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书库 > 都市小说 > 穿书读者是男二的 > 22-30
    第22章

    戚明漆感觉今天的厌很奇怪。

    既是送东西的,又是要抱的。

    他特别想说大喊一声,我们只是同僚,你过界了!

    只可惜,他没法“喊”出来。

    等等,厌这么晚跑到冬信馆来,该不会是为了见男神吧?

    结果没见着男神,正好看见他在屋顶,就跑来跟他发癫了。

    戚明漆越想越感觉有道,斜眼瞅了厌几眼,心想今天要是不抱,厌是不是还得继续纠缠男神?

    算了,为了男神,豁出去了,不就是抱一下吗,反正之前亲都亲过了——

    靠。这个想法好像有点危险啊。

    戚明漆郁闷着脸,转过身,前倾靠近厌,抬手抱着他的腰身。

    他感觉到了面前这具苍白却有力的身躯上,有熟悉的温热感,还有让人不太喜欢的腥气。

    可他却不怎么讨厌,反而有一种满足,那种朦胧而又隐秘的渴盼,在这一刻,似乎终于得到了一点点满足。

    被那诡异妖邪一幕吸引着,却又不由自主靠近……

    厌垂下眸子,抬手在戚明漆脑袋上缓缓地抚摸着,另一只手垂放在身侧。

    他终究还是没有下定决心,要将戚明漆抱走。

    现在也不是时候,只要小哑巴还看不清南质子的嘴脸,他心中一直都有那个人,就算强行将人带走,也抹不掉那道身影。

    过了一会儿,戚明漆松开手,像是有点不好意思,往后退了退。

    厌没阻拦,沉默地望着他,鸦羽一般的睫毛下眼瞳漆黑,仿佛罕有的宝石。

    戚明漆忽然看见了北极星。

    那颗永远悬挂在北方天空上,为人们指明的星星,它就在那里,是那么的耀眼,让人无可忽视。

    戚明漆抬起手,指着北极星,示意厌去看。

    厌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微微笑道:“你让我看什么?北斗七星?还是北辰?”

    戚明漆用手比划表示,让厌看的是后者。

    “我看见了,那颗星星。”厌抬着头,说,“北辰,它一直都在那里,它所在的地方,就是北方。”

    他望着戚明漆,又一次地笑了,苍白邪异、但年轻俊美的面容有种说不出来的温柔感。

    “小七,你知道么?”他轻声道,“朝着北辰相反的方向一直走,走到最南边,就到家了。”

    戚明漆微微睁大眼,很快就反应过来,厌说的“家”,指的是九黎。

    他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一会儿,才抓了抓厌的手,然后用手比划:你一定可以回去的。

    “是的。”厌点头,“我们一定会去的。”

    如果那一天真的会到来,我希望,你可以在我身边。

    新年很快来了,宫宴早早地准备完毕,到正式举办的那天,来了很多人,整个皇宫都是热热闹闹的。

    华也庭也在受邀之列,他带了戚明漆去赴宴,以他国来者的身份坐在边缘外围的地方。

    华也萱被安排在靠近厌的那一桌,她的八字似乎跟厌挺契合,坐在前排比较靠近厌的位置。

    宫宴开始没多久,内监们便安排各桌的人去皇帝面前敬酒。等戚明漆吃得都差不多了,内监们才过来,吆喝着让他们去敬酒。

    北灵帝跟厌坐在一桌,前面敬酒的人多,起先还能多说几句勤勉鼓励的话,到后面他大概也是累着了,只随口应付着,或是笑笑。

    到华也庭敬酒时,戚明漆跟着悄悄打量四周,找寻一圈,发现没见华也萱。

    戚明漆心里“咯噔”一下。

    这个时候,华也萱还能去哪儿?不会已经开始按照原著小说走剧情了吧?

    如果真是按照剧情发展,那华也萱这会儿偷偷离席,就是趁着人都聚集在宫宴上,自己去寻找关着月言公主的密宫了。

    她的劫难,也是从这一天开始。

    戚明漆变得有些心神不安。

    华也庭敬完酒后,北灵帝让他留下来说几句话。然后北灵帝转过头,指着面前的一众贵女,问厌:“厌,你看看,喜欢哪个?”

    此话一出,贵族小姐们反应各不相同,但几乎都在偷偷观察厌的反应。

    就连戚明漆都暂时收回担心华也萱的心思,转而去看厌作何表态。

    厌却将酒杯握在手中,无聊地晃荡,又没什么要喝的心思:“就那样吧。”

    北灵帝显然对厌敷衍的回答不太满意。

    他指着离厌最近的女孩子:“这是鸿胪寺少卿家的嫡女,与你八字最为契合,你觉得如何?”

    厌淡淡地瞟了一眼:“有点丑,没我好看。”

    戚明漆很清楚地看见,北灵帝的脸有一瞬间扭曲,他差点没忍住笑出声。

    那位贵家小姐大概是没受过这种屈辱,拿帕子捂着脸,低声抽抽搭搭的,起身冲出宴席。

    北灵帝忍了又忍,指着接下来一位小姐,好声好气问厌:“这位呢?清平郡守的女儿,朕听说她可是公认的京城五大美人之一。”

    厌又跟着看了一眼,语气淡漠道:“牙缝里有菜叶,不喜欢没收拾的。”

    那小姐一张芙蓉面顿时涨得通红,底下有不少人听见厌的话都低声笑起来,饶是小姐心素质再有多么强大,被当众这么一嘲讽,也顶不住了。

    于是,第二位小姐也拿帕子捂着脸,呜呜呜地跑出宴席。

    北灵帝的脸色已经黑了下来。

    他还没有完全放弃,不死心指了第三位小姐,语气已经有点咬牙切齿:“那、这位、呢?”

    “这位?”厌摇晃酒杯的手一顿,“这位……我怎么隐约记得,上次路过某位侍郎府邸时,好像看见她跟那谁谁谁抱在一起呢?”

    第三位小姐顿时被吓得面无血色,猛地站起身,又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哭喊着“陛下饶命”。

    北灵帝被厌气得眼前发黑,耳边又是小姐刺耳的哭闹声,他被吵得心烦不已,挥手让内监将人拖下去。

    戚明漆终于有点忍不住了,转过头,捂着嘴偷偷地笑。

    为什么给厌选个妃,喜剧效果这么好啊!

    “你、到、底、要、怎、样?”北灵帝一字一顿地问厌。

    “我?”厌终于肯认真思索了,“我想想……”

    他忽然将目光投向华也庭和戚明漆所在的方向,眼神在两人身上打转。

    那种让人“牙疼”的感觉,又出现了。

    戚明漆盯着厌,厌好像也察觉到他眼神,露出一抹略显诡异的微笑。

    然后,厌转过头,跟北灵帝道:“我觉着南质子这样的不错,后面这些小姐,都不如他。”

    戚明漆:……果然!又是这样!死恋爱脑!死神金!

    华也庭脸上的笑容快要挂不住了,北灵帝也被气得手指发抖,旁边内监很有眼色地上前来为他顺气。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戚明漆总觉得,这段时间,厌纠缠他男神更频繁了。

    总是莫名其妙、找个十分离谱的由,让人将男神叫出去,叫出来了也不做什么,就是进行一通精神污染。

    戚明漆自己也受不了厌的“精神污染”,但他为了男神,咬咬牙,能挡下来的尽量都顶上去了。

    后来厌似乎也发现了这件事,他改变了策略,大半夜趁着戚明漆睡熟了,再跑到冬信馆,将男神拖起来,叫到门外站在雪地里“畅谈人生”。

    等戚明漆睡醒起来后,只看见男神挂着黑眼圈、神情恍惚地从外面“飘”进来。

    这么几天下来,男神显然有点撑不住了,整个人都憔悴了一大圈。

    啧,极端恋爱脑是真的可怕,就不说“得不到就毁掉了”,光是这么死死纠缠,都让人受不了……岂止是纠缠,已经到骚扰的地步了,严重影响男神搞事业!

    今天更过分,明明是让他选妃,他还要拐男神,万一皇帝把气往男神身上撒怎么办!

    戚明漆越想越不爽。

    好在北灵帝并非拎不清的人,他没怪责华也庭,大概也知道厌是个什么性子,深呼吸好几下,让自己平息下来,才对华也庭摆手:“你们先下去。”

    华也庭行礼:“谢陛下。”

    他带着戚明漆离开,两人刚一走开,就听见北灵帝开始数落厌。

    回到座位上,戚明漆跟华也庭比划,表示自己要去如厕,华也庭正忙着跟旁边大臣寒暄,摆手让他去了。

    戚明漆出了宴会,避开着人多的地方,开始回忆密宫的位置。

    自化自在密教的宫殿和密宫是两座不同的宫殿,前者是密教活动的地盘,后者是专门用于关押月言公主的囚笼。

    密宫被修建在皇宫边缘处,月言公主因为过度“血饲”,体型巨人化,光是一个人就占据了密宫大半个个空间,浑身层层叠叠堆满油脂,血盆大口能够将一整头羊吞下去。一般没人敢靠近那地方,就怕不小心闯入,被没有神智的月言公主当做食物,送入口中。

    按照小说中剧情,碧灵公主华也萱能够得到密宫具体位置,是因为她在华也庭的授意下,与厌做了个交易,用下南国这次派兵入侵的消息,以及领军将领的名字。

    所以厌这一次会说出预言,并非是他真的预言到了,而是华也庭透露出来的消息。

    至于华也庭为何要这么做……是因为领兵将领是反对贵妃那一派的,此举不但可以让华也萱拿到密宫位置,还能借厌的手,将自己的政敌隐蔽除掉,是一个非常完美的一箭双雕之计。

    但是,想要这个计划成功实现,关键还是在于厌是否答应。

    不管是暴露密宫位置,还是被人当枪使,带兵出征平乱,这对厌来说,都是不利的。

    但他却干了很符合他“恋爱脑”人设的事情,答应了与华也萱做交易。

    作者也没详细描写厌是怎么想的,毕竟也不需要,主角只有一个人,那就是华也庭,任何配角都只是他的衬托,他们的行为,都是为主角的成功之路服务。

    这件事对厌毫无益处,但凡是个正常人,都会借机索取更多代价,但身为男二却没有,这对主角来说是爽点,也是男二无人在意的想法。

    戚明漆心里默念去密宫的路线,正要出发时,猛地反应过来——

    我思考男二的想法干什么!

    只要这件事对男神有利,那就是好事,其他什么的……根本就不重要啦。

    尤其是厌那个神经病在想什么,更加不重要,人和神金的喜怒是不共通的。

    戚明漆在皇宫了绕了好一会儿,越靠近密宫的路越弯弯拐拐,要不是熟记小说原文,戚明漆估计自己都得迷路,好在是找到了。

    他站在密宫外,在犹豫到底要不要进去。

    进去了,万一华也萱刚好在里面,那原文小说中的这段剧情,很可能会因为他的介入而改变。

    这样的改变会跟蝴蝶翅膀一样,最后不知道会掀起怎样的风暴。

    而且,如果按照他最初来这儿的目的,是为了救华也萱,那么男神很可能会因此失掉唯一渗入密教的机会。

    到底是进去、还是不进去?

    戚明漆同时感受到了来自良心的谴责,还有情感的拉扯。

    就在这时候,密宫里忽然传出尖叫声,戚明漆心里微微一惊,脑中念头一扫而空,身体倒是先动了,一头冲了进去。

    他看见了此生都难以忘记的恐怖一幕——

    硕大的女巨人用手握着华也萱,将她竖直朝自己的口中塞放,而华也萱的双腿,已经被她含在唇齿间,将要一口咬下!

    第23章

    宫宴上。

    北灵帝将厌数落半天,最后自己说得口干舌燥,连生气的力气都快没有了,厌却还是一副油盐不进、不为所动的模样。

    最后,北灵帝实在无可奈何,问厌:“行,你就算不选妃,起码得找个身边人。你就给朕一个准话,你到底喜欢哪样的人?朕翻遍整个上北朝,都要给你找出来。”

    在厌开口说话之前,他不放心地补充一句:“别再提南质子了!”

    厌同情地看他一眼,心里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真的过分了,看把人吓成什么样。

    厌摸着酒杯,缓缓地开口道:“我想要的人……他可能不会说话,甚至都不会跟我笑。”

    这回答相比而言可以说再正常不过了。北灵帝本以为又要听见什么惊人之语,早早做好心建设,此话一出,他还有点不习惯。

    不过,听起来厌确实有想要的人,有想要的就好啊。北灵帝面容松缓了些,略显慈爱地问:“那人是谁呢?”

    厌却没有说话。

    眼见北灵帝似乎又有些不太耐烦,他才悠悠开口:“我要出门打仗了,这事儿,等我回来再说。”

    提到南边的战事,北灵帝便不再好开口说什么了。

    南朝本就是趁着过年搞个奇袭,出兵消息半点都没传到北方来。要不是被厌“预言”到,等到过完年,上北朝大概率要被打个措不及手。

    当下最重要的事情,还是抵御南军。于是花大功夫整得热热闹闹的选妃宴,最后也就这么不了了之,暂且按下不提。

    厌应付完北灵帝后,闲得没事干,又想去找华也庭的茬儿。可他往华也庭坐的那一桌一看,忽然发现一件事——

    他的小哑巴哪儿去了?

    密宫。

    戚明漆的脑子有一瞬间空白。

    华也萱尖叫哭喊着,双手捶打巨人的嘴唇,却被铁钳一般的利齿死死卡住,被一点一点往口中吞咽。

    她的哭声让戚明漆回过神来,已经没有时间再让他考虑,到底该做怎样的选择。

    戚明漆只遵从身体的本能,扑向旁边置放杂物的角落,将用于运输活畜的扁担拿了起来,用力敲打巨人的脚掌。

    上面大概是有钉子或者铁钩一样的东西,将巨人的皮肤刺破。月言公主吃痛地哀嚎一声,松开咬紧华也萱的牙齿,戚明漆瞅准时机,竖起扁担在她手掌上又是一戳,巨人松了手,让华也萱从掌中滑落下来。

    刚好让戚明漆接住她。

    华也萱一看清面前的人是谁,愣了一下,“哇”的一声大哭起来,伸手搂住戚明漆的脖子。

    戚明漆却顾不上解释,拖着她往后退。

    月言公主似乎反应过来了,发出一声愤怒的吼叫,开始搜寻弄痛她的元凶。

    戚明漆将华也萱拖到角落后,跳了出去,挡在巨人和华也萱之间。他一着急,又忘记自己不会说话,在月言公主啊啊呜呜乱叫。

    月言公主好像被他唬住了,柱子一般宽的手掌停顿在半空,层层堆叠的油脂中露出一双漆黑的眼睛,愣愣地盯着戚明漆。

    戚明漆也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难道说,月言公主并非毫无智,还可以交流?

    他稍微冷静下来后,便试图跟月言公主沟通。

    本来想让华也萱上前来说话,转头一看,她吓得神志不清,一个劲地缩在角落抽泣,戚明漆只能靠自己了。

    他抬手,用从厌那里学的手势语比划着,就是不知道,现在的月言公主能否看懂。

    又一次出乎戚明漆意料,月言公主似乎看懂了,她侧过身体,垂下头凑近戚明漆,很认真地盯着他比划。

    起先戚明漆是有些害怕的。

    面前的月言公主大了他十倍都有余,像是一座沉重的小山伫立在面前,离得近了些,戚明漆都可以闻到她身上散发出浓郁的血气,还有口中进食生食后令人作呕的腥气。

    可是在看清楚她的眼睛时,他忽然也没有那么害怕了。

    那是一双看起来和厌很像的眼睛,只是不如厌的眼神那样,带着侵略性和难以描述的邪气,月言公主藏在层层油脂下的眼睛,是温柔的,也是纯净的。

    戚明漆也不知道要跟她说些什么,胡乱用手比划着:我们没有想伤害你。

    他又比划:刚才是误会,很抱歉。

    月言公主歪着头看他一会儿,忽然咧开嘴,笑了。

    她抬着笨拙的双手,也跟戚明漆比划。戚明漆惊讶地瞪大眼,发现自己看得懂她的手语,这也就是说,月言公主不会说话?!

    月言公主跟他比划的意思是:没关系。

    今天发生的事情,已经超出戚明漆的认知范畴了。

    先是亲眼目睹怪物一般的月言公主,又是得知她并没有完全丧失神智,最后是跟她还能用手语交流……

    戚明漆正发着呆,脑袋上忽然一沉。

    戚明漆抬头,看见月言公主跟他脑袋一般大的食指就在眼前,小心翼翼地轻抚着他。

    月言公主比划:别害怕。

    戚明漆回过神来,转身指了指不远处的华也萱,跟她比划示意,自己要先去看看华也萱。

    月言公主点点头。

    华也萱这会儿已经好了很多,坐在角落,看了半天戚明漆跟月言公主用手语交流,等戚明漆一走过来,她就拽着人,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

    戚明漆没法安慰她,只能拍拍人的后背,替她顺着气。

    华也萱凄凄哀哀地哭:“小七!今天要不是你来了,我就要跟我肚子的孩子,一起被她吃掉了!呜呜呜呜……”

    ……啊?

    戚明漆震撼地瞪大眼,凌乱在风中。

    你们这本小说里的人到底怎么回事,一个二个都把见不得人的秘辛往外说啊?你们是真敢啊!

    华也萱擦着眼泪,又道:“告诉你没事啦,孩子是天极辰星教一个教众的,反正你都不会说话……而且从今天之后,你就是我们的救命恩人,小七,你给我的孩子做干爹吧,好不好?”

    她抓着戚明漆的手,让他贴了贴自己的肚子。

    戚明漆还处于凌乱中,就这么摸着,他也感觉不出孩子的什么动静。

    但是,起码现在算一个好结局吧?他想。

    如果真放任小说原文中的剧情发生,现在,华也萱就该被咬断腿,丢在地上。等密教的长老们到来后,会将她带走,秘密囚禁在密教宫殿的地牢中,以琵琶钩穿骨死死困住,如同废人一般,被用生食饲喂——

    彻彻底底的,变成一个培育新任“九黎之子”的容器。

    华也萱肚子里的那个孩子,在出生之前,就会被植入具有兵主意志和力量的“蚩尤骨”。当他诞生的那一刻,就会成为长老们期待中最完美、最优秀的“九黎之子”。

    华也萱也会取代月言公主,成为“九黎之母”。

    但由于她并未受到长期、过量的“血饲”,保留了清晰的神智,抱着满腔怨愤和怒火,利用自己和那个孩子在密教中的地位,拉拢密教主力、铲除异己,最后一手把控整个密教,站到华也庭身后,成为他一统南北的极强助力。

    到那个时候,华也萱也会因遭受过太多痛苦和折磨,变成一个不择手段、冷血恶毒的人,她的断腿无法医治,终身无法独立行走,跟现在抓着戚明漆抽抽搭搭的模样,完全就是两个人了。

    好像真的坏了男神的事。戚明漆有点丧气地想。可他又不能这么看着、看着一个天真无邪的无辜女孩子,最后变成那般惨淡模样。

    如果他不知道剧情,他可能不会去想,这些事儿跟他有什么关系。但他知道,就没办法做到冷眼旁观。

    华也萱哭声小了些,跟戚明漆小声抱怨:“真的吓死我了啊,都怪皇兄,他一定要我来这地方,我没想到这里面会这么恐怖。小七,你说皇兄到底知不知道这地方有什么?他要是知道,那不就是故意叫我来送死……”

    戚明漆心情有点复杂。

    皇家子孙,哪来的重情重义呢?更何况,华也庭和华也萱只是同父异母的兄妹。

    华也萱却像是从他的神色中,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

    “好吧……”华也萱含着泪,神色有些凄楚,“你是不是也觉得,他肯定是知道的。先前,我并不想嫁到北边来,可我不能违抗贵妃的命令,大概在他们眼中,我都只是一件工具吧。”

    戚明漆连忙摆手,想让她别这么想。

    他想跟华也萱解释,其实男神这么做是有由的,她未婚先孕,要是被人发现,说不定会被处死。让她潜入密教,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为了保住她。

    所以他现在面临着一个巨大的麻烦——该如何安顿华也萱?

    密宫大殿的门忽然被人从外面猛地推开,两人同时一惊,转头看向门口。

    只见一道暗红近黑的身影站在那里,挡住从门外投来的光线。那人正是厌,当他的目光转到戚明漆身上时,丝毫不加掩饰地露出阴鸷和沉郁。

    那是戚明漆从未在厌的眼中看到过的——失望。

    厌扯了扯唇角,要笑不笑:“你知道么?”

    他面容阴寒,朝着戚明漆慢慢走来:“要不是你,从今天开始,我说不定就可以摆脱‘九黎之子’的身份了。”

    戚明漆踉跄地退后半步。

    原来,这才是厌在那场交易中,索取的“报酬”么?

    作者有话要说:

    七:喜当爹:)

    第24章

    血池中显现出密宫中正在发生的一切,十二位戴着兽形面具的长老围坐在池边,同时低下头,朝血池里看。

    “失败了……”有长老无声叹气。

    “那个孩子……”另一位长老幽幽道,“是变数,是那颗看不见的‘暗星’。”

    血池中清晰浮现出戚明漆的面容。

    大长老默默地看着他,忽然抬头,问:“殿下想要的人,就是他吧?”

    其他十一人被他的话吸引注意力,纷纷抬起头,面面相觑,似乎都有些茫然。

    大长老却自己微笑起来:“哦……这就有意思了。”

    华也萱有些无措地看看戚明漆,又看看厌:“九黎之子,是不是密教的……”

    她仿佛在一瞬间明白了什么,摸着肚子,脸色苍白:“你们是要我的孩子……做九黎之子?!”

    华也萱着急地看向戚明漆,戚明漆却避开她的目光,也避开厌的,只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子看。

    他似乎也有点想明白了。

    这场交易并没有那么简单,不只是华也萱和厌的,甚至可能还有他男神和厌的、还有男神和密教的交易。

    华也萱用下南国的出兵消息,跟厌换到了密宫位置。厌同意冒着月言公主被暴露的风险,透露密宫位置,并且出兵清缴南朝军队,这是因为男神跟他承诺,华也萱肚子里的孩子,会取代他成为新的“九黎之子”。

    男神还跟密教长老们做了约定吧?他让长老们得到新的“九黎之母”、“九黎之子”,而长老们也要回报一定的代价。

    华也萱有点崩溃了:“小七!真的是这样吗?!”

    她有些语无伦次,抓着戚明漆的领口:“你说,你说啊,皇兄他……到底是不是这么打算的?”

    厌走到二人身旁,一把将华也萱的手拂开,脸上露出嘲讽的笑意:“我告诉你,就是这样。”

    华也萱腿一软,跪坐在地上:“华也庭、华也庭……你好狠的心!”

    她几乎已经忘记了,自己跟华也庭是一伙的,将这个人已然当做憎恨的对象。

    厌看着她这么怨这么恨,似乎还有点畅快,又道:“他不怕你知道真相不答应——你的母亲,还在他手里吧?”

    华也萱瞪大双眼,眼球中几乎迸出血丝,尖叫了一声,低下头捂住脸,低低地哭泣起来。

    厌来到戚明漆面前,抬手用温热的指腹摸了摸他颧骨位置,然后用双手将他的脸捧了起来,逼迫他看着自己。

    “你是跟着她跑过来的?”厌低头,鼻尖几乎贴近戚明漆,“有时候觉得你笨死了,有时候却这么聪明……你说你跑过来做什么?嗯?知不知道今天坏了多大的事?”

    戚明漆现在已经很清楚,他改变了原剧情的一个节点,引发了颠覆性的后果。

    男神可能不会再有密教的支持、厌无法摆脱“九黎之子”的命运,还有华也萱,如果不能好好地安置她,接下来未婚先孕事发,她说不定依然逃不过悲惨的命运。

    可戚明漆不觉得后悔,他做事一直就这么一根筋,认定了的事情,就算再来多少次,也会做同样的选择。

    厌见戚明漆不他,松开手,低头看了看华也萱。

    “这位小公主……我就带走了。”他露出一丝诡谲的笑意,“你该不会觉得,你真的能改变什么吧?”

    啊?戚明漆愣住了。

    黎云和黎里是什么时候进来的,他都没有发现,等到厌发话后,两人一左一右将华也萱搀扶起来,带着她从密宫出去了。

    戚明漆着急想去追,却被厌一抬手,轻轻松松拦了下来。

    戚明漆扑在他臂弯里,抬起头,神色有些惊慌,伸手比划:你到底要怎样?

    “来、找、我,小哑巴。”厌低头,在他耳边用气音说话,声音低沉暧昧,“我想要什么——你会知道的。”

    厌将碧灵公主华也萱带回崇云宫的事,很快惊动了皇宫上下。

    北灵帝听说后,也觉得不可思议。但华也萱本就在选妃人选当中,惊奇归惊奇,事情还没到不受控制那一步,北灵帝以为那就是厌说的“想要的人”,便由着他去了。

    至于戚明漆,那天他垂头丧气地回去见华也庭,跟男神又是比划又是写字的,讲清楚了当日发生的全部经过。华也庭久久地看着他,长叹一声:“小七,你糊涂啊。”

    戚明漆隐瞒了厌叫他去崇云宫的事,华也庭以为还有希望,半点没提要去救华也萱的事,只道:“但愿厌殿下会将萱妹送到密教。”

    戚明漆跟不认识他似的,盯着他看了很久。

    如果今日站在这里的只是伴读小七,他可能不懂华也庭在说什么;但戚明漆是读者,他很清楚,将华也萱送到密教意味着什么。

    戚明漆感到有点寒心,男神真的只是想利用华也萱这个便宜妹妹么?

    没等他继续胡思乱想,华也庭很快地又道:“厌殿下……喜怒无常,萱妹在他身边,我不放心,去了密教反而更安全。”

    对喔。戚明漆很轻易地就用这个由说服自己,没再对华也庭多想。

    华也萱还怀着孩子,外面似乎都不怎么安全。如果在密教,至少可以保证她能活着。

    但好几天过去,厌都没有要将人交给密教的意思,华也庭一日比一日坐立不安,字里行间都在暗示戚明漆,去厌那里打探消息。

    戚明漆本来不是很想去见厌。

    但他又很清楚厌的心思,如果他不去,不答应厌提出的条件,厌就不会放走华也萱。

    又磨蹭了三两天,戚明漆还是没忍住,去了崇云宫。

    游阙楼上,厌坐在窗边,手中端着酒杯,盯着外面天空雪落纷纷,下方皇宫建筑物被雪覆满了,只露出一点尖顶,天地一片白茫茫,像一个看不见尽头的纯白梦境。

    华也萱坐在他身后不远处,手中拿着针线做女红,神色有些心不在焉。

    过了一会儿,华也萱停下手里的活,轻声道:“厌殿下。”

    厌没回头,也没回应,举起酒杯喝了一口,依然望着外面。

    “厌殿下。”华也萱有点无奈地又喊了一声,“您说,小七真的会来么?”

    厌喝酒的动作一顿,片刻后,他才拿开酒杯,淡淡地道:“会。”

    华也萱拧起细细的眉毛:“可这都几天了,他一点动静都没有。”

    “你安心呆着不就好了,想这么多做什么。”厌依然很淡地说,“放眼整个北朝宫廷,还有比我这儿更安全的地方?”

    华也萱笑了:“那是自然,因为您是这儿宫里,从不讲道,也不需要讲道的人。”

    厌不说话,华也萱又道:“现在外面估计都在传,我已经成了你的宠妃,哪会有人想到您醉翁之意不在酒呢。”

    厌还是没说话。这时候门被人在外面敲响三声,黎里的声音响起:“殿下,小七来了。”

    厌很平静地回道:“带他过来。”

    他正要起身,华也萱却先一步起身,挡在厌面前:“殿下,先让我跟小七说,行吗?”

    厌冷漠地望着她。

    华也萱道:“放心,我不会乱说什么……让我先跟他解释,总比让他对您带着误会,一上来就跟您针锋相对好吧?”

    厌的眼神微微一动,华也萱的话好像触动了他。

    他没再说什么,重新坐了回去。

    戚明漆进了这间烧着地龙、温暖如春的屋子,一眼就看见屋内的厌和华也萱。

    果然不出华也萱所料,他目光警惕地望着厌,然后走到华也萱身边,将她上下打量着,生怕华也萱在崇云宫的这几天,缺胳膊少腿了。

    华也萱将他拉住,笑道:“我没事,小七你来,我有话要跟你说。”

    戚明漆点点头,在她身边坐下来。

    华也萱上来便开门见山:“小七,厌殿下说了,趁着这次向南出兵,要带我离开。”

    戚明漆错愕,好半天才回过神来,胡乱比划着:回下南国?还是天极辰星教的那座城市?

    华也萱看不懂他在比划什么,猜是在问去哪里,又道:“去天极辰星教的大本营,濯空城。”

    戚明漆惊讶地朝厌看了一眼,正好对上厌有些邪异、有些冷的眼睛。

    厌好像还在生气。戚明漆飞快收回目光,想,一定是因为那天的事情。

    戚明漆觉得自己可以解厌的怒气。

    苦苦等了多年,好不容易有了可以摆脱密教的机会,却被人破坏了,换成是他,也会生气。

    华也萱又道:“小七,到时候我就留在濯空城,也不回南边去了。”

    戚明漆回过神来,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华也萱摸了摸他的脑袋:“你跟厌殿下说几句话吧,我先出去了……”

    她在起身之前,凑到戚明漆耳边,悄悄跟他说:“厌殿下其实人蛮好的,你别老是一副凶巴巴的样子对着他。”

    说完后她就拎着裙子出门去了。

    戚明漆目瞪口呆,什么叫我凶巴巴?明明他成天跟个煞神似的吓唬人!

    厌听见了他俩的悄悄话,嘴角稍微翘起了一点,但当戚明漆望向这边时,那点笑意被他藏起来了,戚明漆看到的是比先前还要阴冷的一张俊脸。

    ……好像还是有点怕。

    戚明漆朝华也萱离开的门望了望,被厌察觉到了。厌盯着他:“过来,小哑巴。”

    戚明漆恋恋不舍地看了眼门,而后垂头丧气地走到厌面前,跪坐下来。

    不等厌说话,戚明漆自己先比划起来:还是有代价的,对吧?

    厌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笑了:“当然。”

    戚明漆心一横:你就直说吧。

    厌忽然伸出手,从戚明漆背后穿过,揽在他腰间。

    戚明漆一惊,下意识起身,想往后退,却被厌困在怀里,只能维持着跪直身体、比坐着的厌高一截出来的姿势。

    他低下头,刚刚好对上抬头的厌,那双镀着一圈红边的瞳孔中,像深不见底的湖水,倒映出他的影子。

    但如果要往前走一步,就会溺进无底的水中。

    厌的神色很认真,既没有阴沉,又没有笑意,只是单纯的“很认真”。

    他叫了戚明漆的名字:“小七,跟我血命相连,好么?”

    第25章

    戚明漆神色有一瞬间不自然。

    其实刚才厌那副认真的模样,让他产生一种错觉,厌就算是跟他求婚,好像都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呸,什么求婚,他在想什么奇怪的事情!

    戚明漆比划:那是什么?

    他在小说中只看见过几次,知道是密教的秘术,但作者并没有具体描写其过程及作用。

    厌道:“就是一个……小小的仪式。”

    戚明漆感觉他的神色有点怪,但没细想,又比划:有什么作用?

    厌的神色变得更加古怪了些,好一会儿才说:“也没什么用,就是有时候……嗯,有时候可以让我……对,保持智。”

    真的?戚明漆用不信任的目光盯着他。

    这次不能怪他不相信厌,而是厌还第一次这么磕磕巴巴的,跟他讲话。

    没有鬼才怪了!

    戚明漆比划着:对我有什么影响?

    厌想了想:“没什么影响,应该。”

    见戚明漆眼中怀疑不散,他连忙补了一句:“真的,不骗你。”

    戚明漆纠结了好一会儿,然后点头。

    他没办法送华也萱离开北朝宫廷,但厌可以。现在厌想讨要代价,这也是所当然的。

    如果对他没什么影响,还可以帮到厌……似乎也不是不可以。

    戚明漆比划:多久进行呢?

    “明天。”厌似乎有些高兴,又有些迫不及待,“明天就可以。”

    当晚,戚明漆没回冬信馆,他留在崇云宫,等厌明日带他去密教宫中完成仪式。

    厌去了密教那边一趟,戚明漆跟华也萱吃了晚饭。厌回来的时候,华也萱已经回自己住的房间去了,他让戚明漆陪着自己继续吃。

    戚明漆已经饱了,就趴在桌子另一端,拿着那本教手语的书看。

    说是吃饭,其实厌也没有动几筷子,喝酒倒是比较多,有时候会盯着戚明漆出神,有时候会向窗外看很久。

    等到桌上的菜差不多完全冷了,他叫来外面的黎里收拾桌子,手中依然抓着酒杯。

    黎里出去时,戚明漆抬起头,朝厌看了一眼,将面前的书朝他推了推。

    这本书前半部分被厌写了注解和翻译,戚明漆因此学到了不少手语,但后半部分的内容他依然看不懂,他还想学更多的手语。

    厌明白他的意思,端着酒杯靠过来,一只手搭在戚明漆肩上,半边身体几乎都压在他身上,然后去摸不远处的毛笔。

    戚明漆几乎可以闻到厌呼吸间的酒气,他斜着翻了个白眼,没把人推开。厌有时候就跟一条蛇一样,拿棍子揍他一下,他可能就会顺着棍子往上爬了,这时候要是将他推开,说不定等会儿又要缠上来。

    厌拿了毛笔,就着这个姿势,开始在书上写新的注解。

    过了一会儿,戚明漆就有点坐不住了。

    厌的胸膛几乎贴在他背后,厌身上的体温是真的高,这么一会儿,戚明漆就感觉到后背被蒸腾得冒出汗来。

    他有点不舒服,开始小幅度地乱动,厌似乎没怎么察觉,下笔写字依然很稳、很有力。

    到写完那一句后,厌忽然开口道:“小七,其实就算那天没有你添乱,我也不可能摆脱密教的。”

    戚明漆停下乱动,有些惊讶地侧过头。

    “我生来就是九黎之子啊。”厌拿着毛笔,趁着戚明漆仔细听他说话时,在他手背上开始画画,“你知道么?其实我已经很久没有说出过预言了,包括这一次,其实也不是我预言到的,而是华也萱跟我交换的情报。”

    没等戚明漆作何反应,厌知道他的疑问,继续道:“预言……是要以活人长期‘血饲’,或者用大量活人‘观血礼’,才可以实现的。”

    活人……戚明漆心头泛寒,又想起自己被杖刑的那次,口鼻间似乎还有浓郁的血味儿萦绕不散。

    “因为皇帝不允许,我一直都是用的牲畜‘血饲’,偶尔以犯人进行‘观血礼’,那样效果就差很多了,我只能勉强预见重大的战祸。”厌又说,“要想说出更精准的预言,不但要活人,还要正值青壮年的人……”

    “从很早之前开始,我就没办法预言战祸了……都是养着探子,在边境广泛活动,给我传递消息。”厌晃了晃戚明漆,压低声音,“我在梁王府上也安插了人,所以我告诉你,我知道南质子给我的那只耳环,是梁王郡主的。”

    戚明漆用手比划:那你不是很辛苦?

    “辛苦……?”厌淡淡一笑,“你说的是在每次预言后,我就要带兵亲征的事么?”

    戚明漆点头。

    “那也是密教讨好帝王的手段……”厌说,“我十二岁的时候,就进了军营,开始培养自己的势力,十三岁的时候,就带着兵马外出打仗了。如果不这么做,我这个假皇子,又说不出真预言,有朝一日东窗事发,还有什么被他留着的由呢?”

    戚明漆有点说不出来的滋味。

    在这本书中,厌就是一个神经病的角色,他癫狂暴戾、喜怒无常,行事无端、说话无拘无束,偶尔还会在血饲下失去智,变成一个只会渴求鲜血的疯子……所有人都害怕他,当他是怪物。

    所有人也都觉得,无需在意怪物的想法,为了不让自己受到伤害,就要离他远远的,因为怪物和疯子,一定会犯下不可饶恕的罪孽,只要避开就可以免受伤害。

    从来不会有人在意怪物的想法……连我也是如此。戚明漆想。

    他和那些人一样,都在下意识避开去触碰厌的内心。

    看见他做出离经叛道的事情,全部一概而论,归结为他是疯子,好像就能自然而然解释一切了,这样就不用去深思,不用深究,不用担心……会不会伤到他。

    “长老们想要的是一个……从小就以活人血肉喂养的九黎之子,这样,就可以让他说出预言。”厌没发现戚明漆在走神,继续说着,“而我,依然要为他带兵出征。”

    他在戚明漆手背上画了个猫猫头,还在纠结,该添一笔什么表情。

    这时候,戚明漆忽然将手一抽,猛地回过头,神色有些闷闷不乐,瞪了厌一眼。

    他眼睛里含着点粼粼的水光,不怎么明显,在屋内昏黄的灯下一照,看起来好像只是眼睛更亮了一些,厌却以为他发现自己在他手上画画,又生气了。

    厌刚准备熟练地哄人,戚明漆却跟他比划:你为什么不告诉我真相?

    “告诉你……什么?”厌愣了一下,“告诉你,我准备在你手上画画,你就会准许我画了?”

    戚明漆也跟着愣了一下,低头一看手背,发现用墨画的猫猫头,气得想打人。

    他一边用力地搓手背,一边哀怨地瞪着厌。

    其实也是在气自己。

    因为他对厌产生了不该有的心疼。

    但他没有办法在得知厌承受的污蔑,和一直遭受的不公、不被信任之后,不生出心疼来。

    厌站起身,在屋里准备的温水里拧帕子,然后拿着湿帕子走回来,想给戚明漆擦掉手上的墨迹。

    戚明漆不高兴地夺过帕子,垂着眼自己擦。

    厌站在他面前,低头看了他一会儿,忽然问:“小七,你会像对南质子一样,心疼我么?”

    戚明漆愣愣地抬起头,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厌却将他的沉默当做一如既往的排斥和抗拒,仿佛也知道了那个不出意料的答案。

    “就算你不是哑巴,可以开口说话……我也很难从你这里听到一个‘会’字吧。”厌笑笑,神色既有些妖异,又有些冷淡。

    戚明漆还在想着,该要怎么表达,厌却伸手在他头顶按了一下:“早点睡吧,明天一早我带你去密教宫里。”

    第二天大早,天还没亮,戚明漆就被厌从被窝里拖出来,迷迷糊糊跟着去了密教宫殿。

    黎云提着灯笼走在前方,一路上都有沉默除冰的宫人。戚明漆走到半路,昏昏沉沉的脑子才稍微清醒了一点。

    离目的地越近,他心里的不安越是强烈,仿佛隔着很远的距离,都已经可以隐约嗅到那股属于自化自在密教的血腥和腐臭之气,下意识贴着厌往前走。

    走到宫殿门口,三人停下脚步,厌转身给戚明漆拍了拍肩上的雪:“别怕。”

    他又转头吩咐黎云:“你带他在进门处等候,我先进去。”

    黎云点头领了命令,三人一起进入密教宫殿,戚明漆和黎云留在原地等待,厌自己走进幽深的宫殿内部。

    戚明漆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一片暗淡的红色光景中,好像被一张血盆大口吞了进去,心里的不安不但没有消除,反而更加严重。

    也不知道厌进去做什么,戚明漆跟黎云等了半个时辰,才看见那张血口中走出来一道模糊的人影。

    走到近处,戚明漆才看见,那是一个戴着兽形面具的人。

    那人似乎认得黎云,朝黎云点点头后,声音嘶哑地开口:“来吧……”

    戚明漆疑惑地望着黎云。

    黎云低声跟他解释:“那是密教十二长老之一,你跟上就行。”

    戚明漆咬咬牙,虽然感觉腿有点软,但还是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九黎族人大概清一色身材都偏高大,领路这位长老身形比戚明漆高出很多,哪怕是腰背稍微佝偻着,依然得让戚明漆仰头打量他的面具。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不知在暗淡的红光中走了多久,戚明漆终于看见前方出现了一片开阔空间。

    他还是第一次亲眼看见密教宫殿内部布置,光线幽暗,色调偏暗红,正中央是一口巨大的血池,对面是一座高台,而另外十一名长老,也各自佩戴兽形面具,围绕在血池前。

    见戚明漆进来,大长老一言不发地站起身,两侧长老们也都起身,跟在他身后左右两侧,从血池前离开。

    引路长老指向高台:“去那里坐下。”

    戚明漆糊里糊涂的,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只照着引路长老的吩咐,走上高台,坐了下来。

    他刚一坐下,高台周围便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只是在一瞬间,双手、双脚,就被什么东西束缚住了。

    戚明漆愕然低头。

    他的双手……还有双脚,被镣铐锁住了!

    这是怎么回事?!

    戚明漆着急回过头,想让引路长老给个解释。

    回头一看,长老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和另外十一名长老一起,像是十二道影子,融进了照不见光的阴影中,只留下空荡荡的血池。

    宫殿中安静得有些可怕,落针可闻。

    眼前这口血池,里面填充的不知道是什么液体,或许是真的血液,又或许是某种用来辅助密教秘术的工具,但它确实散发出腥臭的血气,让戚明漆感到一阵反胃。

    他按捺不住心中惶恐,在高台上蜷着腿,左右环顾着,动作间将铁链拉扯得“哗哗”作响。

    血池中忽然“咕噜咕噜”地冒起一串气泡。

    下面……有人?

    戚明漆盯着血池,想,是厌在下面么?

    泛着细小涟漪的水面,突然间被人从下方破开,扬起高高的血色的水帘,血珠四下溅散,像是有人蛮横地撕开水面,从中走了出来。

    那一幕没有任何美感可言,只有血腥的残暴和令人窒息的压迫,像是恶鬼修罗从地狱血海中爬出,降临人间——

    他的目标,是戚明漆。

    戚明漆牙关打着颤,他咬住自己的手,用力拉扯着镣铐,试图将它们挣断。殊不知那是坚固囚笼的一部分,当他走进来的时候,就再也没有出去的可能性。

    一只被鲜血覆满的苍白的手,突然从高台下方伸了出来,像是野兽的利齿,死死卡住戚明漆的脚踝。

    戚明漆克制不住,喉咙里发出一声模糊的惊叫。

    那只手的主人,借着抓他脚踝的力,猛地从高台下窜了起来,自上而下地俯视他,身体投下的影子如山一般,带着无法忽视的压迫感,将他严严实实地覆盖住。

    ……是厌,但又不是厌。

    戚明漆剧烈喘息着,和那双连眼白也变成血色的眼睛对上,没收住力气,一口将自己的手背咬出血来。

    作者有话要说:

    厌:计划通,真的很好骗

    最近老是困得眼睛都睁不开,要是看见错字请帮忙指出一下,谢谢大家^^

    第26章

    眼前这个人,像是披着厌那张俊美皮囊的恶鬼,全身上下不着一丝,墨色长发披散在背后,黏稠地凝结在一起,滴滴答答淌着鲜血,从苍白的皮肤滑落,最后汇聚在他身下。

    那双如同黑曜石的眼睛,已经完全被血色占据,包括眼白也是赤红的,怎么看都不像是人,而是在神话、怪谈故事中才会出现的恶鬼,在地狱火海中煎熬千百年的修罗。

    戚明漆被吓得不轻。

    他还是第一次见厌这副可怕模样,就连小说中都没有描写过,厌陷入失去智的疯狂状态后,是什么样子——

    没有人气儿,没有神智,只剩下最原始的捕食本能,像是要把他吃了。

    看一眼都会做好几天噩梦的那种。

    戚明漆已经怕到快做不出反应了,牙齿止不住地打着颤,手脚冰凉,就好像此时此刻,他的魂魄,跟身体已经剥离开来,所以他失去了身体的控制权。

    厌忽然动了,单膝跪下来,朝他伸出手。

    戚明漆下意识做了躲避的动作,但手脚全是麻木的,于是那只被他自己咬伤手背的手,让厌抓在了手中。

    厌盯着从那道伤口蜿蜒流下的血迹,喉咙剧烈地滚动着,好像很馋,很渴望似的。

    他低下头,试探性地在手背上舔了一口,见戚明漆没有很激烈的反抗动作,这才将脸贴着戚明漆的皮肤,用力舔舐、吸吮着,发出模糊、粘稠的吞咽声。

    过了一会儿,厌好像终于发现了,戚明漆在害怕地发着抖。他抬起头,一只手捧着戚明漆的后脑勺,动作可以称得上是温柔地将人压在身下,然后凑到他颈侧轻轻嗅着。

    ……要做什么?冷汗黏在眼睛上,戚明漆有些不舒服,迷迷糊糊地想。

    厌身体的温度很高,高得惊人,像是一块烧红的烙铁压在他身上,让他也变得发热、发烫……还有厌现在的动作,让他也感到很危险。

    戚明漆下意识抬手,按在厌的脸上,朝外推了推。

    厌却好像不高兴他的拒绝,一条腿压住他膝盖,又用手将他的双手分别按在身侧,依然贴近过来,舔他的颈侧,灼热呼吸烫着戚明漆的皮肤。

    厌不止舔戚明漆颈侧那一块皮肤,还亲着他的下颌和侧脸,像是抚慰情人时会做出来的动作,温柔得有些黏腻。

    戚明漆却猛地想到了什么。

    野兽在进食猎物之前,也是这样按着猎物,在准备下口的地方舔来舔去吧?

    那接下来,就应该是、是……

    厌稍微抬了抬头,张开嘴,露出绯红嘴唇下一口森白的牙齿,然后咬在戚明漆的颈侧上。

    皮肉被撕裂的痛感非常明显,戚明漆发出一声很低的惨叫,他能感觉到血液从血管中涌出,在触及空气之前,就被厌含在了口中。

    戚明漆止不住地发着抖:“呜!”

    厌!

    他伸出双手用力去推身上的男人,厌的身体如同山一般难以撼动,将他死死压住,无法动弹。

    戚明漆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呜……”

    厌……

    我要死了吗……

    戚明漆朦胧地眯着眼,意识慢慢地也有些模糊了,眼神僵直地盯着宫殿顶部。

    幽暗诡异的暗红光芒、浓郁的血气,还有晃动的影子,好像一场荒诞的祭祀,他就是献给恶鬼和神佛的祭品,在这无人的阴暗之处,被一点点撕碎、蚕食。

    那些从身体中流出的血,仿佛也带走了他的生命力,于是他连自己在什么时候哭了,都没有发现。

    到这个时候,他才算是见到了厌的全貌。

    真正的猎食者,在撕咬享受猎物的那一刻,全身所有的欲望都会调动,不只是进食的欲望——还有对血和暴力的渴望,征服和性。

    戚明漆的哭声和呼吸渐渐地都变得微弱了,当他以为自己要死了的时候,厌忽然动作一顿,发出从血池中走出来后的第一声:“小七?”

    戚明漆勉强睁开眼:“呜……”

    他看见了上方厌的眼睛,好像恢复了几分智,不再红得滴血,稍微有了点活人气儿。

    厌松开戚明漆的双手,转而去抱住他的肩膀,将他揽在怀中,鼻尖依然贴着颈侧皮肤,只是没有像刚才那样吸吮,而是用算得上温柔的动作慢慢舔着。

    “小七,小七……”厌有些急切、又好像有些悲伤地低语着,“别怕,别怕我,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戚明漆昏头涨脑的,朦朦胧胧中,他感觉到好像有什么事物在悄然变化。

    说不清楚到底是什么,就像是在等待花开,虽然不知道它会在什么时候开,那个过程是无声无息、几乎看不见的,但他知道那朵花一定会开,所以会变得期待起来。

    厌忽然发出一声吃痛声。

    戚明漆没什么力气地侧过头,厌还在舔着他的脸侧,只不过从这时候开始,每一下舔在他皮肤上的动作,都会留下一道鲜明的血迹。

    厌的手撑在戚明漆身侧,支起上身,低下头俯视他。

    戚明漆眯着眼看了厌好一会儿。

    厌的眼睛,已经渐渐恢复到只有瞳孔呈现暗红的状态,好像没什么情绪,又好像有很多混乱、纷杂的情思。

    有鲜血从他嘴角溢出,蜿蜒着流下,一滴一滴打在戚明漆脸上。

    起先,戚明漆以为那是他留在厌口中的血。

    渐渐的,他才发现并非如此,从厌嘴里流出的血越来越多,滴滴答答,像下雨一样落在他脸上。

    戚明漆忽然想到一个可能性,吃了一惊。

    他用被镣铐锁住的手勉强比划,指着厌的嘴,让他张开嘴。

    厌沉默了好一会儿,很轻地“嗯”了一声。

    他稍微张开嘴,鲜血几乎是涌出来的,染红了他整个嘴唇,像个凄艳的厉鬼。血落到戚明漆脸上,又顺着他被咬伤的颈侧流下。

    戚明漆眼眶一热,心头好像有一股激流,猛地拍打向心岸。

    他没有猜错,厌狠狠地咬破了自己的舌头。血液的流失,会让他从对血的毫无智渴求中暂时解脱出来,剧烈的疼痛,也会让他保持清醒。

    会不会死啊?戚明漆想到小说里写的“咬舌自尽”。厌可能没有完全咬断舌头,但是流了好多血……

    他和厌静静地对视了一会儿,两个人的眼睛里都倒映着对方的身影。

    就在那一瞬间,本就所剩不多的智被燃烧殆尽,戚明漆做了他以前从来没有想过、更不可能会做的事——

    他伸手去够厌的脖颈,将厌拉向自己,然后亲了上去,似乎是想用这种方式,堵住厌血流不止的伤口。

    厌好一会儿都没有做出任何反应,不知是被戚明漆的举动惊到了,还是默认要接受这样的对待。

    直到被戚明漆的舌头弄得有些痒,还有些痛,他才抬起手,收紧手臂,将戚明漆用力地抱在怀里,反客为主,舌头和鲜血一起喂进他嘴里。

    戚明漆呛了一下,越来越多的血流进他的喉咙,又被厌堵住吐不出去,只能将那些带着铁锈味的液体,全部吞咽进肚子里。

    属于另外一个人的血……在他的身体中流淌着,涌动着。

    这本该是血腥而残忍的,戚明漆却没有了那种害怕的感觉,厌的身体还是很热,有种奇特的可靠感,温情脉脉无声起伏着,足以驱散所有的恐惧。

    他被厌吻得喘不过气,又受够了惊吓,此时一直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渐渐地感觉到意识变得模糊,最后连什么时候昏睡过去,都不知道了。

    血池中充斥着满满当当的腥臭血水,白骨在水面浮沉,厌赤身站在血池中央,背对着,只看得到坚实有力的肩背。

    戚明漆想喊他,但无法说话的口中只发出一声“啊”。

    厌好像听见了声音,他转过身,暗红色的瞳孔盯着戚明漆,被血水浸没的双腿向前移动,朝戚明漆走来。

    当看清楚他的眼神时,戚明漆吓了一跳。

    厌是清醒的,但眼中的欲望让他看起来又是不清醒的,只不过,这一次并非是对血的欲求——而是对戚明漆这个人,本能的欲望。

    戚明漆忽然感觉哪里不对,他低下头,看见自己也不着一缕,脸上一下子就烧了起来。

    眼见厌越来越近,他连手指、脚趾都微微蜷缩了起来,却没有什么想躲的想法,反而是那种熟悉的、隐秘的渴望,好像又出现了。

    渴望在这座神秘、幽深又不详的宫殿中,另一场祭祀的开始……

    戚明漆惊醒了。

    他蜷缩着睡在毯子上,身上盖着厌的外袍,整个人都被严严实实包裹住。刚惊醒的一瞬间,戚明漆下意识蹬了蹬脚,衣服顺着滑了下来,昏黄灯光落进他的眼睛。

    戚明漆满脸通红地爬起来,第一件事就是低头检查身上。

    衣服好好地穿在身上,只是被人换过一件干净的。颈侧的伤口也被用绷带缠好,除了有些许痛感,并没有太多不适。

    戚明漆莫名其妙松了口气,这才有心思观察自己身处环境。

    不远处,黎容正烧着一把草药,香炉中弥漫出沁人心脾的清香,驱散掉令人不舒服的血腥味。

    在他身旁,厌盘腿坐在地上,头顶扎着几根银针,双目紧闭,嘴唇褪去了所有血色,只剩下惨白和干裂。

    他赤着上身,胸口处被划开一道口子,正缓缓淌出暗红色的血。

    戚明漆走近了看,才发现他的十指也被刺破,就像先前在崇云宫那样放血。

    没等戚明漆发问,黎容像是知道他要问什么似的:“我在给他放血祛除血毒。”

    戚明漆蹲在厌面前,面露不解。

    黎容又道:“你应该知道的吧,‘血饲’是三个月进行一次。”

    戚明漆点头。

    “进行‘血饲’,其根本目的在于将兵主蚩尤的力量引入体内,这就是我刚说的‘血毒’。”黎容将手中的草药翻了一面,“血毒对人是有害的,在体内积攒过多,会导致神智失常,可能会无法控制做出一些攻击性的事情来……”

    戚明漆指了指厌,跟他比划。

    黎容没看懂他要表达什么,继续说下去:“血毒可以很缓慢地自然排出身体,我这种放血的方法,算是稍微加快了这个进程,但效果也没有那么显著,所以要严格限制进行‘血饲’的时间,否则他承受不住。”

    他看了一眼厌,欲言又止:“上一次‘血饲’才结束没多久,但为了准备这个仪式,跟你‘血命相连’,他必须在短时间内进行第二次‘血饲’……”

    戚明漆有些讶然,比划:为什么不等三个月到了再进行?

    没等黎容说话,厌睁开眼,开口道:“唔波向等了……”

    戚明漆跟他对视了好一会儿,忽然想起厌的舌头被他自己咬伤了,忍了又忍,最后还是没忍住,“噗”的一下喷笑出声。

    作者有话要说:

    厌说的是“我不想等了”

    一下子从神金攻变成了搞笑攻。

    下次再来这个场景就要动真格了(安详

    第27章

    “不惜笑。”厌捉着戚明漆的手腕,将他拉到自己面前来,嘴巴跟漏风似的说话。

    戚明漆下意识跟他拉扯自己的手,厌便加了几分力气,直接将人拉进怀里抱着,让戚明漆坐他腿上。

    戚明漆脸红了,他比先前被厌抱着更要紧张,因为有黎容这个外人在场。

    黎容心里门儿清,他翻了个白眼,暗骂狗男男,将手里剩的草药按进香炉,端着托盘过来,给厌收了针,擦掉他双手十指流出的血,然后走开了。

    虽然黎容走了,戚明漆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在厌怀里垂着脑袋。这时候,他忽然发现自己脖子上坠着一件不属于他的东西。

    是一枚枫叶形的红色耳坠。

    戚明漆捧着它,抬头看了看厌,发现他果然少了一只耳坠,只剩下左耳的那只。

    厌伸出手,拇指指尖按在那枚耳坠上摩挲,掌心捧着戚明漆的手背,然后用手语跟他比划:给你的,收下吧。

    戚明漆比划:为什么要给我这个?

    这两枚红枫耳坠到底是什么,戚明漆在小说中并没有看到过详细描述。但他大概知道,这对厌来说,应该是很重要的东西。

    厌在他摊开的掌心中写:定情信物。

    戚明漆耳朵一红,气得在他肩膀上锤了一拳。

    厌无声地笑起来,低下头凑到戚明漆面前,似乎想看看他的脸。但戚明漆不肯抬头,就好像跟主人闹别扭的猫,或者别的什么小宠物,执拗地要跟主人反着干。

    厌在他手中又写:那个时候,为什么要来亲我?

    戚明漆回答不出来,因为他自己也不知道,在那种情况下,自己到底出于怎样的一种心态,才会主动亲吻一个男人。

    在这之前,戚明漆一直都觉得自己是相当笔直的直男,喜欢漂亮柔软的女孩子,他没可能会喜欢男的。

    但现在他自己都有些无法确定了,因为他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抗拒和排斥接触厌。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戚明漆嗅了嗅包裹着他们的草药气息,迷迷糊糊地想,却想不出来什么可靠的答案。

    厌又在他手心里写:你不讨厌我,对吗?

    戚明漆心跳得有些快,他竭力让自己看起来没什么反应,不给厌任何回应。

    厌的眼神暗了暗。

    大长老跟他说,由于小七并非是南质子的“福星”——更准确来说,应该叫“替死鬼”,所以用密教的“血命相连”,也无法完全解除二人的联系。

    但从秘术的结果来讲,在仪式完成的那一刻开始,小七就已经是他的人了。

    和他血脉相融、命运相连的人。

    男人也好,女人也好,厌并不在乎与他相伴的,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

    只要有一个人,一个就好,愿意接受他、包容他,就足够了。

    厌了戚明漆睡乱了的头发,想,不讨厌他,这当然很好。

    就算讨厌他……也没有关系,他是不会放手的,不会将属于他的人,拱手让给别人。

    哪怕被怨恨、被憎恶,都不会放手。

    戚明漆没说话,于是厌又在他手里写:收下这个,好么?

    戚明漆捏着胸前的枫叶挂坠,好一会儿,终于用埋着脑袋的姿势点了点头。

    厌好像松了一口气,还有些兴奋激动。他忍不住想亲一亲戚明漆,但戚明漆始终垂着头,身体也绷得很紧,似乎很紧张的样子,只能作罢。

    厌将戚明漆放在地上,拿过自己的外袍穿上,跟他比划:带你去看看我娘。

    戚明漆这才想起要看看周围,这是什么地方,发现看起来很眼熟,似乎就是先前来过的密宫。

    被厌牵着走出门去,不远处就坐着月言公主。厌跟戚明漆比划:这儿是密宫唯一的房间,之前是给我休息用的。

    虽然心里很清楚,月言公主和厌是母子,但戚明漆始终没办法将眼前的女巨人跟身旁的厌联系在一起。

    厌又比划着:刚你醒来之前,她跟我说你很可爱,很喜欢你。

    戚明漆心想,啊?可我先前还打了她。

    厌站在月言公主面前,用手语比划了几下,月言公主点了点硕大沉重的脑袋,含着笑眯起眼,似乎是想睡了。

    厌依然保持着抬头的动作,跟戚明漆比划:你想知道,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吗?

    小七不知道,但作为读者的戚明漆知道。

    他想了想,比划:要是你不想说,就算了。

    厌拉着他,两人在进门的台阶上坐下。厌在一堆杂物中翻出来一根石笔,一边比划,一边在地上写字。

    他先是画了两个圈,代表上北朝、下南国,又在下南国的下方,画了一个圈,代表“九黎”。

    厌比划着:我娘是九黎的月言公主,也是自化自在密教的圣女,当年不过是个跟你我一样的普通人,她还是九黎的第一美人。

    能生出你这么好看的人,肯定是大美人啦……戚明漆想。

    厌又比划:九黎一族原本遗世独立,不需要借由兵主之力,来预测战祸,所以也就不需要对活人进行血饲。

    他在地上写下 “南威帝”三个字:后来,前朝皇帝南威帝,也就是当今南朝皇帝的兄长,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密教预言战祸的秘术,他想得到这种力量,来实现一统南北,于是对九黎大动干戈。

    戚明漆双手环抱着膝盖,静静地看厌比划和写字。

    厌在代表“九黎”的圆圈上画了交叉的两笔:我娘就是在下南国入侵九黎时,和那个男人相爱,生下了我。但那个男人却背叛她,盗走重要情报,和南朝军队一起,将九黎灭族。我娘和我,还有密教,以及活下来的九黎族人,被他们掳到南朝宫廷中。为了不让我娘说出我父亲是谁,那个男人便割了她的舌头……

    戚明漆有些吃惊,原来月言公主无法说话,是因为失去了舌头。也难怪她可以看懂手语,一定是在失去舌头说不了话之后,才学习了手语,而厌也会手语,应该就是为了和她交流吧。

    讲到这里时,月言公主仿佛有所感应,她睁开眼,看了看面容略显消沉的厌。

    厌并没有注意,而是继续比划:自化自在密教因此传入南朝,深得南威帝信仰,他向长老们请教预言战祸的秘法,长老们便告诉他,需要以活人血肉向九黎之母,也就是我娘月言公主进饲。南威帝深信不疑,大兴血祭杀戮,害死很多无辜的少年少女,百姓怨声载道……

    厌好像回想起什么不好的记忆,似有些头疼地皱眉,瞳孔收缩的频率在加快。

    戚明漆有点担忧地看着他。

    厌注意到他的眼神,安抚地微微一笑,继续讲了下去:但我娘因为阴阳交合,并且生育后代,能力大大削弱,长期而又频繁的血饲,并没有让她说出非常精准的预言,于是南威帝就跟疯了一样,屠杀更多的青年男女,来饲喂她,终于引起了国内的动乱。

    厌又写下“南赫帝”三字:借着这个机会,上北朝暗中扶持南威帝的弟弟,也就是现在的南赫帝,帮助他顺从民意,推翻南威帝统治,成为新的南朝皇帝,而条件,就是交出月言公主。

    他指了指地上代表“上北朝”的圆圈:密教在下南国名声败坏,南赫帝大概是求之不得的,爽快答应,并让天极辰星教取代密教,成为南朝的国教,我和我娘便去了上北朝,密教也跟随我们北上,传入北朝。

    戚明漆点点头,示意自己清楚了来龙去脉。

    厌看着他,却欲言又止:所以……

    戚明漆看出来他神色犹豫,似乎想说什么却说不出口,手中的石笔杵在地面,心烦意乱地胡乱涂画。

    又过好一会儿,厌才继续比划:在离开下南国之前,密教就已经盯上我,试图让我取代我娘,成为从小以血饲培养的兵主容器,但我娘不让他们用活人血肉饲喂我,自己全部承受了过去,最后才因为过度血饲,变成现在的模样。

    他放下石笔,很专注地望着戚明漆:她并不是从一开始,就是什么怪物,所以……

    被这样一个女人生养的我,也不是什么怪物。

    先前看见戚明漆出现在密宫,让他亲眼看见自己的母亲,厌的心情十分复杂,但更多的,其实是忐忑不安,是无奈和无望,是在长久的绝望中好不容易得到一点希望,却又要破灭的心冷。

    他想象过,当戚明漆知道这个看着像怪物一般的女人是他的母亲,一定会想,难怪你是个怪物呢,原来你娘就是一个怪物,怎么可能不生出一个怪物来。

    但他并没有打算隐瞒什么,因为月言公主是他生命的一部分,如果要接受他的全部,就同样要知道和接受的人。

    将戚明漆带到这里来,在他面前亲口说出真相,需要莫大的勇气,这是他此前从不会出现的畏惧心态,但厌还是这么做了。

    当全部说出来之后,厌感到了一阵轻松,因为除了戚明漆,也没有第二人,值得让他坦诚一切。

    戚明漆垂着脑袋,盯着地上的三个圈,思考了好一会儿,终于好像跟上了厌的思路。

    应该是想让他不要怕月言公主吧!戚明漆恍然大悟。可他并没有很怕面前这个巨人,反而在得知月言公主还有神智时,对她心生同情。

    大概跟厌一样,都是无法决定自己命运的人。

    戚明漆猛地站起身,反倒让厌略显一惊。

    厌抬起头,看见戚明漆将密宫环视一圈,双手比划着:这里是不是很久没有修缮过了?

    当然。并且除了送食物过来,连打扫的次数都很少。宫人都很害怕接近密宫,有人曾经亲眼看到过,饿极了的月言公主徒手将人撕碎了生吞入腹。

    不用厌回答,戚明漆也知道答案。他指着被月言公主的头顶住的房顶,神色飞扬:那我们来给这里挂上星星吧?

    第28章

    厌其实没太看懂戚明漆比划的意思:挂……什么?

    戚明漆露出几分嫌弃,蹲下来抢过石笔,在地上写:星星。就是你做透镜的那些琉璃,你应该还有很多吧,我们可以打磨出来,挂在房梁上,看起来就跟星星一样了。

    见厌不答话,戚明漆又写:九黎那个地位置,应该可以看到很多星星。

    是的。厌虽然对九黎没什么记忆,但他知道戚明漆说的是对的。北边由于地势和气候,星空始终没那么明朗,不,或者应该说,他后来去过的每一个地方,都不如九黎的天空广袤开阔,看不见那么美的星空。

    戚明漆有点担心厌会不同意,可能不想干麻烦的事情,又或者舍不得那些珍稀美丽的宝石。谁知厌看完他写的内容,没做任何表态,直接站起身,吩咐黎云拿来材料。

    戚明漆将一盏琉璃玉盘敲碎,挑选合适的碎片用磨石擦得光亮,再以尖锐利器开孔,最后用从上好锦缎里抽出的金线系好。

    厌抱着他跳上房梁,两人并肩坐着,戚明漆拿出自己早先没事时做的简易测量工具——垂绳,定好某个坐标为赤道,开始布置缩略版的星图。

    戚明漆给厌指点系挂的位置,一边告诉他分别代表着什么星星,这是北极星,附近是围绕着北极星的北斗七星……临到要挂摇光星时,趁着戚明漆没留意,厌悄悄将它藏进袖子里,让北斗七星少了一颗。

    密宫中光线昏黄温暖,缤纷璀璨的琉璃被这么一照,柔柔地映出美丽的光彩,站在地上抬头一看,当真有点“满天繁星”的错觉。只是这么小小地一改造,冷清颓败的宫殿立即变得生动多姿起来。

    月言公主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注视着他俩忙活。当看见那些“星星”闪烁时,她笨拙地拍着手,像个孩子一样开心地笑起来。

    看着她笑得这么开心,厌忍不住鼻尖发酸。他转过头,极力克制着汹涌的情绪,只是在戚明漆头上摸了摸,跟他比划:她很喜欢。

    戚明漆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抬起头,在月言公主眼前比划:我一定会给你造出满天星空!

    厌抓着他的手,示意到外面去。

    他们来到密宫的房顶,找了一块平坦的地方坐下。今夜没有下雪,天气晴朗,只是很冷,是那种北方冬天夜里独有的寒冷,依稀可以看见辽远天穹中繁星点点。

    戚明漆忍不住贴近厌,他身上温度很高,像一个天然的暖炉,只要稍微靠近就能感受到暖意。

    厌早察觉了他的小动作,不动声色翘了翘嘴角,故意问:你冷么?

    戚明漆立即摇头,摇完头后,他又有些迟疑地点头。

    他一边唾弃自己没骨气,这么点冷就受不了,一边又想,呜呜呜去他妈的要面子,真的好冷好冷,做人可不能死要面子活受罪啊。

    厌张开手,歪头盯着戚明漆,示意他过来。

    戚明漆又开始纠结了。

    跟一个男人搂搂抱抱算个什么事儿!虽然他们好像亲都亲过一、二、三次了……但还是很不正常啊!再这么下去,他都快要怀疑自己性取向是不是出问题了。

    并且,还有一件很要命的事。

    戚明漆刚穿进书里来,害怕厌怕得要死,还很讨厌他身上散不开的血腥气。后来相处多了,他发现自己也没那么反感厌的气息,尤其是在仪式和那个古怪的梦境之后,他能感觉到自己对厌的心态似乎有些变化,但又说不清,到底是哪里改变了。

    戚明漆纠结了一会儿,身体还是很诚实地蹭到厌怀里去了。

    厌将他抱在身前,长袖垂落下来,几乎将他整个人都给笼住,像个密不透风的堡垒。

    身体渐渐地温暖起来,没过一会儿,戚明漆就有些受不了两个“哑巴”的沉默,从怀里掏出两枚透镜,准备教厌用透镜远观星空。

    先前他让厌玩过用冰块磨成的透镜,只不过化得太快,又是白天,厌还没有用透镜观察过夜空。这会儿被戚明漆催促着一看,忍不住发出惊叹。

    他放下透镜,思忖着比划:没看出来,你还会这么多东西。

    戚明漆心里暗暗得意,想我会的可不止这些,这么简单基础的东西,不过是测绘入门工具而已。

    他还借用能找到的工具,自己做了圭表、指南针、漏刻等等,没事儿的时候,就将北朝皇宫绘制出一幅地图,属于是将小说照进现实,怎么不算一种同人产出呢……

    厌又问:看你对观星也了解不少,是在天极辰星教学的么?

    戚明漆没法跟他解释自己来自哪里,真要解释了,估计会被当做比厌更可怕的怪物。于是他含糊点了点头,默认了厌的误解。

    天极辰星教……为什么要教小七这些呢。

    厌将下巴放在戚明漆头顶,指尖把玩着透镜,陷入沉思。

    如果小七当真是死去的戚国公之子,隐瞒身份活了下来,成为南质子的“替死鬼”,这其中必然有天极辰星教的手笔。他们应该比密教更清楚,“替死鬼”活不过十八岁,却还要教给他星命术相关的东西,到底是何意?

    要不要试探一下,天极辰星教的态度呢……万一碰巧将他们吓唬到了,是不是可以找到,化解小七短命的诅咒?

    想到这里时,厌心里忽然剧烈一痛,喘不上气来。

    小七应该还不知道自己不是“福星”,而是“替死鬼”,所以更没可能知道,他的寿命,会在不久之后的十八岁结束。

    厌甚至都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只能在每一日、每一夜,在每一个见到戚明漆的瞬间,无法抑制地对华也庭加深一分恨意。

    恨不得……直接杀了他,若是他死了,这道秘术是不是就能直接解了?

    如果真有那么简单就好了,厌想,他可不会管南北朝会不会因此撕破脸,要是杀了华也庭就可以解决问题,那他会毫不犹豫地提着剑,冲进冬信馆,将那个人砍得稀巴烂。

    只可惜,长老们告诉他,南质子死了,小七也会暴毙。所以为了保护小七周全,他还得确保南质子不出事,这让厌几乎恨到了极致。

    怎么会这样呢……厌收紧手臂,将怀里的人抱得更紧。

    他等了这么久,好不容易才找到的人,这么快就要失去了吗?

    厌并不后悔哄着小七跟他“血命相连”,即便知道人活不了多久。这种秘术在九黎的意义几乎等同于成亲,甚至比成亲还更有效力——因为这是要两个人血相融、命相连,成为彼此在世间最亲密的人,是神圣而又庄重的契约。

    他心里恨意积重,原本对华也庭只能算无感,现在却变成厌烦,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只要一想起不痛快,就要去找华也庭的不痛快。这段时间忙着为出兵做准备,他就让人替自己去给华也庭添堵。

    至于小七,厌不动声色将人留在了崇云宫。真是笑话,现在都已经是他的人了,自然要跟他呆在一起,哪还有放回那个废物身边的道。

    戚明漆并不知道厌心里的这些弯弯绕绕,他其实都没意识到自己被“扣”在崇云宫,完全没想起要回冬信馆。因为他是个投入做事后,几乎会忽略掉周围大部分事情的人,最近他晚上忙着拿透镜观察夜空,白天就给月言公主的密宫设计星图。

    当华也庭差人找来时,戚明漆这才想起来,自己好几天没回冬信馆了。

    他有些惶恐,猜测男神该不会是生气了。

    碰巧冬信馆的人来的时候,厌在密教的宫殿中,询问长老们有关“血命相连”的事情。

    他的舌头稍微好了点,勉强能正常说话,但一开始还是问得比较含糊,问这个仪式成了之后,会不会有什么副作用。

    厌对于“血命相连”秘术的了解,其实并不比戚明漆多很多,就知道会让两人命运相关相连。毕竟在这之前,他跟别人又没有做过这个仪式,再多的,真要有什么副作用,他也不清楚。

    大长老微微笑着,反问:“哦?殿下,有什么副作用?”

    厌沉吟片刻:“比如说……他有没有可能喜欢上我?”

    周围响起低低的笑声,长老们的脸都藏在兽形面具下,分辨不出来声音从哪个方向传来。

    大长老又问:“殿下具体遇到了什么事情?”

    厌沉默不语,盯着前方某处好一会儿,回想这几天发生的事。

    最近戚明漆被他留在崇云宫,安排在游阙楼的六层房间住下,他还是照常独自睡在七层。

    三天前的夜里,厌忽然被楼梯间动静惊醒。他常年习武,又带兵作战,习惯在睡觉时也保持戒备,只要稍微有一点风吹草动,他都会立即醒过来。

    醒了以后,准备出门看看发生何事,刚下了一层台阶,就看见戚明漆摇摇晃晃地走上来,然后——扑进他怀里。

    厌怀疑自己没醒,还在做梦。他掐了自己一下,发现做梦的不是自己,而好像是怀里的小哑巴。

    小哑巴眼睛都没完全睁开,眼神朦胧地在他怀里蹭来蹭去,话也不会说,只知道埋在他胸口处又是蹭又是吸的,仿佛把他当什么抱枕。

    厌担心突然叫醒他会把人吓着,只将他抱回床上。可小哑巴还用力攥着他胸前衣服,厌只能靠在床边睡了大半夜,临到天快亮时才离开去军营。

    厌依然含含糊糊道:“好像比以前更黏我了。”

    大长老听懂他想表达什么,笑了笑:“如果要说这方面,倒确实有一点情蛊的功效,不过效果也那么特别强烈。”

    厌似乎有点愕然:“情蛊?”

    大长老点点头:“简单来说,若二人两情相悦,它能发挥的功效,说不定比情药更烈。”

    厌:“……”

    他露出有些头痛的神色,掐了掐眉间,好像在下定什么决心似的:“不,我不想要这样的……”

    他确实希望能有一个可以接受他的人,但他没想过要借用外力,强迫某个人必须喜欢他、爱上他。因为在厌看来,那样的羁绊和感情,只是水中月、镜中花,是虚假的。

    如果他真的想要,早就可以这么做了,他只是觉得没有任何意义,梦境迟早会破灭的。况且,那种轻松得来的东西,并不会让他感到欢愉,他的骨子里仍然是一个嗜血好斗的人,征服和占有,才是他渴望的。

    大长老看着厌纠结的模样,又笑了:“殿下,我刚说过,效果不会特别强烈。”

    厌放下手:“什么意思?”

    “意思很简单,需得建立在‘有情’的前提下。”大长老道,“要知道,将一变成二,变成三,变成天地万物,并没有那么难,难的是最开始的‘一’,该要如何出现?原本不存在之物,不管加注多么强大的外力,终是水中捞月,一场空,就算是这世上最厉害的秘术师,也没可能叫‘零’变成‘一’,但若要是有了‘一’,也就意味着有了无限的可能。”

    厌的心脏骤然加快了跳动。

    他并非愚钝之人,大长老都解释得这么清楚了,怎么可能不懂?

    这也就是说……小哑巴并非对他完全无情,所以才会在秘术的驱使下,更加遵从本能地想接近他。

    大长老又道:“若是完全无情,他于殿下来说,也只是个与你分担全部命运的人罢了。”

    回崇云宫的一路上,厌都有点恍惚。

    他想回去抓着小哑巴逼问,是不是真的,可又担心会出反效果,让小哑巴察觉到“血命相连”之术具有副作用,磨灭了那一点他想小心翼翼养着的情。

    厌没想好到底要做什么,或者说什么,只是比以前又更要期待见到他的小哑巴。

    结果刚一走到崇云宫外,就看见戚明漆手里抱着一堆东西,似乎想离开,但被黎里挡住去路,两人正在拉扯。

    作者有话要说:

    回娘家(bushi

    第29章

    见厌走来,黎里收了手,低下头站到一旁。

    厌走到戚明漆面前,扫了一眼,见他怀里抱着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是用从他宫里找到的材料制造的测绘工具。

    厌神色淡淡地问:“去哪?”

    戚明漆抱着东西,不方便比划,黎里在旁边小声道:“殿下,刚冬信馆派人来找小七……然后小七就说,要回冬信馆。”

    厌有些烦躁地皱了皱眉。先前特意交代过看住小七,不让冬信馆那边的人有机会接触到他,没想到,还是出了岔子。

    黎里有些羞愧地低下头:“当时小七在宫门外,正好碰见……”

    厌摆手,示意让他下去。

    戚明漆将东西撂到脚边,跟厌比划:我要回冬信馆。

    厌忍着烦躁,耐心问他:“去冬信馆做什么?在我这儿不好么?”

    戚明漆比划:回去见公子,而且,那里才是我该待的地方。

    厌差点克制不住,就要说出“你该待的地方是我身边”,忍了又忍,道:“在崇云宫待着一样的,你不是还要画图么?”

    戚明漆比划:回去我一样可以画,你别挡路,我要回冬信馆。

    厌狠狠地咬紧了牙。

    但他又没可能跟戚明漆发脾气,电光火石间忽然心生一计,没再说什么,侧身让了路。

    戚明漆看他一眼,捡起自己的东西搂在怀里,离开了崇云宫。

    见厌独自回来,起先黎里还有些纳闷,不相信主子这么轻易就放人离开了。

    结果厌阴冷一笑,跟他吩咐道:“去,将南质子给我叫过来。”

    黎里:“……”他就知道!

    戚明漆兴冲冲地回到冬信馆,正要去见见男神,顺便跟他道个歉,说清楚自己这几天去哪的时候,管事却跟他说,男神刚刚才被人叫走了。

    这也太不巧了吧?戚明漆这么想着,没过多问,只是回房间放东西去了。

    谁知到吃晚饭的时间,男神竟然还没有回来。戚明漆感觉有点不对劲,便去问管事的,男神到底做什么去了。

    管事这才跟他说,公子被厌殿下叫过去,说要“和大舅子增进感情”。

    戚明漆一听,气得牙痒痒,这个该死的神金恋爱脑,又开始发病了!

    也不知道那个神金多久才肯放人回来,戚明漆跟管事的说了一声,又回到才离开大半天的崇云宫,进门一看,厌叫人摆了张椅子在台阶上,让华也庭站在天寒地冻中跟自己闲扯。

    戚明漆越发生气,径直走了进去,来到男神身边。华也庭本来都被冷得有些神情恍惚了,戚明漆一来,他便清醒了几分:“小七?你怎么来了?”

    戚明漆跟他比划了几下,示意自己担心他,所以这才找来。然后,他又看着台阶上的厌,面露愠色:你怎么又这样?!

    厌原本跟没骨头似的慵懒坐在椅子上,戚明漆一来,他便站起身,从台阶上走下:“我怎样?”

    戚明漆生气地比划:你为什么老是为难公子?

    之前就是这样,大半夜的不让人家睡觉,把人叫起来“探讨人生”。宫宴之后,厌似乎收敛了很多,没再找过华也庭,谁想今天竟然又故态复萌。

    “这叫为难?”

    厌笑了起来,他是真的在感到可笑,比起华也庭对小七做的那些事情,这叫什么为难?这才哪到哪呢?

    戚明漆更加气愤:难道不是吗?大家都看得出来,你就是不想让公子好过!

    厌依然在笑,只不过笑容发冷:“对,我就是不想让他好过,我干嘛要他好过呢?他不痛快,我才爽快,他要成天舒舒服服的,那我可要坐卧难安了。”

    戚明漆被这个极端恋爱脑震撼了。

    他是真的搞不懂,厌的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难道说厌已经到了“得不到,就要毁掉”的那一步了?不在乎自己乖戾的行事方式为对方带来的是福是祸,只完完全全按照他的喜恶来做事。

    戚明漆露出失望神色,比划:你一定要这样么?

    厌冷笑道:“对——我不但要这样,我还要问你,你一定要阻止我么?在我跟他之间,只能选一个支持,你要选谁?”

    戚明漆愤愤地比划:莫名其妙!

    厌几乎掩盖不住脸上的烦躁神色,瞳孔也有些充血,他已经被戚明漆气得有些昏了头了。

    明明是他的人,他的他的他的他的——却要站在另一个男人身边,拿出维护的姿态,说着维护的话,反过来跟他顶嘴搞对立,这像什么话?!

    对,肯定是讨厌我……什么“零”不“零”、“一”不“一”的,小哑巴从来就没维护过他,心里根本就没有过他,他到底在自欺欺人什么……就因为半夜一个梦游的举动,觉得小哑巴心底是依恋他的,实在是太天真、太可笑了!

    厌的脸色阴鸷得有些骇人,他用暗红的瞳孔盯着戚明漆,一字一顿道:“你选!你要是选他,从今往后,我绝对不会再跟他说一句话,但你也一样的,跟他一块滚,别再出现在我眼前!”

    戚明漆惊愕地望着他。

    话刚说出口,厌立即就后悔了,他看见面前的小哑巴在听见“滚”字时,眼神里似乎多了几分受伤。

    但他不肯表露出心软,不想到这个地步后悔。他就是要逼小哑巴做选择。小哑巴执意要留在南质子身边,那他才不管了,改日去找长老们解了“血命相连”,日后小哑巴到底什么身份、活到多少岁,他全都不管了!

    片刻后,戚明漆回过神来,脸色略有些涨红,也露出很生气的神色,在怀里翻找起来。

    他翻出来了厌送的两块透镜,用力砸到厌身上,又将脖子上的枫叶形耳坠猛地扯断,也狠狠扔在厌怀里。

    戚明漆的呼吸急促起来,他颤抖着手比划:还给你!全都还给你!我才不要你的东西!

    厌没接那些东西,任由它们掉在脚边,神色有些发怔。

    戚明漆愤愤地瞪他一眼,转过身,拉着华也庭的袖子,两人离开了崇云宫。

    旁边几名随侍卫官都看愣了,几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该做什么。

    他们跟着厌,上过战场,舔过刀口的血,出生入死过,也被宫廷里的规矩教化过,看过厌发疯的样子,但这两人吵架的事……说真的,还是第一次遇到,谁都没经验这会儿该干嘛。

    过了一会儿,厌自己先动了,他俯身从脚边捡起透镜、耳坠,擦掉上面的雪和污渍,然后小心揣进怀里,仿佛没事人似的,转身进了游阙楼。

    三天后就是厌领兵出征的日子了。

    宫廷里刚结束盛大热闹的宫宴,又要为出征做筹备,最近这段时间,宫里几乎就没消停过。

    即便关在屋子里足不出户,戚明漆还是能听到不少风声。但他捂住耳朵,不让自己去关注那些动静,完全沉浸投入在绘制星图中。

    华也庭来问过两回他跟厌的事情,都被戚明漆拿华也萱转移了话题,再多的也就没说,见问不出什么有用信息来,华也庭渐渐地便不再提。

    到出征那日,戚明漆很早地就起来了,坐在冬信馆门口发呆。

    管事的准备出门时瞧见他,忍不住笑了笑:“小七,我看好多人都跑去看军队出城了,你不去看看?”

    戚明漆抿了抿唇,没做反应。

    管事大概以为他不感兴趣,没再多问,出门去了。

    又坐了一会儿,坐到天蒙蒙亮时,戚明漆终于从地上跳了起来,冲向皇宫外。

    这会儿还很早,皇城内外却挤满了围观和送行的百姓。戚明漆跑到人群后方,只看见铁甲的士兵和战马在人群中间的道路上缓缓行进,拉成一道长长的铁灰色的线。

    看不到厌……是已经走在最前方出皇城了么?戚明漆有点失落地想。

    皇城外,厌驱马走在队伍最前方。又走了几步,他忽然想到什么,抬手将一封信朝黎里掷去。

    “把这个交给他!”厌拉扯着缰绳,扬声道,“一定要让他亲手拿到。”

    黎里捧着信,驱使马调转方向,朝皇城飞奔而去。

    厌回头,眺望着城门上悬挂的威武气派牌匾,深深地看了一眼,然后转身,头也不回地策马冲向前方。

    黎里来到冬信馆时,戚明漆还没从外面回来,只碰见管事的。

    他来了这冬信馆数回,管事的早已熟悉他,连忙带笑上前来作礼:“大人,您有何贵干?”

    黎里问:“小七呢?”

    管事左右环顾一圈,没见着原本坐在门口的戚明漆,发愁道:“之前还在这儿坐着,这会儿不知道哪去了。”

    黎里点头示意自己了解:“我随便转转,你去忙吧。”

    等到管事的离开,黎里直接找去戚明漆住的屋子。

    屋内还是跟先前一般简洁,不过多了一张戚明漆自己架设的小桌,上面乱七八糟摆放着刻刀、矩尺等工具,还有纸笔,以及一张完成了大半的简略星图。

    黎里将厌给的信封塞进枕头下,转身抽出那张星图,小心卷了起来,放在怀里,离开了屋子。

    到上午时,军队才全部离开皇城。铁灰色的云层后晕开微弱的太阳光,没有下雪,城门内外又重归安宁,百姓们这才开始热热闹闹地上街摆摊、赶集。

    戚明漆有点闷闷不乐地走在街上。

    他感觉心里有点空落落的,还有一丝紧张担心,被他归结为是在担心华也萱能否顺利抵达濯空城。

    戚明漆有些心烦意乱,也没什么心思工作,只顾着埋头往前走,等到反应过来抬头一看,发现他竟然已经到了密宫。

    平日里很少有人会靠近密宫,大家都很害怕月言公主,除了定期送食以外,这附近很难看见一个人影。

    戚明漆站在门外犹豫片刻,最后还是抬手推开门,从门缝溜了进去。

    月言公主似乎在打着瞌睡,听见开门响动后,便睁开眼,一看见戚明漆小小的身影,弯着眼睛笑了起来。

    她脚边还堆放着不少上次没做完的材料,戚明漆找了块干净地坐下来,拿起磨石和琉璃碎块,慢慢地打磨起来。

    他现在一点都不怕面前的女巨人,因为他很清楚,月言公主不会伤害他。

    两个哑巴无声地对坐着,月言公主垂着眼,看看戚明漆低落的面容,抬手慢慢比划着:怎么了?

    不问还好,一被问到,戚明漆越发心烦,好一会儿没反应,跟赌气似的用力磨搓着琉璃碎块,仿佛这就是厌的脑袋,他要磨掉那层脑壳,看看厌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月言公主见他这副模样,又比划问:他又去打仗了吗?

    戚明漆手中的动作一顿,他没想到月言公主被幽禁在此地,竟然也能知道厌的动向,难道是因为血饲带来的预知之力?

    月言公主看看他:你在担心他的安危?

    戚明漆看懂她的手语意思后,耳朵一热,终于有了反应,忙不迭地摇头反驳。

    月言公主忽然笑了,比划着问:你们吵架了?

    戚明漆露出见鬼了一样的表情,心想这你怎么都能猜到,我看那些传言说你失去智的人才是最傻逼的。

    月言公主盯着他的脖子,比划:你戴的那个东西没有了。

    戚明漆抿了抿唇,这才回答她:吵架了,还给他了。

    那枚赤红的枫叶形耳坠应该是很重要的东西吧,否则月言公主早先怎么会注意到。

    月言公主大概看出戚明漆心情还是不太佳,比划:他什么都不爱说,吃过很多哑巴亏。

    得了吧,就厌那个神经癫癫的性格,还吃哑巴亏……他让别人吃亏还差不多,苦了谁都没可能苦了他。戚明漆心里这么想着,但没表达出来。

    月言公主伸出一根指头,贴了贴戚明漆的发顶:要好好的,不要吵架啊。

    见戚明漆没什么反应,她继续比划:他好像很喜欢你。

    作者有话要说:

    告白的话被娘先捅出去了(悲

    无数次经验教训告诉我们,不张嘴就会没对象

    第30章

    ……喜欢?!

    戚明漆忽然有点毛骨悚然的感觉。

    这还是头一回,他被人这么清晰明了地点出厌对他的态度。

    他几乎从来没有想过,厌跟他相处,是抱着什么心态,又将他置于什么身份地位看待的。

    自打穿进这本小说里后,他一直给自己的定位都是华也庭的哑巴小弟,安分守己、低调行事……吧?好吧,好像除了在厌面前,好多时候稍微有点不太冷静,但这都是被厌这个神金逼的。

    周围的人也是这样认同他的身份,帮华也庭跑腿的小厮、有个“福星”名号的小弟。那厌也是这样么?如果只是将他当华也庭的小弟,一个丢到人堆里都找不见的草根,为什么还要投来过多的目光和关注?

    戚明漆越是细想,越发冷汗淋漓。他掐了一把掌心,强迫自己中断思考,生怕继续想下去,越过那道界线,就再也没有回头的可能了。

    戚明漆低着头,没对月言公主刚才的话做回应,沉默地打磨着琉璃。

    等到做了一堆“星星”,当戚明漆想挂上房梁时,忽然发现厌没在,他不能“飞”上房梁,只能抬头望着房顶,沉默了。

    月言公主看出戚明漆的纠结,稍微俯身,向他伸出手。

    戚明漆看了看面前巨大的手掌,抓着月言公主的手指,爬了上去。

    月言公主将他小心放在自己肩上,正好能够到房梁。戚明漆便站在月言公主肩膀上,将那些穿着金线的琉璃挂在房梁上。

    他比对着“星星”的位置,总感觉有几处距离不对,让月言公主放他下去,然后跟她说了一声,自己要回去一趟,拿他画的星图。

    月言公主沉默地点头,示意他去。

    等戚明漆回到冬信馆往屋里一看,他那摆在小桌上的星图,不见了!

    得知今日北灵帝召见教司密谈,黎里便抱着那副星图,等在回天极辰星教宫殿的必经之路。

    等到快中午时,才看见罩着黑色斗篷的教司从远处走近。

    教司老远看见厌手下那个娃娃脸的随侍卫官站在路边,微微皱眉,径直走上前去,当他从黎里身边走过时,黎里将卷轴状的星图在手里抛上落下,故意很夸张地叹气:“听说天极辰星教的星图被毁了,哎,好可惜呀。”

    一听见这个,教司气不打一处来,眼睛里几乎喷出火来,瞪着黎里冷笑:“你他娘的还好意思提,我教中圣物星图被谁给毁了,心里没点自觉么?!”

    黎里摸了摸鼻子,望天咕哝一声:“又不是我……”

    教司拔高音量:“你说什么?”

    黎里不敢继续在老虎嘴边拔须,连忙站直了说正事:“其实我家殿下也挺愧疚的,这段时间派人四处搜罗,终于找来了这幅星图……”

    他故意在教司面前,吊人胃口似的将卷轴缓缓展开,露出一截来,当教司被吸引忍不住伸脖子想看时,黎里又“啪”的一声,猛地将卷轴合上。

    教司有些恼怒:“你什么意思?看都不给我看?”

    黎里似乎有点为难:“主要吧,这东西是别人的,我又不知道你们到底是认可、还是不认可,万一你们不认可教外人员自己绘制的星图,突然发怒给撕毁了怎么办?”

    教司愣了愣:“谁的?总不会是那个哑巴小七画的吧?”

    黎里露出惊讶神色,眼睛里明明白白写着“你怎么知道?”。

    “还真是?”教司虽然看不见脸,但声音显然多了几分凝重,他抬手从还在发愣的黎里怀中夺过卷轴,“给我!”

    黎里猝不及防就被他抢走星图,教司动作略有些急躁地展开卷轴,仔仔细细观察着那幅星图。

    片刻后,他忽然口中念念:“天命不言,天命不言……”

    黎里没听清他在念叨什么:“什么?”

    教司骤然回过神来,不会黎里,直接转身就准备离开,顺手将星图重新卷了起来。

    “喂,你做什么?”黎里拦住他去路,“这东西好像是我的吧!”

    教司冷笑:“你的?你怕不是偷的吧。小七要是真有心想将这东西送到我手里,何必还要通过你?”

    黎里没想到竟然会被他一眼看穿,有些心虚地望天。

    教司扬了扬手里卷轴:“这东西事关重大,我必须拿走。”

    黎里叫喊道:“等等,不行啊,我真的是偷偷拿出来的,还要给人还给去,你不能拿走……”

    教司才不管他气到跳脚,鬼魅身形在拐角处一闪,等黎里追去时,人不知如何已经到了宫殿台阶上,正好进了那道大门,顺手还将门重重拍上。

    黎里敲了半天门,教众们都不开门放他进去,让他也没了办法,只得悻悻离去。

    先前主子交代他拿着小七的“作品”,去刺探一下天极辰星教的态度。黎里猜测厌应该是担心天极辰星教还对小七动了什么手脚,却拿不准这个刺探要到什么程度,便偷了星图。

    本来只想给教司“瞄”一眼,顺便照着厌吩咐的问几个问题,比如“教了小七多少东西”、“为何要教他”等等,谁想问题一个没问,还让对方抢走小七的东西,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现在,只能祈祷小七没发现星图是他拿的,日后要是被追问,他就说是教司偷的好了。

    听见门外没了动静,教众才到还在认真研究那幅星图的教司面前禀告。

    “很好。”教司将星图小心收起,“叫人准备一下,我即刻动身前往濯空城!”

    天命不言……天命难料……天极辰星教,已经几百年没有找到他们的领袖,他们的灵魂核心——大教宗了。

    没有大教宗的天极辰星教,是残缺不全的,不管在外人看来依旧光鲜华丽,只有每一名教众才知道,他们无时无刻都在向漫天神明祈祷,渴望大教宗早日降临。

    当上一任大教宗离世后,星卷长河中只留下两句语焉不详的指引——“天命不言,数自在我”,这就是他们寻找新任大教宗的唯一希望。

    几乎每一位教司,都对这两句预言做出了自己的解读。有的教司认为,这说的是天命捉摸不定,所以无需强求,大教宗自然会在某个时刻出现。

    有的教司则以预言中提到“自在”二字,认为未来这位大教宗,可能会与自化自在密教有什么关联,被许多教司视为无稽之谈。

    还有的教司只从字面解读,认为这说的有可能是,大教宗是一位无法言语之人。

    于是,教司几乎是在第一眼看见星图时,脑中就想起来了这番解读。

    上回他发现小七给星图的摇光星改了精准的一笔,便书信一封送往总部,得到“继续观察”的指令,这回看见小七绘制的星图,虽然只是简略版,但已经足以让他做出判断——必须向总部通报此事。

    若是真如那位教司解读……那他们岂不是……亲手将……断送在十八岁……还是连他们都没有办法解决的。

    教司浑浑噩噩地思索着,满身恶寒。

    所以他等不了了,必须立即回到总部,召集众教司共同商讨,接下来该要怎么办。

    另一边,冬信馆内,戚明漆还在焦急寻找他的星图。

    他在屋子里实在没找到,于是出门去问管事的,上午有没有可疑的人进出过冬信馆,或者进到过他屋子。

    管事听他这么问,可疑地结巴了下:“没、没有吧。”

    直接没提黎里来找过他的事儿。

    戚明漆心大,完全没察觉管事神色有异,失落地垂着头走开了。

    等他一走,管事就揣着怀里的信封,直接去见了华也庭。

    管事当然没敢跟戚明漆说,厌手下随侍卫官来过的事情,因为华也庭叫他留意厌跟戚明漆来往的动向。当发现黎里在戚明漆房间里留下一封信后,管事便自作主张将它拿走,准备交给华也庭,所以不可能告诉戚明漆,有别人来找过他。

    华也庭坐在书桌前,随手拆了信,抖开来看了一眼。

    他脸上浮现一种轻蔑的笑,然后将信纸放在蜡烛上点燃。管事抬头飞快看了一眼,正好看见信上仅有的几个字——“小七,等我回来”。

    华也庭将烧起来的信纸抛向地面,冷声道:“等他?他算个什么东西。”

    他冷冷地笑起来:“能不能有命回来……都还是个未知数呢。”

    戚明漆满脸不高兴地来到密宫。

    月言公主刚一睁开眼,就看见他这副有点可怜的模样,好笑地发问:怎么了?

    戚明漆回答她:图不见了,就是那张画了星星的图。

    那张图耗费了他这段时间的全部心力,虽然没有完全画完,但里面的内容已经足够多,基本上是他未来将要对密宫进行布置的蓝图。现在星图没了,只能暂时停下布置,重新观测星空,进行绘图。

    等于是已经进行到一半的工作,突然又被打回起点。戚明漆感到无力,因为要怪也只能怪他自己,没把星图收好。

    月言公主默默地看着他好一会儿,然后才用手比划:星星很美丽,再看一遍,也没有关系。

    戚明漆被稍微安慰到,叹了口气,忽然想起用来观测的透镜被他冲动还给厌了。

    淦,工作量又要增加了。戚明漆被唤醒了穿书前的牛马之魂,顿觉震怒。

    都怪厌那个死神金!戚明漆愤愤不平,坐在密宫外,在冰天雪地里打磨冰块,一边狠狠地痛骂厌。

    他忙活了小半天,饭也没吃,将透镜打磨出来后,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戚明漆揣着透镜爬上密宫房顶,开始观测天空。

    当他将透镜对准北极星时,忽然发现了异变。

    北天群星尽数灿烂有序,唯……北辰有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