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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在研究星相学、星命术的人看来,这应该是一个非常不好的征兆,但它确实发生了。

    某些文学作品中,会以星的消亡和坠落喻示人逝世。而《诸天星命》这本小说,更是将人的命运与星星密切相连的设定发挥到了极致,作者自己编写了一套推数之法,将小说中角色的生辰八字进行演算,最后都可以在星图上寻找到对应的命星。

    命星的动向,即是人命数的演变。如若命星安泰如常,那么人就会亨通顺遂;要是命星出现变动,说明人的命运将会出现波折。

    北极星……是厌的命星。北极星有异变,说明带兵在外打仗的厌,很可能会遇到危机。

    戚明漆心情稍微有点复杂。

    现在最大的问题是,他根本不信原著小说中星命术那一套。

    作为接受唯物主义观长大的现代人,谁会真的信算命那一套?好吧,也存在着真的很相信的人,但不信的人就是不信,半信半疑的人大都抱着求安慰的心态,而不是真的会信。

    戚明漆觉得星星有异动说明人遭逢劫难,这种说法简直就是无稽之谈,哪怕他用作者那一套推数算出厌的命星是北极星,也没把小说中推崇的“星命术”放在心上。后来画了星图,那也只是给月言公主布置密宫用的,完全没想过要拿去算命。

    但是眼前的北极星,却让他无法忽视。

    北极星向来稳定,即便在现代的研究中发现,北极星会缓慢地变迁更替,出现异动依然是极为罕见的现象。

    现在这种现象发生了,是不是说明着,厌会出什么事情——

    戚明漆有点不安,慢慢变得心烦意乱起来,他甚至无心观测星空,好不容易打磨出来的透镜放在瓦片上,什么时候化掉了都不知道。

    可他又找不到倾述的人,除了月言公主。但要是告诉她,她应该会很担心吧。

    戚明漆决定暂时不做什么,这段时间先多多观察北极星,再留意下边境传来的战报。

    十五日后,南北边境,天回山脉。

    越是南下,气候越发温暖。到了这个时节,南方已经回暖,隐约可见正在抽枝吐绿的高大树木,还有一些早春时候开的花。

    厌率领轻骑一千人,追击下南国军队来到天回山脉。从这里翻过去,就进入了下南国地界,但现在这个季节显然不适合冒险跨越,虽是临近南面,天回山脉却积雪未化,有几处山脚还堆积着厚厚的雪。

    斥候们陆陆续续带回消息,奇怪的是,每一个人带来的消息,对前方逃兵的描述几乎都是大相径庭的。

    有人说只看见百余残兵,有人说举目望去皆是精兵,目测五千人往上,还有的人说,只剩下老弱病残在艰难前行。

    厌摘下蚩尤相的面具,露出原本苍白俊美的面容,略显暗红的瞳孔注视前方。

    他这一路上几乎都保持着兴奋状态,眼瞳就没恢复过黑色。自从几日前两军相逢,在平原上短兵相接,他将南军打得抱头鼠窜,对方将军似乎就拿定了战术,不再与他们正面相抗,而是一路南逃。

    厌只挑了一千人轻装随行,跟猫拿耗子似的咬在对方军队身后,享受追逐和撕咬猎物的快然,这样的过程让他热血上头,狂热不已。

    一直追到天回山脉脚下,南军忽然提快速度与他们拉开距离,再次刺探情报,局面却变得诡谲起来了。

    厌的脸上露出一丝冷笑:“有些难办了啊。”

    旁边战马上是同样戴着异形面具的黎云,所有黎姓族人所戴面具都有着同款花纹,只在左侧脸下绘出名字以作区分。他拿着地图,指给厌看:“殿下,前方不远处就是明楼城,他们如果继续往前逃,必然会进入此城据守,不过——”

    黎云略一迟疑,继续道:“明楼城乃是绝境,再往前是山脉,山雪未开,可以说全无退路,并非想的栖身之所,除非是负隅顽抗,等待援军。若是后方当真有援军赶到,我们可能会被前后夹击。”

    明楼城本是一处军事重镇,最早被下南国连同天回山脉划入地界,后上北朝将南朝逐到天回山脉南面,这座城市又成为北朝的地盘。每当发生战争,此城必然会受到争夺,南北朝你来我往地相互冲突,让这座城市时常历经战火洗劫,渐渐地被百姓弃置成为空城,只留下高大建筑形成关隘。

    如果此时气候适宜,就像上一次,厌带着人马从明楼城翻越天回山脉,直接突进深入下南国,就能将远在皇城中的皇室贵族吓到不战而降,主动开出各种求和条件来。

    只可惜天时不佳,显然不宜复制过去的战术。但厌轻蔑一笑,甩着长鞭制住身下不太安分的战马:“叫人传令回去,让他们后边的速度跟上,若有援兵,尽数剿灭!”

    语罢,厌猛地一鞭子打在马后,战马发出惊雷般的嘶吼,载着他朝前方飞奔而去,如电如幻,身后士兵们也纷纷跟上前来。

    疾驰数里后,遥遥地可以望见前方敌军兵马,隐在马蹄扬起的尘烟中。熟悉的追逐猎物的快感让厌变得兴奋起来,他拍马加快速度,将身后士兵甩开一大截,从身后抽出黑铁弓和长箭,拉满弓弦、蓄势待发——

    然而,就在距离数步之远的位置,埋藏在地面上的绊马索突然绷直,即便厌提前看见了,但在惯性作用下,根本不可能来得及在这样苛刻的条件中停止。战马发出拉长的悲鸣,带着厌一并侧翻在地。

    手中弓箭被甩到一旁,厌晕头转向地抬头,刚一抹掉嘴角鲜血,面前空气就被锋利箭镞撕裂,长箭尾羽在空中拖出一道修长的白色残影,电光火石间,以无可阻拦的势头钉入他的肩膀!

    戚明漆突然在梦中大叫一声,从密宫属于厌的那间屋子里的床上滚落下来。

    他梦见自己被一支粗长的箭贯穿肩膀,在梦中竟然体会到了一瞬间被撕裂的痛楚。气喘吁吁地在地上坐了一会儿,戚明漆扒开衣服领口,发现肩膀处的疼痛已经从梦境蔓延到了现实,并且产生痛感的地方,略微红肿起来,皮肤下面仿佛在充血。

    这是怎么回事?戚明漆感到纳闷,他睡觉向来安稳,不可能做梦弄伤自己。

    屋门被月言公主从外面推开,她吃力地俯身低头,用眼神询问屋内的戚明漆发生了什么事。

    戚明漆拉好衣服,走出屋子跟她比划:做梦,梦见一支箭射中我。

    由于担心星图又被人偷走,这几天,他将自己的工具和新绘制的星图全都搬到了密宫来,大部分时候就住在密宫唯一的屋子里,钻研工作。最近男神似乎很忙,却没什么要他帮忙的地方,戚明漆乐得清闲,好几天不回冬信馆都没人找他。

    月言公主思索片刻,这才用手语回:他可能出事了。

    戚明漆有些惊讶。

    这段时间,他一直都在观测北极星,情况时好时坏的,猜想如果星命术真有效果,那么厌的情况应该也是不太乐观的。

    但没想到,竟然在月言公主这里得到了验证。

    月言公主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把铜钱,撒在戚明漆面前的地上,待到铜钱停止翻动,她稍稍望了一眼,便比划着:死路,是绝境。

    戚明漆愣愣地看着铜钱,片刻后,他忽然跳起来,冲出密宫。

    消息……或者地图,哪里可以打听到消息?男神那里会不会有?

    戚明漆一路冲回冬信馆,这会儿仆从们都在忙碌,院里没什么人走动,就没人注意到他。在接近华也庭的书房时,戚明漆放轻脚步,他听见屋内有交谈声,便躲在窗户外偷听。

    是男神手下幕僚的声音:“那位……原本只带了四千人上阵,而后为了追击孙将军,只分出一千轻骑在前,现在被困住,本以为后方那三千人可以赶来解围,没想到会被一万人马阻拦去路。”

    戚明漆大概听懂了幕僚说的内容,心下一紧。

    他又听见男神的声音:“那一千人情况如何?”

    幕僚似乎笑了一声:“死守在天回山脉脚下,想翻山脱逃逃不了,他们大概率没带足够物资,现在山雪未化,上去就是死路一条;突围冲出去,更不可能了,孙将军知道这可是头猛虎,亲自带了五千人和破城器械,准备连人带城一起砸得稀巴烂。”

    华也庭不咸不淡地道:“好一招诱敌深入之计。”

    幕僚点头称是:“这次妙就妙在,气候不利,又以虚实不清的兵力混淆斥候情报,叫他以为此次奇袭只是小规模打闹,却没想到伏兵竟有二万余人。一旦被残兵败将诱入死路,身后路一断,援军又无法支援,他插翅难逃!”

    华也庭似乎还有隐忧:“那个人……没这么简单,只怕会有变数。”

    幕僚道:“这次恐怕真的……还得多亏公子……”

    幕僚的声音突然戛然而止,像是被华也庭打断了。

    戚明漆连忙蹲下来,从门口绕到拐角处藏着,不一会儿,便听见书房内传出华也庭的问询:“谁在外面?”

    书房门被从内侧打开,华也庭看了看空旷的门外,隐约可以见到雪上有一串很浅的脚印。

    他跟身后幕僚对了个眼神,幕僚心领神会地点头,两人一前一后地朝着冬信馆外面走去。

    戚明漆蹲了好一会儿,直到确认不会有人来,他才谨慎地探头出去观察一番,然后悄悄地来到书房门前,飞快闪身进去。

    华也庭的书桌上就摆放着一张地图,戚明漆关好门,走上前去,拿起地图看了看。

    一个写着“明楼城”三个字的位置,被用红色墨水圈画起来,戚明漆发现,旁边就是天回山脉。

    难道这地方,就是厌被困之处?为什么男神会这么清楚?

    这份怀疑只是在心头一闪而过,戚明漆并没有细想,只当男神应该是很想除掉自己母妃家的政敌,这位孙将军,所以才料到他们会在什么地方交战。

    戚明漆将地图卷起来,刚要收进怀里,忽然听见外面远远地传来喊声:“小七,小七,你在哪呢?”

    第32章

    管事明明看见戚明漆好像回来了,刚说有点事交给他跑腿,结果一进来却没见着人,在冬信馆里喊了好几声,也无人应答。

    他以为是自己眼花了,正要作罢,又看见华也庭独自从门外进来。

    华也庭问:“小七在哪儿呢?”

    管事躬身道:“刚好像看见他进来,就这么一会儿,不知道又上哪去了。”

    华也庭眸色沉了沉:“知道了,你先去忙吧。”

    管事离开后,华也庭加快步伐走向书房,猛地推开大门。他朝屋内扫了一眼,几乎立马就发现了,桌上的地图不见了。

    地图……华也庭走到书桌前,又仔仔细细检查一遍,确定东西只有地图没了,因此感到百思不得其解。

    刚在门外偷听的人多半都是小七,小七偷地图做什么?总不可能是想去找厌吧?

    华也庭觉得自己的猜测有些荒谬,且不说他没看出来小七有什么去找厌的由,再者,小七身上又没几个钱,不可能跑这么远的地方去。

    兴许只是好奇吧,华也庭最后如是断定,准备等到下次见到戚明漆,再仔细问问。

    戚明漆怀里揣着地图,一边朝宫外跑,一边心想:我才不是为了去找那个死神金,只是男神想要除掉政敌,我必须为他的事业做一份贡献,可不能让厌就这么被灭了,不然就没人铲除政敌了。

    他从厨房顺了几个馒头,裹在先前还没还给厌的斗篷里,一路小跑出宫,气喘吁吁地跑到集市,跑得心跳急剧加速,好半天才平息下来,然后开始在街面寻找卖马匹的地方,没多久,就让他找到了。

    戚明漆指着马跟老板比划,示意自己要一匹快马,那老板抽着烟斗铺开马草喂马,漫不经心地回答:“我这儿的可都是好马,价格不便宜,你要是没带够钱……”

    戚明漆从怀里掏出华也萱给他的钱袋,塞到老板手里,催促他给自己挑马。

    老板将钱袋打开来一看,顿时眼睛就亮了,口中念叨着:“这么多,够了够了,够你选一匹上等的好马了,左边那几匹都不错,你看看想要哪个?我这儿还得找你钱……”

    戚明漆懒得听他废话,随便牵了一匹马,也不要找回的钱,拉扯着就往城外走。

    出城后,戚明漆在野地上试了试骑马的技术。穿书前在现实世界中,因为工作原因,有时候他会上高原和一些偏僻的地方搞测绘,遇到过几次骑马的机会,虽说不至于非常精通,起码不是束手无策。

    几个来回下来,戚明漆已经掌握了驭马的技巧。他掀开斗篷裹住自己,口鼻也紧紧捂住,避免受寒风侵袭,最后仔细看了看地图,尽可能将那些路线记住,然后骑着马冲向远方的南边。

    三日后,天回山下,明楼城。

    厌站在明楼城城楼上,眺望着天际一线漆黑,那里应该是正在缓缓向明楼城压进的下南国军队,乌泱泱的士兵连成一片,几乎看不到尽头。

    几天前,他中了敌军陷阱落马,被一箭刺穿肩膀。但很快的,血气激发了厌的战意,当敌军士兵们以为他已经是穷途末路,纷纷围上来时,猝不及防被暴起的厌举着长枪,尽数捅了个对穿。

    虽然眼前危机解决了,但更多的南军出现在他们后方,逼得他们只能朝天回山脉脚下前行,最后退守明楼城。

    明楼城中早已荒芜多时,只剩下高大陈旧的城楼,没有活人气息,没有食物和补给,而他们这一千人为了轻装简行,更是没带什么口粮,只需三日,几乎就已经陷入了绝境。

    南朝将领大概早已料到如此,很清楚拖延时间的拉锯战对厌他们毫无益处,于是做了非常谨慎的布局,从明楼城前方三面带军队包抄,慢慢地压缩两军距离。

    没有足够的医药,厌肩上的伤只是草草地处了。那支箭几乎射裂他的肩骨,引发的疼痛可想而知,但厌却丝毫不在乎,剧烈的痛楚反而会让他保持着精神和兴奋感,以便随时都可以上马再战。

    黎容在城里废墟堆中翻找到一些能用的药物,本来想让厌重新包扎一下伤,但被拒绝了。这三天以来,厌大部分时间都站在城楼上,远眺敌军越来越近。

    黎云上来的时候,再次带来了不好的消息:“后方援军被缠住无法脱身,发出去的求援……离这儿最近可以赶来支援的,只有梁王,但梁王行动很慢,到现在都还没有出兵消息。”

    厌大笑起来:“真是个小心眼的男人!”

    黎容有些忧心忡忡:“不如还是试试突围?继续在这儿耗着,也不是办法,我们已经不剩一滴粮食了,再这么下去,最先被拖死的肯定是我们,省点力气殊死一搏,说不定就冲出一条生路来了。”

    黎云点头,沉声道:“殿下,属下也以为不应当坐以待毙。根据斥候来报,南军这次准备充足,不但全军重甲装备,还携带着攻城器械,照现在的速度,明日就能抵达。等他们兵临城下,便如瓮中捉鳖,到那时候,我们就是想冲锋突围,恐怕都难了。”

    “重甲……哼,他们还真是看得起我。”厌冷冷一笑,“这次南朝军队准备充分,看来可不是什么‘刺探’一下的袭击,而是专门冲着我来的。”

    黎云和黎容对视一眼,似乎不约而同想到了从厌口中说出的“预言”。

    “哎,一失足成千古恨啊,大意了,大意了。”即便局势已经严重到无解的地步,厌依然在狷狂地笑着,“这个时候突围,恐怕也只有死路一条,南军既然准备妥当,肯定会料到我们会发起冲锋,我们撞上去不过是鸟入樊笼,却不会有半分生机!”

    厌手中拿着地图,他望向地图上的某一处,紧紧盯着。

    “现在……除了上天回山脉,大概只有这一个法子了。”厌低声道,“置之死地……而后生。”

    “上天回山脉?你疯了!”黎容大惊,“只要一上山,都不用他们追杀,我们自己就先冻成冰块了。”

    厌瞥他一眼:“我说的是除了上山以外,只剩一个办法。”

    他扬了扬手中地图:“明楼城往东,是早已废弃的玄南关,那地方直通天回山脉,是一个外宽内窄的峡谷。”

    黎云将地图仔细看了看,在地图上,早已被废弃的玄南关并不明显。并且由于地处天回山脉以北,在某些南方的地图上,可能都不会对这处地点做出标记。

    黎云道:“殿下,玄南关崖高谷深,比起明楼城,更是绝境,我们要是进到此地,等于是连上山的机会都被断绝,更不可能退守,只能……”

    厌微微一笑:“只能束手就擒?当然不是,还可以奋力一搏,扭转生机。”

    黎云和黎容都露出略有些惊诧的神色。

    厌却不再说话了,甚至收敛了笑意,专注地望着天边。

    时机……是转瞬即逝的,但现在还没有到那个最好的时机,所以,还需要耐心等待。

    城楼上负责观测的斥候忽然大喊:“敌军来了!”

    众人皆是一惊,纷纷戒备起来。厌顺手拿起放在一旁的黑铁弓,张弓挟矢,箭镞指向城下。

    只见城门外远远地跑来一匹马,马背上的人裹得严严实实,姿势应该是趴伏着的,被跑动的马匹颠得一上一下。

    这时候会出现的陌生人马,除了敌军还能是什么?但真要说是敌军……看着也太不专业了吧,他们只是被困住,不是丧失战斗力了,就派一个人来,这未免有点看不起人了。大家都在心里这么想着。

    厌保持着举弓的姿势好一会儿,箭在弦上,指向那道身影,却始终没有射出去。

    待那匹马载着人来到城门前,厌忽然放下弓箭,丢在地上,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从城楼上下去了。

    黎容指着城下那人,愣愣地说了句:“这件斗篷……看起来是不是有点眼熟?”

    他这么一说,黎云才想起来要仔细看一眼。看完后也跟着有些愣了:“……好像是殿下的?不确定,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守城士兵们得到厌的命令,将城门打开。厌独自走了出去,那匹马来到他面前,停下脚步,马上的人仿佛终于撑不住似的,一下子就翻倒下来。

    厌俯身将人抱了起来,跟拆礼物似的掀开斗篷,刚展开来一角,他脸上就露出笑意。

    这份笑意随着斗篷落下,越发加深、浓郁,待到露出戚明漆苍白没有血色的脸,厌已经完全笑起来。他惊喜不已,仿佛抱住了心爱的礼物,忍不住贴上去蹭了蹭。

    戚明漆的脸侧被厌用高挺的鼻尖蹭着,这要放在往常,他估计早就炸毛咬人了,但这会儿实在是没力气,只翻了个白眼,勉强伸手将厌推开,然后偏过头,吐出一口近乎透明的酸水。

    他几乎是不眠不休地赶路了三天三夜,路上饿了就吃带的馒头,渴了就喝树叶上的雪水。到第三天的时候,馒头已经彻底吃完,他被饿得前胸贴后背,长时间在马上颠簸,也让他疲惫不堪,只能勉强抱着马脖子不让自己掉下去,走完最后这段路程。

    等戚明漆吐完后,厌扯着披风给他擦了擦嘴角,捧着他的脸低声问:“你怎么来了,你是怎么进来的?嗯?是想我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七:开门!送温暖!

    第33章

    戚明漆还是有点想吐。

    厌看着他这副可怜模样,摸了摸他的头:“先进去再说吧。”

    厌将人扛在肩上带回城里,众人纷纷围上来,都有些惊奇。戚明漆看着手无缚鸡之力,甚至都不像是会骑马的人,没想到,竟然能只身闯入二万人的包围圈子,还毫发无损。

    黎容从怀里翻出两片草药叶子,让坐在台阶上的戚明漆含着,过了好一会儿,那股因为颠簸带来的恶心感,总算被压了下去。

    戚明漆咬着叶片,从怀里翻出地图,在地图上指给他们看,自己过来的路线。

    他仔细研究过地图,又根据过去外出测绘的经验判断,尽可能选择远离主路的小道,不但可以避免遇到下南国军队,而且基本都是直线距离,大大缩短了路程。临到接近天回山脉时,他在老远的地方就发现了重甲的军队,猜想那可能就是下南国军队,便绕开他们,从只容一人通过的山间窄道进来了。

    还得多亏他拥有丰富的野外经验……这要换个人,估计不是迷路,就是被军队发现抓起来了。

    啊,为什么感觉人生经验用在了什么奇怪的地方呢。

    厌蹲在戚明漆面前,总是忍不住想跟他挨挨蹭蹭,一边笑着:“你好聪明。”

    “聪明还会跑进来送死?”黎容给他俩都翻了个白眼,“虽然我非常敬佩你的胆识和勇气,但是,最迟不过后天,我们可能都会死在这儿了。”

    戚明漆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清楚他们的处境,然后举起地图,比划着让厌看地图上的玄南关。

    他找到一根断箭,在沙地上作画,一边比划:去这里,在这里伏击他们。

    厌没做任何表态,只是稍微收敛了笑意,沉默地看着戚明漆要“说”什么。

    戚明漆继续比划:我来的时候,观察过他们的行军速度,估计明天上午就会抵达这座城下,而且他们携带了很多攻城器械,前方是重甲铁盾,后方是弓箭手,你们只有一千人,直接从正面包围中突击出去的可能性很小。

    他又指向地图:这一带峡谷和山脉高低起伏有别,但地图上只做大致描绘,因此路径有一定的误差,导致实际行军会出现时间差。当你们出城,往东赶往玄南关,他们的探子肯定会发现动静,这个时候对方的大部分军队都还没有赶到,而距离玄南关最近的右翼军队,一定会率先赶到,在玄南关外围堵你们。

    戚明漆埋着头,在沙地上又画又写的:峡谷外难以布阵,军队只能以人墙战术重叠在谷口堵路,这个时候,就需要利用另外两面军队未能及时抵达的时间差,你的一千人在峡谷中伏击右翼军队,只要蓄力一击,突出重围,而此时另外两面军队未到,右侧空虚,就可以顺利冲出去……

    厌盯着沙地好一会儿,虽然没有说话,脸上笑意却扩大了几分。当戚明漆抬头望向他时,他就盯着戚明漆笑。

    戚明漆被他笑得有点后背发毛,脸色涨红几分,比划:你不信我?

    不信……不信就算了!反正他都是男二,虽然不如男主命格强大,但也不太可能这么快就下线。

    说不定,厌肯定都已经想好对策了。戚明漆气呼呼地想,他这么担心地大老远跑过来,冒着送死的危险,人家根本都不需要他,他到底是哪根筋抽了!

    “我当然相信你啊。”厌摆手,让身边士兵散开,将炸毛的小哑巴拖到自己面前来,伸手环抱着他,“我只是……很高兴,你想的,居然跟我一样,我真的很高兴。”

    戚明漆保持怀疑:真的?

    “当然,不骗你。”厌笑道,“手下的人都在劝我尽早突围,殊死一搏,但没有一个人想过,要怎样才能提高突围的成功率,怎样才能尽可能减少伤亡。”

    他用手握着戚明漆的腰胯,额头贴在他的腹部:“刚才看见你来……我真的好高兴啊,你心里有我,对吧?所以你才会冒着危险来找我……小七,你好聪明,我只是想到要在峡谷伏击他们,却没想到地图会有误差,你是我的福星,是我的宝贝……”

    哼……才不是为了他而来的,戚明漆在心里撇嘴,只是担心他死了,男神的政敌没人收拾,所以才要来帮他一把。

    夸他聪明倒还让人蛮受用的。戚明漆美滋滋地想,算了,这次就不反驳了。

    不过,这并不代表他忘了先前吵架的事,他可记仇着呢。戚明漆扭过脸,从厌怀里挣脱出来,在沙地上写:你不是让我滚吗?

    厌眨了眨眼,片刻后,似乎回想起出来之前的事,很大声地笑起来。

    戚明漆磨着牙,很想跳上去,用手里的断箭抽他脑袋。

    “还在生气呢?”厌又凑到戚明漆面前来,“我让南质子滚,不要你滚,是你自己先气我的。”

    戚明漆瞪他,用眼神指控:是你先发神经的!

    厌摸着他的脑袋,顺着发尾摸到后颈处:“我怎么舍得让你滚。小七就跟个小猫儿一样,动不动就炸毛,甚至还要抓人咬人,天天跟我撒气,但我还是很喜欢啊,因为,小猫就算发脾气,也是很可爱的……”

    戚明漆“啪”的一巴掌,将厌的手打掉。

    他恶狠狠地剜了厌一眼,心道好恶心的形容。

    被挠了一爪子,厌半点没有生气,反而被刺激得有些兴奋起来,原本已经稍微恢复漆黑的瞳孔,又一次染上暗红色。

    “你饿不饿?”他就跟每一个热衷于逗猫的人类一样,即便碰了壁,还要好声好气地继续哄着,“我给你找点吃的。”

    戚明漆肚子里早就空了,但他并不觉得饿,大概是后半截路一直在犯恶心,连胃口都没了。

    他跟厌比划着问:什么时候出发?

    “就现在吧。”厌扯过那件斗篷,又将戚明漆裹起来,“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收拾一下,我们该出发去做准备了!”

    他低下头,用鼻尖碰了碰戚明漆露出来的脸侧:“等到回去,我就要……”

    后面的未尽之言被呼啸的风雪吞没,城楼上士兵们拿起武器,战意高昂,振臂高呼回应厌的号召,一时间无数兵戈碰响发出脆鸣,世界变得万般嘈杂,寒风如同刀割一般刮过皮肤,戚明漆猛地抬头,只感觉到有如蝴蝶翩飞而过的触感,在他脸上转瞬即逝。

    厌拿上面具,将手中长枪高高举起:“走吧!我们该回家了!”

    一千人马刚一抵达玄南关外,就被南军探子察觉,果真如戚明漆所料,不出半个时辰,南军右翼就有了动作。

    厌担心戚明漆的马跟不上战马速度,索性没让戚明漆自己骑马,他将人抱在怀里,跟自己同乘一匹马,奔跑在军队最前方。

    进入玄南关后,厌转头高声吩咐黎云:“你带上所有黎姓兄弟,在外面观察情况,如果他们过来了,就将人引进来。”

    黎云点头,将手放在嘴边,吹了一声口哨。在他身后,所有戴着异形面具的士兵调转了马头,跟着黎云朝离开峡谷的方向奔去。

    接下来,要怎么伏击敌人呢?戚明漆发现自己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这属于军事作战范畴了,他并没有半点经验。

    他抬起头,从这样的角度,只看得到厌被面具覆盖的下巴。那是一张兵主蚩尤相的狰狞面具,有着青铜般的底色,整张脸以鲜亮饱满的色彩,绘满怪异、扭曲的线条,既像是某种巫祀的图腾,又像是某种经文,双眼处则点缀着两颗血红的宝石。

    不知道厌在想什么呢?会不会担心他们能否成功突围?还是在为即将可以见血而兴奋?

    戚明漆发现自己并没有很担心是否会死在这儿,到底是太过于信任作为重要男二的厌,不会就这么轻易挂掉,还是因为他的怀抱太过于炽热可靠呢?

    又或许是那句不容置疑的宣言。真正的强大者,甚至不需要抱有希望,不需要恳求上天垂怜,无惧任何险境与苦难,他只要一路冲锋,所过之处无人胆敢阻拦,他的宣告,就是将全部命运羁绊斩断的锋刃。

    他说,我们该回家了,那就是一定会带大家回去,回到北国的安馨家园中。

    深入峡谷后,距离天回山脉也越来越近,厌逐渐放慢速度,待到身后士兵们跟着停下来后,他朝所有人发号施令:“最后方二百人,弃马以盾牌作掩蔽,伏趴在地面,一百人以雪覆没,其他人随我往前行进,收声敛气,等我号令!”

    话音刚落,所有人都有条不紊地动了起来。他们都是跟着厌征战近十年的精兵,早已养出绝佳的默契,不管在什么时候,都毫无条件完全信赖着他们的主将。

    虽然厌不向上天祈求垂怜,但上天依然赐福于他,不多时,天空下起细细密密的雪,雪片在天地间翻滚,逐渐将峡谷深处的轻骑身影模糊了起来。

    外面布置埋伏的动静也逐渐平息下来,说明一切都准备妥当,只待猎物入网。戚明漆忍不住探头出去看,按照他对南军速度和距离的估算,右翼军队会在半个时辰内抵达谷口,那将会是一决生死的时机。

    寒风灌入鼻腔有种令人窒息的冷,戚明漆刚咳嗽一声,就被头上一只手按回斗篷里,暖意从他脸侧贴着的胸膛传来,顿时驱散了所有寒冷。

    虽然眼前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但厌的怀里就好像一方与世隔绝的福地,在这里,几乎感受不到寒冷,甚至连时间流逝的快慢也变得无法判断,只剩下了永恒,永恒的安然和宁静。

    突然间,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紧接着,戚明漆感觉到地面传来震动,震动中夹杂着无数杂乱的马蹄声和呼喝声,那是数不清的骑兵正涌入玄南关。黎云与数十名九黎族人奔向峡谷深处,临到要接近士兵埋伏之处,所有人仿佛都心怀默契,从两侧靠近山崖之地绕路,与厌的队伍汇合在一起。

    几乎就在他们刚一跨越的瞬间,后方骑兵前锋便死死地咬着追了上来,厌大喝一声:“刺——”

    数百支长矛从雪地中齐刷刷地弹出,将敌人的必经之路变为布满荆棘的死亡地域,那些看见埋伏的骑兵们根本来不及停下,最前方的人已经踩进埋伏,刚一踩到盾牌,就被长矛捅穿马腹,甚至连人一起被刺中。无数杂乱的马鸣哀嚎声充斥着峡谷,战马上的士兵纷纷滚落在地上,滚烫的鲜血甚至内脏四下喷涌,将原本雪白的地染成鲜红色。

    而后方的骑兵在惯性冲力中来不及收势,只能一个接一个地扑上来,到处都是人仰马翻,战马和骑兵相互踩踏着,有的被同伴撞倒,有的被雪下的埋伏刺死,几乎很快的,所有南军都乱了阵脚。

    鲜亮的血色和浓郁的血气让厌变得兴奋到了极点,他狂傲地大笑着,挥舞长枪高声喝道:“所有人,随我冲锋!”

    战马载着厌和戚明漆飞驰出去,如同第一支离弦之箭,势不可当地突进南军人马。厌举起手中那把重达数十斤的长枪,将它如同标枪一般猛力投掷出去,令人惊撼的力道瞬间将前方四五名骑兵连成串地贯穿逼退,连带着压倒了他们身后一片士兵和战马。

    那匹战马如同天神降世,闪电一般越过慌乱的南军,马蹄铁掌落脚之处,几乎踩烂那些茫然失措的士兵的脑袋,鲜血和脑浆在马下喷溅,那些因砍杀喷出的鲜血也高高地飞扬起来,让他们如同沐浴在鲜血之中。

    戚明漆看不见这些,他将脸埋在厌怀里,死死地搂住厌腰间,生怕被甩出去,耳边只有无数凄厉的哀嚎和嘶吼声,仿佛外面是地狱,厌带着他在地狱火海中穿行,冤魂厉鬼拼命嚎叫着,要将他们拖住留下。

    地面潜伏的士兵举着盾牌跃起,挡开南军骑兵,当他们的同伴从后方跟随厌冲锋路过时,每个人都伸出手,被同伴拉上马,最后一个不落地全部上了马。所有人都将马刀或者长枪从旁侧横刺出去,当他们沿着厌开辟的道路往前时,利刃如同收割机,将两侧的敌人划伤、斩断。

    厌驱使着战马来到被长枪贯穿的南军面前,减慢速度,猛地从对方胸口中抽出长枪,鲜血如同泉涌喷出,他沐浴在鲜血中,展露出比任何一个地狱恶鬼更要邪恶的面容,将长枪指向下一个待宰的羔羊。

    不知道过了多久,戚明漆只知道载着他们的战马一直在往前奔跑,仿佛没有任何阻碍,直到周围的嘈杂平息下来,他忽然听见头上传来厌的声音:“小七,我们出来了。”

    戚明漆扒着斗篷探出头,越过厌的肩膀往后看,看见他身后被呼啸寒风吹得猎猎作响的披风,像是一面旗帜在雪白的天地间翻涌着,为身后千名将士们,指引归家的方向。

    最远处的地方,铁灰色的云层聚集在天回山腰,仿佛都被染上一层血色,天际之下是看不见尽头的重甲骑兵,追赶在他们身后,却因为行军速度迟缓,逐渐被甩开越来越远的距离。

    厌几乎满身都沾染着敌人的血,就连那张蚩尤相面具,亦是血迹斑驳。戚明漆和那双镶嵌着红宝石的位置对视了片刻,他忽然涌起一阵冲动——想看一看面具下的脸。

    手比脑子先一步做出了反应,戚明漆抬手,将面具掀开一半,露出厌苍白而俊美的面容,他也在专注地盯着戚明漆,依然有种散不开的邪异气质,却温柔地微笑起来。

    当戚明漆还不知道接下来该要做什么时,厌忽然收紧了搂着他腰间的手臂,让他更加贴近自己,然后凑过去,很轻地吻了一下他的嘴唇。

    作者有话要说:

    厌:都送嘴边来了,不亲白不亲。

    最近还是比较忙,要是没能及时回复评论,还是下周末回来给一周内留评的宝宝发小红包吧嘿嘿

    第34章

    “日升其东,天高百川逝,我见山河长巍峨,生如烛火明灭转,百年尔尔殊同归,携汝魂归旧故乡……”

    几名年纪稍长的士兵抱着武器,低声在篝火前唱着祭歌,厌站在宽阔的河道边,将手中一杯酒尽数倾倒在河水中,送别他们已经逝去的战友。

    当他们从南军包围中脱逃后,一路朝着北方狂奔而去,不多时,就与剩下那批将厌手下三千人拦截的南军相遇。这一万人当中,为了围杀厌带领的一千人,还分出去了两千人,所以只剩下八千人。

    厌率领一千人赶到后,从后侧发起攻击,与那三千人前后将南军夹击,将敌人打得兵荒马乱,再也顾不得什么战术、排阵,在主将的指挥下,只知道慌张朝南方奔逃。

    敌逃我追,这种猫捉老鼠的游戏,是厌最喜欢的。他将戚明漆放下后,让大部队先行朝北方撤离,自己则带着全部九黎族人,又去追赶南军了。

    戚明漆本来还有点担心,但一个时辰后,厌就带着人回来了,手里还拎着一个插了羽箭的脑袋,应该就是此次下南国派出的主将,男神的政敌孙将军。

    真厉害啊。就连戚明漆都忍不住心生敬畏。虽然没有亲眼看见那一幕,但他很清楚能在万军丛中取其主将首级,是何等勇猛才能办到的一件事情。

    他们走了小半天,当进入上北朝境内后,这才放缓速度,最后在一处河道旁停了下来,整顿人马、清点人数,暂作休息。

    死了四十多个人,都是没能从玄南关中冲出来的兄弟,还有五六十个重伤,二三百人轻伤,身上各处挂着不足以致命的伤口。

    戚明漆跟在黎容身后,帮着他们照顾受伤的士兵。等到黎容安顿好所有重伤士兵,厌也回来了,有其他士兵给黎容帮忙,有没有戚明漆都无所谓,戚明漆就被厌抓着手腕拖走了。

    厌不知道上哪儿顺了点别人烤好的兔肉,撕成小块喂给戚明漆吃,他自己也吃了一些。两人坐在篝火前狼吞虎咽着,他们都很饥饿了,哪怕是口中的肉淡然无味,依然吃得很香。

    吃到厌手里还剩下最后一块时,他看了看眼巴巴望着他的戚明漆,然后将那块兔肉丢进嘴里。

    戚明漆愣了一下,当他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时,瞪着厌的眼神中几乎喷火。

    “小七,来这儿吃。”厌指着自己的嘴唇,咧嘴含含糊糊笑道,“我给你留着呢。”

    啊啊啊啊!戚明漆被气到丧失智,现在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那就是要把这个死神经烤着吃了!

    他扑上前去,起先厌略有些诧异,以为他破天荒开窍了,要主动一回。可没想到戚明漆扑上来后,很轻地在他脸侧拍了一下,厌猝不及防被这么一推,嘴里那块肉便咽了下去。

    厌剧烈地咳嗽起来,他被油呛到了,一边咳嗽,一边还盯着戚明漆笑。最后实在咳得受不了了,他才拿出清水灌了好几口,将口中和喉咙里的油烟洗掉。

    被这么捉弄一回,厌不气不恼,望着戚明漆依然笑得很开心:“还在生气呢?”

    对,就是在生气!被他这么一提醒,戚明漆又想起先前闹的不愉快,心道可不能就这么轻易算了。

    他不但要记上次吵架的仇、还要记先前在马上亲他的仇,还有再之前密教宫殿里他被咬伤、以及更早之前……

    不给点颜色让这个神经病瞧瞧,还真当他是哑巴好欺负得很?戚明漆怒火中烧,瞪着厌比划:我东西呢?还我!

    厌愣了一下,有些摸不着头脑:“什么东西?”

    戚明漆却固执地伸出手,瞪着他不“说”话,意思就只有一个,要他的东西。

    厌虽然有些莫名其妙,但他依然认真思考起来,戚明漆到底想要什么东西。

    他的东西……什么东西……难道是?

    厌忽然想起出来之前两人吵架,戚明漆一怒之下丢给他的那两件物品,难道小哑巴想要的就是那个?

    是要那两枚透镜,还是全部都要?

    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人可以猜到他人的想法,尤其是一颗彷徨的心……厌默默望着戚明漆的面容,他希望答案是后者,但不敢奢望答案是他想要的那个。

    好在透镜和耳坠都被他随身携带着。厌从怀里拿出透镜,放在戚明漆手里,故作轻松地笑起来:“就知道你肯定想要这个,先前还跟我闹脾气不要,现在知道后悔了吧。”

    戚明漆看了一眼那两枚透镜,收进自己怀里,然后抬头继续朝厌伸着手,还要。

    厌的心跳骤然加快,一时间呼吸几乎暂停。他有一种全身血液涌上头顶的眩晕感,那种感觉更为准确的描述应该叫“幸福”,因为他先前根本不敢想象,他在内心隐秘渴望着发生的事情,真真切切地发生了。

    好一会儿,厌用颤抖的手指从怀里拿出那枚红枫形耳坠,稳了稳气息,这才道:“你是要……要这个吗?”

    戚明漆鄙视地盯着他,比划:送出去的东西你还想要回去?真不要脸。

    他还没比划完,就被厌用炽热的手掌钳制住手腕,猛地按在身侧的地面上。

    戚明漆有些怔愣,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厌却上前来,整个人看着都有些不大对劲,既像是突然进入了某种狂热状态,又像在兴奋。

    “你真的想要这个?……真的吗?”他将戚明漆推倒仰躺在地面,抬腿压在膝盖上,这是一个以绝对掌控压制住戚明漆的姿势,保证人没法挣扎逃脱,“小七,你真的……要收下它么?”

    他连着问了三遍,反倒让戚明漆糊涂了,不知道死神金又在发什么神经病。

    反正先前就是送给他的,不过是吵个架才丢回去了,现在和好了又拿回来,有什么不对吗?没有吧……

    戚明漆正在走神,下巴忽然一紧,垂眼一看,厌只用单手便捏着他的下半张脸,让他侧过脸来,将右侧脸颊对着自己。

    戚明漆有点火了,这样的姿势让他感觉到羞耻,正要伸手去推厌,却仿佛被他预判了动作,手一抬起来,厌就顺势用一只手将他的双手拢了起来,按在腰间,拿鞭子绑住了。

    戚明漆:??!!

    右耳突然一阵发痒,戚明漆惊恐地睁大眼,几乎控制不住身体地抖了一下,因为厌俯身下来,亲密无间地贴在他右侧脖颈间,含着他的耳垂舔吻。

    陌生的、又酥又麻的感觉,迅速从敏感的右耳传到全身,又从全身涌进脑子里,一瞬间大脑被迫接受了全部快感,几乎飘上云端,意识也变成一片空白。

    厌松了嘴,偏头去看戚明漆的反应,那副满脸嫣红、眼神迷蒙的模样,让他忍不住笑了起来,只不过那笑容并不是温情柔和的,而是略显阴郁、邪异的,甚至还有些疯狂。

    他手里摩挲着那枚赤红的耳坠,另一只手轻轻摸着戚明漆的额头:“乖小七,这一次答应了,可就真的没有后悔的余地了。”

    厌低下头贴着戚明漆的鼻尖蹭了蹭,这两下让戚明漆稍微清醒了几分,他抬起眼皮,盯着厌近在咫尺的面容,拿眼神表达疑问。

    厌却伸手捂住他的眼睛,紧接着,戚明漆感觉到右耳耳垂贴上凉凉的东西,皮肤仿佛被刺了一下。

    起先并没有什么痛感。但是,不过眨眼的功夫,戚明漆就感觉到撕裂的痛楚,从他柔软的耳垂皮肉产生,瞬间席卷了整个脑部,让他控制不住发出哀叫:“呜呜呜呜——”

    戚明漆剧烈地挣扎起来,厌压着他的双膝、捆着他的双手,这让他的挣扎变得微乎其微。可他实在是太痛了,在地上翻滚起来,让厌差点都按不住。

    他的耳朵……他的耳朵怎么了?厌这个疯子对他做了什么?戚明漆一边模模糊糊地想着,一边在这场拉锯战中,勉强睁开盈满泪水的双眼,去看身上的男人。

    厌正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身后是辽远深沉的天穹,那双暗红的眼睛里没有半分温情,只有疯狂、兴奋,还有欲望,和最本能的征服和侵占。

    “小七,这是你自己选的。”厌稍微张开手指,透过他的指缝间可以看到,那枚耳坠的钩刺已经穿透戚明漆的耳垂,新生的伤口渗出鲜血,沾染在他指腹,“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你必须是我的。”

    他将捏着戚明漆耳垂的双指收拢,让穿过皮肉的钩刺绕成环状,这样,那枚赤红枫叶形的耳坠便固定在戚明漆右耳上,随着他挣扎的动作一晃一晃。

    这举动无疑是在伤口上撒盐,戚明漆喉咙里又滚出两声哀叫,眼泪终于攒不住地哗哗从眼睛里往外流。他挣扎得更加厉害,抬起被鞭子捆住的双手去抓挠厌,在厌优美的下巴留了一串渗血的抓痕。

    右耳处不但有撕裂的痛楚,还有东西微微晃动的感觉,让戚明漆终于反应过来,厌对他做了什么。这个疯子,死神金,直接拿着耳坠刺穿他的耳垂,给他打了一个耳洞!

    戚明漆一边哭着,一边在厌脸上乱抓。厌却浑然不觉得被他抓得痛,俯身将戚明漆紧紧抱在怀里,不让他继续乱动,继而又含着他新添了伤口的耳垂,将那处红肿渗出的血迹舔得干干净净。

    “小七,我绝对、绝对不会后悔,所有带给你的痛楚。”厌痴迷般地舔着那块软肉,又沿着耳旁皮肤往下,在戚明漆颈侧亲吻着先前被他咬出的伤痕,“因为你迟早会知道……”

    ——你迟早会知道,这才是我,一个与世俗格格不入的“怪物”,想要将一个人完全占有时,表达全部爱意和迷恋的方式。

    作者有话要说:

    由于最近困到了新高度,我发现我居然可以用手思考剧情而不是用脑子:x

    第35章

    戚明漆抽抽噎噎着,抱膝坐在河边,波光嶙峋的河面照出他模糊的倒影,右耳处一抹红得滴血的残影跟着水波晃动,让他原本无害的面容看着也添了几分妖邪。

    厌扯着斗篷给他裹上,然后整个人卷进怀里,舔了舔他耳上的伤:“别坐在这儿,风大,吹着凉。”

    戚明漆的回答是给他脸侧又抓出一道血痕。但他拗不过厌,最后只能被抱着回到篝火前。

    伤口还是很疼,稍微一动就扯着皮肉的疼,他都不敢动,只要动一下就会让耳坠晃动起来,仿佛在往伤口上撒盐。

    厌低头看了一眼怀里的小哑巴,他说不了话,没法大吵大闹发泄情绪,只能默默地忍受着疼痛,眼睛扑簌簌掉着泪珠子,看着好可怜,又让人好想变本加厉地欺负他。

    厌抚摸着戚明漆的脸侧,凑到他耳边,将伤口渗出的血又一次含进嘴里,舌尖安抚性地舔了舔。戚明漆敏感地颤抖起来,发出一声很低的抽噎声,眼泪流得更加厉害了。

    起先他还能伸爪子反抗厌,将厌脸上、下巴上抓出好几道血痕,后来他哭得累了,又因为疼痛被折磨得没什么力气,只能呆呆地被厌抱在怀里,任由厌抚慰耳上的伤口。

    与其说是因为身体疲惫放弃抗争,倒不如说是在心上落了下风。正如这枚被硬生生扎进他皮肉的耳坠,比起身体血肉被人强悍地入侵,生上遭受到伤害,真正让他感到害怕、颤抖的,其实是作为同性的另一个男人以不容抗拒的强势,在蚕食和侵占他的意志。

    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事情是,他在默许和退让,允许对方越过界线,在这场入侵和抵抗的斗争中,几乎没有半点抵御之力,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可以支配的领地越来越少。

    对方也正是发现了这点,所以才敢蛮不讲地肆意入侵,最后演变成今晚的结果,被打上特殊的标记,向所有人昭告,这是他的所有物。

    “小七,我给你留的信,你看见了吧?”厌低头抵在戚明漆后颈处,低声问,“所以你才会来找我……”

    戚明漆稍微回过神来,略有些茫然地比划:什么信?

    “你没拿到?”厌愣了愣,“没拿到……就算了,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他再一次更紧地抱住戚明漆,仿佛要将人楔入自己身体似的。

    原来……就算没有看见他的服软,小哑巴依然主动找来了么?竟然是这样,竟然是这样的,他差一点,就错过了……

    夜已经深了。

    戚明漆抬起头,眼泪从眼角没入鬓发,透过朦胧的视野,他望见天空晴朗澄澈,繁星点缀,在千万颗数不清的星星中,北极星最为耀眼明亮,它静静地悬挂在北天之上,仿佛亘古不变地为行路旅人指明方向。

    戚明漆忍不住伸出手,指向北极星。

    厌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也看见了那颗星星,微微笑道:“你又在看北辰么?”

    戚明漆没对他的话作反应。

    厌将他抱得更紧了些:“北辰所在的方向……就是家。虽然那个老家伙总是絮絮叨叨的,让人厌烦,虽然还有很多讨厌的人,总是把我当怪物忌惮着,但那里依然是家,有我娘在,还有你挂念的一切,所以我们还要回去,要一起回去。”

    戚明漆将目光移到厌的脸上,好一会儿,终于有了反应——他将手搭在厌手背上,收紧手指,握了握他的手。

    耳上的伤口,几乎被厌舔了大半夜,直到天快要亮了,他才起身去将忙活了一整晚,刚歇下来喝口水的黎容拖过来,给戚明漆上药。

    黎容看了一眼那伤,稍微一想,这么个地儿哪可能有打耳洞的工具,只能是被人用尖锐物直接刺穿的,立即拿看畜生的眼神望着厌,脸上清清楚楚写着“你还是人吗”几个字。

    厌却半点不觉得哪有问题,反而还挺得意,脸上的笑根本压不住。

    黎容深吸一口气,心想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他犯不着跟这个神经病掰扯,只拿来消炎止痛的草药,给戚明漆敷在耳垂上,又拧了湿帕子给他,让他覆着哭红的眼睛。

    厌觍颜凑过来,指着自己满是抓痕的脸道:“给我也上点药,我这么一张俊脸,等会儿毁容了怎么办?”

    黎容擦了擦指尖的药,冷笑着走开:“我只给人看病,不给畜生看。”

    等到天亮后,厌依然将戚明漆抱在怀里,让他跟自己同坐一匹马。四千将士跟在他们身后,一起朝着北朝皇城行进。

    军队刚一回到城郊营地,厌还没有进宫,华也庭便收到了消息,顿时六神无主,慌慌张张召来幕僚,两人在书房关起门来清点、焚烧书信。

    将一些比较敏感的书信烧完后,华也庭打发幕僚去天极辰星教宫殿躲着,幕僚前脚刚走,刑部的人后脚就上门来,说要清点质子居所的全部人员。

    华也庭先是懵了一下。

    自从得知厌不但安然无恙地率领军队大胜而归,还带回来了孙将军的首级,他就很清楚,厌回来的第一件事,肯定是要找他算账。

    这是个不怎么高明的计划,赌的就是厌会在边境丧命。若是厌没有死,那他就凶多吉少了……但所有人都觉得孙将军是他的政敌,而南军奇袭的情报又是从华也萱口中说出去的,他还有狡辩的余地。

    所以他早做准备,烧了一切可能成为证据的书信,本以为刑部上门是得了厌的授意,要追责他以假情报引诱厌陷入险境,没想到却是清点人员,这是要做什么?

    很快,华也庭就知道要做什么了。

    刑部的人清点完后,为首的官员冷声问:“怎么少了一人?”

    少了谁?华也庭愣了一会儿,忽然想起,好像有好几天没看见小七了。小七去哪里了?

    他连忙打发冬信馆的人去找小七,众人找了好一会儿,半点影子都没找着,小七房间里也落了一层浅浅的灰,一看就是好几天都没回来过人。

    华也庭刚想跟刑部的人解释几句,就被打断:“庭公子,先随我们走一趟,免得等下你这准备脱逃的嫌疑,就要坐实了。”

    华也庭一句反驳的由都说不出来,只能乖乖地跟着刑部的人走了。

    他作为质子寄人篱下,虽说人身安全无忧,但有诸多限制。其中之一就是为了防止他逃跑,宫里的人时不时会来清点冬信馆的人数。

    华也庭必须保证,每一个他从下南国带过来的人全部都在,否则,哪怕是他人还好好地在这里,但手下的人少了一个,都会被当做有逃跑之意。

    现在,小七找不到人了,他就得遭殃。

    华也庭惴惴不安地蹲在刑部大牢里,怪异的是,那些人将他抓来后,就这么关着,既不上刑,也不审讯拷问,这让他感到纳闷不已。

    直到三天后,华也庭才被点了名,有人要见他。

    华也庭跟着狱卒来到审讯的大堂,刚一进门,他就看见安安静静坐在椅子上的戚明漆,还是那么干净乖巧,但有些地方说不出来的变了。

    华也庭眼睛微亮,忍不住发声:“小七!”

    戚明漆连忙站起身,走到华也庭面前,扯着他的袖子上下仔细打量一番,似乎在看他有没有受伤。

    华也庭勉强笑了笑:“我没事,这些天,你去哪里了?”

    戚明漆露出有点心虚的神色,他不知道该不该要跟男神说,他这几天跑出去找厌了。

    华也庭叹了声气:“你还不知道吧,因为没找着你人,我被怀疑有逃跑嫌疑,所以才被抓到这里来……”

    戚明漆哑口无言,有些羞愧地低下头去。

    他在崇云宫休息了两天,厌才跟他说,他离开皇宫的这几天,冬信馆被清点了人员,发现他无由失踪,导致连累华也庭,进了刑部大牢。

    戚明漆顿时慌了,想让厌帮忙解救华也庭,因为他这几日的行踪,厌是最清楚的人。

    厌却说这件事已经让北灵帝知道,不可能就这么轻易算了。他让戚明漆可以先去刑部看看华也庭,而他还要去见皇帝,尝试从中斡旋。

    戚明漆一低头,露出白皙的脸侧和脖颈,华也庭这才发现,先前一见戚明漆,产生的怪异感从何而来了。

    戚明漆的右耳上多了一枚赤红的枫叶形耳坠,在白瓷一般的皮肤映衬下,显得颇为亮眼,还有一种与他不相符的妖冶感。华也庭几乎一眼就认了出来,这是一件原本该戴在厌的耳朵上的东西。

    伤口痊愈后,耳垂上被撕裂的皮肉微微合拢起来,将耳坠的钩刺包裹住,于是现在,这枚耳坠几乎成为了戚明漆身体的一部分。

    戚明漆拿起笔在纸上写给华也庭看:我求了厌殿下帮公子。

    华也庭看完那行字,露出一丝苦笑。

    求厌有什么用……这次清点人员的时机太凑巧了,像是掐准小七不在冬信馆,故意上门来抓他个现成,说不定,这都是厌设计好的。

    小七还是太单纯了,不懂这些弯弯拐拐的勾心斗角。

    华也庭跟戚明漆没说几句话,厌就从门外走进来。当厌站在戚明漆身后时,两人耳朵上的耳坠仿佛相互映衬一般,存在感变得尤为明显,也在堂而皇之地宣示着,原本属于华也庭的“小福星”,现在已经属于他了。

    华也庭从心底生出一阵不愉,他隐约意识到了什么,原本他不太在意、重视的人,现在被另外一个人当珍宝似的抢走了。

    厌摸了摸戚明漆的脑袋:“乖七,你先去外面,我跟南质子有几句话要说。”

    戚明漆有些担忧地朝华也庭望了一眼,但还是听从厌的话,让黎里带他从大堂里出去了。

    等戚明漆一走,厌便大喇喇地在椅子上坐下来,黎云从他身后走出来,将手中木盒抛在华也庭面前,盒子里用冰块冷冻着的人头咕噜噜滚了出来,滚到华也庭脚边,死不瞑目的双眼正好瞪着华也庭。

    华也庭心下一惊,脸色却不显慌乱,面无表情地抬头望着厌。

    厌依然是笑着的,只是那笑意冷得刺骨:“我记得以前这宫里教功课的夫子总说,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对那些在暗地里中伤你的人,要时刻做好警惕和防备。”

    他从面前桌上抽出刀,拿在手中把玩。

    “但在我们九黎族,可不是这么说的。”他盯着华也庭,笑容逐渐淡去,“对于那些背后搞小动作的人,我们的解决方法是,将他的手给剁了,让他再也搞不了小动作。”

    华也庭身后的狱卒忽然动了,一人踢中他膝盖,让他反射性地跪在地上,而后两人上前来,一左一右地将他手打直按住了。

    华也庭抬起头,双目充血,死死地盯着厌。但厌只是轻蔑地坐在椅子上,瞧见他那怨恨的眼神,冷冷一笑,然后抬起手,将手中的刀猛地掷了过来。

    刀面擦着狱卒的脸坠落,刺向华也庭的右手。当刀尖钉入地面时,华也庭已经被吓到崩溃,当即大叫起来:“啊啊啊啊——”

    第36章

    惨叫声停歇后,大堂里死寂了好一会儿。

    华也庭跟死里逃生似的,脸颊边和额头全是冷汗,喘着粗气望向自己的手。

    他的手……还好好的,完好无损,没有出血,甚至连一道小伤都没有。而那把刀,被非常精准地一甩,正好插在他拇指和食指之间的缝隙。

    厌双臂环抱,坐在椅子上哈哈大笑起来,笑声中充斥着对弱者和败者的嘲讽。

    厌站起身,走到华也庭面前,抓着他的头发强迫他抬头,残忍地笑着:“吓到了吗?胆子真小。”

    真是的……他怎么可能真的动这个废物。

    虽然将华也庭的手剁了,会让他感到很爽,并且他又不是不敢,只是,这份灾厄,可以肯定会转移到小七身上,所以他现在暂时还不能动这个人。

    一想到这儿,厌便面露阴郁,担忧着小七被他人捆绑利用的命运,心想要快点找到解除之法,这样他才能早点将脑子里模拟很多次的千刀万剐付诸实施。

    华也庭恨恨地跟厌对视,忽然想到什么,跟着大笑起来:“没想到殿下还是个心慈手软之人,只会吓唬吓唬我,怎么,为什么不动真格?是不敢,还是忌惮什么?”

    厌微微笑道:“你这一手真是好算计,让自己的妹妹来跟我做交易,一来,送她进密教替你笼络密教势力,二来,送我上战场,给我设了个圈套,想趁机伏杀我,你还知道给自己留条退路,若计划失败,就将全部罪责推到妹妹头上。”

    华也庭还是笑:“不对,不对,还有第三个目的。”

    还有一个目的?厌慢慢地皱起眉,眼神阴鸷地盯着华也庭,开始缜密地思考,还有什么事情被他漏下了。

    难道是小七也在他的算计之内?可厌并没有想出什么能利用小七,带给华也庭好处的算计。

    不过,好像也无所谓了。前两条目的,华也庭一条都没有达成,就算有什么第三条,估计也无法实现。

    厌轻蔑道:“到目前为止,你的算计一条都没成功吧?你妹妹没能进成密教,被我截下来,现在送走了,至于我,也好好地从边境回来了,我要是告诉你,这其中,都有小七的巨大功劳,不知道你会怎么想啊?”

    华也庭不笑了,他想到戚明漆耳边多出来的耳坠,那仿佛是一个暧昧的信号,让两人不清不楚的关系昭然若揭。

    “你当真以为,我不敢动你?”厌收紧手指,将华也庭的头发攥住,“只是因为留你全须全尾在,我才可以好好的、更好的,享受我的‘战利品’。”

    华也庭被他扯得头皮生疼,面露迷茫,对他的话无法解。

    厌松了手,站直身体,一脚将那颗人头跟球似的踢开:“这一次,我最大的收获,可不是这颗人头。”

    “先前皇帝要我选妃,皇宫上下所有人都知道,我将碧灵公主带回崇云宫,他们以为,那就是我的选择。”他低笑道,“但现在……碧灵公主跑了,这皇子妃的位置又空了下来,你说,我是不是该找‘罪魁祸首’索要补偿呢?”

    华也庭听得一知半解,他想到一个可能性,又不敢相信。

    “听不懂也没有关系……”厌道,“其实我现在再叫你一声‘大舅哥’,也还是蛮合适嘛,毕竟小七不是你的小弟么?”

    他跟发现什么乐趣似的,乖戾地叫了好几声“大舅哥”,全然不顾华也庭的脸色越发阴沉,简直像是想杀人。

    “别再叫了!”华也庭近乎崩溃地大喊一声。

    厌反而因他的反应更加高兴起来:“大舅哥,先委屈您在这儿待几天了,等我享受了‘温柔乡’回来,再考虑怎么处置你……”

    他一边得意,一边迫不及待想离开去见某个人。刚走到门口时,却听见华也庭声音传来:“厌殿下——”

    厌停下脚步,拢着袖子转过身,脸上不见笑意。

    华也庭收起那副谦和君子的作态,阴沉沉地望着厌:“既然您已经知道得八九不离十了,那我也没必要藏着掩着,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好了。”

    厌没答话,只拿漆黑的眼盯着他。

    华也庭微笑道:“您若是看我不顺眼,最好还是早些下手……否则,不久之后的某一天,我相信,您一定会为今日的决定,而后悔。”

    厌笑道:“凭什么?凭你命硬?还是凭你是天命之子?”

    “对,”华也庭微微点头,“就凭我是天命之子。”

    厌猛地沉了脸色,眉眼间透出一股阴鸷。黎云有些担忧地朝他投去几眼,生怕他一个没忍住,就跳起来将人杀了。

    华也庭低低地笑出声:“这一次虽然没让您蒙受什么损失,但是,我的目的,也不是完全一个都没有达成。”

    赶在厌发怒之前,黎云上前去,将华也庭又踹回地上,攥紧他的衣领:“说清楚。”

    华也庭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我的妹妹……毕竟是我的妹妹,临走之前生怕再也见不到我这位好兄长,特意写信来告诉我,她要跟着谁,要到什么地方去……”

    黎云仿佛被火烫了一下,猛地松开手,后退两步,惊疑不定地望向厌。

    但在厌开口之前,黎里突然从门外闯了进来,连礼都忘记行,直接奔向厌,在他耳边飞快地低声说了几句话。

    当听完黎里说的话后,厌漆黑的瞳孔骤然一缩,紧盯着华也庭,而后者仿佛看出来了什么,脸上笑容逐渐扩大,几乎掩饰不住的得意。

    厌转过身,疾步离开大堂。

    护送华也萱前往濯空城的黎姓侍卫,三个只回来了两个,两个身上都带着不同程度的重伤,跪在厌脚边,跟他说了此行的经历。

    九黎族人大都英勇神武,以一当十,却遭此经历,看来遇上了不小的麻烦。

    其中一人伤势轻点,主要是他在说:“南朝派来那名将军,跟南质子压根就不是什么政敌,他早已暗中站队贵妃,这事儿很多南朝朝臣都不知道,自然没有传到北边来。”

    “从南质子那处得到消息,知道殿下要派人护送碧灵公主去濯空城,那将军便秘密遣出百人小队,在前往濯空城的必经之路拦截我们。我三人有心无力,奋战到力竭,最后还是公主不忍连累我们,主动站出去,跟对方离开。”那人重重地磕了一个头,“我等有辱殿下使命……”

    厌问:“他们将人带到哪儿去了?”

    那人回答道:“属下不知,只是看方向,倒不像要回下南国。”

    厌摆了摆手,示意他们从地上起来,下去休息。两人又一次磕了头,这才让黎里领着离开。

    黎云有些不好的预感,抱拳朝厌行礼:“殿下,是否需要属下带人去追查?”

    厌却微微摇头:“不必,我已经知道人送到哪里了。”

    黎云面露诧异。

    “只要稍微想一下就能知道,他们肯定是要将人送回密教。”厌阴沉沉地道,“一个被送往敌国和亲、未婚先孕的公主,不管留在下南国,还是送回我身边,对他们来说,都是有百害而无一利。”

    “所以,还不如让她去完成原本的使命,进入密教,成为他渗透密教的棋子……”

    事关密教,黎云也不敢插嘴,安静等待厌的命令。

    “此事先不要声张。”厌道,“我改日试探一下长老们的态度。现在,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更重要的事?黎云感觉这不是他应该多问的,但厌朝他看了好几眼,仿佛在暗示他提问。

    于是黎云小心翼翼地问了句:“是何事?”

    “当然是成为一个真正的男人。”厌没忍住扬了扬眉梢,“孤零零地熬了二十多年,终于到我吃一吃有家室的苦了……”

    黎云:“……”

    厌离开刑部,刚一走到门外,便看见等了许久的戚明漆飞快跑上前来,比划着问他关于华也庭的事情。

    “他……暂时还没什么事。”厌牵住戚明漆有些发凉的手,覆在自己掌中,“我们现在,要先去见见皇帝。”

    戚明漆穿进书里来,这还是第一次跟皇帝这么近距离地相处。

    在北灵帝召见臣下的书房里,北灵帝坐在上方主位,厌坐在他右侧椅子上,而左边椅子上,则坐着一个让人出乎意料的人——密教的大长老。

    戚明漆原本以为,密教是那种类似死宅见光死一样的存在,整天呆在那座暗无天日的宫殿,除了必要的祭典,根本就不会走到外面太阳底下,没想到竟然会在皇帝这里看见他们。

    他没跟皇帝跪下行礼,应该说是压根没机会,因为刚一进门来,厌就往椅子上一坐,指着神色略有些迷茫的戚明漆道:“我要的人,就是他。”

    北灵帝当即没绷住,抄起手边镇纸,朝着厌砸了过去,刚好砸在他脚下,“砰”的一声发出巨响,四分五裂。

    戚明漆被这阵势吓一大跳,惴惴不安地站在原地,偷偷地望着这三方。

    北灵帝哆嗦着手指,指向厌:“你要一个男孩?!”

    他感到非常之匪夷所思:“还是那个质子手下的人……”

    大长老在旁,面上依然覆着兽形面具,只是声音见笑:“陛下,消消气。”

    北灵帝满肚子火气,越想越气:“朕精心给你挑了这么多女孩,你一个都看不上,最后看上一个男孩……”

    “说明你眼光不怎么样,我的眼光才是最棒的。”厌漫不经心地道,“今天把人带过来,就是想知会你们一声,我要跟他,在密教宫殿成礼。”

    第37章

    北灵帝猛地拍着桌子:“朕不准许!他是男的,你也是男的,两个男的……像个什么话!传出去让天下人都要耻笑!”

    厌没接茬,垂下眼皮,拿起手边茶壶,慢慢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笑话,他今天要是没把握,敢把戚明漆带到北灵帝面前来?

    大长老脸上面具微微晃动着,面向北灵帝道:“陛下,如今民风开放,民间男子与男子结为伴侣,倒也不是稀罕的事情,贵族们也有着豢养男色的习俗,我以为,殿下想要一名男子,倒不算什么冒天下之大不韪之事。”

    北灵帝稍微收敛了火气,跟大长老讲话:“可我皇室宗亲从未有人开创娶男子的先例,当然了,朕也不答应!”

    厌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皇室宗亲。”

    娶、娶什么?戚明漆愣在原地。他感觉这几人应该是在讨论他的,但是这讨论内容让他难以解。

    北灵帝脸色再黑了几个度,指着厌:“你在这儿宫里一天,顶着‘皇子厌’的名号,就得听朕的话。”

    厌没再言语,杯子被他用手指拢住,举到下巴处的高度。他脸侧靠着杯壁,盯着戚明漆出神。

    大长老又一次轻声细语开口道:“陛下息怒,殿下不是那个意思。不过虽然同为皇子,殿下与其他皇子,终究是不同的,所以我以为,陛下也不必强求将寻常皇子的规束加之于殿下,皇子到了年纪,娶亲所当然,这娶女孩是娶,娶男孩也是娶,只要不声张,严令宫人们管住嘴,此事传不开的。”

    戚明漆满脸惊愕地望着厌,他终于反应过来,今天来这儿见皇帝,是做什么的了。

    厌跟北灵帝说,自己要娶他?

    这也太荒谬了吧……戚明漆感觉脸上烧了起来,却又不知道此时此刻,该做什么才好。从厌带他走进书房的那一刻开始,他的命运就由不得他自己做主了。

    北灵帝脸色稍微好了点,但仍然闭紧嘴,似乎还不打算松口。

    安静的书房中,厌忽然发出一声突兀的笑声。

    北灵帝不悦地瞪他一眼:“你在笑什么?”

    “笑你们啊。”厌自然而然地答道,“明明大家都很忙,都有这么多事情要做……但是我们却聚在这儿,讨论我到底要跟男的上床,还是跟女的上床的问题。”

    北灵帝被他粗俗直白的用词惊得一愣一愣,一时间没说出话来。

    厌指着戚明漆:“他是最好的选择……选他,我们三方都能满意。我得到了我想要的,你要求我选妃,我也完成了,长老们不希望我因为阴阳交合导致能力流失,他是男的,不存在‘阴阳’交合,可以降低影响。”

    戚明漆被他的话听得大窘,大长老发出一声低笑,而北灵帝直接听懵了:“这道……是这样的吗?”

    大长老低声笑了好一会儿,这才道:“殿下言之有。”

    北灵帝头疼得厉害,一会儿觉得厌在正儿八经地说胡话欺骗他,一会儿又觉得连大长老都认可,恐怕也假不了,摆了摆手让厌带着戚明漆出去,自己跟大长老单独谈话。

    两人走出书房,刚一来到某处僻静地,不等戚明漆比划质问,厌便转过身,将他抱了个满怀抵在墙边,贴着脸挨近:“不能问为什么,也不能说不同意,南质子还在我手上,你必须答应。”

    戚明漆气急,抬手拉扯他的长发,一边比划:你怎么总是这样,老是威胁我!

    厌却从善如流:“对,就是要威胁你……因为我不自信,我没有把握不会从你口中听到拒绝。”

    戚明漆扯他头发的动作一顿。

    心里忽然没由来的生出一点酸涩,戚明漆察觉到了那种陌生的情绪,在今天之前,它也曾经短暂地出现过,但都被他无视、压抑。然而,自从冲动地跑到战场上找厌,又被他打上独有的标记,戚明漆能感觉到自己的心境似乎有些变了,至少他会正视自己对厌的感受。

    厌忽然放软声音,语气有些委屈:“我本来是去跪请皇帝宽恕南质子的,但他趁火打劫,立马跟我提选妃的事情,可那些女孩我都不喜欢,她们大概也不想靠近我这个‘怪物’。原本大家以为我将华也萱接进崇云宫,就是要选定她的意思,可你也知道,那只是为了将她送走,否则你也不会安心的吧……”

    戚明漆松了松手指,心里也跟着软了下来。

    厌说的没有错,不管是搅黄了厌的选妃,还是让华也庭无辜下狱,其实归根到底都是他冲动行事,连累身边的人。一开始,是他不忍心看见华也萱进入密教受苦,却没有想过华也萱不进密教该怎么办,厌只是在帮他收拾残局。

    后来,也是他看见北辰异动,脑子一热就跑出去了,没想过会给华也庭带来多大的麻烦。现在,厌依然在帮他收拾残局,要去承受来自帝王的压力和威胁。

    厌很轻地在他颈间蹭着:“长老们也在威胁我,说我让他们丢了新的九黎之母和九黎之子,我依然是九黎之子,更不能做出让兵主之力流失的事情,他们让我想办法断了皇帝的念头。”

    “我被夹在他们中间,可以说是步步维艰,这个要我妥协,那个也要我妥协,但他们都不肯退让半步,所以我才没办法,只能想了这么个法子……”厌道,“可我只有一个想法,乖七,我想要你,因为你是唯一一个不怕我、愿意靠近我的人。”

    他紧紧地抱住戚明漆,仿佛攥紧了唯一的一根稻草,又或者是在守护自己唯一的珍宝:“我……等了很久,很多年,很多年,没有任何一个人,将我当做一个正常的人看待。他们都说我是怪物,是疯子,别说受苦受伤,哪怕是去死,都是我应得的下场,我是一个不值得同情的人。”

    “可我早已在心中发过誓,只要有一个人——我要求不多,一个人就好,他将我当做一个人看待,他会心疼我,他心中记挂我,那我就是一个人,而不是怪物、疯子,我就要活下去,作为一个人活下去。”

    酸酸涩涩的感觉,像是一层潮水,漫过戚明漆的心头,让他的鼻尖也跟着有些发酸。

    他的心绪有些飘远,没有想别的什么事情,只是忽然想到了过去的自己。

    就像厌一样,独自在没有尽头的路上行走着,看不到终点,也没有能够与他同行的人,一直一直这样,不知道什么时候才算结束,或许会就这么走向死亡。

    只有高悬在北天之上的那颗北极星,永远地为他指明方向。

    北极星,现在就在他眼前么?

    戚明漆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伸出手去的,等回过神来时,他已经用手环抱住厌的腰间,给出了一个哑巴无声的回应。

    厌似乎也明白了,他没有说话,只是更加用力地抱紧戚明漆。

    他的下巴抵在戚明漆肩膀上,缓缓睁开眼,只见那双漆黑的眼瞳像是落下一滴红色的墨,很快晕染开来,将整个瞳孔染成暗红。

    真的很好骗啊。

    只要将自己伪装成“受害者”,引发他的同情,在他心软的空隙趁虚而入,说出一番发自肺腑的真心剖白,他的一切心防线……就会溃不成军,任由别人入侵、侵占。

    到了这个时候,他也不会有心思惦记别人,只能懵懵懂懂地被引诱着,跌落早已为他编织好的陷阱。

    当他躺在网中,以为自己做了正确的事情,却不会想到,捕食者就在不远处的阴影中,慢慢地朝他靠拢。

    厌忍不住摸了摸戚明漆的后背,无声地笑了起来。

    脑子这么笨,反应这么迟钝……恐怕等到全身上下从内到外都被浸染上他的味儿,由内至外都彻彻底底被打上他的标记,都还发现不了吧。

    大长老从皇帝书房中出来时,厌已经让黎云送戚明漆回崇云宫,自己站在雪地里等着。

    大长老朝厌看了看,从面具下发出笑声:“恭喜殿下,如愿以偿。”

    厌淡淡地望着他,等他接下来的话。

    大长老微微低头:“陛下已经同意了,他的意思是,如果您真的要碰那孩子,他依然要派宫里的人前来记录。”

    “殿下作为九黎之子,本来我们都不太赞成破身,不管对方是女子,还是男子。”他继续道,“不过想必殿下应该是很想要了那孩子的身子,考虑到你们已经血命相连,交合其实有助于引兵主之力入体,所以我们也不会勉强殿下禁欲,除了不能泄身以外,第一次必须辅以‘血饲’。”

    厌扯着嘴角,露出一个不明显的笑:“没记错的话,距离上一次‘血饲’,貌似还不到一个月。”

    大长老脸上的面具微微晃动:“凡事皆有其代价。当然,您也可以选择等,等到两个月后。”

    不能等了……厌阴沉着脸,想。

    绝对不可以等到两个月后,必须要趁着华也庭这个麻烦还在牢里关着,赶紧将迷迷糊糊的小哑巴吃了,将他的身心都死死占着,先在这片无主的领域上宣誓自己的所有权。

    否则拖到华也庭被放出来,估计又要怂恿着小哑巴回到他身边去。那小家伙在华也庭面前没有半点主见,让往东绝不往西,只要华也庭稍微提点几句,他说不定都要吵着闹着划清界限了。

    不过他并没有急着给出自己的答案,转而问起另一个问题:“碧灵公主在哪?”

    听见这个名字,大长老很轻地笑了下,道:“这是我们愿意出手帮助殿下,说服皇帝的条件之一。殿下得到您想要的,我们得到我们想要的,您就不应该再继续追问,一个无关者的下落。”

    他睨着厌:“除非殿下想说,您还要管那位小公主的死活。”

    无关者?不错……确实只是一个无关者。厌想。先前答应将华也萱送出上北朝,并不是因为他有多么善良,而是因为,这是小七的愿望。

    如今人被劫走,并非他没有尽心竭力,所以华也萱往后如何,跟他都没多大关系了。

    厌阴冷地微笑起来:“我答应了,大长老,劳烦您回去跟长老们商讨一下日子吧。”

    作者有话要说:

    皇帝&大长老:我们背锅,你享福,这河狸吗?

    第38章

    戚明漆在游阙楼的六层有了一间属于他的屋子,收拾完正要睡下时,忽然听见有人在敲他的门。

    打开门后,外面站着手持烛台的黎云,他朝戚明漆点头:“殿下让你上七层去一趟。”

    戚明漆没怎么去过游阙楼的七层,只知道那是厌休息的地方,也不知道跟下面几层有什么区别。

    黎云带他沿着楼梯来到七层,房门开着,只见进门处垂挂下金红交织的薄纱,将内里陈设朦朦胧胧地遮挡起来。

    黎云离开时带上了门,戚明漆抬头望着层层薄纱,伸手将它们拨开,进到里面去。

    朝左边的拐角处放置着一张巨大的床,屏风立在窗户与床之间,将寒风拦在外面。屋内烧着地龙,空气里透出一股宜人的温暖,隐约还有某种被褥、衣物上会用的香。

    厌靠坐在床头明亮的灯火下,单手支撑着脑袋,手里拿着一本不知道是什么的册子,正在专心致志地翻看着。

    戚明漆走到他面前,伸手比划:找我干嘛?我正要睡觉呢。

    “别睡。”厌似乎有点兴致勃勃的,起身伸手去拉他,“今天宫里那边给我送了点好东西来,让我跟你一起好好学习。”

    戚明漆疑惑地皱起眉,心想有什么东西还要他俩一块学习,便伸头朝厌手里那本册子看了一眼。

    虽然册子对他来说是倒立着的,但戚明漆还是一眼看清了那一页的图画,顿时脸上就烧了起来。

    他气得有些发抖,哆嗦着比划:这是什么?!

    厌眨了眨眼,似乎不解他怎么突然生气了:“避火图,不过是男子跟男子的……”

    戚明漆差点气晕过去,伸手就想抢那本辣眼的册子,却被厌顺手抓过来带进怀里,在他腿上坐下了。

    厌用下巴按在他肩上,一只手环住他腰间,轻轻松松将人制住了,笑道:“怎么又生气了,不就是一本教授床事的书么?”

    戚明漆在他手背上打了一下。

    “我还没跟你说呢。”厌轻声道,“两日后我又要带你去密教宫殿,依然要在我‘血饲’之后完成跟你……结合。到时候,宫里那边还会派人来记录……”

    他这么几句话包含的信息量有些过大了,戚明漆反应了好一会儿,脑瓜子里嗡嗡的,一时间不知道该从哪里问起。

    戚明漆的脸红透了,咬牙切齿地比划着:这又是条件?

    “你不想跟我做么?”厌侧头吻了吻他的脸颊,低声问,“可你已经是我的了,我亲过你,你亲过我,你跟我血命相连,我们迟早都要做那种事。”

    戚明漆拽着他的头发,让他面向自己:做那种事的时候,还会有别人看着?

    厌笑了起来:“当然不会……他们会在另一边,没人看见的。”

    戚明漆再比划:怎么又要血饲?你不是已经频繁地进行了两次了……

    他没记错的话,这距离厌上一次血饲没到一个月,间隔这么短的时间就让厌第三次血饲,那他不知道得疯成什么样子。

    “我没办法……”厌很轻地叹气,“这是长老们提出的要求。”

    戚明漆感觉别扭得不行,一会儿感觉提前被告知要跟男人做好奇怪,一会儿又心疼厌这么频繁地要接受“血饲”。好半天后,才犹犹豫豫地比划:可以不做吗?

    啊,救命!他只是想简简单单地阻止神金恋爱脑男二干扰他男神的事业线,为什么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他对男二产生了难以描述的心思,马上还要被男人搞了。

    厌微笑起来,并没有说出戚明漆意料之外的回答:“不行。”

    戚明漆心如死灰了,蔫巴巴地瘫在厌手臂上。

    行,还给了他两天时间做心建设,不如给他个痛快呢。

    比如厌刚将他叫上来,趁着他稀里糊涂的,递给他一杯加了料的酒,让他一口闷了,在醉醺醺、又很有感觉的时候,两人真做了,他第二天起来最多郁闷一阵子,再给厌几下,绝对不会跟现在一样,像被人架在火上烤似的,还要烤两天。

    戚明漆脸上烫得更厉害,一抬眼又看见那本册子上的图画,立即跟被针扎了一样,动作激烈地扭过脑袋。

    厌摸着他的头发,将册子拿过来一些:“我感觉我已经学了不少知识,你要不要也看一看?”

    戚明漆像是受到了莫大的刺激,身体猛地一挣,将那本册子打翻在地,也不知道是为了掩饰什么,还是想化解自己的窘迫,他气结地比划:我又不是不会!

    厌露出有些惊讶的神色:“你会?那你岂不是可以教我了……”

    他亲亲密密地抱着戚明漆,很认真地发问:“首先要怎么做呢?”

    戚明漆犹豫了好一会儿,这才慢慢地伸出手,将他身上唯一的衣服扒拉得乱七八糟,想摸一摸他。

    厌笑道:“你真的会呢?我看册子上好像也是这么写的,男子跟男子开始时,最好要先将对方都摸出感觉……”

    戚明漆已经羞得脸上都要冒烟了,他不明白为什么厌还跟吃饭喝水似的安之若素,恼怒地抬起另外一只空着的手,捂住厌的嘴巴,不让他说话。

    他的掌心下,厌一边笑着,一边用舌尖舔了舔柔软的皮肤。戚明漆感觉到一阵酥麻从手心传遍全身,惊得他立即缩回手。

    厌将他的手从衣服下拿了出来,给他擦掉指尖些许黏液,又将自己衣服拢了起来。

    厌搂着戚明漆的腰,让他趴在自己怀里,凑过去亲吻挂着耳坠的耳垂,安抚似的道:“不急……现在还没到时候,怕我喂不饱你么,嗯?”

    戚明漆在他脑袋上给了一巴掌。

    怎么可能会担心这种事情……要担心也是担心撑坏了吧……

    别说才摸过厌腹部和腰间坚实的肌肉,其实戚明漆早就已经知道,厌这种常年在战场摸爬滚打的人,平时经受的训练肯定不少,身体素质和机能,根本就不是普通人可以比得上的。

    更何况,厌还有九黎族的血脉,比起这边中原的人,生活在相对较为恶劣环境中的九黎族人,身材更是结实。

    厌亲了他一会儿,低声道:“想睡了?睡吧。”

    戚明漆犹豫着不肯躺下,比划问:我在这儿睡?

    “嗯,是的。”厌道,“以后你都要在这里跟我睡了,到时候我让人把你的东西都搬上来。”

    戚明漆侧躺蜷缩在厌怀里,没什么困意,他对自己现在的处境感到迷茫,一如他对厌为什么会看见他而感到迷茫。

    他跟这宫里的其他身份平凡的仆从们有什么区别吗?他甚至都还不会说话,为什么……厌偏偏就看见了他。

    戚明漆隐约能够感觉到,这个建立在一本虚构小说之上的世界,似乎因为他的加入,在悄无声息地发生着什么变化,并不单纯的是剧情改变,还有别的什么。

    身旁的厌忽然动了动,将他抱得更紧了一些,偏高的体温更为明显地传递过来。

    “别想了。”厌的声音从头顶落下,“快睡吧。”

    戚明漆脸红着,往被子里更缩了缩,听话地将眼睛闭上了。

    厌将黎里打了一顿,由是连续两次坏了他的事。

    这两件事到底是哪两件,戚明漆一件都不清楚,厌似乎也没打算告诉他,一件是先前黎里让冬信馆的人见到戚明漆,导致两人吵了一架,另一件就是没将他的信送到戚明漆手里。

    厌对手下人并不客气,黎里挨了一顿好打,最后龇牙咧嘴地被黎云扶着回去。众人正要散去时,忽然看见崇云宫外面站着被黑色斗篷从头覆盖到脚的辰星教教众。

    他恭恭敬敬地朝厌行过礼,双手奉上来自天极辰星教的邀请函。

    厌拿着邀请函,拆开来看了一眼,轻声笑道:“看来辰星教教司是个很识时务的人,知道人在我这里,还晓得先从我这儿下手。”

    教众跪在地上,磕了一个头:“教司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希望可以让小七过去一趟。”

    厌随手将邀请函撕了,碎纸片飘落在教众面前的地上。

    他冷冷地笑起来:“没门。”

    教众神色微变,但他似乎已经料到会有这样的情况发生,不疾不徐地道:“殿下,教司刚从濯空城回来没两天,出来之前他曾跟我等知会,说是找到了可以让小七重新开口说话的法子。”

    厌的眼神微微一动。

    戚明漆的声音同样是压在他心头的一块石头,明明知道无法说话的症结在哪里,可就是无法解决,让他这段时间每每一想到,都会烦闷不已。

    教众知道他肯定会因为这话而心动,继续道:“殿下,我等对小七并无恶意。若是殿下发现小七身上有什么辰星教留下的痕迹……请殿下一定要知晓,那不过是在庭公子的授意下而为之,撇开庭公子不谈,我们伤害小七有何益处?反而还会招致殿下的怒火,所以还请殿下放心。”

    这话说得倒是有几分在。厌沉思着。

    片刻后,厌缓缓地道:“那好,我这就带着小七前去拜访教司。我倒想看看,教司大人到底是真的有办法医治小七,还是故弄玄虚。”

    他似笑非笑地朝教众看去:“要是你们教司空口说瞎话,就为了哄骗我将人带过去,那可就别怪我……对你们不客气了。”

    作者有话要说:

    知识(姿势)

    第39章

    戚明漆没想到再次来到天极辰星教的宫殿,竟然会是跟厌一起的。

    临到进门时,他还特意朝墙上打量了一番,发现那副“多灾多难”的星图,并没有被挂出来。

    教众在他身旁道:“那幅星图已经无法用了,不过听教司的意思,他似乎准备将你画的星图挂上去。”

    戚明漆:???

    好哇,原来我的东西被你们给偷了,害得我辛辛苦苦又返工一次!

    教众见他脸色不大好,补充一句:“这样应该可以免遭厌殿下‘毒手’。”

    戚明漆回头朝厌望了一眼,忽然想起当初好像是他把厌引来的,否则那幅星图应该也不会遭到厌的毒手……算了算了,就当代替这家伙赔偿给天极辰星教的吧。

    不过……戚明漆有些奇怪地比划:你们居然认可我绘制的星图?

    厌走到他身边,跟教众翻译:“他说你们拿了他的东西,必须给他加倍补偿。”

    戚明漆侧身给了他一拳,怒目而视:我是这个意思吗?

    教众连连点头:“这是自然,如果教司真的不打算归还星图,必当奉上报酬。”

    戚明漆急得连忙摇头,又比划:别听他乱说,我没打算要报酬。

    厌瞥了一眼,忍笑道:“他说现在在我身边吃好穿好,物质方面没有什么缺的,只是看你们不顺眼很久了,手痒想砸点东西玩玩。”

    教众没吭声,似乎被这个无的要求整懵了。

    厌又补充一句:“他让我随便选……哎,你说,他这是不是在替出上次你们教司状告我的气呢?这么宠着我怎么了得,以后可是会把我宠坏的。”

    戚明漆跳起来捂他的嘴,被厌顺手抱住了。

    厌偏过头,察觉到教众黑袍下的目光在注视他们,接着继续道:“你们也不用太羡慕我,其实我也不太容易,看我这儿脸上……”

    他指着自己那张俊脸上突兀的抓痕,跟炫耀殊荣似的:“这就是代价。”

    戚明漆在厌手背上恨恨地咬了一口,然后将人往宫殿内部拖,不让他继续在这里丢人现眼。

    在那片模拟星辰轨迹而成的星空下站了一会儿,教司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钻了出来,开门见山地朝戚明漆道:“坐下,我先看看你的嗓子。”

    暗淡光线下,戚明漆看见他指间捏着针,忍不住收紧攥着厌的手指。

    为什么!又要扎针!

    厌似乎察觉到什么,偏过头问:“什么针?先给我来一针。”

    教司向他们展示针上的刻纹,拒绝道:“不行,这针很特殊,只能给他用。”

    戚明漆只得坐下来,眼见着教司将几枚针刺入他脸侧、脖颈不同的地方。

    “试试说话,”教司低声道,“不要说太多,一个字的就行。”

    戚明漆看了一眼旁边,本来想叫厌的名字,但说出来却是沙哑走调的“一”。

    厌好像听懂了,立即高兴起来,蹲在戚明漆身边很肯定地下结论:“宝贝七,你在叫我的名字。”

    戚明漆也有些高兴,没跟这神金计较,指着自己比划,示意他终于有机会可以说话了。

    教司看着他道:“因为时间有些久了……所以可能要进行多次施针,不过放心,最后肯定是会让你正常说话的,只是时间问题。”

    戚明漆很想知道,这个“多次”,到底是几次,但教司已经站起身,朝厌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示意两人到一旁说话。

    他只得眼巴巴地望着,教司带着厌进了这座宫殿的某间会客室。

    到两人独处时,教司也一上来直奔主题:“我闻到小七身上有自化自在密教的血气,小七是跟殿下进行了‘血命相连’之术么?”

    厌在外人面前其实不怎么笑,笑也是讽刺的、嘲弄的,或者轻蔑的,不笑的时候看着没什么耐心,冷淡的眉眼更显出那份邪异。

    他用了一个很傲慢的反问:“你觉得呢?”

    教司缓缓地叹了一口很长的气。

    “密教对我教术法了解不少,想必十二长老应该跟殿下通过气,知道小七身上有什么……”教司道,“小七的寿命若是只到十八岁,作为血命相连的另一方,他死去,与他共同分享全部命运的您,也会被夺走一半生命,这真的值得么?”

    厌不答,眼神盯着某一处,似乎在走神,又似乎在思考。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道:“我一直都觉得活着没什么意思。”

    “才喝过血,吃过活物,嘴巴里的血味都没散掉,随便发发疯,出去杀几个人,又到了该喝血吃活物的时候,这样的日子好像就没有个尽头。”厌歪过头,目光直视对面的教司,“不清醒的时候,恍恍惚惚时间也就过去了,清醒的时候,身边都是忌惮的、嫌恶的眼神,他们怕我是真的怕我,憎恨我也是真的憎恨我。”

    “这时候,忽然有个人出现了,一边怕我,一边又不怕我,感觉他是想怕我的,但经常会忘了要怕我这件事,他对我也没什么憎恨,就是单纯的怕。”他朝教司问,“换成是你,你不会对这个人产生兴趣?”

    教司没回答。

    屋内安静了好一会儿,教司才道:“继续让他服用‘命相莲’,可以暂时延长他的寿命。”

    厌想了一下,才想起那“命相莲”是让小七死后尸身不腐的东西,匪夷所思道:“这也是用在他身上的邪术之一,我还没找你们算这笔账,你还要让他继续服用?”

    “命相莲乃我天极辰星教教中圣物,并非邪物。”教司道,“殿下许是有什么误解,它的确会让人在死后保持尸身不腐,以作炮制‘守灵人’,但它对生者也确实有延年益寿的效用。我此次从濯空城回来,与其他教司商议,唯一找到的解法就是这个。”

    他稍微抬头,目光从斗篷下那片晦暗的阴影中投来:“想要彻底根除,除非……他当真是我们要找的人,他能够读懂星卷长河中的秘密,也就能够救自己。”

    厌勾唇笑了笑:“哦?是吗,那就是说,他自己都能行,用不着你们,那请问我可以把你们都杀了么?”

    教司一哽,好半天没说出话来。

    “这……他还需要我们的辅助。”教司呐呐道,“况且,现在还没有很肯定的证据可以证明,他就是我们要找的人。”

    厌问:“你们找上他的由是什么?就因为会画一幅图?那种图我随手都能画好多。”

    教司想起出自他手下的流泪猫猫头,默默忍了这口气,心平气和道:“随手画画……大家都能画,但小七手下画出来的非常精准,与我们过往积累的经验,还有多年的观测结果高度匹配,这说明他绝对不一般。”

    厌笑了起来:“那就是说,你们努力几百年,刚刚好跟他一个十七岁的人持平?”

    教司默默地咬牙切齿,心想以前只听说过这位疯疯癫癫的,没听说过他逻辑性也这么强,真是让人——好想打他一顿啊!

    “等等。”厌忽然想到什么,收了不正经的笑,“他会的那些东西,不是你们教的?”

    教司也愣住了:“他跟您说,是从我们这儿学来的?”

    厌没答话,但意思显而易见。

    教司琢磨不透厌在想什么,又道:“他不是天极辰星教教中人,我们不可能将这些东西传授给他。”

    见厌还是没什么反应,教司继续道:“我们要找的人……他还能解读出隐藏在辰星中属于凡人的命运,要是殿下还有什么发现,请一并告知我。”

    他等了一会儿,见厌好像在走神思考别的什么事情,便不再多等,从室内走出去,准备去给戚明漆取针。

    厌在想他先前南征沦陷明楼城的事情。

    当时在残酷的战场上看见戚明漆朝他跑来,心里只剩下兴奋和激动,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却被他忽略掉了。

    他们受困的消息最多也就只传到梁王那里,小七是怎么知道他会出事,还特意跑来跟他出谋划策的?

    这个问题曾经短暂地在脑子里出现过,被他用大概是从辰星教那里得到消息这样的由忽视了,现在教司既然说他们没可能跟小七透露消息,那么这到底是……

    厌感觉到头在隐隐作痛,他抬手按在额头处,竭力忍耐着不适,将教司刚才说过的话,以及先前发生的各种事情,联系在一起,仔仔细细地在脑中过了一遍。

    现在这个小七,还是先前华也庭从下南国带来的那个小七么?

    他真的是天极辰星教要找的人吗?如果真的是,那要把人交给天极辰星教吗?

    厌忽然从心底生出一种惶恐,他跌跌撞撞地走出屋子,想去看看外面的情况。

    没想到刚一走出去,就看见戚明漆站在那里等他,一见他出来,便满脸高兴地迎上来。

    厌知道他是真的在开心,从来都没有像这一天那么开心,因为知道自己能够重新恢复说话的能力。

    厌的心情好像也因为他的笑容,稍微明朗了一点。他没再继续深思那些事情,头似乎也没有那么的痛了。

    教司跟戚明漆叮嘱了几句,让他每个月来三次,在完全恢复之前,尽量不要用喉咙发声,而且来的时候,最好不要让华也庭知道。

    戚明漆不知道最后一个要求有何深意,只点头答应下来。

    临到要走之时,厌忽然停下脚步,想起什么似的:“等等,我还没替小七讨要‘补偿’。”

    教司没听懂:“什么补偿?”

    戚明漆听懂了,心下一咯噔,想拽着厌离开,不让他在别人宫殿乱搞破坏。

    但厌已经将黎云叫进来,指着宫殿池子里种植的“命相莲”道:“把那些花,全都给我摘了带回去。”

    然后他才兴致勃勃地朝有些石化的教司道:“差点都要忘了,这可是我难得一次恃宠行凶的机会啊。”

    第40章

    有戚明漆拦着,最后厌也没能如愿以偿,将天极辰星教池子里的花全糟蹋了,但他还是带走了至少一半的命相莲。

    教司捂着胸口站在旁边,敢怒不敢言,差点没气昏过去。

    命相莲拿回去交给黎容,黎容查了古籍,又进行各种试验,最后确认教司说的话没问题,此物对活人确实有延年益寿的帮助,并且没有副作用。厌让他将花晾干收起来,定期熬制成药给戚明漆喝。

    两天后很快就来了,前一天晚上戚明漆几乎没怎么睡,快要天亮时才迷迷糊糊陷入困意,但很快的,就被厌给亲醒了。

    戚明漆打着哈欠跟在厌身后,眼睛都不怎么睁得开,路上还差点撞在他背上。厌转过身来,伸手将他牵住了,跟自己并肩前行。

    上回来过一次密教的宫殿,戚明漆已经可以自己找得到路线了,不过这次跟上次还是有些许不同。不知出于什么考虑,厌除了带上黎云以外,还让黎容跟着他们一起。

    刚进了宫殿,厌依然留下他独自离开,戚明漆本来想像上次一样,站在门口等到叫他,他再进去,没想到宫殿里还有别的宫人,让他去了另一间屋子。

    屋里点着油灯,晕出一片暗淡的光芒,显得安静、并且隐秘。厌平时不喜欢在崇云宫安排宫女、内监,所以面前这些人,应该就是厌所说的,北灵帝从宫里那边派来的人。

    不过,他们提出来的要求,让戚明漆着实尴尬。

    带来的东西放在托盘中,就在戚明漆眼前,他看了一眼,便脸红地转过头去,说什么都不肯用。

    宫人们只好从房内退出,本想去禀告厌,但找不到他人,被门口的黎容看见,拦下来问了问缘由。

    宫人们也有些尴尬,跟他道出实情:“男子和男子初次……是要吃些苦头的,奴婢们拿来了一些物件,想让那位大人提前准备,但他应该是害羞,不愿意用。”

    黎云朝他们看了一眼,冷声道:“他不愿意,便罢了。”

    宫人唯唯诺诺点头称是,黎容想了想,朝黎云道:“我去看看,顺便进去等着,免得出什么事赶不上。”

    黎云沉默地点头,示意他去。

    戚明漆独自在屋子里坐着,那一盘东西就摆在他眼前不远处,多看一眼都让他臊得慌,最后索性拿过毯子给盖住了。

    黎容进来时他刚好松手,差点被吓一跳,一转头看见是认识的人,这才松了口气。

    黎容偏头看了看:“听说他们给你拿了那个……”

    戚明漆涨红脸,动作幅度很小地点了点头。

    “其实你该用一用的,免得第一次遭罪……”黎容道,“不想用就算了,我把这个给你。”

    他拿出一块绿色草饼般的东西,递给戚明漆。戚明漆捧在手里一看,发现并不是什么草饼,而是将药草捆作的一团。

    黎容看着他道:“等会儿你就咬在嘴里……这是可以让人保持精神清明的药草,我猜想殿下这次很难会有智,给他喂下去,兴许可以有点用。”

    兴许?戚明漆拿眼神盯着他,这东西如果不是百分之百有效,万一跟上次一样,厌在发狂中差点咬死他怎么办。

    黎容尴尬地笑笑:“没办法。血毒很难拔除,这已经是我能找到最管用的药物了。”

    戚明漆只得接了,在屋内坐了一会儿,等到宫人来通知他一切已经准备妥当,这才去了血池那边。

    到血池那边,领路的宫人停下脚步,不敢再往前。戚明漆自己走了过去,发现先前来过的血池周围挂起了曼妙的金红薄纱,跟游阙楼七层挂的是一样的,柔柔顺顺地垂落下来,平添一层暧昧、朦胧的氛围。

    血池外面、高台上,都没有厌的身影,戚明漆朝血池内望了一眼,猜测他应该在那粘稠的血池底下。

    不过许久都没有动静,戚明漆有些担心,咬咬牙,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在池边除掉全身衣物,含着那块药草,抬脚试探着想往池子里滑。

    他的脚踝刚一没入血池中,就被水下伸出来的手握在掌心中,往下一拉,仿佛等了他很久似的。

    戚明漆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惊叫,随即整个人不受控制地滑入池中。他以为自己会沉到水里去,产生了对窒息的恐惧感,双手乱抓想寻找借力点,但他没能沉下去,因为很快的,男人从水底浮出,肌肉饱满的双臂将他托了起来。

    戚明漆忍不住用手搂住厌的脖子,双腿也死死环在他腰间,仿佛这是惊涛骇浪中唯一的浮木。

    他看见了厌的眼睛,还是跟上次一样,有如鲜血一般的暗红,看不出来是清醒、还是不清醒的,也看不出来,他还有几分智在。

    戚明漆感到有些害怕,可又不是那么的害怕,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会相信厌不会伤害他。

    他只是颤抖着伸出手,紧紧抱住面前这具温度异常偏高的身躯,与他亲密无隙地相贴。

    厌侧过头,下巴放在他肩上,口齿模糊,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一句:“好冷。”

    冷?戚明漆一愣。被他抱着的人,身体温度明明已经这么高了,依然感觉到冷吗?

    “好冷啊……”厌模模糊糊地说着,上下牙齿轻轻地打着颤,好像真的很冷似的,“我好冷……我好冷……”

    戚明漆忍不住将厌抱得更紧一些,炽热的皮肤已经烫得他快要软化了。

    可厌好像还是很冷,被冻到了骨子里似的,说起了一些戚明漆半知半解的话:“娘……我们回去吧……我想回去了……”

    再又是稀碎的词句:“……没有骗你……是真的……是真的只要一个人……”

    他好像被哽住了,好一会儿,才又说了下去:“只要有一个人……不把我当疯子……我就不会变成怪物……这句是真的……我也好想,好想做个人……”

    戚明漆鼻子一酸,心脏仿佛被一只手攥紧了,泛出细细密密的痛楚。

    他脑中忽然回想起厌的很多样子,冷漠邪异的,挑衅捉弄的,愤怒阴鸷的,还有微笑着的,温柔耐心的,说着喜欢他的,和眼前如同孩子一般苍白脆弱的面容共同组合起来,拼凑成一个完整的个体,不再是原来在那个小说中,只服务于主角的工具人。

    戚明漆不合时宜地想到了一些别的东西,他想到了同人作品。

    作者总是会精心塑造主角,深挖关于主角的一切身世和特点,却不会将过多的高光集中在配角身上,因为不管怎么说,配角都是为了主角而存在的,配角就是为了配合主角展开剧情。

    只有看见了配角的读者,才会让他成为自己心目中的主角,才会补全、完善出他的形象。

    戚明漆抬起头,跟厌稍微分开了一些,双手下滑攀在他精实有力的肩背上,摸到了一些成年累月的伤痕。厌好像甚至没有认出他来,暗红的瞳孔中没有一丝高光。

    他低下头,主动在厌艳红的薄唇上亲吻着,如同献祭一般将自己交给修罗厉鬼,然后鼓起勇气,抓着厌的指尖,引导他探索自己。

    纵然万分不适应,但戚明漆还是咬着牙坚持下来,因为除此以外,他也不知道要该做什么才好,直到厌忽然动了一下,仿佛清醒了过来,并且在很短的时间拿回了主动权。

    他比戚明漆的动作要更为强势、霸道,带来的刺激尤为激烈,不知过了多久,戚明漆感觉眼前一片花白,他茫然地睁着眼,脑子里好像有一锅沸水在翻滚,喉咙里也无意识地发出“呜”声。

    厌却一言不发地将他从血池抱了起来,放在池边的地上,倾身覆了上来。戚明漆稍微回过神来,抬眼便看见厌的眉眼,不再是先前那样的脆弱破碎,而又恢复到他熟悉的冷漠、略有些妖异,还带着攻击性的。

    厌低头,亲吻着戚明漆的嘴唇,很快就碰到他嘴里咬着的药草。他顿了顿,似乎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伸出舌尖将它勾进嘴里,嚼了嚼咽进喉咙里。

    “你含着这个做什么?”他沙哑地笑起来,胸膛的震动感向戚明漆传递,有些轻佻,“担心我吃了你?我要真想吃了你,这玩意儿可阻止不了的……”

    戚明漆抱着他的腰,侧过脸偏向旁边,不让他看清自己红透了的脸。

    厌没有再说什么,而是低着头认认真真地亲吻他的脸侧、勾着耳坠的耳垂,还有红润的嘴唇和微凸的喉结,引得戚明漆身体颤抖个不停。

    这让戚明漆有一种错觉,其实厌好像也没有那么想要,厌更喜欢的是与他紧贴着的亲密接触,亲吻,抚摸,拥抱,而那可能只是……只是某种侵占和宣示的手段。

    不过,很快他就知道自己想多了。

    厌捧着他的脸,低声问:“很难受吗?”

    戚明漆失神地望着他,无意识地流着泪,又望见他身后宫殿晦暗不清的墙壁、屋顶,层层薄纱无风轻动,将那些影子也带着晃动起来,仿佛薄纱后有无数神佛、鬼怪,沉默不言地注视着这场献祭。

    他闭上眼,有些害怕地缩进厌的怀里,也更加隐忍地承受了厌带来的一切。

    厌摸了摸他的头发,将他抱起来坐在自己身上,跟他接了一个仿佛没有尽头的吻。

    作者有话要说:

    有一……慌

    感谢大家的支持(-ω-)zzz要是太忙没能回复评论还是下周末回来发周内留评红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