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重组家庭 学姐回家过年，学弟讲述重组……
日子在细碎的温馨中平静流淌。夏去秋来, 秋去冬来。转眼间，年关将至。
屋外是北风凛冽的寒气。小小的出租屋内，布置得温馨明亮, 温暖如春。
程之遥正兴冲冲收拾着行李。
过年啦, 她要回家啦！
一整年都没回去了。过年这几天, 她怎么着也要回去, 因为过年, 当然要和家人一起过啦！
说是收拾行李, 其实她更像个甩手掌柜。她一边端着小盘，拿着小叉子吃着刚剥好的红心蜜柚, 一边看李衍忙忙碌碌帮她整理行李箱, 只负责做出判断：这个要不要带？要的。这个呢？不要带。这个呢？要带，要多带一点！
然后李衍就会帮她把东西整整齐齐收纳好。
衣服整整齐齐地码放在行李箱中，电子产品被妥帖放好，生活用品也分门别类地用小袋子装好收纳在一切可以利用的角落, 整洁得简直连强迫症都挑不出一点毛病。
看这种富有条理的收纳过程真的是赏心悦目。程之遥一边吃吃吃一边在旁边欣赏着，就听李衍边收拾边说：
“学姐你能不能早点回来呀，我会想你的……”
程之遥“叭”就果断亲了口他的脸：
“学姐也想你！”
李衍就不说话了，只捂着自己的脸害羞地笑。
程之遥看着眼前的人, 又漂亮, 又温柔，她真是喜欢呀喜欢。
她把手伸进人怀里, 又开始不老实起来了。
李衍羞涩而欲拒还迎地躲闪着，说不要呀学姐现在不要，然而哪里有一点拒绝的效果，最终又被推倒在床上，被人为所欲为了。
程之遥在他怀里埋头rua了一阵儿, 又抬起头揉他的脸说：
“乖。等我年后回来呀，我就给你带很多好吃的。我家的柿饼是自己种的哦，跟平时见到的那些可不一样，不打农药，又香又糯，甜甜的入口即化，很好吃的~”
李衍脸蛋红红地看着她：
“学姐我等着你……”
程之遥又开心地揉着他的头发和脸蛋玩了一会儿，边随口问道：
“哎，那你什么时候回家呀？订好机票了吗？”
谁知李衍听到这话脸色却变了。他脸上的红晕慢慢褪去，头发丝都一根一根地耷拉下去了。
“我，我不回去了……”他垂着眼睑小声说，却又抬起手臂勾住她的脖子说，“我就在这里一直等着学姐好不好……”
程之遥摩挲着他光洁的手臂，觉得奇怪：
“但过年你不回你老家自己在这里过啊？你爸爸不急着让你回去吗？”
她忽地想起，去年这个时候，也是李衍帮她打包好行李。等她回来，打开门就看到李衍已经在这里。她当时烦心事很多，也没问他过年去了哪里，只当他是回来的早，根本没想别的。
李衍移开视线。
“我好几年没在家过年了。”他低落地说，“而且我爸也不会催的。他已经组建了新的家庭。每年冬天，他都会带着一家人去温暖的南半球度假。”
嚯。候鸟一样。有钱真好。
不过现在不是关注这个的时候。
“你怎么不去一起啊？”她问。
“我不去。”李衍赌气似地把头偏到一边，“我在不在都无所谓的。他的合家欢根本不需要我参与。他们一家在一起，更像一家人。”
程之遥看着他的神色，心里愈发觉得奇特。
真的很奇怪。第一次见他他就饿晕了，整个人瘦得像麻秆，看着连饭都要吃不起。
而且还那么执着地要自己打工。
第一次知道他是超级富二代的时候，她只觉得震撼。如今富人锻炼孩子都锻炼得这么彻底了吗？她甚至怀疑过，莫不是流落在外的私生子，所以才放养的这么彻底……但李衍曾经非常坚决肯定地纠正，他爸爸是跟他妈妈离婚之后再婚的，他不是什么私生子！
好吧好吧。看他在这个问题上这么敏感，而且也不爱多说的样子，她也没再往下问。
现在想想，果然还是家庭成员关系不和谐，所以跟家里闹别扭了？
离异重组家庭的常见烦恼啊！
清官难断家务事。程之遥正打算说点什么岔开话题。不过这次，李衍没有再回避这个话题。
他坐起来，闷闷道：
“我爸在我四岁那年就再婚了。同年生了个妹妹。在我大一那年，他又生了个弟弟。他根本不需要我，我也不需要他。”
哦呦李嘉豪有这么多孩子吗！？
程之遥的八卦之心沸腾了。
要知道李嘉豪这个人，私生活神秘得很。他虽然屡屡在各个场合露面，但对于家庭和个人生活，基本不怎么提，在这方面非常低调。
对于他的家庭，外界猜测纷纷，但从来没人知道，他家庭构成是什么样的，连他什么时候结婚都没有半点消息透露出来。
没想到，李嘉豪不仅是二婚，还是三孩爸吗！？
过去李衍不提自己家的情况，程之遥也不问。本来谈恋爱就是各取所需，两人就当这件事不存在，像普通人一样相处也就罢了。
现在李衍主动提起。那谁能按耐住这八卦之魂啊。
程之遥摸了袋薯片就坐到他身边。
“你跟你爸到底怎么回事啊？你爸就什么都不问你的事了？你上大学打工这些事，他也不闻不问？”她喀拉喀拉吃着薯片开始八卦。
“我打工这件事当然问啊。”李衍耷拉着脑袋说，“我刚上大学的时候他很生气，因为他根本不想让我学音乐，一直打电话骚扰我，还说要断我生活费，威胁让我回去。我根本不怕。就算不断生活费，我也不会再花他的钱了！”越说越激愤。
“噢你爸原来不想让你学音乐啊！”程之遥吃着薯片，恍然大悟，“但你坚持想学音乐，所以就不要他的钱，自己赚钱养活自己？”
李衍轻轻点头。
“当初，我爸爸想让我学计算机，或者是去国外读商科，说是要拓展人脉。可是这两样我都不感兴趣。”
噢安排他学计算机或者商科，这是打算把他往继承人方向培养？
李衍继续：
“我告诉我爸爸，我说，我要学音乐。我喜欢学音乐。”
程之遥吃着薯片激动听八卦。豪门富二代不要亿万家产唯爱音乐梦想，这是多么经典的……额……文艺段落……
李衍说着说着越来越气愤：
“但是我爸不同意。他不同意就算了，还要把我关起来，不让我参加考试！我就跑出来了。”
“所以，你为了学音乐坚持梦想，一直不接受你爸爸的生活费？你还挺有骨气的嘛。”程之遥拿着薯片说。
她觉得已经破案了。原来是一个追梦文艺的富二代，因为和父辈人生规划的不同再加上重组家庭的龃龉，于是他愤而出走开启了叛逆的大学时代——变身贫穷打工仔……
哎呀哎呀，真的好经典的桥段。下一步是不是富二代流落民间吃遍苦楚之后终于顿悟，然后开挂一飞冲天，要么在音乐界大展一番拳脚，要么回家继承亿万家产啊……
等等。自己在这个金光闪闪的龙傲天剧本中，拿的是什么角色？
程之遥正陷入思考。就听李衍低声开口“不是的。”他低声否定。 “我之所以坚持不要我爸爸的钱，真正的原因是，我爸爸他，骗了我。”
第192章 童年往事 首富如此放荡！？学弟揭秘不……
——“我爸爸他, 骗了我。”
一听这话，程之遥有些不淡定了。
怎么办。她偶尔也会骗一骗人。比方说前段时间骗她小男朋友当小三之类的，还闹得挺厉害……不过那不是在开玩笑嘛真是的何必那么认真呢……
“骗人。偶尔也是有原因的……”程之遥眼神游移, 略显心虚, “会不会是一些善意的谎言呢？”
比方说她为了体验一下开后宫的感觉才骗她小男朋友当小三的……又没有实质伤害到谁。增添一下生活情趣而已。就很善意啊！如果借机翻旧账就是你的不对了嗷……
正当程之遥在肚子里搜刮出108个理由为自己辩护的时候, 就听李衍说：
“不是这样的！这跟一般的谎言不一样！”
说着又垂下目光, 激愤而委屈：
“他骗了我。他说他是世界上最爱我的人, 他说在我小时候把我放在奶奶家不闻不问只是因为太忙, 一有时间就把我接回去了。但其实，他对我没什么真正的感情。我只是他的工具而已！
程之遥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她只能试探着说：
“你家……你跟你爸爸, 怎么听着关系不大好啊？”
李衍沉默下来了。半晌, 他才闷闷开口：
“当时，我父母都还在上学，却意外有了我。据说本来两人根本不想要我的，连结婚证都没领。但是被我爷爷拦下了, 因为他想抱孙子。于是，于是两人就结婚了。我就这样子生下来了……”
程之遥在旁边听着，瞪圆了眼睛。
怎么回事？还在上学吗？未婚先孕？这么年轻就有了孩子的吗？为了抱孙子就这样子吗？？？
鉴于当事人当时年纪尚小（还是细胞形态），只知道个故事梗概, 很多细节都不知道。为了更清晰地还原事情的全貌, 让我们暂且开启一下上帝视角，回到二十多年前……
这个故事, 起源于二十一年前，一个潮湿闷热的午后。
当时，李衍的奶奶还在世，是某个艺术学院的教授，在华海旁边的城市任教, 跟他爷爷长期两地分居。
某天，她的独生子，一个在她丈夫所在城市读大三的大学生，正逢放暑假，便来这边看望她。
偏偏那么巧，她的一个得意门生，也在那天登门拜访。
黄昏闪亮的光线从窗口斜照进来。二十出头，高高瘦瘦，颇有几分姿色的男青年倚在书架旁，捧着书抬起头，眉目深沉，跟门口美丽而天真的女生的目光，就那么恰到好处地碰撞在一起。
某种微妙的东西在这一瞬间的碰撞中燃烧起来。男青年“啪”地一声合上手中的书，站直，唇角微勾，视线越过母亲的背影，牢牢锁定在门口的客人身上。
女生周身环绕着只有长久沉浸在音乐世界才能陶冶出的优雅和从容。在对面长久而暧昧的视线中，她淡然移开目光，跟恩师谈笑着走到钢琴旁。却在坐于琴凳上时，露出了微微发红的耳廓。
——初见的场景大概类似这种，有点传统浪漫小说开场的意味，极具蛊惑性。要不然，那个在音乐中长大，思想单纯如白纸一张的姑娘，也不能在认识的三个多月后，就惊恐地发现自己怀孕了。
当时两人已分手月余。而且是以一种不太和平的方式。这本就是一段露水姻缘。那初见时的唯美场景，在女方看来，是平静无波的生活中，突然出现的一段盛大浪漫协奏曲的序章；在男方看来，却仅仅是一次验证自己魅力的猎艳奇遇。
于是，一个瞒着自己的母亲，一个瞒着自己的老师，那个闷热潮湿的暑假，女生被男生牵着手，走进了一片神秘的、从未涉足过的领域。两人在无人处悄悄探索着彼此的身体，带着极度的愉悦和几分禁忌的刺激——不知男方有没有说过“我就蹭蹭不进去”。估计是说过的。不然正常情况，怎么会这么容易搞出一个孩子来呢？
这是一段典型的始乱终弃的情节。总之。在达成目的后，男方迅速恢复了他冷淡的面貌。沉浸在浪漫情怀中的女生先是不可置信。接着迅速清醒，认清了缠绵柔情背后的真实面目。两人在私底下争吵不断，互相指责，互相厌弃。这段关系以一种老死不相往来的方式宣告结束。
然而，在关系破裂的一个月后，这个孩子的到来，犹如一张恐怖的催命符，逼迫两人不得不重新恢复联系。
当时男方21，女方才20，都还在上大学。偷吃了禁果闹出人命，情况非常糟糕。
更糟糕的是，当时两人都处在人生比较关键的时期。男方正值大三，正在准备自己第一个创业项目。而女方正要跟随导师，参加非常重要的数年一届的全球性钢琴比赛。
两人都非常慌张，互相责怪，厌弃加倍。
无论如何，打掉这个孩子都是最好的选择。
男方虽生性风流，却家教极严。他不敢让自己家长知道，尤其不敢让他的母亲知道。为了躲开他母亲，他带着女生奔波千里，去了一个陌生的城市，特意选了一个不怎么引人注目的医院，准备堕胎。
结果天意弄人。想到，接诊的那个医院的妇科主任，恰巧是他父亲的旧相识。
或许是好意，抑或是恶意。总之，这个旧相识，非常迅速地将这个消息传到了他父亲的耳朵里……
他的父亲当时重病卧床，在另一家医院治疗，已经不久于人世……
……
“当时我爷爷生了很严重的病，唯一的心愿就是要让这个孩子生下来。我爸妈拗不过他，然后我就……”
“……你是说，你爷爷重病期间，你爸爸妈妈有了你……这么说，当你爷爷生病在床时，你爸爸正在忙着跟你妈妈谈恋爱，造小人！？”程之遥薯片都忘了吃，惊讶地问。
李衍也微微睁大了眼睛。这涉足了他从未想过的领域。
“对哦。听起来是这样的……”他犹豫着，很窘迫，脸也有些红，“那种情况下，我爸爸怎么有时间的……会不会，会不会时间线搞错了……”
时间线没搞错。就是这样的。
当时，气若游丝的老人躺在病床上，收到了这个消息后，好似回光返照一般有了气力。
他把两人叫到床前，然后死死拉着女方的手，老泪纵横，以一个垂死之人的身份，恳请女生把孩子生下来。
“让我在死前，看看我孙子的模样吧。”他说。
这世界心软的人最先吃亏。女孩犹豫良久，最终点了头。
消息通知双方家长。女方的家长意外地很满意这门亲事。男方的母亲是最后一个知道的这个消息。果不其然，万分震怒。
任何一个钢琴家都知道在重大比赛前出了这样的事故意味着什么。一个好苗子可能就此断送。然而木已成舟。自己曾经寄予厚望的学生，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怀孕已经五个月了。
女生最终放弃了比赛，办了休学。男方却能继续着学业。婚礼迅速举行。男方的父亲为表示诚意，由于男方还没到法定结婚年龄，还是托关系改了年龄，然后领了结婚证。
女方家人对此更是赞不绝口。
就这样，两个并不怎么相爱的人，被一个孩子捆绑着，稀里糊涂地走进入了婚姻。
孩子生下来。果然是个男孩。老人如愿抱上了孙子，含笑九泉，放心地闭了眼。
……
程之遥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听到这一段时，欲言又止，止言又欲，心里满满的吐槽欲。
为什么，一个身患重症，卧病在床的老人，临死前心心念念的，不是寻找救命良方，或者是安然度过最后的时光，而是一定要抱孙子呢……甚至，甚至孩子还在上学，就要让人生孩子……
虽说死者为大……但你爷爷去世前，最关心的，竟然是你老李家的香火吗……
这种封建老顽固，近几十年竟然还没灭绝吗……
但她也不能直说“你爷爷繁殖癌挺重”。毕竟没那临死前的祈求，眼前人也就不存在了……
她只能委婉表示一句：“……你爷爷听着思想还蛮传统的嘛……”
李衍低着头，小声说：“我也觉得有点。爸爸那边的亲属是一个挺大的宗族，思想好像都有点传统……”
程之遥喀拉喀拉吃着薯片继续听他讲。有点口渴，她东张西望想要找水喝。李衍给她泡好去火的花茶，然后继续闷闷地讲：
“这种勉强得来的婚姻大概注定不长久吧。我生下来没多久，我爷爷就去世了。然后在我几个月大的时候，我父母就离婚了。抚养权最后归我爸爸，但实际我一直跟在我奶奶身边长大。四岁的时候，我爸再婚了，又生了一个妹妹。小学四年级之前，我很少见到我爸爸。我奶奶告诉我，我爸爸创业很忙，有许多事要做，所以没时间来看我，其实心里一直记挂着我。我一直很相信。后来才发现，并不是这样……”
第193章 父亲的爱 首富如此……？？揭秘豪门父……
“我是不被期待的孩子。”李衍低声说。
李衍的双亲因为他的意外出现而被迫绑在一起, 走进婚姻的殿堂。结果婚后不到一年，这段婚姻就因感情不和，而迅速宣告破裂。
当时他的妈妈非常决绝地在离婚协议书上签了字, 什么都没要, 什么都没带走。
包括他。
这婚离得干脆利落。除了抚养权的归属很是纠结了一阵子。
夫妻双方竟没一个想要孩子的。就像沙滩排球, 两人把孩子抛来抛去, 开始比谁更心狠。
最后孩子被放到男方母亲那里。
在人生的前十二年, 李衍都是跟着奶奶一起生活。直到十二岁那年, 奶奶去世，于是他被父亲接回了家。
“在我小时候, 我妈妈几乎不怎么出现。我爸爸也很少来看我。我以为我爸爸妈妈都很忙。直到我爸爸和他后来结婚的那个阿姨吵架, 我才知道，当年他根本没打算要我。我父母都没打算要我。”
“这世上没有哪个亲人真正喜欢我。除了我奶奶。”李衍低声说，“后来我奶奶也去世了。我已经一无所有。”
“……也别这么想吧。”程之遥宽慰他，“你爸爸应该也喜欢你吧。毕竟, 毕竟你爸后来也把你也接回去了不是？而且你出生时他还年轻……”
年轻到自己老爹重病在床还在外面勾引女大学生然后导致人家意外怀孕又拉人去堕胎……
这么放浪而不负责任的品行，弃养个把孩子，简直就是众多污点中微不足道的一件事了……
程之遥清清嗓子，打断思绪, 继续道：
“说不定年纪大了, 父爱就……自动涌现了？你们后来也一起生活了很长时间，他对你肯定也是充满感情, 不是吗？”
李衍沉默了一会儿，说：“我爸爸会给我很多很多钱。有时候我觉得，我穷到只剩钱了。”
程之遥忍不住笑出声。她说：“这句话你跟我说说就得了，别跟别人说。”
因为作为一个缺钱的穷人听起来，这种话真的很凡尔赛很可恶啊……
李衍呆呆看着虚空, 喃喃道：
“从小到大，我爸爸真的给了我很多很多钱，一笔又一笔。他哄人开心的方式，就是给很多很多钱。”
程之遥哼哼着无所谓道：“那很好啊。钱在哪里，爱就在哪里喽~”
真是的。她也想要很多很多钱。但她又不敢拿李嘉豪的钱……但是作为李嘉豪的儿子，拿钱当然是名正言顺毫无风险的啊……可恶她都有点羡慕嫉妒恨了……
李衍的眼泪突然毫无预兆地落了下来。
他流着泪问：
“学姐，是不是这世上的一切，都能用金钱来度量。连感情也是？”
~~~~~~~~十岁的时候，李衍那个不常露面的父亲，突然频频出现在他的生活里。 他会在某个放学的下午出现在校门口，会摸摸他的头，会慈祥地笑着，双手把他举起来掂一掂，欣慰地说“衍衍又长大了一点”。
然后会牵起他的手，坐上汽车，带他一起回奶奶家。
小李衍蜷缩在座位上，很害羞地低着头。对于这个久闻其名而不见其人的父亲，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该如何行动，只坐在副驾驶，问一句答一句，忐忑地抠着手心。
到最后没话说了。他父亲会笑着揉揉他的脑袋，说：“衍衍不大爱说话啊。是忘记爸爸了吗？”
李衍没有忘记爸爸。身边的爸爸西装革履，很威严，很有气度，跟电视新闻里出现的一样，还带着大人物跟小朋友玩耍时那种特有的宽和慈祥的笑。很亲切的样子。
但是他就是莫名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只是觉得很，陌生……
父亲带他回到家，下车后就一路把他抱着，抱进家门才放下，然后变戏法似地掏出好多好多玩具，堆在他面前。
什么变形金刚，什么豪华玩具汽车飞机坦克挖掘机航空母舰，什么霸王龙……
没一件是他喜欢的。不过这可是爸爸送给他的哎！
“玩儿去吧。”爸爸轻松地说着，把他留在客厅，和奶奶一起去书房谈话了。
小李衍很珍惜地摆弄着这些玩具，试探着去从中找到乐趣。然后被会动会爬眼睛冒红光还会低声嘶吼的霸王龙吓了一大跳。
他赶紧手忙脚乱把开关关上。看起来好野蛮好邪恶噢……
小李衍对着眼前一堆深色的、冰冷的、带着棱角的玩具发着呆。他其实更喜欢柔软的、温暖点的玩具。
书房里的谈话声逐渐激烈。小李衍带着好奇，走近紧闭的书房大门，推门发现门锁了。
他便耳朵贴在门板上听。
“……我就这么一个儿子……桢桢她不愿意再生一个了，我能怎么办……妈，你还在怪我……有时候我真怀疑我是不是你亲生的……”
门猛地一下朝里打开。小李衍一个趔趄差点摔倒，结果被一双大手给扶稳了。
他抬头，看见自己父亲脸上残留着还未消散的怒气，却在看到他的瞬间又换上慈祥的笑。
父亲弯腰把他抱起。
“衍衍，”父亲在他脸侧慈祥地亲了口，问，“好孩子，说实话。想不想爸爸，愿不愿意跟着爸爸一起走？”
小李衍看看父亲慈祥的脸。又看看身后奶奶紧绷的神色和唇角。
他思考了几秒钟。然后有了决定。
“奶奶去哪，我就去哪。”他说。
父亲气冲冲走了。
但过段时间，父亲又会回来，每次都会变着法地给他带玩具，陪他玩一会儿。
虽然他不爱玩父亲送来的玩具。但他很珍惜和父亲一起的时光。
“衍衍乖。爸爸那里有很多好玩的。要不要跟爸爸去过几天？”父亲总这样问他。
小李衍想了一会儿。“奶奶也会去吗？”
父亲慈祥地笑着：“好孩子。奶奶年纪大了，让她休息几天。跟爸爸走好不好啊？”
小李衍还是那句话：“奶奶去哪。我去哪。奶奶累了，我会照顾奶奶的。”
父亲不笑了。
“衍衍，告诉爸爸，是谁教你这样说的？”他问。
“没人教我。”小李衍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些烦闷。他放下手中的玩具枪，坦言，“爸爸我不喜欢这些玩具，太吵了。以后再来不用给我带这些了。”
父亲盯了他一会儿，站起身。
“男孩子还是多接触些男孩子该玩的东西好。”
他留下这句话后，就转身走了。
从那以后，爸爸就来得少了很多。
小李衍时常在偷偷地懊悔。他觉得，爸爸好心给他带了那么多玩具，他却那样不留情面地表示不喜欢。一定是伤了爸爸的心了。
他把这些心里的烦闷悄悄告诉奶奶。奶奶笑着拍着他的背，沉吟了一会儿。
然后奶奶问他：
“乐乐……”乐乐是他的小名来着。“乐乐，你爸爸很想你，愿不愿意跟爸爸走啊？”
李衍还是那个答案：“奶奶去哪，我就去哪。我要跟奶奶一直在一起。”
奶奶就笑。笑了一会儿，又叹口气，略带愁绪地说：
“奶奶哪里能一直陪着你啊……”
李衍回过头，叮叮咚咚地继续弹琴。
他觉得这怎么可能呢。就和音乐一样。奶奶是会永远陪在他身边的。
无论天塌地陷。奶奶都永远不会抛下他不管。
然后在他十二岁那年。奶奶去世了。
那是他第一次知道死亡意味着什么。那是永远无法逆转的分离。
世界开始下起倾盆大雨。他再次变成了一个没有家的孤儿。
好在这次，父亲对他欣然张开了怀抱。
李衍就这样被接回了他父亲的家。
以后就要跟爸爸一起生活了。他坐在父亲派来的车子里，红肿着眼睛想。
可是爸爸……会和奶奶一样，喜欢自己吗？
很快，他就有了答案。
爸爸笑吟吟把他抱进了一座好大好漂亮的房子，给他举办了好热闹好精彩的欢迎仪式，向每一个来宾骄傲地介绍，这是自己的儿子。
风雨逐渐止息。李衍的世界，重新恢复了色彩。
我不再是一个人了。他想。爸爸也是爱我的。
是的。爸爸也是爱他的。很长一段时间，李衍都这么觉得。他的吃穿用度都是明显最好的，只要他开口想要的东西，都一定能得到。爸爸还经常在他课余时间把他带在身边，连去公司也要带着他。
有的时候有点太好了。因为这份好常常建立在对比之上——如此明显的偏爱，以至于他的继母和妹妹都无法得到相同的待遇，颇有微词。
李衍有时候会很不安，问爸爸为什么要对他那么好。就不能所有人都一样吗？
“因为你是我的儿子。”父亲的手，沉甸甸地放在他的肩膀，拍了拍，颇有重量。“儿子你记住。父子连心。这世界上，爸爸是对你最好的人。”
是的。当然是这样。自己是爸爸的孩子，父亲当然会爱他，这是命中注定的事。
父亲是奶奶之外最爱他的人，只是因为过去太忙，没有时间去见他。所以现在他在父亲身边，父亲自然要好好弥补，理所当然对他这样好。 因为父亲爱他。这毫无疑问。
第194章 一份账单 首富如此抠门！？豪门亲子也……
李衍的心重新安定了下来。
爸爸这样地爱他, 他当然也完全信任着父亲的安排。李衍从几岁起就跟着奶奶学琴。但是他中学阶段没有像他从小认识的那些学琴的同龄人一样去音乐附中上学，而是去了综合性的高中，听爸爸的话学了理科。
文化课不是他擅长的。但那么多名师上门辅导, 朽木也能雕出花。李衍的文化课不算顶尖, 倒也不差。
当然, 他在钢琴方面的学习也没有断掉。因为爸爸是那么地爱他。爸爸会给他买非常昂贵的钢琴。过去他跟着奶奶学习钢琴。现在奶奶不在了, 爸爸会给他请很多很好的钢琴老师给他指导。虽然这些名师所提倡的方法, 总是跟他奶奶教他的有所冲突。
家里举办宴会的时候, 爸爸总会让当着满座宾客，演奏一曲拿手的钢琴曲。然后在宾客驴头不对马嘴的交口称赞中, 父亲举着酒杯笑着, 满意地收获“教子有方”的赞美。
他像一块石材被父亲握在手里精细地雕刻着。父亲心里有一个理想的模样。父亲想把他雕刻成那个理想的模样。虽然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但是他会努力变成那个理想的模样。
因为父亲是那么地爱他。
李衍害怕看见父亲的笑容消失的样子。
是的。父亲的笑容经常会突然消失。就像他当初说自己想留在奶奶身边那样。就像他说他不喜欢父亲送给他的玩具那样。
他的父亲也是花了一番心思，比如说让他接触各种理科的知识；比如让他去实验室做实验；比如带他四处旅行，与各种各样的人攀谈, 锻炼他的交际能力；比如在开会时也要带着他，试图引起他在某些方面的兴趣……
当他对这些东西稍微表现出失去兴趣时，父亲那慈爱的笑容就会突然消失。
父亲从来不会直接对他表示不悦，或者指出他的错误。但父亲会用消失的笑容告诉他：你做的不够好。
于是李衍必须集中精力, 更加努力地去追逐, 才能让父亲的笑容重新出现。
但只有李衍知道，这些令人不感兴趣的东西, 就像叶片上的水珠，排排从他面前滚落，却没有一滴渗进他的心里。
音符才是他熟悉的东西。他会乖顺地去尝试他父亲安排的每一项活动。但只要安静下来时，他就会躲进音乐的世界，尽情徜徉, 得以休憩。
于是父亲笑容消失的次数越来越多。
李衍总是摸不清，父亲想要一个怎样的自己。
有一天晚上，父亲回家很晚，带着酒气。
那时候大家都睡了。家里的家政人员也没起来。父亲一个人，靠在沙发上，没有往日的意气风发，看起来很疲惫的样子。
李衍当时正坐在钢琴旁，想着心事，正好看见这一幕，便给他搭上薄毯，然后去熬了一碗醒酒汤，喂给父亲喝。
父亲睁开眼睛。
“是你啊。”他说，接过醒酒汤，声音疲惫，“这么晚还不睡。”
然后边喝醒酒汤，边开始问李衍一些日常的功课之类的。
喝完后，父亲开始喊帮厨的阿姨，说让再熬一碗来。
喊了几声都没人应。李衍说不用了爸爸，这一碗就是我做的。厨房还有，我再给你盛一碗吧。
谁知父亲一听，脸色立刻变了。
他把碗狠狠顿在茶几上，骂道：
“没出息的东西！谁让你做这些的！”
这让李衍感到意外，和刺痛。
他愣在原地，彷徨，手足无措。
然后父亲就把家里的佣人都喊起来，暴怒地训斥，扣了一个月工资。
李衍感到委屈和不解。为什么平时慈爱的父亲，会因为他的一碗醒酒汤，如此暴怒。而且这也不关旁人的事啊……
父亲总是生气。但为什么生气。父亲不说。
后来李衍练琴的时候，有时回头，会发现父亲就站在背后不远处，观察着自己。
李衍讪讪地停下了手头的事，有些忐忑。
父亲走过来，还是和颜悦色的。
“衍衍长大以后，想做什么呀？”父亲带着慈爱的笑容，问他。
“我不知道。”李衍挺不好意思地说，“我除了弹琴，想不出要做什么。或许，或许我应该继续弹钢琴吧……”
父亲的笑容再次因为这句话消失了。
李衍愈发忐忑不安。
片刻后，父亲突然笑了一声。
在李衍还没有辨别出这个笑声意味着什么的时候，他的父亲就已经双手插兜，转身离去，撂下一句：
“钢琴只是陶冶情操的工具。男孩子还是早点确立志向才好。”
当脚步声登上楼梯时，父亲的声音再次遥遥传来，像是一句随意的闲谈，又像是来自天空的旨意：
“不要总是待在屋子里弹琴。没事多活动活动，跟朋友们出去玩玩。”
于是李衍就忽然多了很多“朋友”。
这些同龄的男生，一个个都很活泼开朗，笑容阳光，充满了阳刚之气。他们围在李衍身边，热情地问东问西，拉他出去打球。
李衍有些无所适从。
他不善言辞，但却直觉敏锐，能一眼辨别出，热情笑容背后，那些被隐藏的恶意。
李衍从小就会被同龄男生集体孤立排挤。而现在这些同龄的男生，虽说对他友善得不像话，但眼神却跟那些排挤他的男同学没什么不同。却偏要作出热情的模样，跟他勾肩搭背，称兄道弟。
好虚伪。
李衍天生不受同龄男生欢迎。他也不喜欢同龄男生。现在这些新朋友，个个家世显赫，教养良好。但在大人们消失时，他们也会不时飙出几句脏话口头禅，还有低级的黄段子。仿佛脏话和黄段子就是各个阶段男生的本体。如影随形。
当然。和过去那些男同学不同的是。这些新朋友世故和圆滑也让李衍吃惊。他们总会在天真的谈话中，穿插着对股票、基金……等等的了解，坦然谈论着各种潜规则，和各种奢靡的玩乐，稚嫩的脸庞却早早出现了故作老成的神态。
他们还有自己固定的小圈子，拉帮结伙，分享点“好玩的东西”，譬如抽烟，喝酒，去夜店一掷千金……真是好不热闹。
这些人围在李衍周围。自然也要带他进入他们的“小圈子”。
李衍讨厌抽烟和喝酒。一次，一个男生神秘兮兮带来一包烟，给大家偷偷分享，说这是好东西，“不一样”。
他们熟练地吞云吐雾。还劝李衍来一根。一根没什么，很爽的，试试吧。
在满屋的烟雾中，李衍闻到一种又臭又香，很油腻的气味，让他感觉想吐。他赶紧捂着鼻子跑开了。
还有一次，他被其中一个男生邀请去他家玩。
“给你们看个有意思的。”门窗反锁，窗帘紧闭的卧室里，这个男生神秘地说着，按开了遥控器。
然后李衍就惊讶地看见，对面的屏幕上突然出现的纠缠在一起的赤//裸人体。
他面红耳赤地迅速拔掉了电源。
“这些是不好的东西。
你们以后也不要再看了。”他很反感地对这些人说，然后打开门，走掉了。 他要回家去练琴了。
“切。装什么……真不像个男人……”
有人像是憋不住了似地在他背后嘟囔着。
李衍自此就彻底疏远了这群人。他感觉这是比过去那些排挤孤立他的男同学有过之而无不及，甚至是更恶劣、更恶心，也更危险的一群人。
他重新回到了音乐的世界，干净的，明澈的，同时也是孤独的。
不过还好。这世上还有父亲爱他。他不是孤身一人。
可是父亲知道他和那群人疏远的原因后，给出的反应却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我跟我爸说我不想跟他们一起玩，我爸就说我太孤僻，太不合群，要学会与别人建立健康的关系……我就说我跟那些人合不来，没有共同的爱好。我爸竟然说让我跟他们多学学，一起踢踢球什么的，爱好是可以培养的。我说为什么要让我向他们学习，难道他们背地里抽烟说脏话看不雅视频就是对的吗？我爸说那当然是不对的。但那不是顶重要的……我问什么是顶重要的，我爸说适应环境才是顶重要的。不要让环境适应人，而是人要适应环境……”
适应环境是顶重要的。
李衍沉默了下来。
他的沉默不是出于对这句话的理解和认同。而是想起了自己的奶奶。
记得那是二三年级的时候。集体生活带给他的快乐记忆总是很有限。不知何时，女生和男生之间的差距越来越明显，女生跟女生玩一堆，男生跟男生玩一堆。男生也越来顽劣，总是玩闹得一身脏兮兮的尘土和汗；还有早熟的男生，已经开始有脏话口头禅，聚在一起讲黄段子然后大笑，和看谁不顺眼就要集体霸凌的习惯。
老师对此也见怪不怪，顶多口头批评教育几句。大家普遍认为这是男生的天性使然。女孩子天生就该文文静静的，男孩子嘛，脑袋灵活，顽皮好动一点，很正常。
在这样的环境中，李衍也愈发显得格格不入。
他本来就比同龄人矮上半头。再加上白白嫩嫩，还很文静很爱干净，总有人说他不像男孩子。这种与众不同，已经足够成为被那些男生集体霸凌的理由。
但因为奶奶的保护，和坐在教室前排，得以得到老师的重点关注。李衍并没有受到什么严重的霸凌。
只是被孤立了而已。
李衍交不到什么朋友。男生总是奚落嘲讽他脸白的小矮子乖乖仔；作为一个男生他也不被女生群体接纳。
他是一个不属于任何群体的人。每天一个人做自己的事情。很孤独。
放学时分。
李衍闷闷地跟奶奶手牵手，走在回家的路上。
“奶奶，”他沮丧地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为什么我总是跟别人不一样。我跟全世界都不一样……”
奶奶停下来，揉揉他的手，问他是在学校里遇到了什么事。
“别的男生都很爱说脏话，搞恶作剧，可说脏话是不好的。恶作剧也是不好的。”李衍闷闷地说，“但是大家却因为我没有做这些事而笑话我……我跟全世界都不一样，是不是我做错了……”
李衍觉得奶奶应该会像老师一样，先表示说脏话和恶作剧是不对的。然后再让他学会融入集体，融入小伙伴，敞开心扉多多参加活动，多跟同学们交流……
这样的话，他听老师说过好多好多次。
没想到却听到奶奶很笃定地说：
“不是乐乐的错。是这个世界错了。”
李衍惊讶地睁大眼睛。
“世界也会错吗？”小小的孩子仰头问。
头发花白的老人在阳光下，笑眯眯地看着他。
“世界当然有可能犯错。但是世界也一直在改错。所以，世界也在变得越来越好啊。”
小小的脑袋，努力理解着这句话：
“所以，所以我应该怎么做……”
老人蹲下身，双手捧住他的小脸揉了揉：
“做你自己认为对的事吧。只要问心无愧便好。”
做你自己认为对的事吧。如果你做的是对的，却被世界所不容。那就是世界错了。无需改变自己。需要改变的是这个世界。
李衍记着奶奶的话。从那以后，他还是没融入过任何一个男生小团体。但是他再也不觉得失落了。
因为他知道自己没有做错什么。与被排挤的孤独相比，他更不想变得跟这些又脏又臭，满身坏习惯的男生一样。
所以当听到他父亲用充满权威的声音说，要让他适应环境时……
李衍心里偷偷地想，原来父亲也只是一个，会犯错，会糊涂的普通人啊……
当权威的滤镜破除，他便注意到更多。比如说，当有心里话想跟亲近的人分享时，父亲虽然总是会很耐心很慈爱地笑着听，但总让人感觉他没在听，因为他的回应总是那么反复几句：嗯，好，不错，哈哈……或者是听不了几句就说有事让他自己玩去。李衍以为这是因为父亲很忙，可后来发现，其实父亲宁愿自己一个人打高尔夫，也不愿意听他说话……
于是李衍也就慢慢开始不怎么跟父亲说心里话了。
虽然缺乏心灵层面的交流。但父亲又格外关注自己的一举一动。
李衍依旧认为，父亲是很爱自己的，只是偶尔会犯糊涂。毕竟除了父亲，世界上还有哪个亲人，能如此重视自己呢？
直到17岁……
高二暑假。父亲把李衍叫来身边，问他对未来有什么规划。
李衍不好意思地说，自己也不知道该做什么。所以还是学钢琴吧。他从小就学这个。
父亲盯了他半天，慈爱地笑了笑，然后面对面，洋洋洒洒给他讲了一堆大道理。从古到今引经据典，王侯将相帝王心术……
李衍听得走神了几度。然后终于，父亲总结了一下。
李衍终于听明白了父亲的意思：
从计算机和商科中选一个学。爸爸会帮你申请国外的大学，等学成归来进入集团锻炼，或者自己创业。不论哪个方向，爸爸都会支持你。
李衍说，爸爸，我已经尝试很多次过，我根本对那些东西不感兴趣。我还是学音乐吧。
~~~~~~~~~“你知道我爸当时说什么吗？他说，你还不明白？我养你这么大，不是为了让你学那种虚无缥缈的音乐的。我是为了让你有点志气，让你有点男子汉的出息跟样子，知道自己什么身份该干些什么！” “我根本没有想到我爸会这么说，整个人都惊呆了。回过神我就也带了点气，我说我不是被你养大的。我是被我奶奶养大的。”
“我爸爸突然暴怒。他说你就是小时候被你奶奶给教养坏了！”
说到这里，李衍激动起来：
“他怎么可以那么说我奶奶！我奶奶是这世界上最疼我的人，在我小时候他几乎都不出现，是我奶奶一直照顾我。我奶奶照顾我的时候，他在哪里！”
程之遥也吃着薯片啧啧摇头：
“就是说啊！孩子又不是他怀的生的，孩子最难养的时候他没照顾过一点让老人家照顾，他什么力都不出，孩子长大了他知道接回去了，还怨人家养得不好。怎么有这样的道理呢？”
李衍心绪久久难以平复：
“我奶奶是这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我不允许任何人诋毁她！我跟他吵起来了，过程中他说了气话，他说，你怎么没有一点进取之心，性格如此绵软，根本不像个男子汉，要是知道你被养成了这副样子，我根本不会接你回来！”
“我真的第一次听他说这种话。我就很难以置信，问他，所以说，如果早知道我达不到你的要求，你根本不会接我回来，对吗？”
“他非常干脆地承认了说，是！如果不是觉得你是个男孩还有点出息，根本不会让你回来。子承父业，你这副软弱无力没有目标的样子，根本不像我的儿子，甚至不像个男人。你还有什么价值！”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他说这些话。就好像，他这些年对我的好，不是因为爱我，只是因为，只是因为某种东西，某种对他有价值的东西……一旦这种价值失去了，他就会，立刻放弃我……对我全部的感情，都会收回……”
“然后我就哭了。我觉得我不应该哭，这样很丢脸。但我忍不住，眼泪一直流，哭得很伤心。越哭他越暴怒，指责我就知道哭，指责我接受了他那么多的投入，却不思进取，没有一点长进，说我不孝，说我身在福中不知福，说在我身上花的心思最多，而我却完全辜负了他在我身上花的时间和心思……”
~~~~~~~~~愤怒的李嘉豪在哭泣的少年面前走来走去。他拒绝承认这是自己的儿子。这一刻他觉得自己所有的投入都化为了泡影。自己儿子都被女人给养坏了，养得跟这小子那个臭脾气、没脑子、满心满眼都是什么音乐什么浪漫之类的狗屁想法的妈一样，完全没有一点男人应该有的样子！ 李衍已经完全崩溃。他哭得宛如八月的大暴雨，哭得稀里哗啦哭得肝肠寸断，哭得李嘉豪的火气蹭蹭往上涨，恨不得原地掐吧死他。
最后李嘉豪扛着耐心坐下，对李衍说，我不是在跟你商量，我是在通知你。我不会让你继续学音乐的，那玩意学多了脑子有问题。国外学校申请流程不用你操心。你只要听安排做好你该做的事，有点男人样就行。
李衍劲头上来了。他哭喊着表示我绝对不会读商科或者计算机的，我就要学音乐就要学！
李嘉豪更加暴怒。他开始历数这五年在李衍身上投入的种种资源，花的心思，花的钱都已经高达两三千万了……
李衍当时还沉浸在某种类似于“痴心错付”的情绪中。可能潜意识里还渴望一些类似于“追娃火葬场”之类的奇怪东西。绝望了一下，但又没完全绝望；心死了，但又没完全死。总之很奇妙，很复杂。
得益于大众传媒在亲子关系中的挖掘，这种“我喜欢的专业和父母逼我选的专业不一致”之类的戏码已经在无数家庭上演了无数次，剧本基本已经是固定的了，其背后传达的逻辑也是固定的，无非是父母含辛茹苦养大你不容易，刀子嘴豆腐心，虽然看起来专制独裁，但让你选不喜欢不适合你的专业也只是因为他们思想的局限，其实他们根本上还是为了你的未来对你呕心沥血内心还是很爱很爱你的……之类的潜台词。
于是李衍接下来说的话，都是基于“我爹还爱我”这个大前提来说的。
我爹还爱我。他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一个毫无办法的老父亲，笨拙地采取一切手段想把他的宝贝孩子逼回自己身边罢了。
李衍哭着说，怎么会有两三千万！自己被接回来总共五年的时间，哪里能花得完两三千万！你虚报了数字！你就是想控制我！
李嘉豪愤怒地冷笑着说怎么就花不到两三千万，准吗，你确定吗？如果确实两三千万你怎么说？
李衍有些不服，赌气似地说，那你把账单拿出来给我看啊！
李衍承认自己在说气话。爸爸当然拿不出什么账单来。但是吵架就是要这样你一句我一句吵下去，吵到声嘶力竭失去理智，到最后大家抱头痛哭说I love you，I love you too，然后像每一个合家欢电影般大家彼此体谅，happy ending，全剧终。
没想到他爹听了这话，转身就去了书房，回来时脚步虎虎生风，直接把一沓清单重重摔在他面前的茶几上，然后拿起其中一张，坐在他面前，开始一条一条指着上面的明细，念给他听。
李衍的眼泪止住了。
一切犹如梦境般变得不真实。他看着眼前的父亲。
不。这不是父亲。如此陌生的一个人，当指着账单上面的数字一条一条念时，既冷静，又疯狂。眼里的光，堪称兴奋。
念完一页后，李嘉豪看向对面的人，对他呆呆的表情很满意。他带着解气似的畅快，把单子甩到李衍面前。
让他自己看。
李衍木然地拿过来，一张张翻看着这些清单。
里面大到给他请的私教费，给他买的每一台琴，小到过年去他奶奶家时，给他买的玩具和零食……
一笔一笔，记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精确到小数点后两位。
李衍突然一阵恶寒。
头脑还没有搞清楚这份账单的存在意味着什么，眼泪已经先一步涌出了眼眶。
他挂着泪，呆呆抬起头，看着对面的人。
对面的中年人带着胜利的解气的笑，沉醉于自己的丰功伟绩。
——自己看清楚，到底是不是欠了我这么多钱？还有什么话好说？
李衍又低下头，看着手里的账单。
泪水一滴一滴打在纸上。
从那天起，他才知道，原来连感情，都是可以量化的。
亲情也不例外。
第195章 站在中间 学姐理性客观裁决豪门家庭矛……
李衍讲完之后, 靠在程之遥肩头，哭得泪流成河肝肠寸断，把她衣服都哭湿了一大片。
程之遥仰头看着天花板, 表情就是：O0O！
没想到, 豪门的家庭矛盾, 也是如此的, 朴实, 无华……还带点low……
李衍的眼泪那叫一个多啊, 都哭完了半盒纸。
“后两位！精确到小数点后两位！”他擦着眼泪，哭喊哽咽着, “我永远都忘不了那个数字！一千九百八十七万六千五百四十三块二毛八分！这就是我欠他的所有！我永远都忘不了！”
“我那时才明白……什么‘爸爸是世界上最爱你的人’……原来都是一场骗局, 一场算计！
“他说他是世界上最爱我的人！我信了……我曾经把他当成世界上最亲近的人……那么努力地想达到他的要求…………想让他高兴让他笑……结果到最后，他告诉我这都是假的……感情是假的，爱也是假的……
“从那以后我感觉我的心里某种东西彻底死了。我再也无法信任任何人了。真可笑……可能所有对我的好，后面都有一个账单, 精确到几分几角吧！
“……我全都想起来了……怪不得，怪不得他总是把‘儿子怎么怎么’‘男孩要怎么怎么样’挂在嘴边……儿子儿子儿子儿子！他就是拿我当‘儿子’，而不是他的‘孩子’！他只是想要个男孩罢了！至于是谁都无所谓！
“所以他为什么总是生气……因为我没有达到他的要求！我不像他心目中的‘儿子’！我就成了没价值的人！为什么有那个账单因为他要时刻衡量我做的事是否能抵消他在我身上的所有花费！”
李衍越说越激愤：
“怪不得……怪不得他面对我时总是一副慈爱的模样，但我总有种错觉, 觉得他眼神中混杂着一丝厌烦和敷衍……因为那根本不是错觉！他就是看不惯我的一切！他爱的不是我本身！而是、而是……”
——而是你的口口……
程之遥在心里邪恶地补充道。
是啊是啊。世界上所有的男人都应当有这样的觉悟。在重男轻女的家庭, 男人受到偏爱，难道是因为爱他们本身吗？爱的肯定是口口嘛！不信如果出生没有口口试试……那待遇, 恐怕差一大截呢……
这就是为什么男人普遍都很珍视口口的原因。他们的安身立命之本嘛……
不过没想到啊没想到，李嘉豪对私生活这么讳莫如深，其实也是个重男轻女的老古董。明明是搞互联网的，思想上竟然如此落后保守。真是给人一种又新又旧的感觉……
——难怪搞出来的内容也都那么烂呢！原来思想上就烂掉了！
程之遥的想法中不免掺杂了一丝个人情绪。
李衍抱着纸巾盒，重新抽出一张纸, 擦了擦眼泪，纸巾立刻就湿透了；他又抽出一张干爽的折起来，擤了擤鼻子，眼泪却哗地一下又涌出来。
“你不知道他有多过分……”他抽噎着说，“那份账单……尿布奶粉钱……都包括进去了……从我……从我出生时……他就开始……开始算……”
程之遥：哇哦！这真的是……大开眼界！
“我爸后来还狡辩说就是随便一记！”李衍流着泪，恨恨拧着纸巾，“随便一记能记这么详细连贯吗？我不知道别的家庭是不是这样……我之前只跟我奶奶生活在一起过，奶奶可是从来不会摆出账单来告诉我：你今年花了我这么多钱，去年花了我那么多钱！所以……所以我跟奶奶那种相处方式才是小众吗？这种家庭成员互记账单精确到小数点后两位的方式才是正常的相处模式吗？”
程之遥心说那肯定是不正常的。正常的家庭譬如工薪阶层家庭，为了节省可能记账，但也是记家庭日常开销，不会单记孩子的账；记了也不会掏出来一笔一笔念给孩子听。你们这个家庭条件竟然记得如此精细……那就很有点论斤论两称的意思了……
而且这一听培养路线就是想把他当继承人培养的。传说中有皇位要继承的太子啊！那还算这么清楚。这到底是真把他当太子呢，还是背后到底防一手呢……
李衍哭着哭着，尤不解气，问她：
“学姐你说，他这样表面说爱我，实际在背后一笔一笔偷偷记账，是一个正常父亲会做的事吗！？”
诶，这还有表态环节？还需要我表个态？？
程之遥心说，嗯~这样记账的爹地，恐怕不在少数呢~不过爹地一般不会对太子这样。只会对太子的姐姐或妹妹口头关爱分文不花让人度过一个没有零花钱没有新衣服的贫瘠十八年理由是家里穷没有钱但是爸爸爱你真的好爱你然后在人生的关键节点若是跟他意见相左便怒而甩出账单来威胁之迫使其屈服需要时留在身边给他养老不需要时一脚踹走嫌碍事…… 这样想想，跟真“太子”的姐姐妹妹比起来，他这还算好的。毕竟真金白银都花过了，还让他外出发展回来继承亿万家产啊！要不是跟他的个人爱好相悖，想必这也是梦一般的生活了吧……
但是常见不代表正常哦。无论跟哪个孩子翻账单，这都算是极品行为了吧？何况养他才花两三千万啊……对李嘉豪的亿万家产来说，简直是只花了几百块钱嘛……也不知道他爹到底是怎么想的，到底是拿他当太子还是消耗品，花这么少还要记这么清到底要跟谁算……
总之，从各个角度，他爹这种行为都称得上极品，奇葩，没人情味了。
按理说程之遥现在应该仗义执言一下。
但是……
程之遥的妈妈说过，两个男人打架，跟你没关系，不要掺和，记得跑远一点。
妈妈的话总是富有大智慧。在她的人生经历中，一次次验证这一点。
譬如她老家村口的老谢头，之前他跟他爹干架，他媳妇秦大姐热心啊，觉得自己跟老公是一家人，当仁不让就往前冲啊，把自己老公护在身后，痛斥老公他亲爹，把老头骂得是落花流水不敢吱声。老谢头的媳妇秦大姐还把这当成夫妻同心其利断金的光荣事例骄傲宣传之。结果几年后到了争家产的环节，老谢头突然逆子翻身变大孝子，四处广而告之说自己多么多么孝顺他亲爹出车祸他在病床前陪护整整三天三夜端屎端尿（剩下的一个多月他老婆跟他亲娘轮流陪护的但人家就不说），自己孝心感天动地，跟他亲爹的矛盾都是他那个泼妇一般的老婆挑拨的回去就跟她离婚巴拉巴拉……
咳咳，想远了……总之，两个男的打架，如果不关自己的事，就不要帮某一方出头——leave them alone，just leave them alone！否则不小心就会被当枪使了，还会背黑锅！
——当然程之遥也并不是觉得她的小男朋友就是那样的无耻之徒。但是妈妈说过，要先保护好自己，再想着保护别人呀！
要听妈妈的话。能跑就跑。不能跑，记得站中间。
所以程之遥选择站中间。
在李衍泪眼模糊、悲伤哀怨、急需抚慰的目光中，她缓缓开口：
“这个事情……说正常，也正常……说不正常，也不正常……正不正常，每个家庭情况都不一样，那，不好说……”
不支持不反对不表态。完美。
李衍听得稀里糊涂的。他脑子本来就哭懵了，现在更懵了。
“那，那我家这个情况，这正常吗？”他抽着鼻子问，“他在背后这么偷偷摸摸地记小账，是不是让人寒心！”
程之遥继续站中间。
她就说，你爸爸直接给你甩账单可能确实太过直接了。但是这可能也不是针对你，就是……就是搞互联网的确实比较看重数据。什么大数据啊什么流量什么转化率的……别的都不问就一心爱数据。职业病你知道吧？很严重的！也很……常见……
李衍猛地坐直身体，大声，他连给我买棒棒糖的钱都记上去了。就那种普通的一块一个的棒棒糖！这也是很常见吗？
程之遥想到首富前脚买完棒棒糖后脚就偷偷记小账的场景就想笑。好好好怪不得能当首富呢钱都是那么精打细算偷偷省下来的是吧……当然可能也没那么荒诞大约有秘书替他记但也有够离谱的了……
但是她还是选择继续站“中间”。
程之遥就说要沟通。还是要多沟通。希望你们父子多多沟通，早日解开心结……
这一番理性中立客观下来，当事人听得老不得劲儿了。他说解什么心结啊我爸从来都不爱跟我说话，他后来坦白了说看见我这副样子就浑身刺挠！但他过去可没说对我哪里不满意！
程之遥心说这也是当爹的通病了。爹从不说自己哪里不满意。问就是让你自己领会……
李衍就说，他有意见可以早跟我说。他不说，然后到最后才跟我亮底牌。这种沟通，难道也正常吗？学姐你说，难道不是他整个人都有问题吗！？
程之遥心说你还问你还问！我还能帮着你一起骂你爹吗？他是你亲爹你骂一骂无所谓，我骂了他被他听到他能让我喝一壶。穷海无涯你一个太子回头就能登基，到时候你跟你爹父慈子孝留我一个原地当小丑……
程之遥牢牢站在中间，说出的话比着赛的气人：
“这个，毕竟是你爹……记小账什么的……毕竟是你爹……能怎么办呢……你就让让他吧……”
李衍说因为他是我爹难道做什么都是对的吗！？
程之遥顾左右而言它，这个嘛，也有一定道理……说不定也是为你好……
李衍就哭得更汹涌澎湃了。
“为我好……”他揪着纸巾肝肠寸断，“他根本看不见我！他连我喜欢什么都不知道，他只需要一个符合他要求的儿子就够了！从我不听他的话开始，他就再也不掩饰了，对我所有的厌恶都露出来了……他不但嫌我弹钢琴，还讨厌我的一切！到最后摊牌之后越来越疯魔了，把我贬低得从内到外一无是处，还说我不够黑，说我没有汗毛没有阳刚之气，说这些都是有毛病！还要找医生给我看！”
李衍梨花带雨眼泪潸潸，吐槽奇葩爹吐槽得停不下来：
“他带我去海边，非得让我去冲浪还不让我涂防晒霜说要让我晒得‘爷儿们’一点！什么叫‘爷儿们’？我白一点怎么了！我天生就这样啊我紫外线过敏离不开防晒霜他又不是不知道！他自己去海边库库往身上喷防晒喷雾他自己又不急着“爷儿们”了！”吧啦吧啦停不下来……
程之遥已经被这几个“爷儿们”逗得笑出了声。
但还是选择站“中间”。
“这个……唉……可怜天下父母心……“她含糊道。
李衍就开始发疯。
他哭着说对！都是我的错！我天生白天生体毛少都是我的错！这世界哪里都容不下我！我晒黑去好了！我汗毛少！我腿上毛少都是我的错！我去给我腿上植毛！我把自己晒黑！我要把自己胳膊腿上变得满是汗毛！
说着就开始撸起自己的裤腿，一直撸到大腿根，露出的一双腿又长又直又白又光滑匀称……
程之遥正习惯性地想上手摸一摸，李衍开始挠自己腿，挠的上面一道道红痕，边挠边哭着说没人喜欢我！没有体毛都怪我！全都是我的错！
程之遥赶紧握住他手腕说你这是做什么！看把那么白的腿给挠花了都！
李衍被她握住双手手腕，哭得喘不过气：
“我爸说我太白了……他、他还说我身上没有汗毛，也不正常、难看、还要带我看医生……我、我是不是真的很丑……”
程之遥也逐渐上头：
“天呐怎么会难看！审美正常一点！不要把这么好看的腿给毁了！”
李衍啪嗒啪嗒掉眼泪：
“我有段时间觉得自己好丑……都不敢把腿露出来……”
程之遥激动：
“你当然不能把腿露出来！这么好看的腿只给我一个人看就够了！”
李衍抽抽嗒嗒地停住眼泪。
两人对视。
……
……
……
一小时后。
程之遥靠在床头，双目无神，喘息着，颤抖着呼出一口气。
李衍拉起被子盖住肩膀，红着脸靠在她肩头，一边偷眼看她的神色，一边手手脚脚在被子底下往她身上勾，像一条雪白雪白的蛇紧紧缠在她身上。
程之遥抚摸着横在自己腰间的修长笔直光滑雪白的大腿，无语至极。
怎么聊着聊着就搞起来了……
戒色，明天她一定要开始戒色……
第196章 音乐世家 学弟真实身份揭露！竟是…………
两人就这么缠在一起静坐了会儿。
程之遥抖落了下肩膀：
“你怎么不哭了？哭啊你？”
李衍被抖落开, 又黏黏糊糊往她身上贴：
“唔……不想哭了……”
不胜娇羞。
程之遥抬起一根手指，指着他狠狠警告：“我告诉你，你再勾引我, 再勾引我就……”
李衍笑着凑上去, 拿鼻尖轻轻碰她的指尖, 像只小海豚。
程之遥：……
可恶！简直屡教不改！！
把人压在床上又狠狠蹂躏了一顿。
两人就这么笑着闹着蒙着被子滚作一团, 好一会儿才终于消停, 把衣服穿穿好, 起来继续收拾行李箱。
“所以你从那以后也不回家过年了。”程之遥倚在衣柜上，边看他收拾东西边问。
“是啊。他都给我算得这么清楚了。我还能不懂那是什么意思吗？那个家我还有什么必要回去！”李衍收拾着衣服气鼓鼓道, “而且我已经看清真相了。我不会再接受他任何施舍！”
“然后你就, 你后来也没出国，就坚持学音乐？你爸也没再逼你？”
“他怎么会不逼我。几乎半年的时间，他装都不装了，把对我的不满全都发泄出来了！一边骂我, 一边准备把我送出国外，寒假就要把我送走！”
“然后你……”
“我就直接翻窗户跑了。”李衍干脆道。
嚯！
“你就这样从你爹眼皮子底下逃跑了啊！？”程之遥惊异道，“你爹也没找你？”
“找了啊。”李衍把叠成小方块的衣服整齐塞进行李箱，“他派了十八个保镖来抓我, 可是我跑得很快, 他们抓不到我。后来把我逼急了，我就跟他们说, 再敢逼我回去我就死给他们看！保镖就不敢动了。我爸就又生气了，说什么把我生活费断了一分钱都别想得到。哼。钱钱钱他就知道钱！就算他愿意给我也不会再花他一分！我自己找地方勤工俭学赚生活费，我自己养活自己！后来我靠自己的双手赚到钱，买了身衣服后，我把从他那里穿走的衣服都寄回去给他了不带走他家的一分东西！”
李衍志气昂昂, 眼神坚定：
“我要让他知道，从那天开始一切都回不去了，我要跟他算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嚯！小王子历险记！
程之遥抱着胳膊听得挺乐呵。又想起了初见他时那副潦倒的模样：
“所以大学学费你也是……”
“暑假三个月的时间，我去电子厂打工，把大学第一学期的学费给挣出来了。”李衍倔强道。
程之遥又张大了嘴：
“你学音乐的去电子厂打工……随便找个音乐相关的兼职不比这个好啊！”
“因为电子厂拿的钱最快最直接啊……”李衍闷闷地说，“去琴行，人家看我年纪小，都不要我，就算愿意给我机会，开出的时薪也特别低，根本攒不够学费……”
程之遥听得脸都皱了：
“你这是何必……吃这么些苦……”
“你不知道！”李衍放下手中的衣服看向她，无比悲愤，“离家出走之前，我最后问过我爸最后一次，是不是如果我不是个男孩子，你当初就不会要我，不会带我回来！”
李衍说着又想哭了：
“他说是！如果我不是个男孩，他根本不会把我接到身边！”
程之遥赶紧把剩下的半盒纸巾递给他。别再泪水把房子都淹了李衍接过来。这次却很坚强地没有掉泪。 我的心彻底死了。”他咽下眼泪，倔强道，“这份虚伪的爱不要也罢。我再也不会接受他一分钱了！”
说着又低头恨恨收拾东西，一边继续吐槽：
“真是怪。自从我不要钱了，他就开始加倍努力给我塞钱，还说学音乐就学吧他也不是非得拦着……哼！都是他骗我回去的诡计罢了！我要亮明我的态度，我不用他的钱也一样能活得很好！
程之遥听得痛心疾首的：
“给你钱你就拿着用啊！我说你怎么穷得天天要去打工……你现在还在上学，他是你爹养你是应该的啊！”
“我不会再用他一分钱了！这是我的底气！”李衍斩钉截铁。
“你先韬光养晦用他的钱上学然后毕了业再自己独立啊！”
“不行！我有预感，如果我再接受他一分钱，就会永远都是他手里任人摆弄的布娃娃！我就像是他的魂器，根本没有自我！”李衍说。
“我不要他的钱！我自己能养活自己！我要证明自己是堂堂正正的独立的人！”
“我还要把他给我花的钱全部都还给他，这样，这样我就再也不欠他什么了！
“还钱……”程之遥都无语了，“你还身负巨债啊你……那之前你买房买跑车……”
李衍脸一下子红了。
“那、那是有价值的事！”李衍红着脸争辩道，“他那么多钱非得放我这里也浪费，给学姐用学姐就能做大事了！至于金额……记我账上吧。哼。反正账单上都记了那么多条了也不差再添几条！”
说着又边叠衣服边坚定道：
“我会努力还钱的。我已经还五万了。等到我毕了业，能赚更多钱的时候，我就能更快还清他的钱了！”
——还真打算还钱了啊你！
程之遥立在一旁心想你还个头还……你爹库库给你塞钱你在这库库扮演贫困生，什么虐恋情深有钱人的父子情趣她不懂……
“你爸怎么说？”她揣着手手问。
“他很生气啊。”李衍理所当然的样子，“我管他生不生气。这是他应得的。从他掏账单那天起他就应该预见到，我跟他之间只剩金钱关系，再也回不到从前了！我每还一笔钱，就是对他最大的报复！”
——什么报复什么鬼！哪有用钱报复人的！
程之遥实在憋不住，觉得必须纠正这扭曲的价值观了：
“喂，你花他钱那是应该的啊！他养你他花点钱怎么了！还用得着你还！何况你爸又不缺你还的那点！”
“那不一样！”李衍气呼呼道，“我把欠他的还给他，我就有了底气了。我就不再是他的附属，从此就是完完全全一个独立的人了！”
“独立之后呢？”
“我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用再受他摆布了！”
“那你想做什么呢？”
“我想，我想……”李衍声音渐渐弱了下来，很不确定的样子。忽地又大声道，“我、我就不用听他的去学不喜欢的专业，然后每天要跟一大堆不喜欢的人打交道了！”
又自己给自己肯定：“对！这样我就不用再去做那些虚伪的交际应酬了，我本来就没办法在不同的人面前伪装成不同的样子……我做不成在他的标准下那种长袖善舞、圆滑世故的人！”
李衍握着叠了一半的衣服，低声说：“在他那里，我做不成真正的我……这世上只有我奶奶能接受真正的我……不过现在还有学姐！”
诶？怎么又扯上我了？程之遥一脸懵。
李衍脸蛋微红，含情脉脉望着她：
“学姐是除我奶奶之外，第二个说让我做自己的人……我就知道，只有学姐懂我！”
“啊？我说过吗……？”程之遥挠着脑袋。完全想不起来。
“说过的！学姐你忘了吗，就是以前我们在学校的合欢花树下，你听我演奏的时候，对我说过的……”李衍揪着她衣服说。
为了帮助她想起，他还把自己很宝贝的那把小提琴拿出来，演奏了一首曲子。
“当时的场景，好浪漫噢……”李衍回忆着当时的情景，整个人都浸泡在幸福之中，忽地又脸红了，“当时我没想到，真的能跟学姐在一起……”
李衍咬咬唇，把自己的宝贝小提琴往前一递，放到她怀里，像是交付了自己的心一般。忽地又幸福地紧紧抱住她，然后亲了亲她的脸，便害羞又欢喜地继续收拾东西去了。
程之遥抱着琴摸着脸愣神。
就这么把你的宝贝小提琴给我了啊？不怕我摔了？
眼见李衍耳根红红，像只忙碌的小蜜蜂继续整理行李箱。程之遥也不知如何承接这份盛情，便坐到旁边端详起这把小提琴。
这还是她第一次这么仔细看这把琴呢。之前只知道这是李衍的奶奶留下的遗物，他宝贝得很。她对小提琴又不擅长，也没怎么关心过这把琴。
现在这么细细端详，才发现，这把琴色泽古朴，琴身表面泛着一层光泽，是经过漫长岁月的积淀才会有的那种内敛的亮光，即使不懂琴也能看出这是一把很漂亮的小提琴。除了边角处有些细微磨损痕迹，以及琴面上被修复得几乎看不出的划痕，其余地方保存得都很好，看得出一直都被小心地呵护保养着。
程之遥透过琴面上弯曲的孔隙，发现琴身内部贴着一张标签。她对着光仔细辨别，上面写着制作年份，算算时间，离现在竟然有六十多年了，可真的算得上是一把古董琴啊。
在日期旁边，还有一个手写签名，写着“吕颂青”。
程之遥很感兴趣地问：“这把琴跟音乐家吕颂青有什么渊源吗？”
李衍一边叠衣服一边很自然地说：“当然有啦。这把琴从我奶奶小时候就一直陪着她呢。”
程之遥：“我是说那个大音乐家吕颂青，就是很有名的那个。这里面还有她签名呢！”
李衍奇怪转过头：“是呀。吕颂青就是我奶奶的名字呀。”
第197章 回老家去 学姐超心疼学弟要带他回老家……
程之遥的表情有一瞬间的空白。
“你的奶奶……是吕颂青？”她迟疑着问。
“是的……”李衍动作渐渐慢下来, 有些不明所以。
“就是国内最有名的音乐家、教育家，吕颂青！？”程之遥声音都有点破音。
李衍终于明白过来。他挺不好意思地，又带点小骄傲和小矜持地说：
“嗯……我奶奶她, 确实是很厉害的一个人……”
程之遥目瞪口呆, 低头看怀里的琴, 手激动得有些微微颤抖。
——那不是别人, 那可是吕颂青啊！！！
德艺双馨, 名满天下的国宝级艺术家啊！！！
这可比知道他爹是首富震撼多了！
吕颂青。她是国内近现代的最后一个音乐大师, 地位可谓是无与伦比的尊贵。她去世后，是国旗覆身, 以国礼下葬的, 全国甚至降半旗哀悼。整整一个星期的时间，打开电视，无论是哪个台都能看到缅怀她的新闻报道。
如果说最顶级的商人仅仅代表了当下繁华热闹，而最顶级的艺术家, 则能够名垂青史。
吕颂青女士，就是会名垂青史的那种人。
她生前，不但是最好的古典音乐演奏者，还创作了很多传世经典, 许多耳熟能详的乐曲都是出自她之手。不仅如此, 她还是伟大的音乐教育家，桃李遍天下, 现在还在活跃的有名气的资深音乐家有不少都曾是她的学生。她的教育理念主张因材施教，主张音乐是自我表达的工具，曾经发掘了不知多少有天分的音乐天才。更为难能可贵的是，她一直在努力奔走，试图破除音乐的高门圈子, 降低音乐的门槛和学习成本，让音乐回归本质，成为最最普通的劳动者也能接触、学习和欣赏的艺术……
可惜这个想法不知要牵动多少产业利益链条。因此直到她去世，这个想法都没有实现。
她辞世的时候，有评论家称国内“最后一轮红日落幕了。文艺界从此迎来漫漫长夜”。
事实确实如此。从她去世之后，古典音乐领域再没有诞生过一个强悍的新星。国内音乐界越来越混乱，越来越疲乏，乱象频出，乌烟瘴气。不只是音乐界，文艺界也是如此。学阀林立，拜高踩低，互攀关系……几乎整个文学和艺术领域，都笼罩在一种浮躁功利的氛围中。
国内的文学和艺术，变得越来越像沙漠一般荒芜……
那么现在程之遥手里捧着的就是大师吕颂青曾经用过的小提琴。她无比震撼。这种震撼就好比偶然抬头发现隔壁邻居是李清照……
她张着嘴，深呼吸着，极小心地把小提琴放回琴盒。
然后上前两步，紧紧握住李衍的双手，非常激动：
“我一直很景仰你的奶奶！”
“学姐你不要这么对我说话呀……”
李衍很不好意思地抿唇笑着。学姐有这种反应他并不惊讶，因为他也很为自己奶奶骄傲的。是的奶奶就是这么厉害的一个人呀！
程之遥现在说话都变得文绉绉了。她又回身，小心托起旁边的琴，端详着，庄严肃穆道：“想必。这就是吕老师的爱琴了。得以瞻仰之，不胜荣幸……”
“哎呀学姐！“李衍笑着摇晃她的胳膊撒娇，”没什么的……我奶奶其实生活中也是普通人啦很和蔼慈祥的，不用这么说话的……”
被他晃来晃去地撒着娇。程之遥最后终于正常了一点。
“我只是没想到……”她抚着琴，有些失神，“没想到能离大师那么近……”
“所以你的奶奶是吕颂青……那爸爸就也是吕颂青的后代……这么重要的消息，怎么会从来都没听到过呢……”
“可能是因为我奶奶和我爸爸关系不太亲近的缘故吧……”李衍闷闷道，“从我小时候，我爸爸好像就不经常到我奶奶那边去，他也不经常提起我奶奶。不知道为什么，两人关系不太好的样子……”
程之遥只是不停地感慨，世界怎么会这么小呢？这么天差地别的两个人，竟然是一家人……
李衍靠在程之遥肩头，呢喃：
“我好想我奶奶…
…我奶奶人很好的……如果她还在世的话，她一定也会很喜欢学姐的……”
程之遥感慨地说：“如果能见到大师，并聆听大师的现场指导，也算不枉此生了……”
李衍点头：“我奶奶很会教人弹琴的。她教得特别好，就是她教会了我弹琴，我妈妈也是她教出来的……”
“你妈妈……”程之遥喃喃重复，忽地一震。
“你妈妈，叫什么名字？”她问李衍，屏住呼吸，已经准备好接受又一波震撼了。
“我妈妈叫常思语。”李衍说。
程之遥舒了口气。这个名字没听过，应该不是名人……
“不过她在工作中用的名字一般是林音这个艺名。”李衍靠在她肩头随意道。
——林音！！！
程之遥再一次震撼了。
林音！就是那个屡屡在国际古典钢琴领域上斩获大奖，代表目前国家钢琴的最高水准、在国内外的各类重要场合进行巡回演出、出身平民之家却大器晚成惊才绝艳的林音吗！！！
……所以身边的人，其实是最顶级的音乐大师和最好的钢琴家的后代吗！？！
这样的顶级音乐世家的后代，就在自己身边这么长时间，自己竟然一无所知！？
程之遥再次凌乱了。
“学姐好了啦……没什么大不了的其实……虽然我奶奶和我妈妈就是这么优秀的人我也很为她们感到骄傲……”李衍笑着揽着她的胳膊撒着娇。
啊啊啊这是什么高级凡尔赛……
程之遥非常想淡定，却淡定不能。
——如此显赫的身世……天呐这才是顶级的豪门吧！
怎么办……根本无法想象……身边人血液里流淌的都是最美妙的音符吧……
她扶住额头：“让我缓缓……我缓缓……”
李衍笑着亲了亲她的脸，把照片和长命锁收收好，继续贤惠地给她收拾东西去了。
程之遥的世界观正在粉碎重组，转眼就看见李衍在给她叠衣服。
——天呐……吕颂青和林音的后代，竟然在叠衣服！
她赶紧冲上去拦住他的手。
眼前这人，简直全身都是大音乐家的宝贵遗传物质啊遗传物质……却被用来叠衣服！
简直暴殄天物！
程之遥握着他这双修长洁白、无与伦比的手，痛心疾首：
“你怎么能做这些事！”
“啊……那我做什么呀……”李衍懵懵的有些茫然的样子。
程之遥激动：
“你应该继承先辈的衣钵，尽情追求你的音乐梦想，把音乐事业发扬光大啊！”
难怪，难怪第一次听他的音乐就觉得很特别……果然，果然不愧是大师的后人！
程之遥紧紧握着他的手：
“别叠衣服了，你为了追求音乐梦想都从你爹家里逃出来了，现在赶紧去追梦吧，不要浪费你的才华，和基因！”
谁知听了这话，李衍的情绪，却渐渐低落下来。
他慢慢坐下，低着头，好一会儿才低声开口：
“其实我的梦想。并不是音乐……”
“我是个没有梦想的人。我是为了引起我妈妈的注意才练琴的。”他低落地说。
“最开始学琴，我只是随便学着玩的。后来，我从电视上看到妈妈弹钢琴的样子。于是我就开始苦练钢琴，想着如果我做到最好，是不是就能吸引妈妈的注意，我妈妈会不会就会喜欢我了……”
可是等他考了钢琴十级，拿了国际钢琴少儿比赛的金奖，妈妈也并没有来找他。
他也渐渐明白，即使他再怎么弹琴，妈妈也不会回头再看他一眼。
为此，他很是痛苦了一段时间。
后来他偶然发现，每当琴音响起，痛苦就会渐渐减淡了。
“我发现，沉浸在音乐里的时候，能让我忘记一切，感觉平和又幸福。那种感觉，就好像躲进了一个很舒服，很安全的小世界……于是，不开心的时候，我就会去音乐的世界里躲一躲……”
说到这里，李衍无比失落：
“其实我爸爸说了那么多我不同意的话，有一件事却说对了，那就是我是个没有志向的人。我感觉，好像所有人都很充实，都有想做的事，都有志向，有梦想。只有我，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去，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如果不是那份账单，我爸爸让我学计算机，可能我也会去学……”
他吸吸鼻子，转头，发现程之遥正托着腮，一眨不眨盯着他，表情专注。
李衍脸红了一下。
“学姐为什么这样看着我……是不是，是不是觉得我很没用呀……”他挺不好意思地问。
“不是我在想你过年回家能不能帮我问你妈要份签名。”程之遥说。
忧伤的氛围一扫而空。
李衍羞恼得扑到她怀里：“学姐！！！”
两人笑着打闹了一会儿。
“其实我也要不到我妈妈的签名……”最后李衍依恋地靠在她怀里说，“我根本没有见过我妈妈几次。只在一次比赛上，远远地看到她，没有说一句话，她就匆匆转身离开了。我对于她来说跟陌生人一样吧，也要不到她的签名的……”
“这样啊……”程之遥蹭着他柔软的发丝，笑道，“那签名以后再说吧。不过你说你没有梦想。但既然你最后还是学了音乐，而不是计算机。或许你的心，已经帮你做出选择了啊。”
李衍沉默着，眼里也是迷茫的。
程之遥见他不说话，又问他：“那过年你就一个人过喽？”
李衍使劲点头，仰头看着她开心地笑：“我就在这里好不好呀？这里是学姐和我的家，我会在这里乖乖等着学姐的！”
程之遥沉默。大过年的，那也不能把他一个人放这儿啊……
“要么你……跟我回家？”她犹豫着说。
李衍一愣。然后眼睛慢慢亮了起来。
“真、真的吗？”他惊喜道。
程之遥说完有点后悔。
唉带一个大活人回家这实在是……冲动了。
“你要是不愿意，可以拒绝的。”她摸着鼻子看向一边道。
“愿意！我愿意！”李衍紧紧搂住她的腰晃来晃去，欢喜又甜蜜，“学姐我真的好高兴……学姐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第198章 见家长喽~ 学弟第一次被学姐领回家羞……
“唉我老家条件很艰苦的要不你还是别去了吧……”程之遥抱着手臂倚在衣柜上, 看着兴冲冲收拾行李的李衍，犹豫道。
是的。论起来是她主动邀请李衍过去的。但那是她一时冲动的想法。她现在后悔了。
别的先不说。到了家，怎么介绍两人的关系啊？这这这、怎么跟妈妈交代啊！
所以她很希望李衍能自己打退堂鼓说不想去了。
李衍却劲头十足。
“我要去我要去！”他往自己小行李箱里叠着衣服, 信心满满, “我不怕苦的学姐！”
“我老家离这里很远的！坐车很麻烦的！要倒好几班车！还, 还要坐驴车走好几天山路呢！”程之遥试图夸大事实吓退李衍。
可是好像起了反效果。
“哇！驴车哎！”李衍眼睛变得亮晶晶, 充满期待, “我还没坐过驴车, 没见过真的驴子呢！”
程之遥都给整无语了。
得。你个金娃娃就爱吃苦体验生活是吧！
“学姐我真的好高兴！”李衍一边开开心心收拾行李一边兴高采烈道，“我没想到学姐竟然愿意带我回家, 还是过年这么重要的日子！学姐你对我太好了吧！”
说着很感动地走过来, 亲了亲她的脸，道：“学姐谢谢你……谢谢你愿意带我回去……”
又抱住她，轻轻用脸颊蹭她的脸，满怀依恋：“我真的很想看看学姐的家乡……”
说完又有点不好意思, 赶紧回身，继续收拾行李去了。
“看什么啊？平平无奇那里……”程之遥摸着脸，也挺不好意思的。
“因为，因为那是学姐长大的地方啊……”李衍脸蛋红红地说。
程之遥只能由着他继续欢欢喜喜收拾行李。
看他这么高兴, 现在再不让他去, 她也说不出口了……
离预定的回家日期还有几天。这几天，李衍简直是激动得坐不住, 拉着学姐不停问东问西，问学姐家里人都喜欢什么，有什么亲戚，要不要给每个人都带点特定的礼物……
程之遥就说都什么都不用带，自己家过年只有妈妈和爸爸, 没有那么一大串亲戚，人口很简单的，让他放轻松点。
李衍可一点轻松不下来。
他进进出出的，一个不注意，程之遥就发现房间里多了好些礼品，什么燕窝阿胶人参，还有茶叶、海鲜、名贵的围巾…… “这些什么啊？”程之遥问。
“是送给学姐妈妈和爸爸的礼物！”李衍欢欢喜喜地说着，又在研究怎么把这些礼物带回去。
“你送这么多东西干嘛？”程之遥大叫，“根本什么都不用带啊！”
“不可以的！”李衍坚持，“这是第一次见学姐的家长，礼物必须好好准备，我一定要给阿姨和叔叔留个好印象……”
说着又甜蜜激动地笑：
“我也是第一次去学姐家哎，不知道该带些什么，只能先选这些常规的礼物……好紧张不知道学姐爸爸妈妈会不会喜欢我……学姐你知不知道阿姨叔叔平时喜欢什么呀，我再去买点……我，我真的很想留一个好印象……学姐你看我穿这身怎么样？哎算了我再换一身吧……”吧啦吧啦停不下来。
“好了！”程之遥终于忍无可忍拦下他，“别再准备了！你这样搞得像结婚见家长！”
李衍脸一下子红了。
“结婚什么的……我也没有很着急……那、那提前先准备一下也是好的……”他红着脸，目光左右游移。
“你在想什么啊？”程之遥都惊呆了，“这次回老家，你是以普通同学身份去的知不知道！”
“啊？”李衍愣住，然后委屈大叫，“可我明明不是什么普通同学，我是学姐堂堂正正的男朋友啊！”
程之遥捏捏鼻梁，慢慢跟他讲：
“是的你确实是我男朋友，但我们这段关系暂时不能让我家里人知道……”
“为什么不能让学姐家里人知道！”李衍委屈又不满地大喊，“明明学姐说过要让全世界都知道我们的关系！学姐骗人，学姐骗人！”
“好了，好了！”程之遥被吵得脑壳都大了，“我是说过要让全世界知道我们的关系！但那是年轻人的全世界，不包括长辈的世界，知道吗？”
李衍回身一屁股坐到床上，还是气咻咻的很委屈，满脸写着“我不听我不听！”
程之遥只得跟过去，轻抚其背给其细细解释：
“我跟你说，我的家庭是一个比较保守传统的家庭，我妈妈不让我25岁前谈恋爱！”
“可是已经谈了呀！”李衍万分委屈。他觉得自己又要变成没有名份的人了。
“是的！所以我们背着家长偷偷谈恋爱就好了，不要让妈妈爸爸们知道……”程之遥一下一下抚着背哄他。
李衍不开心地望着一边，表情还是很伤心。
“真是的……怎么又偷偷摸摸的呀……”他揪着衣角，小声嘟囔。
“不是偷偷摸摸，只是不能早恋。”程之遥给他严肃纠正。
李衍就撅嘴坐着。程之遥还在摸着他背不停给他顺毛，最后他在这种抚慰下表情终于稍稍舒缓了点。
“那，那那个人，学姐的家里人，知道吗？”他昂着下巴突然问，没头没尾的。
“谁？”程之遥愣了下，很快反应过来，“你说赵明轩啊？就他，我家里人怎么会知道！我都不带他回去的！”
程之遥说着，又揽住他肩膀，低声：“我只带你一个小男朋友回家……”
李衍脸色这才雨过天晴。他依旧很矜持地坐着，眼角眉梢却都变得美滋滋的，看起来很是从情敌身上找到了几分优越感。
程之遥一看这神色就知道妥了。她继续紧锣密鼓地安排：
“到了我家，你要记住，你是我的同校学弟，咱们俩是普通同学关系，带你回去呢，是为了寒假社会实践采集乡村音乐，知道了吗？”
“知道了知道了……真是的……”李衍还在小声抱怨，却不像之前那么抵触了，还有几分甜蜜撒娇的意味在里面，“为什么25岁之前不能谈恋爱呀……那学姐你快点到25岁呀……”
程之遥心说我才不会那么快25岁呢！
总之，程之遥就在腊月二十八这天，带着她的“普通同学”李衍上了路。
程之遥的老家在西北，离璟城很远很远。这一程山高水长，两人先是坐飞机，又坐了火车，然后是大巴，最后是公交……
公交车上，李衍擦擦玻璃上的水汽，往外看了看，然后兴奋地回身摇身边人的胳膊：“学姐学姐！你看！下雪了哎！好大的雪！”
“知道了知道了……”程之遥正揣着手手拉下帽檐坐在座位上闭目养神，“一路上你都说几回了，有什么稀奇的，真是……”
李衍骨朵着嘴坐回去。过了会儿又自顾自高兴起来，拿出润肤乳这里擦擦那里涂涂，又顺手要给学姐也擦一擦。冬天空气干燥，要保护好皮肤呀……
程之遥“嘶”地一声，抓住他的手，紧张地左右看看，低声：“忘了我怎么跟你说的吗？”
李衍闷闷收回手：“知道了……到了学姐家，我们就只是普通同学关系……”
“对呀！所以不要这样那样的，看着那么亲密！”
李衍撅着嘴，小声咕哝着：“那现在还没到家不是嘛……”
“那也不行！会被熟人看见的！”程之遥狠狠警告。
李衍只得撅着嘴坐了回去。
程之遥继续靠回去闭目养神。却在厚厚羽绒服的遮掩下，悄悄抓住了身边人的手。
李衍于是又开心起来了，甜甜蜜蜜地笑着，偷偷回握住她的手。
过了一会儿，李衍又耐不住性子，凑到她耳边，小声：
“学姐学姐，阿姨和叔叔，会不会不喜欢我啊？”
程之遥掀起帽子看了他一眼，又像特工似地左右回头看看，飞快抬手捏了下他的脸：
“怎么会！你那么讨人喜欢，谁能不喜欢你？”
李衍就把脸埋在围巾里，开心害羞地笑。
很快，公交到站。
车停在一个小镇旁边的公路上。李衍跟在学姐后面下了车。
西北肃杀的空气，含着冬日的凛冽。李衍裹了裹围巾，踏在坚实的土地上，只一抬头，便愣住了。
雪已经下了好一阵。风一吹，雪花像羽毛似地四散飞舞。往四周看去，能看到远方绵延起伏的山脉和黄土坡，因为白雪的覆盖，千沟万壑，苍茫一片，肃野壮观。在这壮观的大背景下，小镇就安静地躺在其中，也覆盖了一层雪，黑白分明，宛若一幅泼墨的黑白山水古画卷。
这是和璟城的繁华热闹、也是和江南水乡的湿润温婉完全不同的气质。
李衍看着面前的景色，眼里逐渐浮现出惊喜。
“哇！好壮观、好漂亮的地方啊！”他望着四周的风景，真心实意地感叹。
“哼。还行吧。也就那样。”程之遥嘴上不怎么在意的样子。实际上骄傲地挺了挺胸。
李衍在原地伸手接着头顶大片大片飘落的雪花，开心地转来转去。
程之遥笑着看了他一会儿，然后说：
“走吧。去村里还有一小段路。我妈和我爸应该就在前面等着接我们呢。”
说着，程之遥习惯性拉起身边人的手往前走。李衍赶紧拉着行李紧紧跟上。
纷纷扬扬的大雪下，前方有两个人影隐约从雪中浮现，对着两人招手。
程之遥也开心地使劲招手。忽地意识到自己还牵着身边人，赶紧放开了。
李衍像个初生的小鸟似地紧紧贴在她身边，半边脸藏在围巾里，脸蛋红红，眼睛亮晶晶地望着她，乌黑的发丝上落着雪花。
程之遥突然很想rua一把他的头发。但她忍住了，只低声柔缓地对他说：
“走吧。跟我回家喽~”
第199章 不太满意 妈妈不满意！学弟该如何赢得……
大雪下了一整天, 到傍晚的时候，雪小了一点。
西北整洁的小院子，已经覆盖上了厚厚一层落雪；白天在院子内外自由活动的走地鸡, 此时也自觉归了巢, 在鸡舍上排排站着, 挤成一团, 脑袋搁进翅膀底下, 咕咕地发出呓语。
屋子内。
李衍局促地坐着, 双手乖乖放在膝盖上。
在他对面，中年男人沉默地看着他, 吧嗒吧嗒抽着烟袋。
两人大眼瞪小眼。空气中弥漫着尴尬的沉默。
“喝茶不。”中年男人突然开口说话。
李衍赶紧摆手：
“不用了叔叔, 我不渴……我自己来！谢、谢谢叔叔……”
男人给他倒了一杯茶，坐回去，继续盯着他，吧嗒吧嗒抽烟袋。
李衍接过热茶, 除了道谢，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从进门到现在，他已经喝了五杯茶。除了介绍自己的学校、专业跟家乡，说的话没超过十句。
他觉得很紧张, 手心都渗出热汗, 挺直身板，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更乖一点。
一边不住地往外瞟。学姐怎么还没回来……
学姐的妈妈是一个高瘦的女人, 话不多，很朴实。虽然对他很温和客气，但从看见他的那刻起，看起来就不太高兴。
在把两人从公交车站接回家后，学姐的妈妈就板着脸把学姐叫到了另一边的厨房, 说是要学姐去帮忙，然后到现在学姐都没有出现。徒留他和学姐的爸爸坐在这里，大眼瞪小衍。
李衍握紧了衣角，心里很紧张。
他好害怕自己让学姐的妈妈和爸爸不满意……
对面的中年男人还在盯着他。每当李衍鼓起勇气提出想去厨房帮（找）帮（学）忙（姐），男人就会给他把茶续上，让他坐着就是。
李衍只能继续坐着，捧着茶，忐忑。
许是也受不了这种尴尬的气氛，男人把茶几上的果盘往李衍面前推了，里面装着各类干果和水果小零食。他对李衍说吃果子，随便吃，别客气。
然后就抽着烟袋坐到门边，拿起一个小板凳背对着李衍，在那里锤锤打打地修理。
李衍终于松了口气。
他是不太擅长与人交流的。遇到这种局面，也不知如何化解尴尬……现在学姐的爸爸不再盯着自己了，他瞬间觉得轻松多了。
他把茶小心放下，试探着起身，想悄悄去厨房找学姐。
结果刚一起身，学姐的爸爸像脑袋后面有眼睛似地，马上回过了头。
“喝茶不？”学姐的爸爸盯着他问。
“不、不喝了叔叔……”
“那吃果子。”
“啊……好……”
李衍只得讷讷重新坐下。
他可怜巴巴地望向窗外。
学姐……你快回来呀……
~~~~~~~~~~~~~~~灶火屋里。 两个大大的柴火灶立在屋子一侧，表面贴着白色的瓷砖，收拾得很干净。事实上，不只是灶台收拾得赶紧，整个屋子的一切都收拾得很干净，连柴火都码得整整齐齐，长短强迫症似地保持一致，整齐堆积在一角。
在灶台前，高瘦的中年女人一会儿在旁边菜板上笃笃切菜，一会儿拿起长把铁勺，搅动着其中一个大铁锅里金黄的玉米糁汤，叮叮当当十分麻利。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热腾腾的甜香味。
“打小我就跟你说，做人就得先立业，后成家。尤其是小女孩，你先有了事业，才有安身立命的本钱，才不用看别人脸色受人拿捏，腰板才能挺得直……”
中年女人——也就是程之遥的妈妈冯秀芬，一边当当切菜，一边低声说个不停。
她约莫五十多岁，动作麻利，紧绷着嘴，脸上爬着岁月留下的那种苦难的痕迹，眼角眉梢却有种坚毅的神态在，时刻绷着一股子劲儿似的。
程之遥坐在小板凳上，往炉膛里填了把木柴：“妈，这些话你翻来覆去说半小时了，你到底想说什么啊。”
“我就是说，人得先有事业，工作先稳定了，再想着谈对象……”冯秀芬一边择菜，一边说。
“妈！妈！我没谈对象！”程之遥赶紧说。
冯秀芬垂眼摘着手里的香菜，慢吞吞道：“你这次领来那个小年轻……”
“我说了那就是同学，普通同学……哎呀……”程之遥捂住脸搓搓搓。
冯妈妈听见这话，不置可否，只继续道：
“做人要有志气。你别看咱家穷，咱人穷志不穷。咱不靠天，不靠地，全靠咱自己。以前三间破窑洞，现在变成五间，也装修得宽敞气派了。就算咱家单门独户，村里谁都不敢低看咱一眼。为什么？那是因为咱家从来没求过谁攀过谁依仗过谁，全靠自己的本事，拿定主意扎住根，谁都撵不走。你看要是头脑一热，年纪轻轻就结婚……”
“那是同学，真的是同学！”程之遥继续捂着脸，纠正。
冯秀芬笃笃地切着菜，自顾自道：“做人就是这样，你越求人，人家越不拿你当回事。你要是有骨气，时间长了，人家反而会高看你一眼。你不知道那些没工作的，结了婚，只能当家庭妇女，手心朝上，受的是什么样的气……”
“真的是普通同学……我以前放假也不是没带同学来过家里玩，女生男生都有啊。什么结婚什么家庭妇女，我根本没谈对象，妈你不要多想……”程之遥一边表情痛苦地拿烧火棍捅咕炉灶，一边继续心虚撒谎。
“知道，知道，是。普通同学。我也没说别的啊。”冯秀芬说着，语气里却是满满的不相信。她接过程之遥手里的烧火棍，把快捅咕灭了的灶火一挑，火焰便又热热闹闹地跳跃了起来。
她把烧火棍还给程之遥，又小声嘀咕了句：“以前过年可没见你单独带哪个男同学回来过呦……”
程之遥就只使劲挠头。
冯秀芬嗔怪地瞥了她一眼，端起案板上一个小盘子走到她面前。
“我让村东头你周婶子专门留的牛前腿，知道你喜欢吃肉，咱自己家做成酱牛肉，就等着你回来吃。先尝尝味道怎么样。”拿筷子夹给她吃。
程之遥于是开心地仰头张嘴接妈妈喂给她的牛肉片，像窝里的雏鸟。
冯秀芬边喂她边说：“在大城市都熬瘦了，回家可得多吃点。”
“哪瘦了，我是长高了，身上长得都是肌肉，你看。”说着她抬起手臂展示她的肱二头肌。
冯秀芬一口一口喂着她，眉目舒缓，眼角的皱纹都带上了笑意。头顶的灯光照下来，给她的轮廓晕染上一层柔和的光晕。
程之遥仰头看着她，说：“妈，等我挣了大钱，咱们一家都搬到城里去，住大房子。”
“别说挣大钱，你先挣点小钱也行。”冯妈妈一心一意喂着她，随口道，“你舅老爷家的那个表哥，跟你差不多大，也是搞计算机的。听说他毕业以后在大城市，听说一个月能挣两三万……”
程之遥吃着酱牛肉，往灶膛里丢了根木柴，半真半假道：“嗐，两三万一月算什么。只要我想，二三十万一个月都没问题。一堆公司抢着让我挑呢。不过我不想给人打工，全都拒了。”
冯秀芬：“你现在一个月能挣多少？”
程之遥揉揉鼻子：“……四千。”
冯秀芬：“所以说，路是一步步走出来的，不能指望一口吃个大胖子。咱先别想那么大，实在不行，你先找个单位……”
“呵。我才随便找个单位呢。”程之遥说着，开始半真半假的吹牛，“你不知道，你闺女这个本事，各个单位都争着抢着要，随随便便就给我开年薪五百万，五百万哦！”
她伸出五根手指比划着，又说：
“我是要做老板的人。到时候，我就把你们接到城里，住那么大，那么大的房子！出门脚都不沾地！”
说着还张开手臂在虚空中画着大圆，好像那么大那么大的房子，就在眼前。
冯秀芬被逗得乐不可支。她说：“脚不沾地，那怎么走路呦。”
“坐轿子嘛。”
“轿子还得好几个人抬，我可坐不惯。”
“那就坐轿车嘛。到时候我就开车带着你们，满世界乱转。咱们想去哪去哪~”
冯秀芬笑着，又给她嘴里塞了好几块香喷喷的炖羊肉。
家乡的羊肉肉质很好，又嫩又香。程之遥一边吃着香喷喷的羊肉一边得意的摇头晃脑：
“年薪百万嘛！实现起来很简单的，到时候钱随便花都花不完。就是挣得那么多。”
冯秀芬笑成了一朵花，不过心里并不怎么相信，只当她在说大话。她边笑边摆手说：“不用这么多，不用这么多。一个月一两万就够了。”
说着笑眯眯揭开锅盖去查看锅里的炖鸡块，时不时蹲下挑一挑灶洞里的火。
程之遥在厨房就没什么事干，基本只起到一个装饰作用。她妈妈从小就不让她做饭做家务，今天让她进厨房帮忙烧火，也只是因为有话要跟她私底下说。
现在烧火的工作也被妈妈给做了。她便站起身跟在妈妈后面，像只小松鼠在妈妈背后绕绕绕去探头探脑，一会儿想帮忙切菜，一会儿想帮忙炒菜。
冯秀芬就伸着胳膊驱赶她：
“去去去，小孩别做这些事！”
程之遥争辩说：
“我不是小孩了！”
她站起来可比妈妈高半头呢现在！
冯秀芬一边麻利地将锅里的鸡盛出来，一边头也不回地说：
“这些杂活不是你们大学生该干的。去一边玩去吧。”
说着又给她塞了一盘自己家炸的甜果子。
程之遥便端着盘子在旁边无所事事地晃悠，像个夜游神。
第200章 可怜孩子 乖乖学弟最终通过悲惨身世赢……
冯妈妈把程之遥撵到一边, 一边炒着菜，一边又念起经来。
她说：
“学会什么，以后就会做什么。学会了做饭, 就要一辈子做饭；学会了干粗活, 就要一辈子干粗活；大学生学文化, 那就是一辈子的文化人。文化人, 有自己的工作, 领工资, 走到哪都能挺起腰杆子来，不用受人摆布。你要是学会了依附着别人过活, 那就会一辈子都会依附着别人过活……那些有钱人家的小年轻, 乍一看家世挺好，长得也好，这样的最能唬人了……看人还是得看内在，内在又不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 那就得拿定主意，把稳自己的事业，无论什么时候都不求人，不用手心朝上问人要钱花, 不用看人脸色, 哪里都困不住自己。可不能被那些花里胡哨的小年轻迷了眼稀里糊涂就去结婚，然后还没干成事业就被哄着骗着当家庭妇女了……”
“妈！妈！”程之遥打断她, “什么结婚啊什么家庭妇女，你说这些曲里拐弯的什么意思呀我都听不懂了！”
冯秀芬绷着嘴，不高兴道：
“看那后生细皮嫩肉的，家庭条件也不错。来咱们这穷乡僻壤的干嘛？还带那么多东西，什么目的？咱家可不稀罕高攀什么有钱人, 咱们靠自己一样过得好好的……”
“妈！根本没有的事！”程之遥赶紧澄清，“他过年来这里就是为了社会实践！带东西就是在咱们家借住的谢礼呀！”
她心说要不是自己拦着，那带的东西还要多……
她红着耳朵强行撒谎：“我跟他就是、就是清清白白的同学关系！妈你怎么老多想啊！”
说完，又带着几分傲气小声嘀咕：
“再说了，怎么就高攀了。无论是谁，只有别人高攀我，哪里会是我高攀别人……”
冯妈妈听了这话，就摇着头一直笑：“你这孩子……”
又带着点对宝贝女儿的小骄傲，低声赞同：
“说得倒也对。只有别人高攀，哪里就高攀别人了……”
程之遥吃完果果，拍拍手，笑眯眯蹭到妈妈身边，下巴颌搭在她肩膀上，抱着她撒娇蹭脸脸：
“妈妈~妈妈！妈妈妈妈~……”
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要说，就是纯粹想和妈妈贴贴。像个小孩子。
冯妈妈也不撵她，就由她挂在自己身上。那张平时不苟言笑的脸，此时也笑眯眯的，变得很舒展，很温暖。
程之遥就开开心心跟妈妈贴贴，不时被投喂点好吃的。
真好啊。无论长到多大，走出多远，在妈妈面前，永远都能像小孩子一样……
她把脑袋搁在妈妈的肩膀上，闭上眼，跟着妈妈动作的幅度晃呀晃，宁静又安详，仿佛回到了小时候，妈妈把她背在背上，一边干活，一边晃呀晃，就这样晃进了梦乡……
就这样贴着妈妈腻了会儿。程之遥闭着眼，就听见妈妈说：
“我跟你爸往你卡里打了两万块钱你先花着，不够再跟家里说。大城市花销大，吃饱穿暖，不能饿着。”
程之遥立刻睁开眼，抬起头：
“不用给我钱，我都多大了还给我钱……我哪里会让自己饿着嘛！”
“那你现在先拿着。等什么时候稳定下来什么时候再说。”冯妈妈边说边把做好的一盘菜盛出来。
程之遥要逞一逞大人的样子，强辩道：
“我现在就很稳定啊！我、我现在已经自己挣钱了！”
虽然每月只有4000块还得靠小男朋友接济吧……
她又底气不足地强调，“再说了，我以后会挣大钱的……哪里会饿着嘛……”
冯妈妈努着嘴说：
“也不用上来就挣大钱，先从小钱慢慢挣。还能一口吃个大胖子啊！”
“那怎么不行啦！”程之遥又开始说大话了，“我就要一口吃个大胖子！然后买一个大房子，咱们一家开开心心住在那里面~把咱们家的鸡鸭鹅狗猫，还有咱们家的几十亩苹果树也全搬那里面！”
冯妈妈也就适时地捧哏：
“哎呦那得多大的房子啊！”
“就是那么那么那么大的房子啊！”
两个人笑成一团。
冯秀芬笑着叹了口气，说：
“从小你就有自己的主意，我跟你爸也管不了你什么，也帮不到你什么大忙。由着你吧。”
她又轻叹一口气：“只要你在大城市有了稳定的工作，安了家，彻底走出去，再也不用回农村，我也就彻底放下心了……”
程之遥安安静静趴在母亲肩膀上，听着妈妈说话。
炉膛里的火光明明灭灭，映着她的脸。在母亲看不到的地方，她慢慢收敛笑容，沉默着盯着那火光，不知在想些什么。
~~~~~~~~~~~~~~~~~~~饭桌上。 香喷喷热腾腾的饭菜依次排列开。为了迎接宝贝女儿回家，家里准备的饭菜丰盛极了。什么牛羊鸡鸭鹅……可谓是应有尽有。
李衍坐在桌边，拘谨地将双手放在膝头，像个乖乖仔。
在他对面，是学姐的爸爸妈妈。虽然老两口对他这么个出其不意被宝贝女儿领回家过年的陌生男人，始终保持着一种怀疑和审视的态度。但对于远道而来的客人，老两口还是展现了淳朴和好客的礼节，一直在劝他多吃多吃，不要客气，就当在自己家。
但李衍却还是拘谨得要命。他敏锐地察觉到了学姐的妈妈爸爸对自己的隔阂，他却根本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才能消除这种隔阂。
虽说学姐千万次叮嘱过他要假装是普通同学，不要暴露两人的恋人关系。但是他真的好想让学姐的妈妈爸爸也能喜欢自己，认可自己呀……
李衍悄悄看向学姐。他就坐在学姐身边。而此时，他的学姐程之遥正拿着筷子大快朵颐，都快顾不上他了。
程之遥心情十分舒畅。啊呀啊呀，无论什么时候，果然还是家乡菜的风味最合胃口，都是妈妈亲手做的，每一样都是她爱吃的，满满都是妈妈的味道……
程之遥吃得兴高采烈，无意中看见李衍在一旁非常拘束，也不怎么动筷。
她觉得奇怪，心说难道是怕生不太好意思，便招呼他：“愣着做什么，别客气，快吃呀。知道你不爱吃辣，我妈在好多菜里都没放辣椒呢。”
一边还很开心地给李衍介绍家乡美食：
“我们家这边的羊肉可是最好吃的，没有冷冻过，非常新鲜，没有一点膻味，清炖的更是美味非常。来来来你尝尝。”
说着就把香喷喷奶白色的羊肉汤推到他面前，热情推荐他来一碗。
李衍矜持地自己盛了一碗，抿着嘴笑着，又甜蜜起来了。学姐还是好疼好疼他的，那么那么地关心他，连他口味都照顾到了……
对面，冯妈妈也觉得有必要缓解一下客人的紧张情绪，便开始找话题闲聊：
“小李跟我闺女是一个学校的同学，那是学什么的呀？”
李衍刚拿起汤勺准备喝汤，闻言立刻放下勺子双手放到膝盖上：
“阿姨我、我是学音乐的！”
“哦……学音乐的……”
冯妈妈一听说是学音乐的，就兴趣缺缺，不太感冒的样子。
她之所以这种反应，是因为这里的人对学音乐这件事都不太感冒。不仅仅是对音乐不太感冒，对音体美都不感冒。因为在小县城，教育资源非常匮乏，这些人文美育类的教育，学习成本昂贵，不是普通人家能负担得起的，并且评判标准抽象，也不是每个人都能有相应的天赋。相比较而言，文化课是门槛最低、最普及、也是普通人能接触到的最公平的上升途径。
在这里，大家普遍都在文化课的战场上卷生卷死。只有成绩不好并且家里有点小钱的孩子，才会去花大价钱学习音乐、美术或体育，以求能借助这类特长在各类升学考试中获得加分，即使文化课差一些，也能和那些成绩好的孩子进入同样的重点初中、重点高中、乃至重点高中就读。
因此，艺术生，在这座小县城几乎就是“家里有钱但成绩不好”的代名词。哪怕是走艺术特长生的路子进入名校，那也是处于鄙视链的底端，一说起就是“用钱砸出来的”。
程之遥却难掩兴奋：
“妈，爸，你们不知道，他的妈妈是……就是那种经常登台表演，在国内外各个大奖赛获奖的那种钢琴家，可厉害了！他的奶奶更厉害……有多厉害，我就不说了……”
她怕说出来，妈妈爸爸太激动了。还是先低调，低调为好……
“啊……挺好……”妈妈和爸爸依旧看起来不太感冒的样子。
没办法。对艺术生根深蒂固的偏见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破除的。
为了打破尴尬，程之遥的妈妈就继续找话题问:“过年怎么不回家过呀，爸爸妈妈不着急吗？”
李衍眼神暗了下，失落低声道:“我爸爸妈妈离婚了……我从小跟着我奶奶长大的……”
老两口脸色一变，对视一眼。
啊……
离异家庭……留守儿童……
李衍继续低声道：
“后来我奶奶去世了，我到我爸爸家生活，又跟爸爸关系不太好，爸爸妈妈都各自组建了新家庭。所以最近几年，我都是自己过年的……”
老两口听得有些坐立难安的。啊，离异重组家庭，过年那么重要的日子，都是一个人过……
好可怜的孩子！
李衍说着说着又高兴起来：
“但是，但是学姐这次把我带回来，让我和她一起回家过年，我就不再是一个人了……谢谢阿姨和叔叔，能让我在这里和你们一起过年……我真的好开心好开心……”
老两口当即有些心软。过个年都没地方过，能不用单独过年都这么高兴……好可怜的孩子……
于是淳朴善良的本性发作了，开始使劲劝他吃菜，还哐哐给他夹菜，把他的碗里堆得满满当当，都是好吃的。
李衍托着堆得小山一样的碗，受宠若惊地看向学姐。
程之遥对他挑眉笑，用眼神对他说：
看，我就说了我妈我爸人可好了，一定会喜欢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