半空,不知是该先问好,还是该先问罪。
好在奥瑟看上去也没打算听他说什么,绕到凌熠的另一边坐下,从身后的仆人手里接过拖鞋。
在二人瞠目结舌地注视下,奥瑟托起凌熠脚踝,依次为他穿好。
“怎么光着脚就跑出来,也不怕着凉。”
这个画面对他们造成的精神冲击,绝不仅仅是帝国皇子旁若无人为凌熠穿鞋这么简单。
以及这个动作发生在奥瑟殿下身上,竟找不出半点卑微的感觉,举手投足甚至优雅到让人觉得,王子为公主穿上水晶鞋也不过如此。
如果没有照片,此情此景说出去,任谁也不会相信。
而当事人没有丝毫觉得不妥,反倒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习惯了,我在家里也是这样。”
即便穿好了鞋他也没有老实把脚放下,而且伸长了腿搭在奥瑟大腿上,脚尖一摇一摇。
博瑞用力掐了一把达伦,达伦用力掐了一把博瑞。
两个人同时确认了,不是做梦。
奥瑟这才将注意力分给多余的人。
“怎么又是你们,莫非陆颁军校分校的校址改到了希尔德贝里?”
似曾相识的感觉笼罩着博瑞与达伦,可见生病对于奥瑟殿下讽刺人的能力丝毫没有造成影响。
达伦回道:“奥瑟殿下,我们贸然拜访是想问问凌熠,要不要回去参加毕业典礼。”
凌熠:“啊,快到毕业典礼了吗?我都忘了这回事了。”
达伦:“知道你还活着,大家都盼着你回来参加毕业典礼。”
博瑞跟他一唱一和:“你上电视那天,学校比校庆还热闹,连教官都喝醉了,半夜跟大伙抱在一起哭。”
达伦怕奥瑟殿下不同意,刻意强调它的重要性:“毕业典礼是陆颁每年最重要的庆典之一,全体在校师生都会参加,优秀毕业生还会受到校长亲自表彰。任何陆颁学生缺席毕业典礼,都会是一生的遗憾。”
博瑞:“没错没错,更重要的是表彰后的毕业舞会,军医和军艺分校的OMEGA学生也会过来联谊,像我们这种ALPHA居多的学校,每年就盼着这个时候……你们两个瞪我干什么,我说错了吗?”
可惜太迟了,奥瑟嘴角的笑容有一些意义不明:“原来参加毕业典礼的目的是这样。”
“您别听他瞎说,”凌熠只手扯住奥瑟的袖子,“我自己就是OMEGA,一个OMEGA多的舞会对我能有什么吸引力?我就是想回去看看教官和同学,几个月没见,还怪想他们的。”
奥瑟笑而不语,打了个弹指。
几名仆人鱼贯而入,双手捧着托盘,托盘里整齐叠放着衣物。
衣服的颜色令人眼熟,凌熠跳下沙发,抓起一件抖开,赫然是陆颁军校的校服外套。
“原来您早就准备好了,”凌熠意外,但惊讶的还在后面,“不对,这不是我们学校的校服。”
“这怎么不是咱们学校的校服,这不是一模一样吗?”
博瑞也跑过来拿起裤子横看竖看,怎么看都是他们的原版校服。
达伦摸了一把校服的面料:“用料不一样了,这是照着陆颁校服一比一缝制的高定款。”
用的还是不可能用在校服上的昂贵面料,就连扣子这种细节都肉眼可见变得精致。
奥瑟好整以暇地坐在原位:“你原来的校服穿不了了,时间关系没让人量身定做,反正就一次毕业典礼,凑合穿穿。”
凌熠无语:“您也知道就一次毕业典礼啊,值得大费周章做一套新的吗?借一套或是买一套新的,哪个不比这个省事。”
博瑞附和:“是啊,殿下您不早说,我那儿还有一套备用校服,可以借给凌熠,就是尺寸大了点……达伦也可以,达伦跟凌熠身材差不多!”
达伦语气有些怪异:“不了吧,我的衣服……凌熠穿不大合适。”
博瑞误解了他的意思:“怎么不合适啦,大家都是平时穿一条裤子的好兄弟,一套校服你有什么不舍得的?咱们在校的时候,不也是今天你穿我的,明天我穿你的?”
他忽地想起往事:“哎,凌熠,你记不记得有一次洗澡的时候,你没带内——”
一件陆颁校服外套(高定版)飞过来,不偏不倚盖在他头上。
凌熠:“信息素那么臭,谁稀罕穿你的衣服?”
博瑞委屈地摘下盖头:“哪里臭了,你明明说过二甲基硫醚很好闻的……”
达伦在心中叹气,有时候无知也是一种幸福,奥瑟殿下信息素的浓度都升高了,博瑞身为ALPHA竟然没有半点警觉。
他想办法岔开话题:“对了,凌熠你能联系上席勒吗?都是同学,缺他一个也不好。”
凌熠也正想找席勒,他已经有好些天没见过自己这个便宜哥哥了,数数日子再不吃药搞不好就会出人命。
虽然现在兰泽也会帮他,但少一个人知道就少一分曝光的风险。
“殿下,您能跟医学院那边联系一下吗?问问我那个傻哥哥,还想不想毕业。”
奥瑟答非所问:“我知道你不想从早到晚被绑在我身边,我也不想限制你的自由。唐德大部分时间跟着我,没办法分身保护你,也是时候为你安排专属的贴身侍卫了。”
他拍拍手,一名青年ALPHA迈着端正的步伐进入会客厅。
他身上穿的是奥瑟专属的侍卫制服,衣着笔挺,表情严肃,从头到脚写着四个字——训练有素。
三个人看清他的面孔,眼珠子差点从眼眶跳出去。
年轻侍卫来到凌熠跟前,敬了个标准的军礼。
“见习侍卫席勒,见过凌熠殿下!”
第44章
在场的人中反应最强烈的,非凌熠莫属。
“贴身侍卫?他?我才不要!”
席勒面无表情,倘若是过去的他,此刻“爱要不要”“谁稀罕做你侍卫”等话想必脱口而出。
然而今天的他,有一种执着的信念感,无论凌熠怎么说结果都不会改变。
凌熠比任何人都熟悉席勒的固执,故而转向奥瑟:“殿下,这家伙从小到大的志向明明是做您的侍卫,是不是您给他下达了什么命令?我可不想强人所难。”
奥瑟一副看好戏的样子:“他主动找我申请的,反正你身边也要有人跟着,不如跟个知根知底的,也省得你再去适应新人。”
“你主动提?”凌熠不可思议地看回席勒,“你脑子进水了吧?”
席勒由始至终站得笔直,目视前方,庄严得像在参加一周一次的升旗仪式。
“从今天起,由我负责保护凌熠殿下您的安全。”
“别叫了!嘶——”凌熠拉起袖子,寒毛根根竖起,“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席勒不为所动,目测是打算将敬语焊在嘴上。
一想到日后要被这个死板的家伙跟在身边,就像走哪都带着训导主任,这让天性自由散漫的凌熠如何受得了。
达伦识时务地拉了把博瑞:“校长让我们通知他们两个毕业典礼的事,既然已经通知到了,那我们就先不打扰了哈。奥瑟殿下告辞。”
博瑞仍在状况外:“啊?这么快就走啦,今天不打牌了吗?”
达伦半推半拉把人拽离现场,要是能先打晕再拖走,他也会毫不犹豫这么做的。
奥瑟抬腕看了眼表:“我等下有个会见,趁这个时间你们兄弟俩可以好好叙旧。”
凌熠气冲冲地往寝宫走,席勒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
“老爸已经恢复到可以自理,席兰也有专人照顾。”
“谁问你这个!”
“奥瑟殿下过段时间会安排他们离开,老爸希望我留下来保护你——”
凌熠急停,扭头瞪他。
席勒语无波澜地把话说完:“我也是这么想的。”
路过的仆人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新来的准王妃殿下与从未见过的侍卫一前一后走着,准王妃看上去怒气冲冲,甩出去的每句话都被后者轻描淡写接下。
“大孝子不要太孝顺了,小时候席恩叔叔让你长大辅佐奥瑟殿下,你就铁了心要进他的护卫队。现在席恩叔叔让你保护我,你就阴魂不散地缠着我,你的人生难道没有一点自己的想法吗?”
“我现在的所作所为就是自己的想法,如果我不愿意,即便是老爸也左右不了我的决定。”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奥瑟殿下同意你跟我的目的就是监视我,像你这样的舔狗,无论我做什么去哪里,一定迫不及待想要跟他汇报吧?”
“奥瑟殿下只对我下达了保护您的命令,并没有要求我监视您,我是您的贴身侍卫,我只负责向您一人汇报工作。”
凌熠进门时愤愤地往门上拍了一掌,走了两步又回头,指着席勒的鼻子说:“席勒你给我听好了,我认识你这么多年,知道你有多渴望成为奥瑟殿下的左膀右臂,我才不想当让你放弃梦想的罪人!如果你是因为席兰的原因委屈自己,那大可不必,你们席家不欠我的恩情!”
席勒目光的方向第一次发生了偏移,他平静回看凌熠:“这是我自己的决定,跟任何人都没有关系。”
凌熠恨恨地与他四目相对,意识到今天也是一如既往地说服不了这个固执哥哥,当着他的面向后退,一步,两步。
“好,你非留下不可是吧?”
凌熠一把摘下别在耳骨的信息素抑制环,压抑多时的OMEGA信息素汹涌溢出,其中还夹杂着不少奥瑟专有的霸道ALPHA信息素,那是他昨晚跟奥瑟酣战三百回合的战利品。
“你给我理个发殿下都会吃醋,如果被殿下发现你抵制不了我的信息素诱惑,欲图在他的寝宫对我不轨,你猜他还能不能容得下你这个‘贴身侍卫’?”
说话间,凌熠有意释放出更多信息素,有奥瑟的标记傍身,他非常自信就算席勒发情失控也不会拿他怎么样。
席勒面无表情,抬手在耳边轻触,透明的面罩装置弹出,完美覆盖住口鼻部位,信息素气体分子被过滤器尽数阻隔在外。
席勒:“这是军部最新研发的特种防具,专门为ALPHA军人设计用于防护OMEGA信息素。即便是在身体不能自由行动的情况下,一旦检测到空气中信息素含量异常,它也会自动启动。请问还有其他测验项目吗?凌熠殿下。”
凌熠:“……”
“您不说话的话就默认面试通过了,这是我第一次向您提交的工作报告,请您收好。”
席勒从口袋中取出一物,递到凌熠跟前。
凌熠警惕望着他手心里的糖:“怎么,上次假装送了一次,还真以为我爱吃这个?”
席勒执意地举着手不放,凌熠恍惚想到了什么,一把接过剥开糖纸,扔进嘴里。
后槽牙微微用力,硬糖外壳应声裂开,微苦的药片滚落舌尖。
“我对比过市面所有同类药品,这是时效最久、副作用最小的一种,每七日只需服用一片。”
他刻意补充:“几次,都是一片。”
“……”凌熠吞下药片,嘴里只剩下水果糖的甜味,“真有你的。”
原来当一名遵纪守法的好学生决定作弊,也能做得这么天衣无缝。
“如果没有别的吩咐我先告退,三天后的毕业典礼是我第一次外勤任务,我会全力保障您安全出行。”
“谁说我没有别的吩咐?”凌熠凶巴巴道,“把你的敬语收一收,听着恶心死了。”
席勒微微叹气,状似妥协。
“如果这是你的命令,今后没有外人在场的情况下,我会遵守。”.
细数凌熠离开陆颁的日子,竟不知不觉有四个月之久。
尽管他总是嫌军校管理严格,动不动就与教官与校规作对,可在看守所没日没夜接受审讯的那段日子,他最怀念的就是这里的生活。
走在熟悉的校园,映入眼帘的依旧是朝夕相处过的教学楼与训练场,凌熠心中充满了亲切感。
同时也有疑惑。
“喂,你觉不觉得少了点什么?”
席勒虽然换回校服,但还是尽职尽责地跟在他斜后方,绝不肯上前半步。
“你指什么?”
“人啊,今天不是毕业典礼吗,怎么一个人都看不到?”
席勒神色如常:“也许大家已经在礼堂集合了。”
“他们最好是,”凌熠低声嘟囔着,“不然也太诡异了吧。”
平时熙熙攘攘的校园空无一人,着实有一种恐怖片的即视感。
陆颁军校的大礼堂能容纳全校师生在此集合,每年开学毕业典礼等大小活动都在礼堂举行,也包括备受学生期待的毕业舞会。
凌熠担心的事发生了,当他们走进礼堂,硕大的空间空无一人,脚踩在木地板上甚至能听到回音。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我们记错了时间,毕业典礼已经结束了?”
话音方落,一声嘹亮的口号自礼堂西北方向响起。
“稍息——立正!”
多年训练让凌熠养成了条件反射,不自主地跟随口号立正站直。
“陆颁军校!第137届!陆战2班!现在开始点名!——博瑞!”
一个魁梧的身影从礼堂的另一个门小跑进入礼堂中央,立正站好,声音洪亮:“到!”
“达伦!”
第二个小跑入场的人站到了他身后:“到!”
紧接着第三人、第四人……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在凌熠面前,排成二列横队。
终于……“席勒!”“到!”
席勒跑到队列前方后排站好,紧挨着达伦,排头的位置就这样被让了出来。
凌熠这才意识到,席勒与他们早有勾结,还假装不知情。
教官停顿了一瞬,眼眶中水光飞快闪过,声音有强行压抑的哽咽。
他以为此生再也不会大声点出这个名字。
“……凌熠!”
小跑、立定、转身、立正,每个军姿都标准得无可挑剔,凌熠与他昔日的同伴们站到了一起。
“到!”
凌熠迎上教官期待的目光。
他深吸一口气:“报数!1!”
从博瑞开始,顺势跟上,“2、3、4……18!”
凌熠:“报告!陆战2班,应到36人,实到36人,缺席0人,报告完毕!”
教官激动地点了点头:“陆颁军校第137届陆战2班——
“全员毕业!”
礼炮从礼堂东南西北四个角同时响起,原本空荡荡的二楼看台忽然冒出许多人,接二连三拉响手中礼花,数不清的彩色纸屑似雪花纷飞落下。
数十条大红色的条幅从棚顶铺展开来,每条横幅都写着欢迎凌熠回家的字眼。
礼堂一楼所有大门敞开,穿着同款校服的陆颁学子们从四面八方欢呼着涌入。
凌熠的同班同学们早就迫不及待,朝久违的人展开双臂奔来,席勒一个闪身,将凌熠挡在身后。
可他最多只能挡下一个方向来的人,眼看数以千计的ALPHA就要冲过来将凌熠淹没。
博瑞与达伦原本也打算冲过来拥抱凌熠,看到席勒的动作,一个激灵,想起什么,三人立刻默契地围成一圈,将凌熠紧紧护在里面。
学生们山呼海啸地喊着凌熠的名字,从点到面,连成一片,声音响彻礼堂,音浪一波盖过一波,几乎可以掀翻天花板。
三个人中属博瑞嗓门最大,只有他的声音能勉强穿透人群的欢呼:“保持距离!统统保持距离!”
可兴奋的人群谁还听得下这个,他们呈排山倒海之势涌向礼堂中央,席勒等人被冲得东倒西歪,可仍然咬牙坚持着将众ALPHA与凌熠隔开,敬业得好似明星的保镖,面对的是无比狂热的粉丝。
大家抱不到凌熠,抱他们也是一样,三个尽职尽责的保镖被粉丝们拉着又叫又跳,发型和校服被拉扯得凌乱不堪,鞋子上不知被人踩了多少脚。
博瑞不住地哀嚎:“老子撑不住了,等下还有舞会,我精心打理的发型,诶呀卧槽!”
席勒态度严肃得让人害怕:“撑不住也要撑,你要是敢撒手,信不信我等下把你剪成地中海。”
“你他妈的——啊啊啊老子跟你们拼了!”
凌熠被澎湃的热情所包围,心中无限感动,又因三人的狼狈忍不住发笑。
他抬头看向二楼,这四年里教过他的教官、辅导员、舍管,乃至他与之斗智斗勇的训导主任,遥遥望向这边,要么面带欣慰,要么眼含热泪。
隔着人海,凌熠朝他们的方向敬了个军礼。
直到校长出现,这场重逢的狂欢才得以暂时平息。
博瑞心有余悸地捂住头顶,感谢校长,他的头发终于保了下来。
一如既往地,校长开始发表毕业演说,表扬第137届学生过去四年取得的成绩与进步,预祝他们能拥有一个光明的未来。
在众望所归之下,凌熠成为了本届的荣誉毕业生,按往年惯例,校长会亲自为他颁发奖杯证书。
这重要的一刻将被照片记录下来,未来将成为校史档案、荣誉墙上的常客。
凌熠在掌声中走上台,站在领奖位,司仪托着奖杯款款走到身边,却不见校长从演讲席上下来。
“今年的颁奖典礼,我校请到了特邀颁奖嘉宾,为获奖学生颁奖。”
特邀颁奖嘉宾?台下响起一阵议论声,从来这个环节都是由校长颁奖,既然是特邀嘉宾,那肯定是比校长更厉害的大人物。
“该不会是把教育大臣那个死胖子请来了吧?”博瑞仗着台上的人听不到,发起言来肆无忌惮。
达伦分析得合情合理:“应该请不到教育大臣那个级别,最多是他手下的部长,又或是军部分管学校的官员。”
博瑞嫌弃:“搞些乱码七糟的人来谁认识,还不如校长亲自颁呢。”
校长的声音似乎都比平时高了些:“有请本校第91届荣誉校友,现任帝国军部元帅——雷铖元帅。”
博瑞:“……卧槽!”
短暂的沉默后,尖叫声此起彼伏。
平日里严格的教官们心照不宣地放弃了对纪律的约束,任由学生们在这一天放飞自我。
凌熠比谁都吃惊,他怎么都想不到元帅会亲自为自己颁奖。
要知道每个陆颁学子,亲眼见一次军部元帅都能成为炫耀的谈资,能面对面接受他本人表彰,可谓是至高无上的荣誉。
雷铖在尖叫声中走上台,气场强势、不怒自威的军部元帅,嘴角挂着一抹淡淡的浅笑,在威严基础上增添了一成平易近人的气质。
凌熠即使私下里与他接触过几回,在众目睽睽下还是难免有些紧张。
如果羡慕有温度,他恐怕已经被台下投射来的目光烤至全熟。
博瑞视线钉死在元帅身上:“妈的,羡慕死了,老王八还有没有私生子,我也去宰一个。”
达伦同情地看了他一眼,主要是同情他的智商。
“元帅亲自来给凌熠颁奖,肯定不是卢达瓦的原因。”
或许也有,但不多。
“那是什么原因?”
达伦摇头,决定放弃跟他解释。
凌熠从雷铖手里接过奖状,正等着接奖杯,雷铖却率先对他敬了军礼。
这很不合礼仪,地位低的敬礼,地位高的回礼是常识,就连凌熠这种规则恐怖分子也不敢轻易违反。
雷铖不按套路来,凌熠也只能手忙脚乱地敬回军礼,但这也意味着雷铖的任务告一段落。
一轮敬礼结束,凌熠视线往被遗忘的奖杯方向飘,雷铖却仿佛没这回事。
“恭喜毕业,可惜军部痛失你这样的人才。”他笑着说。
OMEGA并非不能参军,可二人心知肚明,某人同意他入伍的概率微乎其微。
“不能为元帅效力,也是我的遗憾。”
凌熠以漂亮的场面话回应,至于这话中有几分真假,只有他心里清楚。
雷铖主动与他握手,雷铖手心粗糙,虎口有茧,是一只常年握枪的手。
一握之下,雷铖却未松手,他有意无意往后台入场的方向瞥了一眼。
凌熠也想去看,却被雷铖强行拉回注意力。
他刻意拉近与凌熠的距离,压低声音。
“联系方式给出去,多少联系一下,省得个别傻子在家,一天看八百遍手机等消息。”
凌熠:“……”
雷铖拍拍他的肩膀,大笑着松手,主动站到了一边。
颁奖仪式眼见尚未结束,校长再次开麦:“有请第二位颁奖嘉宾——”
博瑞:“卧槽还有?”
一个雷铖已经够令人震惊了,按照常理,后出场的嘉宾地位必须高过前一位才行。
在帝国,身份地位比军部元帅更高的人,试问能有几人?
凌熠:有种不妙的预感……
同学纷纷交头接耳:“谁呀?总不会教育大臣真的来了吧?”
“教育大臣哪有雷铖元帅地位高,怎么可能压轴出场?”
“讲一个地狱笑话:首相亲自颁奖。”
“人才啊,你怎么不去食堂应聘冰箱制冷,为学校省电。”
现场只有达伦灵犀一动:“原因来了。”
博瑞:?
这一位颁奖嘉宾就简洁得多,没有那么冗长的头衔。
校长:“冯狄·奥瑟殿下。”
第45章
比起雷铖收获最多的是尖叫,伴随奥瑟登场,出现最高频的词汇是“哇塞”“活的”,以及“有毒气!千万不要深呼吸!”
凌熠做足了心理准备,在见到奥瑟的那一刻依旧心情复杂。
上一次长皇子在公开场合亲自颁奖,还是为凯旋的元帅授予一等军功表彰。
他何德何能,跟军功累累的帝国元帅一个待遇。
奥瑟的步伐比平日少了几分优雅,多了几分急迫。
他大踏步走到凌熠跟前,无视颁奖程序率先选择了握手,同样的凑近,同样的压低声音:“姓雷的刚才跟你说了什么?”
凌熠:“……”
“咱能先颁奖么殿下,几千双眼睛在下面盯着呢。”
凌熠尽量不动口型地说,他可太了解情报班那帮变态的唇语解读能力了。
奥瑟不情不愿放下搭在他后背的手,看上去只是结束了一个礼节性的拥抱。
从司仪托盘中取过奖杯,再郑重交到凌熠手上。
凌熠接过去的时候有些心虚,自己的ALPHA为自己颁奖,总有种暗箱操作的感觉。
凌熠立正敬礼,希望他颁完奖赶紧走,奥瑟偏不,再次朝他伸手。
“恭喜这位优秀的毕业生同学,希望你能再接再厉。”
凌熠干笑着握手:……再接再厉什么,再干掉几个卢乎伦的私生子吗?
还是再接再厉为卢乎伦添几个曾外孙?
“感谢陆颁为帝国培养了如此杰出的人才,优秀的学校值得优质的资源供给及资金扶持,有了更好的训练环境与先进的武器装备,日后才能向军部输送更多善于作战的士官。”
奥瑟微微偏头,这句话更像是说给校长听。
凌熠:……可以了,这回就差把暗箱操作写在脸上了。
“多谢殿下赏识,我一定会努力不让殿下失望的。”
凌熠用眼神暗示奥瑟快点结束进入下一个环节,奥瑟视若不见,转身站到了凌熠身侧,握住他的手依旧没有松开。
“要合影?没问题,请随意拍摄。”
凌熠:……谁要了啊?!
再说这个画面真的好诡异,好像两国政治高官会见,台下快门闪个不停,今晚就要上帝国中央台新闻节目。
奥瑟甚至变本加厉把头往他的方向偏了偏,制造出两国友好邦交的错觉。
雷铖见状,主动凑了过来,将两国邦交拓展成三国会晤。
“与获奖人合影,少一位颁奖人怎么行?来,我们三个一起照。”
负责拍照的校工们没想到两位重量级的大人物都这么配合,立刻重新调整机位,快门声再次连成一片。
奥瑟维持着完美笑容,闲置的那只手从身后搂住凌熠,把他往自己的方向扳,与雷铖拉开距离。
雷铖也不肯示弱,身体随之□□,在凌熠身前比出大拇指,不偏不倚挡住二人的手。
学生们都看呆了,传闻中傲睨万物的长皇子和叱咤风云的元帅,竟然是这么随和的两个人么?
不仅看起来不难以亲近,甚至还想上去要个微信。
凌熠笑容僵硬,恨不得有遁地的本领,立刻原地消失。
漫长的合影环节终于结束,校长宣布舞会开始,学生们集体欢呼,凌熠长长松了口气。
他可不想在全是熟人的学校,跟奥瑟深入探讨跳A步还是O步,赶在某人发出邀请前,把人拉出礼堂。
“殿下想不想参观学校?您还没看过我的宿舍。”
奥瑟欣然同意。
远离热闹的礼堂,安静的校园让凌熠如获新生。
“那边是教学楼,那边是训练场,还有那儿,陆颁伙食最好的食堂,晚去一分钟都找不到位置。”
在凌熠的介绍下,一个军校生过去四年的时光在奥瑟眼前娓娓展开。
“学校有大操场和小操场,每次犯错教官都罚我们跑圈,只要他不强调大操场,我们都会偷偷去跑小操场,除了席勒那个不知变通的傻子。
“有次教官经过大操场,发现只有席勒一个人在跑圈,立马杀去小操场把所有人逮了个现行,从此以后再也没办法偷懒了,气得大家孤立了席勒一礼拜。”
凌熠讲起自己做过的坏事,还挺得意。
“知道我们学校二食堂为什么没人吃吗?那个食堂的管理员心非常黑,给学生吃的都是陈年的米和发霉的菜。他们有一个单独的后厨,专门给领导和自己开小灶。
“有一次学生在菜里吃到鼠头,管理员咬死说是鸭脖,我和博瑞他们几个在厨房外面蹲了几个晚上,足足抓了一窝老鼠,隔天全扔小厨房汤锅里了。这可不能怪我们,他自己说那是鸭子的,鸭汤多有营养啊。”
奥瑟看一两眼建筑,看三五眼凌熠,观人为主,观光为辅。
因为想听他多讲点,步伐刻意放慢了一半。
凌熠嫌他走得慢了,索性拉上他的手,直奔宿舍。
“我住206寝室,我们宿舍四个人,两个您认识,还有一个您没见过。我是我们寝年龄最小的,但绝对不是辈分最低的。”
“哦?你是什么辈分?”
“我们宿舍采取流动辈分制,辈分的高低主要取决于是否有求于人,求人的都是儿子,被求的都是爸爸。”凌熠得意地指指自己,“我当爹的次数多。”
奥瑟莞尔。
宿舍楼进门的走廊是一排柜子。
“这是我们放应急物品的柜子,放在一楼比较好拿,也不会上锁。”
凌熠轻车熟路找到自己的柜子:“这个柜子密封性不太好,只要不是太厚的信都能从缝隙里塞进去,所以有时候还会在柜子里收到情书。”
他笑得狡猾:“我这柜子几个月没打开过了,您猜会不会有情书在里面?”
奥瑟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不信呀,”凌熠扬起下巴,“我在陆颁可是人气很高的ALPHA,不知有多少OMEGA暗恋我。”
“你们学校统共才多少OMEGA?”
凌熠傲娇地“哼”了一声:“殿下您要是吃醋可以直说。”
他一把拉开柜门,堆积成山的信封失去支撑,哗啦啦地掉落一地。
奥瑟:“……”
凌熠:“…………”
“啊哈哈哈,”凌熠抱起地上的信封往回塞,一边塞一边干笑,“误会,一定是误会。”
可柜子实在是塞得太满,新的塞进去,旧的又掉出来。奥瑟双手抱胸,看凌熠手忙脚乱。
“这些人,肯定是把我的柜子当垃圾箱了。要不就是以为我死了,拿我当树洞使。”
凌熠勉强将大部分信封炫回柜子,啪的一声扣上柜门,转身挡在前面,朝奥瑟绽放出大大的讨好的笑容。
“真没素质。……我说他们。”
奥瑟扫了眼被夹在柜门外的信封一角,似笑非笑的表情让人摸不透他的想法。
“陆颁人气ALPHA,果然名不虚传。不知跟你的陆颁第一海量相比,哪个含金量更高一些?”
“那当然还是荣誉毕业生含金量高一些,毕竟得到了长皇子亲自认可。”
凌熠专拣他爱听的说。
奥瑟表情依然高深莫测,很难辨别凌熠的话有没有起到安抚作用。
此地危险,不宜久留。
“这里没什么可看的,我们还是去宿舍吧,我带您参观我的寝室。”
凌熠拽着奥瑟逃离现场。
凌熠的寝室就在二楼,由于一楼不住人,理论上他们也是一楼。
军校生的宿舍都简单,没有半点多余的装饰,一眼能望到底。
凌熠他们寝室大概是唯一的意外,窗边的桌子上摆放着凌熠的照片,旁边还放着一束花。
“应该是他们忘了收起来,”凌熠拿起照片自我欣赏一番,“真帅。”
奥瑟淡淡扫了一眼,没有附和,但也没有强烈表示反对。
“黑白的。”
“黑白怎么了?黑白也挡不住我的帅气。”
“不吉利。”
“我怎么忘了您是个迷信脑。”
凌熠把照片放回原处,手指沿着他上铺的床沿缓缓划过。
他嫌弃过的硬板床,跟看守所里的一比竟然舒适不少。
他回过头,发现奥瑟也在盯着自己的床铺看。
心思骤然一动。
“殿下。”
奥瑟循声望去,凌熠跳坐上了窗边的桌子,两条腿在半空不安分地晃来晃去。
“您让人为我做制服的时候,难道真的没往那种方向想过吗?
“如果我给OMEGA送衣服,我的目的就是要亲手脱掉它。”
奥瑟眼睛缓缓眯了起来,他的确没往别的方向想过,不过凌熠的话给了他很好的启发。
他眼波似水,从眼角斜睨着发出露骨的邀约。
“我们好像还没玩过军校生制服PLAY,您有没有兴趣……在这里……?”
奥瑟下意识回头看了眼大敞的宿舍门。
“楼里的寡王这会儿心思都在参加舞会的OMEGA身上,这里不会有人来的。”
自己的OMEGA把话说到这个份上,要是还能拒绝,那就真的是ALPHA某方面的功能出问题了。
凌熠在奥瑟吻住他的时候摘下了耳骨的抑制环,诱人的信息素香气瞬间布满整间寝室。
他们忘我地亲吻,气息在鼻腔间交换,奥瑟激情中腾出一只手,摸到了桌上的相框,食指微微用力。
凌熠听到一声脆响,低头查看,自己的黑白照片被朝下扣到了桌面,不合时宜地笑出声来。
天崩地崩,奥瑟殿下迷信人设永不崩。
定制的扣子被一颗颗解开,在军校宿舍冠冕堂皇地做这种事,有种强烈的刺激与背德感。
自建校以来,大抵找不出第二个在校内与皇子偷情的学生。
自入校以来,这也是凌熠违反的最严重的一次校规。
气氛烘托到最高点时,打走廊传来噔噔噔的跑步声。
凌熠差点从桌子上栽下去,奥瑟火速捡起地上的外套将他整个裹住,抱着人躲到了门后。
凌熠惊魂未定,心脏跳得有如雷鸣,头紧紧埋进奥瑟怀里,像个受惊的鸵鸟。
他虽然嘴上浪言浪语,说被人看到也无所谓,但那种情况真的要发生了,羞耻感还是瞬间占据了上风。
脚步声有两个,他们之间的对话很急促。
“你确认你抑制剂带了吗?”
“当然,就在宿舍抽屉里,肯定没错。”
“是哪个OMEGA在舞会现场发情,我差一点没把持住。”
“别说了,赶紧找抑制剂喷上,不然可要出大问题。”
脚步声骤然停止,“……你闻到什么了吗?”
猛嗅的声音,“这是什么味道?好香,好好闻……好……”
“不好,”声音带上了急喘,“宿舍楼里也有OMEGA,这个味道更……你清醒一点!喂!”
金属抑制环孤零零躺在墙角,奥瑟盯着它皱起了眉头。
他现在走过去是可以捡到它,可也有极大概率被人看见。
立刻放出信息素也能喝退他们,但第一个遭殃的恐怕是凌熠。
凌熠应该也想到了被自己随手丢弃的抑制环,悄悄偏头去找,被奥瑟按了回去。
“别动。”
“味道……好像是从这边传来的……”
脚步声越来越近。
凌熠与奥瑟交换了一个眼神,无声地达成了共识。
只要等这两个冒失鬼一走进来,就立刻出手……
凌熠:打晕他们!
奥瑟:都鲨了!
意识恍惚的两个人被从天而降的抑制剂喷了一脸。
“什么东西!?……我刚才怎么了?……”
“……席勒?你怎么在这里?你戴的那是什么啊?”
“对了你有没有闻到一股很香的OMEGA——”
听到席勒的名字,凌熠才知道他也在,不知道他在外面待了多久。
席勒举起手中的抑制剂喷雾,不客气地对着二人的脸又是一顿喷。
“呸呸,啊呸!席勒你在搞什么,都喷我嘴里了!”
席勒:“你们不是回来找抑制剂的吗?现在找到了,还不快走?”
同学不甘心地绕过他向后探看:“我从来没闻过这么香的信息素,你就让我俩看一眼呗。”
“是不是你认识的人?他是哪个学校的,本校还是分部?我打包票这个OMEGA跟我的匹配度有80%以上,这么高的匹配度,错过可就太可惜了。”
席勒手里拿的是兰泽调配的强效抑制剂,但兰泽也提醒过他,即使是增强过的抑制剂,在凌熠的信息素跟前也是不够看的,最多只能争取到一点时间。
随着吸入信息素增多,这两个人会逐渐迷失理智,彻底被凌熠所俘获。
“别怪我没提醒你们,再向前一步,我就不客气了。”
在OMEGA面前,ALPHA争强好胜的欲望是最旺盛的,他们不甘示弱:“我们只是想跟里面的人认识一下,交个朋友,你凭什么拦着,你是他什么人啊?”
“就是!赶紧让开,否则我们就——呃啊!”他踉跄着倒退几步,不可思议地捂着胸口,“你还真打呀?”
席勒寸步不让:“我警告过了。”
这个席勒的气势跟平时很不一样,二人对视一眼,大家同窗四年,对彼此的实力都心知肚明。
席勒虽然为人古板,不讨人喜欢,但也是全科拿优的模范生,无论文化课还是实战课样样不在话下。
两个人自知不是对手,但掉头就走好像又很丢脸,正相持不下时,户外传来一阵不小的骚动。
突发状况给了他们完美借口,“糟了,是不是礼堂那边出事了?”
“很有可能,快去看看!”
脚步声跑远。
窗外的噪音不仅没有减弱,反倒有加剧的迹象。
席勒的声音传入寝室,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二位殿下,人已经走了。”
凌熠松了口气,赶紧系好纽扣。
以后还是不要随便玩这么刺激的游戏,再来几次搞不好他会因为吊桥效应爱上奥瑟。
奥瑟:“外面出了什么事?”
“毕业舞会上有OMEGA发情,造成了连锁反应。”
凌熠一惊,这可不是什么小事。
陆颁的学生都是血气方刚的ALPHA,极易受OMEGA信息素影响。
一旦有人被发情的OMEGA诱导了发情,就会又反过来影响其他OMEGA……直到引发大规模连锁反应,被本能操控的ALPHA们为争夺□□权大打出手,将造成难以预估的后果。
凌熠:“有应急预案吗?”
他回军校这么危险的地方,他不信奥瑟没有预先做好准备。
果然奥瑟回道:“有,唐德在校外候命,只要把人都赶到操场上……”
席勒:“殿下,部分ALPHA已经失控,无法听命令统一行动。暴力驱逐的话容易伤到人,现场还有很多自保能力弱的OMEGA。”
凌熠突然道:“您让唐德准备吧,我有办法把他们引到操场。”
他穿完衣服,灵活地翻出窗口,自二楼一跃而下。
奥瑟追到窗边,往下望去,只看到凌熠毫发无伤地落了地,又轻车熟路翻过宿舍院墙。
这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可见平时没少做跳窗翻墙偷鸡摸狗的坏事。
凌熠抬头,对上奥瑟。
“殿下您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
奥瑟:“……”
嘴上大度地说不想限制他的自由。
内心深处还是想把人栓起来。
只怪他溜得实在太快,兴许哪天一眨眼人就不见了。
奥瑟眼睁睁看着脚底抹油的家伙跑出几步又回头,“大操场还是小操场啊?”
“……哪容纳的人多就去哪个!”
“知道了!”凌熠边跑还边给了他一个飞吻,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礼堂内外乱作一团,失控的ALPHA被理智尚存的学生揽着,受惊的OMEGA尖叫着跑来跑去,教官焦头烂额地指挥他们撤离,忙得满头大汗。
一股好闻到前所未有的香气悄然弥漫在礼堂各个角落,无论是失控的还是理智的ALPHA,动作不约而同慢了下来。
这股蜜香很快盖住了所有OMEGA的信息素气味,成为现场傲视群芳的存在,ALPHA们贪婪地吸吮着,眼神逐渐迷离。
尽管其中还隐约含有无法忽视的ALPHA信息素,但属于OMEGA的部分是如此诱人,足以令人忽略所有不适。
他们争先恐后涌出礼堂,尾随着信息素的源头——一个模糊的黑影——大步飞奔。
越是接近那黑影,气味就越浓郁,每个ALPHA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追上他,标记他!
凌熠不停催动着信息素释放,作为一个ALPHA,做这种事对他来说得心应手。
文明社会让ALPHA学会了收敛信息素,但在文明诞生之前,他们本来就是信息素乱放的动物。
吓退敌人、划分地盘、标记OMEGA,信息素是每个ALPHA最原始的武器。
凌熠使用这种武器,就像呼吸一样简单。
夜色模糊了道路,但凌熠熟悉这里的一切,以最短的距离朝操场狂奔。
ALPHA们像火车一样跟随其后,谁也不甘掉了队。
凌熠不费吹灰之力就把所有人引到了目标地点,东张西望,却哪里都不见唐德的身影。
“唐德队长,不会在关键时刻掉链子吧?”
他一步步后退,ALPHA们从四面八方朝他逼近,包围圈越来越小,这一次没有保镖帮他拦下热情的粉丝,他甚至在粉丝中看到了保镖本人。
奥瑟的信息素发出警告,前排的人脚步缓了下来,有限的理智在计算自己与捷足先登者的能力差距。
凌熠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只想朝天空大喊一声:妈的,说好的人呢!?
他这一抬头,被天空出现的黑影吸引了注意力。
黑影从一个变成两个,两个又变成四个,最后排成了正方形的网格。
直到他们飞进操场聚光灯的射程,凌熠才认出那是一个个无人机。
无人机继续降落,螺旋桨切割空气的嗡鸣震动着鼓膜。
硕大的雨点打在凌熠额头上,紧接着是鼻梁、下颚、手背……水珠砸在皮肤上,迸射出无数细小的水滴。
凌熠诧异地盯着开始向下洒水的无人机:人工降雨?
越来越多的水从空中降下,小雨变中雨,中雨变大雨,大雨变瓢泼骤雨。
ALPHA们还在向他靠拢,动作却起了变化。
他们像得了渐冻症一样,身体变得越来越僵硬、迟缓,一举一动都像调了16倍速的慢动作。
凌熠在课上学过这种军用的特种药剂,不是ALPHA抑制剂,而是能使人变得迟钝的镇定剂。
他低头观察自己的手,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足足用了30秒才完成。
恍惚间,头顶的雨悄然消失了,周围的雨却没有停。
他竭力转头,最先出现在视野中的是一双不染泥尘的锃亮皮鞋。
顺着脚下缓慢向上看去,眼前人的形象逐渐完整。
奥瑟站在那里,优雅从容,华贵的制服未曾沾染一丝水汽。
他手里绅士地举着把黑伞,金黄色的伞柄上雕刻着皇室的图案。
聚光灯混合着雨水打在伞面,伞下的人仿若神明,进能呼风唤雨,退能遮风挡雨。
神明只手撑伞,目光温柔,嘴角漾着浅浅的笑意。
漫天雨声,只听见他说:
“龙王在群里喷洒消毒液。”
第46章
“博瑞,你知道昨晚舞会上的OMEGA是谁,对不对?”
“你要是知道什么就告诉我们吧,那个气味我挂念了一整晚,他就是我梦寐以求的梦中情O。”
“哪怕透露一点点线索都好,求你了!”
……
舞会上昙花一现的神秘OMEGA,为陆颁军校第137届学生毕业典礼留下了传说。
据亲历者说,当晚学校里几乎所有的ALPHA学生被一股异常芬芳的信息素吸引,不知不觉聚集到了操场。
接着一场突如其来的局部暴雨,将所有人浇成了落汤鸡。
(然而据天气预报当晚并无降雨,附近地区也是晴空万里。)
当这些神志不清的ALPHA们恢复清醒后,神秘OMEGA早就不知所踪,仅余令人魂牵梦萦的香气深刻地留在记忆里。
次日,所有人都在打听他的身份,唯独博瑞醒来后,又是以头撞墙,又是狂扇自己嘴巴子,反常的行为引起了同学的注意。
可无论大伙如何逼问,往日以大嘴巴著称的博瑞,硬是一言不发,且看上去懊恼到了极点。
没人知道博瑞心里在想什么。
他不仅又一次没出息地对亲儿子发了情,事后还再度因流鼻血过度进了医院,丢脸至极。
这种事,让他怎么可能说出口。
甚至连去见凌熠的颜面都没有。
撬不开博瑞的嘴,达伦就更没可能了。
第137届毕业典礼,就这样落下帷幕,毕业生们带着遗憾奔赴各自的志愿地。
而他们心心念念的主人公,此刻正在希尔德贝里与他的ALPHA共用晚餐。
今天的餐厅少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多出一位像雕塑般伫立在旁的见习侍卫。
看着一本正经站军姿的席勒,凌熠的心思又活络起来,把用在鲁玛身上的三板斧使了个遍,一下子要奥瑟亲自喂他,一下子又明目张胆地勾引对方。
他使出浑身解数,就差坐到奥瑟腿上用餐了,然而席勒对一切视而不见。
既不指责他行为不端,也不呵斥他玷污偶像,跟过去判若两人。
使出去的手段都打在棉花上,凌熠没趣地扔掉叉子:“无聊。”
奥瑟打一开始就看破他的意图,无奈摇头:“幼稚。”
凌熠托着腮:“另一个席勒哪去了?”
奥瑟偏头:“你们总管呢?”
仆人答道:“鲁玛总管这两天身体不舒服,在休息。”
鲁玛这场病生得并非没有来由。
自从那天凌熠戏言要她留意入口的食物,她就总疑心后厨对她的饭菜做手脚,最后发展到每顿饭必须亲自盯着他们准备才可以。
兰泽养的白鼠乱跑,又让她只要一躺下,就觉得会有老鼠半夜爬到她的床上。
一个人长时间吃不好、睡不着,怎么可能不生病。
女版席勒不在,原版席勒又变得像个木头,凌熠面前的珍馐佳肴变得索然无味。
奥瑟看他玩弄盘子里的食物,兴致缺缺的样子。
“这些都不喜欢?想吃什么,让后厨给你做。”
凌熠垮着张脸想了一会儿:“我想吃阿婆扯面。”
奥瑟吩咐仆人:“问问后厨,有没有人会做这道菜。”
席勒终于开口:“奥瑟殿下,阿婆扯面是我家附近一个路边摊的名字。”
原来如此,奥瑟了然。
“让后厨派两个人去,学一下那边厨师的做法,把配方买下来。”
凌熠:“阿婆扯面,要阿婆扯出来的面才好吃。”
“那就买了带回来。”
“距离那么远,打包回来面都坨了。”
“那就把厨师请来这里现做。”
“路边摊只有在路边摊吃才有感觉,离了那个环境就不是那个味道了。”
席勒完美的表情第一次出现轻微裂痕。
就连其他仆人也觉得,凌熠殿下这一次的愿望八成要落空,奥瑟殿下不会对他百依百顺到这种程度。
然而他们都错了.
天色已晚,通常这个时间不会有人来吃面,阿婆正要准备收摊。
一辆她虽不认得,但一眼看过去便知道价格不菲的加长座驾,在她摊位附近缓缓停下。
坐在这种豪车里的人显然不会是她的顾客,甚至跟整个环境都显得格格不入。
阿婆没有多想,只是好奇地张望了两眼。
车门打开,一张熟悉的面孔打后座跳下:“阿婆,我来吃面啦!”
阿婆睁大昏花的眼睛,确认了几次不是在做梦,眼泪差点淌出来。
“小熠啊,新闻里讲得没骗人,你当真还活着!”
她激动地抓住凌熠的手,从头到脚将人打量两遍,生怕眼前这个凌熠是赝品。
回过神后又忙不迭松手后退几步:“身上都是面,脏……坐!你快坐!”
“哪里脏了,我在牢里最想的就是你这碗面。”
“你受苦了呀孩子,那姓卢的该死,小的也活该,听说他外孙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一家子都不是好人。”
凌熠失笑,回头跟奥瑟解释:“阿婆年纪大,不怎么看新闻了,跟不上时事。”
阿婆这才留意他身后还有一位器宇不凡的贵客。
“小熠,你带来的这人是……?”
凌熠见阿婆没认出奥瑟,便也不多解释:“哦,他是我朋友,陪我过来吃面。”
奥瑟虽然穿了便装,但气质横看竖看,都不像是会来吃路边摊的普通人。
阿婆将信将疑:“你这位朋友,看着有些眼熟……哎,年龄大了,眼神不好。”
她拿袖子擦了擦简陋的塑料凳子,热情招呼奥瑟:“来,坐坐坐!”
唐德立刻跟上来,在凳子上放了个精致的软垫。
正当侍卫准备对凌熠的凳子也如法炮制时,被他阻止。
“不用,我的屁股没有那么精贵,这凳子我坐惯了。”
说罢直接在奥瑟旁边坐了下来。
阿婆借着点单,小声对凌熠说:“你被关在那种地方,还能交到新朋友……真好。”
凌熠忍俊不禁:“搞不好阿婆你在通缉令上见过他,才会觉得眼熟。”
“你又胡说八道骗阿婆。”看来她很熟悉凌熠的秉性,“今天想吃什么?”
“老样子。”
“阿婆给你下大碗,你的朋友呢?”
“他已经吃过——”
奥瑟:“跟他一样。”
“两个大碗招牌面。”阿婆乐呵呵地走了。
凌熠挑眉:“殿下,您不会也对平民食物感兴趣吧?”
“我不能吃吗?”
“平民食物意味着有很多平民细菌,万一您高贵的肠胃对它们感到不适,我在总管那里的罪名可就又多了一项。”
奥瑟不以为意:“你在她心目中的罪名还少么?”
确实不少,足够判好几个死刑了,凌熠有这个自知之明。
阿婆的声音忽然惊讶地响起,“诶?这不是小勒吗,你也来了?”
她眼神不好,依旧把席勒认了出来。
“来了怎么还站着,怎么不坐下一起吃啊?”
说着就要去凌熠那桌给他摆凳子。
席勒把人拦住:“不必了阿婆,我不吃,谢谢。”
阿婆有些摸不着状况:“那好吧……这孩子总是这么有礼貌。”
凌熠调侃:“有什么嘛,阿婆都招呼你了,坐下一起吃。”
席勒一动不动,就好像没听到。
倒是唐德馋虫被勾起来了:“我也来一碗。”
阿婆高高兴兴去准备:“三碗招牌面。”
奥瑟见阿婆对两个人都很熟,意味深长地问:
“阿婆,他们两个之前经常一起来吗?”
“殿下!”凌熠小声抗议。
阿婆离得远,听不到他那声殿下。
“你问小勒和小熠啊?每个周末都一起来,但又不搁一起坐,一个坐东边,一个坐西边。小熠吃得快,经常吃完就跑,小勒付钱的时候脸可黑了。”
凌熠按住奥瑟的腿,怕他一个不开心把面摊给掀了,说话语气带上些小辈跟长辈撒娇的口吻:“阿婆,我快饿死了,面什么时候好?”
“马上好,马上好。”
她特地把手洗了两遍,才开始扯面。
阿婆忙起来后,凌熠迅速抢占舆论高地:“还不是您,明明爱吃醋,还非要人跟着。”
什么特殊癖好。
奥瑟笑而不答,扭头去看阿婆扯面。
“怪不得叫扯面,原来是用手扯出来的。”
“恭喜您又掌握了一些没有用的平民常识。”
“这个技术,我宫里的厨子确实未必做得到。”
“您还惦记着让后厨来学艺这码事呢?这门手艺不难,关键是熟能生巧,阿婆在附近摆了十几年的摊子,所以才能做到每根面粗细均匀。”
说罢扬声:“阿婆,我朋友那碗多放醋,他爱吃酸的!”
“好咧!”
须臾的工夫,三大碗热气腾腾的面被端了上来,两碗放到凌熠和奥瑟面前,一碗在隔壁唐德桌上。
凌熠歪头打量:“阿婆,你偏心,他的碗筷怎么跟我的不一样?”
阿婆在围裙上擦手,笑着回:“这是刚才那些人给我的,他们自带的餐具,你朋友真是讲究人。”
唐德在隔壁插嘴:“给您也准备了,怕您说餐具不一样,味道不一样,就没让他们换。”
凌熠服气:“果然讲究人。”
奥瑟夹起一块不明物体,问:“这是什么?”
凌熠:“牛的小肠。”
换了一块:“这个呢?”
“牛的大肠。”
奥瑟明显陷入了沉思。
“殿下肯定没吃过这么平民的食材,一头牛失去了生命,浑身上下大概只有500克肉配送上殿下的餐桌,您就不想想剩下的部分哪去了?”
凌熠夹起他碗里同样看不出原型的食材:“过去物质短缺的时候,只有贵族吃得起肉,平民只能研究如何把贵族们看不上的内脏做得好吃。现在物质丰富了,不影响大家仍然觉得它们好吃。”
他当着奥瑟的面大快朵颐,唐德也不客气,狠狠地干了一口汤,发出幸福的喟叹。
“还得是这种民间小摊做出来的食物有烟火气。”
奥瑟见他俩吃得香,用筷子挑起一根面条。
凌熠余光瞥见:“您真不用勉强陪我吃这个。”
奥瑟也好似没听见,试探着将面条送入口中,调料味特别浓重。
当舌头适应了这种味道,味道居然还不赖。
凌熠三两口唆完一碗面,捧着碗喝光汤底,放下碗时惬意地长舒一口气:“舒服了。”
奥瑟也放下筷,从侍卫手里接过手帕,优雅地擦了擦嘴,又递回去,顺便给出评价:“五星好评。”除了有点酸。
“这句是我教您的,算您用对了。”
“但还是不如另一种面好吃。”
凌熠好奇:“哪种面?”
“你的心里面。”
“噗——”隔壁唐德一个没忍住喷了出来。
奥瑟居然还追问:“这句用得不对么?”
凌熠阴着脸:“是不是博瑞写的?我明天就去把他鲨了。”
“干什么啊?怎么还拦着不让过,你们谁啊?”
一个男人的大喊大叫横插进来,声音还带着些许醉意。
唐德唰地站起来:“什么人?”
阿婆听见,赶紧过去跟侍卫们解释:“这是我儿子,他喝多了,你们不要跟他一般见识。”
他儿子还在嚷嚷:“这些人都谁啊?干嘛把这儿围起来,收保护费啊?”
他摆脱掉侍卫,直奔阿婆装钱的盒子。
阿婆见状连忙一把拉住他:“你不能拿,这几天的钱全被你拿走了,我还得准备明天的食材。面没了,菜也没了,你要我怎么出摊?”
“死老太婆,你没钱买菜关我什么事?”
两个人为争一个盒子,拉扯推搡,最后酒鬼不耐烦,仗着自己年轻有力气,一把将人甩开。
“滚开,别碍着我!”
阿婆身体失去平衡,险些向后栽倒,幸好有人在身后扶了她一把。
她既感激,又难为情地冲席勒点点头:“不好意思啊,总让你们看笑话。”
酒鬼打开盒子,一把抓光里面的钞票,满脸嫌弃。
“怎么就这么点啊?早跟你说了搞点赚钱的买卖,你非要干这不赚钱的,从早到晚就这么几张票子,都不够我买酒喝!”
阿婆放弃争执:“行了,你拿了钱就快走吧,这会子还有客人呢。”
“诶?”醉汉听说有客人,便瞅了一眼。
这一眼不要紧,他猛地发现新大陆:“这不是为民除害的大英雄吗?”
他连手里钱都搁下了,踉踉跄跄冲到凌熠跟前,不怀好意地打量他。
唐德想拦,被奥瑟用眼神制止。
正好凌熠无聊,让他打发打发时间也不错。
“大英雄跑来我们这小地摊吃面,真是蓬、蓬、蓬……”
酒鬼肚子里全都是酒水,没有半点墨水。
“碰到你可真扫兴啊。”凌熠好心替他接了下去。
十里八街,都认识这酒鬼,是个远近闻名的吸血虫。
如果不是他,阿婆攒下的钱早就够盘下一间铺子。
就是因为他无休止的挥霍,阿婆大把年纪还要推着车出来摆摊。
酒鬼啐了一声。
“你命真够大的,车子爆炸都没死。老太婆以为你死了哭了好几天,我死了她都不会那么难过。”
“我要是阿婆,你死了我放鞭炮庆祝还来不及,哪里顾得上难过?”
“你说什么?”醉汉伸手去抓凌熠的衣领,边儿还没摸着就被人将手臂反拧到背后。
“疼!疼疼!”他吃痛叫出声,“你他妈又是谁啊?”
他费力扭过头,瞪向偷袭者。
“……怎么是你这家伙?你俩不是一起的吗,你怎么当上保安了?”
酒精麻痹了他对危险的感知,眼睛向下瞄:“哟,制服还挺帅,你干这活儿钱应该不少吧,借我几个花花……”
忽然间下颚一痛,竟是被席勒单手卸了下巴。
酒鬼说不了话,气得“啊啊”叫唤。
“凌熠殿下,这个人要怎么处置?”席勒请示。
“啊?啊(殿)啊(下)?”
他被席勒押着,直不起腰,脸不偏不倚送到凌熠跟前,不拍两下好像对不起他的配合。
下巴脱臼本来就痛,被这么轻轻地拍上一拍,酒鬼叫得像杀猪一样惨,酒都疼醒了。
“本来呢,应该好好教训你一顿,但你再怎么垃圾,也是阿婆亲儿子,我怕她会伤心。”
“啊啊!啊啊啊!”
“所以我决定,从明天起,不管阿婆出摊还是收摊,你都要跟着打下手。阿婆出摊,你就负责搬东西,招呼客人,和面洗碗;阿婆收摊,你就买菜洗菜,扫地刷锅。阿婆做什么,你就做什么,阿婆做不动的,你就替她做。”
“啊?啊啊啊啊?”
凌熠抬下巴示意席勒,席勒手上用力,脱臼的下颚骨被装了回去,又引发一阵哀嚎。
酒鬼嚎完,发现自己能说话了,冲着凌熠顶撞回去:“我凭什么听你的!?”
“看到周围这些保安了吗?他们可是都听我的。我隔三差五派人过来抽查,要是发现你人不在,或是偷懒,或是喝酒抢钱闹事,对阿婆不敬,就把你剁碎了炖肉汤。”
酒鬼惊恐地瞄向四周,意识到凌熠好像不是在危言耸听。
“你这是杀人!……是犯法!”
凌熠露出一个阴恻恻的笑容:“看不出来你还有法律意识,但是别忘了,首相的儿子我都杀了,不也安然无恙地坐在这里?不知你的命跟他比起来——”
酒鬼打了个哆嗦,呼吸停滞,凌熠的眼神是杀过人的眼神,看他就好似在看蝼蚁,结束他的小命也是分分钟的事。
他吓得不敢出声了。
恐吓完这个酒鬼,凌熠回头,发现奥瑟的座位上空无一人。
“这个人哪去了?”
他起身四下寻找,视线最终定格在面摊。
冯狄帝国第十六代王储继承人……
此刻正在路边摊上学习扯面。
边做还边向阿婆请教:“这样对吗?”
阿婆忐忑不安地搓着手,一方面忧心惨叫中的儿子,一方面又怕怠慢了贵客。
“是是,就是这样……”
可能是感受到了凌熠的目光,奥瑟头也没抬。
“我认为我在这方面还挺有天赋,你觉得呢?”
凌熠如实回答:“知道您是在扯面,不知道还以为您在指挥交响乐呢。”
能把面扯得这么赏心悦目,的确是一种天赋。要是出来摆摊,很有成为网红摊主的潜质。
奥瑟嘴角多了抹不易察觉的浅笑:“忽然觉得掌握门手艺也不错,要是不继承家业,还能养活妻儿。”
话虽感动,可从继承家业到地摊扯面,其中的落差未免也太大了。
唐德来了兴致:“您要是摆摊扯面,我就负责和面,我觉得我和面一准行。”
奥瑟瞪他一眼,很是嫌弃:“我要是摆摊,还雇得起你?”
唐德挺胸:“我很好养的!有碗面吃就行!”
酒鬼身子一震,这个始终被他当做背景板的ALPHA,他终于认出来他的身份。
“奥、奥、奥、奥……”
凌熠白了他一眼:“你在狗叫什么?”
“……我我我,我明天……不是,我今晚!今晚就帮老太婆干活,收摊!”
凌熠不高兴,朝他后脑勺给了一巴掌。
“我说半天你不听,他扯两下面你就听了?”
酒鬼缩着脖子,点头如捣蒜:“听听听,都听!”
闪光灯在夜间格外醒目,一道白光过后,十几道视线齐刷刷射向灯光的来源。
路人一动不动举着手机,被这样的阵仗吓坏了,就好像自己无意识拍下了□□交易现场,离被灭口只有一步之遥。
他一退,再退,掉头拔腿就跑。
唐德刚要追,奥瑟:“算了。”
“他拍到了您……”
“无所谓。”奥瑟满不在乎。
既然奥瑟本人不在乎,唐德也乐得轻松。
横竖不是他上网丢人。
乔温子爵的古堡,缔斯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是一张照片。
那是昨晚一夜之间风靡全网的照片,大名鼎鼎的奥瑟殿下在路边摊亲自扯面,动作甚至看起来有几分专业。
网友们围绕这张照片展开了深入讨论,仅仅不到半个小时,阿婆扯面的地理位置就被扒了出来,一大早便有主播出发,准备蹲点打卡。
要说奥瑟半夜不睡觉跑去体验民间生活,缔斯是不信的,这张照片的重点应该还是镜头以外的人。
能把皇太子忽悠到这地步,这个人有点本事。
缔斯放下手机,向杜宾问道:“我要你准备的东西,你弄好了吗?”
“回殿下,已经按您的吩咐准备妥当。”
“送到希尔德贝里去,就当是我送他的见面礼。”
已经见过三次面,再不送见面礼就不礼貌了。
“您确定这样直接送过去,不会被奥瑟殿下拦下么?”
缔斯笑笑:“你还不了解那些爱跟风的贵族吗?这会儿想必礼物和请柬都已经像雪花一样飞进希尔德贝里了,要是送晚了,他都未必能在一堆名贵礼物中发现我的一番心意。”
杜宾:“明白,我立刻差人送去。”
缔斯重新拿起手机,欣赏照片中人的英姿,不由哑然失笑。
“我的好哥哥也太接地气了吧,扯面?亏他想得出来。
“还是由我这个99.65为他示范一下如何抓住年轻人的心吧。”
第47章
唐德趁奥瑟和凌熠用完早餐的空档,抱来一摞请柬。
“波利侯爵的姑奶八十岁生日,下个周六在洛恩嘉里山庄举行寿宴。”
奥瑟:“波利侯爵的姑奶是什么重要人物吗,还要我亲自给她贺寿?”
唐德将请柬翻转:“可是,这份请柬是给凌熠殿下的。”
凌熠:“我?”
“里面还附了张纸条,”唐德把纸条拿起来,“这上面说,如果殿下有兴趣也欢迎,如果忙碌就不必勉强出席。”
“也欢迎?”奥瑟冷笑,“我现在已经成了附属品吗?”
唐德心想大概是的,但当然不敢直接说出来。
而是识趣地换了一张:“莱卡博物馆七十九年馆庆,普洛院长邀请凌熠殿下参观指导。”
凌熠:“又是我?”
奥瑟:“七十九年有什么值得庆祝的,它撑不到明年就会倒闭吗?还不如波利侯爵的姑奶。”
唐德干笑了两声,果断换了第三份。
“库本伯爵这个周末办庆生会,庆祝……他的爱犬生了小狗。”
唐德把照片拿给二人看,笑道:“生了五只呢,还怪可爱的。”
这一次凌熠聪明地不开口了。
奥瑟脸色黑得像锅底:“他的爱犬不是被他的前OMEGA带走了吗?”
唐德贴身跟着奥瑟,贵族圈八卦可一个没落。
“库本伯爵思犬心切,又去给偷回来了。带走的时候一只,偷回来的时候六只,赚大发了,就是不知道狗爹是谁。”
凌熠“咳咳”了两声:“你说的这些人我都不认识,也没什么兴趣参加他们的宴会。这一堆都是给我的吗?是的话可以留下来我自己看。”
唐德翻找着:“差不多吧,其中也有一两份是给殿下的。贵族圈喜欢搞攀比,他们总是一窝蜂邀请时下的红人,谁能请到谁就有面子。您也不用太在意,没兴趣的统统推掉就是了。”
“那统统搁在那儿,等我无聊了翻翻。没有殿下出席的活动,我一个人去有什么意思?”
奥瑟脸色稍霁。
唐德心想凌熠哄他家殿下的本领是越来越纯熟了,一句话就能把怒气消下去。
他又从下属手里接过一个保险箱,打开后里面整齐排布着各类名贵首饰。
奥瑟:“这些又是什么?”
“这是几大珠宝品牌提供的当季新品,他们希望凌熠殿下参加活动的时候,能够佩戴这些首饰出席。”
奥瑟瞪他一眼,似乎在埋怨他考虑不周,凌熠天生ALPHA,就算更改了性征也不见得会喜欢这些OMEGA的东西。
要是敏感一些,搞不好会觉得受到侮辱。
“拿走,让那些品牌以后不要再送了。”奥瑟手一挥。
“等一下。”
凌熠阻止了他,颇有兴趣地拿起一样,看看,又放了回去。
“麻烦把这些送到寝宫去,我想试试。”
奥瑟:“……”
唐德:“外面还有很多贵族们送来的礼物,要不一起送过去您慢慢拆?”
“行。”凌熠抬脚先走,似乎迫不及待想要看看这些礼物,席勒拎着首饰箱尾随其后。
奥瑟也脸色不佳地站起来:“今天留下来办公。”
“啊?您今天不去铂林宫开会啦?”
“让他们来这里开!”
唐德目送奥瑟怨气冲冲的背影,暗地寻思,这还没登基呢,已经有鸽例会的苗头,大有成为昏君的潜质。
昏君身边两大标配,一为妖后,一为权臣,前者轮不到他,后者舍他其谁?
想想自己即将权倾朝野,唐德还有点小激动呢.
凌熠手持一条项链,在镜子前左右比量。
席勒托着保险箱,目不斜视地候在一旁。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席勒一言不发。
“你肯定在想,这个人做手术影响了脑子,连行为举止都变得像个OMEGA。
“要不是就是在想,搞不好他以前就认为自己是OMEGA,做手术不是迫不得已,是巴不得。”
席勒依然没有反应。
凌熠却很自信:“就算你现在是块木头,我也能猜透你的想法。”
项链不合心意,凌熠重新拿了副耳夹试戴。
“谁说只有OMEGA才喜欢首饰?我跟你说,你这是刻板印象。”
在凌熠的故乡,无论男性女性,ALPHA、BETA还是OMEGA,打出生起,首饰对于蜂族来说就是像衣服一样的必需品。
尤其是青壮年男性ALPHA,他们上半身往往只有简单的几块布料,或是干脆赤裸,故意露出结实的肌肉和古铜色肌肤,再搭配上流光溢彩的饰品——项链、手环、臂环……目的就是充分展示自己的美貌与强壮,以博取蜂王/后的欢心。
耳朵上的装饰对于蜂族ALPHA来说,更是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
每个ALPHA在18岁生日的这一天,会在左耳打一个耳洞,代表自己已经成年,可以为种族的繁衍作出贡献。
倘若被王临幸过,就可以打第二个耳洞,地位也得到极大提升。
如果ALPHA得到了王的宠爱,王会亲手为TA打下第三个耳洞,TA的地位将凌驾于众人之上。
凌熠在蜂巢时年纪尚小,不懂得成年人的规则。
他只知道戴三个耳坠的ALPHA,是除王以外最有权力、最气派的大人。
再加上得宠的男A往往高大威猛,刚健有力,是ALPHA中的佼佼者,自然也就成为像凌熠这样的小雏鸟们憧憬的对象。
凌熠幼年时的人生目标就是打三个耳洞,这个淳朴的愿望在他成为城里的孩子后彻底幻灭。
在城市里,首饰似乎成了女性和OMEGA专利,男性ALPHA最多的装饰物就是袖扣、手表、领带夹,单调得要命。
“这个怎么样?”凌熠偏头打量刚戴上的耳夹。
席勒直到这时才转头看了镜子一眼,又面无表情转回去:“可以。”
凌熠被敷衍扫了兴,揪下耳夹丢回箱子:“直男的意见没有可参考性。”
这些首饰美则美矣,但都过分精致了,比不上蜂族首饰那种粗犷野性的美。
“凌熠殿下,凌熠殿下!”
唐德小跑着进来:“我把礼物给您抱来了!”
凌熠心想什么礼物值得近卫队长跑来送,紧接着就看到唐德怀里抱着一只大猫大小的白色幼虎。
“这是皇家兽园送来的小东西,才三个月大,刚刚断奶。”
凌熠惊喜接过:“这也是给我的?”
“兽园本来就会不定期送些动物过来,不过这只毛色变异,父母和一窝的兄弟姐妹都是橘虎,很难得的。”
“可是我对养老虎一窍不通啊。”
“希尔德贝里有专业的饲养员,照料的问题不需要您操心。”
凌熠安心,低头抚摸怀里的小生物。
蓬松的软毛被撸平后又会再次奓起来,扑鼻而来一股奶香,让人忍不住想把头埋进去深吸上几口。
小家伙到了陌生环境,却不怎么害怕,好奇地嗅来嗅去。
它的大脑袋跟身子不成比例,爪子也大得出奇,看得出来以后是个大家伙。
“它现在是您的,您可以为它取个名字。”
凌熠面带笑容:“现在不要,等殿下来了再取。”
唐德醍醐灌顶,不愧是殿下未来的标配之一。
一起为共同饲养的宠物起名字什么的,真是太小情侣操作了,怪不得殿下能被拿捏住。
侍卫们捧着剩下的礼物鱼贯而入,角落里很快堆成了小山。
“你确认这些都是送我的?这也太多了吧。”
“这才哪到哪,谁不想讨好未来的皇后呢?”
等到元帅那边把真凶一抓,赦免权收回,奥瑟登基,再风光大婚。
届时这些人的礼物就是想送都未必送得进来。
“您慢慢拆,我回奥瑟殿下那边去了,他今天在书房处理政务,您有事可以随时见他。”
没有事也可以见一见,殿下留下来不就是为了这个。
凌熠的注意力已经被吸引走了,对唐德的话随口应道,也不知听到了多少。
他抱着老虎窝在沙发,遥控席勒把包装一件件拆开。
都是些名贵的稀有的玩意,虽然看着新鲜,但有了小老虎珠玉在前,其他礼物就显得不过尔尔。
席勒拿起一个方形盒子,照例先念上面的落款。
“这个是乔温子爵送的。”
凌熠打了个哈欠,一连看得太多,他已经有些审美疲劳了。
手上揉搓着小老虎的肚皮,勾引小老虎对他又抓又咬,嘴上懒洋洋问:“乔温子爵?怎么好像在哪里听过。”
他突然想起在哪听过这个名字,有了几分精神:“拆开看看。”
盒子打开,里面是一个现代感十足的头盔。
凌熠猛地坐直:“这不会是那个,柯基公司最新研发出的虚拟游戏设备吧?”
这项技术由于还在内测,全球只限量发行了一万份,在开售瞬间一抢而空,如今重金难求。
席勒将头盔旋转半圈,露出柯基公司的LOGO,坐实了凌熠的猜测。
无论送礼物的人是谁,他都精准抓住了凌熠的喜好。
确切地说,这个年纪的年轻人,没有几个能抵挡住新科技的诱惑。
凌熠把小老虎塞到席勒怀里,反手接过头盔:“剩下的改天再拆,我先研究研究这个。”
他简单研究了一下说明,戴上头盔,启动界面。
逼真的感官享受宛如真的进入一个崭新的虚拟空间。
建号界面是科技感十足的试衣间,预览镜面中的初始角色是凌熠本来的模样。
捏人自由度非常高,外貌性别乃至物种都能任选,人物甚至可以变成章鱼。
凌熠把肤色调整成蜂族人最爱的古铜色,还把心心念念的小辫子捏了出来。
游戏中的饰品库不像现实中那般单调,各种风格应有尽有。
经过一番精心搭配后,镜面中的帅气青年充满自然野性的美。
倘若蜂族没有经历过那场灭顶之灾,现在的凌熠八成就是这副样子。
“会不会太帅了点,”凌熠对着镜子自我欣赏,“要不要调低点颜值?”
他挺起胸膛:“或者把身材调得再健硕点,跟奥瑟殿下一样?”
他最后打消了这个主意,觉得还是自己原装的好。
选择保存形象后,凌熠进入游戏出生点。
出生点并不只有他一人,还有一位梳着双马尾的小萝莉。
在发现有新人传送过来后,小萝莉绕着他跑了一圈。
“帅哥一个人吗?我第一次玩这个游戏,要不要一起组队,我听说有队友会容易很多。”
凌熠将眼前的双马尾从头看到脚,欣然应道:“好啊,那我怎么称呼你呢?”
小萝莉见他同意了,开心回答:“你可以叫我——”
“司蒂。”凌熠微笑着说出来。
缔斯:“……”
这场景隐约有几分熟悉,仿佛在哪里发生过。
缔斯不装了:“你怎么知道是我?”
“我不觉得你以乔温子爵的名义送我一个可以联网的游戏头盔,就只是为了请我玩游戏这么简单。”
之所以没有爆改形象,就是想看看这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缔斯赧然:“我以为你不会对这么普通的一个名字有印象。没办法,奥瑟殿下把你看得太紧,我想单独见你,就只能用这种办法。
“其实我也没把握,担心礼物太多你看不到,或者不在意,又担心你换了形象,我认不出来……”
凌熠打断他:“我当你有了卢乎伦的新消息,才处心积虑约我私下见面,你要是没有什么正经事——”
“那当然是有的,”缔斯忙说,“我的线人传过来一些消息,卢乎伦知道下毒的人是蜂族后,又恨又怕,蜂族这次毒杀卢达瓦,目标明确,下一个很可能就是他。现在但凡是入口的东西,他都要人试了才敢碰,我看再这样下去,我们什么都不用做,他早晚把自己吓死。”
凌熠冷笑:“坏事做绝才会怕走夜路,吓死?未免太便宜他了。”
缔斯:“我的线人还弄到一份名单,涵盖了当天所有能接触到饮食的人员,卢乎伦和军方都在调查名单上的人。”
“名单在哪里?”凌熠追问。
“他最迟明天送出来,我第一时间发给你。”
凌熠不再言语。
“现在你能相信我了吗?”
“等我见到名单再说。”
“我也想赶在卢乎伦和军方之前找到这个人,否则他一定凶多吉少。我有很多情报想跟你分享,但是……”
“但是奥瑟殿下把我看得太紧,你只有这么一个方式能见到我,对吗?”
缔斯一副被说中心思的样子。
“在元帅家那天你也见到了,奥瑟殿下不知为什么,对我好像特别戒备。”
“你想多了,他对每个ALPHA都这样。”
“是么?”缔斯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眼神甚至可以说是冒犯,“你打扮成这个样子,比现实中的你更……让人心动。”
凌熠眼中寒光一闪。
“不要拿这种形象对我说这种话,让我有种勾引未成年的错觉。”
缔斯愣了下,瞬间回忆起凌熠被捕的原因,自己好像不自觉踩到了他的雷区。
聚拢的气场瞬间弥散,甚至显得有些做小伏低。
“是我考虑不周,那我换个形象好吗,你喜欢什么样子?”
“章鱼。”
“……”
拥有蜜色肌肤的美人带着条章鱼,完成新手指导,准备踏上征程。
章鱼看上去闷闷不乐,像离开海洋太久,产生了思乡之情。
凌熠把人戏耍够了,假装大度道:“还是换回去吧,跟一个不是人的生物组队打怪,我怕把你当怪刷了。”
缔斯如蒙大赦,飞快切换回了人形,眨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乖巧地不讲话了。
可能是因为还在内测的原因,这个游戏的玩法非常简单粗暴,就是僵尸袭城,玩家突围。
突围过程中要面临无数的僵尸,稍有不慎就会被僵尸同化。
凌熠在军校摸爬滚打四年,就喜欢这种简单粗暴的玩法。
他检查了一下新手初始装备,信心满满地带着章鱼……啊不,抗着重型激光炮的小萝莉,走出新手村.
奥瑟生病期间积压了不少政务,赶在晚餐前全部处理完毕,雷厉风行的效率让唐德都为之咋舌。
但餐厅却不见凌熠的身影。
奥瑟到寝宫寻人,被迎面撞来的毛绒活物险些绊倒。
“这是什么?”
席勒快步上前把老虎抱走:“回殿下,这是皇家兽园送给凌熠殿下的礼物。”
来的第一天就可以在寝宫乱跑,奥瑟不用想就知道凌熠肯定很钟意。
他瞪着席勒怀里的小生物,怎么都想不到自己居然会嫉妒一只老虎。
“这些人还真是煞费苦心。”
萌宠、首饰、机车……
他们把凌熠感兴趣的东西都送完了,就没有一个人想到给他留一点发挥余地。
今后每年的生日、节日、结婚纪念日……要他拿什么给凌熠惊喜?
“凌熠人呢?”他继续往里走。
“他在玩游戏。”
“游戏?”
奥瑟看到了戴着头盔的凌熠本人。
“那是什么东西?”
“一种新款的虚拟游戏头盔。”
“也是别人送的?”奥瑟多此一问。
“是的。”
“他玩了一整天?”
席勒点头。
奥瑟再看向那个头盔,既觉得碍眼,又不理解。
“年轻人都喜欢玩这个?一玩就停不下来?”
席勒斟酌用词:“刚接触时是容易沉迷,等新鲜感过了就不会了。需要我提醒凌熠殿下停下来用餐吗?”
奥瑟看了眼时间。
“不用,让他继续玩吧,玩完了再吃。”
第48章
凌熠打尽最后一发子弹,最后一个僵尸在他面前倒下,游戏通关的金色特效浮现在视野中央。
逼真的特效,身临其境的体验,酣畅淋漓的作战快感,让现实中的时间在这里形同虚设。
结算面板开始计数,凌熠的小队在这局突围中总共击杀掉71041个僵尸,荣居当日击杀榜榜首。
随机招募来凑数的几个队友早已化身迷弟,对凌熠佩服得五体投地。
“大哥,再来一局呗,被带飞的感觉太爽了!”
“我玩这个游戏一周了,你是我见过枪法最准的人,冒昧问一句你是不是练过啊?”
凌熠轻描淡写忽略了后面的问题:“不来了,时间太晚了,下次再说。”
“那下次能不能带上我?我会上子弹,搜补给,还能给大哥喊666。”
“还有我还有我,我喊6的姿势比他多!”
“巨佬,能不能赏个好友位?”
凌熠指向一边的双马尾:“时间不够了,你们要加就加她,找她就能找到我。”
缔斯:微笑。
他卸下武器,朝凌熠走来。
凌熠发自肺腑夸了来者一句:“看不出来,你水平还不赖。”
他本以为在皇家学院念书的人,多是些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草包贵族。
没想到司蒂竟能跟上他的节奏,两个人合作打出了很多次完美击杀,刷新了他对皇学的糟糕印象。
“你明天还来吗?”
“明天?看情况吧。”
凌熠假模假样说,实际上直到现在他还兴奋不已,这么一会儿的工夫就想出好几条新战术,迫不及待想要投入实践。
“我等你。”
凌熠原地下线,剩下几个人立刻围上缔斯。
“美女加个好友,下次大哥开黑记得叫我。”
“从今以后我们就跟着大哥混了。”
缔斯继续微笑:“加好友?没问题。”
小萝莉的身体渐渐透明,在众目睽睽下开启下线倒计时。
“诶?美女别走啊,是大哥让我们加你的!……就带我们玩嘛!”
…….
凌熠摘下头盔,才赫然发现外面天色已黑。
“几点了?”
“九点半。”席勒回。
“这么晚了?”
肚子适时叫起来,凌熠这才意识到自己整整玩了一天游戏,饥肠辘辘。
“啊,肚子好饿。”
“奥瑟殿下在等你用晚餐。”
凌熠动作一僵,惊讶抬头:“殿下还没吃?”
噔噔噔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消失了一天的准王妃殿下现身餐厅。
在见到奥瑟低头看书的背影后,凌熠心虚地放慢了脚步。
奥瑟听到动静,只微微回头扫了一眼,合上书交给仆人。
“布菜。”
热气腾腾的菜肴很快摆了一桌子,看起来就像刚出锅的一样。
凌熠挨着椅子边缘小心坐下,眼神像惹了祸的小动物。
“殿下,这么晚了,您怎么不先吃啊?”
鲁玛站在她一贯的位置上,双手端庄地握在腹前。
“殿下从六点等到现在,我也曾三番四次劝殿下先用,殿下执意不肯,一定要等您一同就餐。”
“……”凌熠自知理亏,但又拉不下脸面道歉,转头冲席勒撒气:“你怎么不叫我?”
“是我让他不要叫你的,”奥瑟慢条斯理开口,“看你玩得投入,不想扫你的兴。”
鲁玛显得得理不饶人:
“殿下不肯用餐,所有仆从也原地候命到现在。后厨为保证口感,部分菜品每隔一小时重新烹饪一遍,这一切都是为了不打扰您游戏的兴致。”
斜对面的席勒淡淡地看了她一眼。
凌熠第一次在鲁玛面前无话可说,眼角委屈地耷拉着,不见往日气焰。
反倒是奥瑟出声教训鲁玛:“我们吃饭的时候,你一定要在旁边长篇阔论吗?如果做不到安静,以后用餐时间你可以下去休息。”
鲁玛闭上了嘴,却扬起下巴,摆出胜利者的姿态。
她很清楚就算殿下表面上教训她几句,内心对凌熠也不可能没有不满。
类似的事件再多发生上几次,殿下的好感就会慢慢减淡。
没有修养的平民就是这样,哪怕用歪门邪道的手段一时魅惑住了殿下,相处时间久了,双方差距的鸿沟就会逐渐显现出来。
届时奥瑟殿下就会明白,婚姻大事还是门当户对更为重要。
奥瑟回过头,发现凌熠用叉子一下下戳碗里的食物发泄。
“今天的菜也不合胃口?”
凌熠不吱声,倒霉的看不出原型的食物已经被他戳得千疮百孔。
“还想去吃面?这么晚了,阿婆应该收摊了,想吃的话明天早点我陪你去。”
凌熠把叉子扣到桌面,憋了一肚子的话向外倒。
“没注意时间是我的问题,殿下饿了可以先吃,我又没要您非得等我,还拖着那么多人一起等,菜一遍遍做,不就是良心绑架想让我愧疚么?”
他一口气说完,胸口因激动起伏,说完却不敢抬头,等待迎接奥瑟的怒火。
奥瑟却没有像他想象中那样动怒,隔了片刻才道:“起初我也不明白游戏为什么要打那么久,所以专门打听了一下,像你这个年纪,放假熬夜刷手机,打游戏,睡懒觉,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我不应该要求你像我一样三餐准时,作息稳定,那跟让你重念军校有什么区别?”
凌熠偷瞄了奥瑟一眼,有些动容。
“我等你,只是因为我认为家人应该一起吃饭,从没想过要良心绑架,更不希望你自责。”
“既然你这么想,那好,”奥瑟偏过头,吩咐众仆从,“从今以后凌熠若是不想按点吃饭,等他是我一个人的事,留几个人轮班即可。其他人该做事做事,该休息休息,厨房只需要备好菜,等他想吃了再做也不迟。”
鲁玛瞪大眼睛,不敢相信殿下会让步到这种程度。
“殿下,希尔德贝里几十年来都是这样的作息。”
“一成不变的日子也没什么意思。你是总管,我相信随机应变对你来说并不难,如果觉得吃力,那就培养一个接班人帮你。”
“……”
奥瑟的意思很明确,是告诉她做不好就换人,鲁玛哪里还敢提出异议。
凌熠搁在桌上的手被另一只手覆盖住,“你想睡懒觉就睡,想玩游戏就玩,但是不管多晚,我只想每天至少跟你一起吃顿晚餐。”
凌熠垂眼盯着他的手,心里不知是个什么滋味。
“这个要求也过分吗?”
“……不。”带着沉闷鼻音的低声回应。
“那就这么决定了。”
奥瑟把一道汤端到他面前。
“你一整天没吃东西,吃猛了会伤胃,先喝点汤垫一下。”
汤碗被端起来一饮而尽,奥瑟摇头,拿起餐巾帮他擦拭嘴角。
“都说了慢一点。”
凌熠容光焕发,阴霾一扫而空,眼睛里重新有了光芒。
“殿下,您看到我的新宠物了吗?”
“那个被你冷落了一整天的新‘宠’物?”
凌熠心虚地吐吐舌头。
“它是我跟殿下一起养的第一只宠物,都说养宠物跟养小孩差不多,我们现在没有小孩,先拿宠物代替一下也不错。”
他凑近:“殿下要不要给它起个名字?起了名字,就更像自己的小孩了。”
要是奥瑟从养宠物中获得了乐趣,或许就不那么执着于生孩子了。
“养宠物跟养小孩差不多?”奥瑟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说法。
凌熠使劲点头:“很多情侣都拿宠物当孩子养的,可以提前体验做父母的感觉。”
兴许是“情侣”二字大大取悦了奥瑟,他吩咐仆人:“书桌左边抽屉里有一个册子,把它拿来。”
册子被取来,凌熠打开,页数倒是不多,但是密密麻麻写满了名字。
看出来是奥瑟亲笔所书,他的字体遒劲有力很有辨识度。
“这是什么?”凌熠不解。
“不是说宠物也是孩子?这里面都是为我们将来的孩子准备的名字,你可以选一个喜欢的用。”
凌熠:“……”
他面无表情地合上册子:“我已经起好了,就叫小白了。”
“你刚不是还说宠物跟孩子一样?”
“我决定我的孩子叫小白,我们平民给孩子起名就是这么简单粗暴。”
奥瑟看起来还想为他的花名册争取一下,见凌熠赫然一副油盐不进的表情,只得作罢。
“行,你想叫什么就叫什么。”.
对于胖乎乎的议政大臣桑福来说,希尔德贝里的面积未免过分大了些。
从前门到后花园这段距离,他走得整个人呼哧带喘。
“最近很少在铂林宫见到奥瑟殿下了哈?”桑福边擦汗,边与为他带路的鲁玛寒暄。
“奥瑟殿下现在怎么舍得离开希尔德贝里呢,他巴不得一天24小时都留在这里。”
“呃……”
不知是不是桑福的错觉,鲁玛一成不变的语气中暗含浓烈的不满。
他婉转问起:“我听说,与首相结下梁子的那位学生,如今跟殿下交情匪浅?”
“又岂止是交情匪浅这么简单,殿下继续这么纵容下去,早晚有一天他会骑到殿下头上。”
桑福笑着回:“不至于,不至于,殿下是什么样的人我很清楚,谁敢骑到他头上去?夸张了哈。”
后花园入口就在前方,清亮的男声打外面传来:
“左一点。”
“再往右一点。”
“太靠前了,后退一点点……抓到了!”
桑福迈进花园,看见前段日子在新闻中频出的焦点人物,举着双手,想要去够趴在树杈上的白色小老虎。
而任由他骑在脖子上,将人高高托举起来的,就是桑福再“熟悉”不过的奥瑟殿下。
园丁抗着梯子快速跑来,不过还是慢了一步,小老虎已经被凌熠从树上薅了下来。
奥瑟托住他的腰,一举一放,凌熠怀抱老虎安全落地。
“你个淘气包,”凌熠不客气地拍了小老虎的脑袋,“让你不要爬树,你非要爬树,每次上树都下不来,你说你是不是个笨蛋?”
“它还是个孩子,爱玩是天性,你凶它做什么?”
凌熠冲他斜目:“殿下,您知不知道,在平民黑话中,‘它还是个孩子’这句话的仇恨值高达500%。”
奥瑟不以为然:“这难道不是事实?”
“事实是,您养个宠物都这么惯着,以后您的小孩还不得上房揭瓦?”
“孩子母亲翻墙跳窗的事一样没少干,我的小孩上房揭个瓦怎么了?”
就算真有问题,那也是瓦先动的手。
凌熠无言以对,他这个歪掉的上梁好像的确没有资格说什么。
不对,他为什么要跟“孩子母亲”对号入座,他的目标明明是潜移默化改变奥瑟对生小孩的执着。
他甚至还暗中准备了一堆熊孩子的新闻,打算不着痕迹地分享给奥瑟。
“啊这……”亲眼目睹这一幕的桑福下意识倒退两步,“我是不是看到了不该看到的?我不会被灭口吧?”
鲁玛面无表情,仿佛对这一切司空见惯。
“您就是现在在这里开直播,奥瑟殿下都不会问责。”
“殿下跟他这么得、这么交情匪浅吗?”
桑福茫然地眨着眼,对鲁玛口中的“纵容”有了更深刻的理解。
鲁玛微微颔首:“我就不为您通报了,您直接过去就行。”
说完转身便走,让桑福深刻怀疑不会被灭口的说法是不是在骗他。
奥瑟先看到桑福,低头对凌熠:“你先带小白回去,我谈点工作。”
凌熠好奇地回头看了一眼,与桑福视线相接,后者立刻堆出和气的笑容。
当一个胖子不知该做出什么表情时,以笑待人总归不会错。
“奥瑟殿下,我来汇报工作,没打扰到您——二位吧?”
凌熠见是不认识的人,转身抱着小老虎走了,桑福伸长脖子,目送他的背影离开。
“你是来汇报工作的,还是来八卦的?”
桑福忙回过头来,笑呵呵地回:“汇报工作,当然是汇报工作。殿下,这是我这个月的工作报告,请您过目。”…….
兰泽不知道在摆弄他的第几号白鼠。
“来得正好,我正想找你。”
凌熠好奇:“你背后长眼睛吗,怎么不回头就知道是我?”
“对于我们这个物种来说,有时嗅觉传达的信息要比视觉更多。”
他取出一枚体积不大的弧形金属制品,从桌面滑给凌熠。
“送你的。”
自从成为OMEGA后,凌熠对这东西就很熟悉,是佩戴在耳骨上的信息素抑制环。
兰泽亲自给他的,凌熠当然不会认为这只是个普通的抑制环。
“什么作用?”
“普通抑制环只能抑制住全部信息素外泄,这个我改装了一下,有三个档位,可以手动选择屏蔽全部信息素,以及只屏蔽ALPHA或OMEGA一种信息素。
“你身上的ALPHA信息素属于奥瑟殿下,防身固然好用,但如果想用自己的信息素做点别的什么,它又很碍事,你懂我的意思。”
凌熠把旧环摘下来,飞快地换上他给的,伸手一摸,后面果然有一个滑动开关。
“你的意思是我除了能单独使用自己的信息素,还能单独使用奥瑟殿下的信息素?”
“能是能,只是奥瑟殿下给你的信息素有限,想像他那样用信息素威慑别人有些困难,闲来恶心几个ALPHA还是绰绰有余。”
凌熠如获至宝,在毕业典礼那天,他就发现两种信息素只能同时放出或同时隐藏,实战应用起来不够方便。
“这也太有用了吧,想不到兰泽医生不仅精通医术,还是个发明专家。”
“真正的专家不是我,是这个抑制环的发明者,皇家医学院的院长,人造子宫舱也是他的杰作,凭借一己之力取消了全国90%的产科。”
凌熠以为医生就只会治病,兰泽的话刷新了他的认知。
“你们医学院还真是卧虎藏龙。”
兰泽换了话题。
“你来找我做什么?身体不舒服?”
“我拿到一份毒杀卢达瓦的嫌疑人名单,但我觉得不对。”
凌熠确认附近没人,把司蒂才发给他的加密文档拿给兰泽看。
兰泽大致一扫:“蜂毒只有剂量足够才能致人死地,杀他的人一定是蓄谋杀人。这个人了解卢达瓦经常出入的场合,以工作人员身份潜伏在那里,找机会把积攒的毒液放到酒水里。名单上的人基本都是会所的招待,后厨,服务生,非常合理,你觉得哪里不对?“
“不知道……直觉?”
“我是医生,我只信数据,不信知觉。”
凌熠坐下来,也许他只是想有一个能信任的人,说说心里话。
“在这之前,我真的以为我是蜂族唯一的幸存者。
“没想到在这个世界的其他地方,还有我的同胞存活,也不知道他们有多少人,过得怎么样。”
“你们蜂族之间就没有能相互传递身份的暗号,比如特定的信息素?”
凌熠想了想:“倒是有蜂族特有的舞蹈,但我总不能逢名单上的每个人就跳上一段吧?”
“那文字呢?”
“被灭族的时候我还是个小孩子,只认得几个简单的字。”
而且只限于认得,让他写,未必写得出来。
兰泽也思忖片刻:“这段时间我也搜集了一些蜂族相关的资料,发现了一件很巧的事情。”
“什么事?”凌熠迫切问道。
“对蜂族客观描述的资料所剩不多,在这些幸存的文献中,大部分内容都出自同一人之手。”
兰泽环顾周围:“这个人就是希尔德贝里的上一任拥有者,卢贝尔伯爵。”
凌熠怔住。
“卢贝尔伯爵生前四处游历,考察风土人情,整理出版了一套《冯狄帝国人文地理全书》。
“但这套书并未出全,他在考察蜂族期间遇害,这套书就只出版到蜂族前一本为止。”
兰泽只顾自己讲着,没有察觉到凌熠脸色的异常。
“我听仆人说贝尔伯爵生前居住的房间还完好无损地保存着,奥瑟殿下从不让人进,里面说不定还有没来得及发表的手稿。”
“……那个房间,在什么地方?”.
凌熠推开沉重的屋门,年久少用的轴承吱嘎地叫着发出抗议。
屋内的摆设贵重但陈旧,就像有人在这个房间按下休止键,将时光凝固了十七年。
在这里,阳光是静止的,灰尘也是静止的,连光阴都是静止恒定的。
墙上的巨幅画框牢牢抓住了凌熠的视线,油画上的男人仿佛还有生命,用鲜活的目光,温柔地注视着他。
无论时隔多久,凌熠都能一眼认出这张面孔。
“贝尔叔叔……”
第49章
书桌最醒目的位置,整整齐齐摆了一套书,编著者赫然写着卢贝尔的名字。
指尖从一本本书脊上划过,直到最后一本停下来。
那不是一本出版书籍,而是一个资料夹,侧面标签手写着“蜂族”二字。
凌熠将它抽出,翻开,仿佛穿越回卢贝尔在蜂族的那段日子。
他事无巨细地记录着这个少数种族的一切——信仰、文化、社会结构、生活习俗……
每翻过一页,都能感受到这个男人的心细,连一些微不足道的旁枝末节都用蝇头小字做了备注。
可想而知,倘若这本书能如期出版,将是对蜂族,这个鲜为人了解的神秘种族,前所未有的全面介绍。
凌熠怕被人发现,无心细看,挑了些看上去重要的内容,拍照发给兰泽。
完成这一切,他将资料夹复位,扭头被架子上的盒子吸引了注意力。
理智告诉他应该赶快离开,双脚却神差鬼使朝它走去。
封闭多年的盒盖缓缓打开,仿佛打开了时光的匣子……
……
“贝尔叔叔,贝尔叔叔!”
小男孩高举金属打造的尖刺,兴奋地自远处奔来。
“你看,我的蜂刺开始变色啦!”
他光着脚丫,跑步速度丝毫不慢,几个跳跃就到了跟前。
可没等到他接近口中的男人,冷不防冒出一只大手,从身后掐住脖子把人拎起来,离开地面的两条腿在空中扑腾乱蹬。
“谁呀?放我下来!”
拎他的大人毫不客气:“说了多少遍了,蜂刺不是玩具,不可以拿出来乱挥,划到了是会出人命的。”
“放我下来啦!”
男人把扑腾的小孩扔回地面,小孩仰高头,视野里是古铜色的结实胸肌以及左耳垂上并排悬挂的三枚耳坠。
年仅六岁的小凌熠心虚地吐吐舌头,倒是听话地把尖刺收回鞘中。
“古卓大人,我就是想给贝尔叔叔看看嘛。”
他口中的贝尔叔叔面带微笑,在凌熠面前蹲下来。
“我知道,蜂刺是蜂族ALPHA最重要的武器,刚打造出时是银色的,每天用毒液喂养,渐渐就会变成黑色。黑色越深,毒性越重,对吗?”
凌熠使劲点头。
“嗯嗯!”
“这么厉害的武器,一定要小心收好,只有遇到敌人的时候才可以拔出来,记住了吗?”
头点得比刚才更用力了。
卢贝尔揉着他的头发起身,四面八方涌出来六七个差不多年龄的孩子,把卢贝尔围在中间。
“贝尔叔叔,再给我们讲一遍偃族部落的故事呗!”
“我要听那个跟狼关在一起的少年后来怎么样了!”
凌熠一下子被挤出人群,立刻不甘示弱地往里挤:“我也要听!我也要听!”
古卓见状摇头:“贝尔伯爵,这些孩子天天给您添麻烦,您不用搭理他们。”
“不会啊,他们每个都很可爱,让我想起我外甥小的时候。”
他展开双臂,把雀跃的孩子们拢在臂弯里。
“想听故事?好啊,那我们今天讲一个……”
“贝尔伯爵。”
听到这个声音,所有孩子秒变乖宝宝,脆生的童音齐齐叫了声“王”。
在蜂族领袖中,男性OMEGA是蜂王,女性OMEGA是蜂后,但族人对领袖的称呼是不变的。
时任的王是一位芳华绝代的蜂后。
蜂后手捧精致礼盒款款走来,身边还跟着一个穿帝国侍卫制服的人,他便是年轻时的席恩。
王摆摆手:“你们去别处玩吧,我有事要跟贝尔伯爵讲。”
孩子们一哄而散,只有小凌熠,跑出两步又回头,仗着没人在意,明目张胆地偷听。
“我从席恩队长口中听说,伯爵您打算动身回首都?”
卢贝尔朝她绅士地行了个蜂族礼:“是的,再过两周就是我外甥十八岁生日,我要赶回去参加他的成人礼。”
席恩在一旁补充:“伯爵跟他的外甥感情很好,殿下的成人礼,伯爵是无论如何都要出席的。”
“伯爵从首都来,为我的族人带来了知识与馈赠,我们也想聊表心意。”
她当面打开礼盒:“就请伯爵以此做为成年贺礼,送给那位从未谋面的王子殿下。”
盒子里盛放的是一尊神像,金色透明的材质,似琥珀又似玉石,雕刻得栩栩如生。
“这是我们蜂族的主神,以我降生的王台为原料雕刻而成,应该当得起这份贺礼。”
卢贝尔在蜂族考察风土人情,自然明白王台的份量。
蜂族与其他人种最大的区别,在于他们由卵孵化而生,所有的卵必须在蜂巢内孵化。
蜂巢是有生命的神迹,每隔十几年会由神意选出王台,第一个从王台中孵化出的OMEGA,就是蜂族下一代的王。
王降生后,王台自动脱落,成为一种含有芳香气味的特殊物质。
做成容器,可使鲜花不败,食物不腐,尸身不朽,万金难求。
他惊道:“这太贵重了,王的好意我心领,但这么贵重的礼物我不能收。”
蜂后嫣然一笑:“我蜂族不过区区边陲部落,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东西,伯爵要是推辞,我就当您瞧不上这份礼物。”
“这……您一片好意,贝尔却之不恭,我的外甥收到这么珍贵的礼物,想必会非常开心。”
小凌熠在旁边似懂非懂地听了半天,总结出一个结论:他的贝尔叔叔要离开了。
他跳出来抱着卢贝尔的腿:“贝尔叔叔要走了吗?我不要!不要你走!”
卢贝尔好笑地摸着他的头顶:“我又不是走了就不回来,等我参加完成人礼,就会回来看你。”
“那也不要!我一天都不想跟贝尔叔叔分开!”
古卓又想伸手捉他:“你这个小鬼头,不要闹了!”
凌熠死死抱住卢贝尔的腿:“不要不要不要不要!”
这一次古卓也拿他没有办法,求助蜂后:“王,您看他。”
蜂后发话了:“凌熠,贝尔伯爵回去是为了给他的家人庆生,你也不希望过生日的时候家人不在身边吧?”
蜂族小孩向来很听王的话,可这次凌熠却没撒手。
他抬起小脸蛋,委屈地撇着嘴,泪眼婆娑:“可是我舍不得贝尔叔叔嘛……”
卢贝尔见状,提议道:“要不这样吧,反正我只去一个月就回来,凌熠可以跟我一起去。”
“真的!?”凌熠被天降惊喜砸晕,“我也可以去首都吗?”
“你想跟我一起去吗?”
“哦哦哦哦哦哦哦!”
凌熠抹了一把脸,眼泪和泥混在一起,秒变花脸猫。
他激动地原地跑了两圈,又跳到卢贝尔跟前。
“那我能见到皇帝吗?”
卢贝尔笑着回:“我外甥是长皇子殿下,他的父亲就是皇帝陛下,皇子的成年礼是大事,皇帝也会出席,你当然能见到了。”
凌熠一蹦三米高,恨不得跟所有人分享这一喜事。
“王!您听到了吗?我能见到皇帝啦!”
蜂后嘱咐:“你到了城市要好好洗脸,懂礼貌,还要记得穿鞋子,不要给我族丢脸。”
“古卓大人!我能见到皇帝啦!”
古卓朝他虚比一肘:“要是伯爵回来告状说你淘气,看我怎么收拾你!”
“席恩叔叔!我能见到皇帝啦!”
席恩乐呵呵地说:“我家里也有个跟你年龄差不多的儿子,搞不好你们会成为好朋友。”
凌熠迫不及待跑去跟其他小伙伴炫耀,欢快的声音逐渐远去。
“我要去首都啦!我要见皇帝啦!……”
……
“你在这里做什么?”
凌熠一惊,手没拿稳,神像掉了下去。
另一只手及时伸过来,将它稳稳接住。
凌熠惊魂未定,与奥瑟四目相对满眼慌张,像犯错被大人抓现行的孩子。
“我,只是好奇——”
“这是我舅舅送给我的成年礼,据说它价值连城,是用蜂后诞生的巢穴雕刻而成的。”
奥瑟轻描淡写将神像放回原处,仿佛凌熠刚刚差点错手将它摔坏这件事根本没发生过。
“您不喜欢它吗?”
“如果这是贝尔舅舅亲手教给我的,我想我会很喜欢。”
凌熠垂下眼:“其实我有听说,你不喜欢别人进这个房间,他们说……这是您的禁忌。”
“我确实不喜欢外人进来。”
凌熠头压得更低。
“但你不一样。禁忌就是只想跟亲密的人分享的秘密。”
凌熠想不到会从奥瑟口中听到这种话。
眼前这个人好像变了,当他站在这个房间里的那一刻,就像贝类动物打开密闭的壳,暴露出深处的柔软。
凌熠鼓起勇气:“能给我讲讲您舅舅的事吗?”
奥瑟视线落在了卢贝尔的画像上,凌熠的目光也下意识跟了过去。
“我的父王为政治目的娶了首相的女儿,两个人却没有任何感情。
“得益于初代人造子宫的诞生,两个连手都没牵过的人也能拥有后代。
“从我出生,他们一次都没有抱过我,父爱母爱是什么,我从未体会过。
“只有贝尔舅舅,像亲生父母一样将我养大,教会我所有的事。
“也许是童年滤镜,贝尔舅舅在我心中是个完美的人。
“从小到大,每个认识他的人,没有一个不喜欢他的。”
凌熠在心里应了声:我信。
“贝尔舅舅在我十二岁那年被少数种族的文化吸引,决定出版一套介绍各地风土人情的丛书。
“为了这个目标,他走遍帝国各个角落,每到一个地方,就会停留几个月,深入当地住民的生活。
“隔一段时间,他会带着礼物和故事回来,就在这个房间里,整理完全部手稿,再继续前往下一个目的地。”
凌熠:“您当时一定很盼着他回来吧?”
“……嗯。”
他的整个青春时期,就是在盼望这种心情中度过的。
每当贝尔舅舅回到希尔德贝里的时候,就是奥瑟最开心的时光。
“贝尔舅舅的最后一站,是西南边陲的景埠穹廊,据说那里有帝国最美的花海,是蜂族的栖息地。
“我不知道最美的花海有多美,只知道舅舅去了那里,就再也没有回来。”
不想被凌熠发现他的脆弱,奥瑟背过身去。
“你见过一座城市一夜之间全城缟素吗?我见过。
“在我十八岁生日那天,他的灵柩被运回来,全城百姓为他送行,放眼放去找不出第二种颜色。”
一滴泪自凌熠眼角滑落,他无比感激奥瑟此刻背对着他,才能让泪水肆无忌惮地流下。
“随从们说,他是被蜂族人害死的。”
凌熠也不清楚声音是如何从喉咙里发出来。
“你恨他们吗?”
奥瑟顿了很久:“……恨之入骨。”
意料之中的答案,却仍然给了凌熠心头一记重锤。
“起初的那段日子,我日日夜夜想的都是手刃凶手,为贝尔舅舅报仇。
“过了很久很久,我终于能坐下来,翻看他留下的文字,发现蜂族不是我想象中的恶徒。
“在贝尔舅舅笔下,蜂族人勤劳淳朴,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
“所以我更无法理解,贝尔舅舅的死因。
“我问遍每一个人,他们说是一场意外,无论我怎么追查,都找不到真相。”
指甲不受控制扣进了肉里。
“如果找到害死您舅舅的人,您会怎么做?会要他偿命吗?”
奥瑟背对着他摇了摇头。
“不可能了。我外公失去他最爱的儿子,将怒火波及到整个蜂族。
“无论凶手是谁,都没可能活过那场血洗。”
“我是说,如果呢?”
奥瑟想了很久。
“如果此刻凶手在我面前,比起复仇,我更想问问他,为什么?
“贝尔舅舅那么好的一个人,为什么要夺走他的生命?”
奥瑟感到背后有异样,凌熠缓缓从后面抱住了他。
他转身,凌熠的唇精准地找了上来,他下意识给出回应。
这一吻温柔、绵长,与欲望无关,更像两个灵魂彼此温暖。
也许凌熠只是出于同情,但他太贪恋这一刻的温暖,放弃思考献吻背后的动机。
墙面光影绰绰,尘封的时光染上几分旖旎,演出一场缠绵缱绻的纯情把戏。
油画像上的男人温柔地注视着,注视着尘世间的凡人。
命运的齿轮,最终还是咬合到了一起。
第50章
直到周遭氧气稀薄,两人才不舍地放开彼此。
唇齿已然分离,目光依然纠缠,对方眼底晶莹一闪而过,奥瑟只当是灯光造成的错觉。
两个人不约而同感受到了异样,两双眼睛朝门口方向望去。
鲁玛直挺挺站在那里,震惊与愤怒各自操控了一半的表情。
想象中的斥责并未到来,这个终日将宫廷礼仪挂在嘴上的卫道士,破天荒地什么都没说,掉头便走。
“……她不数落我,我反倒有些不习惯。”
“这个房间除了我,就只有她能进来打扫,所以可能一时接受不了。”
“我早就想问您了,唐德队长说您也让她三分,是不是因为您舅舅的关系?”
奥瑟的语气就像陈述天气一样平淡。
“贝尔舅舅每次出游,带回来的不只是特产,有时候还有人。
“有一次他带回来一个小女孩,她的家乡发生了鼠疫,几乎一个村子的人都死光了。
“贝尔舅舅发现她的时候,老鼠正在啃食她妈妈和弟弟的尸体,于是就把她带了回来。
“那个女孩就是鲁玛。”
凌熠心情复杂。
“为什么不早点跟我讲这些?”
奥瑟扭头正视他:“因为你太善良了,如果我告诉你,你就会同情。一旦同情,你就会让步,会委屈自己遵守你厌恶的繁文缛节。
“我希望你把这里当成家,家是不能让你受半点委屈的。”
意想不到的答案让凌熠愣住。
“更重要的是,鲁玛刚来时,也不懂什么规范礼仪。佣人们嘲笑她是村子里来的下等人,所以她才拼了命地学习,对别人苛刻,对自己也是。我不想你变得跟她一样。”
奥瑟的指节划过凌熠脸颊。
“我还是喜欢小野草。”
凌熠脸上一烫,两个人都为他的反应有短暂错愕。
奥瑟没想到他会脸红,凌熠更想不到,他欲盖弥彰地把脸别向一旁,但这只是让红晕看起来更明显罢了。
奥瑟嘴角浮现心知肚明的笑,这一笑更惹恼了凌熠。
“笑什么笑!”
“色诱我的时候都没见你害羞过。”
“我现在是OMEGA,变害羞了不行吗?”
奥瑟见他恼羞成怒,收起几分促狭。
“鲁玛这些年管理城堡很辛苦,我在南方还有一处庄园,等贝尔舅舅忌日过后,就送她过去颐养天年,也省得你们天天斗气。”
凌熠沉默。
“怎么,觉得找乐子的人少了,不愿意?”
“她是您舅舅带回来的人,您舅舅肯定也有希望你照顾她的想法。野草到哪都能生长,在温室长了一辈子的花,换了土壤要怎么活呢?”
奥瑟眯起眼睛:“你又在打什么主意?你哪里都不许去。”
“我打算在这里扎根,哪里都不去。所以打算跟原住民处好关系,免得被当野草铲除了。”.
鲁玛因恐惧跌坐在地,在她面前不到一米的距离,小白鼠窸窸窣窣地嗅着空气中的味道,探索这个陌生的环境。
她想大声呼救,声带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凭空出现一只手,小白鼠从面前消失。
鲁玛挣扎着抬头,看到最不想见的一张脸。
“……是不是你……故意把它放到我房间?”鲁玛咬牙问。
凌熠双手插兜:“我可没那么无聊。”
“不是你干的,你来做什么?我懂了,殿下连伯爵的房间都允许你进,你是来跟我耀武扬威的。”
“啧啧,”凌熠摇头,“你不感谢我帮了你就算了,还反过来诋毁我?”
“你?帮我?你会那么好心?”
“因为我是专程来跟你谈和的。”
“……谈和?”
“既然你跟我谁都没有离开希尔德贝里的打算,不妨各退一步。你对我睁一眼闭一眼,我也不再说露骨的话故意气你,至少我们可以表面上相安无事。”
他“满满”的诚意让鲁玛怀疑这是诡计的另一种方式。
“你把希尔德贝里搅得乌烟瘴气,然后跟我说你的退让就是不说脏话?”
“你有你的原则,很遗憾我也不打算改,在你面前用词得体,已经是我能做出的最大让步了。”
“是什么原因促使你做出这么‘大’的让步?”
“我说我突然良心发现,你信吗?”
鲁玛戒备地看着他:“是不是殿下跟你说了什么?”
“他只是对我讲了些贝尔伯爵的陈年往事。”
无懈可击的面具上出现裂痕,引以为傲的优雅荡然无存。
“不要以为知道一点我的过去,就可以怜悯我,谁稀罕你假惺惺的同情!”
压抑多年的悲痛、愤怒、委屈,在这一刻倾泄而出。
“这些年我把希尔德贝里治理得井井有条,可人们孤立我,排挤我,没有一个人理解我!
“而你,一来就破坏一切,让我的努力变成笑话,却得到众星捧月的待遇!
“进出伯爵房间是殿下对我一个人的殊待,你连这个都要夺走!”
凌熠冷眼旁观她的歇斯底里,眼中的温度显得不近人情。
“谁告诉你这是同情?我只是理解你,理解你极端的严苛从何而来。
“你拼命想要维持的,不是希尔德贝里的秩序,而是那个贝尔伯爵还在的希尔德贝里。”
泪水夺眶而出,鲁玛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最痛恨的人,竟然是唯一一个理解她的人。
“我只是想让一切保持在伯爵离开前的样子,我有什么错?
“如果伯爵还在,他只会夸奖我,称赞我的努力,如果伯爵还在的话……”
呜咽吞噬了所有不甘,凌熠人已离开,声音尤在空气中回荡。
“想留下来,就和平相处吧。希尔德贝里这么大,容得下你和我。”.
兰泽从实验室出来透气,恰巧与路过的席勒撞个正着。
因为是席恩的救命恩人,席勒对兰泽礼貌有加,颔首恭敬道:“兰泽医生。”
兰泽冷眼打量这位年轻人,初次见面给他的感觉还是毛躁小子,短短一段时间判若两人。
“昨天夜里,你是不是偷进过我的实验室?”
席勒面不改色地承认:“昨天深夜头痛,又不想打扰医生,想来找找有没有止痛药。”
“是吗?那怎么那么巧,我的63号昨晚又越狱了。”
“抱歉,我不知道您说的63号是什么,没有找到止痛药后我就离开了,应该没有翻乱您的东西。”
他对兰泽别有深意的打量视而不见,再次微微颔首:“没事的话先不打扰医生休息了。”
凌熠后脚而至,见兰泽长长注视着走廊尽头,也随之望去,只见到拐角处背影一闪。
“你在看什么?”
“在看性情突变的人类样本。”
凌熠:?
兰泽回头:“你发来的内容我还没来得及细看,怎么这么快又来找我?”
“我捡到一只这个,是不是你的?”
小白鼠在他手心四脚朝天仰躺着装死。
“你在哪里捡到的。”
“那个总是唠唠叨叨的总管房间,我再晚到一会儿,你就要去抢救心脏病患者。”
兰泽说了句让凌熠听不懂的话:“果然有趣的人身边的人也很有趣。”
凌熠再度:?
兰泽转身往屋里走。
“我没戴手套,你帮我把它放回去。”
63号回到它的笼子,感觉到危险解除,很快又变得生龙活虎。
“你要不要把笼子加固一下,省得它们总是越狱?”
凌熠好心提议。
“吓到人什么的不说,万一被我的小白当口粮吃了,谁知道你给哪只注射了这个细菌,那个病毒。”
“再牢固的笼子防得住白鼠,防不住有心人存心要护短。”
“你今天怎么老说我听不懂的话。”
兰泽倚着实验台:“你现在有几个能完全信任的帮手?”
“你。”
“只有我?”
“是。”
兰泽罕见地被他逗笑了,不知是笑自己被绑上贼船,还是笑他自不量力。
“调查名单是谁给你的?”
“那个人暗中帮助蜂族这件事是真的,但我总觉得他还有别的事瞒着我。”
“你的那位侍卫哥哥呢?”
“他倒是挺忠心,但忠于谁就不一定了。”
“我反而觉得你可以多信任他一些。”
“理由?”
兰泽耸肩:“直觉?”
“你是医生,你只相信数据,不相信直觉。”凌熠用他的话回赠他。
“你只有这么一两个人,想从军方和首相手里抢人,无异于天方夜谭。”
“我知道,但就算是铤而走险,我也要试一试。”
兰泽沉思片刻:“那好吧,我就再为你添一员助力。”
他唤来火羽。
“他跟你一样,来自一个非常稀有边境种族——衢南偃族。偃族人身体素质远超常人,但头脑一根筋,经常被培养成死士和杀手。
“他的记忆被格式化后,还没认过新的主人,有这个人在暗中保护你,首相再也别想动你一根毫毛。”
他转头对火羽。
“从今以后,你负责保护这个人的安全,无条件服从他的命令。”
火羽直愣愣地问:“那如果你和他同时遇到危险,我救哪个?”
“当然是他。”
“明白了。”
火羽面向凌熠单膝跪地:“听您差遣。”
兰泽:“他还有一项得天独厚的优势,你们的信息素匹配度为0,在任何情况下他都不会受你影响。”
凌熠喜出望外:“你把他给我,如果卢乎伦找你麻烦,你怎么办?”
“我说为逃避前东家搬来这里只是借口,离开医学院我才能安心做我的实验。首相要我做的事我已经完成了,他不会把我怎么样,甚至可能为了售后留我一命。”
“我从来都没问过你,殿下资助帕特是为了OMEGA,卢乎伦资助你又是为了什么?”
“我还以为你永远不会问我这个问题。”兰泽语气轻松,“他想要我复活一个死人。”.
一声惊雷划破夜空,闪电照亮卢乎伦急匆匆前进的身影。
在他身后,跟着一大串侍卫与佣人,众人不敢吱声,不敢掉队。
任谁都看得出他心情很差,却想不出这大晚上的谁惹恼了他。
卢乎伦的脚步最终停留在他私人书房的门口。
“都给我留在外面,谁都不许进去!”
看到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后,随行的某人忍不住打听:
“首相这是怎么了?这段时间他好像不是第一次这样了。”
卢乎伦的贴身女仆回答说:“自从首相大人知道还有蜂族余孽存活,就总是做噩梦。不是梦到蜂族找他报仇,就是那位地狱索命。”
她模仿了一下凌熠在镜头前的动作。
“要不就是梦到书房出了事,首相大人的书房好像有什么宝贝,不能让人动似的。”
卢乎伦打开书房暗门,验证了瞳孔与指纹,密室的门缓缓开启。
金黄色灵柩散发的香气,十几年不曾减淡。
隔着半透明的晶体,一个人安详地躺在里面,看起来只是睡了。
明知是梦,他也必须亲眼看到这个人后才放心。
苍老的手掌颤巍巍抚上棺盖。
“贝尔,我的贝尔……”
他突然站起来,神情慌乱:“有人要害你,我要把他们都杀了,有人要害你……”
书房门忽然打开,一脸惊恐的卢乎伦再度出现在众人面前。
贴身女仆关切地迎上去:“首相大人,您还好吗——”
一声枪响。
女仆难以置信地低头看了看中弹的腹部,视线又转移到卢乎伦的左手——那里握着刚从侍卫腰间抢来的配枪。
尖叫声四起,女仆倒了下去,死不瞑目。
卢乎伦表情近乎癫狂:“你们都是坏人,是蜂族的卧底,你们想害我的贝尔,我要把你们都杀了!”
回过神来的侍卫们冒着中枪的危险,扑过去按住他。
年迈的老人不是众人的对手,很快被控制住,枪也被夺走。
卢乎伦身体无法动弹,口中依旧语无伦次地叫喊着,伴随着隆隆雷鸣,宛若鬼哭。
“你们害死我的贝尔,你们都得死!……”.
窗外电闪雷鸣,却打断不了凌熠的出神。
他呆呆捧着一只茶杯,脑海里回想的都是不久前兰泽对他讲的话。
——他想要我复活一个死人,这个人在濒死时被放入一种极为特殊的物质中保存,这种物质可以使细胞活动处于静止,你可以说他死了,也可以说他没死。
——我的研究可以说成功了,也可以说没成功。我研发的装置能令他‘死而复生’,但最多持续24小时。24小时后,他的大脑就会高速退化,变成智商只有六岁的小孩。
——首相想要他的大儿子复活,但不想复活的大儿子是个傻子,所以,我猜他不会轻易启动那个装置。
“凌熠殿下……凌熠殿下?”
凌熠回过神,呼唤他的侍女手里端着茶壶,因他喝茶走神而抿嘴偷笑。
“我看到您的杯子空了,想说您用不用添茶?”
“哦,”凌熠把杯子放下,“谢谢。”
茶水顺着壶嘴汩汩流入茶杯,须臾的工夫就注满一杯。
侍女晃了晃茶壶,感觉尚不用添水,就随手将壶放在一边。
凌熠猛地站起来:“我知道了!”
一阵风卷开兰泽实验室的门。
“我知道是哪里不对劲了,蜂毒只有剂量足够才会致死,下毒的人无法预知后面有人补刀,他必须确保让卢达瓦一次性喝下致死剂量。
“会所服务人员能把毒下在哪里?酒水?饮料?无论哪种,他都无法保证在离开后,卢达瓦会把容器里的液体一口气喝完。
“只要喝不完,他就会因中毒昏迷被送医抢救,不仅人杀不死,还会暴露身份。
“但是有一种东西,所有人都会尽快喝完,不存在喝一半留一半慢慢喝的情况。”
这个问题正好在兰泽的专业领域上:“药?”
凌熠点头:“如果卢达瓦因为某种原因需要服药,只要把毒下在药里,事后再拿走药瓶,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
兰泽:“照你这么说,名单上的服务人员在他的药上做手脚,岂不是更麻烦?”
“我们都忽视了一个细节,当天还有一个人在现场,他的名字却不在名单上。”
“你说的该不会是……”
“卢达瓦那个狗朋友,伍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