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41】 对线

    要对付那个搞恶性竞争的大婶还不容易, 她都不用出招,只要一上她卤的卤味,大婶就是妥妥的输。

    大婶能抢走罗丽萍的顾客, 不就因为她做的卤菜味道比罗丽萍的好吃么,然后再靠着便宜一毛来吸引顾客嘛。

    她做的卤味绝对比大婶的香, 还有什么竞争力。

    “那我们要不要也降价?”罗丽萍问。

    孟箬摆手:“完全没必要。”

    她认为搞价格战是商战中的下下策,这跟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有什么区别。

    人家用降价来恶心你, 你迫于现实也跟着降价, 那你就陷入到怪圈之中了。最后的结果是,你降价销量看似高了,但利润非但没涨还跌了。

    如果降价只是你暂时打败对手的策略,那你就更错了。因为之后你会发现,一旦你打败对手, 准备涨价了, 顾客对你的意见会更大,顾客流失得也会更快。

    “妹妹, 你就把心放肚子里,用不着降价, 我也能对付那个搞恶性竞争的大婶。”孟箬道。

    其实, 她非但不想降价,素拌菜她还想涨价呢。

    “罗妹妹你要搞清楚一点, 咱俩合作可不是为了对付大婶,咱们合作的目的是为了搞钱, 搞大钱。”孟箬信誓旦旦地说。

    罗丽萍仿佛已经被孟箬的自信感染, 郑重点头。

    有了前面这些做铺垫,孟箬才开始跟罗丽萍谈起分账的事。

    “这样,你跟我合作, 我保管帮你解决掉大婶那个麻烦,非但如此我还保证你一天收入过百。”

    “购买食材的钱我也出一半,然后我再出技术,最后由你来卖,卖出来的钱咱们三七分账,你七我三,怎么样?”

    罗丽萍想了想,然后点头。

    罗丽萍答应得这么爽快倒是在孟箬的意料之外,她还以为两人至少会再拉扯几下呢。

    将罗丽萍送出门后,孟箬又拿出纸和笔准备计算一下明天大概购买多少食材合适。

    第一天就不冒进了,先探个底,素菜的话和平常一样,搞个三十斤,鸭货的话总共弄个十斤,应该就差不多了。

    算得差不多的时候,游彻凑了过来。

    “你打算和罗丽萍一起摆摊吗?”他问。

    孟箬单手支着脑袋像是在一边想事一边听他说话。

    “嗯。”她点点头。

    “那样会很辛苦吧,白天还要上班。”游彻又道。

    孟箬倒是无所谓:“那没办法,赚钱哪有不辛苦的。”

    游彻犹豫了下,还是没把预支工资的事说出口。

    预支工资这事虽然他有着七八分的把握,但终究只是七八分,钱也还没拿到手,现在就向孟箬承诺,好像有点不靠谱了。

    *

    隔天,孟箬和游彻刚吃过早饭,罗丽萍就来了。

    游彻近期要盯着新品生产的事,所以周末也要去电器厂加班。

    罗丽萍骑了个三轮车过来。

    “我们要买二三十斤的菜呢,没个三轮车拉不过来。”她拍拍三轮车说。

    “来,我载你去农贸市场。”罗丽萍又说。

    孟箬点头,然后坐在了三轮车后面。

    骑了个十来分钟,两人就到了农贸市场,罗丽萍买蔬菜和鸭货都是在固定的摊贩。

    蔬菜她每天要的多,摊主还给她便宜个两三分钱。

    罗丽萍买菜还是买之前那几样,莲藕、土豆、海带、香菇等。

    孟箬一看,看到了冬笋,现在正是吃冬笋的季节,而且笋用来素拌是最好吃的,爽脆可口。

    “老板,这笋怎么卖?”孟箬询问冬笋的价格。

    老板瞅了一眼孟箬,看她是跟罗丽萍一起来的,便说道:“笋六毛一斤,你们要的多的话,给你们算五毛。”

    哪怕是五毛在蔬菜里面也算贵的了,孟箬在心里盘算着要不要买。

    这时,罗丽萍连忙走过来,问:“孟姐姐,你要买笋吗?”

    “你不知道,笋用来素拌特别鲜特别好吃。”孟箬说。

    “这样啊,那我明天去挖,”罗丽萍说,“不用买,我知道有一片竹林,明天我就去挖点来。”

    “你有时间挖吗?”孟箬问。

    罗丽萍点头:“我时间多的是,而且现在卤菜也不用我来卤了,我时间就更多了。”

    “再说了,我手脚麻利,挖个笋费不了多少时间。”罗丽萍又道。

    既然她都这么说了,孟箬便也同意。

    最后,各种素菜加豆制品,她们买了快三十斤。

    买完素菜,随后她们又来了买鸭货。

    孟箬扫了一圈摊贩上的鸭货,最后视线停留在鸭脖上。

    说起来,罗丽萍做的鸭货里头好像没有鸭脖。

    卤鸭货里面怎么能没有鸭脖呢?那岂不是没了灵魂。

    “老板,鸭脖怎么卖?”孟箬问。

    老板答:“你们要的话,这鸭脖给你们算一块一斤。”

    一块?这么便宜,孟箬眼前一亮。

    孟箬刚想要几斤,就被旁边的罗丽萍阻止了。

    “姐姐,鸭脖上面都没肉,全是骨头,没人愿意吃的。”

    孟箬有些惊讶,这时候吃鸭脖的人竟然不多吗?难怪价格这么便宜,比鸭翅便宜了将近一半。

    既然没什么人买,那价格肯定还能再还一还。

    孟箬拍了拍罗丽萍的手,说:“你信我,我做出来绝对好吃。”

    罗丽萍大概不知道后世的鸭脖有多受欢迎,有个卤制食品品牌就是专门卖鸭脖出名的。

    “等我做出来,你可以尝尝,越啃越有味,越啃越想啃。”孟箬笑着道。

    孟箬都这么说了,罗丽萍也只能选择相信她。既然两人都选择了合作,互相信任当然是很有必要的,反正鸭脖也不贵,一斤才一块钱,罗丽

    萍想。

    随后,孟箬又开始跟老板讨价还价。

    “老板,再便宜点,我俩是做卤鸭货卖的,长期顾客,以后鸭脖要是卖得好,一天少说要消耗个七八斤呢。”

    老板迟疑了下,鸭脖卖得便宜,他批发进价其实更便宜。主要鸭脖放着卖不出去,放久了也就坏了,还不如赶紧卖掉转现钱。

    “行行行,看在小罗老顾客的份上,给你八毛一斤。”老板做出一副心疼的样子。

    八毛?一斤鸭脖大概有四五根的样子,那一根鸭脖平均算下来才一毛多,妥。

    “好嘞,”孟箬答,“老板今天先给我来三斤。”

    孟箬接过鸭脖的时候,又在心里默默算账,整条的鸭脖看着很长,她可以剁成两半,这样成本几分钱的半根鸭脖她可以卖四毛。

    最后,鸭头、鸭脖、鸭翅、鸭掌,孟箬一共要了十斤。

    罗丽萍一听孟箬要买十斤的鸭货,连忙阻止:“姐姐,要买这么多吗?我之前鸭货一天也就只能卖出个两三斤。”

    “你就信我吧,十斤肯定能卖完。”孟箬一脸自信道。

    买完食材,孟箬又买了不少调料、香料,顺便还搞了个煤炉子。

    幸好今天罗丽萍骑了三轮车过来,不然这煤炉子都难拉回去。

    她家里现在就一个炉灶,而她要同时卤素菜和荤菜,一个炉灶根本不够用。

    回去的路上,由于三轮车上的东西太多,孟箬就没再坐后面,而是下来帮忙推着三轮车走。

    回到家后,两人便开始洗菜切菜,孟箬也抽出功夫调卤汁。

    这次的量大,她就没再用上次的配方,而换了一个更便捷的配方。

    等鸭货在深褐色的卤汁中咕嘟咕嘟翻滚时,一股浓香就从锅沿溢了出来。

    “好香啊。”罗丽萍边咽口水边说。

    卤鸭货她做了不知道多少次,从来没这么香过。

    孟箬盖上锅盖,又去拨弄素拌菜那一锅,一开盖就是另一股麻辣香溢出。

    素拌菜也差不多好了。

    “这个也好香,又麻又辣的感觉,光闻着我的口水就疯狂分泌。”罗丽萍又狂吞几口口水说道。

    孟箬笑了笑,没说话。之前她卤鸭货的那个配方,是她自己研究出来的。

    但这个卤鸭货和卤素菜的配方,可是她妈妈复刻某知名卤制食品品牌的,她妈妈来来回回起码试了十几次,口味的相似度几乎达到了百分之百。

    卤制完,孟箬又在几个碗里配了一些调味料,丰州市本地人好吃辣,卤汁里的辣味是符合大部分人的口味的,但不妨有些人更嗜辣,更重口,所以孟箬又准备了调味料。

    她从锅里捞出半根鸭脖,放在砧板上,用刀斩成一截一截的。

    鸭脖的骨头都煮得酥烂,用刀一斩就开,斩好的鸭脖盛在盘子里。

    “快来尝尝这鸭脖,绝对颠覆你对鸭脖的认知。”孟箬朝罗丽萍招招手道。

    罗丽萍抓起一个鸭脖,打量了一下,狐疑道:“闻着是挺香的,但这鸭脖都没什么肉,能好吃吗?”

    “你尝尝不就知道了。”说完,孟箬也拿起一小截鸭脖吃起来。

    嗯,还不错,骨头都入味了,吃起来又麻又辣又香。

    罗丽萍啃下一点鸭脖上的肉,立刻就惊喜地瞪了瞪眼。

    “好像还不错。”她说。

    说完,她就快速地啃完一个鸭脖,然后迅速拿下一个。

    罗丽萍边啃鸭脖边在心里赞叹,本以为鸭脖竟是骨头,肯定没什么吃头。没想到味道竟然这么好,而且吃起来的感觉也跟鸭翅、鸭掌完全不同。

    鸭颈骨上就附着一层薄薄的肉,但这层薄薄的肉却极嫩极入味,或者卤汁中的麻辣味都煮进骨头里了。

    鸭脖啃起来,连着肉带着骨都香得不行,越啃越过瘾,让人停不下来。

    罗丽萍吃得吧唧嘴,吃到最后还不忘吮吸了几下煮进骨头里的麻辣卤汁。

    “怎么样?”孟箬问。

    罗丽萍舔了一下沾着卤汁的手指,说:“好吃得不行。”

    孟箬闻言,满意一笑,然后又捞出半根鸭脖,一个鸭翅,放在砧板上斩。

    这次她斩得更小,斩完后,她将这些装进一个碗里,还拿上一小包牙签。

    罗丽萍好奇地问:“孟姐姐,你这是干什么?”

    “让顾客试吃的。”孟箬说,“你只有让顾客试着好吃了,顾客才会买账不是吗?”

    罗丽萍不明觉厉地点点头,没想到还能这样。

    “走,我们现在出摊。”孟箬一副干劲儿十足的样子。

    两人将卤制好的素菜荤菜分别装进不锈钢铁桶中,搬着下了楼。

    罗丽萍摆摊有个专门的小车,小车上还有个煤炉子,用来加热卤菜。

    两人蹬着车来到了罗丽萍常去的一个摆摊点。

    好巧不巧,罗丽萍说的那个大姐刚好也在。

    孟箬唇角一勾,心想正好,还省得她去找了。

    大概是前几天,大姐给罗丽萍搞出心理阴影来了,她一看到大姐,就如临大敌。

    罗丽萍拽了拽孟箬的衣袖,小声且又紧张道:“孟姐姐,离我们不远的那个大婶就是我跟你说的。”

    孟箬拍拍她的手,让她稍安勿躁。

    “那我们要不要离她远点?不然顾客又被她抢光了。”罗丽萍又问。

    “不,”孟箬回答,“我们不仅不离她远点,我们还要离她近点。”

    想要摆摊成功的首要就是打败竞争对手,再说了,不离大婶近点,怎么能对比出她的卤味有好吃呢。

    于是,下一秒孟箬开始吆喝:“新鲜出炉的卤鸭翅卤鸭头卤鸭掌哟~”

    “还有各种热拌素菜,荤的素的都有哟~”

    孟箬刚吆喝完,离他们不远的大姐像是故意似的,也紧跟着吆喝:“素拌菜七毛一斤,鸭掌四毛一个,鸭翅、鸭头五毛一个。”

    罗丽萍又是拽拽孟箬的衣袖,小声又气愤道:“姐姐你看,她就是故意的。”

    孟箬浅浅一笑,没说话。

    大妈一看她们来两个人,很不屑地轻嗤出声。

    “今天还来两个人,我跟你们说,卤得不好吃来十个人都没用。”大妈很神气地嘲讽道。

    罗丽萍正想跳起来和大妈对骂,孟箬却拉住了她。

    她可不想把精力浪费在这些无谓的口舌之争上,不如省着点力气等下打包卖货。

    很快,第一个顾客就走到她们的小摊,顾客是个中年男人,中年男人背着手,瞅了一眼摆在外面的试吃碗。

    “都卖什么?怎么卖?”中年男人问。

    “荤的素的都有,鸭头鸭脖鸭掌鸭翅,还有素拌菜,”孟箬连忙说,“鸭脖四毛一根,鸭掌五毛一个,鸭翅鸭头六毛一个,素拌菜八毛一斤。”

    孟箬这边刚说完,旁边大婶就大着嗓门吆喝起来:“鸭掌四毛一个,鸭翅、鸭头五毛一个,素拌菜七毛一斤。”

    那中年男人一听,旁边的摊全都卖得比这边便宜一毛。

    他连忙将视线投向旁边大婶的摊,大婶见自己又要把对方的顾客拉走了,得意地翘起了尾巴。

    不仅如此,她还朝罗丽萍露出一个挑衅的笑,气得罗丽萍在原地跺脚。

    第42章 【42】 以牙还牙

    眼看着中年男人就要挪步走向隔壁了, 孟箬连忙眼疾手快地打开盖子,顿时,一股混着麻辣的浓香飘了出来。

    现在天气冷了, 热卤的菜也容易凉,凉了味道总会差些, 所以两大桶卤味,她都严密地盖着盖子, 因此香味也都封存在不锈钢桶内。

    中年男人闻着味道, 忍不住咽了几口口水,然后朝桶里看了一眼:“好香啊。”

    罗丽萍见状,连忙殷勤道:“大哥,不仅闻着香,吃着还更好吃呢。”

    “这里有试吃装, 可以试吃一下。”孟箬也笑着递过牙签。

    估计是觉得试吃这事新奇, 中年男人朝旁边的试吃装和牙签仔细看了好一会儿。

    不仅是中年男人觉得新奇,就连不远的大婶都觉得新奇, 踮着脚探着脑袋朝这边看。

    中年男人用牙签插了一小块鸭翅尝了尝,他边尝着味道, 边连连点头。

    “味道是不错,

    又麻又辣又香,还入味。”

    罗丽萍连忙询问:“那您要哪些?我们这有鸭头、鸭脖、鸭翅、鸭掌, 还有素拌菜。”

    中年男人却没回应罗丽萍,而是抬脚走去了隔壁大婶的摊。

    罗丽萍顿时皱眉, 着急地跺脚。

    反观一旁的孟箬确实一脸的平静, 一点也不着急的样子。

    如果中年男人没尝过她做的卤味,她还不敢保证他一定会折返过来买她们的,但现在中年男人尝了, 孟箬有七八十的把握,中年男人会折返过来买她们的。

    其实,中年男人的心态也很好理解,无非是觉得大婶的摊比她们便宜一毛,如果大婶的卤味跟她们的味道差不多,那肯定是买大婶那边的划算。

    她刚刚推车过来,路过大婶的小摊时,特意闻了一下大婶卤的鸭货,都没什么香味。

    香味这么淡,不用说肯定是舍不得放香料、调料。香味都没有,那就更不要指望能有多好吃了。

    见中年男人走过来,大婶脸上的笑都要咧到耳朵根了。

    “要点什么?不管是荤的还是素的都比她们便宜一毛。”大婶笑着说。

    罗丽萍一听又是气得咬牙切齿,前些天就是这样,这个大妈把她的顾客拉走后,一定要再强调一遍,她卖的卤味比她的便宜一毛。

    那时候,她也想过要不也降价算了,但是想想她又没降价。

    因为她觉得她就算降价估计也解决不了问题,她最重要的不是比大婶的贵一毛,是没大婶做得好吃。

    如果她降价一毛,跟大婶的价格一样,但是味道不如大婶的,估计大家还是会去大婶那买。

    除非,她每样都降价两毛,但是降价两毛就太多了。

    最终,她在走投无路时想到了孟箬。

    孟箬跟她说家庭住址时,她仔细听了一下,所以至今还记得。

    虽然在找孟箬之前,她也没什么把握孟箬一定能帮她解决这个问题,但死马当活马医吧,她现在不是也想不到别的办法了嘛。

    如果孟箬这边还不行,她就准备一咬牙降价两毛。

    中年男人这边听到大婶的价格诱惑却并没有立即说要买什么,而是问:“你这能试吃吗?”

    一听他要试吃,大婶不乐意了,她皱起眉,没好气道:“我这都是整个的,怎么试吃?”

    中年男人又瞅一眼素拌菜,说:“这个总可以试吃吧。”

    大婶不太乐意地用夹子夹了一点素拌菜给中年男人尝尝。

    她同意面前这男人先吃后买,并不光是为了促成这单生意,更是为了强压对面一头的气势。

    只要今天这第一单的顾客被她给抢过来了,那么对面的气势今天一天都别想强过她。反之亦然,这就是做生意,要的就是一鼓作气。

    中年男人尝了大婶的素拌菜,顿时大失所望。

    他露出一脸失望的表情:“你这味道比她家差多了。”

    刚刚他尝那小姑娘卤的鸭翅,只觉得味道很不错,入口又麻又辣又香,吃完那香味还留在嘴边,久久不散去。

    现在一尝这大婶家的,顿时觉得刚刚吃的简直就是神仙美味。好与坏都是对比出来的,这一对比,他觉得今天非要买点小姑娘家的卤鸭货尝尝才罢休。

    中年男人当即折回去。

    孟箬见男人折回来,心中当即一喜,但她面上还是不显山不露水的样子。

    “大哥,要点什么?”她问。

    于是,她又掀开盖子,一股麻辣的香味再次扑鼻而来。

    “鸭翅鸭头鸭掌都来2个。”中年男人说。

    一旁的罗丽萍连忙手脚麻利地打包。

    随后,中年男人的视线停留在鸭脖上。

    “这是什么?”男人问。

    “鸭脖,四毛一根。”孟箬连忙回答。

    “鸭脖子上面哪有肉,能好吃吗?”他狐疑道。

    “好吃的,”孟箬说着又将牙签递给他,“鸭脖这也有试吃的,你可以尝尝,觉得好吃再买。”

    中年男人用牙签插了一小块鸭脖尝尝:“味道竟然还很不错,鸭脖上的肉很嫩,鸭骨头都带着一股浓郁的麻辣味,吃起来很过瘾。”

    “那鸭脖再拿两根,好吃下次再来买。”男人说。

    罗丽萍又欢天喜地地给袋子里装进两根鸭脖。

    “我们素拌菜味道也不错的,大哥要不要来点尝尝?”孟箬继续推销。

    “能先尝下味道吗?”中年男人问。

    “当然可以。”孟箬笑着说,用夹子给他夹了一点尝尝。

    素拌菜入口爽脆,口味麻辣,但是又很香。

    中年男人点点头说:“你这里面放了香油吧。”

    孟箬笑着点头:“大哥要不要来点,五毛半斤,八毛一斤。”

    罗丽萍一听孟箬改了售卖方式和价格,有些惊讶地看向她,但当着顾客的面也没说什么。

    “难怪这么香呢,这买一斤我也吃不完,先来半斤吧。”中年男人说。

    “大哥,一共四块七毛。”罗丽萍将打包好的袋子递给中年男人。

    他也很爽快地从兜里掏出五块钱,并没有讲价,罗丽萍给他找零三毛。

    在外面买吃食,为了就是一个好吃,只要你做得足够好吃,人家是愿意为这多的一毛钱买单的。如果不好吃,你卖得再便宜人家也会觉得不值,心里就会想就这味道,我还不如自己在家做呢。

    中年男人走后,这回轮到罗丽萍向对面的大婶嘚瑟了。

    大婶也是气得不轻。

    气归气,大婶还是不服气地吆喝,吆喝的重点还是比她们便宜一毛的价格。

    “鸭掌四毛一个,鸭翅、鸭头五毛一个,素拌菜七毛一斤。”

    眼看着街两旁的行人越来越多了,孟箬连忙吆喝:“又香又麻又辣的卤菜哟——”

    “保证好吃,不好吃不要钱——”

    这几声吆喝里也包含着孟箬的小心机,旁边的大婶主打比她们便宜一毛的价格,那她们就来“不好吃不要钱”,就冲这句“不要钱”估计就能吸引不少人的目光。

    果不其然,又有一男一女走到他们的小摊。

    “不好吃不要钱吗?”女人好奇地问。

    “保证好吃。”孟箬笑着说,“这里有试吃装,可以先尝尝,好吃再买。”

    女人用牙签插起一小块鸭翅放入嘴中,入口就是霸道浓郁的麻辣香。

    “是不错。”女人点点头道。

    孟箬掀开盖子,不锈钢桶里的卤味散发出来的香味就更浓了。

    “正好我今天中午不想做饭,要不咱们吃卤味吧?”女人问男人。

    “我也尝尝。”男人说着用牙签插起一小块鸭脖。

    男人边吃边点头:“这个鸭脖也不错。”

    最后一男一女买了四根鸭脖两个鸭翅四个鸭掌以及一斤素拌菜,又进账四块八。

    就这一会儿功夫就卖出去将近十块,罗丽萍顿时干劲儿十足。

    做成了第一单生意,后面就顺了很多,围在他们小摊的人也越来越多。

    因为顾客不少,孟箬索性就把盖子都打开,那霸道浓郁的卤味香就一个劲儿地往外冒。

    期间,她们还碰到了以前的老顾客。

    老顾客尝了孟箬做的卤鸭货和素拌菜,都一脸惊讶:“这味道怎么突然变这么好了?”

    罗丽萍笑着答:“换配方了,换配方了。”

    “我说呢,这味道差别也太大了,”老顾客笑着说,“这麻辣真够味,给我来几块钱的鸭货。”

    这一波顾客走后,又进账二十几块。

    孟箬看了一眼桶里的鸭货,发现鸭脖卖得竟然是最好的。果然,鸭脖才是永远的神!

    现在的娱乐项目少,要是在电视机普及的年代,一边啃鸭脖一边追剧,那才爽呢。

    罗丽萍摸了摸口袋里的钱,心里别提多兴奋,这才多久啊,就卖出三十块钱了,这相当于以前她一天卖出去的量。

    她觉得今天之所以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卖出这么多钱,主要还是鸭货卖得多,鸭货贵啊,随便卖卖就是几块钱。

    以前因为味道不好,她的鸭货都销不动。

    再看

    看以前抢她顾客的大婶,虽然偶尔也有几个客人过去对比看看,毕竟大婶的价格比她们的便宜嘛。

    但是顾客一走过去就问能不能试吃,大婶一听又是来白吃的,拉长了脸不高兴,然后不情不愿地让客人试吃她的素拌菜。

    甭管哪个顾客一吃完大婶的卤菜都是一脸失望,然后折回过来买孟箬这边的。

    最后就是,大婶的小摊至今就卖出去一单,还是半斤素拌菜。

    大婶眼看着自己前几天抢过来的顾客,又被孟箬她们抢了回去,心里不甘心。

    但是自己就是竞争不过对方,于是,她推着车子准备去下一个点。

    罗丽萍见大婶准备走了,解气地笑了。

    她拽了拽孟箬的衣角,小声道:“姐姐,大婶被我们气走了。”

    孟箬却也开始收拾东西,说:“走,我们也跟上。”

    罗丽萍疑惑:“为什么呀?”

    孟箬笑道:“她当初怎么恶心你的,你现在就怎么恶心她啊。”

    当然,恶心大婶是其次,她要把之前罗丽萍摸索好的几个摆摊点都夺回来。

    只要大婶敢来这几个点,她们就跟着,让她卖不出去挂零蛋。

    罗丽萍恍然大悟地点点头,也是,这才哪到哪,之前,那大婶是怎么恶心她的,她去哪来大婶就跟到哪。

    第43章 【43】 分钱

    大婶一看, 孟箬她们竟然还跟着她,顿时火冒三丈。

    “你们跟着我干嘛?”大婶瞪着三角眼,怒道。

    “大婶, 这话可不能乱讲,好端端的我们跟着你干啥, 这路又不是你家的,咋的, 只准你一人人走, 不准我们走?”罗丽萍笑着将以前大婶给她说的话,又还给了她。

    说完这些话,罗丽萍才真觉得解气。

    一旁的孟箬也忍不住笑了,心想大婶也没想到回旋镖会有扎自己脑门的一天吧。

    两人继续跟着,最终大婶的小摊在罗丽萍的另一个摆摊点停下。

    罗丽萍一看大婶停在这, 心里又是气, 这不就是她之前摸索的摆摊点之一嘛。

    想到这,她突然也明白过来, 孟箬刚刚让她跟着大婶的道理,她这是要把之前丢失的摆摊点都给抢回来啊。

    罗丽萍顿时对孟箬敬佩起来, 敬佩她走一步想三步。

    于是, 不出意外的,只要是想过来买卤味的顾客, 一闻到她们摊位的香味,就不会再去大婶那边了。

    大婶气得鼻孔出气, 却拿她们没办法, 因为她们不过是用之前她对付罗丽萍的法子,转过头来对付她罢了。

    大婶在这个摆摊点待了一个多时间,就忍不住搬去下一个点了。

    孟箬朝罗丽萍使了个眼色, 两人继续跟。

    在跟到第四个摆摊点的时候,大婶终于忍不住爆发了。

    “你们到底要怎样才不跟着我?”

    罗丽萍直接站出来说:“这几个摆摊点本来就是我这半年摸索出来的,让你几天就抢走了,当时我问你的时候,你还理直气壮地说你是靠本事抢走的。”

    “怎么现在我们靠本事抢回来,你有意见?”罗丽萍叉起腰蹦得老高。

    “这事很简单,这几个摆摊点只要你还敢来,那么当初你怎么抢罗妹妹的生意,现在我们就怎么抢你的生意,”孟箬冷笑道,“你要不怕一单都卖不出去,你就来。”

    大婶低头一想,这样跟她们耗着确实不是办法。除非她能做出比她们更好吃的卤味,但这显然是不太可能的。

    于是,她只能认输:“好好好,不来就不来。”

    说完,大婶就把小摊车给推走了。

    大婶虽然走了,但罗丽萍还是有点不放心。

    “孟姐姐,你说这个大婶会不会偷偷地来这些摆摊点?然后等看见我们就赶紧走。”罗丽萍问。

    孟箬却是一点也不担心:“她偷偷地过来也没关系。”

    “问什么?”罗丽萍问。

    孟箬反问:“妹妹,你觉得顾客选择买我们卤味的最大原因是什么?”

    罗丽萍:“当然是味道啊。”

    “是了,因为味道,”孟箬说,“等过个几天,我们把这几个摆摊点都卖遍了,顾客都记住我们卤菜的味道了,大婶就算偷偷过来也没用。”

    “吃过鲍鱼海鲜的人,还会愿意吃糠咽菜吗?”她笑着问。

    孟箬这么一说,罗丽萍心里就有底了。

    事实还真如孟箬预料的那般,大婶因为自己去摸索摆摊点,总是卖得不好,于是她又偷偷地推着车来到了罗丽萍的那几个摆摊点。

    来之前,她远远地就看了,确定罗丽萍不在那条街才敢过去。

    等过去了,又是提心吊胆,生怕被罗丽萍发现,又一整天都粘着她。因此,她吆喝声都不敢太大。

    一开始也来了几个顾客,但顾客一看她的摊位,和卤的鸭货就知道不是自己经常买的那家,掉头就走。

    有的还会说一句:“本来我还以为换人了呢,原来不是小姑娘那家啊,味道闻着都不香。”

    旁边的人也跟着附和:“是啊,那小姑娘卖的,我在老远就能闻到那个麻辣的香味。”

    就这样,哪怕那几个摆摊点大婶都跑遍了,卤菜还是没卖出去。

    因为走过来的顾客来来回回就那几句话,他们已经吃习惯了孟箬做的卤味,别家的都不好吃了。

    于是,大婶一大早卤好的两大桶卤味,怎么过来的,还是怎么回去的。

    大婶一边推着车回家,一边低头沉思,她在想就这个样子自己到底还要不要继续卖卤菜了?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

    两人说话间,一个又一个顾客陆续过来。

    顾客问:“有素的吗?”

    孟箬掀开盖子答:“有,五毛半斤,八毛一斤。”

    顾客口头算了一下账:“那我买一斤岂不是比单独买半斤还便宜两毛,给我来一斤吧。”

    她们又卖了两个小时,两个桶里的卤菜都快见底了。

    “姐姐,你是怎么想到素拌菜五毛半斤这么卖的啊?”罗丽萍凑过来问。

    一开始孟箬说素拌菜五毛半斤时,她还有点惊讶,觉得素拌菜八毛一斤,五毛半斤,那不是相当于变相涨价嘛。

    涨价会不会影响生意啊?

    她以前卖素拌菜的时候,如果有人要半斤,她就给人四毛半斤。

    结果今天卖下来,罗丽萍发现整斤整斤买的人变多了,但情愿花五毛买半斤的人也不少。

    闲下来的时候,罗丽萍也在心里算了一笔账,她发现素拌菜按照她以前的方式卖,更多的人会选择买半斤,四毛钱。

    但是现在按照孟箬的卖法,很多人为了占这两毛钱的便宜,更情愿买一斤,这也是今天的素拌菜比以前卖得更快的原因之一。

    当然,除了这个原因,最重要的还是味道比之前好太多了。

    不是一两个老顾客反馈,是今天来小摊买卤味的老顾客都会说这么一句。

    ——味道怎么变这么好吃了?

    想到这,她忽然觉得孟箬简直就是她人生中贵人。

    不仅帮她赶走了那个烦人的大婶,还教会了她很多东西,比如搞试吃,比如搞价格优惠。

    听到罗丽萍的问话,孟箬笑着解释:“我就是想涨价来着,但是直接涨的话,人家的接受度可能没那么高,但是这样一涨,看起来就好像没涨,因为你买一斤还是八毛。”

    买得越多越优惠,这种促销方式,在后世可太常见了。

    很快,最后一点鸭货和素拌菜也彻底卖完了。

    罗丽萍看了眼卖空的两个桶,又抬头看了眼天,太阳还没下山呢,估计就四五点的样子。

    现在收拾收拾回家正好能赶上家里的晚饭。

    她简直不敢相信,今天收工竟然能这么快,关键是十斤鸭货竟然都卖完了,这是她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以前她一天能卖出个三四斤的鸭货就算是很不错了。

    今天孟箬跟着卖了一天的卤菜,虽然辛苦但收获也不小。

    卖卤味的时候,她就一直在观察,鸭货和素拌菜的消耗速度,结果她发现荤菜和素菜的消耗速度竟然差不

    多。

    这说明一个事实,只要你做得好吃,哪怕贵点,人家也是愿意买单的。

    而且,九零年代初,穷人虽然多,但有钱的人也不少,至少普通工人家庭是消费得起卤鸭货的。

    她们今天是十一点从家里出发的,到达第一个摆摊点估计就十一点多,现在是下午四点半,孟箬看了眼手腕上的腕表想。

    除去跟大婶争斗的时间,真正卖货的时间加起来估计也就三个小时左右。

    三个小时卖掉了十斤鸭货,三十斤素拌菜。

    孟箬决定明天买二十斤鸭货试试。

    今天她只买了十斤鸭货,原因有二。

    一来,因为有罗丽萍之前的售卖数据在,鸭货罗丽萍一天只能卖个两三斤,虽然她对自己的手艺有自信,但也不敢太冒进。于是,保守地进货十斤。

    二来,今天她不光要卖货,还要分精力对付搞恶性竞争的大婶,因此她也不确定能花多少时间用在卖货上。

    卖完卤味后,两人找了个地方算账,今天一共卖了80多块。

    她们原先定的是当天卖当天分账,按照之前说好的三七分账,这80多块,孟箬应得二十六块,罗丽萍得剩余的七成。

    但罗丽萍非要分孟箬一半。

    “姐姐,今天你陪我一起买食材,陪我一起卖,还帮我赶走了那个烦人的大婶,我怎么好意思只让你得三成呢?”

    说着罗丽萍数出一半的钱,四十三块,塞到孟箬手里。

    搞得孟箬怪不好意思的,其实她今天特地陪罗丽萍跑农贸市场,有自己的考量在。

    她要摸清楚所有食材的成本价。

    她工作日都要去食品厂上班,她只有摸清楚成本价,才能清楚地算出一天的利润,反正售价是固定的。

    这样等到晚上分账的时候,她也能根据卖出的货,来估算出自己的三成应该是多少。

    她跟罗丽萍才刚认识,不清楚对方的人品,留个心眼,总是保险的。她不想算计别人,但别人也别想算计她。

    而罗丽萍却实诚得很,一点没有那些花花肠子,搞得孟箬又是心虚,又是不好意思。

    罗丽萍都把钱塞到孟箬手里了,她也就没再扭捏,收下了那钱。

    分完账,孟箬又拿出小本子记了一下账,主要就是记录食材的成本,当天的收入,以及各自的分账。

    收完摊,孟箬开始安排明天要做的事。

    “明天我要上班,卖货的事就只能交给你了。”孟箬说。

    “没事,之前都是我一个人卖货。”罗丽萍一脸无所谓道。

    “明天早上八点我就要去厂子上班,所以食材什么的都要提前准备,”孟箬皱眉道,“也不知道农贸市场几点开门?”

    这确实是个棘手的问题,鸭货要想入味,最少要卤上一两个小时,那等于说她差不多六点就要开始卤。

    罗丽萍:“姐姐,这个不用你担心,你提前跟我说好要买哪些鸭货就行,我可以找老板提前定,到时候直接去他家拿货就行。”

    “那就好,”孟箬点点头说,“如果有必要的话,素菜我们也可以提前一天买好,这个天气一两天还是能放的。”

    “明天的鸭货我打算买二十斤,今天鸭脖卖得挺好的,鸭脖可以多买点,买个8斤,鸭掌5斤,鸭翅4斤,鸭头3斤。”

    罗丽萍一听,说道:“姐姐,二十斤鸭货一天能卖出去吗?”

    “二十斤还保守了呢,我的目标是一天卖掉三十斤。”孟箬自信道。

    如果一天能卖掉三十斤鸭货,那两百块钱是有的,按这样计算她两三个月就能还掉借孟军的三千块钱。

    罗丽萍点点头,怀疑归怀疑,她还是选择相信孟箬。

    “明天卖货的时候,你可以留心注意一下,哪个卖得最快,以及所有的鸭货多久卖完。如果卖得比较快的话,鸭货的量还能继续加。”孟箬说。

    罗丽萍听话地点点头,她感觉孟箬就像军师,而她只要听军师安排就行。

    罗丽萍将小摊车推到楼下锁好,然后提着两个不锈钢铁桶上楼。

    才卖了这么一会儿竟然就入账四十多块,她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

    之前孟箬跟她说什么保证她能日赚一百块,她当时也就听听,并没有信,现在很多工人的工资都是一个月两三百块,怎么可能日赚一百块?

    现在看来,孟姐姐不是吹牛,她真的可以让她日赚一百!

    快走到家门口的时候,罗丽萍感觉自己好像闻到一股肉味,这肉味还是熟悉的肉味,就是她妈妈烧肉的味道。

    今天是什么日子吗?她妈竟然舍得买肉吃了?

    今天她和孟姐姐为了能快点把卤味卖完,就都没回家,午饭就随便买了两个烧饼对付,现在肚子早就饿空了。

    本来她上楼都感觉浑身没劲儿,现在一闻到肉味,顿时就来劲儿了。

    她走到家门口,将手上的桶放下,开始敲门:“我回来了。”

    罗丽萍站在门口等了一会儿,却没人过来开门。

    她还以为家里的人都在忙,又敲了一遍:“我回来了。”

    然后,她听到嫂子黄秋娥的声音:“来了来了。”

    黄秋娥给她开了门。

    一进门,罗丽萍就发现爸妈哥嫂正在桌上吃饭。

    “都在吃饭,怎么敲门也不开。”她小声嘀咕了一句。

    黄秋娥正好听见她这声嘀咕,回道:“你不是有钥匙?”

    罗丽萍将手上的不锈钢桶放门口,没理黄秋娥。

    她嗅了嗅空气中的肉香,笑着问:“妈,你今天是不是烧肉了?”

    说着罗丽萍的视线就往桌上扫,发现竟然没有肉。

    那她刚刚闻到的肉味是哪来的?

    她正纳闷时,罗母何春花一脸不自在道:“你那什么鼻子?桌上哪有肉?”

    嫂子黄秋娥也笑着附和道:“是啊,这不年不节的,哪舍得烧肉吃,是隔壁哪家烧肉,丽萍你闻错了,以为是咱家烧的吧。”

    罗丽萍疑惑地皱起了眉,心想难道真是自己闻错了?

    刚刚她明明闻到的是她妈妈烧肉的味道啊。

    第44章 【44】 争吵

    见罗丽萍还盯着桌上扫, 何春花有些不高兴道:“吃饭了没?没吃饭赶紧盛饭吃。”

    罗丽萍“哦”了一声,连忙去厨房拿碗盛饭。

    可是她一进厨房,就百分之百确认她妈就是烧了肉, 因为厨房里有一股很浓的红烧肉的香味。

    她盛好饭,低头一瞥, 就看见了放在碗池里的一个空盘子。

    罗丽萍连忙凑过去闻了闻,她可以肯定这就是装红烧肉的盘子, 空盘子还留着几滴晶莹透亮的猪油。

    她很快意识到, 家里人在背着她吃肉。

    而且这肯定不是第一回,她平常去外面摆摊,等摆完摊回来,一般早就过了饭点。罗母会给她留点剩饭剩菜,单每次都是素菜, 没有一次带有荤腥。

    她记得有一回, 她实在是馋了,就撒着娇问何春花能不能买肉吃, 她馋了想吃肉。

    结果何春花劈头盖脸就骂过来,说她一天到晚就知道馋, 说她每个月交给家里的钱就只够勉强支撑一大家子生活的, 哪里还有钱买肉吃,还说她要是真想吃肉, 就多赚点钱,给家里多交点钱。

    所以, 她亲妈对她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不, 不止她亲妈,是全家都把她当外人,吃肉背着她。

    她妈整天跟她抱怨家里穷, 家里没钱,然后一转头,全家背着她吃红烧肉,你说这事气人不气人。

    罗丽萍又生气又难过,她咬着唇走出了厨房。

    她刚走出厨房,就看见嫂子端着碗,掀开她不锈钢桶的盖子,在看里面是不是剩了没卖完的鸭货。

    之前,她都是等卖完素拌菜后,再卖一会儿,

    如果鸭货实在卖不动就回家。

    然后,剩下的鸭货基本都被嫂子和弟弟吃了,没她的份儿。

    有时候她吃一个还要被何春花骂,骂她嘴馋,骂她不懂事,骂她不懂得省给弟弟吃。

    所以她后面要是真馋卤鸭货了就在回家之前吃。

    “丽萍,今天鸭货都卖完了吗?”黄秋娥说着,还凑到桶边仔细嗅了嗅。

    “好香啊,我闻着这味道怎么跟你平时卤的味道不太一样?”

    她翻了一个白眼,在心里吐槽,这黄秋娥是狗鼻子吧,这都能闻出来。

    “哪有不一样,嫂子你闻错了吧。”罗丽萍同样敷衍道。

    她进门之前,原本是想跟家人分享她和孟箬合作的好消息的,顺便再把今天赚了四十多块的事告诉大家。

    她这边赚的多了,以后每个月给家里的钱自然也能更多。

    原本这是一件可以让大家都高兴的事,但是因为全家背着她吃肉,让她瞬间改变了主意,她突然不想说了。

    全家背着她吃肉是一件很小的事,但这件很小的事却折射出一个事实。

    在爸妈眼里,她迟早是要嫁出去的,迟早要成为别人家的人,所以哪怕她是亲生的,在他们看来也还是外人。

    闻言,黄秋娥又凑上去闻了闻,肯定道:“没闻错,一股麻辣的香味,之前你做得哪有这么香。”

    “对了,”黄秋娥像是想起什么,说道,“丽萍,你今天怎么没在家卤鸭货啊?”

    罗丽萍没在家卤,她想吃个刚出锅的卤鸭翅都吃不到了。

    “哦,家里的锅太小了,我每次卤都要分好几锅,我去借人家的大锅,直接在他家卤的。”罗丽萍随便编了个理由说道。

    之前她在家里卤鸭货的时候,黄秋娥一闻到味儿就要过来顺几个吃。

    有时候她觉得她吃得多了,就会说一两句。

    “嫂子,你别吃太多了,我等会儿还要卖呢。”

    黄秋娥就会不高兴地把这事告诉何春花,然后何春花就会跑进厨房来骂她。

    “你个掉进钱眼里的白眼狼,你嫂子吃你一两个鸭翅,你还舍不得了,那你舍得给谁吃?”

    “以后你嫁人了,在婆家受了委屈,谁给你撑腰?还不是你哥哥嫂子。”

    “真是一点事儿都不懂。”骂完,何春花总要狠狠地用手指点一下罗丽萍的脑门。

    她妈的性格向来跋扈,骂人也很难听。

    罗丽萍也气啊,她洗菜切菜的时候,不见黄秋娥过来帮忙,卤好了她就跑过来吃现成的。

    如果就是尝一下,吃个一两个,她也不会说什么,可黄秋娥的嘴巴就跟停不下来似的,一吃吃三四个。

    何春花一听女儿借人家的大锅,连忙问:“你借人家锅要钱吗?”

    罗丽萍抬眼看向何春花,她妈这么问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担心她乱花钱,最后交到家里的钱少了。

    “不要钱。”罗丽萍冷着声音答。

    她刚说完,一瞥眼就看见她弟弟罗宝生筷子上夹着一块红烧肉。

    罗丽萍眼睁睁地看着罗宝生吃完那一块肉,咂吧咂吧嘴,然后又从碗里的米饭中翻出另一块红烧肉。

    刚刚她在厨房看到那个盛肉的盘子时,就想发作,但是她忍住了。

    她忍并不是她习惯了忍气吞声,而是她知道光一个盘子,何春花肯定不会承认,不光不会承认,还会反过头来把她骂得狗血喷头。

    但是现在罗宝生就在吃肉。

    这事如果没被她抓到现行的,也就算了,现在被她抓到了现行的,就没那么好糊弄了。

    “罗宝生你碗里哪来的红烧肉?”罗丽萍突然大着嗓门吼起来。

    她这突然一吼,把众人都吓了一跳。

    罗宝生刚夹起想送到嘴里的红烧肉也给吓得掉进了碗里。

    何春花也是给罗丽萍的大嗓门吓得一怔。

    罗宝生知道自己闯祸了,偷偷吃肉的事被二姐发现了。

    他一时不知道怎么办,然后就张开嘴巴大哭,光听得到哭声看不到眼泪的那种哭。

    他知道只要他一哭爹和妈就会过来哄他,什么都依着他。

    罗宝生就坐在何春花旁边,何春花听到宝贝儿子哭了,气得把手上的筷子拍在桌上,冲罗丽萍吼道:“叫什么叫,吓到宝生了你知道吗?要是吓掉了宝生的魂,你娘老子跟你没完。”

    说着,何春花连忙把罗宝生抱在怀里哄。

    “罗宝生碗里哪来的红烧肉?”罗丽萍冷着一张脸继续问。

    黄秋娥一见这架势赶紧把埋在碗里的红烧肉扒进嘴里。

    刚刚他们一家确实背着罗丽萍吃红烧肉,其实不止今天,自打罗丽萍每个月往家里上交七八十的生活费,他们一个星期至少吃两顿肉,而且次次都背着罗丽萍。

    其实也不算是故意背着她,罗丽萍要出去摆摊,他们吃饭的时候罗丽萍都不在。一家六口人吃一盘红烧肉,哪里还有的剩。

    既然罗丽萍吃不到,那就更没必要让她知道了,不然,她还有理由在家撒泼。

    今天他们谁也没想到罗丽萍会在这个点回家,以前她都是到晚上七八点才回家的。

    何春花一听到罗丽萍的敲门声,反应最快,连忙把盘子里的红烧肉给每个人分了分。

    他们也才刚吃饭,红烧肉都还没吃几块呢。

    “宝生,赶紧把肉都埋进碗里,别让你二姐那个馋鬼看见了。”分完肉,何春花还不忘压低声音交代。

    “肉肉肉,天天就知道吃,馋嘴的死丫头,你上辈子是饿死鬼投胎吗?”何春花搂着宝贝儿子骂道。

    “你们背着我吃肉?”罗丽萍扫了他们一眼,每个人或看戏或冷漠或不耐烦的表情都被她收入眼中。

    此时此刻,她只感觉自己的心浸在刺骨的冰水里,连带着她整个人也从头凉到尾。

    “所以,我每个月给家里交七八十,是连一块肉都没资格吃吗?”罗丽萍带着哭腔质问,说完,眼泪便滑落下来。

    黄秋娥眼看着事情发了,赶紧凑上前当和事佬。

    “丽萍妹子,你这说的什么话,我们哪里是背着你吃肉,”黄秋娥皮笑肉不笑地说,“我们也想给你留的,但是你也知道咱们家这么多张嘴呢,咱爸和你哥在水泥厂干的又都是体力活,宝生也小,那一小盘肉一会儿就吃完了。”

    “你要是再来早点,肯定有你的份儿。”黄秋娥说。

    罗丽萍红着眼睛看看何春花,又看看黄秋娥,恨恨道:“你们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背着我吃肉肯定不止一次。”

    “我在外面辛辛苦苦摆摊,你们在家吃肉,还背着我,我摆摊这半年多,风里来雨里去的,回到家就只有你们不想吃的烂菜叶子。”

    罗丽萍越说心里越委屈,其实不止烂菜叶子,回回还都是凉的,还要她自己再开火热。

    天气暖和的时候,她开火热菜热饭,她妈还要骂骂咧咧地讲她几句,说天气热,就那样凉的吃不挺好,又开火不浪费煤炭吗?

    是啊,不管她对这个家怎么付出,她不仅不配吃块肉,连热饭热菜都不配吃。

    这时,罗父罗根平终于忍不住发了话:“差不多行了啊,为几块肉,伤了一家人的和气犯得着吗?”

    “对啊,二妹,”她哥罗成才也接话道,“你不要总是以为这个家是你在养,我跟爸也是天天去水泥厂扛水泥。”

    “就你每个月给的那几个钱,够养活这一大家子人?”何春花也骂骂咧咧地说,“别以为你每个月交那几个钱,我们就得看你的脸色,你吃家里的住家里的,那是你应该交的。”

    “还想吃肉,想吃肉,每个月交一百块钱上来。”何春花咬牙切齿道。

    罗丽萍像是被他们彻底寒

    了心:“有时候我都在想,我到底是不是你们亲生的啊,还是说我是你们捡来的啊。”

    “这是几块肉的事吗?你们从来都没把我当一家人。”她咬着牙说道。

    一旁的黄秋娥发出一声冷笑,说:“丽萍妹子,你这话说得就不怕寒了爹妈的心?爹妈怎么就不把你当一家人了?”

    这话像是一下激怒了罗根平,他猛地一拍桌子,指着罗丽萍怒道:“你这是要反了天了?我老罗家怎么就生出你这么没良心的白眼狼?”

    “你说你不是我们亲生的,你说我们不把你当一家人,好,那你现在就给我滚出罗家,我罗根平就当从来没生过你这个女儿。”

    罗根平气得瞪着那双浑浊地眼睛骂道,边骂还边猛拍桌子,拍得桌上的碗筷一震一震。

    黄秋娥一看要把罗丽萍赶走,连忙上前劝自家公公。

    黄秋娥怕罗根平把罗丽萍赶走,倒不是她跟罗丽萍关系有多好,舍不得她走。而是罗丽萍走了,这每个月的七八十块可就没了,那他们的日子要过得多紧巴,就更别想每个星期有肉吃了。

    “爸,你别动怒,丽萍一个丫头片子就是在气头上,说几句气话,您还真跟她一般见识啊。”黄秋娥笑着劝道。

    罗根平端着一家之主的架子,从鼻子哼出气,转过头不接话。

    黄秋娥连忙拽拽一旁的罗成才,让他也赶紧劝劝。

    罗成才便也劝道:“爸,你别跟二妹一般见识,你要是真把二妹赶出家门了,二妹吃哪住哪啊。”

    有大儿子劝,罗根平脸上的怒气才缓和了一些。

    罗根平其实也没有真要把罗丽萍赶出家门,他也知道这段时间家里伙食改善,是因为罗丽萍每个月上交的七八十块钱。

    但他也要罗丽萍清楚地明白这个家谁做主。

    她一个丫头,以为自己往家里交点钱,就可以跟爹妈哥嫂叫板了?

    丫头就要有丫头的本分,太有主意就真反了天了,他今天就是要借这件事好好敲打敲打她,让她知道她在这个家算个什么东西,别再不知天高地厚,尾巴翘上天了。

    黄秋娥转头又去劝罗丽萍服软:“丽萍妹子,你看你把爸妈气成这样,确实不应该,这样,你跟爸妈道个歉服个软。”

    “你是咱爸妈的亲生女儿,他们也不会真的赶你走。”黄秋娥笑着说。

    有儿媳在中间当和事佬,何春花也顺势接话,她也怕罗丽萍真跑了,每个月的七八十块钱跟着飞了。

    “你整天说你不容易,你以为你爹你哥又容易?做子女的哪有跟爹妈叫板的,那是要遭天打雷劈的你知道吗?”

    “你就是太不知天高地厚了,都忘记自己是怎么出来的吧?没有我跟你爹,你能来到这世上,没有我跟你爹给你饭吃,你能长这么大?”

    “你不知道感恩,不知道孝顺也就罢了,现在还跟我们对着来。”

    何春花越说又越气,眼看着又要开始指着罗丽萍的鼻子骂了,黄秋娥连忙劝住。

    “妈,你消消气,消消气。”黄秋娥拍着何春花的背,朝她使眼色。

    何春花这才停住要骂罗丽萍的冲动。

    罗丽萍红着眼睛,看向这唱戏似的一家人,想要她道歉?做梦!

    第45章 【45】 打算

    她又没做错什么?为什么要她道歉?

    是他们先背着她吃肉的, 现在一个个都谴责起她来了?

    她一张嘴骂不过四张嘴,她也不想在这继续跟他们扯下去了。

    原先她觉得委屈,她质问, 她控诉,是想要得到公平的对待, 是想让他们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但显然,他们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 他们只会觉得她不孝顺, 白眼狼,竟敢忤逆生她养她的父母。

    在她爹妈看来,父母的权威是不容许挑战的,尤其她还是个迟早要嫁出去的女儿。

    既然如此,这个家她也没必要待下去了。

    罗丽萍想想觉得很对, 她要离开这个家。

    她没理会黄秋娥的劝说, 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然后跑到自己睡觉的床上, 帘子一拉,将自己和他们隔绝开。

    何春花见状气得胸膛起伏, 作势就要冲过去拉开帘子, 对着罗丽萍一阵臭骂。

    好在黄秋娥眼疾手快地拉住了何春花,甭管罗丽萍道不道歉吧, 反正这事能过去,罗丽萍不用被赶走就行。

    “妈, 妈, 您消气,丽萍还是个孩子呢,您别跟她一般见识啊, 别到时候再气着自己。”黄秋娥劝道。

    罗根平也是气得一拍桌子,黄秋娥又连忙朝罗成才使眼色。

    罗成才又同样劝罗根平消气。

    何春花拍拍黄秋娥的手,一脸欣慰地看着自家儿媳:“秋娥,还是你懂事,丽萍那死丫头要是有你一半懂事我也用不着天天动气。”

    黄秋娥做出一副孝顺媳妇的样子,心里却极为得意,罗丽萍这一闹也挺好,她这一闹啊,只怕是以后在家里的地位更低了。而她呢,因为充当了和事佬的角色,不仅讨了婆婆的欢心,就连公公估计都要高看她一眼。

    罗丽萍躺在自己的小木床上,帘子虽然拉上了,但是他们对话的声音却听得一清二楚。

    以前她还总觉得,爸妈虽然偏心,但终归是她的亲生父母,对她有生恩有养恩。

    现在?她在心里冷笑一声。这一顿肉的事,让她彻底认清了家人的真面目。

    如今跳出罗家女儿的身份,从旁观者的角度审视自己在家里的待遇,她才真正认清楚她爸妈对她何止是“偏心”两个字能概括的。

    就拿她现在睡着的床来说吧,从小到大她就没拥有过属于自己的房间。

    以前一家人挤在单间的筒子楼里的时候,唯一的房间东西方向放着两张床,一张床爸妈睡,另一张床哥哥睡。

    她呢,自打记事起就是一个人睡在犄角旮旯里。

    五六岁起她就开始干家务,扫地、做饭、洗碗、洗衣。

    “不会?不会就学,没有谁是天生会的。”这是何春花常挂在嘴边的话。

    小时候因为手脚笨,学做家务慢,她没少挨何春花的打。

    可是哥哥呢,从来就没见过他干家务,哥哥非但不用干家务,可以到处玩,爸妈经常还会给他零花钱。

    后来,爸爸分到单位的福利房了。

    他们一家子欢天喜地地搬到了现在的家,两间房,所有人都默认,一间是爸妈的,剩下一间就是哥哥的。

    虽然罗丽萍也知道,就两间房怎么可能有自己的份儿。别说两间房了,就是三间房,那剩下一间也是弟弟的。

    但父母问都不问一下她的这个态度,还是让她心里酸酸的。

    “丫头,我们找木匠给你哥打了一张新床,你哥那小床他睡不下了,就留给你了。”何春花一脸喜气道。

    “你就睡在这,”何春花在客厅的角落比划着,“到时候让你爸给你在这弄个帘子,一点不碍事。”

    罗丽萍躺在床上,把自己这二十年的人生都给回顾了一遍。

    回顾完,她更加坚信自己要离开家的念头。

    她要离开家,但又不是现在。

    因为她手上并没有多少钱,之前她摆摊没留什么心眼,赚来的大头都给了家里,自己身上除去买卤味食材的钱就剩不了多少。

    这大半年摆摊下来,她明白一个道理,摆摊是很不稳定的,好的时候一天能卖三四十,但如果碰上像大婶那样讨厌的竞争对手,一天卖个一两块钱都是很有可能的。

    所以,她现在还需要先忍耐,不能一气之下就直接跟家里断绝了关系,到时候她身上钱不多,租房撑不了多久,摆摊又遇挫赚不到钱,就真的把路给走绝了。

    如今,最首要的是想办法挣钱,挣到足够多的钱,她就走。

    不仅是离开家,她要离开丰州市,离开江省。

    因为她知道

    ,她光离开家是没用的,只要她还在丰州市,爸妈哥嫂就还会找上门,而且妈和嫂子还会到处说她的坏话,说她怎么怎么不孝顺,说她怎么怎么白眼狼,搞臭她的名声。

    而她一旦离开丰州市,离开江省,去到一个他们找不到的地方,他们再怎么样都跟她没有关系了。

    *

    孟箬并不知道罗丽萍一回到家,罗家就乱成了一锅粥。

    和罗丽萍分开后,她兜里揣着今天赚来的辛苦钱,慢慢悠悠地往家里走。

    她忙活了一整天,也是腰酸背痛。

    孟箬一推开门,发现游彻竟然已经回来了。

    游彻靠在椅子上休息,也是一副一脸疲惫的样子。

    他听见开门声,连忙抬头露出一个笑容,问:“摆摊怎么样?”

    孟箬本来也是一脸的倦意,但一提到摆摊的事又瞬间来了精神。

    “还不错,三四个小时,就全卖完了,卖了八十多块,”孟箬一脸振奋地说,“本来我是打算按照原来约定的分三成的,但是罗妹妹,非要给我分一半。”

    “所以,我今天分到了四十多块。”说着,孟箬从兜里抓出一把毛票给游彻看。

    游彻注意到,她说这些事时,一双水眸闪着繁星一般的碎光。

    看来她真的很有干劲儿呢,他想。

    “那为了庆祝你摆摊首日取得开门红,我请你吃饭。”他笑着说。

    闻言,孟箬扬了扬眉毛,像是有些意外,又像是有些惊喜。

    说实话,她累了一整天了,着实也不想再下厨做饭了。

    “好啊。”孟箬笑着说。

    游彻:“你想吃什么?”

    孟箬:“我想想啊。”

    ……

    两人一边下着楼,一边讨论着待会儿吃什么。

    *

    接下来的一周,孟箬都陷入忙碌中。

    翌日一大早,五点多,罗丽萍就用三轮车拉来今天要卤的鸭货和素菜。

    孟箬也是提前定好闹钟起床,罗丽萍到的时候,她正准备煮卤菜的料。

    游彻听到闹钟响,也起了床,非要给她帮忙。

    孟箬有些不好意思地推拒:“不用了,你休息吧,我和罗妹妹忙得过来。”

    游彻没接她的话,直接问:“需要我帮什么?”

    这时,罗丽萍正好敲门。

    游彻连忙去开门,罗丽萍看到开门的游彻一怔。

    游彻看见罗丽萍脚边的一大包菜,连忙把它搬进厨房。

    搬完菜,游彻问:“楼下是不是还有?”

    罗丽萍顿了顿,然后点头。

    于是,游彻麻溜地走去楼下,一个人把楼下的食材都扛了上来。

    游彻下楼搬食材的时候,罗丽萍还夸了一嘴:“姐姐,姐夫可真勤快。”

    孟箬则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他非要起来帮忙。”

    罗丽萍一听更是惊讶了,露出一副听到什么大新闻的表情:“什么?是姐夫自己要帮忙的啊,我还以为你姐姐你叫他起床帮忙的呢。”

    “我家住在三楼,我摆摊的时候也每天起很早去买鸭货买菜,但从来都是我一个人搬来搬去,家里没一个人帮我。”

    “我妈我嫂子看到了不帮我,我爸我哥那个点都还在睡大觉。”罗丽萍语气中带着点怨念说道。

    以前,有她爸她哥做示例,她以为男人都是像他们那样的,在外负责打工赚钱,在家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家务活一件也不用操心。

    不仅如此,有时候饭做不好吃了,衣服没洗干净,他们还会端着一家之主的架子,责骂你几声,怪你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后来长大点,逢年过节时,她还会特意观察亲戚家的男人,结果发现天下的男人好像都一个样,都跟她爸她哥一样。

    有一次,她还听到一个奶奶夸自家儿媳贤惠,说儿媳发着高烧,还要强撑着给男人孩子做饭洗衣服,怕她男人孩子没饭吃没衣服穿。

    她当时听完差点没被气炸,女人发着高烧还要给男人洗衣做饭,还怕男人没饭吃没衣服穿,怎么就没把他们饿死冻死。

    自己媳妇发着高烧,男人难道就不能帮一下忙?这些男人都是些什么东西啊?

    自那以后,她对男人的印象可以说极差极差。她今年二十岁还没嫁人,跟这多少也有点关系。

    早几年,她妈就让她相亲,准备让她早早嫁人,她不肯,还为此跟家里大吵了一架。

    反正她妈她嫂子安排的相亲,她各个相不中,不是嫌弃人矮了,就是嫌弃人丑了,要不就是嫌弃人身上臭不洗澡。

    后面,为了能不继续相亲,她还想了个好办法说服她妈。

    “妈,我现在在针织厂打工,一个月还能给家里贴补个三十来块钱,你想想我要是嫁出去了,这每个月的三十块可就没了。”

    “那你还不如让我在家多留几年,给家里多赚几年钱,多孝敬你和爸几年。”罗丽萍笑着建议道。

    何春花眼珠一转,觉得罗丽萍说得很有几分道理。

    但她面上却不能表现出剥削女儿的样子来。

    “我让你嫁人还不是为了你好,谁稀罕你这每个月的几十块钱。”

    何春花说到这,她还以为这事悬了,没想到下一秒,何春花又话锋一转。

    “既然你这么不想嫁人,那你就在家再留几年,”何春花松口道,“但事先声明,是你不想嫁人,不是我不让你嫁人,等过几年你找不到好婆家了,你可转过头来怨我。”

    罗丽萍当然满口答应:“不会不会,肯定不会的。”

    因为她家里那些男人,让她对“男人”失望透顶。

    但孟姐姐的丈夫却和她之前见过的男人不太一样,孟姐姐的丈夫也是职工也要上班,但他不仅会干家务,还会主动早起帮忙。

    她以身边见识到的男性来推测全天下的男性,总觉得天下的乌鸦该是一般黑。什么叫坐井观天,这就叫坐井观天。

    听到罗丽萍的抱怨,孟箬抿了抿唇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之前她在孟家的时候,孟军也是从来不碰家务活,孟军有很强的大男子主义,他觉得男主外女主内,家务事就该由女人操心,而不是他这个一家之主来操心。

    其实,哪怕是在后世,这种大男子主义依旧普遍存在,男人有钱还好,怕就怕那种没钱还打肿脸充胖子,家徒四壁还要端着架子做一家之主的男人,钱赚不到家务活也一点不管。

    很快,游彻便一个人把楼下的几十斤食材都扛了上来。

    昨天罗丽萍来这吃饭,见游彻很自觉地收碗洗碗,她对他的印象就不错,现在游彻一个人去扛食材,她对他印象更好了。

    “姐夫你可真厉害,这要是我和孟姐姐去搬,估计得跑个两三趟呢。”罗丽萍朝他竖起大拇指,表情夸张地夸赞道。

    游彻露出一个得体的笑,算是回应。

    食材搬进厨房,三人便开始忙活起来了,一起洗菜、切菜、焯水。

    等菜洗好切好焯好水,剩下的就是倒入调好的卤料小火慢慢煮了。

    孟箬抬头看了眼挂在墙上的时钟,因为有游彻的帮忙,他们在处理食材上花的时间比昨天更短,现在才刚到六点。鸭货卤两个小时,卤到八点也足够了。

    “这个我在厨房看着吧,你俩可以休息休息。”游彻说。

    闻言,罗丽萍再次有些意外地看向游彻,她意外的是一个男人竟可以贴心成这样。

    原本她想的是,游彻帮她们洗完菜,就会拍拍手说,“剩下的交给你们了,我回去补觉了”,之类的话。

    “你不困吗?”孟箬打了个哈欠问道。

    刚刚洗菜切菜的时候,游彻就注意到孟箬一直在打哈欠。

    “我还好,我看你挺困的,你赶紧回去补补觉吧,”游彻看了一眼时钟说,“你现在睡还能睡个一两个小时。”

    孟箬点点头,也没再推拒什么,因为她实在是太困了,她这辈子就没起这么早过。

    “那我去睡

    了,有事你叫我。”她打着哈欠说道。

    “妹妹,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补补觉?”孟箬问。

    罗丽萍摇摇头,然后又问:“姐姐,你不会是第一次起这么早吧?”

    孟箬一脸困倦地点头。

    罗丽萍又接话道:“我都起习惯了,所以我还好,不怎么困。”

    “行,那我去睡了。”孟箬道。

    孟箬走后,罗丽萍觉得她和游彻两个孤男寡女的留在厨房不太合适,就从厨房出来了,在客厅找了张椅子闭目养神。

    第46章 【46】 三更合一

    孟箬一觉睡到七点半, 她揉了揉眼睛起床,一出门就看见靠在椅子上休息的罗丽萍。

    罗丽萍其实没睡着,她就闭着眼睛养神, 一听到动静就睁开了眼。

    “姐姐,你醒了?”罗丽萍站起身问。

    孟箬轻轻“嗯”了声, 感觉自己的脑子还在开机中。

    她缓了一会儿,走向厨房, 准备做早餐。

    一走近厨房, 她就看到这样一幕。

    游彻坐在小板凳上,脑袋靠着灶台打盹,灶台上的卤鸭货咕嘟咕嘟冒着热气,煤炉子上的白粥也咕嘟咕嘟往外冒着热气。

    整个厨房白汽弥漫,看着温暖又温馨。

    那一刹那, 孟箬感觉自己的心好像被什么温热的东西捂着, 十一月的冬日依旧暖暖的。

    孟箬走进厨房,游彻眼睫动了动, 随后睁开眼。

    “你醒了?”他说,“我煮了白粥, 现在应该差不多了。”

    孟箬朝他露出一个微笑:“辛苦了。”

    然后拿起勺子搅了搅锅里的白粥, 粥应该是煮了个把小时了,米粒煮开了花, 看着很稠,一搅弄就能闻到一股清新的米香。

    厨柜里有她提前腌好的萝卜干咸菜, 用来下粥正好。

    然后, 她又去看旁边的卤鸭货,卤汁差不多煮干了,一开盖就是浓郁的麻辣香味, 香得孟箬都开始忍不住吞口水。

    她盛好粥,游彻就帮着把粥和咸菜端出去。

    “罗妹妹,要不要来吃点白粥。”孟箬笑着问。

    罗丽萍一听有粥喝,连忙站起来。

    正好她也饿了。

    “这粥煮得好稠,闻着真香。”罗丽萍喝了一口,笑道。

    她妈煮粥就舍不得煤,米还是一粒一粒的时候就赶紧把煤炭灭了。

    “粥就是要煮稠了才好吃,煮了得有一个小时吧?”孟箬随意地问道。

    游彻点头轻轻“嗯”了声。

    罗丽萍听着两人的对话,这才反应过来,粥是游彻煮的。

    天啊,他竟然还顺便准备了早饭。

    她再次意外地看了游彻一眼,这两天下来,她好像都要改变她对“男人”的刻板印象了。

    “我腌的萝卜干,尝尝。”孟箬将盛萝卜干的盘子往罗丽萍那推了推,说。

    罗丽萍点头,夹起萝卜干放入口中,入口爽脆,咸中带辣,关键还很香,是芝麻香油的香味。

    “姐姐,这萝卜干怎么做的?好香啊。”

    孟箬笑:“这萝卜干没什么技术含量,舍得放油就香,然后再放点芝麻油就更香了。”

    罗丽萍再往盘里一瞅,她孟姐姐炒这萝卜干是真舍得放油,难怪这么香呢。

    几人吃完早饭,孟箬和罗丽萍忙着将卤好的鸭货和素菜装进不锈钢桶里,游彻在旁边清理碗筷。

    孟箬装鸭货的时候,突然想到楼下的周姐,就跟罗丽萍商量留几个鸭货和一点素拌菜给楼下的邻里。

    罗丽萍倒是无所谓,很爽快地就答应了。

    孟箬用夹子捡了两根鸭货和两个鸭掌,然后又留了小半斤素拌菜,用大碗装好,准备下楼上班的时候拿给周巧梅。

    卤菜装好后,游彻又帮着把两个桶搬下楼,罗丽萍就骑着小摊车去街上卖了。

    *

    周巧梅一大早就被楼上飘来的麻辣的香味给馋醒了,然后哈喇子直流。

    “小孟这是发财啦,这两天天天搞卤味吃。”周巧梅一边凑到窗户边闻香味,边说道。

    王德住擦了擦流到嘴角的哈喇子,说:“要不,你再去串串门,搞点卤味来吃。”

    “我可没那么大的脸。”周巧梅瞪了自家男人一眼,一副你也不知道害臊的表情瞪着他。

    周巧梅被这香味香得睡不着,索性起床煮粥喝。

    两人吃完粥,正准备收碗去上班的时候,屋外响起了敲门声。

    “谁啊?”周巧梅收着桌上的碗筷,朝门那喊了一声。

    孟箬:“周姐,是我,孟箬。”

    “小孟啊。”周巧梅一听是孟箬,声音都温柔了不少。

    她连忙去开门,门一打开,就有一股霸道的麻辣香味钻进她的鼻子里,然后她就看到了孟箬手上端着的卤菜。

    不用说,肯定是给她送来的。

    果不其然,下一秒,孟箬就说:“周姐,又做了点卤味,拿来一点给你尝尝。”

    周巧梅虽然心里高兴,但客气还是要客气一下的。

    “这是干啥?不要不要。”周巧梅连忙做样子推拒。

    孟箬直接将碗塞进周巧梅手里,说:“周姐拿着啊,我还赶着去上班呢。”

    因为赶着去上班,孟箬就没跟周巧梅提她做卤味摆摊的事。

    孟箬周后,王德住换好衣服从房间里出来,问:“怎么了?”

    周巧梅将手上的卤菜拿给他看,脸上笑开了花。

    “小孟是真不把你当外人啊,是真大方啊。”王德住连忙凑过来闻了闻说。

    说完,他扛不住这香味,直接上手抓了一点素拌菜往嘴里送。

    他边吃边夸:“嗯,香,又麻又辣,又脆又香。”

    周巧梅看自家男人这么不讲究,直接上手抓着吃,刚想骂,但随后也扛不住拼命往外分泌的口水,也上手抓了一点卤菜往嘴里送。

    “嗯,真好吃。”她也边嚼边夸。

    周巧梅将碗放桌上,去厨房抽了两双筷子,她心想晚上得拿点什么东西回礼才好,她也不能光进不出不是。

    *

    晚上孟箬一下班,就开始进厨房烧饭。

    她买了五花肉、豆腐和藕,准备烧个回锅肉,煎个豆腐,再用猪油素炒个藕片。

    早上她就跟罗丽萍说好了,让她来这边吃饭,如果她来得晚就给她留菜留饭。

    罗丽萍一口就答应了。

    罗丽萍之所以答应得这么爽快,除了孟箬烧的菜好吃以外,更重要的是,她昨天跟家里人吵架了。

    她跟罗父罗母和和气气的时候,他们都是留些菜叶子给她吃。

    现在她跟家里吵翻了,留不留饭还不一定呢。

    不过事实也正如罗丽萍预料的,何春花并不打算给白眼狼女儿留饭。

    罗家一家人刚坐下吃饭的时候,何春花就冲大家说:“今天的菜全部吃掉啊,不准留。”

    黄秋娥一听就知道何春花是什么意思,但她还是假模假样地问了一句:“妈,不给丽萍妹子留饭吗?”

    黄秋娥一提罗丽萍,何春花就跟是见到仇人似的开始骂骂咧咧。

    “这种白眼狼,给她留饭做什么,养了她这么多年,她有孝顺过我和她爹吗?真不如养条狗。”

    黄秋娥听到这话,嘴角一扯,露出一个笑容,心想,罗丽萍这是彻底完了啊,以后在这个家有她好日子过的。

    罗丽萍并不知道罗家发生的事,她一卖完桶里的卤味,就骑着小摊车往孟箬家去。

    等她提着两个大铁桶到孟箬家时,孟箬正在厨房烧菜。

    孟箬一看她回来得这么早,也有些惊讶:“这么快就卖完了?”

    罗丽萍兴奋地点点头:“卖完了。”

    她也没想到卤菜这么快就能卖完。

    罗丽萍将两个大桶放下,脸上起伏着兴奋的神色。

    “孟姐姐,你猜猜我是什么时候卖完的?你绝对想不到。”她一脸神秘地问道。

    孟箬疑惑:“你不是卖完才回来的吗?”

    罗丽萍笑着摇头:“我下午两点多其实就卖完了。”

    “卖完我就找人借了锄头,去竹林那边挖冬笋去了。”

    孟箬一脸惊讶,没想到她今天不仅卖完了卤菜,还去挖了冬笋。

    “孟姐姐,说实话,我也没想到今天卖得这么快,下午两点就卖

    完了。”罗丽萍像是一天没人跟她讲话,憋狠了,连珠炮似的说了起来。

    “好多顾客都是昨天才买的,今天又来了,他们说味道太好了,他们买的那点拿回家吃都不够,家里人都抢着吃。”

    “他们还说鸭脖啃得是最过瘾的,啃到最后骨头都要再嗦一遍。”

    孟箬边烧菜边回头看她,露出一个笑容,小姑娘干劲儿十足啊。

    “昨天的顾客不光今天还来,他们还介绍了不少新顾客过来,都是街坊邻居。”

    说着,罗丽萍从兜里掏出她叠好的钱:“姐姐,我今天卖了有一百三十六块钱呢。”

    孟箬在心里粗算了一下,一百三十六的三成大概是四十来块钱。

    罗丽萍从里面分出一小沓毛票递给孟箬:“姐姐,这是你的四十一块。”

    孟箬腾出手笑着收下:“今天辛苦你了,又是摆摊,又是挖冬笋。”

    “菜马上好了,你要是累的话就去客厅坐着休息会儿。”孟箬说。

    罗丽萍连忙摆手:“我感觉我一点都不累,非但不累,我还干劲儿十足。”

    孟箬微微颔首,虽然白天要上班,早上要早起,但她也觉得干劲儿十足。

    见孟箬没再说话,专注地烧着菜。

    罗丽萍歪了歪头看她,问:“姐,这一百三十六块钱,你就不怕我说少了骗你?”

    “我当然相信你不会骗我。”孟箬对她露出一个又柔又甜的笑容。

    她信任罗丽萍,首先是知道她的本性实在,其次鸭货和素拌菜都是她煮的,有多少货,能卖多少钱,她不还是门儿清,压根不用担心罗丽萍会骗她。

    今天早上她煮的鸭货的素拌菜,差不多就是卖一百三十来块钱。

    罗丽萍看着孟箬温柔的笑,顿时有些动容,原来被人信任是这种感觉啊。在家人那里没体会到的信任,没想到今天竟然在一个认识没几天的姐姐身上体会到了。

    在罗家,只要是跟钱有关的事,何春花防她就跟防贼一样。

    一丢钱,何春花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是一副凶相问她,是不是她拿了?

    何春花也不动脑子想想,她一个月都上交给家里几十块钱,她会稀罕她藏的那十几块钱?

    孟箬垂眸拨弄着锅里的藕片,并未察觉到罗丽萍情绪的变化。

    “那鸭货和素拌菜哪个卖得更快?”她问。

    “鸭货。”罗丽萍露出一副她也没想到的神情说道。

    她确实没想到鸭货竟然会比素拌菜抢手,毕竟鸭货贵啊,一个就要五毛,而素拌菜呢,五毛就能买到半斤。

    “特别是昨天来过的回头客,他们就是冲着姐姐你的鸭货来的,有几个人要了好多。”罗丽萍说起这个又是一脸兴奋。

    “那几样鸭货,哪个卖得最快?”孟箬又问。

    这也是孟箬之前交代,让她好好注意的,所以她也有留心比较。

    “鸭脖最多但是卖得最快,然后是鸭翅和鸭掌,最后是鸭头。”

    罗丽萍这么一说,孟箬心里也就有了谱。

    她之前猜测鸭货销货速度大概也是这样,鸭脖大于鸭翅鸭掌大于鸭头,现在有了实际的数据做支撑,心里就更有底了。

    “你觉得明天卤三十斤鸭货能不能卖完?”孟箬又问。

    有了今天快速销货的经验,这回罗丽萍不再怀疑,她郑重点头。

    “我觉得能卖完。”

    “好,”孟箬道,“那明天咱们就进三十斤的鸭货,鸭脖十二斤,鸭翅和鸭掌各七斤,鸭头四斤。”

    每天分个四十块钱还是少了,最好是一天能卖出三十斤,这样她就能快点存到三千块,也少交点利息。

    罗丽萍也是充满干劲地点头:“好。”

    *

    “滋啦”一声,孟箬将切好的豆腐倒入锅中,白嫩如玉的豆腐遇到高温的油,顿时焦香味漫出。

    豆腐煎至两面金黄,孟箬搅打一下调好的料汁,然后淋入锅中,不一会儿,料汁便咕嘟咕嘟冒泡。

    “豆腐煎好就能吃饭了。”孟箬说。

    罗丽萍看豆腐烧好还要几分钟,说:“我去楼下把冬笋搬上来。”

    “重不重?要不要我让游彻帮忙?”孟箬问。

    “不用,”罗丽萍无所谓地摆摆手,“也就十几斤,我能扛得动。”

    豆腐出锅时,罗丽萍也把冬笋扛上了楼。

    还好孟箬家只是二楼,不然这将近二十斤的冬笋够她大喘气一会儿的。

    “放门口就行,洗个手,赶紧来吃饭。”孟箬将罗丽萍的碗筷摆好,说道。

    罗丽萍刚洗完手坐下,孟箬就给她碗里夹了好几块回锅肉。

    “你今天辛苦了,多吃几块肉。”孟箬笑着说。

    她这样做,主要也是怕罗丽萍在她家吃饭会拘谨。

    罗丽萍看着自己碗里的回锅肉,又想起昨天晚上她亲爹亲妈对自己做的事,霎时,情绪像是不可控似的涌了出来,她咬着唇,眼泪一滴滴地砸进碗里。

    孟箬见她突然哭了,一下愣住,旁边的游彻也是一脸茫然。

    “怎么了,你这是?”孟箬连忙询问。

    罗丽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抬手擦掉眼泪,说:“没什么,就是想到家里那些事觉得委屈。”

    不等孟箬犹豫到底要不要过问罗丽萍家里的事,她就直接说出了口。

    “孟姐姐,你知道吗?昨天我们收摊回家,我爸我妈我哥我嫂,他们一家背着我吃红烧肉。”

    “他们听到我敲门,就赶紧把盘子里的红烧肉分了,埋进碗里,不让我看见。”

    孟箬:???

    这都是些什么极品家人?

    随后,罗丽萍就开始详细地讲述昨晚她在家跟家里人大吵一架的事。

    孟箬听完也是气得不行,怎么会有这种父母?就因为女儿迟早会嫁出去,就不把女儿当人吗?

    她气得一拍桌子说:“罗妹妹,以后你就在我家吃饭,只要我买肉吃,就有你的份儿。”

    “谢谢你,姐姐,”罗丽萍一脸感动道,“姐姐,你真好。”

    于是,孟箬又用筷子给她夹了几块回锅肉:“妹妹,在我家,你不用担心吃肉被骂。”

    一旁的游彻:……

    结婚这么久,孟箬好像还从来没给他夹过菜。

    罗丽萍吸了吸鼻子说:“孟姐姐,以后你就是我亲姐。”

    她一边吃着美味的回锅肉,边想,虽然跟家里闹翻了,但以后她每天都能吃到孟姐姐做的菜,这也算是因祸得福吧。

    哼,省得回去吃他们吃剩的菜叶子。

    回过一遍锅的肉,切得薄而大,吃起来真的好香,好好吃,罗丽萍又连扒了好几口饭。

    吃完饭,游彻还是刷锅洗碗,孟箬和罗丽萍则开始处理冬笋。

    冬笋有一大部分都是笋衣,扒去笋衣,里面的笋看着就小了。

    孟箬将笋分成了四等分,也就是分四天将这些笋消耗完。

    “这些笋,卤起来绝对好吃,”孟箬笑着说,“明天卤好了第一个给你尝。”

    在旁边安静洗碗的游彻,听到这话忽然一顿。

    罗丽萍闻言连忙点头,开心地“嗯”了声。

    游彻继续低头洗碗,心里却很不是滋味。此时此刻,他心里竟有种平静祥和的夫妻生活突然闯进了第三者的感觉。

    两人将冬笋处理得差不多的时候,楼下的周姐跑来串门了,手上还提着一袋子上回一样的西瓜子。

    周姐是个自来熟,很快就和罗丽萍唠起来了,也知道孟箬这两天之所以天天搞卤味,是在摆摊。

    “妹子,既然你是做来准备卖的,那我也要买,”周巧梅说,“妹子你是不知道,我家男人可喜欢吃你做的卤味了,麻辣过瘾。”

    其实不止王德住,她也很喜欢孟箬卤的鸭货和素拌菜,感觉吃完了嘴巴老是想那个味道。

    孟箬笑着说:“周姐你要要的话,说什么买,你要多少我提前给你留好。”

    上回要不是周巧梅的情报,她买房砍价不会那么顺利。

    周巧梅虽然嘴碎,但却不是个爱占小便宜的人。

    她摆摆手说:“别这样说,妹子,大家都不容易,我哪有次次白吃的道理。”

    “我买,就这么说定了啊。”周巧梅道。

    既然周巧梅坚持,孟箬也就没再多说什么。

    她点头道:“行,姐那我给你算个成本价。”

    孟箬知道周巧梅是那种

    不喜欢随便承人恩情的人,她给她成本价,算是卖个小人情,以后她要再跟周姐打听消息什么的也方便。

    “妹子,你人是真实在,”周巧梅一脸认真道,“以后哪里需要姐帮忙的,姐一定帮。”

    周巧梅在孟箬家坐了一会儿就回去了。

    周巧梅回家后,孟箬就跟罗丽萍说起了刚刚的事。

    “罗妹妹,楼下周姐的鸭货和素拌菜的成本我单独出。”

    罗丽萍一顿,反应了一下才明白孟箬说的是哪件事。

    “孟姐姐,你跟我说这样的话就是见外了啊,”罗丽萍道,“你给周姐的鸭货和素拌菜加起来才几块钱,我在姐姐家又吃饭又吃肉,再跟姐姐算这几块钱的账,那我罗丽萍成什么人了。”

    罗丽萍做出一副假装生气的样子:“姐姐你下次再说这样的话,我可跟你生气了。”

    孟箬抿唇一笑:“行行行,不说不说。”

    感觉,她的人生除了李梅孟军这些讨人厌的人外,也遇见了很多可爱的人呢。

    接下来的这一个星期,罗丽萍的早饭和晚饭都是在孟箬家解决,中午她就随便买个烧饼或者在路边小摊吃碗素面应付一下,反正晚上有大餐吃,中午随便对付一下也不算太委屈自己。

    至于罗家,她就晚上回家睡个觉。

    头几天,她全天都没回家吃饭,一家人没一个在意的。

    因为罗丽萍和他们吵完架的第二天,何春花都不准备给她留饭留菜了。

    但到第三天,黄秋娥就意识到一点不对。

    罗丽萍怎么都不回家吃饭了,那她在哪里吃的?难不成她天天在外面吃大餐?

    罗丽萍不回家吃饭,黄秋娥不担心她能不能吃上饭,而只担心她是不是在外面下馆子。

    如果罗丽萍顿顿在外面下馆子,那等到月末她上交给家里的钱不就要少了吗?

    黄秋娥觉得这件事很重要,于是很委婉地跟何春花提了这事。

    “妈,你说丽萍妹子都不回家吃饭了,那她在哪里吃饭啊?”黄秋娥道。

    何春花直接语气不善地怼道:“你管她在哪里吃,她饿死都行。”

    一提罗丽萍她就来气,本来她想到一个好招对付罗丽萍,不给她留饭留菜,看她回来吃什么。

    至于等罗丽萍回来发现没留饭菜,她要怎么应对,她都提前预想好了,想吃饭?行啊,先给你娘老子低头认错。

    结果,罗丽萍连着几天不回家吃饭,她辛辛苦苦准备对付她的招还没开始就哑火了。这几天,罗丽萍都是一回家帘子一拉倒头就睡。

    要不是指望她每个月交的七八十块钱,她床都给她拆了,还想睡觉?睡个屁!

    黄秋娥无语地白了自家婆婆一眼,她婆婆脑子怎么就一根筋呢,她说话拐个弯她就听不懂。

    “妈,我的意思是丽萍妹子没地方吃饭,不会顿顿下馆子吧。”黄秋娥这回不再绕弯了,很直白地说道。

    何春花一听,一双浑浊的眼睛顿时瞪起来:“她敢?”

    黄秋娥又翻了一个白眼,心说,她都敢跟你们两个老家伙叫板,还有什么不敢的。

    “她要是敢随便乱花钱,看我不打断她的腿,”何春花瞪着眼睛说,“她不要以为钱是她赚的就都是她的了,那有一大半是家里的钱。”

    黄秋娥没再说什么,转身走了。

    反正她要表达的意思已经让何春花知道了,剩下的何春花会解决。何春花比她紧张那每个月的七八十块钱,她自然会找罗丽萍问清楚。

    当天晚上,何春花就找上了罗丽萍。

    罗丽萍像往常一样,在孟箬家吃完饭,休息一会儿再回自己的家。

    罗丽萍用钥匙开门,一推开门就看见了坐在客厅,拉着一张老脸的何春花。罗丽萍不想搭理她,看见了也装作没看见似的。

    以前,她被何春花指着鼻子骂不孝顺、白眼狼的时候,她还会反思一下,自己是不是真的不孝顺、白眼狼。

    但这几天她跟孟箬相处,她越来越确定,不是自己不孝顺,是何春花做得太过分。

    何春花说她白眼狼,她哪里白眼狼了,以前在针织厂当临时工时,她每个月交三十块,后来摆摊卖卤味,她每个月给家里交七八十,小时候她洗衣做饭干家务活,她从来就没白吃过家里的饭。

    何春花见罗丽萍都敢不理她了,气得猛拍了一下自己大腿,但使的力道太大,把自己的腿拍得生疼。

    何春花疼得“哎哟”了一声,然后呵斥道:“罗丽萍,你给我站住!”

    罗丽萍停下脚步,回头,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不说话。

    何春花见她这副态度,气得又想拍大腿,但一想到刚刚把自己拍得那么疼,又停下了。

    “你娘老子跟你说话呢,你就这个态度?”何春花又是呵斥一声。

    罗丽萍还是不说话,要不是有正事要问,何春花真想蹦起来指着她的鼻子破口大骂。

    何春花被气得不轻,喘着气说:“我问你,你不回家吃饭,是不是天天下馆子去了?”

    罗丽萍听到亲妈的话一怔,嘴角扯出一抹嘲讽。她不回家吃饭,亲妈不担心她有没有挨饿,只关心她有没有乱花钱下馆子。

    “妈,你怎么也不问问我这几天有没有吃饭?”罗丽萍问,嘴角挂着可悲又嘲弄的笑。

    何春花“切”了一声说:“我还不知道你,你能饿着你自己?”

    罗丽萍咬了咬唇,觉得自己多跟她说一句话都觉得恶心,她转身就走。

    “不准走!”何春花朝她吼了一声,“我问你话呢?”

    罗丽萍露出一个假得要死的笑容:“没有,我哪有钱下馆子啊,我的钱不是要留着月底交给家里吗?”

    交给家里?做梦吧!

    如果她赚够了钱,月底就搬走!

    何春花对这个答案倒是很满意,很是高傲地把头扭到一边,不准备理罗丽萍了。

    罗丽萍躺在床上,却没睡着,她在心里盘算着,赚够多少钱离开家里。

    今天一天她卖了一百三十六块,除去给孟箬的三成,她分到九十五块。一天九十五块,这是她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

    她觉得按现在这个进度,用不了多久她就能赚到足够的钱,如果快的话她甚至都不用等到月底。

    她之所以现在还忍着,是因为她知道月底只要她不交钱,家里就会和她彻底闹翻。

    与其现在跟家里闹翻,不如先吊足他们的期待,等何春花心心念念等到月底,她再跟他们翻脸,气死他们。

    这时,不知又是谁开了门。

    随后,她听到何春花笑嘻嘻的说话声音:“成才啊,吃饭了没?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罗丽萍在心里冷哼一声,同样是晚归,对儿子和对女儿的态度,就是一个天一个地。

    “吃了吃了。”罗成才不耐烦道。

    罗成才刚赌输了钱,心里正窝着一团火呢。

    “听你爸说,你一下班人就跑了,你这是去了哪里啊?”何春花又笑眯眯地问。

    罗成才:“我爸都不管我,你问那么多干什么?”

    “好好好,我不问,”何春花做出一副慈母的样子,“你饿不饿?要不要我用鸡蛋给你炒点饭?”

    “不要不要,我去睡觉了。”罗成才不爽地挥挥手道。

    躺在床上的罗丽萍皱起了眉,说起来,这几天罗成才确实突然开始晚归了,之前他都是跟爸一起下班回家的。

    他总不会是突然染上什么恶习了吧?

    *

    隔天一早,孟箬照旧早早起床,处理食材。

    她将昨晚扒了笋衣的冬笋切片再切条,焯水后放入提前准备好的卤料中煮。

    素菜卤好后,孟箬用漏勺捞起几根冬笋尝尝,口感又脆又嫩,确实却藕片和土豆片好吃多了。

    她又夹起一点冬笋让罗丽萍也尝尝。

    罗丽萍尝完后,一脸惊喜地竖起大拇指:“孟姐姐,这个确实好吃诶。”

    在旁边看着火的游彻低头不说话,感觉自己好像是个多余的。

    孟箬当然没忘记游彻,她将漏勺洗净,又捞起一点冬笋,并抽

    出一双干净筷子。

    “要不要尝尝,味道真挺不错的。”孟箬将筷子递给他,朝他露出一个甜甜的笑。

    正在看火的游彻一怔,随后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连忙接过筷子,夹起卤好的冬笋放入口中。

    然后学着罗丽萍的样子,朝她竖起一个大拇指,说:“好吃。”

    素拌菜中加冬笋,大受顾客欢迎,很多当天买了素拌菜的顾客,隔天又来了,就是冲着里头的冬笋来的。

    “小姑娘,这里头的笋是真的好吃诶,又脆又嫩的,我家里人都好喜欢吃,帮我多搞点笋。”一个大妈说道。

    罗丽萍也只能笑着婉拒:“大妈,这个笋都是跟其他菜拌在一起的,我也不好帮你挑的,夹到多少算多少吧。”

    就这样,加了冬笋的素拌菜开始卖得比鸭货快了。

    但罗丽萍总共只挖了十几斤的笋,孟箬分成了四等份给它消耗掉。

    等冬笋彻底消耗完的第二天,很多回头客一看素拌菜里没笋了,都问起来:“小姑娘,今天的素拌菜没笋吗?”

    罗丽萍只能找个借口解释:“不好意思啊,今天都没买到冬笋。”

    “那以后笋还会有吗?”另一个顾客说,“感觉素拌菜里面没了笋都没了灵魂了。”

    “有的有的。”罗丽萍连忙答应。

    晚上卖完卤菜回去后,她就把这事告诉了孟箬。

    罗丽萍:“孟姐姐,这个冬笋实在是太受欢迎了,没了冬笋素拌菜卖得都慢起来了。”

    虽然最后素拌菜还是卖完了就是,但明显不如有冬笋的时候受大家欢迎了。

    “要不我周末再去挖点吧。”罗丽萍说。

    “那行,”孟箬说,“那周末我来看着摊,你去竹林那再去挖点笋来。”

    罗丽萍一副干劲十足的样子,用力点头。

    销量稳定后,孟箬又开始盘算着怎么去降低食材的成本。

    这几天,每天能卖出多少卤味基本算是稳定下来了,三十斤的鸭货加三十几斤的素拌菜,基本在当天下午下班高峰期就能差不多卖完。

    一天卖出的收入也将近两百块,孟箬分三成,分六十来块。

    每天稳定进三十斤的鸭货,对卖鸭货的摊贩来说,量不算少,因此她们也算得上是稳定的大客户了。

    素菜本来就便宜,成本几乎没办法再压缩了。

    但鸭货却有不少的操作空间,鸭脖她之前跟老板砍价砍到八毛,鸭掌鸭翅和鸭头的市场价差不多是2块,因为她们要货多,所以老板给她们便宜了一毛,一块九。

    之前进三十斤货的时候,孟箬就让罗丽萍去探探老板的口风,看鸭货的价格能不能再便宜个两毛钱。

    两毛钱虽然少,三十斤鸭货算下来,一天也能省下了五六块了。一个月再加起来,也有快两百了。

    罗丽萍也去探老板口风了,但摊贩老板那边似乎不肯松口。

    孟箬听完这话,皱眉沉思了片刻,这鸭货成本肯定是可以再降个两毛的,老板之所以不给她们降,无非是看她们是小姑娘好糊弄。

    再者,就是觉得她俩找不到更便宜更好的货源,只能在他家买,所以老板有恃无恐。

    她决定周末休息的时候,亲自去一趟农贸市场,跟老板再砍砍价。

    *

    周六晚上孟箬就提前跟罗丽萍说好,周天一大早跟她一起去市场买食材,她顺便再找老板砍砍价。

    另一边游彻也跟罗丽萍悄悄打听她前几天挖冬笋的竹林在哪里。

    那片竹林是无主的,所以谁都能去挖冬笋。

    昨天,孟箬和罗丽萍一起讨论冬笋的事,游彻在旁边也听了一耳朵。

    罗丽萍打算下午再去挖笋,上午就和孟箬一起卖卖卤菜。

    游彻决定上午偷偷地去挖笋,然后给孟箬一个惊喜。

    于是,游彻表面上说是去电器厂加班,背地里却带着麻袋和锄头,骑着自行车往竹林的方向去了。

    游彻骑着自行车,脸上洋溢着难以克制的笑容,好像他现在不是去挖笋,而是去接亲。

    孟箬和罗丽萍则蹬着三轮车来到了农贸市场,两人来到卖鸭货的摊贩前,老板看到两人还是很热情很开心的。

    “小罗,来啦,还是三十斤对不对?”老板笑容满面地问道。

    孟箬朝罗丽萍使了一个眼色,然后接话道:“对,老板,三十斤鸭货,和昨天一样。”

    在老板给她们称鸭货时,孟箬就趁机砍价:“老板,你看我们天天都要三十斤这么多,你怎么也不给我们便宜点。”

    老板接话:“我这个价格卖给你们真的不赚钱,再便宜我就要亏钱了。”

    孟箬:“我们也不要便宜太多,鸭脖一斤再便宜一毛,鸭翅鸭掌鸭头再便宜个两毛。”

    老板却是死活不松口:“小姑娘,我们都是小本买卖,鸭翅这些进价都是一块八,我就赚你们一毛,鸭脖给你们八毛,就已经是进价了。三十斤鸭货,我也就赚你们两三块钱。”

    “真不赚钱,小姑娘,”老板说,“你要是真嫌我家贵,你可以去别家问问,别家给的价只会比我更贵。”

    孟箬在门口跟老板磨了半天,还是没把价格给磨下来,这个摊贩的老板一毛都不肯让。

    两人载着食材往回走,罗丽萍还劝孟箬:“看样子那老板是一分都不肯让,要不咱算了吧。”

    孟箬却不想这么算了,她觉得只要肯找肯定能找到更便宜的货源。

    那个老板还说什么不赚钱,给她们的价只比进货价贵一毛,她才不信这样的鬼话,这天底下就没有哪个老板卖货不赚钱的,要是真不赚钱早不卖了。

    两人回到家便开始处理食材,调卤料。

    等香味飘出屋外的时候,周巧梅就过来了。

    这几天周巧梅都是这样,闻到那股熟悉的麻辣香味,再在家等一会儿上楼,她就能吃到热乎的卤味了。

    门外响起熟悉的敲门声,都不用门外的人出声,孟箬就知道肯定是周巧梅来了。

    “肯定是楼下周姐来了,我去开门。”孟箬搅弄了一下锅里的鸭货说。

    然后她放下漏勺,去开了门。

    周巧梅手上拿了一个大碗,这几天,她基本是隔一天就上来一趟,有时候还会带点东西。

    孟箬做的卤味是成本价给她的,这里面还不包含烧煤的钱,她当然不能老是光占人便宜了,偶尔回馈一下还是很有必要的。

    这回她带的是自己老家的炸红薯片,红薯切成薄片放油里面炸,吃起来焦焦脆脆的,还带着一点甜味。

    “周姐,今天你来早了,鸭货还要个把小时才好呢。”孟箬笑着说。

    周巧梅摆摆手说:“我故意来早的,跟你们聊聊天,反正我一个人在家也没事。”

    素拌菜搞好,现在就是看着鸭货慢慢煮就行。也没其他事要做,于是,三个人便围在厨房里,边吃着红薯片边唠嗑。

    聊着聊着,孟箬就说起那个卖鸭货的老板,说他给的价格高了。

    周巧梅一听,心说巧了不是。

    “妹子,你要是想找鸭货的货源,我这还真能帮你推荐一家。”周巧梅说。

    孟箬一听,扬了扬眉,她就知道消息灵通的周姐肯定有路子。

    周巧梅继续说:“我的一个亲戚还就在搞鸭货批发,我帮你牵下线看能不能直接拿到进货价。”

    孟箬杏眸一亮,进货价,那感情好啊。

    “妹子,你什么时候要?”周巧梅问。

    “现在,”孟箬连忙回答,“正好周末我有时间,周姐你亲戚那边要是方便的话,现在就带我去看看呗。”

    “行啊,”周巧梅答应得很爽快,“他一个卖货的肯定天天都在店里待着。”

    “周姐,远不远?远的话我们骑自行车去。”孟箬道。

    周巧梅点头:“要骑自行车去。”

    厨房这边没什么事了,只需要有个人看着火,别煮糊了就行,孟箬很放心地交给罗丽萍。

    “孟姐姐,你放心吧,厨房我来看着就行。”罗丽萍说。

    然后,周巧梅就骑自行车带着孟箬来到了她亲戚的店。

    因为有周巧梅牵线,价格方面谈得很顺利,因为他是搞鸭货批发的,来他那进货的老板都是上百斤起

    步,孟箬这每天只有三十斤。

    最后价格谈到了孟箬跟之前摊贩老板谈的价格,鸭脖七毛一斤,其他的鸭翅鸭掌这些一块七一斤。

    谈好价格,孟箬又问他有没有蔬菜的货源。

    “老板,我要的蔬菜都是比较常见的,像莲藕、土豆、海带、香菇这些,你这有吗?你要是有的我在你这一块买了,也是每天三十斤。”孟箬说。

    孟箬的想法也很简单,这边跟她们之前去的农贸市场不是一个方向,她总不能让罗丽萍每天两头跑吧。

    老板想了想道:“我这只搞鸭货批发,但是你要的蔬菜我也能给你推荐一家。”

    老板指向不远处的蔬菜店说:“那是我隔壁的邻居,就是搞蔬菜批发这一块的,你去找她,就说是我介绍的,也能拿到一点优惠。”

    孟箬去找蔬菜店的老板,还真谈妥了,三十斤划下来比之前罗丽萍买的便宜个几毛钱。

    主要是蔬菜的价格本就低,确实没什么压缩空间了,再者她今天这趟主要也是为了找到更便宜的鸭货,蔬菜便宜个几毛就当是锦上添花了。

    鸭货和蔬菜的价格谈妥,孟箬又盯上了鸭货批发店前面的三蹦子。

    “老板,你这门口的三蹦子是干啥用的?”孟箬问。

    “送货的,”老板并不在意地回答,“有时候老顾客不方便跑,我就让手下人给送一下。”

    孟箬闻言,眼前一亮:“老板,那你能给我送一下吗?我们早上要,大概五点多。”

    “我家就在周姐楼上,不远的,”孟箬连忙说,“我是搞卤鸭货,味道还不错,我下次送点给你尝尝。”

    他原来是不想答应的,因为他的三蹦子只给熟客送货,但是一听到孟箬是搞卤鸭货的,他又有点心动了。他这个人不抽烟不喝酒,也没别的爱好,最近这几天却爱上了路边小摊的卤鸭货,那鸭脖、鸭掌啃得叫一个过瘾啊。

    “你是摆摊卖这些吗?”老板问。

    孟箬点头,还把罗丽萍常去的几个摆摊点说了一下。

    老板一听来了精神,连忙问:“是不是一个长得黑黑的,圆脸盘的一个小姑娘摆的摊?”

    “对,”孟箬颔首,“我做她卖,因为我白天还要去上班。”

    老板听完一下就对孟箬热情起来:“我最近可喜欢吃你卤的鸭脖了,又麻又辣,吃起来过瘾,我有时候没事干,就光坐那啃鸭脖。”

    “前天我去晚了,鸭脖直接卖完了,”老板一脸遗憾道,“这一天没啃到鸭脖,嘴里总感觉少点什么。”

    孟箬满面笑容:“老板你要是能帮我送一下货,鸭脖我给您管够。”

    老板一拍大腿:“行啊,送个货那还不是小事。”

    有了鸭脖做“中间人”,送货的事也顺利谈妥。

    “您吃的鸭货我都给您算成本价。”孟箬说。

    “说什么成本价,”老板大手一挥就开始拣货,“这算来算去的不费事嘛,我要的鸭货直接从店里给你捡好,然后再送你一点鸭脖鸭掌,就算是给你补的煤炭钱和调料钱了。”

    老板也是个敞亮人,这样一来的话,确实不用在中间抠这些小账了。

    谈妥送货和食材的事,孟箬和周巧梅又蹬着自行车回了家。

    回去的路上,周巧梅还夸孟箬嘴皮子厉害:“妹子,真看不出来,你这长得娇娇弱弱的,以为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没想到不仅烧得一手的好菜,还挺会做生意。”

    孟箬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算是回应。

    这还不是被生活所迫嘛。

    如果可以的话,谁不想做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小仙女,什么事不用操心什么事不用管,整天逛逛街喝喝下午茶,再买买买就行。

    可并不是每个人都有这样的好命。

    回到家,鸭货也煮好了。

    鸭脖鸭翅鸭掌盛进碗里的时候,还往外冒着热气呢。

    “周姐,今天真是谢谢你,要不是你牵线我哪里拿得到这么便宜的货源,”孟箬说,“这些鸭货就当是我请你的。”

    周巧梅笑了笑,客气了几声,也没再扭捏,就收下了。

    周巧梅走后,孟箬才有功夫跟罗丽萍讲起今天新谈下的货源的事。

    罗丽萍知道,这次成本能成功降下去,全靠孟箬来回跑。

    孟姐姐对她够好了,她不能光占人便宜。

    于是,她说道:“孟姐姐,我觉得为了公平起见,我们还是五五分账吧。”

    孟箬闻言一怔。

    罗丽萍开始一项项罗列:“帮我赶走那个烦人的大婶,卤鸭货搞素拌菜,增加每天的销售额,这回又是为了降低食材成本来回跑,这些事都是你来操心,但你只能分到三成,而我只要简单地卖卖货就能分到每天销售的七成。”

    “最重要的是,你晚上还经常烧肉给我吃。”

    “这样你还只分到三成,我觉得你太吃亏了,”罗丽萍道,“所以为了公平起见,咱们还是五五分账吧。”

    听完罗丽萍坦诚又诚恳的话,孟箬竟然有些感动。

    卤鸭货之所以能卖得像现在这么好,配方确实起到了举足轻重的作用。

    最初跟罗丽萍合作时,孟箬提出三七分账,主要也是怕一开始什么都没有,空口白牙的,就想分走人家一半的收入,罗丽萍不会答应。

    所以,她选了比较折中的三成。

    她的想法是等以后每天的收益稳定了,再找合适的机会跟罗丽萍谈提高分成的事。

    这几天她想着压缩成本,也是像借助这个机会,旁敲侧击一下提高分成的事,没想到实诚孩子罗丽萍直接要求跟她五五分。

    如果她跟罗丽萍谈分成,五五分是她最理想的比例,如果不行的那就四六分。

    因为她也知道,配方虽重要,但白天罗丽萍要花费大量的时间售卖,也很辛苦。

    而且不管五五分还是四六分,赚够三千块钱都要两个月,所以这方面她没大所谓。

    既然如今罗丽萍主动提出五五分,那她也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孟箬点点头表示同意。

    “谢谢你,罗妹妹,”孟箬一脸认真道,“我也不让你吃亏,之后买食材的成本都我来承担。”

    罗丽萍连忙摇头:“孟姐姐,还按之前各自承担一半就行了。”

    孟箬却始终坚持,最后罗丽萍没办法只能答应。

    随后,孟箬很自然地就聊起了自己急着赚钱的原因,她欠了孟军三千块钱,并且每月要支付一百块钱的利息。

    在丰西村买房的事她没说,因为觉得暂时没必要。

    “怎么会有这样的爸爸?”罗丽萍几乎是皱着眉听完孟箬的讲述。

    说完,她又联想到自己的亲爹,好像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于是,罗丽萍也说起了自己想快点赚钱,离开家的打算。

    在原生家庭这件事上两人也算是同病相怜。

    因为互相吐露心声,孟箬和罗丽萍之间的情谊顿时深厚不少。

    两人说话谈心耽搁了一点时间,等抬着桶准备下楼时已经快十一点了。

    孟箬刚推开门,迎面就撞见了灰头土脸的游彻。

    第47章 【47】 赌徒

    游彻的头发上蒙上了一层灰, 深黑的发丝中夹着一片枯萎的竹叶。

    孟箬下意识抬手,将他头发中的竹叶取下,视线下垂, 才注意到他手边还放着一个大麻袋,麻袋坑坑洼洼的, 像是装着什么东西。

    她疑惑地看着他:“你不是去电器厂加班去了吗?这是去哪里了?”

    游彻这样子,显然不是去电器厂加班了。

    他没有回答她的话, 而是解开麻袋, 将麻袋里的东西展示给她看。

    孟箬一看,竟然是一麻袋的冬笋。

    游彻挖冬笋去了?

    孟箬抬眸,游彻那张笑得很灿烂的脸便出现她的视线之中。

    游彻的笑容灿烂,像极了做了好事,等待着大人夸奖的孩童。

    孟箬忽地感觉眼眶一热, 垂眼看向手中那片枯萎的竹叶, 今天这是怎么了,一个一个的都故意想把她搞哭似的。

    “你怎么跑去挖冬笋了?”孟箬声音不太自然地问道。

    “你不是要嘛, 然后又

    没时间去弄,”游彻边将一麻袋冬笋搬进屋内边说, “正好我今天有时间, 就骑着车去挖一袋来。”

    孟箬咬着唇,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 让自己不要在游彻面前失态。

    “谢谢。”孟箬的声音带着几分喑哑。

    “我们可是夫妻,这点小事说什么谢谢。”游彻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手足无措地抓了抓头发。

    他说话的声音很低, 但孟箬还是能感觉出,他听到自己这声“谢谢”时有点开心。

    “你们是要去摆摊吧,我来搬下午吧。”游彻放下麻袋, 连忙去搬孟箬旁边的大桶。

    一旁的罗丽萍:好好好,就孟姐姐需要帮忙是吧。

    虽然心里这样吐槽,但罗丽萍却觉得莫名很暖心,就跟小时候看连环画,看到最后公子与佳人圆满地在一起一样的暖心。

    罗丽萍不知道的是,后世有个词可以很恰当地形容她此时此刻的处境,叫“喂狗粮”。

    游彻将其中一个桶搬下楼,另一个桶则由孟箬和罗丽萍一起搬下楼,也省得游彻来回跑两趟。

    “我们中午不一定赶得回来,”孟箬说,“你午饭自己解决吧。”

    游彻点头:“我会做饭,就是做得不怎么好吃。”

    “那你中午吃什么?”他问。

    “买个烧饼或吃碗面,随便对付一下吧。”孟箬答。

    游彻微微颔首,没再说什么。

    孟箬和罗丽萍蹬着小摊车往摆摊点的方向去,路上,罗丽萍忍不住打趣孟箬。

    “孟姐姐,你跟姐夫的感情可真好。”罗丽萍笑着说。

    孟箬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头,没说话。

    罗丽萍看出孟箬害羞了,便把原本准备说出来夸游彻的话都给咽了回去。

    周末街上的人多,卤菜比平常卖得还快。

    两人一到摆摊点没多久,就有人陆陆续续过来,然后就是老顾客。

    其中几个老顾客还抱怨今天怎么出摊这么晚,还以为她们今天不出摊了呢。

    临近中午一点,来小摊的人才少了点。

    孟箬肚子也有点饿了。

    “罗妹妹,你想吃什么?我去买午饭。”孟箬问。

    罗丽萍正要说她不挑,随便买点能填饱肚子的就行,然后她看到了往她们小摊走来的游彻。

    罗丽萍注意到他手上还拎着两个饭盒。

    孟箬正好背对着游彻的方向,没注意到,罗丽萍便朝她背后努了努嘴,道:“姐,你看谁来了?”

    孟箬一转头,正好看见向她走来的游彻。

    “怕你没时间吃饭,给你打包了一份炒粉。”游彻提起手上的饭盒,给她看。

    孟箬笑着接过饭盒,将其中一份递给了罗丽萍。

    孟箬:“谢谢。”

    游彻:“赶紧趁热吃吧,等会儿凉了。”

    一旁的罗丽萍:……

    此情此景,她感觉她自己就是个多余的。

    多余的罗丽萍低头吸溜着炒粉。

    游彻送来炒粉,等孟箬吃完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反正我下午也没事,正好给你们帮忙。”游彻收好饭盒说道。

    既然游彻坚持留下,孟箬也没有赶他走的道理,就点头应下。

    罗丽萍:……

    她有预感,这个下午,她将会很难熬。

    然而,没多久,她就在人群中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好像是他哥罗成才。

    罗成才旁边还跟着另外一个男人,那个男人她看着还有点面熟,但一时又想不起是谁了。

    罗丽萍盯着那个男人的背影瞧啊瞧,终于,脑中灵光一闪,想到她是谁了。

    那个男人不就是她家那一片有名的赌棍孙大力嘛,她哥什么时候跟孙大力混在一起了。

    罗丽萍觉得这事有些蹊跷,同时又觉得自己不得不跟上去看看。

    “孟姐姐,我突然想到有点急事,摊子就先交给你了。”罗丽萍向孟箬说道,但视线却是盯着人群。

    孟箬连忙答应:“你有急事赶快去办吧,摊子交给我没问题。”

    孟箬刚一答应,罗丽萍就往人群那快步走去,很快便挤进人群,看不到身影。

    罗丽萍一路跟着她哥罗成才,七拐八拐进了一条昏暗的小巷,然后又见她哥跟孙大力进了一个院子。

    她很谨慎地过了一会儿才走近院子查看,院门紧闭着,院子里的房门也紧闭着。

    于是,她又绕到后面,通过墙边的窗户查看,她看到包括罗成才在内的四个人正围在一张四方桌前打牌。

    罗丽萍一惊,罗成才染上赌博了?

    聚众赌博要是被公安抓到是要拘留的,所以他俩才挑了个这么隐蔽的地方。

    她哥什么时候染上赌博了?罗丽萍一边沉思一边往回走。

    她觉得罗成才沾上赌博,很有可能就是从他晚归开始的。

    至于是谁带他赌的,不是刚刚的孙大力,就是别的赌棍呗。

    赌博一旦成瘾,可就难戒了。她大嫂黄秋娥肯定还不知道她哥赌博的事,一旦这事被黄秋娥知道了,罗家绝不会像现在这样平静。

    她哥打牌的地方偏远又隐蔽,罗丽萍来回花了得有一个多小时。等她回到小摊,发现有不少人正围着摊位买卤味。

    游彻打包,孟箬收钱,两夫妻搭配起来,看着还挺和谐。罗丽萍都在犹豫她现在还要不要过去,怕自己一过去就破坏了这份和谐。

    等这一波买卤菜的人散去,罗丽萍才回到摊位。

    孟箬见她回来,随口问道:“事情办完了?”

    罗丽萍“嗯”了声,便没再说话。

    孟箬并不是好打听别人私事的人,罗丽萍没主动说是什么急事,她也就没问。

    周末人多,下午五点不到,他们就把鸭货和素拌菜给卖完了。

    收摊回家的路上,三人正好看见一个挑着扁担卖鱼的鱼贩。

    孟箬挑了一条活蹦乱跳的鳊鱼。

    这个年头,鱼贩卖的鱼大都是他们在江河里捕的,原生态,纯野生,所以鱼肉的味道也尤其的鲜。

    “今晚就做个红烧鳊鱼吧,”孟箬提着鱼说,“可惜没有剁椒酱,要是有剁椒酱的话,可以做个剁椒鳊鱼,应该会更好吃。”

    “回头去市场,我买几斤红椒,做个剁椒酱。”

    孟箬挑好鱼,跟在她旁边的游彻便也自觉地付钱。

    付完钱,他还不忘帮孟箬提着手上的鱼。鱼大概有两斤重,看着很肥美。

    晚上,孟箬烧了三道菜,酸辣土豆丝、回锅肉和红烧鳊鱼,鳊鱼两面鱼皮煎至金黄,淋上浓稠的汤汁,光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回锅肉简直是罗丽萍的最爱,在她的强烈要求下,孟箬今天又烧了一次。

    两大碗米饭下肚,罗丽萍摸了摸自己吃得圆滚滚的肚皮。

    这些天大鱼大肉吃着,昨天照镜子,她感觉自己的气色明显比以前好多了。

    吃完饭,罗丽萍帮忙收拾了碗筷,然后就急着跟孟箬告别。

    “不坐会儿吗?”孟箬随口问道。

    以往罗丽萍吃完饭,总要在她这多待一会儿,恨不得晚点再回家。

    今天她却是一反常态,刚吃完饭没多久就急着走。

    “不了,”罗丽萍说,“家里有点事,我回去看看。”

    孟箬微微颔首,没再多问什么。

    罗丽萍一下楼,就着急忙慌地往家里赶,她急着回家,就是想看看罗家人对她哥赌博的事到底知不知情。

    以及罗成才赌博赌到了什么程度,玩牌玩得大不大?

    如果只是小赌一下,那还好。怕就怕罗成才刚学会赌没多久,不懂里面的门道,被人攒局坑害,一下玩得太大,最后输得倾家荡产。

    这种事她从七大姑八大姨那听得可太多了。

    罗丽萍快步走着路,心里那股不好的预感却愈发强烈,因为罗成才赌博,她感觉家里可能要出大事。

    罗丽萍到家,家里却是一派平静。

    她不知道这看似平静的表象下是否还孕育着汹涌的风暴。

    她一进家门,就看到大嫂黄秋娥一个人坐在客厅,阴沉着一

    张脸,盯着墙面发呆。

    罗丽萍走上前试探性地问道:“嫂子,大哥回来了吗?”

    “我这不是在等他。”黄秋娥说话的语气很不好。

    这就搞得罗丽萍心里也很不爽了,她估摸着黄秋娥是在生她大哥的气,但黄秋娥无差别地把这气也撒到她身上。

    本来她还想旁敲侧击,提醒一下黄秋娥,罗成才是不是赌博去了。现在,她一点也不想说。

    看黄秋娥这架势,她应该是察觉到罗成才的不对劲儿了,但是又不知道他天天晚归是去干什么了。

    今天罗成才回来得更完,竟然近十二点才回家。

    黄秋娥坐在客厅坐到十点多还没等到罗成才,就骂骂咧咧地回房了。

    因为明天还要早起去孟箬家,罗丽萍也早早睡了。

    半夜,她被黄秋娥的叫骂声给吵醒。

    劳累了一天,她睡得沉,并不知道她哥是什么时候回家的。

    等她从睡梦中惊醒,借着卧室的灯光,抬头一看墙上的挂钟,竟然十二点多了。

    罗丽萍连忙穿好衣服,起身看热闹。

    “你这一天天的,干嘛去了?”黄秋娥冲罗成才吼道。

    “干嘛,”罗成才皱眉,“别把孩子吵醒了。”

    罗成才不怕亲爹亲妈,就是有点怕自家老婆。

    “你还知道你有孩子啊,天天晚上在外面鬼混,”黄秋娥指着罗成才鼻子问,“说,你是不是在外面有女人了?”

    “你想什么呢?”罗成才突然理直气壮起来,“我在外面有女人天打雷劈好吧。”

    她一听自家男人还发起了毒誓,神情一愣。

    黄秋娥不知道的是,罗成才晚归跟女人无关,而是去赌博了。

    两人的争吵声,一下子把全家人吵醒。

    他俩的小孩,两岁不到的罗金龙也被吓醒,此时正坐在床上张开大嘴嚎呢。

    何春花和罗根平也披着衣服走出来。

    何春花:“怎么了这是?大半夜的还吵吵。”

    一旁的罗根平沉着一张脸不说话。

    何春花一看宝贝孙子坐在床上嚎,连忙抱过来哄:“我的心肝哟,别哭了别哭了。”

    被何春花抱着哄了好一会儿,罗金龙的哭声这才止住。

    黄秋娥也不想大半夜的吵,罗成才晚归这事,她前两天就跟何春花说了,可是何春花呢,还反过头来怪她没拴住自己男人。

    今天周末,一大早罗成才就没了人影,到现在晚上十二点多了才回来。

    公公婆婆不管罗成才,她什么也不管吗?

    “你以为我想吵?”黄秋娥不客气地怼道,“你怎么就不问问你儿子,这一整天死哪里去了?”

    “怎么说话的?”罗根平阴沉着脸,低声呵道,“你一个女人,嘴怎么能这么毒?”

    明明是罗成才在外面鬼混,他们一个两个却护着儿子,转过头来指责她。黄秋娥站在原地,气得差点吐血。

    罗丽萍站在房门口,看着一家人在屋里吵架。

    这时,一直背对着她的罗成才忽然转过身,罗丽萍这才看清他的脸色。

    罗成才头发凌乱,面色发白,眼球上满布血丝,眼底是一大片青色的黑眼圈,整个人看起来疲惫、憔悴但又透着几分疯狂。

    她哥这个状态分明是赌徒赌红了眼。

    *

    另一边,孟箬家。

    游彻洗漱完,坐在床边用力捶了捶自己有点酸胀的手臂。

    孟箬一走进房间,就看见这一幕。

    游彻一大早就出门挖冬笋,下午又陪她一起摆摊,应该是累得不轻。

    尤其挖笋是个体力活,没干惯农活的人突然挥一上午锄头,肯定腰酸背痛。

    就跟她第一天摆摊一样,也是浑身难受。

    “胳膊酸吗?”孟箬走近问道。

    游彻闻声一顿:“还,还好,也没有很酸。”

    “我来帮你按按吧。”孟箬说。

    以前,她妈妈干活累了,都是她来帮妈妈按按肩捶捶腿。为此,她还特地去网上学了按摩缓解疲劳的课程,虽然不是很专业吧,但也有点用。

    游彻挖笋是为她,摆摊也是为她,她也不能只索取不付出。

    “不用——”

    游彻话还没说完,孟箬就直接爬上床,上手了。

    孟箬的手指很细很软,捏在他肩上的力道却是不重也不轻,让人莫名有种放松的感觉。

    他现在只穿着一件轻薄的睡衣,虽然阻隔了两人的直接接触,作用好像也不大。

    孟箬指腹间的温度像是越过阻隔似的,传至他的心脏。

    游彻感觉自己的身体好像开始燥热起来,然后不自觉地扭动了一下身体。

    孟箬以为是自己手重了,连忙问:“这力道还可以吗?”

    游彻声音有些不自在的“嗯”了一声。

    捏了一会儿肩,孟箬又帮他捏了捏手臂。

    按摩手臂的时候,那种温暖又柔软的触感好像就更明显了。

    游彻忽觉喉间一紧,喉结不受控地滚了滚。

    丝毫不知道自己在危险边缘试探的孟箬,还准备去帮他放松另一条手臂。

    就在孟箬指腹离开的下一刻,游彻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他抓住她手的同时,视线也投了过来。

    游彻的掌心烫得吓人,孟箬下意识地想要挣脱,却挣脱不掉。

    比他掌心更灼热的是他的目光。

    游彻此时注视她的眼神,就像是猎豹盯着面前美味的猎物,带着强烈的占有与欲望。

    孟箬这才后知后觉,脑中警铃大作,意识到自己好像越线了,而越线的后果是她无法承受,至少现在她还没准备好去承受。

    “我突然想起来,阳台的衣服还没收呢,我现在去收下。”孟箬挣了挣手说。

    “收衣服不着急。”游彻声音喑哑道,拽着她的手,温柔但又带着几分力道地摩挲地她的手心。

    孟箬下意识往后退,但是手被他紧紧拽着,退也退不到哪里去。

    眼看着游彻一点点靠过来,孟箬吓得别开了脸。

    “你、你干嘛?”

    闻言,游彻动作一顿,孟箬如此抗拒又害怕的样子,刺痛了他,就好像他不是她的丈夫,而是什么洪水猛兽。

    不知是不甘更多还是愤怒更多,游彻猛地把她压在了自己身下。

    孟箬发出一声惊呼,然后吓得紧闭双眼,将脸别开。

    “我是你的丈夫。”他盯着她,一字一顿道。

    游彻离她很近,近到她能感受到他灼热的气息。

    孟箬的身子又温又软,让他忍不住想要靠近,想要紧紧拥进怀里。

    “我、我知道。”

    孟箬闭着眼睛不敢去看他,眼睫却还是不受控地抖动,一颤一颤的,像是蝴蝶煽动的翅膀。

    她用手臂将两人隔档开,大脑飞速运转,终于想到一个绝佳的借口。

    “我、我怕床等下又塌了。”她结结巴巴道。

    游彻神情一僵,脑子霎时出现两人新婚时,床“嘭”的一声倒塌的画面。

    新婚那晚,他刚一压在她身上,床尾的两条床腿直接就断了。后来他用锯子把床位的两条床腿锯平,又把床头的两条床腿也锯到同一高度。

    床腿一锯,床的高度顿时下降了一大截,隔天,他又从外面找来砖头给垫高了。

    本来他是打算找木匠打一张新床的,但后来他接任了厂长忙起来,这事就被他忘到脑后了。

    等预支了工资,他就买张新床。

    游彻咬了咬后槽牙,起身,没再压着她。

    孟箬没想到她这么一胡诌,游彻还真听话地不再继续了。

    她先是微眯着睁开半只眼打探情况,发现游彻坐起来了,不仅坐起来,离她还有点距离,她才敢胆大地全部睁开眼。

    她面色尴尬地起身,然后就听到游彻信誓旦旦道:“下个月10号发工资,我去买张新床。”

    孟箬脸色一变,咬着唇,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别呀,你买新床了,我还能找什么借口拒绝啊?

    *

    隔天一早,鸭货批发店老板让店里的

    学徒工骑着三蹦子将鸭货和蔬菜运到他们楼下。

    这样一来,真的方便很多,罗丽萍也不用来回跑市场。

    罗丽萍到这边时,孟箬和游彻已经在厨房忙活起来了。

    罗丽萍见状,也连忙进厨房帮忙。

    但她状态明显不对,洗菜切菜的时候,不停地打哈欠。

    孟箬看她这个样子就随口问了一句:“昨晚没睡好吗?”

    罗丽萍点点头:“大半夜的,我嫂子和我哥吵起来了,吵得全家都不得安生。”

    昨晚黄秋娥和罗成才吵架,并没有吵出个所以然来。罗成才知道自己赌博的事不能被家里发现了,所以这些天他晚上出去干什么,他死咬着不说。

    黄秋娥除了气得跺脚尖叫,也拿他没办法,最后这事就不了了之了。

    孟箬闻言有些惊讶扬了扬眉。

    然后罗丽萍就大致解释了一下她嫂子和她哥吵起来的原因,说她哥这几天晚归,但却没提她跟踪她哥发现他赌博的事。

    主要她觉得这种也算得上是家丑,不太好向外宣扬。

    对于罗丽萍的家事,孟箬并没有过多过问的意思,罗丽萍怎么说她就怎么听着,反正不主动去打听。

    卤好鸭货和素拌菜,孟箬还是照常去上班。

    鸭货批发店老板要的鸭货,她单独打包了起来,让罗丽萍另外放在小摊车里,等鸭货老板来再给他。

    食品厂这边近期倒没什么大事发生,唯一的变动就是吴爱香的嫂子坐完月子回来了,给她嫂子顶班的吴爱香又重新回到了她婶婶的面包店。

    中午吃饭时,食堂里放着广播,广播正播放着本地新闻,讲的是新□□上任的事,还有一段□□的讲话,讲话中大致介绍了未来丰州市的主要发展方向,其中一点提到未来丰州市会大力发展城市建设。

    孟箬正在吃饭,一听是关于新任一把手的消息,就停下吃饭的动作仔细听了一耳朵。新任□□,和书中介绍的一样,就是梁勇。

    听到这,孟箬心中一喜。

    随后,她又听到书记讲话中提到大力发展城市建设的发展方向,心里就更踏实了。

    虽然讲话中梁书记并没有明确表示下个阶段会发展丰州市的哪一块区域,但只要“大力发展城市建设”这个大方向不错,她丰西村的房子就肯定会升值,只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

    如今郑婉和汪文周的感情可以说是很稳定了,郑婉自打被孟军赶出饭店后,就再也没出去找过活儿干。

    也不是她好吃懒做不想找,主要是她一没学历二没技术,要找个轻松点的工作不容易,辛苦的体力活她又不想干。

    于是,她就这么天天待在汪文周的家里,汪文周每天下班会在路边买点菜,然后她来烧。

    郑婉就这么一个人待在家里也无聊。

    有一回,她心血来潮,说:“要不,我去电器厂接你下班吧。”

    “正好,咱们回来的路上买菜,”郑婉抱着汪文周的手臂,撒娇道,“你一个大男人都不会挑菜,挑的菜都不新鲜。”

    而且,汪文周每次买回来的不是青菜、就是豆角茄子这些素菜,如果她跟着一起,她还能让他买点肉,她都好久没吃肉了。

    汪文周却不太希望他和郑婉的关系见光,但那时他对郑婉还没厌烦,所以就随便编了一个理由哄她。

    汪文周哄骗郑婉说,不想她跑来跑去辛苦,他会心疼之类的话,郑婉对这类话似乎很受用,一下就信了,一脸娇羞地答应不去电器厂接他。

    但这天,郑婉突然来到了电器厂门口等汪文周下班。

    门口的门卫问她找谁,她很自豪地说:“我是汪文周对象,我来等他下班。”

    门卫一听是汪文周对象,忍不住打量起郑婉来,嘴角勾起一抹不怀好意的笑。

    他们保卫科的人没什么事就喜欢传些八卦,汪文周这个人他还是知道一点的,听说作风有问题。汪文周这种人都能找到对象,怎么他就没对象,门卫想想都觉得不公。

    门卫瞅了几眼郑婉,一转头就看见了骑着自行车过来的汪文周。

    门卫连忙朝他大喊:“汪文周,你对象在这等你呢。”

    汪文周下意识皱眉,一抬头果然看见了站在门口等他的郑婉。

    他连忙一捏刹车,停在郑婉面前:“不是跟你说不要过来接我下班吗?”

    郑婉一看汪文周的脸色严肃又不悦,有些意料之外。

    她原本是像给他一个惊喜的,没想到他会是这么个反应。

    郑婉正想说什么,汪文周却一脸不高兴地说道:“赶紧上车回家吧。”

    她正打算坐上车后座,忽然听到身后响起一声“游厂长”。

    郑婉不自觉回头,然后看到了推着车停在不远处的游彻。

    他身后有个人正快步追上他,嘴上还不停地喊着“游厂长”。

    郑婉面色一变,心想游彻当上厂长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她怎么一点也不知道。

    “杵那干嘛呢,还不快点上车。”汪文周不耐烦地催促道。

    郑婉回过神来,“哦”了一声,跳上了汪文周的自行车后座。

    郑婉坐在自行车后座上,紧紧抓着汪文周的衣服下摆,脑子里想的却都是游彻当上电器厂厂长的事。

    她有点不敢相信。

    其实,早在她得知自己无法嫁给游彻后,她就在心里期盼,期盼游彻过得别像上一世那么好,最好他这辈子永远就是个普普通通的电器厂小职员。

    可事实是,游彻现在当上了厂长。

    “文周,电器厂现在的厂长是谁啊?”郑婉笑着问。

    “你问这个干嘛?”汪文周还有点生她的气,不太想搭理她。

    之前他就跟她说过让她不要来电器厂找他,她非要来。电器厂那几个门卫最是嘴碎,他们知道的事,不用几天就能传得全厂人尽皆知。

    算起来,他跟郑婉在一起也有一两个月了。大概是郑婉太好追,让他太没有征服欲了吧,这在一起才一两个月,他就有点厌烦她了。

    要不,找个合适的机会把她甩了,寻找下一个目标吧,汪文周想。

    第48章 【48】 不卖

    郑婉并不知道汪文周心里在想甩她的事, 她此刻脑子里都是不甘心。

    不甘心游彻那个天大的便宜让孟箬给捡走了。

    “我就随便问问。”郑婉说。

    “电器厂现在的厂长是游彻吗?”她又问。

    “对。”汪文周答。

    听到肯定的回答,郑婉情绪有些激动道:“怎么会是游彻?他不是一个小职员吗?为什么能当上厂长?”

    上一任厂长外逃的事,可以说是传遍了整个丰州市, 因此她也有所耳闻。

    但她却不知道后续的事,不知道游彻当上了厂长。

    “当时王华仁跑了, 上头又找不到人接手,就开大会说谁敢签军令状三年之内将厂子扭亏为盈, 谁就能当厂长。游彻去了, 所以他现在是厂长。”汪文周不耐烦地跟她解释。

    “这么好的事,那你怎么不去?”郑婉拔高声调道。

    给汪文周吓了一跳,他一捏刹车,脚尖垫着地面,回过头来一脸不可思议道:“好事?郑婉你到底懂不懂这里头的门道啊, 你就说这是好事。”

    “你们女人啊真是, 头发长见识短,”他一脸无语道, “这要真是个好事,能轮到开大会告诉我们, 早被上面的领导抢走了, 现在的电器厂就是个谁都想抛出去的烫手山芋,欠了一百多万的外债呢, 三年之内平掉,换你你平得掉吗?”

    “这期间还要保证厂子的正常运转, 保证这么多职工的工资, 你能干?”汪文周嘲讽似的反问。

    郑婉一听,又觉得好像还真不是什么好事。

    汪文周重新蹬车,继续一脸得意地讲:“做人要看长远

    , 我为什么不去接,因为我知道这个厂长不是那么好当的,另外我还知道这个厂长名义上是厂长,实际上就是上头找来扛雷的。”

    “王华仁跑了,留下一百多万的债务,这个事谁来负责?反正不是书记,不是副厂长,那就是新厂长呗。这种厂长,傻子才去当。”

    郑婉又一听,更加认同汪文周的想法了。

    她转念一想,又问:“那游彻为什么去接?”

    “他?”汪文周嗤笑一声,“傻呗,急功近利呗,被厂长的虚名迷昏了头脑呗。”

    上一世,她通过谭林认识游彻时,游彻已经小有成就,所以她并不清楚游彻发迹前的事,也不知道上一世的游彻有没有当过电器厂厂长。

    既然这个厂长这么不好当,顶着这么大的风险,那她也没什么好羡慕嫉妒孟箬的。

    她不再纠结游彻的事,转而跟汪文周聊起了创业赚钱的事。

    这时,两人正好到了筒子楼楼下。

    “文周,你想赚大钱吗?”郑婉边下车边问。

    “你这话问的,”汪文周笑,“你这问的不是废话吗?谁不想赚大钱,谁不想过好日子?”

    郑婉心下一喜,他想赚钱就好,她脑子里可是有不少赚大钱的路子。

    炒股、买房就是两条最便捷的路子,九二九三年的股市,以及以后的房地产,那都是成倍的增长。

    “你知道股票吗?”郑婉问。

    “知道啊,今年我在报纸上看到不少关于沪市申市证券交易所的新闻,全国各地的股民提着装满钞票的密码箱连夜做火车去申市抢认购证。”

    不等郑婉让他去炒股,汪文周直接说:“可那又怎么样?申市的认购抽签表一百元一张,我兜里都掏不出一百元。”

    一百元都掏不出,那就更不要说买房了。

    “我们可以先摆摊创业,从小本买卖开始,先积累资金,等资金积累够了,再去炒股、买房。”郑婉不死心道。

    “小本买卖也是要成本的,到时候全亏了,我喝西北风去啊。”汪文周不赞同道。

    “退一万步讲,先不谈亏还是赚,摆摊你卖什么?去哪里摆?这些你想好了吗?”汪文周反问她。

    这一下给郑婉问懵了,这些她还真没想过。上一世的她也没摆过摊创过业,她之所以知道摆摊创业赚钱,是因为上一世听到过不少摆摊创业的人这样说的。

    “人别太好高骛远,你连个工作都找不到的人,就别想着创业赚钱了。”汪文周毫不留情地嘲讽道。

    这话一下激得郑婉面红耳赤,她面红耳赤倒不是羞愧的,而是被汪文周气的,她一个重生的人,好心好意告诉汪文周发家致富的办法,他竟然不识好歹,还在这嘲讽她。

    *

    这几天罗丽萍吃完饭都赶着回家,回家看那几个人的热闹。

    你还别说,自打上回黄秋娥大闹一回,罗成才还真收敛了几天,罗成才开始一下班就准时回家了。

    罗丽萍回家后,孟箬收拾了一下厨房,正准备去洗漱的时候,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孟箬打开门,看着面前的两人却是一怔。

    一开门,来人就热情地道:“妹子,是我。”

    她反应了一下,才认出面前的人是陈贵兰。

    陈贵兰旁边还站着一个中年男人,看年纪很有可能就是陈贵兰的丈夫。

    认出他们的同时,孟箬再次疑惑,陈贵兰是怎么知道她住在这里的?她记得之前跟陈贵兰聊天,只透露过自己在食品厂上班,一点没透露自己的家庭地址啊。

    除非,陈贵兰有门道,可以仅通过一个人名和工作单位就打听到这个人的住址。

    那是有点本事啊。

    “陈姐啊,”孟箬露出一个礼貌的笑,“是有什么事吗?”

    陈贵兰突然跑过来找她,怕是有事找她吧,孟箬心想。

    很快,她便联想到丰西村的房子,主要是她和陈贵兰之间的联系也就丰西村的那幢房子。

    “妹子,我就是有事找你。”说着陈贵兰和他男人将手上的东西往上提了提,展示给孟箬看。

    现在是晚上,楼道黑,刚刚她还真没注意陈贵兰和他男人手上提了这么多东西。

    提这么多东西?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孟箬心头的那股预感更强烈了。

    不管怎么说,人家上门拜访,礼数总要尽到的。

    孟箬笑着请两人进屋,还给他们倒了两杯茶。

    游彻刚洗完碗,从厨房出来,看到一男一女两个陌生人也是一顿。

    孟箬微笑着解释:“这位是陈姐,丰西村的房子就是从陈姐手上买来的。”

    “小孟啊,你爱人贵姓啊?”陈贵兰连忙问。

    “免贵姓游。”游彻回答。

    “游同志,你好。”陈贵兰笑着说。

    “你好。”游彻笑着冲她点点头,也打了声招呼。

    说完,他就准备回房间,却让陈贵兰给叫住了。

    “游同志,您先别急着走,我们有事想和您和小孟谈谈,您在场会比较好。”陈贵兰说。

    游彻虽然疑惑,但还是在桌前坐下。

    孟箬没什么表情地看向陈贵兰,对于她接下来要说的事心中已经猜出了几分。

    果不其然,下一刻,陈贵兰就急不可耐地说起了房子的事。

    “是这样的,游同志,丰西村的那个房子啊,你们买过去之后,我和我爱人就十分的后悔,我还是很喜欢那个房子。”

    “我这个人喜欢清净,那房子周围也没人,旁边的景色也好,一望无际的田野,我想来想去,还是想等日后退休了去那房子养老,我爱人呢也差不多是这个想法。”

    “所以,我和我爱人想重新买回这个房子,”陈贵兰终于说出了她最终的目的,“说实话,这房子当时我是花一万从当地村民那买下的,因为家里急用钱,又低价七千卖给了小孟。”

    说到这,陈贵兰突然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你爱人小孟实在是太能砍价了,我原价一万买的,她能砍到七千,要不是家里急用钱,七千块,我是怎么也不会卖的。”

    “游同志,我和我爱人呢实在是喜欢那个房子,最终我们商量出双倍价格,一万四重新买回这房子,您呢就当是成人之美了把这房子让给我们两个快退休的老人,怎么样啊?”陈贵兰笑着说。

    听到这,孟箬在心里笑了。

    陈贵兰肯定是有点政府门道的,通过仅凭人名和工作单位就打听出她家地址,孟箬就能推测出。

    话说,陈贵兰来找她的这个时间点也真是巧。

    丰州市一把手刚上任的今天。

    这说明什么,说明陈贵兰通过一些渠道知道了梁书记要开始大力建设丰西村那片区域的事。

    丰西村的房子要涨,要大涨。

    所以,陈贵兰急了,着急地来找她,想要重新买回房子。

    一开口就是双倍价格,一万四,除了是陈贵兰想要通过高价一下打动他们外,另一点也表明这房子的价值绝对不止一万四。

    还编出那么多冠冕堂皇的借口,说什么家里急用钱,说什么喜欢清净,想要在那里养老。

    陈贵兰要是真喜欢清净,那能去的地方可太多了,如今的城市都没发展起来,到处都是耕地,她随便找块地盖房子,那都清净得不行。

    那她为什么还要执着丰西村的房子,还不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但让陈贵兰没想到的是,游彻很直接道:“这房子是我爱人出钱买的,一万四卖不卖,你要询问她的意见。”

    陈贵兰和她爱人皆是一怔,在他们心里默认的就是买房卖房这种大事应该是家里男人拿主意的,当初买房的时候确实是全程孟箬出面,但她以为是游彻当时有事抽不开身,所以让家里女人出面,就跟她一样。

    因此,从一开始陈贵兰就没怎么和孟箬谈,全程都是对着游彻聊。

    但让两人都没想到的是,这事竟然是孟箬做主。

    而且游彻还当着外人的面直接说,也不怕别人笑话他女人做他的主,他掉面子。

    反应过来的陈贵兰尴尬一笑:“这谁做主都一样。”

    说着她又转头看向孟箬:“妹子你看双倍价格,能不能

    再卖给我们?”

    孟箬没有丝毫犹豫,笑着摇摇头:“不卖。”

    *

    其实陈贵兰这边的情况,还真跟孟箬之前猜测的差不多,她就是得到了消息,丰西村的项目即将启动,那儿的房子要涨。

    之前她火急火燎地要买丰西村的房子,就是因为从娘家亲戚那边打听到丰西村耕地区政府打算重点发展。

    后来又着急脱手,也是因为从娘家亲戚那听到,丰西村开发项目搁置了,因为丰州市一把手要换了。

    新来的书记跟之前的书记政见不合,丰西村项目大概率要流产了。

    那位高姓村民盖房子时只花了五千多,如果丰西村不开发,那这房子也就只值五千多,陈贵兰家怕消息一出来,房子亏得太多,就赶紧脱手。

    新书记梁勇是前几天上任的,昨天她和丈夫去娘家亲戚吃饭做客,听到那位亲戚又提及了丰西村开发的事。

    说新上任的书记准备大力发展城市建设,丰西村项目估计不久就会重新启动。

    陈贵兰一听,心一下子沉到谷底,完了完了,房子让她亏本三千卖了。

    她丈夫余爱国一听连忙小声问:“房子还没卖掉吧,没卖掉的话赶紧把门口的售卖告示撕下来。”

    余爱国知道她在卖房的事,却不知道她已经把房子卖掉了。

    陈贵兰花一万买的房子,七千卖出去,净亏三千,这事她当然不敢告诉丈夫。

    当着亲戚的面,陈贵兰要面子,不想让娘家亲戚知道自己干了这种蠢事,便笑笑应了下来。

    “没,没呢。”

    余爱国要是知道她把房子卖了,肯定会气得跳起来质问她多少钱卖的,什么时候卖的,到时候这蠢事不出几天,估计所有亲戚都会知道。

    等到回家,陈贵兰才敢把这事告诉余爱国。

    余爱国一听,当即暴起,大着嗓门吼道:“什么?你卖了?你什么时候卖的?我怎么不知道?”

    陈贵兰低着头,心虚道:“卖了都快一个月了。”

    余爱国一听,又是暴起:“什么?”

    然后气得扬起巴掌就想打陈贵兰:“卖房子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也不找我商量一下啊?”

    陈贵兰低着头不敢说话,当初是她非要买下房,买房的钱她凑了三千,余爱国出了大头七千。

    后来听说,丰西村开放项目要流产,余爱国就三天两头地骂她。说她当初非要投机取巧,买房子讲什么等房升值,现在好了,花了大价钱买房,如果丰西村项目不启动,那房子就是只值五千的一堆破砖头。

    陈贵兰心里也着急,同时还怕余爱国会继续拿这事说她,于是好不容易碰着孟箬这个买家,就自作主张赶紧七千卖了。

    七千就七千吧,反正现在不卖,以后亏得更多,亏的那三千就当是她这边出,她也认了。

    谁能猜到事情到现在还能反转?陈贵兰此刻也是悔得要死。

    见陈贵兰低着头不说话,余爱国再次暴起:“你这蠢货,不会一万出头就给卖了吧。”

    “七、七千卖的。”陈贵兰结结巴巴道。

    余爱国听到这个数字气得差点心梗。

    “七、七千?”余爱国冲她咆哮道,“你怎么想的啊?你脑子是被驴踢了吗?”

    “那现在怎么办?”陈贵兰一脸无助道。

    余爱国低头沉思了片刻说:“要不去找她买回来?”

    陈贵兰:“买回来?她会肯卖吗?”

    那丫头看着挺机灵的,而且她之前也知道她急着脱手的真正原因。

    “卖与不卖还不是钱多钱少的事,七千她肯定不会卖,我们出双倍。”余爱国斩钉截铁道。

    目前,除了这个办法有概率挽救,也没别的办法了,陈贵兰只能点头答应。

    然后,两人又商议怎么托关系打听孟箬的住址,以及到孟箬家后,由谁来负责游说。

    余爱国觉得这事由陈贵兰出面说比较合适,因为陈贵兰是个女人,等真谈起来,对方的抵触心理也不会太强烈。

    陈贵兰一听孟箬直接拒绝,还以为她觉得一万四少了,连忙苦着一张脸说:“妹子,你七千买走的,我一万四买回来,这钱不少了。”

    孟箬却一点商量的余地都不给:“陈姐,我直接跟你明说了吧,这房子我是买来住的,你出多少钱,我都不卖。”

    孟箬心里清楚,那房子以后拆迁的价格是陈贵兰夫妻怎么也给不起的。

    “一万四,你都能在市区买个房了。”一旁的余爱国忍不住道。

    孟箬淡定点点头,笑着说:“市区的房子普遍在两三百以上,一万四充其量买个五十来平的小房子,丰西村的房子总面积接近三百平方,还有小院,那哪是市区的小房子能比的。”

    “说起来,我也和陈姐一样,喜欢清净,我当初买下那房子,就是看中了它独栋还带院子。”

    你不跟我说实话,也别想听到我的实话,孟箬心想。

    孟箬死活不松口,陈贵兰也没办法,她转头一脸求救地看向自己丈夫。

    余爱国直接道:“既然如此,那就算了吧。”

    说罢,他就起身,准备离开。

    陈贵兰一愣,然后赶紧也站起身。

    两人走到门口,孟箬也连忙跟上,将他们带来的东西还回去。

    “陈姐你看事没办成,这东西我也不好收。”孟箬笑得一脸为难。

    她不是好占人小便宜的人,交易不成,这些东西自然不能厚着脸皮收下。

    余爱国脸上倒是表现出几分意外,像是意外孟箬竟将东西还给他们。这些东西是初次登门的礼数,虽然交易没谈成,但他们也不会不知礼数地拿回去。

    但既然孟箬都要他们拿回去,他们也不会拒绝,毕竟这些东西加起来也花了有大几十块了。

    余爱国和陈贵兰拎着东西离开孟箬家,陈贵兰忍不住问道:“你刚刚怎么说走就走,也不再加加价?”

    “你还没看出来吗?”余爱国一脸嫌弃地看向她,“那丫头摆明了不想卖,不是价格的事。”

    余爱国好歹也在政府单位工作了这么多年了,这点识人辨事的功夫还是有的,是孟箬压根不想卖,还是他一万四的价格给少了,他还是能一眼看出的。

    “这样啊。”陈贵兰像是不太相信。

    “一万四都不卖,她不会是也知道丰西村的房子会大涨吧?”她像是想到什么似的,连忙问道。

    余爱国想了想,觉得还真有这种可能。

    陈贵兰跟他说过,孟箬知道丰西村开发项目暂停的事,既然她之前能知道那么内部的消息,那她现在知道丰西村项目又要启动的事,就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可能是吧,”余爱国叹了一口气说,“那这事就只能这么算了。”

    陈贵兰也是一副后悔莫及的样子,卖了不说,还是亏三千卖的,真是悔得肠子都青了。

    *

    陈贵兰夫妻走后。

    孟箬见游彻也不主动提卖房子的事,就笑着问:“你怎么也不问问我,一万四这么高的价格,为什么不卖?”

    游彻看向她:“这房子是你花钱买的,卖与不卖当然全在你。”

    孟箬又笑:“那你猜猜我不卖的原因?”

    “这房子以后的价值肯定比一万四高。”游彻说。

    “聪明!”孟箬笑着朝他比出一个大拇指。

    再过了一二十年,这房子的价值翻个几十倍应该是有的吧,不是七千的几十倍,是一万四的几十倍。

    *

    电器厂这边,新品生产已经进入尾声,等质检过关,就可以投入到市场中售卖了。

    游彻正在生产线上巡查时,保卫科的一个科员突然跑了过来。

    “游厂长,不好了,门口有人闹事。”科员气喘吁吁地说道。

    游彻闻言一顿,然后冷静道:“什么事?你慢慢说,不着

    急。”

    于是,保卫科的科员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言简意赅地游彻说了一遍。

    游彻听完明白过来,原来是顾客买到了有问题的电冰箱,来厂里投诉好几遍,厂里都一直拖着不处理。

    “去把售后部的人叫过来,就说我在厂子门口等他们。”游彻转头对身边一个职员说。

    “是售后部的全部同事吗?”职员像是不太确定地问道。

    游彻点头:“是,快去吧。”

    然后他就跟着保卫科的科员往厂子门口走去。

    之前他当众砸掉质量不过关的电器产品,算是给全厂的职工上了一课,让他们把原先不正确的观念给纠正了过来。

    今天他要给售后部的同事上一课,让他们深刻认识到家用电器售后问题的重要性。

    游彻还没走到厂子门口,就听到厂门口传来的声音不小的吵吵声,远远一看,厂门口外围还聚着不少看热闹的人。

    保卫科科长见游彻来了,才连忙装模作样地大着嗓门喊道:“小吴小黄,你们两个快去把围在厂门口看热闹的群众疏散开,这样聚在一起看热闹对咱们厂子的影响多不好。”

    小吴和小黄正准备去疏散,却被游彻抬手拦住了。

    他还正愁没观众呢,保卫科的人把看热闹的群众疏散了,谁给他当免费的宣传。

    “你是厂长?”中年女人斜着眼睛打量了游彻一眼,有点不太相信。

    这么年轻的厂长?真的假的?别是随便找个人冒充厂长糊弄她呢。

    她又不是没见过厂长,哪个厂的厂长不是年纪四五十,再说了,不到四五十也没那个资历当厂长啊。这个小伙儿看着估计三十都没有吧,长得还跟小白脸似的。

    中年女人自己在心里一通分析完,就更不信游彻是厂长了。

    不过她也没直说,而是问:“你是正厂长,副厂长?”

    “正厂长。”游彻说。

    中年女人嗤笑了一声:“就你还正厂长,你别是看我是个妇女,蒙我呢。”

    一旁年近四十的保卫科科长看不下午了,说:“大姐,你还别不信,他就是我们厂的正厂长。”

    “是啊,他就是我们厂长。”旁边也有人附和。

    “行吧,行吧,”中年女人摆摆手说,“既然你是厂长,我就跟你好好说道说道。”

    “这个电冰箱就是在你们电器三厂买的,结果呢,买回去才一个月,就不制冷了,我冻了一冰箱的鱼和肉全都给我闷臭了。”

    于是她又将刚刚在门口念叨了无数遍的话,重新说了一遍。

    “我半个月前就来电器厂,跟你们厂的人反馈过这个问题了,结果呢,你们是推三阻四,”那位中年女人一点不客气地说道,“说,这个坏冰箱你们到底给我怎么解决?”

    “今天你们厂不给我解决,我就赖在你们厂门口不走了。”

    说着,中年女人又像是寻求支持似的对人群道:“正好啊,大家伙儿也都在,大伙儿也给我评评理,这事该不该电器厂来解决。”

    吃瓜群众当然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纷纷吆喝道:“当然,这事厂里不解决谁解决。”

    “是啊,这事不给个说法,以后谁还敢买电器三厂的冰箱。”

    “要我说啊,电器还是买进口的好,质量过关,也不比国营厂子生产的贵多少。”

    ……

    第49章 【49】 怀孕

    “这位同志, 今天我过来就是来给你解决问题的。”游彻耐着性子说道。

    中年女人像是不太相信,斜着眼睛看他一眼:“真的?”

    “当然是真的,我是电器三厂的厂长游彻, 同志,你贵姓?”他问道。

    “免贵姓赵。”中年女人回答。

    “赵同志, 在帮你解决问题之前,我要先确认这个电冰箱是不是我们三厂生产的, 以及故障问题是人为导致的还是冰箱质量问题导致的。”游彻说。

    中年女人一听, 以为游彻是打算找理由耍赖,扯起嘴角冷笑了下。

    “怎么不是你们厂的电冰箱,难不成我还会找个别的电冰箱故意赖在你们厂头上吗?”赵英一脸不善道。

    “赵同志,您先别激动,我就是例行检查一下, 如果确认了是我们厂生产的冰箱就一定会给你解决。”游彻语气平缓道。

    “行, 你检查吧。”

    赵英撇撇嘴,一脸我倒要看看你耍什么花招的样子。

    然后, 游彻就开始认真检查,看型号确实是他们厂生产的冰箱。

    他们厂的产品他这个做厂长的再清楚不过, 他刚一过来就认出是他们厂的冰箱, 但这些是例行的工作流程,他特地做给售后部的同事看的。

    售后部的同事在他到厂子门口后没多久也都到了。

    其实这些工作流程, 他早在售后部工作文件中写明了,奈何售后部的同事还是老观念老思想, 始终转变不过来, 因为他下达的文件最终就成了一叠废纸。

    所以,他今天特地把售后部同事叫过来旁观,就是要告诉他们处理售后问题该怎样执行。

    检查完, 游彻说:“是我们厂的冰箱没错。”

    赵英冷嗤了一声:“不然呢。”

    游彻没有理会她,继续检查冰箱故障是人为导致的还是冰箱本身的质量问题。

    最后检查出是冰箱零部件出了问题,也就是说是冰箱本身质量不过关。

    “可能是冰箱内部零部件松动,导致的接触不良。”游彻说。

    “我早就说了吧,”赵英一脸神气地说,“那你说现在怎么办?”

    “我要求返厂修理,免费修理,毕竟是你们厂子冰箱有问题,没有让我掏钱修理的道理。”像是怕游彻会让她出钱修理似的,不等他说话,赵英就连忙说出自己的诉求。

    “这台冰箱我们会返厂修理,”游彻一脸严肃道,“但这台冰箱返厂修理,您家里不就没冰箱使用了吗?”

    这给赵英整不会了,她一脸疑惑道:“你什么意思?”

    “这台冰箱出故障了,我们电器三厂的售后部会重新给您配一台同型号的新冰箱。”游彻一脸郑重道。

    此话一出,无论是厂子内的职工,还是厂子外看热闹的群众都是一片哗然。

    “什么?配一台新冰箱,游厂长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副厂长严正光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过来了,他反应最快,在游彻说出给闹事大姐配新冰箱之后,立马就出声质疑,且声音不小。

    “是啊,冰箱有问题,返厂修理不就好了,配一台新冰箱,这成本多高啊。”保卫科科长也附和严正光道。

    游彻早就料到会有这些质疑声,并没有理会,一脸的平静,丝毫不受这些声音影响。

    赵英也是一脸的震惊,她在电器厂门口闹,她觉得自己能求到的最好的结果就是电器厂给她的冰箱免费修好。

    如果实在不行,她也不是不可以出一部分修理的钱。

    但让她没想到的是,电器厂厂长竟然直接给她配一台同型号的新冰箱。

    天底下竟然会有这么好的事?还让她给碰见了?

    如果不是在厂子大门口,如果不是旁边有这么多人,赵英都会怀疑游彻是不是诓她。

    “厂长,你说给我配一台同型号的电冰箱?不会是骗我的吧?”赵英笑着说,语气相比之前好了很多,毕竟人家厂长可是要给她配一台新冰箱呢,可不得好好跟人讲话。

    “当然不是,”游彻说,“厂子门口这么多人看着呢,我还能骗你吗?”

    赵英想想也是,这么多人看着呢,他要是敢骗她,就不怕再闹么。

    然后,游彻就对旁边的职员说:“小崔,你把赵同志这台有问题的冰箱拉去仓库,然后再拉一台同型号的新冰箱过来。”

    那位名叫小崔的职员点点头,连忙就指挥着同事帮忙,把那台有质量问题的冰箱拖去了仓库。

    赵英一看,这是要现场给她新冰箱,心里就更有谱了。

    游彻先是一脸平静地等待大家发表质疑,发表想法,等大家都议论得差不多了。

    他直接拿出一个喇叭,对众人说道:“不仅仅是这位赵同志的冰箱,是以后来电器厂购买电器的所有同志,电器三厂承诺,所有家电产品保一年售后

    ,一年内但凡是有质量问题的,你把坏了的电器产品拉到厂子来,我们就给您配一台相同型号的全新的家用电器。”

    严正光见自己质疑的话语非但没引起游彻的顾忌,他还变本加厉起来,说什么以后所有有问题的家电都给换新的。

    他顿时觉得自己的脸被游彻打得啪啪响,游彻这么不把他的话放在眼里,这不是当众下他的面子吗?

    严正光登时气成河豚。

    “胡闹,简直就是胡闹。”严正光的脸涨成了猪肝色,手指发抖地指着游彻骂道。

    “游彻你自己要胡闹,别拖着整个厂子跟你一起啊。”他指着游彻说道,说完掉头就走。

    他要把这事告诉程志礼程书记。

    游彻并不知道严正光又去书记那打他的小报告了。

    他继续对厂子外的人民群众承诺道:“同志们,从现在开始,我们电器三厂不仅会重视家用电器的质量问题,还会将售后问题重视起来,我们承诺一年之内,只要不是人为使用不当导致的电器出问题,我们一概帮忙解决。”

    “厂长,你刚刚说人为使用不当,那我们怎么知道什么是人为使用不当?”人群中有一个人高声问道。

    “是啊,我们怎么知道?”其他人也连忙附和。

    游彻抬起手上的喇叭,给群众解答:“这个你们不用担心,家用电器使用的注意事项我们将会在说明书上明确写出来,大家只要按照上面的规范来使用,就不会出现使用不当的问题。”

    这也是他下一件要做的事情,他将在新品电器的使用说明书中多加一页,家用电器规范使用流程以及注意事项。

    经过他近期的调查,他发现大部分国营厂子生产的家用电器,使用说明书可以说是等于没有,上面就一个合格信息,以及一堆大众看不懂的文字。

    但进口的家电产品就不一样,进口家电的说明书上很详细地介绍了家电使用规范以及注意事项、安全事项等。

    游彻要求他们电器产品的使用说明书,要在进口电器的说明书基础上,再加一个保修说明。

    很快小崔和仓库的一位职员拖着新冰箱过来了。

    大家一看,又是发出一阵热闹的议论声。

    “还真是新冰箱啊,我还以为是说着玩的呢。”

    “这一台冰箱值好几千块吧。”

    “诶,我要是在三厂买家电,用不到一年就坏了,然后拉来厂里换新的,那我岂不是可以年年用新电器。”其中一位群众像是发现了一个漏洞,连忙抖机灵道。

    ……

    赵英看到拉过来的新冰箱,也是一脸的不可置信。

    她像是看什么稀奇物件似的,绕着冰箱转了两圈,同型号,新冰箱。

    这个厂长看着年轻,没想到做事是真阔绰啊。一台几千块的冰箱,说给就给。

    一开始她还有点看不上人厂长,觉着他年轻肯定是个冒牌厂长,罪过罪过,赵英一边欢天喜地地看着自己的新冰箱,一边在心里忏悔。

    冰箱拉过来,游彻还很客气地对赵英说道:“赵同志,这个解决办法,您还满意不?”

    赵英笑得嘴角都快咧到耳朵根了:“满意满意,直接送我一台新的,这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那以后,您家需要什么家用电器,您还会买我们三厂的电器吗?”游彻又问。

    “买,必须来三厂买。”赵英斩钉截铁道。

    “就这保障,我还怕电器出问题吗?出问题我就拉过来找厂子换。”赵英自问自答。

    游彻郑重点头:“对,只要是质量问题,三厂一定换。”

    这时,人群中也响起一些声音。

    “就这保障,换我我也在三厂买。”

    “可惜我一个月前刚买了台彩电,现在家里没钱了,要不然我肯定再从三厂买台电冰箱。”

    “我现在就去信用社取钱,买三厂的电冰箱。”

    ……

    解决完赵英的售后问题,游彻又赶紧召集生产车间的所有职工以及售后部、质检部的同事,在大会议室开了个集体会议。

    这次会议的目的也很简单,重申质量问题的重要性,以及规范售后流程。

    “刚刚厂子门口的售后事故想必大家也都知道了,这就是之前不重视家电产品质量问题的后果,顾客在厂子门口闹,这对咱们厂子的声誉影响是极大的。”

    “质检部的同事,”说着,游彻看向左下方的职工,“保证电冰箱无故障运行一年以上,这种最基本的,就不用我再三令五申了吧。”

    “售后部的同事,”游彻又看向右下方的职工说道,“售后问题如何处理,我早在下发至部门的文件中就详细告知了,大家回去都好好钻研钻研文件。以后售后问题怎么解决?就不用我再多说什么了吧,就按照我今天的流程来。”

    “如果遇上把握不准的再写报告汇总到我这里。”游彻最后道。

    会议进行了小半个小时才结束。

    游彻刚回到办公室不久,厂办助理就汇报道:“游厂长,程书记让您去一趟他办公室。”

    *

    严正光被游彻气走了,就直奔程志礼程书记的办公室告状去了。

    “书记书记,您再不管游彻,咱们厂子就要被他给搞垮了。”

    严正光一进程书记办公室,就一副出大事的样子,给程志礼吓了一跳,以为真出什么大事了。

    程志礼向来是个慢性子,他摆摆手让严正光坐下慢慢说。

    于是,严正光就把刚刚厂子门口发生的事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

    说到最后,严正光还不忘补充道:“书记,刚刚我在厂子门口也是多番劝阻,但这个游彻是一点也不听我的。”

    这回他是真的被游彻给气到了,以至于以前他还装装样子管游彻叫“游厂长”,今天就直接“游彻游彻”的叫了。

    程志礼听完,低头思忖了片刻,说:“老严,你去把游彻叫过来吧。”

    严正光以为程志礼这是要严厉地批评游彻,脸色的喜色盖都盖不住。

    “好的书记,我这就把他叫过来。”

    严正光跑去厂长办公室找游彻,却落了个空。

    厂办助理说游彻开会去了。

    于是严正光又去大会议室找游彻,他在会议室后台等了一会儿,一脸不屑地听了听游彻主持的会议内容。

    严正光是听一句,冷笑一句。

    又是严抓质量的事,又是重视售后问题,这两件事,游彻来来回回都说多少遍了,他耳朵都听得起茧子了。

    严正光坐在会议室后台等了几分钟,游彻站在主席台前却迟迟不结束会议,很快,他便等得不耐烦了。

    这要是换个人,他肯定直接冲到主席台前,打断他的会议。

    可现在主持会议的是游彻,电器厂厂长,而他只是一个副厂长。虽然明眼人一眼能看出他和游彻不对付,但他这样公然跟游彻作对,总怕落人口舌。

    于是,严正光又跑回厂长办公室,让厂办助理转达书记找游彻,让他去趟书记办公室。

    游彻到书记办公室后,程志礼并未如严正光期待的那般劈头盖脸地就指责他。

    只见,程志礼微笑着让游彻坐下,心平气和地对他说:“小游啊,听老严说你刚刚在电器厂门口处理售后的问题,你能不能给我从头到尾讲讲这事,然后再说说你这么做的用意啊。”

    听完程书记的话,游彻这才明白过来,严正光跑来书记办公室打他小报告了。

    不过,游彻是一点都不怯,他这么做就是有自己深层次的用意。

    程志礼听完游彻的讲述,微笑着点点头,表示认同。

    “确实是挺新颖的做法,这样做说不定还真的可以扭转咱们厂子的名声。”

    一听书记竟然还认同游彻的做法,严正光懵了。

    但也只懵了一瞬,很快,严正光继续不死心道:“书记,他这样做对顾客是好,顾客是喜欢,但是对咱们厂子呢,他有没有想过咱们厂子将要承担多大的损失。”

    “有问题就可以换新的,那这个人是不是买了一台电冰箱,他一辈子都不用再买了

    ,坏了就可以来咱们厂换新的?”严正光质疑道。

    游彻连忙纠正:“严厂长,你理解错了我的意思,我跟大家说的是一年之内有质量问题可以换新,这里有个很重要的前提,一年之内。”

    严正光不等游彻将话说完,就打断道:“那又怎么样?”

    坐在他们对面的程志礼,看着严正光这个态度,面上出现几分不悦。

    “严厂长,你能听我把话说完吗?”游彻面无表情道。

    严正光身体往后一靠,脸上浮现不屑的神色。他抬了抬手,像是在表达“你说你说,我看你怎么说”。

    游彻继续刚刚的话:“咱们电器厂的电器产品至少要保证无故障运行一年,质检部那边才会批准合格。”

    “换句话说,只要是合格的产品,一年的时间咱们的电器是不会出问题的,”说罢,游彻转头问,“我这样说,严厂长你明白了吗?”

    严正光一怔,才反应过来这话里的陷阱。其实也不算是陷阱,只要是从三厂出去的电器,至少是保障了一年的时间,很多厂子一年时间还不保障呢。

    “那你就不怕那种故意把电器搞坏的顾客?”严正光问。

    “这种顾客当然会有,但咱们维修部的同事也不是吃素的,是不是人为破坏,他们难道看不出来?”游彻一句话直接怼得严正光无话可说。

    严正光正思索着怎么继续挑游彻错的时候,一直旁观的程志礼开口了。

    “好,这件事你们讨论完了,该轮到我说说我要解决的事了。”

    闻言,两人齐齐看向程志礼。

    “老严,你知道我为什么让你把小游叫过来吗?”程志礼先是看向严正光问道。

    严正光一脸茫然地看向程志礼。

    程志礼也料出他不会理解,就自己回答自己提出的问题:“我是为了解决你和小游之间的问题。”

    这已经是严正光第二次因为这种小事跑来找他了,上一次是游彻砸有质量问题的电器时。上次严正光来找他,程志礼也点了他,奈何他就是不开窍。

    所以这次程志礼决定好好说说他。

    程书记的话只说了一半就停下来,搞得严正光更懵了。

    “老严啊,我听你的描述,又听小游的描述,你是当着大家的面否了厂长的决策?”程志礼问。

    严正光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犯了一个大错误。

    不仅如此,他还蠢到自己把自己犯的错误抖到书记面前。

    “老严啊,你是副厂长,你当着大家的面去否厂长的决策,你让外人怎么看我们电器三厂,这一百多万的外债还没解决,副厂长和厂长就先斗起来了?”

    “这要是传到上头领导那,上头领导又要怎么看我们三厂?”

    程志礼说话的语气听着还是和和气气的,但他说的这些话却一点也不和气,看严正光的脸色就知道了,严正光的脸都给吓白了。

    “程书记,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担心厂里的损失,一着急也没顾及场合,就直接说了出来。”严正光赶紧解释。

    程志礼却抬手打断他的解释,他根本不想听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

    其实,程志礼也明白严正光的心态,无非是不服自己矮游彻一头。严正光干了多少年的副厂长了,游彻干厂长才多少天,况且游彻还是特殊手段升上来的厂长。

    “老严,绕弯的话我就不多说了,”程志礼面色严肃道,“在厂子的决策上,我希望你尊重游厂长的决定,即使你们意见出现分歧,我也希望你们私下里去解决。”

    “不要再让我看见类似的情况,厂子的副厂长当着众人的面去驳厂长的决定。如果你可以驳厂长的面子,那是不是代表其他科的科长也能驳厂长的面子,那小游这个厂长还怎么当,他还怎么去领导整个厂子走向更好?”最后这几句话,程志礼说得有些重。

    严正光羞愧地低下了头。

    “以后这种背着人打小报告的事,就不要再做了,你们要是意见分歧到私下也解决不了,那你们就一起来我办公室向我汇报。”程志礼语气不悦道。

    在书记一声声的批评中,严正光的脸色由白转变成红。

    最后,两人先后走出了程书记的办公室。

    走廊内,严正光看着游彻远去的背影,眯了眯眼,从今天起他和游彻算是彻底结下了梁子。

    *

    这段时间的摆摊都还算是稳定且顺利,卖完两大桶的卤味,每天基本上都能有两百多块的收入。

    孟箬开始一个星期去一次信用社存钱,除去购买食材的成本,每次都能存个七百左右。

    又过了一个礼拜,罗丽萍发现,罗成才又开始晚归了。

    这才消停多久,她哥不会又复赌了吧?罗丽萍皱着眉想。

    罗丽萍不知道的是,罗成才之所以消停这么久,并不是因为黄秋娥和他吵了一架,而是因为他把自己存折里的钱给输光了。

    把钱输光这事,罗成才是瞒着黄秋娥的,不瞒着她,黄秋娥估计会跟他拼命。

    当然,罗成才也知道这么瞒,瞒不了多久。

    所以他也是抱着能瞒几天是几天的心态,但他没想到的是,变故在前两天突然发生。

    黄秋娥突然跟他说,她娘家表弟结婚,要取点钱随份子,随便再买些见面礼,让他把存折给她。

    黄秋娥没上班,存折里的钱都是罗成才存起来的工资,存折也一直都是罗成才自己保管。

    罗成才当下心里一慌,问:“要多少钱?我给你去取。”

    “要取就取个一百吧,三十随份子,二十买见面礼,剩下五十给我当下个月的零花,正好我身上也没钱了。”黄秋娥说。

    罗成才:“行,什么时候要?”

    黄秋娥见罗成才竟然答应得这么爽快,都有些意外地瞅了他一眼,心想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跟他要钱第一回这么爽快,之前不是嫌她一次要多了,就是逼逼叨叨的说什么赚钱不容易,要她省着花。

    “不着急,过两天吧。”罗成才答应得爽快,黄秋娥说话的语气都温柔了几分。

    “那行,过两天给你取。”罗成才嘴上答应得爽快,心里却慌得一批,别说一百块了,他现在的存折比他脸还干净,一块都取不出了。

    他答应黄秋娥不过是心虚的缓兵之计,怕黄秋娥发现他存折里的钱都没了。

    之后,罗成才就在发愁这一百块钱要怎么变出来给黄秋娥。

    找他爹要?

    他要是突然找他爹要钱,他爹会不会起疑。

    想到这,罗成才连忙摇头,不行,不能找家里人要,容易露馅。

    就在罗成才纠结找哪个同事借这一百块钱的时候,赌棍孙大力又找上了他。

    孙大力帮他打开了思路,输掉的钱是可以赢回来的。

    而且要论来钱快,哪条路能比得上赌。与其想破了头也不知道能找谁借这一百块钱,还不如想办法在赌桌上赢这一百块钱。

    罗成才一拍大腿,觉得这法子可行。

    可现在还有一个问题摆在他面前,他没有本金啊,没有本金是压根上不了赌桌的。

    很快,孙大力又给他指了一条明路。

    “你没钱,你爹你妈也没有吗?”孙大力说。

    罗成才一拍脑门,觉得孙大力说得很对,是啊,他爹那还有个存折呢,关键他还知道他爹把存折藏在哪儿。

    *

    郑婉发觉自己这段时间格外容易困,很嗜睡,好像身体也在悄无声息地发生变化。

    这天早上,郑婉一起床,就感觉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她趴在洗手池上干呕了半天,却什么也呕不出来。

    筒子楼每一层都设有卫生间,每层的卫生间同一层住户共用。进门的前半部分是洗衣服的洗水池,后半部分才是厕所。

    郑婉趴在洗手池上干呕的时候,旁边一个大姐好奇地凑过来。

    “哟,这是干啥呢,一大早的。”大姐阴阳怪气道。

    郑婉刚想说胃里不舒服,大姐就取笑道:“该不会是有了吧。”

    闻言,郑婉搭在水龙头上的手一顿。

    有了?她怀孕了?

    第50章 【50】 真面目

    “大姐, 你可别乱说,我就是早上起来胃不舒服。”郑婉笑着怼了大姐一句。

    说完,郑婉扭头就回了房间。

    大姐撇撇嘴, 鄙夷地瞅了她一眼,心想, 还嘴硬,她都生两个了, 能分不清楚胃不舒服和孕吐的区别?郑婉刚刚那样子就是怀孕早期的孕吐, 看着吧,绝对不会错。

    郑婉回到房间,心乱如麻地坐在床沿发呆。

    汪文周去上班了,出租屋里就剩她一个人。

    怀孕?

    这种可能性不是没有,毕竟她和汪文周在一起后, 从来就没有过什么措施。

    她也跟汪文周说过, 让他去买计生用品。

    可是汪文周总是推说那东西太贵,成本太高, 就没买过。

    怀孕?她一想到这个可能就坐立不安。

    郑婉像是幡然醒悟,突然意识到自己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跟汪文周同居。

    她才十八岁, 就要生孩子?上一世的她都没这么早生孩子。

    更重要的是, 她还没结婚。她还没结婚就怀孕了,这要是传出去, 别人会怎么看她。

    郑婉就这样浑浑噩噩地过了一天,好在反胃呕吐的事, 只在早上出现了那么一会儿, 后面她就没再干呕了。

    察觉这个现象后,郑婉便在心里祈祷自己只是胃不舒服,不是怀孕了。

    可老天似乎并未听见她的祈祷, 干呕在第二天早上再次发生了。

    她不敢再去公共的洗水池那边,只敢在自己房间里对着一个盆干呕,因为早上没吃,呕了半天也只呕出一些酸水。

    郑婉再次坐立不安起来,她感觉她要是再这么干呕下去,那她十有八九就是怀孕了。

    这个年代要想买个后世那种验孕棒怕是不容易,就算能买到她身上也没钱。

    那要想知道自己有没有怀孕,就只有去医院了。但她这种未婚的人,肯定不能去挂医院的妇产科啊。

    第三天的时候,她去公共卫生间上厕所,她发现自己对气味极其敏感,一闻到厕所的味道,就开始不受控制地干呕。

    她趴在洗手池上,对着池子呕出酸水。

    那位大姐像是一听到郑婉呕吐的声音,就突然闪现似的,出现在她身边。

    “你肯定就是怀孕了,”大姐站在门口,一脸笃定道,“你看你都干呕多少天了,还非不承认。”

    郑婉刚想扶着墙壁反驳大姐的话,奈何,她刚一起身就闻到那股厕所味,然后胃里又是一阵翻江倒海。

    “丫头,你还没结婚吧?”大姐说,“我看你跟你对象都住一起了。”

    “大妈劝你一句,趁还没显怀,赶紧跟你对象结婚吧,”大姐忽然好言相劝道,“不然等你显怀了,世人可是要戳着你脊梁骨骂你不知廉耻的。”

    郑婉扶着墙壁神情复杂地看了一眼大姐,没说话。

    她捂着口鼻,出了卫生间。

    经过这么几天,她也基本确定她就是怀孕了。

    好在,有一点她是确认的,汪文周爱她,那么怀孕这件事对他来说就是一件大喜事。

    或许,都不用她提,只要她告诉他怀孕的事,他就会心花怒放地先跟她求婚。

    上一世,谭林是爱她的。那时,她发现自己怀孕,把这个消息第一时间分享给谭林,谭林那高兴得手足无措的样子,她到现在还记得一些。

    汪文周也爱她,所以他的反应,应该会跟谭林差不多吧,高兴得手足无措,然后单膝下跪向她求婚。

    郑婉坐在床沿畅想着她将怀孕的消息告诉汪文周的画面。

    *

    刚下班的汪文周完全不知道自己即将当爹的消息,他还在脑海中思索着该找个什么样的理由甩掉郑婉。

    最好是能找个郑婉的错处,这样她就不会再纠缠他了,汪文周想。

    汪文周一回到家,郑婉就很热情地帮他捏肩捶腿。

    汪文周指了指买过来的菜,有些不耐烦道:“行了行了,我不累,赶紧做饭去吧,我饿了。”

    郑婉瞅了一眼桌上的菜,笑着说:“烧饭不着急,我有件喜事告诉你。”

    汪文周揉了揉眼角,随口问:“你还能有什么喜事告诉我?”

    原本郑婉是准备直接告诉汪文周她怀孕了的,但看他这个样子,她忽然又决定绕个弯子。

    “我们在一起也这么久了,之前咱们刚在一起的时候,你可是口口声声跟我说要对我负责的,”郑婉娇嗔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娶我过门啊?”

    闻言,汪文周一顿。

    “怎么突然说起这事了?”汪文周不自在道。

    他像是想起什么,问:“你要告诉我的喜事就是这个?”

    “不是,”郑婉并未察觉汪文周脸上的异样,脸上依旧挂着笑,“你先回答我的问题,你打算什么时候娶我?”

    汪文周还是不回答,甚至脸上出现了不耐烦:“有事说事,别扯那些有的没的。”

    郑婉像是意识到什么,收敛了脸上的笑。

    “你是不是不想娶我?”她咬着唇问。

    汪文周没说话。

    他的沉默像是给了郑婉另一种回答。

    她眼睛忍不住红了:“我要是怀孕了呢,你还不想娶我?”

    汪文周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道:“你说什么?”

    “我怀孕了,你的孩子。”郑婉红着眼睛看向他,一字一顿道。

    “怀孕了?怎么可能?”

    其实汪文周也知道这事极有可能是真的,他跟郑婉在一起这么久,就没做过什么防御措施。

    他这么说,只是不敢相信这个事实。

    把人肚子搞大了,可就不是一般的问题了。

    “怎么能搞怀孕呢?”汪文周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抓完头发后,他又抬头质问郑婉:“你怎么就不知道吃点不怀孩子的药?”

    “我没钱,你有给过我钱买药吗?”郑婉说,就算有她也不会去吃的,那药很伤身体,吃着吃着很有可能就一辈子不孕不育了。

    汪文周又狂抓了几下头发:“那现在怎么办?”

    “怎么办,刚刚我已经跟你说了,娶我,我把孩子生下来。”郑婉红着眼,但语气却格外的冷静,至少比汪文周冷静多了。

    听到这话,汪文周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似的跳起来:“你想什么呢?我不会娶你。”

    “我跟你在一起,就是为了玩玩,我为什么要娶你,我不会娶你!”汪文周语气肯定中带着点歇斯底里道。

    郑婉看着汪文周像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终于,蓄在眼眶的泪水滑落下来。

    怎么会?他一开始不是很爱她的吗?他不是承诺会对她一辈子好,会让她过上好日子吗?

    难道,从一开始她就被汪文周的花言巧语给骗了?

    郑婉像是醒悟过来。

    怎么会这样?郑婉不敢相信,她是活过一世的人,怎么还能把人生过成这样?

    “那你说孩子怎么办?”她忍住没哭出声,可眼泪却是不受控制地往流。

    “打掉。”汪文周斩钉截铁的说出两个字。

    听到这两个字的郑婉像是被汪文周的薄情与狠心气笑了,又像是被自己的愚蠢给气笑了。

    “打掉?去哪里打?去医院打吗?”郑婉哭着笑着问,“我一个未婚的女孩,去医院打孩子,你让我以后怎么嫁人?”

    “医院不行,那就去黑诊所。”汪文周道。

    如果她现在还是十八岁的郑婉,可能不知道打孩子的痛苦与后遗症。但她是活过一世的郑婉,上一世她可从别人口中听到过太多这种,去黑诊所流产丢命的事了,或是在黑诊所流过一次后,就再也怀不上。

    她不会去医院打孩子,更不会去黑诊所。

    “汪文周,我再问你一遍,你是铁了心不娶我是吧?”郑婉问。

    “对,”汪文周回答得理直气壮,“我刚刚也跟你明说了,我跟你在一起就

    是为了玩玩。”

    “好啊,”郑婉点点头,“既然你这样,那我就去电器厂举报你,我要让你被电器厂开除。”

    郑婉一副要跟他拼个鱼死网破的架势。

    汪文周一脸震惊地看向她,威胁道:“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郑婉毫不示弱。

    她也真是被汪文周给逼急了。

    下一刻,汪文周扬起巴掌,“啪”的一声在她脸上扇了一个耳光。

    郑婉捂着火辣辣的脸,眼泪哗啦啦地往外冒,她咬牙切齿道:“汪文周你打,你最好是把我打死,不然我只要还剩一口气,我都会爬到电器厂举报你。”

    汪文周看出郑婉这是抱着必死的心,在跟他斗,他怂了,因为无论如何,他都不想丢掉电器厂的铁饭碗。

    转眼,汪文周“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拉着郑婉的衣服祈求郑婉放过他。

    “郑婉,我求求你,你别去电器厂举报我,你放过我好不好。”

    “当初你骗我,让我和你在一起的时候,你怎么不想想放过我?”郑婉冷着声音反问。

    汪文周见自己都下跪了,郑婉还不松口,气得忍不住怼道:“当初是我单方面骗你吗?你不也是心甘情愿?”

    郑婉咬着唇仇恨地盯着他,她恨,恨自己的愚蠢,恨自己明明知道汪文周是个玩弄女性的渣男,却还是抱着侥幸的心态,总觉得汪文周对她也许是不一样的。觉得汪文周即使对别的女人是花心,但可能对自己就是真心的呢。

    她真是太蠢了,一个人的本性怎么可能轻易就改变。

    见郑婉不说话,汪文周又怕她翻脸立马去举报他,于是他又软着声音认错:“好好好,是我的错,我当初不该欺骗你。”

    “郑婉,你要我认错,我认错,你别去电器厂举报我好不好?”汪文周继续祈求道,“除了娶你,你要我做什么我都答应你。”

    听到这句“除了娶你”,郑婉笑了。

    汪文周到底是有多嫌弃她,多看不上她,哪怕是把他逼到这个份上,他都不愿意娶她。

    也好,她也醒悟了,看清了汪文周的真面目,就算现在他想娶她,她都不愿意嫁了。

    “把你的存折拿出来。”郑婉说。

    “你要我存折干嘛?”汪文周猛地站起身,一脸防备道。

    郑婉:“要工作还是要存折,你自己选。”

    “好好好,”汪文周气得点头,“转头去柜子里找出了存折。”

    虽然不情愿不舍得,但还是乖乖将存折递给郑婉。

    郑婉要他存折绝不是只看看那么简单,她肯定是想要他存折里的钱,汪文周想。

    果然,下一秒,郑婉将存折递还给他,说:“存折里的七百块钱,明天取出来,我要全部。”

    之前,汪文周跟她说,他兜里掏不出一百元,但他存折里却还是存了几百元的。

    “什么?”汪文周一听,又是惊得跳起来,“你要七百?”

    “不给,我一分都不会给。”汪文周气势汹汹道。

    “要工作还是要七百,你自己选。”相比汪文周的气势汹汹,郑婉的语气就显得平静很多。

    其实,此时此刻的郑婉更透着一股平静的疯感。

    汪文周瞬间怂了:“好,我明天取给你。”

    他收起存折,转念想到什么,一脸卑微地祈求道:“能不能给我留一百。”

    郑婉不容置喙道:“七百,一分都不能少。少了一分,我就去电器厂举报你。”

    “行啊你郑婉,一点活路都不给我留。”汪文周气得咬着牙说。

    “你刚刚不是打掉孩子吗?你给我留活路了吗?”郑婉面无表情道,“既然你都不给我留活路,我为什么要给你留活路?”

    隔天,郑婉收到汪文周取来的七百块钱,拎着提前收拾好的包袱就准备走,汪文周却出声叫住了她。

    “收了钱,你不会再去电器厂举报我吧?”汪文周不太确定道。

    “不会。”郑婉回答。

    “孩子你会打掉的吧?”汪文周继续不确定地问道。

    “这样的孽种,我留着干嘛?”郑婉平静地反问。

    听到郑婉的回答,汪文周总算是满意地点头,然后放郑婉离开。

    郑婉走下楼,转身抬头看了眼这个她生活了几个月的筒子楼,顿时有种物是人非的感觉。

    还好身上还揣着七百块钱,人只要有了钱就有了底气。

    孩子肯定是要打掉的,既然准备打掉就要趁月份还小早点打掉。

    但在打孩子之前,她先要找个住的地方。

    郑婉站在大街上,茫然地看着大马路上来来往往的人,忽然觉得很累,很想找个人依靠。

    她想了想还是决定去一趟孟家,找自己的亲妈李梅。

    *

    罗成才第一天晚归,黄秋娥看在他昨天爽快地答应给钱的份上没有过问。

    罗成才晚上十点多回家的时候,黄秋娥只说了句:“回来了?”

    他心虚地点头,“嗯”了一声,没敢多说一句话。

    等到第二天第三天的时候,黄秋娥忍不了了,质问罗成才:“你这是又开始了?”

    罗成才随便找了个理由搪塞过去,并还答应明天就把那一百块钱取给她。

    看在一百块钱的份上,黄秋娥将已经到嘴边骂人的话,又给生生咽了回去。

    可是等到第四天,黄秋娥并没有等来那一百块钱,罗成才照旧一下班人就跑没影了。

    明天她就要去娘家喝表弟的喜酒了,但是钱还没拿到手。

    黄秋娥想想觉得不能等罗成才取钱了,她转头进房间,打开衣柜,开始翻找罗成才藏起来的存折。

    反正存折密码她知道,明天一早她就去信用社取钱。

    很快,黄秋娥便在一堆衣服里找出了存折。

    她笑着打开存折一看,傻眼了。

    存折里的两千多块钱,一分也没有了。

    于是,罗丽萍一进门就看见了眼前这一幕。

    黄秋娥手举着存折嚎叫着去找隔壁房间的何春花和罗根平。

    黄秋娥大叫一声,骂道:“这个天杀的罗成才,钱没了,钱全没了。”

    存折一直是罗成才自己管着的,这里头的钱没了,那只有一个答案,罗成才把存折里的钱取完了。

    至于钱到底花没花光,黄秋娥不知道,她甚至都不知道,两千多块钱,罗成才是花到什么地方去了。

    很快,黄秋娥便联想到这段时间罗成才的晚归,她觉得这不见的两千多块钱肯定跟罗成才晚归有直接关系。

    正准备睡觉的何春花和罗根平被黄秋娥的大嗓门吓了一跳,何春花连忙拉亮电灯,坐起身就问:“这是干啥呢,这大晚上的,嚎什么嚎啊?”

    和他们睡一起的罗宝生也给吓醒了。

    黄秋娥直接将手上的存折丢到两位老人面前:“还问我嚎什么?你们怎么不看看你儿子干的好事,存折里的两千多块钱全没了。”

    罗根平连忙捡起存折一看,钱还真取光了,看取钱的时间,是分批次取的,早在十来天前就取完了。

    一旁的何春花也连忙凑上前查看,钱还真没了。

    “两千多块呢,这么多钱,成才是取去干嘛去了?”何春花吓得面色惨白地问。

    “你怎么就知道是成才把钱取走了?”都到这个份上了,罗根平还想着帮自己儿子说话。

    “屋里总共就这几个人,不是成才取的,不是我取的,难道是进了贼?”黄秋娥不给情面地怼道。

    这时,两个老人竟然一齐看向站在门口看热闹的罗丽萍。

    罗丽萍被两人的视线给气笑了:“你们看我干嘛?我都不知道我哥存折藏哪里,再说了我也不知道存折的密码啊。”

    罗根平何春花两人觉得罗丽萍说得有道理,这才收回了视线。

    于是乎,问题又回到了罗成才身上,他们的宝贝儿子把钱取了干啥去了呢?

    罗丽萍倚在门框上笑笑不说话。

    想着想着,何春花像是突然意识到什

    么,连忙跑去衣柜翻找罗根平的存折。

    何春花翻找了半天也没找出来。

    她一脸焦急道:“他爹,你存折呢,怎么不见了?”

    “怎么会不见?”罗根平皱着眉走过去,也开始翻衣柜里的衣服。

    两人都快把衣柜给翻个底朝天了,就是没见存折。

    罗根平的存折好像还真不见了。

    “存折呢?存折呢?”罗根平大着嗓门问道,心里明显是慌了。

    存折哪儿去了,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

    “存折里有六千多块钱呢,是我给宝生存的老婆本啊。”何春花拍着衣柜门开始嚎。

    “这里头是我这么多年的工资啊,一分钱一分钱攒起来的。”罗根平也是一脸痛心地说道。

    一个两个都挺有钱的,一个存折两千多,一个存折六千多,就她傻乎乎地把自己挣的钱都交给家里。

    罗宝生才八岁,罗根平和何春花就开始给他存老婆本了?敢情他们的工资好好存着,用她每个月交的钱供家里,结果吃肉还背着她?罗丽萍想想都觉得可笑。

    罗家一家人嚎得最欢的时候,罪魁祸首罗成才回来了。

    何春花一看见进门的罗成才,就赶紧像个炮弹似的冲过去,一把揪住罗成才的衣服,从他衣服里翻出了存折。

    在翻出存折的第一时间,何春花连忙打开存折查看,一看见上面的数字,何春花感觉天塌了似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何春花坐在地上边哭边嚎:“我的儿啊,六千块钱啊,你花哪里去了?”

    罗根平见状也是踉踉跄跄地快步走过来,然后不死心地拿起地上的存折查看。一看完,罗根平也是面色惨白地坐在了椅子上。

    两千多加六千多,小一万块钱,罗成才不到一个月就输光了。他赌得是有多大?

    罗成才知道事情发了,愣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办。

    其实,早在今晚把钱输光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完了。

    一开始他是为了赚回一百块钱,偷的他爸的存折。

    结果第一天他非但没有赢回一百块,还输了五百,钱输得越多,他越害怕,越想翻盘,到后面他为了翻盘越赌越大,等对方说他身上没钱的时候,他才缓过神来。

    就这四天的时间,他把他爸存折里的六千多块全输光了。

    因为没钱押注,他被赶了出来。

    他手上捏着一分钱也没了的存折,夜里的阵阵凉风吹在他的脸上。那时候天刚黑,但他不敢回家,他饥肠辘辘地在外面溜达了两三个时间,才迈着沉重的脚步往家的方向走。

    等罗根平坐在椅子上缓过来,他转身去了厨房,然后手上拿着火钳走出来。

    火钳是铁制的,平时用来夹煤炭或拨弄灶里的柴火。

    罗根平举起火钳,就要往罗成才身上砸。

    罗成才看着父亲手上举起的火钳,腿吓软了,“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爸,我错了。”一个二十多岁的大男人哭出了声。

    罗根平正在气头上,面对儿子的认错并不领情,铁制的火钳还是落在了罗成才的背上,只不过罗根平也怕打坏儿子收了一点力道。

    原本坐在地上的何春花见状,连忙起身,哭着用身体护住了罗成才。

    何春花一边用拳头捶在罗成才身上,一边哭着问:“儿啊,你跟娘讲,你这些钱都花到哪里去了?”

    罗成才躬着背,涕泗横流地解释:“妈,我拿去赌了。”

    *

    罗家一家人现在忙着折腾罗成才赌博的事,压根没人管罗丽萍,罗丽萍也落得清闲,好好摆摊赚钱。

    眼看着再有几天就到月底了,罗丽萍开始盘算着租房子的事。

    月底就是往家里交钱的日子,她要是不交或者没交够,罗家一家人肯定跟她没完。

    到时候吵起来估计就是她被扫地出门,与其这样,她还不如早做打算,提前找好房子,到时候痛快地和他们大吵一架,就提包跑出来。

    孟箬看着存折里的两千块钱,心里别提多高兴了。

    她是月初跟罗丽萍合作摆摊的,现在临近月底,加上月中发的工资,存折上已经有两千多块了。

    晚上吃饭的时候,孟箬就在想要不要把这两千块钱取出来,先还一部分。

    今天罗丽萍没来这边吃饭,她上楼和孟箬分完今天的钱,就匆匆忙忙地走了,说是和房东约好了看房子。

    孟箬吃得差不多正打算收碗的时候,游彻忽然叫住了她。

    “等下,有个东西要交给你。”游彻说。

    孟箬纳闷地抬头看他,然后就看着他从包里拿出一沓牛皮纸包着的东西。

    厚厚一沓,长方形。

    孟箬正在思索这是什么的时候,游彻将牛皮纸包着的东西递到了她手上。

    “打开看看。”游彻有些不好意思道。

    孟箬虽然疑惑,但还是听话地打开,然后她惊得瞪大了双眼。

    牛皮纸里包着的是钱,厚厚一沓的钱,孟箬粗粗看了一眼,估摸这得有好几千块。

    “这是什么?”孟箬手上拿着钱,笑着问。

    “钱。”游彻耿直地回答。

    孟箬忍俊不禁:“我当然知道这是钱,我是问你这是哪来的钱?”

    “工资。”游彻如实回答。

    “预支的两个月的工资。”他补充道。

    两个月的工资,那就是四千块,孟箬心想。

    “给我的?”孟箬问。

    游彻点头:“你不是借了你爸三千块钱急着还嘛,先拿这个钱还吧。”

    看来他知道这一个月她起早贪黑的做卤味,是为了快点还钱,孟箬忽然感觉心里一暖,有种自己的事被人记在心里的温暖。

    这种感觉以前就一个人给过她,她在另一个世界的妈妈。很多时候她随口说的一句话,她妈妈都会记在心里。

    比如她坐在店里,看见外面推着小车卖冰糖葫芦的,她会嘴馋地念叨一句:“好久都没吃冰糖葫芦了。”

    她之所以这么念叨,并不是当时真的多想吃冰糖葫芦,而是突然想起小时候吃冰糖葫芦的那种快乐,随意感慨一句。

    但妈妈会把她随口的念叨记在心里,妈妈会拿着手机,出门叫住卖冰糖葫芦的小摊车,买两串冰糖葫芦,母女俩一人一串,坐在店里吃。

    冰糖葫芦其实并没有多好吃,里面的山楂太酸,外面的糖衣又太甜。但她吃着冰糖葫芦还是很开心,觉得自己此刻很幸福,因为她在和妈妈一起吃冰糖葫芦。

    那时的孟箬突然意识到,人在品尝美食时感到幸福,很多时候这种幸福感并不单单是食物本身带给你的,而是跟你一起品尝美食的人带给你的。

    哇,又能吃到妈妈烧的红烧肉。

    哇,又能和妈妈一起吃饭。

    这种感觉真好!

    每次和妈妈相聚一起吃饭,她都会这么在心里感叹。

    孟箬调整了一下情绪,对游彻说道:“你等下,我也有个东西要给你看。”

    孟箬跑回房间拿自己的存折,游彻乖乖站在原地等她。

    孟箬打开存折,有些小得意地向他展示自己的存款。

    “两千块。”孟箬笑着说,脸上的笑容明媚又恣意。

    “摆摊一个月的收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