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噗通跪在了地上
九月初九，宜登高，宜看戏。
为了猴王能够一炮而红，胖掌柜可是做足了营销又下了血本，别的不说，光是东市搭起来的两个戏台子就花了不知道多少人情，更别说钱财方面的了。
胖掌柜通过卖书确定了猴王的潜力，配置直接全部拉满，猴王如果爆火，那自然是盆满钵满，可若是表现的一般，胖掌柜虽然不至于亏得连裤子都不剩，却也会伤元气。
不过在一位神秘女郎给与投资以后，胖掌柜的压力也小了不少，可惜那女郎连个姓都没留下，只说为了自家的七个兄弟祈福。
“锣鼓一响，好戏开场，结局已经注定，何必这么焦虑？”
徐墨阳看了眼紧张的转来转去的胖掌柜，实在是想不通他怎么做到每天的活动量这么大，结果还是减不下来肥的。
按说胖掌柜吃的也不算多啊。
“我还想问你呢，这么多的钱你就真的一点都不担心亏本？”
猴王的故事已经火到了胖掌柜不敢想象的地步，上到九十九下到刚会走，都能说上一句“吃俺老孙一棒”，据说就连宫里的圣人都看过这个话本，更别说周边效应带动不少小贩都开始兜售长棍，生意还相当不错。
“担心也没用啊，人是你找的，配置你决定的，我只是个提供话本的。”
要是效果不好，就是你不行。
徐墨阳的潜台词没有说出来，他现在是徐钮祜禄甄墨阳，KFC胖掌柜一点内疚感都没有。
徐墨阳也很无辜，他最开始是真的只想印个三五百本，简单宣传一下知名度的，结果胖掌柜抢着要投资，让他本来做好不挣钱甚至亏本的生意直接赚了个盆满钵满，现在都直接登台了。
他看重钱财没错，但这个话本最主要的目的是提高大圣的知名度，顺便强行把自己跟大圣绑在一起，从大义上碾压土地，让土地找不到由拒绝徐墨阳给大圣送东西，至于赚钱……他压根就没想赚钱。
现在猴王的威名已经传遍了长安，甚至以惊人的速度往其他城镇扩散；话本子让他赚出了金堆银山，两个目标都超额完成了，他还有什么不满意？
况且这戏台上的投入也就是总利润的一半，就算全亏了，他还有一半的银钱在手上呢，够雇佣好多次商队了！
“你倒是想得开，但我媳妇的布料等不得啊。”
胖掌柜愁眉苦脸的又叹了口气，咬了一口荷花酥，这月光锦一年只出十匹，今年因为大军开拔，绣庄额外多出了一匹，不送高门内院，直接拍卖价高者得，拍卖的银钱除了成本九成上交国库充当军费。
他也算有些积蓄，但比起月光锦还差得远，不过他不贪心，他只要买两块帕子的布料就好，到时候他一块媳妇一块，有眼睛的都知道他们是一对。
现在他连月光锦那边都打通了渠道，就等着一手交钱一手交布呢。
“你就不能先留出买帕子的钱？”
徐墨阳听完前因后果，有些无语的看了胖掌柜一眼，不重样的狗粮可以不要塞到他嘴里的，请关爱大唐珍惜物种现代人类，谢谢。
“留了，但太贵，钱只够交定金。”
掌柜说着更哀怨了，徐墨阳有些好奇的问了下月光锦的价格，瞬间倒吸一口凉气。
“这卖的比金子还贵啊！”
徐墨阳严重怀疑其中有智商税，但想想种花玩起奢侈品的讲究劲，又觉得没准真的是一份钱一分货。
但不管怎样，他就算从楼顶上跳下去，他都不会买这么贵的布料，他不配！
徐墨阳信誓旦旦的给自己立了flag。
时间就在跟胖掌柜斗嘴中流逝，派过去的伙计也总算是气喘吁吁的赶了回来，还没张嘴先噗通一声跪下了，那膝盖跟地面接触发出的脆响听得徐墨阳牙酸，他几乎是眼睁睁看着胖掌柜的脸一下子就白了。
“火了……帮我找个大夫。”
伙计的眼泪唰的一下就流出来了，从来有没有什么男儿有泪不轻弹，其实只是未到真疼时，但他还是坚强的汇报完了消息，让同是活计的好友帮忙去医馆找了大夫，才浑身发抖的开始低声哀嚎。
动是不敢乱动的，一动就牵到膝盖的伤口，那个滋味……
也怪他走路不小心，都跑到门口了还能被绊倒，弄得差点提前给掌柜摆了个早年。
“没事，没事，没火就算了吧。”
刚刚砸地的声音实在太响，连带着书肆不少东西都起了连锁反应，所以伙计强撑着的坚强根本没人听到，掌柜本来见他对自己都能这么狠，虽然有些难以接受，但也做好了猴王惨遭滑铁卢的心准备，甚至有精力去安慰伙计。
“火了……呜呜呜……掌柜猴王……呜呜呜……火了……”
伙计知道掌柜没听清，于是再次张嘴说道，话是说清楚了，但哭腔也彻底憋不住了——太疼了，疼得他眼前发黑，恨不得把膝盖以下全部剁掉，最后一丝智让他把嚎啕大哭的分贝控制在水平线以下，基本出了书肆就听不到什么动静。
“火了没事，我不怪你……你说什么？！”
掌柜依旧安慰着伙计，好一会儿才后知后觉的睁大了眼睛。
“火了？！”
掌柜怀疑自己听错了。
“别说话别说话，火了你就点头。”
见伙计的眼泪不停的掉，掌柜也没敢让他开口，天地良心，他真的没有虐打伙计的癖好，但伙计的哭声被外面听到，他还要不要做人了？
伙计点点头，又是一串的眼泪，他是个人高马大的硬朗小伙子，奈何现在被疼的五官乱飞，形象实在是有些辣眼睛，可胖掌柜看着带来好消息的伙计，却是越看越顺眼。
“真的火了？”
再三确认后，胖掌柜笑成了一朵花，不但承担了伙计所有的医药费，还承诺在养伤期间工资照常发放，顺便当场给所有的伙计一人抓了一把铜钱，说是让他们沾沾喜气。
报喜讯的伙计有两把，口袋塞得满当当，眼泪汪汪的被人抬到医馆去了。
“东家有喜，今天放假！”
胖掌柜想了想，索性直接给伙计们集体放半天假，等到最后一位伙计出了书肆，又送走了徐墨阳，胖掌柜锁好书肆的大门，终于开始五官扭曲的手舞足蹈，尽情抒发自己的喜悦，
五陵年少争缠头，一曲红绡不知数。钿头银篦击节碎，血色罗裙翻酒污。
虽然这几句诗用在这里有些不恰当，但正如青春年华的琵琶女，猴王的戏曲一炮而红，富家子弟的打赏争先恐后的往台上丢，那扮演猴王的郎君年纪小，逗趣般的翻着跟头去捡打赏，又引来一连串的喝彩，甚至形成了凡演猴王，打赏必须翻跟头取的规矩。
当然了，严苛的规矩必定伴随着丰厚的奖励，所以这个规定仅限制在一两银子以上的打赏中，而且这一两银子还不是打赏的总和，而是被扔到台上的单个小颗粒。
猴王的戏曲火了，后面的事情也就不用徐墨阳继续操心，他高高兴兴的回去，正赶上秦娘子在做竹筒饭，便毫不客气的拿了一个填肚子，又乘着过节热闹溜达出去玩了。
正如他预料的一样，猴王爆火以后，往两界山的商队突然多了好些，有的是拼拼凑凑的小商队，有的是转变行程的大商队，还有些……是猴王的粉丝，打着游学的名义打算跑去两界山亲眼看看那山下猴。
对此，徐墨阳采取一视同仁的态度。
不拘商队大小，不拘人员构成，一律使用钞能力送上厚礼，将一个个木箱搬到了车上，也得到了许多不知真假的承诺，每个人都保证一定会将木箱送到两界山下的猴王手上，徐墨阳却并不知道有多少人能守诺，他能做的只有广撒网。
让徐墨阳庆幸的是，猴王的爆火让他短暂的实现了财富自由——想要多少商队带东西，费用都承担得起。
一个下午的功夫，徐墨阳在外面谈成了三个商队带货交易，等踏着宵禁的钟声回家，徐墨阳直接灌了好大一杯冷茶，才有精神看晚饭的菜色。
结果他就看到秦娘子把他专门定制的烧烤架摆在了院子中间，旁边放着一袋子炭，炭火上是各种已经被洗净穿好的食材。
“今天怎么突然做烧烤？”
这个烧烤架是徐墨阳很久之前心血来潮，专门找铁匠定做的，但秦娘子很少用，她还是习惯一把铁锅蒸炒焖煮，给徐家做出一道道美味。
“今天我去买肉的时候，看到有人当场杀羊，就买了羊腿回来。”
至于回来以后发现家里的蔬菜种类多数量少，她又不擅长蔬菜杂烩，结果刚好看到了角落的烧烤架，于是决定今天晚饭的简单事情就不必说了。
“真有眼光，羊腿肉最适合烧烤了！”
徐墨阳看了一眼架子上已经开始变色的腿肉，不动声色的咽了咽口水，他在现代的时候经常去新疆西藏人开的烧烤店，虽然他们大多连普通话都带着浓重的口音，但他们烤出来的羊肉是真好吃。
徐墨阳还记得自己当年在网上买了几个所谓的烤羊肉配方，结果烤出来的羊肉只能硬吞，最后没办法缠着妹妹出了一期烤羊肉的视频，才拿到了比较准确的配方，因为跟妹妹打下手的原因，他还顺便把羊肉吃了个过瘾。
面前的羊肉同样是一块肥一块瘦的穿在树枝上，上面的酱料是妹妹研发的比例，只是给他烤羊肉的已经不是妹妹了。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第142章 香葱苏打饼干
虽然已经入了秋，但天气还是热得慌，徐家的沙冰蛋糕炒酸奶依旧卖的火爆，每天开业以后最多能支撑两个时辰，好在徐家饮品店除了这些特色，还有常年备着的薄荷甜水，以及新推出来的苏打饼干，价钱也算不上贵，关键是不用担心缺货。
“这饼干也不知是怎么做的，吃起来就那么一点香味，可又吃了还想吃。”
尤十九跟李家的姑娘悄悄咬耳朵，徐家饮品店只招待女客，只要随意点一份吃喝，想坐多久都没问题，起先尤十九还有些不好意思，现在却已经能自然的问伙计楼上有没有座位了。
“许是人家的秘方。”
李家女郎没那么重的好奇心，她并不特别注重口腹之欲，来徐家饮品店有几分原因是因为这边只招待女客，店里的氛围很舒服，直到她被其他女郎告知了楼上的秘密，又悄悄去体验了一回，便直接成了这边的常客。
不是她不够坚定，只是哪个大家小姐能不对热闹的街道感兴趣呢，尤其是离远了悄悄看，在充分保障了安全性的同时，也掩盖了街道上并不讲究的缺点。
就像是只能远观的纯素颜普通美人，人们远远的看着只能看到她们窈窕的身段，白皙的脸庞，而不会知道她们的脸上其实有并不明显的雀斑和小痘痘，皮肤也因为做活吹风而有些粗糙。
女郎娘子们不是不知道这一点，甚至她们自己也明白自己是在叶公好龙，可这并不妨碍她们从窗口往外瞧的兴趣。
本来也就是图个热闹。
楼上的小娘子们嘻嘻哈哈的闹作一团，楼下的尤十九咔嚓咔嚓吃完了原味苏打饼干，又抬手要了一盒，吃的可香可香，弄得李家女郎都有些好奇她们买的是不是不一样，怎么好友手中的饼干看着就美味了那么多？
在尤十九努力把自己养胖的时候，徐家也弥漫着浓郁的饼干香味，只是纯粹的香味里面又混着一股花香，一股果酱的味道，还有一股葱味，明明单拎出来都是很好的味道，但糅在一起反倒没那么吸引人了。
“你确定这种饼干好吃？”
秦娘子有些怀疑的看着徐墨阳，用了上好的面粉做出来的饼干加葱是个什么操作？葱味饼干想想都觉得奇怪。
“好吃，我从小吃到大的。”
徐墨阳毫不犹豫的点头，哪个小朋友没有吃过酥酥脆脆的香葱苏打饼干呢，微微的咸中带着隐隐的鲜，咬下去就是咔嚓一声脆响，然后小伙伴都会投来羡慕的眼神。
想当年，香葱苏打饼干，旺旺仙贝，雪饼和娃哈哈可是童年的四大天王！
现在其他三样他是真不知道怎么做，但连苏打都被试验出来的，饼干也被做出来了，眼看离童年回忆只有一步之遥了，徐墨阳怎么可能放弃？！
“要不我们试试其他的材料？”
秦娘子想了又想，还是试探着提议，徐墨阳看出了秦娘子的不信任，又想了想自己的手艺，便退了一步——他只用一半的材料做葱花苏打饼干，剩下的材料让秦娘子做其他的味道，秦娘子想到徐墨阳的平日的挑剔，也同意了。
不好吃就不好吃吧，至少还有一半味道好的。
秦娘子都想好怎么安慰徐墨阳了，而已经被断定会失败的徐七郎却琢磨起了苏打的大批量制作，在他的印象中，苏打应该是有个专属的化学价的，就像熟石灰被叫氢氧化钙一样——但他高中读的是文科啊！
就连现在这个做小苏打的方子，都是从网上无意中扫了一眼得来的——白糖和盐搅拌均匀，加面粉/淀粉继续搅拌，加少量的水接着搅拌，最后搅拌到没有水分的状态就算完成了。
其中的分量全都是恰好不多少许适量，在实验的过程中做的徐墨阳心里滴血：家里的白糖都是价值不菲的红糖做的！
怎么把比例一点一点的实验出来，又花费了多少原料徐墨阳已经不愿意去思考了，只记得自己当时根本不缺白面饼鸡蛋饼甜饼咸饼馅饼五香饼各种饼子吃，吃的到现在他看到饼子还是没什么食欲，估计要到过年前才能对饼子恢复正常胃口。
但小苏打做出来以后，看着卖出去的饼干价格，徐墨阳又觉得很值得了，虽然现在小苏打用的不多，但饼干的前景肉眼可见的光明，他得先做好规模化生产的准备。
徐墨阳努力的想啊想啊想……成功把自己想睡着了，等迷迷糊糊的从梦中醒来，徐七郎就闻到了一股复合型香味。
“差不多也能出炉了，来尝尝味道。”
秦娘子戴着看不出材质的厚手套，把托盘连着饼干一起端到了桌上，徐家的烤炉是特制的，所有的饼干分两次就烤完了，摆了满满一桌子。
秦娘子自己试着做了两种饼干，一种是加了桂花蜜的，一种是放了熬好的果酱的，因为之前也有了不少烘烤经验，这次就只是简单分了下放材料的多寡，而不是像徐墨阳的那份饼干一样，搞什么控制变量。
因为徐墨阳不知道香葱饼干的制作方法，所以光是最开始就分了三个做法：面糊加小葱丁的，面糊加葱油的，面糊又加葱丁又加葱油的，没有放葱干的不是觉得麻烦，而是平时压根没人晒葱，徐家没存货！
在这三个做法的基础上，秦娘子又细分了放入葱丁葱油的分量，还好家里碗多，不然根本没法一次做完。
“最上面的加葱最少，越往下越多。”
花香果香蜜香葱香面粉香混在一起，秦娘子感觉连鼻子都不是自己的了。
“我先尝尝你做的。”
看着满满一桌子的饼干，饶是徐墨阳都有些头皮发麻，好在他只要每个咬上一小口尝尝味道就行，不然这些进了肚子，他至少三天不用吃饭了。
不同甜度的饼干各掰下一角放到嘴里，徐墨阳认真的品尝着秦娘子的作品，为了防止嘴里残余的味道影响下一位饼干选手，徐七郎专门准备了几杯漱口水，一大溜海碗一字排开，看着也怪热闹。
“这些味道……”
徐墨阳吃完，脸上出现了一点纠结，迟疑了一会儿才开口。
“也不能说不好，就是觉得有些不协调。“”
徐墨阳说的含糊，秦娘子听得疑惑，徐七郎索性也不费劲解释了，让她自己尝尝味道，秦娘子拿了一块中等甜度的放进嘴巴，没嚼两下也发现了不对。
“还真的有些怪。”
饼干的口感一如既往的酥脆，但配上厚重的果酱和甜过头的蜂蜜，味道便有些奇怪了，就像是误入不属于自己的阶层，看上去也没有哪里不同，但就是格格不入。
“……这个味道还不错。”
见秦娘子陷入思索，徐墨阳也没有打扰她，开始慢慢品尝自己的控制变量葱香饼干，本来也没抱着一次成功的希望，结果却发现了宝藏。
饼干并不如其他的酥脆，但胜在葱味只是点缀，一点没有喧宾夺主的意思，跟现代的葱香饼干相似度已经超过了百分之五十，放在论文查重中是要重写的地步，可在这个时代，徐墨阳恨不得做出来的味道越像越好，这是他跟故乡仅剩不多的牵绊。
“就按这块饼干的比例微调，我喜欢这个味道，但要是想往外卖，最好加重一些的咸鲜味。”
唐人的口味大多比徐墨阳的要重一些，主要表现在各种奶茶饮品都要疯狂加糖，徐墨阳曾经尝过一口被专门调过味的奶茶，差点没被齁死。
对于他这种二十一世纪的不太甜青年来说，这种味道还是有些太超前了。
“我知。”
秦娘子咬了一口徐墨阳夸奖过的苏打饼干，顿时睁大了眼睛。！
跟想象中一点都不一样！
这不科学！
不管心里在怎么疯狂咆哮，秦娘子的面上还是很端的住的，甚至给自己找了个合适的由：今天早上朋友告诉我牛摔死了，我准备去换些肉回来。
“多买点，钱够吗，不够我……”
徐墨阳的话还没说完就，娘子转眼便出了院门，只能叹了口气，希望秦娘子能多带些牛肉回来，要是能顺便抓个土豆苗苗就更好了。
他想吃土豆炖牛肉了。
秦娘子这一去，就去了一个多时辰，差点连午饭都给错过了，好在徐墨阳虽然不会做饭但也不太挑嘴，从早上的锅里舀了碗粥，滴了两滴香油算是调味，草草的填了下肚子。
“今晚把牛肉卤了，明天给你当零嘴吃。”
秦娘子带着五斤牛肉回来，说话的底气都足了许多，直到看到桌上的碗，又抬头望了望天，想起来自己还没做午饭，也顾不上许多，把牛肉往地窖一扔，风风火火的就上了灶台，一边做菜一边还不忘跟徐墨阳分享今天的狗血事件。
她今天压根没定牛肉，正想着要不要花大价钱去买上几斤，（这些没说）结果就走到了那户相熟的人家，然后就发现他们在偷偷杀牛，关键是还没有给她分一杯羹，于是秦娘子瞅了瞅里面人的体型，看看自己身上的装备，从靴子里抽出匕首就一脚踹开了门。
在一番动之以情晓之以（骂人到祖宗十八代，说要么赔钱要么赔上门女婿）后，秦娘子成功以超低价拿到了五斤牛肉，便抓紧时间回来给自家的小祖宗做饭。
只是这几个人已经被秦娘子在心里拉进了黑名单。
再然后的事情，徐墨阳也就知道了。
……
当晚，徐七郎吃了一大份来莱菔炖牛肉。
几日后，徐家饮品店饼干推出香葱新口味，大受好评，徐墨阳开始琢磨怎么延长饼干保质期，希望能一起塞到箱子里寄给大圣。
第143章 开杂货店
葱味苏打饼干得到了秦娘子的热烈欢迎，主要是因为这个饼干只要不受潮就能保存很长一段时间，想什么时候拿出来吃都没问题，徐墨阳能闲着没事就用来磨磨牙。
徐墨阳每次好容易养一点肉出来，就会因为各种各样的事情重新瘦回去，都快成了秦娘子的心病。整天变着法子做菜就是指望着徐墨阳能快些长肉，结果么……
所以不管是什么吃食，只要营养够足，又能让徐墨阳多吃两口，秦娘子都热烈欢迎。
#葱花饼干：终究是错付了 . jpg#
徐墨阳没觉察到秦娘子的小心思，最近他在西街逛了一圈又一圈，还是没怎么找到合心意的店铺，不是位置太偏就是院子太小，根本没法做超市。
“我头一次知道钱在手里花不出去的滋味。”
饮品店的钱来的太多太快，徐墨阳把所有的商队送走还有剩余，他留了一部分在手里应急，剩下的也不能白白放在那贬值，就想着买个店铺吃租子，按照现在年年上涨的长安房价来看，这只会是一笔稳赚不赔的生意。
但人算不如天算，徐墨阳逛了一圈自家的店面，又走了一遍各个收购点，算了算现在自家经营着的生意种类，便有了开超市的念头。
哦，搁在这应该是开杂货铺。
他们家卖的东西又多又杂，邸店那块是新盖的还好，食肆那边已经快连员工转身的地方都没有了，像是泡菜虾酱这种可能一天都不会有一个人买，但徐家也不能不放，因为客人可能一个月不来一次，但来一次就是一坛子起步。
徐墨阳也不准备做什么大生意，无非是把自家的虾酱泡菜之类的摆过来，再搭着一些零零碎碎的菌子菜蔬，刨掉成本只要比房租挣得多就行，但出于对涨价的忧虑和房子的执念，最主要是钱凑够了，徐墨阳还是希望能把店铺给买下来。
“这里面的水也深，郎君这么贸贸然扎进去当然讨不了好。”
叶娘子喝了一口米酒，笑着把其中的关窍跟自家郎君说开，徐墨阳这才知道，真正的好店铺在到牙人手里之前，就已经被人私底下看过一轮了，能流到市面上的店铺，那都是别人挑剩下的，能有四角俱全的货色就怪了。
“郎君你说的有，那些买泡菜酱料的也不耐烦排上许久，倒不如专门弄个店铺卖这些杂货，回头我帮你找几个合适的店面，你挑一个定下来。”
叶娘子在长安摸爬滚打这么久，多少也存了几分人脉，徐家饮品店风头正劲，那些人更是多了不少客气，要找店铺也就是几句话的意思。
“行。”
徐墨阳也没矫情的觉得靠女子帮忙丢面子，爽快的答应下来，这个时代本就是人情社会，有人脉还非得自己撞得头破血流那不是执着，就是纯粹的傻。
叶娘子说话算话，不过三天的功夫，就拍了好几张纸到徐墨阳面前，徐墨阳认真的全部看完，选出三个比较满意的，决定自己去瞧瞧现场再做最后的决策。
这店面一开，不出意外几年都不会挪窝，再怎么谨慎都不为过。
但时间不等人，若是不快些做下决定，待大军归来，长安的房价又得往上窜，抱着这样的念头，徐墨阳硬是在两天之内把三间房看了两遍，上午一遍下午一遍，倒还真的淘汰了一个店铺，然后就看着剩下的店铺陷入两难。
两个店各有各的好，奈何徐墨阳手上的钱不够，眼看着离自己在心里定下的日子越来越近，终究是咬着牙选了离食肆更近的店铺，交了银钱定了红契，这店面就算是正式易主了。
店铺一到手，徐墨阳就开始了紧密锣鼓的装修，里面非必要的存在全都清出来，再给房子做个里里外外的大扫除，又是找匠人定货架，又是琢磨墙面怎么显得干净不单调，没几天的功夫就瘦了一圈。
秦娘子实在是看不下去，跟叶娘子商量以后，找了几个打算重点培养的女郎，强硬的接受了徐墨阳的大部分琐事，徐墨阳想要表示抗议，秦娘子一个眼神就把他瞪回去了。
没办法，他觉得自己没干多少活，可肉就是不听话的不停往下掉，连体重都控制不了的徐七郎根本不敢耍横，只能灰溜溜的回去啃饼干，咔嚓卡擦咔嚓，饼干的香气散发出去，吸引了不少东西，让隔壁的胖狸奴吃的天天打饱嗝。
在家的时候徐墨阳也没闲着，继续秉着给失败找妈的念头折腾冰淇淋，饿了就吃累了就睡，一点没有强逼着自己努力的意思。
毕竟现在家里不缺钱，要是累出个腱消炎肌肉黏连腰间盘突出可划不来。
徐墨阳一想到自己以前一休假就往医院跑的日子就皱眉，于是本来冰淇淋就慢的进度直接再次装上了减速带，几天下来进展只能说是聊胜于无，能在明年夏天吃上已经是万幸。
除了折腾冰淇淋，徐墨阳想到只能动动嘴皮子的新店装修，再次用纸笔盘算了一下自家能提供的屋子，还有杂货店上架的东西，就开始对着清单找货源了。
因为大部分都不是什么必需品，徐墨阳这边缺的也不算多，所以他从找货到讲价都很佛系，太冷太热都不出门，店里的伙计言语不干净当场走人，铺面掌柜不好说话也不争执，于是几天下来谈成功的单子数目为零，也就是自家有货，不然估计等店铺装修完开业都是空空如也。
徐墨阳对开单数量是鸭蛋的事情毫不在意，左右挣钱的大头都是自家的东西，他倒是乘着这个走东串西的机会把附近的几个坊市都摸了个遍，找到了好几个八卦聚集地，熟悉的中年女子们熟悉的姿势，只要把手上纳着的鞋底换成织了一半的毛衣，就跟现代的闲聊小分队一模一样。
想当年徐墨阳偶尔有几次早下班，就看到这些小分队三三两两的坐在花坛旁椅子上，不管男女都眉飞色舞，是他插不进去的岁月静好，让加班加成哮天犬的徐墨阳差点当场破防。
也就是从那以后，徐墨阳深深记住了这种闲聊群的氛围，可惜他不是在加班就是在加班的路上，一直没能腾出时间插进去，直到来到了这个时代，他才发现有些东西真的能经受住时光。
找到了时间流逝点的徐墨阳心情很好，回了院子熟门熟路的摸起碗筷，盛了一碗米饭就对着梅干菜烧肉可劲的造，因为秦娘子接手了装修的事情，每天忙的脚打后脑勺，也没工夫给徐墨阳做什么大菜，索性直接闷了个梅干菜烧肉，再随便炒了个蔬菜打了个蛋花汤凑合吃。
这几天都是这么吃过来的，秦娘子选梅干菜烧肉的原因就是它省事，肉吃的差不多了，就直接把准备好的肉丢到剩下的梅干菜里面，再加点调料，它只会越炖越好吃，做一次管三天，秦娘子简直对这道菜喜欢死了。
咽下一块瘦肉，徐墨阳扒了一大口米饭进嘴巴，不管吃了多少次，这道菜都是一如既往的好吃，最近他每天都会把自己吃撑，长肉的速度都快了不少。
吃饱喝足，徐墨阳把自己的大竹筒灌上大半壶蜂蜜薄荷水，又倒了些冰块进去，抓两把零嘴到荷包里，拎上一个小马扎，就溜溜达达的往新找到的八卦聚集地赶场子去了。
到了那棵格外粗壮的常绿阔叶绿叶树下，徐墨阳压根没管已经到场的大娘们诧异的眼神，很自然的把准备好的零嘴掏出来，一人手里塞了几颗，才指着自己的嘴巴无声的张了张口，又指了指自己的耳朵，便安安静静坐下来，好像他自始至终就是八卦队的一员。
虽然大娘们不知道这个郎君是打哪来的，但他长得这么好看，又这么懂礼貌，还会提前给自己送东西，那加入进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看刚刚那一通比划的架势，这小郎君应该说不出话但能听到，那应该就是纯粹凑热闹的，多一个也没啥。
有那傻大胆的大娘直接把徐墨阳送来的东西丢了一个到嘴巴里，很快便惊喜的开口。
“这东西是甜的！”
这话一出，刚刚收到东西的大娘们都不淡定了，有些直接抓一个往嘴里放，有些则是悄悄把东西藏的更深了一些，还有那厚脸皮的开玩笑般冲着徐墨阳要，却只得到了漂亮的小郎君为难的摇头，甚至实诚的把装零嘴的袋子都翻了过来。
正所谓真诚是最好的必杀技，徐墨阳表现的这么单纯，反倒让不少人觉得厚脸皮大娘有些太过分了，帮着骂了这个大娘一顿，也不知道是那句话戳中了厚皮大娘的肺管子，她竟然没有就这么低头认错，还开始跟人对骂。
这还得了？
本来想让这件事情就这么过去的大娘们不干了，一个个的嘴炮直接升级，用词之犀利，言语之精准，但凡换个人在这边，估计得羞的跳河，但厚脸皮大娘无愧于她的绰号，当场来了个舌战群儒，而且她还不止会群体攻击，甚至有单独把黑历史拿出来的单体暴击。
什么傅家的小时候爬树摔到了牛粪上，什么皮家的用布料给自己换饴糖，什么卞家的刚结婚的时候特别喜欢打小孩屁股……在场的大娘有一个算一个都被点了名，气的头顶冒烟脸上发紫，本来想留的脸面也不留了，一群人开始扒厚皮大娘的黑历史。
只留下徐墨阳一脸懵的看着吵到不可开交的双方，看上去颇有些茫然。
我只是想吃瓜，她们也太热情了吧。
第144章 施家故事
最近大树巷子的人都知道，这地方来了个好看的哑巴。
谁也不知道这哑巴的姓名身份，只知道他到了太阳快落山的时候就会过来，先是从袖子里掏出一把不知道是什么的零嘴，然后把自带的小马扎往大树下一坐，见到来嗑叨的娘子便笑一笑，别提多乖巧了。
当然了，年纪大的娘子们接纳这个好看的郎君只是因为她们心地善良，不忍心让这个可怜的小郎君这么无聊，绝不是因为那些带着点甜味的零嘴。
也不知那零嘴是怎么做的，没什么香味，却甜丝丝的还带着点面粉味道，在嘴里只要不嚼就能待上好半天，已经成功晋级为娃娃们第二喜欢的零嘴。
第一喜欢的是麦芽糖。
有那比较精打细算的娘子，拿了这零嘴也舍不得分一整块出去，用家里的刀小心翼翼的切开，给儿孙们按照人头分，众人都觉得好笑，当着那娘子的面却又觉得心酸。
她们又比这娘子要好到哪里去呢。
都是穷闹的。
想到这里，她们就对这个不知名的俊俏小郎君更热情了，毕竟如果不是对方来了，他们连零嘴都分不到，想到这郎君是个喜欢热闹的，娘子们一个个手上纳着鞋底，八卦说的更起劲了。
徐墨阳表面上八风不动，其实就差把耳朵伸到人家嘴巴旁边了，东家的小媳妇因为丈夫三天没洗脚把人赶出家门，西边的郎君对女郎口花花被人蒙了脑袋一顿暴打，北边赶马车的老头跟寡妇看对眼老树开花……
这些大娘/大爷好像天生就长着一根情报的弦，明明她们可能都没去过隔壁的坊市，却能把长安城门口的热闹说的绘声绘色，当然到底是几手的瓜就谁也不知道了，不过徐墨阳也不在乎，能吃就行。
至于拿出去的那点零嘴……徐墨阳还真没放在心上，这零嘴是秦娘子捣鼓出来的，用的是一些粗粮粉加了饴糖水，还有好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大多都是家里丢了可惜做了划不来的吃食边角料，每一批零嘴加什么取决于徐家的残留物资，所以味道也会有细微的差别。
不过好歹是加了糖的，所以总带着点淡淡的甜味，又因为加了不少粮食的粉末，所以也相当顶饱，在这个时代的普通百姓眼中也算个金贵物件，就是逢年过节才舍得买的那种。
但徐墨阳作为饱览二十一世纪零食的吃货，是看不上这种六十分零嘴的，家里的两位娘子也吃不了多少，又因为制作的时间周期数量都不固定，也不好作为福利分发给女工们，最后只能在家里先放着，好在保质期长，不然肯定又是白白浪费。
现在徐墨阳这边能消耗这些零嘴，叶娘子她们高兴还来不及呢。
“那巷子头的施家，你们知道吗？”
一个大娘突然神神秘秘的开口，徐墨阳立马支棱起吃瓜的耳朵，见旁边的大娘们都露出一副心领神会的模样，心里更痒痒了。
你们在说什么，让我听听！
#有什么是我这个尊贵的VIP零食大户不能听的 . jpg#
“那一家啊……“
有个大娘立马接了话，只是声音里带着些说不出的鄙夷，看着其他人一副懂了的模样，突然被接入加密频道的徐墨阳有些不知所措，看着周围放光的眼睛 ，他觉得自己就是只混入狼群的哈奇士，平时看着是一片的，关键时候就显出不同了。
好在总算是有人注意到了徐墨阳这个漂亮的吉祥物，简单几句给了前情提要和背景表述，虽然还是有些不清不楚，但已经从“口口口口口”进化成了“XX口口X”，好歹能连蒙带猜的跟上大部队了。
这个故事，要从老一辈的施家阿耶阿娘说起了。
施家阿耶也是有些能耐的，可惜人不能太过自傲，一自傲就容易飘，施家阿耶也是一样，今日英雄救美明日勾栏挽风尘，虽然坏事一件没做，但好事也没什么能说的，又想着自己定要娶个才貌双全的女子，结果单着单着就到了三十多岁，快要半截身子入土的年纪。
这个时候他才有些慌了，再看看自家的钱粮已经不知不觉所剩无几，对着媒婆也就降低了要求，最后带了施家郎君的母亲回来，生了个儿子凑合着过日子。
因为施家阿耶的祖上不善经营，所以等到施大郎长大以后，家中仅有的财产便是这处的院子，他又被父亲养的有些眼高手低，识字的活计能耐不够，不识字的活计看不上眼，便把这院子给一分为二，租出去一半勉强为生。
施家大郎的父亲去的早，虽然租房的没拖欠过房钱，但施家大郎半大小子吃穷老子，这房钱也就将将够用，还得施家阿娘做针线补贴，才把孩子养大。
孩子长大了，便想着娶妻，可就施大郎这德行，稍好些的人家根本看不上眼，若是找那不把女儿当人的家里也不是不行，可他们根本出不起彩礼，本以为这施家大郎又要跟他爹一样半辈子打光棍，没想到他倒是有几分小聪明，盯上了另一个群体。
贞观二年的冬天，施家大郎乘着逃荒的时候，带了个长安城外的流民回来当媳妇。
这事情引起了大树巷的好一阵轰动，尤其是那女子进门的时候看着脏兮兮的不起眼，结果把脸洗了，露出一张纵使瘦弱憔悴，依旧显现几分姿色的脸蛋后。
再一张口，好家伙，这施大郎可真是捡到宝了！不少还没娶媳妇的小郎君都有些嫉妒，直到想到这流浪/女一无财产二无亲眷，娶了也得不到什么帮称才心里平衡了些，可看到女子吃饱喝足后越发出色的脸庞和身段，心里的酸水还是控制不住的往外冒。
柠檬树上柠檬果，柠檬树下你和我。
不管年少慕艾的小郎君们背地里想套施大郎多少次麻袋，那流浪/女终究是被好吃好喝的养上了三个月后，正式跟施家大郎圆了房，自此称呼一声施向氏，
流浪/女自称姓向，是来自父母双全的好人家，上面还有一个哥哥，只是家中亲人因为逃荒皆失散了，如今生死不知。
这话巷子里的人原本也就是听听，但瞧着向家女做活虽然有些生疏，却并不是不会做的模样，也开始将信将疑。
况且向家女虽然是被捡回来的无根无基的孤女，但也是跟施大郎拜过天地明媒正娶的，众人多少对她便有了几分尊重，再看她虽然长的不安于室，言行举止却再规矩不过，大树巷的大多数人便开始渐渐与其走动，并不因为儿郎的事情迁怒于她。
当然，脑子不清楚的人是哪里都有的，不过他们也只是极少数，大多数时候并不影响施家，尤其是向氏女的正常生活。
等到向氏女怀孕以后，众人便更是友好了，只是那施大郎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妻子怀孕是好事，可他却一直没个好脸色，动辄便在家里吆五喝六，跟之前对向氏女温柔体贴的模样截然不同。
向氏女孤孤单单的没个依仗，对施大郎的转变也只能惨然接受，好在施家阿娘深明大义，在看到向氏女去洗衣的时候差点摔倒后，便帮着向氏女做了不少活计，婆媳两个就这么磕磕绊绊的等到了孩子出生。
“你们还记得施家的当年是怎么说的吗？”
向氏女在外自称施向氏，施家阿娘被称呼一声施家的。
“有谁不记得啊。”
见那大娘一副卖关子的模样，另一位大娘有些不屑的翻了个白眼，当年的事情闹得那么轰动，在场的有一个算一个谁没围观过？
哦，还真有一个，那个俊俏的小郎君就不知道。
“我来学我来学……”
又一个大娘挤了上来，很快被另一个瘦弱一些，但明显更加彪悍的大娘挤走。
“我来才好呢，就你那说话的德行，哪里学的出来。”
“那要按你这么说，还不如我来呢……”
很快，一众大娘再次无视了徐墨阳，开始第不知道多少次的吵架，徐墨阳看上去在发呆，心里的小人却已经激动的到处乱窜了。
根据他纵横小说这么多年的经验，这施家绝对有问题！
不过现在最重要的还是听大娘们吵架，毕竟她们吵上头了什么黑历史都会往外爆，施家的大瓜一时半会儿是吃不着了，那尝尝甜点也不错。
第一次看到大娘们吵架的时候，徐墨阳是惊慌失措的，毕竟吵架的原因是自己。
现在看到大娘们吵架的时候，徐墨阳已经能淡定围观了，因为他发现这边的特色就是大娘们随时随地因为鸡毛蒜皮吵嘴，跟他无关。
这就是成长吧。
等到大娘们吵完，又看了一场施母劝人的大娘倾情免费表演，徐墨阳便听到了故事的后半部分。
贞观三年的冬天，向氏女生下了一个儿子，勉强坐了三天的小月子就被施大郎拉起来干活，本就只养了表面的身子又伤了元气，单薄的跟纸片一样，儿子连奶水都喝不饱，整天饿的直哭。
等到贞观四年的春天，也就是今年春天，施家爆出来一个大料——向氏女的儿子不是施家的种！
大树巷绕着这个消息发生了不少事情，总之最后大家得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真相：
施大郎天生不孕，为了传宗接代，故意找了人把向氏女……又因为觉得向氏女“脏了”，怀了野种不愿意给她好脸色。
而这个法子，是施母提出来的，因为施大郎也不是施家阿耶的种！
总之，那段时间大家宛若瓜田里乱窜的瓜，每天都有新消息，等到事情差不多平静下来以后，他们才发现向氏女连着孩子已经失去踪迹很久了。
……
徐墨阳看着又开始吵架的大娘们有些无奈，索性继续扮演好看的吉祥物，殊不知这个场景被星星看在眼中，转给大圣的就是弱小可怜又无助的徐墨阳不知道为什么，成为了一堆娘子的攻击目标，在众人的言语中瑟瑟发抖。
***
大唐边境，高玉儿跟商队告别，三拐两拐的出了国界，带着尚且不知事的儿子，在白鹿的陪伴下往西方走去。
高劈一半，加撇为向，她正是借此为姓，又隐了名，如今离了那施家母子，自然是要恢复原本姓名的。
她要回家，回到生她养她的高老庄，给只有三个女儿的哥哥撑腰！
所谓借种，是谁跟谁的借种可不一定。
也多谢施大郎，她才能挑选到一个合适的借种对象。
第145章 灵感烟花秀
徐墨阳被施大郎的故事震惊了许久，好几天都没去大树巷那边听八卦，又因为最近听了太多的市井男女神怪传说而文思泉涌，索性便在家里埋头写作，为了记下那些转瞬即逝的灵感，徐墨阳从早到晚基本都没停笔。
他也不知道自己打哪来的这么多想法，只觉得过去所闻所感不约而同的活跃起来，跨越了空间时间的各种维度，迸发出一场无双的烟花秀，这个时候的徐墨阳早忘了赶稿时候的不情不愿，一张纸用完立马随手掀开拿下一章，只恨自己不是八爪鱼或克苏鲁，写字慢的让人心焦。
两位娘子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觉察到了徐墨阳的状态不同寻常，压根不敢打断，每日只将徐墨阳的房间关上一半，隔一段时间便穿着软底布鞋去帮忙补充纸笔墨水——徐墨阳用的是手工造的钢笔，跟现代的钢笔没有太大的区别，就是容易坏。
徐墨阳就这么写了五天，从最开始的精力十足到后来的腕酸手软，白日照明靠日月，夜间光亮靠火烛，吃喝全靠两位娘子塞到嘴里的吸管吃点流食，纵使困得哈欠连天也不肯放下手中的纸笔，也不知道哪来的执念，只想着多写一个再写一个。
从最开始的细纲到后面的大纲，再到更后面的梗概和简介，徐墨阳拼尽全力抓住这次难得的机遇，拼了命的记下这些平日可望而不可得的灵感，哪怕只是片语只字。
再漫长的灵感风暴也会过去，铁打的身体也有极限，徐墨阳用抖得跟帕金森一样的手画下最后一笔歪歪扭扭的草书，大哭三声，又大笑三声，道了声：
“噫！好！我悟了！”
便跌跌撞撞出了门去不知所踪……
才怪！
徐墨阳身上根本没发生什么神神怪怪的事情，他写完了最后一个字，连句号都来不及打，手中的笔便随着手指的松开自然的滑落出来，而徐墨阳也直接栽倒在桌上睡了过去。
不过没睡多久，他就捂着肚子醒了过来，也顾不上担心的看着他的两位娘子，急匆匆的迈着小碎步就往厕所跑，甚至都不敢说话，生怕一用力就成了压倒膀胱的最后一根稻草。
“给我拿一套衣物，我身上都臭了！”
解决完必要的生问题后，徐墨阳实在是忍不住身上的酸味，探头往外面喊了一嗓子，也不等叶娘子她们回话，便打开了花洒开始边洗头边刷牙。
具体动作是先在脑袋上抹上合适的洗发水，然后一只手拿着提前挤好牙膏的牙刷刷牙，脑袋仰起来，另一只手就在头发上揉搓，充分做到了时间高效利用。
也就是现在洗发水都是用角皂现做的，保质期能长达一个月，不然要是等芨芨草慢慢熬水，徐墨阳怕是要等到黄花菜都凉了还拿不到清洁用品。
不过这角皂的洗发水用久了终究有些干，就像是自家做的驴毛和马毛的牙刷一样，虽然不太想承认，但徐墨阳还是觉得现代工业产品更好用一些，哪怕洗发露是假滑呢。
也是他不知道情况，不然绝对不会只带这么点洗发露就走……等等，洗发露？！
徐墨阳突然想起了自己刚醒来的时候，用瓶子装走的液体，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装洗发露还是洗发水的容器好像是矿泉水桶？！
很好，去五指山的由又多了一个——来都来了，刚好顺便取回自己忘在那边的东西。
要是可以的话，那个被典当掉的手环最好也能买回来，一整套的衣服缺了缺了件饰品，就像是圆形出现一个缺口，怎么看怎么别扭。
即使用其他的首饰勉强补上，也依旧是在圆上的缺口处填了个相近颜色相同形状的东西，乍一看是一体的，仔细一看便扎眼的不行。
不过当初自己好像选的是死当，也不知道东西还在不在……徐墨阳有些不确定的想着，温热的水流冲刷着皮肤，被徐墨阳强压下去的困意涌了上来，很快冲走了本就不怎么顽强的思绪，让徐墨阳满脑子都是困困困。
徐七郎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在浴室里滑倒摔死了，便抓紧时间把自己牙刷干净身洗白白，从浴室门口伸出一只手，摸索着拿了衣服就往身上穿，然后抓着一块布便擦头发边往房间走。
徐墨阳的头发在浴室里就是被拧干过的，现在这么一擦便到了半干，徐墨阳也没有强撑着清醒的意思，往床上一倒头发一撩，再盖了被子闭了眼睛，两个呼吸的功夫就睡熟了。
他真的太累了。
两位娘子也知道徐墨阳前几天有多疯，所以等到第二天自家郎君迟迟不醒的时候，她们也没觉得哪里奇怪，只是悄悄进房间帮着掖了掖被子，又换了冰块保持温度，再往床头放一杯蜂蜜水，预备着徐墨阳万一口渴补充体力。
徐墨阳睡了足足三天。
期间两位娘子一直没有把他叫醒的意思，至多至多在换冰块的时候把手凑到徐墨阳的鼻子底下，确认一下自家郎君还活着，至于换冰块的频率……不高，也就是一两个时辰。
如果之前冰块不是三四个，甚至五六个时辰一换的话。
徐墨阳一觉醒来，面前还是一片黑暗，他下意识的动了动手指，却被传来的酸痛弄得下意识倒吸一口凉气，再试着动了动身子，好家伙，就没有一块骨头是不疼的。
这几乎是立刻让徐墨阳有了些糟糕的联想——他在二十一世纪的时候，因为被当成了部门重点培养对象，所以被派去暂时轮转成为多面手，结果在到新部门的时候，不知道那个憨批说他是老板亲戚，弄得本来挺热情的同事一下就冷淡下来。
原本的手把手教导变成了一个文件直接打包发送，让他自己看规则，瞅了一个小时就问他懂没懂，徐墨阳头铁的说没懂，结果对方说边做边学，有问题就说。
话倒是说的好听，问了几个问题就开始不耐烦，让徐墨阳重新去看规则，可那些规则都模糊的要命，徐墨阳只能硬着头皮做，也没个人帮他批改审核……最后他负责的部分基本上是查一个一个有错，全都要打回重做。
半个月的工作量被压到三天完成，头一天徐墨阳硬生生熬到快六点才去睡觉，睡了两个多小时又要去上九点的班，开着小电驴在路上的时候眼睛都睁不开，好几次差点撞了人，就这样在公司还被死盯着，一休息就被人点出来不够努力。
徐墨阳试图说过自己完不成这个工作量，但是那边传过来的意见永远是我不听我不听，琼瑶剧中女主说这种话可能会让人觉得可爱，现实中碰上这种人徐墨阳只想打爆他的头！
因为这个篓子，每天加班到九点也就算了，他们竟然还打算占用自己的正常周末，还是不给钱的那种！
当时徐墨阳的火就压不住直接爆了，有有据的跟人对峙一番，没用一个脏字却把人骂了个狗血淋头，然后直接潇洒的打卡下班回家补觉，甚至都做好了被辞退的准备。
结果周一打开手机，呵，他的升迁机会没有了，但那个主管也没怎么好过，徐墨阳在日后不是没有后悔，但当时是真的高兴，毕竟人不轻狂枉少年，自损八百他损一千，中间还有两百的差额呢，说到底是自己赚了！
那种加了一周的班，然后睡了两天爬起来的感觉，跟现在一模一样，唯一的区别就是当时的症状要轻上许多。
难道是有人乘他睡觉的时候，偷偷跑到他旁边打了他四个小时？
暂时没想起来之前发生了什么的徐墨阳艰难的从床上爬起来，摸索着把手移向床头柜，碰到了一个杯状物体。
这时徐墨阳才后知后觉到喉咙的干渴，也顾不上挑剔，端着杯子便一气灌了下去，被蜂蜜水冰的机灵灵打了个寒战，终于真正清醒了几分，也渐渐想起来自己之前疯狂码字的事情。
很好，右手酸软的原因找到了。
再看看外面，虽然门窗都关的严实，但还是有几道小缝隙透着明显的白光，跟以前晚上的光亮做对比，外面大概率不是黑夜。
徐墨阳摸摸自己的脸，确定不油，又碰碰自己的头发，确定不算特别乱，想了想自己的床和门口的距离，毫不犹豫的拿着刚刚还珍重的握在手里的杯子一丢。清脆的声音炸响，没一会儿外面就传来了匆忙的脚步声。
门被小心的推开，秦娘子走进来就对上坐着的人影，那又瘦了许多的郎君冲她咧嘴一笑。
“我有点饿啦。”
算不上什么黏黏糊糊的话，却让秦娘子激动的连连点头，脚底生风的就要去拿吃的，还是徐墨阳及时叫住了她，秦娘子才记得顺手捎上一套洗漱工具。
“好喝。”
出于对徐墨阳身体的考虑，尽管徐七郎一再表示他很好能正常吃饭，秦娘子还是固执的做了一份虾仁粥端过来，半碗虾仁半碗粥，实惠程度吊打一切大牌。
米是今年打下来的新米，虾仁是早上从河里捞出来，半个时辰前才处好的虾仁，新鲜到这种程度，就算是白水煮味道都不差，更别说秦娘子还精心烹饪了。
徐家的事情大多数时候是徐墨阳做主，但秦娘子偶尔发一两次火，尤其是针对徐墨阳的身体开枪的时候，徐七郎也只能顺毛，就像现在只能乖乖喝虾仁粥，不能吃小炒肉。
不过……徐墨阳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总觉得这一觉醒来以后，好像迈过了什么坎，思考强度和记忆力一下都增强了许多，用游戏里的话来说，就是[徐墨阳]这个人物被加了智力和思维buff。
“我……疼疼疼……”
徐墨阳告诉秦娘子自己的情况，却不小心扯到了肌肉，下意识哀嚎起来，秦娘子被吓了一跳，问明白情况后便飞快的找了推拿大夫过来给徐墨阳治疗，徐墨阳躺在床上被按的舒坦，刚刚要说什么话也忘了个干净。
等到身体好转，徐墨阳才想起自己有一段时间没去大树巷了，想到自己好歹跟那边的大娘们有些（单方面）的交情，他决定给她们带一份小礼物。
鸡蛋糕就很不错。
“这种的我不知道怎么做啊……”
秦娘子听完徐墨阳的口述，有些为难。
“我知道，我教你。”
徐墨阳毫不犹豫的拍胸脯保证，这是大席上师傅们现做的鸡蛋糕，跟普遍认知中的鸡蛋糕不太一样，但味道是真的不错。
第146章 鸡蛋饼
徐墨阳躺在床上恢复的时候也没闲着，他还记得自己之前越往后写越简单的事情，若不乘着自己还有些记忆的时候尽可能补全，再过几天可能就真的成加密符文了。
所以虽然很不情愿，但徐墨阳还是支起了床上桌，用重点按摩过的手开始艰难的写字，秦娘子不懂徐墨阳纸张的顺序，只是拢成一沓便直接放了过来，所以徐墨阳还得一张张翻，好在有个字越少越靠后的小窍门，不然徐墨阳觉得自己还不如当场嘎了。
不但大学生很容易死，已经转变成咸鱼的社畜也一样啊！
说归说，闹归闹，不能拿手稿开玩笑，虽然很不情愿，但徐墨阳还是用颤抖的手开始翻纸张，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徐七郎觉得有一瞬间闻到了浅淡的花香，似乎还带着着一股酒味，可再仔细闻闻，又什么都没有了。
“是谁开了桃花酒吗？”
徐墨阳有些茫然的喃喃自语，灵感风暴到来之前，长安正一度风靡一种桃花酒，说是香气袭人口感柔顺，女子吃了也不醉人，陈家的两位郎君都是孝顺的，一人买了一罐子回来孝顺耶娘，陈母陈父一直说要尝尝味道，却又一直放在家里舍不得吃。
在徐墨阳听到借种八卦的时候，那两罐子酒还没有半点打开的迹象。
难道是陈家耶娘下定决心要吃了？
徐墨阳的念头也就是一闪而过，他还有一堆稿子要补全，没时间去想隔壁家的桃花酒是个什么味道，香气转眼便被抛在脑后，可这世上，向来都是蝴蝶引起风暴。
***
“我知道怎么做。”
徐墨阳以前没少口述菜式做法，秦娘子习惯了，当即便点点头，把灶台的火又拨大了一些。
徐七郎能知道这农家鸡蛋糕的做法也是因缘巧合，当时他去外地出差，碰到的客户是个钓鱼佬，每天起个大早扛着她那根钓鱼竿就到处晃悠，还不愿意去人家承包的水库，非要开着自己的豪车去野钓。
徐墨阳能怎么办？人家是甲方他们是乙方，只能陪着大佬东奔西跑，只盼着哪天大佬没空军，拎着条大鱼炫耀够了就爽快的把字签了。
不过徐墨阳倒是想的很开，他们跟这个客户也是长期合作的关系，现在说是钓到大鱼签合同，其实到了最后期限对方还是空军，合同也依旧会签，说这种话其实只是保佑一下自己的钓鱼运气罢了。
任务是肯定能完成的，无非是时间的早晚，徐墨阳就当是短期旅游了，只是旅游地点略微随机且场景相似度比较高罢了。
反正只要不过分，这钱公司都能报销，也就是身边跟着的同事实在是跟他属性不合，同时作为向来秉着“我的是公司的，公司的还是公司的”念头的优秀打工仔，恨不得今天签约明天回去，尽最大的努力为公司节省每一分钱。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我用自己的007，为老板换上新的保时捷。
徐墨阳跟着大佬这么到处晃悠，有一天就到了一个乡下的小村子，当时村里正好在摆酒，是那种老式的把厨师请来现场做菜的席面，大锅大灶圆桌塑料布，一下子让徐墨阳回忆起以前吃大席的时光。
老板也难得没钓鱼，看着被捆住四脚朝天的肥猪两眼放光，这不是那种常见的饲料猪，是吃粮食的，实打实养了一年的黑土猪。
再然后徐墨阳就看到老板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钻到自己的房车里换了身简单的衬衣，连头发都扎成马尾还带了个棒球帽，又不知道从房车的哪里摸出来一把配了刀鞘的剁骨刀，兴冲冲的就往土猪那边跑。
“……这也太拼了吧！”
徐墨阳目瞪口呆的看着老板几乎是无缝融入一群大男人中，熟练的帮着宰猪分肉，他是知道农村办杀猪宴的时候，在杀猪过程中出了力的人不但不用出份子钱就能做上席，走的时候主家还会分烟送礼，再每人手里塞一大块猪肉，可老板也不缺这点子东西啊？！
就为了块猪肉，也太拼了吧？！
徐墨阳总算是明白为啥这人为啥有钱了，就这份拼劲他自愧不如。
于是徐墨阳当场就去打听这边陌生人能不能随份子钱吃席了。
感谢祖国放到每个地方的收款码，不然他这种无现金人士真的只能看着别人吃了。
有人靠技术连吃带拿，有人靠钞能力打入群众，大家都有美好的未来。
大师傅的手艺不是盖的，徐墨阳甚至觉得比一些有星级的饭店味道都好，大家拿起筷子都来不及说话，一个个闷头先吃了个菜足饭饱，连残羹汤汁都被人拌了饭吃了个盘底反光后，才开始嗑瓜子喝饮料聊八卦。
徐墨阳吃的这桌年纪比较大，说话的时候带着当地浓重的口音，不过听懂还是没问题的，徐墨阳顺嘴为了一下大师傅的故事，然后就听到了一个莫欺少年穷的厨神在外出走半生，最后赚够钱回家养老的故事。
果然现实往往比小说更加戏剧化。
“也就是潘雨那丫头考上了那个什么什么……哈工大，不然葛师父才不会接活呢。”
有个老婆婆接了话，他孙子好吃好喝的养着，补习班上着，最后连二本线都差几分，以前还有人嘲笑潘家只养了一个女儿没人养老，现在那些人的脸哟……潘雨那丫头学的可是修飞机，以后爹娘都有国家养老，不比不知道孝不孝顺的儿女来的靠谱？
不过潘家丫头好，她家的也不差，想到出去玩都会给她带些软乎糕点的大孙子，老婆婆便笑成了一朵菊花。
她孙子学习是差了些，但没养歪啊，起码知道自己挣钱，不像那几家，啧啧，天天都让人看大戏。
徐墨阳是间歇性社牛，尤其是在让自己感到舒服的环境的时候，就会不自觉的话多，于是徐墨阳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谈着谈着他就从这边的席面上谈到了大师傅面前，厨神似乎还看他挺顺眼，专门做了道农家鸡蛋糕给他吃，那个滋味美的哦……反正徐墨阳再没尝过第二回。
连他妹妹都做不出人家五成味道，放到现在，即使有纯天然食材的加持，徐墨阳琢磨着秦娘子能做到三成就算顶天，不过鸡蛋本来就是金贵物件，哪怕煮了直接给也不会丢面子，况且鸡蛋这种食材做的非常好吃可能不容易，但要做的很难吃也同样不容易。
“先倒油……多倒点……再多点……再多点……应该差不多了。”
徐墨阳回忆着当时大师傅说的要点，无视了秦娘子心疼的脸色，这鸡蛋糕已经算是用油少的了，以后做螺蛳粉里的炸蛋那才是真的费油。
早就打散成一盆黄色的鸡蛋直接整个倒进去，等到最外面一层稍微凝固以后，立刻开始用铁勺不断的在中间搅动，不能戳破也不能让它变大或者翻面，不然都算失败。
期间还要时不时的倾斜锅面，搅动的手也不能停下，等到即将鸡蛋从液体彻底变成固体的时候，再放上秘制调料，然后翻面煎一会儿就直接出锅，一般都是跟发糕一样切成小块品尝，也有直接抱着整个鸡蛋饼啃的，不过少之又少。
“这鸡蛋糕的味道定然不错。”
秦娘子揉着隐隐酸疼的手臂，头一次庆幸自己的厨艺不够，不然要是跟徐墨阳以前尝到的太过相似，时不时的来上这么一遭……秦娘子机灵灵打了个寒战。
【下次让秦娘子试试三不沾好了。】
徐墨阳吃了一口，是预料中不熟悉的味道，但火候和持久都是够的，一下子让徐墨阳想到了另一道小吃，旁边的秦娘子仿佛预感到了什么，手臂吧不由自主的微微颤抖。
“我走啦。”
徐家的铁锅小，做的鸡蛋饼也不大，秦娘子把鸡蛋饼切成小块后放到竹篮里，都没占据多少空间，不过分量不够质量凑，相信大娘们会满意的。
大娘们当然满意！
满意的不得了！
鸡蛋啊！多金贵的物件！就这么做了糕点给她们分！这小郎君未免太知礼了！
大娘们很激动！
大娘们很感动！
大娘们无以为报，决定把自己压箱底的八卦掏出来，给这位郎君找乐子。
毕竟这慷慨的郎君虽然病弱，却实在美丽。
而她们非常富有同情心。
在外面砍价能把卖菜老头说哭的大娘们一个赛一个的热情，许多不知过了几手的瓜被一股脑的塞给徐墨阳，悬疑的惊悚的细思恐极的，耽美的百合的痴男怨女的，虽然不能挑选种类，但绳子都是全新的，徐墨阳听得津津有味，大妈们讲的热火朝天。
***
温娇最近很愁。
眼看冬天越来越近了，可他们的羊毛还在草原上长着呢，边境那边看在丞相府的面子上的确很有诚意，可接连派了几批人都是进了草原就没了影，连点只言片语都没传过来。
“唉！”
温娇一边完成女工方面的刺绣任务，一边叹了第八口气，她没有跟大部分剧情发展的一样被扎破手指，而是直接把刺绣往丫鬟那边推推，很快丫鬟的手便带着针线在绣布上飞舞，看这熟悉的样子，干了应该不止一两天。
“我怎么就这么倒霉呢。”
温娇有些哀怨的看着丫鬟，这丫鬟是她身边真正亲近的人，卖身契都在自己手里的那种，说些话也不怕传出去。
“大哥把手艺给了我，甚至连路子都指了出来，现在我连作坊都快盖好了，女工们也差不多能找完了，结果最重要的羊毛居然还没到货。”
温娇又叹了口气，觉得自己真是太难了。
第147章 鸭血粉丝汤
徐墨阳勤奋了一段时间，把自己头脑风暴时候的各个灵感补充完整以后，又回归了咕咕咕的鸽子状态：世间万物都很有趣，除了码字。
天热的时候窝在家里拼乐高玩雕刻，凉快的时候出去招猫逗狗，呸，到处闲逛，别看星星整天不着家，小猴的嫉妒心可强着呢，若是闻到了徐墨阳身上毛茸茸的味道，可不会给他这个两脚兽什么好脸色。
就这么悠闲到秋老虎彻底过去，天气真正开始一点点凉了下来，徐家邸店受冷落许久的粉丝开始重新回到热销榜单上，尤其是徐家非常懂得客人喜新厌旧的本性，推出了鸭血粉丝后，更是迎来了好大一波人流量，甚至有了“秋天不吃一碗鸭血粉丝汤，就不算过了秋天的说法。”
今天的徐家邸店也一如既往引领潮流呢。
不少商家看着眼热，也想要模仿，但一来没有徐家那么大的鸡鸭消耗量，弄不到足够的血块，二来也摸索不出这粉丝究竟是怎么做出来的，跟市面上寻常的汤饼都不相同，在汤水中竟然呈现出半透明的颜色，只能咬着小手帕流着宽面条泪看徐家客似云来。
“现在想想，还要感谢那些商贾。”
鸭血粉丝汤的收入屡创新高，徐家为此开了一个小小的庆祝会，叶娘子举着米酒杯子吨吨吨好几口，才笑着说道，只是眼角却有泪光，徐墨阳和秦娘子都知道叶娘子是什么意思，笑容中同样夹杂了几分心酸和苦涩。
蝗灾闹起来的时候，绿豆和豌豆也并非幸免于难，饿极了的蝗虫可不分辨是什么植株，不喜欢和不能吃可是两种概念，但相对于近乎颗粒无收的其他庄稼而言，这两种作物只是减产，又因为他们当时耕地租的太多，最后收获的时候也挤满了好几个仓库。
这还是在卖了不少豌豆苗的情况下。
豌豆好办，成熟的豌豆不管是炒菜还是打汤味道都很不错，再不济做豌豆糕豌豆黄也是好的，就算这些都卖不出去，等到晒干变黄以后就是大豆，她们做豆腐的时候能省下好一部分的原料钱。
但绿豆不一样。
就徐墨阳知道的，绿豆除了做绿豆粉丝和绿豆面，顶多能在夏天的时候熬绿豆汤，再加一个绿豆糕，而煎饼果子因为食材人手消费人群传播范围的限制，虽然在当时还有许多潜力，但都需要时间来进行发酵。
为了这批绿豆，他们几乎将所有的钱粮都投入了进去，若是卖不出去，那他们也就没有未来了。
至少当时的徐墨阳是这么想的。
他们谁都没想过绿豆粉丝卖不出去的可能性——所有的商贾对用热水煮一煮就能吃的绿豆粉丝都给了五星好评，仅有的几个也只是在价格上有异议，甚至在徐墨阳她们放出可以大批量制作绿豆粉丝的风声以后，有人当天就送来了定金。
买工具，雇人，做粉丝。
再然后，徐墨阳他们所有的钱都用来买绿豆的消息便传了出去，于是原本等待着的商贾们也变了态度，不知道是谁起的头谁结的联盟，总之等到徐墨阳他们做完了绿豆粉丝，欢欢喜喜的送货上门的时候，得到了无情的拒收通知。
无一例外。
哦，也不是没有人愿意收，只是他们只愿意出定价的三分之一，而且态度非常冷淡，大有你爱卖不卖的意思，还不能现款结账。
可为了推广绿豆粉丝，徐墨阳她们原本想的就是先低价出售挣个人工钱，后面推广开了再稍微抬高些价钱，毕竟粉丝走的时候批发路线，再微薄的利润有足够的数量加持后，都会是一个不菲的数字。
这个价格已经不能再往下压了。
徐墨阳他们想着家中的大堆绿豆，和每天都努力做绿豆粉丝的女郎们，好声好气的试图商量，可那些商人却把徐家的好说话当成了走投无路和软弱可欺，于是毫不犹豫的开始得寸进尺，甚至嘴巴都开始不干不净。
那段时间是怎么熬过去的，徐墨阳他们已经不愿去想，即使他们知道那些商人的联合绞杀是为了他手中的绿豆粉丝方子又如何，他们的粉丝卖不出去，资金无法流转，便戳不破这个天罗地网，本以为还能靠食肆撑上一阵子，结果连食材都买不到。
恶性循环。
徐墨阳至今都记得几人四处找门路的绝望，也就是打那个时候起，徐墨阳才明白了田产在这个时代的意义。
大商人不肯收绿豆粉丝，小商人们在大商人的威慑下也不敢收这批货，来往的商队倒是有不惧怕这些固定势力的，可势力大的必定跟大商人们有联系，势力小买货量也只是杯水车薪。
于是食肆因为原材料的缺失关门了，被雇来做工的女郎也因为付不出报酬，只能让她们暂时归家，虽然两位娘子一再允诺等食肆开门定会重新雇佣，可谁都知道，这可能是食肆的最后一次关张了。
没有开张，哪有关张？
两位娘子转身狠心不看眼中含泪的女郎们，她们并不觉得徐墨阳做错了什么，只恨自己当时没有多留些钱财，又怨自己没有多囤些食材，弄得现在失去了最后一条退路。
“诸位抱歉，山高水远，后会有期。”
两位娘子冲着赶来的食客们笑笑，头也不回的往家中走去，食客中有许多其实都是大家的郎君娘子，士农工商等级分明，他们并不在乎商人们的警告，所以食肆的生意反倒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只是秦娘子和叶娘子思来想去，还是没有向他们求助。
毕竟只是食客和食肆的关系。
如果食肆真的只是她们的生意，两位娘子可能还会弯腰低头，但家中还有一位郎君，若是接受了他们的庇护，那郎君便天然低了他们一头，徐墨阳何等傲气的性子（娘子滤镜），她们又怎么舍得让那光风霁月的少年郎弯腰？
不过她们也不是什么受气包的性子，从昨天的关门通知到今天的正式关张，她们已经将事情的缘由说了好几遍，主要突出一个她们的好品行和那些商人的臭不要脸，而且在说话的时候都是精心挑选过人群的，保证从勋贵清流到平头百姓，都至少有一个擅长八卦的听到原委。
或许大家族的郎君娘子们都是谨言慎行的，但雇佣的下人必然不可能全是哑巴，而多数大家族本就同气连枝，他们的仆人也不会全无联系，只要有人知道了这个消息，就相当于全部的大家族下人都知道了，然后层层传上去……
都说宰相门前七品官，这些商人也只是依附于更大的势力求活，或许有人觉得商人们无大错，但大多数人是看不上商人这种行为的，若是其中刚好有商人依附的家族，那个看不上的仆人又恰好跟这方面有些联系……左右不过费些嘴皮子的功夫，有什么好怕的。
你们要掘我们的根，我们就刨你们的坟！
时人最重品行，行商更是如此，有这种签契约看人方子眼红就毁诺，还故意把人逼到绝境的行为的商人，谁敢跟他们有大额的合作？就不怕他们把自己也坑了吗！
“还有鸭汤剩下吗，我想喝绿豆粉丝汤了。”
徐墨阳看着娘子们用牛车拉着食肆的东西回来，眼神只是短暂的停留一瞬便移开了视线，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好像这次她们的归来代表的不是食肆关门，而只是普通的回来用个午饭，只是两位娘子都看到了他握成拳头的手。
“还有一点，刚好够我们三人吃的。”
叶娘子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现，一边把东西放到后院去一边回话。
“我买了块鸭血，刚好做鸭血粉丝汤。”
秦娘子也接了话，大商人管得住有店铺的小商人，却管不住不定期摆摊的和偶尔赚外快的普通人，有户人家今天杀了鸭子，家里没人爱吃鸭血，就把这些血用竹筒一装，让小孩出去吆喝着卖了，挣来多少钱都归小孩买糖吃，秦娘子看到便顺手买了，也没故意压价。
“要加辣椒！很多辣椒的那种！”
徐墨阳的眼睛瞬间就亮了，做出一副很高兴的模样，两位娘子也努力的勾起了嘴角，一个归置东西，一个去灶台生火，徐墨阳则是回房间写稿。
在离开另外两人的视线的时候，三人的眼睛都红了。
怎么可能不委屈呢，明明他们奉公守法踏实做生意，平时虽然没有修桥铺路的大生意，却也没有故意缺斤少两坑蒙拐骗，结果却落了个店铺关门被集体针对的结局。
三人都知道自己在装，她们也知道另外两人都在装，三个人也都知道另外两个人知道自己在装，但是谁都没有说自己知道另外两人在装，另外两人也知道自己在装的真相，就像是把头埋进沙子的鸵鸟，谁也不敢戳破这一层拙劣的掩饰。
鸭血粉丝汤并不难做，秦娘子很听话的加了许多辣椒，飘在汤面上红通通的一层，徐墨阳抄起筷子吃了一口，就被辣的疯狂咳嗽。
这个辣度跟他上辈子比起来不值一提，但对于已经几年没沾过辣椒的壳子来说还是太刺激了，但这正是徐墨阳需要的。
“没事，只是这辣椒太辣了，”
徐墨阳摇头摆手的拒绝了两位娘子找大夫的请求，声音中带着明显的哭腔。
“辣的我想哭。”
说着，徐墨阳又喝了一大口汤水，汗水和泪水混在一起，分不清谁是谁，两位娘子对视一眼，也夹了一大筷子粉丝进嘴巴，混着咳嗽的哭声转眼就成了三重奏。
哭就哭吧，他们只是被辣到了，没有别的原因。
又过了几天，提前支付给做绿豆粉丝的女郎们的工钱用完，徐墨阳三人也没打算再续约，只准备守着这些绿豆和粉丝，一边找货源一边等待天冷。
可让他们没想到的是，也就是这几个做粉丝的女郎，带来了他们苦寻无果的转机！
第148章 金有根vs张掌柜
转机来的突然，却也不是那么突然。
在徐家食肆关门以后，那些联手绞杀他们的商人口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崩盘，因为叶娘子用的是阳谋，他们甚至连找小孩唱童谣的把柄都抓不到，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每过一天，他们的名声就更臭几分。
那些不卖原料给徐家的店铺更是受到了众人的唾弃，人们一看到他们的店铺，想到徐家的遭遇就对他们犯恶心，缺了什么东西宁可绕远路找别的同种类店铺来买，都不肯踏进他们家的店门口，有那冲动的，甚至会在店掌柜出门的时候，专门赶过去呸他们一脸。
He—Tui——
做出这种事情还敢上街，恶心！
不少小老板都是靠着附近的生意挣钱的，现在人家不愿意到自己店里，他们也不可能把客人强拖进去，那就是结仇了，俗话说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不少小老板明知道罪魁祸首是那些大商人，还是把徐家给恨上了，决定就算以后大商人放开了禁令，他们也不做徐家的生意！
除非徐家当众给他们赔礼道歉，买东西的时候还要加钱！
想是这么想，但他们看着日日都跟鸭蛋无限接近的流水也心焦啊，徐家是不敢再招惹了，那就是一群疯子，而且还有不少眼睛盯着他们呢。
那就只能找下命令的大商人们了。
于是大商人们还没来得及处商铺营业额下滑的状况，就听取哭声一片，小老板们来这边都是抱着豁出去了的心思，不要脸皮的一通嚎啕诉苦，反倒是打了大商人们一个措手不及。
有些人只是为了自己的利益受损而苦恼，有些人是真的活不下去了，带着鱼死网破的决心来要补偿，比如听了张掌柜话的金有根。
“张掌柜，我可是按你的吩咐做的啊，您不能不管我——”
金有根原本还半个屁股坐在椅子上品茶呢，见到张掌柜过来就像是饿了三天的狼看到了肉，用最后的智把茶杯放到桌上，直接一个滑跪过去就抱着张掌柜的大腿开始嚎。
“我娘还在床上等着医药费呢，可现在……呜哇哇哇——”
金有根是真哭，张掌柜一眼就看出来了，而且也是真的伤心，因为假哭的人是不会把一脸鼻涕眼泪全抹到他大腿上的。
“你先起来……”
张掌柜试图跟金有根讲道，没想到他一开口，金有根的嚎啕就又响亮了一个度。
“我家大夫都请不起了啊——嗝儿——我就在这么一个娘啊——嗝儿——”
也难为金有根都哭到打嗝了，还能完整的说完一句话，张掌柜看着又抹上不少鼻涕眼泪的衣服，控制着自己不要一巴掌扇过去，现在外面肯定有不少人盯着，若是众人看到归属于他的小掌柜脸上都带着巴掌印出去，他就真的不要做人了。
虽然他现在的口碑也差，但起码没有被挖出打人啊！
“你先起来……”
张掌柜的声音又柔和了两个度，奈何金有根油盐不进，一律采取我不听不听的应对政策，他老娘现在躺在床上等着他的医药费救命呢，他本来也就是个混混，脸没什么要紧的。
今天要到了钱，他跟娘至少能活一个；可若是没要到钱，他老娘肯定没命！
这其实不难选择。
“我现在走在外面，人家都朝我吐唾沫，骂我狼心狗肺——”
金有根来之前喝了一大碗水，在这边又厚着脸皮蹭了几杯茶，现在嚎起来那叫一个汽笛长鸣，弄得张掌柜的脑袋瓜嗡嗡作响，连金有根好像在乘机骂他都顾不上了。
“停！”
被反复折磨的张掌柜终于忍无可忍，抛弃风度大吼了一声，金有根倒是停下了，张掌柜却跟傻了一样，对上自家儿子惊恐的视线。
看着自己往日皮的无法无天的崽子呆呆的站在原地，眼睛里一点点出现水光，最后哇的一声哭出来迈着小短腿跑掉，张掌柜也顾不上金有根，撒腿就想追，追……压根追不上，连脚都迈不开。
笑死，金有根正抱着张掌柜的大腿呢，拖着个百八十斤的大男人，要是张掌柜能跑就算金有根输！
张掌柜瞪着金有根，把人弄死的心都有了，他儿子是养了八房小妾才从正妻肚子里爬出来的老来子，自幼被宠的要星星不给月亮，好不容易养到这么大的心肝肉命根子，要是被吓着了怎么办！
金有根毫不畏惧的跟张掌柜对视，他打小招猫逗狗不干正事，什么地方没混过，光是给那折了手脚当乞丐的小孩收尸都有好几次，张掌柜好歹有鼻子有眼是个正常人，有什么好怕的！
“……你到底要什么，赶紧说！”
张掌柜的眼睛都瞪酸了，金有根还是半分松手的意思都没有，张掌柜气的呼哧呼哧直喘气，想动手又怕被拧了身上的肉，他可是听过金有根的名声的，一个大男人打架跟小娘子一样，什么扯头发扣眼珠子踢裤/裆什么都来，弄得人家压根不敢跟他打架，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断子绝孙。
虽然自己已经有了儿子，但那一两半，呸，二两半的肉还是要用的，家里那么多如花的小妾都等着他的水壶浇灌雨露呢，要是被这小子拧了水管，他再哭都来不及。
“我要二十贯钱！”
金有根总算是听到了想听的话，也没啰嗦，当场把条件和盘托出，他不打算搞什么慢慢砍价的套路，直接把自己的底线放了出来。
“你那破店，一年能挣上一贯钱吗？”
抢钱啊？！
最后三个字没说出来，但金有根准确接收到了张掌柜的意思，他厚脸皮惯了，只要能达到目的，被奚落两句压根不痛不痒。
“我娘因为街坊的议论，病情加重了，大夫说治好要十贯钱。”
金有根黑漆漆的眼珠子盯着张掌柜，让张掌柜恍惚间看到了以前自己跑商路的时候，碰上的一只饥饿的老狼，这眼神跟那匹狼的一模一样，都是走投无路后的孤注一掷。
“我娘日后受不得刺激，我打算带娘去别的地方过活，十贯钱是路费，还有以后安顿下来的费用，没有多算你的。”
这个年代背井离乡是一件大事，金有根的确没报高价，二十贯钱对他们家也不值一提，可张掌柜看着自己的裤子，想到刚刚跑走的儿子，就是不想给。
“……滚滚滚，要是我听到什么传言，或是三天之内你没滚出长安城，就别怪我无情！”
张掌柜把钱一串串摔到金有根脸上，看着金有根被砸的鼻青脸肿，才算是消了些气，不耐烦的让金有根遮住脸滚出去，便匆匆跑去找儿子了。
而金有根则是冲着张掌柜家的下人借了个带盖子的竹筐，又厚着脸皮要了些稻草，把钱放到稻草里面，确定自己怎么蹦跳钱都不会发出太大的声音后，才不知从哪里找了个草帽把头蒙住，又把外衣换了——他穿了两件外衣，不同颜色的那种，才动作飞快的往外跑。
回了家，金有根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先把大夫给薅了过来给阿娘看诊，老大夫算是最知道金有根苦楚的，也没多推脱，背着医药箱就跟着进了金家门。
“连治病带看诊，差不多十贯钱。”
大夫给出的最终花销并没有太大出入，金有根毫不犹豫的点头，犹豫了一下又把大夫拉出去，问药能不能自己煎。
“这钱是我豁出命找……要来的，我得带着我娘离了长安，不然到时候一个都活不了。”
金有根没敢说的太详细，怕给大夫招祸，饶是如此，大夫也明白了其中的凶险，看了眼在床上躺着的金母，想了一会儿以后开口。
“你娘的病不着急，先在我这边喝两天药压一段时间，我有个师弟在河州卫，医术比我还高上不少。”
金有根眼神闪了闪，毫不犹豫的跟大夫道谢，当天就挂了出售店面的牌子，又在宵禁之后发挥了自己年轻时候的翻墙能力，揣着一贯钱到了徐家院子。
“……事情就是这样，我也不指望您能原谅，这一贯钱您收下，我这两天就要走了，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回长安。”
不管是不是为了自家老娘的医药费收这一贯钱，金有根收了就是收了，他是个害了恩人的白眼狼他认，但徐墨阳也得做好心准备，张掌柜的心可黑着呢。
“……”
徐墨阳还没来得及开口，金有根就翻墙跑了，他努力想了好久，才从记忆的角落里挖出这么一桩事情，当时那个少年卖不出去山货在门口哭，他看着不忍心便买了些菌子回去，没想到这人长得居然这么快，岁月不愧是把杀猪刀。
金有根可不知道徐墨阳的腹诽，他动作飞快的在两天内完成卖店铺及其渠道，居住院落转租，收拾东西及寻找商队等一系列琐事，在第三天早上就带着自家老娘跟着商队跑路了。
也就是金有根跑路的第二天，就有人来威胁徐墨阳，只是这人的智商有点低，居然在大街上直接张口威胁，徐墨阳能放过这个刷声望的机会？
“……你就算是个硬骨头，也得被我们郎君教训软喽！”
就是现在！
清俊的郎君上前一步，眼中露出三分无畏四分气愤两分恨意一分倔强，开口道——
“哟，我还没见过自己的骨头呢，有本事从我身上抽出来看看？”
徐墨阳的确无所畏惧，他在这个世上父母虚构九族全无，真的把他给惹毛了，大不了揣着把刀装作去刺杀皇帝，不愁引爆不了集体炸弹！
第149章 拉踩过于惨烈
长安城没有秘密，徐墨阳的那番“有本事抽我骨头”的话很快便传了出去，于是许多人都知道长安有个徐七郎，年纪不大长得不错脾气不小，有本事可惜心眼不够，竟然信了群黑心商人，偏又有一根死硬的脊梁骨，被逼到绝境了都不肯低头。
成了反派的黑心商人们：……
拉踩拉踩，就是一个拉一个踩，两者从来不是齐头并进相互帮助的关系，而是你上我下的竞争，徐墨阳的名声越好，就衬托的那些见利忘义随意毁诺的大商人们越可恶，关键他们的屁股也是真的不怎么干净，拔出萝卜带出泥，商人们的名声便开始走向了恶性循环。
而被当做对比的徐墨阳就这么硬生生的被洗到白得发光，或许他并没有多么出色，但在这场比烂的游戏中，没做过什么大错事的少年郎显然被加满了好感度，人们越是唾弃商人们，就越是会夸赞这个无辜受难的小郎君。
而在硬骨头和徐墨阳画上等号的时候，那遍寻不至的转机也悄然到来。
孔十一娘是村里人，待嫁的时候爹娘想让她找个条件好些的人家，便找了靠着容貌嫁入城中的姑母，央着让孔十一在姑母家中住上一段时间，看能不能寻个长安城的好儿郎。
姑母喜欢孔十一大方的性子，爽快的答应了，于是十一娘就这么带着爹娘凑出来的口粮，背着小包裹进了姑母家的门，过了一段时间，如意郎君没找到，倒是听到了徐家招工的消息，抱着试试的心态报了名，结果居然最后真的成了做绿豆粉丝的一员。
姑母听到孔十一娘去徐家做工的消息乐得合不拢嘴，虽然上层瞧不起徐家一个小店，但底层可是把徐家给的工钱待遇都传开了，她家的姑娘握着这么一份工作，找在长安城有房子的小郎君也是门当户对了。
因为绿豆还在归仓的路上，所以离孔十一娘正式上工还有几天的时间，孔十一跟姑母商量了一下，决定回家报喜，却对上了强颜欢笑欲言又止，眉眼中都带着不安和焦虑的家人。
“家中遇见什么事情了吗？”
孔十一娘皱着眉头问道，孔家没有懒人，穷完全是因为生的太多，孔家的规矩是活着的孩子才算排行，她是最小的，上面光哥哥就有七个，可以想到压力有多大。
“家里遭蝗神了。”
时人皆以为蝗灾是上天的惩罚，不敢直呼蝗虫，只念一个蝗神的尊号。
“……还有几成收成？”
他们家的田地不多，但水旱都有，因为粮食压力大，常年种的都是粟麦稻一类的主食，等到收获后又交了税，便将贵价的粮食通通卖了，换成更加便宜的粗粮甚至米糠，让一大家子能混个水饱，靠着这一手高卖低买的进出，孔家硬是没有人是饿死的。
“……两成。”
孔家阿耶努力想做出轻松的表情，却怎么都笑不出来，这些年天灾人祸不断，孔家早就耗空了家底子，况且粗粮的价钱也年年上涨，平日村里可能还会见他们可怜让着些，现在蝗灾的事情一出来，家家户户都是严重减产，若是连自家的口粮都成了问题，又怎么可能让着孔家？
孔十一娘也是下过地的，在孔家男女一视同仁，干活人人平等，她自然知晓两成的产量已经是阿耶尽了最大的努力，不然颗粒无收都是正常的。
“……至少还有两成呢。”
孔十一娘试着安慰自家阿耶，也就是这个时候，她恍然发现阿耶已经不是记忆中那个高大健壮的父亲，他的脸上刻着经年的风霜，皱纹已经密密麻麻的爬满了额头，孔十一娘没读过书，不知道自己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只是突然觉得眼眶一酸，就那么落下泪来。
“没事的，我在城中找到了一份工，回头我跟东家说把工钱全都换成粮食，让姑母家帮着带回来，总能撑下去的。”
之前孔十一娘被问到工钱结算是粮食还是铜板的时候，她选了一半粮食一半铜板，当时想着的是姑母家的伙食太好，她从家中带来的粮食根本不够，这一半的粮食可以补贴到姑母家里，剩下一半的铜钱可以留一部分当嫁妆，剩下的交给家中，让阿娘的手头宽裕些。
可谁知道计划赶不上变化呢。
“苦了我的十一娘啊……”
有了孔十一娘的保证，气氛总算是没那么沉重了，孔家阿娘抱着女儿大哭一场，只觉得是家里没用，才让小女儿挑大梁，可怜她家的小十一，连月事都才是两个月前来的啊。
孔十一娘高高兴兴的回家，眉头紧皱的回去，带着家中辛苦存下来的一点铜板，孔家阿耶他们说了，能买多少粮食买多少，回头跟工钱换的粮食一起捎过来，可没想到回去就对上了姑母紧锁的没有，孔十一心里有了些不好的预感，而这份预感也很快成真——
粮价涨了！
粗粮的价钱涨的比细粮还凶，手里铜钱能买到的粮食瞬间又缩水不少，而且看现在这个趋势，粮价在有一段时间是要维持高价的——孔家人不买粮，撑不过这段时期。
可与之相对的，是收购的粮价却并没有上涨多少，甚至可能是粮店们都商量好了，还集体往下压了压价钱，由倒是冠冕堂皇：
“被蝗虫咬过的粮食，谁知道干不干净，肯收就不错啦。”
听得孔娘子只想一拳捶在那张该死的老脸上！
现在这种情况，卖粮是暂时别想了，孔十一让人带了个口信回去，让爹娘先别将粮食出手，她这边五日送一次粮食回家，家中的细粮先好好存着，等价钱涨起来了再卖。
孔十一娘回来便找了徐家的管事，咬着牙说出了自己想要把工钱换成粮食的事情，她知道这会给人留下占便宜的印象，但比起徘徊在饿死边缘的亲人，脸面，自尊，甚至人品好像都没有那么重要了。
“我们这边换粮的规矩是只能用工钱换粮食，价钱跟昨天的差不多。”
管事看了眼瘦小的女郎，最后还是不情愿的松了口。
“只是换来的粮食只能自家吃，若是被我们发现这些粮食被你们卖出去挣钱了，第一次取消你换粮的资格，以后你也不用来了，第二次就取消这个换粮的规矩。”
徐家只是想帮揭不开锅的人家一把，不想让自己的好心成为某些人手中牟利的工具。
管事在孔十一娘的名字后面涂涂改改掉发报酬的方式，便让十一娘签字。
“孔衣衣，把名字签到这，表示你知道了这件事，也是自愿改变工钱发放方式的。”
来徐家做工的女郎都有名字，不是大丫大妮之类的随意称呼，也不是姓氏+排行+男女的简单组合，而是那种真正的姓名，大部分女郎是没有这种宝贵的东西的，她们不识字，也不会当众给自己起一个合适又好听的名字。
毕竟名字这玩意没什么用：小时候是家中的几娘，要帮着家里干活；长大后嫁人就成了某某氏，某某媳妇，某某儿子的娘，就连死了墓碑上刻的也是某某之母某某氏，即使起了名字也没什么场合能用到。
针对这种现象，徐家表示我不听不听，别的地方她们不管，但到徐家做工，就必须有个正式的大名，为此她们还专门找了自己认识寓意又好的字写下来，让拿不定主意的女工点兵点将。
孔衣衣的名字就是这么来的，原本她也不是这个衣，而是依靠的依，但这个依并不得孔衣衣的喜欢，便起了同音字为名。
“签好了。”
孔衣衣认真的在丑的各不相同的签名中加入一个自己的名字，冲着管事郑重的道了声谢，便跟着负责带她的女郎去做绿豆粉丝了。
绿豆粉丝的制作流程很简单，无非是泡水，磨浆，澄清，取粉，做粉五个步骤，孔衣衣被分到的工作就是推磨，这个活计不需要什么技巧，只需要耐心和力气，孔衣衣卖力的干活，磨盘被推的呼呼直响。
等到拿到了第一天的工钱，孔衣衣粮食到手做起事来就更疯了，甚至带动了同事一起内卷，但能坚持下来跟上徐墨阳节奏的寥寥无几。
孔衣衣跟自己的承诺的一样，拿到手的粮食五天一送，孔家有了孔衣衣送过来的粮食和情报。艰难活了一辈子的孔家阿耶阿娘毫不犹豫的决定每日一餐，吃完以后就去床上躺着，减少活动范围。
孔衣衣也是后来才知道，在她走的第二天中午家里就断了粮，孔家直接给稻谷脱了壳，用米糠撑到了孔衣衣捎回来东西的时间。
但并不是村里所有的人家都有一个孔衣衣，有好几户人家已经出现了饿死人的情况，孔家耶娘象征性的捎了个口信给孔衣衣，问她能不能多换些粮食出来。
孔家在村里的人缘极好，小时候的孔衣衣在村里遍地都是朋友，孔衣衣不忍心让他们失望，琢磨了半晌想出了一个可能有用的法子，却一直不敢跟管事说。
直到徐墨阳的绿豆粉丝被针对，直到徐墨阳“脊梁骨”的说法传开，孔衣衣攥着手上的遣散费，鼓起勇气单独找了管事。
“你是说用野菜之类的东西换粗粮？”
管事又确认了一遍，孔衣衣坚定的点头后也没当场拍板，只说要跟东家商量，第二天孔衣衣再过去的时候，便得到了主家同意的好消息，只是也有附加条件：
米糠麦麸之类的数量有限，若是被换完了，能换的便只有一个绿豆。
第150章 绿豆换粮
徐家能换粗粮的消息并没有写成书面文件广而告之，只是通过掌柜的嘴在女工中口口相传，就像是落入湖水的石子，虽掀不起惊涛骇浪，却也能引起阵阵波澜。
愿意在徐墨阳这边做工的女子大多家境并不算好，至少秦娘子她们没看到有追求梦想的富家大小姐跑来实现人生价值，因而在这边干活的女郎们也都是了解物价的，现在粮食的价钱涨的这样高，她们家一个个便都在吃食方面吝啬了起来。
能吃个半饱都是好的，有不少女郎只有在徐墨阳这边能填饱肚子，家里人觉得她们反正也有东西吃，索性便不给她们留饭了，若是以前这些女郎可能还会觉得有些所当然，但过了这么长时间的好日子，原本不值一提的饿肚子便成了难以忍受的事情。
有那脾气暴的，当场便跟家里吵了起来——家中的主要收入来源便是田地的收成，还有农闲时候的打零工，可现在蝗灾来了田产少说毁了大半，而粮价的上涨又带动了经济的萧条，家中的男子整日早出晚归也找不到能做的活计，现在家中唯一高薪且稳定的工作来源有且只有她一人。
于情，家中的哥哥弟弟谁不比她在家中吃好穿好受重视？
于，现在一大家子的口粮都是靠她挣回来的，凭什么吃的时候就没了她的份？
女郎有工作有收入，在城里做工识字开了眼界，早就直起了腰板，这一番质问有有据，堵得家中老小哑口无言。
世间的关系向来便是你弱我就强，女郎的气焰一起来，家里人便默默的怂了，于是女郎的伙食待遇又回到了最初做工的时候，这次谁都没敢挑刺，因为女郎已经说了，若是下次还觉得她好欺负，她便跟姐妹去住东家帮着租好的房子，到时候做工得到的东西一点都不会给家里。
哦，对了，那房子不叫房子，叫员工宿舍，她曾经悄悄去看过一眼，都是上床下桌的四人间，每个宿舍还有独立卫浴！
她当时一眼就喜欢上了，可惜想都不用想也知道家里人不会同意，可是跟家中闹翻了……谁还管同不同意啊，当然是怎么舒服怎么来最重要。
性子急的女郎直接发火，确定家里把待遇恢复也就作罢了，没怎么将这种事情放在心上，毕竟过日子就像是牙齿和嘴唇，大多数时候是彼此帮助的，可也有不小心咬到造成伤害的时候。
但有些性子更加沉静的女郎，在看到家中没有给自己留饭，听到“反正你在做工的地方也有东西吃，现在粮价越来越高，家里以后就不给你留吃食”的冠冕堂皇的借口后，只是淡淡的笑笑没有做声，家中还以为女郎妥协了，殊不知女郎在这一刻已经心冷。
沉默震耳欲聋，崩溃悄无声息。
这些女郎依旧安安静静的上工做活，只是不再专门留下吃食带回家，家中失去了打牙祭的机会很不习惯，但想到自己的所作所为又觉得心虚，便对此保持了沉默。
纵使借口找的再好，说的再直气壮，终究是骗不了自己的心。
就这么貌似相安无事的过了几天，家里人觉得女郎已经接受了事实的时候，女郎在有一天上工前突然跟他们说自己租了员工宿舍，以后便不回家住了，粮食隔上一段时间会托人捎过来一些，保证不会让家中饿死。
家里听了人都傻了，有反应快的想追出去，但在徐墨阳这边好吃好喝的女郎们身上有了力气，没一会儿便将饿着肚子的家里人甩开。
女郎的工钱是按天结算的，于是家里就这么断了粮，他们想去徐家闹事，好容易相互搀着走到自家女郎做工的地方的附近，就被守在门口的两位健壮女子给吓住了。
就他们这个身板，女子一拳打过来就得跪在地上求他们别死！
他们在门口又哭又闹的，但徐墨阳的绿豆粉丝生意的客户群体本来也不是附近的百姓，寻常摊贩烦恼的口碑问题在徐墨阳这边压根就不算个事。
这些人只是要饿肚子罢了，他们女郎的心情可是受到了非常糟糕的影响，宁可加价也要快速入住宿舍，让她们不得不含泪挣钱。
女郎的家人确定闹不出什么成果也就走了，而在他们回家以后的第五天，他们才收到了女郎寄过来的粮食，用手掂量一下还真不算多，勉强维持在饿死的边缘。
女郎做工的工钱全换成粮食，每天带回去能让家里人吃个半饱，可没想到越是付出反倒越不被人珍惜，反倒被人得寸进尺了。
好歹是相处了这么久的亲人，女郎也见不得家里人在自己面前饿死，便定下一个这么微妙的分量，由奢入俭难的家里人当然不服气的想闹腾，但他们闹腾一次女郎就断三天粮，几次下来都学乖了，没事都不敢往作坊这边走，生怕又被抓住借口断粮。
要么委婉的拒绝，要么直接的说开，徐墨阳这边什么样的女郎都有，就是没有软包子一样，左脸挨了打还要把右脸凑上去的类型。
于是在野菜之类的东西能换粮食的消息传入耳朵的时候，始终没有人敢当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孔衣衣左瞧右看，确定没有人打算站出来，便大大方方的站起来冲管事那边走。
她给过这些女郎机会了，是她们自己不愿意抓住的。
“请问细粮能换粗粮吗？能换多少？”
孔衣衣也没有绕圈子的意思，她家中的耶娘都饿到浮肿了，野菜之类的，挖到的还没有填肚子的东西多，孔衣衣在来的时候被林父悄悄叮嘱家里什么东西都能换粮食，但孔衣衣想了半天家里的摆设，觉得徐家大抵是不愿意收破烂的，这才把粮食换粮食的事情说了出来。
他们家现在唯一值些钱的，也只有这些从蝗虫嘴巴里抢下来的细粮。
“能换，但每种细粮换的价钱都不一样，粗粮若是被换光了，也只能去换绿豆。”
能换就行，孔衣衣的家里都饿怕了，现在外面粮价的售价涨上天，但收购价却没什么变化，徐家这边就算是真的黑心，也不可能比外面的物价更黑了。
真是辛苦外面的粮商呢，你们明明可以直接抢的，居然还给了一点粮食。
“米糠麦麸……不管是什么样的粗粮，拢共给我留下八十斤，明天我让家里把粮食送过来。”
孔衣衣其实想把粗粮全买了，但看了看后面目光灼灼的小姐妹们，还是没敢搞垄断，弄差了关系事小，就怕有人心生嫉妒，把孔衣衣家里拿到粮食的事情往外一说，引起一些走投无路的人的注意，然后手起刀落……
还是留些余地出来吧。
孔衣衣好容易挨到学堂下班，拎着自己的东西就飞快的往谷母家跑，在听完孔衣衣带回来的好消息后，当场表示她有能赶夜路的送信人。
信是晚上送到的，孔家是第二天早上来的，几个瘦到脱相的大男人推着板车，对着笑脸带走了大堆的麦麸和米糠，留下了为数不少的细粮，都是今年收获的新粮食，他们想着往年这些细粮能卖到的价钱，压根舍不得吃，饿的再狠也只是动了米糠之类的皮。
收到新粮的当晚，徐家的主食便换成了这些脱壳的稻米，也不知道是不是徐墨阳的错觉，他总觉得新米吃起来格外香。
有了孔衣衣这只出头鸟，换粮食的人很快便一拥而上，粗粮连着各种不算粮食的填肚子吃食飞快的见了底，能换的只有堆积在仓库中的绿豆。
“只有绿豆了，你要换吗？”
管事熟练的找到了女郎的名字，面无表情的问道，鬼知道自从他成为换粮食的记账人以后都经历了什么，脾气几乎跟之前掉了个个。
“换。”
女郎一点犹豫都没有，绿豆好歹是五谷之一，算得上正经粮食，虽然吃多了容易放屁，但也比野菜充饥要来的好。
“什么时候来拿绿豆？”
管事习以为常的点点头，又问了一句，虽然多数人选的是明天，但没准就有家住的比较远的女郎，一时半会儿没法把事情传到家里去，不得不延后一些拿豆时间。
“三，不，五天后吧。”
女郎短暂的犹豫了一会儿定下时间，确定管事用纸笔记下她的数量以后，便高高兴兴的回去做工了。
也就是一天的功夫，仓库中的绿豆便被订购走了许多，等到第一批交易结束，众人确定了绿豆换野菜和各种吃食的真实性后，订购的数量直接有了质的飞跃。
曾经的孔衣衣想要订购这边的粮食，很大一个原因便是徐墨阳硬骨头的名声，他既然和那些大商人们闹翻了，哪怕是为了给那些商人添堵，换粮食的时候要价也会多些分寸，甚至有什么压力，徐家也能帮她们顶了、
女郎曾亲眼看过，一户人家舍不得去买高价的粮食，便挨家挨户的换粮，结果被粮商那边发现以后，直接打断了那家人的腿！
底层的人活着真的很不容易，他们必须微小谨慎的不得罪任何一方势力，因为他们没有任何的抗风险能力，更没有试错成本，孔衣衣的家庭已经是十分幸运的存在，更多的家庭他们连思考的机会都没有，因为他们光是为了活到明天就已经竭尽全力，根本思考不了以后。
徐家的换购弄得轰轰烈烈，没几天的功夫绿豆的存量就少了一半，取而代之的是各种菌子野菜熏肉腊肉，还有为数不少的细粮。
这些东西一直放在家里也不是个事儿，徐墨阳想了想，索性让秦娘子直接做了一大桶菌菇野菜饭，也不开店了，直接摆了个小摊卖饭，没想到生意挺好，索性也就先干着了，偶尔碰到熟客问她们什么时候重新卖煎饼果子，总会被打个哈哈敷衍过去。
也就是徐家暂时找到了新出路的时候，更多的平民和粮商的矛盾越来越尖锐，让长安发生了一件大事。
第151章 曹高哥
百姓如羔羊，官吏如虎狼。
都说抄家的县令灭门的府伊，但对百姓来说，最可怕的还是那些连品级都没有的小吏，因为官老爷们是不会亲自来征兵或者收税的，他们害怕脚上沾了乡间的泥。
在村里长大的人都知道，不管是衙役还是小吏，都是绝对不能得罪的存在，因为他们只需要动动手指，可能你的税务就会凭空多上几层；只要跟人说上一声，上好的粮食就成了最低等的存在，让你原本可以勉强支撑的生活在顷刻间崩塌，卖儿卖女都不是什么稀罕事。
县令知府可能几年一换，但小吏永远坐在那个地方，即使有一天他们老了死了，除非有大意外发生，不然继承位置的只会是他们的子孙，就这么代代相传，在村人的眼中，他们比可能一辈子都不会见到的有品级的官员更可怕。
每个村子都厌恶着小吏，因为他们的到来总是伴随着服役征兵纳税之类的坏消息；但每个村子又都盼着自己的村子能出一个小吏，因为这往往代表着优待……即使没有优待，只需要得到相对公平的待遇，都已经能得到大多数村子的羡慕。
大多数的百姓是没有什么弯弯绕绕的，他们终其一生碌碌劳作，想的也不过是一日三餐耶娘妻儿，在这个时代的百姓追求更低，很多时候他们甚至不会要求自己不被欺负，而是只要不被压迫的太过厉害便心满意足。
但就是这样的愿望，往往也难以实现，于是就像被压迫到极致后反抗的弹簧一样，当生的希望被一样样夺走，人们一无所有也就无所顾忌，便如同历史上的许多次一样，掀起一场又一场或大或小的风暴。
【你把我们看成烂泥，那我们也会割下你的脑袋，让它同烂泥作伴。】[1]
风暴总有个风暴眼，曹高哥便是这次风暴的发起人，这个平平无奇的女子在世上辛苦挣扎了半辈子，最后却因为杀了十七人名声响彻长安。
曹高哥是在杀第五个人的时候被注意到的，在第十一个人丢掉性命以后，官府发布了针对她的通缉令，但即使如此，她还是让六个人丢了命，甚至在官府的人抓住她的时候，她刚刚抹玩那个看上人家五岁孙女，故意耍手段让女孩全家成为奴隶的四十岁地主的脖子。
她买不起菜刀，用的是磨薄了的陶片，一下割断了地主的气管，地主在衙役赶来的时候甚至还有气，嗬嗬的想要求救，可惜还是只能不甘的停止了呼吸。
因为曹高哥犯下的罪名太过恶劣，罪行虽没能上达天听，却也不必遵守秋后问斩的规矩，招供认罪的第二天便是斩首之日。
曹高哥平静的接受了，双手报膝坐在牢房里，在生命中的最后一个夜晚，仔仔细细的回忆着自己的过去，她平日从不敢多想，因为实在太苦，她怕自己想完了，也就没有活下去的勇气了，但明天她就要被杀头了，现在她怎么想都不怕了。
她这一辈子……实在是过的有些艰难。
曹高哥不是长安附近村子的人，她的故乡离长安足有千里，她依稀记得自己小时候应该是有耶娘的，上面有哥哥姐姐，下面还有弟弟妹妹，吃穿跟现在差不多……但她已经记不清家里人的样子了。
曹高哥这个名字并没有什么由头，当年她还在阿娘肚子里的时候，被阿耶认为是个男孩，便打算叫高个，希望以后孩子能长的又高又大，结果生出来一个女娃娃，阿耶说名字不能浪费，但高个肯定不能叫了，叫高哥吧，以后挣钱比哥还高。
她们家当年……好像是大哥跟阿耶去送纳税粮的时候，阿耶被那个收粮的官差嘲笑了许久，还上手推了一把，然后大哥忍不住说了几句，那个官差就记恨上了他们家。
哦，对了，她长大以后才知道，这种收粮食的根本算不上官，他们只是跑腿算账的小吏，但因为他们披了一身府衙的皮，便渐渐的成了普通百姓眼中的官差，
当时阿耶应该是跟官差赔礼道歉了的，还送上了不少礼物，那个官差也笑着收下了，他们就以为这件事情结束了，结果后来……他们家被摊派了两个兵役名额，还不能用钱来抵。
当时家里都傻了，虽然曹家连阿耶带她兄弟一共四人，但她大哥也不过十三岁，还因为吃不饱饭长得又瘦又小，压根就不在征兵的条件范围。
但既然摊派下来了，便只能硬着头皮上，最后阿耶还是带着大哥走了，这一走就再没了消息，而阿娘当时刚刚生产完，生下的八弟有一只脚掌是反的，阿娘试着掰了掰没掰过来，便知道八弟一辈子都是个坡脚了。
若是阿耶和大哥在，他们全家咬咬牙或许还能养得起八弟，但看着外面凶神恶煞的衙役，阿娘当时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抓起八弟就要往地上摔，即使被大姐及时制止，八弟也哭的小脸青白，看着便是一副养不太活的样子。
“我去拿盆，给阿耶和大哥积点德。”
大姐说的话曹高哥当时没听懂，后来才从村里人的闲聊中明白了什么。
“曹家娘子倒是心狠，亲生的骨肉也能说杀就杀。”
“这也没办法，曹家郎君和曹家大郎都被抓去当兵了，若是这个活了下来，她一个女人要养七个娃娃，非得活活累死。”
“我怎么听说曹家娘子不想要这个儿子的原因是孩子身上有毛病？”
“曹家大娘去河边放木盆的时候我悄悄看了一样，那娃娃的右脚长反了。”
“那木盆可不便宜，也不知道曹家大娘是怎么说服她娘的，要我说啊，弄死个娃娃哪有那么难，直接放到便桶里，再一瓢开水浇上去就完事了，曹家大娘还非得搭上一个木盆，说是顺水漂了没准会被善心人家收养，哪有那么好的命哦。”
“好歹是亲姐弟……”
曹高哥当时年纪小，只是下意识的记住了这些话，却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但她并没有太多思考的时间，因为家里发生的事情太多了，让她来不及懂事都成了需要负担弟弟妹妹生活的长姐。
在大哥和阿耶走了的第三个月，家里又被摊派到了劳役，按说她们这种男丁十岁不到，成年男子没有的家庭应该是不用服劳役，甚至不用交税的不课户，但这种好事是不会轮到她们这种普通人家身上的。
这次的劳役是去河堤修水坝，可以用钱来抵，但家里的银钱本就不多，要养活大大小小七口人早就入不敷出……阿娘想了一个晚上，最后决定自己去服劳役，她跟阿耶和大哥一样安慰着大姐，让大姐好好照顾弟妹，她很快就回家。
阿娘回来的的确很快，只是回来的阿娘不再会说话会喘气，甚至都不是完整的了，但她们依旧要向将阿娘带回来的村人道谢，虽说河堤离家只有一日的路程，但帮着带回来明显耽误了正常做工，那人摆摆手只说没事，用曹家的碗喝了一大碗水就匆匆忙忙的回水坝去了。
阿娘是在那边做活的第二天，被从水坝上滚落下来的半人高的石块砸到了身上，等人帮忙把石头从阿娘头上搬开，阿娘早就没气了。
阿娘走了，大姐便撑起了这个家……她撑不住，恰好镇上的王老爷要找小妾，她收拾包袱便去了，卖身银全给了曹高哥，叮嘱曹高哥照顾好弟弟妹妹，等到她站稳脚跟就回来看曹高哥。
两个月以后，一部分的卖身银成了大姐躺着的棺材。
于是她成了长姐，靠着几亩田地的微薄租金，带着两个弟弟一个妹妹艰难的活着。
也就是大姐死后的第二年，大雨让水坝不堪重负，整个县城连带着附近的村子都发了大水，姐弟四个在房子的屋顶上，盼着大水快快褪去。
饿了两天的妹妹看到水里漂浮的死鸡的时候忍不住伸手去捞，谁知后面跟着一大块木头，直接把妹妹扫到水里，曹高哥甚至来不及伸手拉出，就看到妹妹的脑袋磕在水下不深的地方的一块石头上，水中直接晕开淡淡的红色，再一个水浪打过来，曹高哥便再也没有看到妹妹。
洪水只是灾难的开始，朝廷没有发赈灾粮，至少没有发到他们的手上，曹高哥和两个弟弟只能跟着众人去逃荒。
他们不知道往哪里走，便一路南下……一个弟弟被人偷走成了粮食，另一个弟弟活活饿死在路上，曹高哥也没有走到那个所谓的南方，而是饿晕过去后被捡回来当了童养媳。
再然后……小丈夫瞧不上这个童养媳，她婆婆又觉得就这么放走了不甘心，便直接把曹高哥给卖到了青楼，曹高哥后来好容易出来了，找了一份工艰难的活着，又被一个小吏认出身份，这小吏是曹高哥的常客，还想着把曹高哥赎出来当妾，只是赎金打算用的是曹高哥的卖身银。
后来……曹高哥还是活不下去，只能遮遮掩掩的做些不太好的生意，直到一个冬天，她在街上捡到了一个快没了呼吸的女婴。
她跟过去的一切做了了断，专心养育这个意外的女儿，但……蝗灾来了，说好的赈灾粮又一次消失了，城里的粮价也一个劲的涨，她买不起，女儿是在她怀里断的气，曹高哥翻遍了屋子，找不到一点粮食。
她觉得日子过的没什么意思，但就这么走了也不甘心，于是曹高哥想啊想，最后决定带些人下去陪她，比如仗势欺人的小吏，为富不仁的老爷……
她全家一共十一口人，现在还赚了六个人，值了。
曹高哥这么想着，到了刑场上走在笑，刽子手手起刀落，那微笑便永久定格在滚落的头颅上。
曹高哥的死亡不是结束，而是开始，因为粮价陷入绝望的许多人仿佛在瞬间找到了新的出出路，那些敢发百姓财的人开始一个个消失，官府抓人的速度甚至赶不上人们转化的速度，一时间各地的富商官员人人自危。
这场风暴越来越大，牵扯到的人也越来越多，百姓求生的欲望与商人和背后的靠山挣钱的想法形成了激烈的冲突，几乎每天都有人命闹出来，最后惊动了当今，对官员们好一番惩戒，又把粮价恢复到正常的售价，这才让百姓的怒火平息下来。
而在风暴开始之前就换完了绿豆的徐墨阳，也就入了唐王的眼，这才有了后面万斤粮食换方子的故事，纯粹是因为徐墨阳在这次的蝗灾中刷到了唐王的好感度，不然皇家也不会专门问一声要换什么，要知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啊！
……
“祝生意红红火火！”
徐墨阳从回忆中抽离出来，笑着举起了茶杯。
“砰！”
三个杯子撞到了一起，三人的笑容比阳光还灿烂。
好日子在后面呢！
第152章 姜糖要奋斗
天气渐渐冷了下来，街上行人轻薄的夏衫也开始变得厚重起来，竹夫人之类的纳凉神器再次成为明日黄花，被喜新厌旧的众人扔到角落，它们会在这里度过一个秋冬，再度过一个春天，然后在夏天的时候重新成为风靡的小甜甜。
“那边赶制出来了多少衣物？”
温娇一边行走在去仓库的路上，一边给自己挽发，手指在头顶相互扭动交缠，最后插上一根简约的簪子，便是一个利落的发型，可能不是那么符合闺阁小姐的审美，但胜在牢固，再剧烈的运动都不会轻易脱落，让日常稍稍活动一下就鬓发散乱的温娇很满意。
若是做生意以前的温娇自然不会在意这些时间，反正她的日常除了上课就没什么娱乐活动，她又不喜弹琴刺绣，话本子看多了也没什么意思，便觉得日子过的非常漫长，并不介意浪费一段光阴在梳头上。
但现在不行。
“数量已经过千了。”
男子恭敬的回话，他并没有多敬畏这位小女郎，温娇在做生意的时候表现的几乎是一窍不通，但她的手上握着自己的卖身契，所以他依旧会对她表示尊敬。
“女工们都签了契书吗？”
温娇的确不太懂生意，她在这方面并不是什么天才，中等偏上的智商和天赋不足以让她在短时间内掌控全局，但她牢牢记住把握住了最重要的人员，材料和商品，在这个做生意要有靠山的时代，她已经立于不败之地。
被架空？
不存在的！所有做羊毛生意的都跟丞相府签了卖身契，又被她撒娇卖痴的趁着耶娘心情好的时候全部要了过来，若是有人起了其他的心思，大不了转手发卖出去，再找个合适的人顶上就是了，大家族可能什么都缺，就是不缺伺候的人。
“签了，按照您说的，已经在行昭坊租了地，盖了……集体宿舍让她们住进去了，周围都搭了围墙，还有好几个婆子守门，到点就落锁，保证没人动歪心思。”
说道集体宿舍的时候，男子明显迟疑了一下，毕竟在许多人，包括他眼中，房子就直接叫房子好了，最多分个酒楼院子食肆之类的区别，还非得起个这么奇怪的名字，果然是个小女郎，想一出是一出。
“回头让姜糖多盯着些女郎的吃食，若是有人敢克扣，从上到下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女郎住的都是五人间独立卫浴的宿舍，两张床的那边多出来的空间刚好放卫生间，温娇雇的是给徐墨阳那边建员工宿舍的管事，保证兄妹的房子都是同款流水线下来的产物。
“是。”
不管心里是怎么想的，男子面上还是被利落的应了一句，看在卖身契的份上，他一般会把事情做到六十分，来安慰自己失去的上升空间，但男子不知道的是，在他持续性不间断的维持及格线水平的时候，温娇已经在琢磨着什么时候把他换掉了。
羊毛生意虽然现在看起来不起眼，但未来扩展的空间很大，她的身份摆在这里，不可能成为这门生意的主管人，那么为了自己的未来利益，就必须好好选出一只领头羊。
ta要聪慧，可靠，有远见；忠诚，懂事，能力强，最好八面玲珑又会读书识字。
当然在外面跑了这么久，温娇也知道自己光一个识字的条件就能刷掉九成以上的人，所以她专门花了一个下午的功夫，让自己挑选出领头羊必须具备的能力，最后温娇面前的白纸上留下大大小小的墨水团，只有四个字依旧清晰。
忠诚，聪慧。
于是温娇知道，这便是她的底线了。
“你这边也抓紧些时间，最晚冬至的时候，我就要开始卖羊绒衫了。”
看到男人这段时间的表现，温娇已经完全将男子剔除了领头人的位置，努力过但是能力不足和有能力不用完全是两个概念，不管这位郎君的目的是什么，忠诚这一点他便输的彻底。
但在把人弄走之前，该用的还是得用。
“是。”
男子对温娇的心思一无所知，多数权贵家养出来的孩子都是一身的心眼子，但温娇从小被丞相府的人宠着，完全就是一个天真的小女郎，他自觉还是能糊弄过去的。
若是以前的天真娇，没准还真的被忽悠过去了，可惜面前的人先是遭遇拐卖风波，又经历了家庭巨变，近几月更是连日的往外跑，她现在已经进化了，成了钮钴禄氏娇。男人的小心思被看的一清二楚，她只是什么都不说。
毕竟现在她也只是看好了几个领头羊候选人，而不是挑出了可以完全替代男人的对象。
不过也快了。
至少温娇觉得姜糖就是一个不错的选项，只需要丢入知识的海洋扑腾一圈，再通过几个小小的考验，替代现在的工作水平的男人还是没问题的。
“我想吃西市的胡饼了，你回来的时候给我带一角。”
说着，温娇便抓出一把铜板放到桌子上，虽然男人不至于承担不起这点买东西的消费，但让人帮忙捎东西还不给钱就是另一个概念了，温娇还没有跟男人熟到那个地步。
要不以后她这边跟叶娘子那边一样，只招收女工吧，男人还得考虑名声，实在是有些麻烦。
“好的。”
男人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注定了被抛弃的命运，应了一声便往外走，不过刚刚走出府门就停下来了——伙食如果真的出问题了，肯定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现在天色还早，去茶楼吃两块点心，听一场说书也来得及。
而温娇送走了男人也没闲着，随机抓了一个空闲的侍女，让她帮忙把姜糖叫过来，那侍女在舒舒服服的摸鱼，本来是不愿意的，但感受到手里沉甸甸的重量，顿时就眉开眼笑的点头，撒丫子往姜糖的住处跑。
嗯，她不是贪财，只是比较乐于助人。
温娇确定侍女没走错方向，便一边做热身运动一边等人，这名为“广播体操”的奇怪运动还是徐墨阳教给她的，虽然跟五禽戏不一样，却很适合温娇，每天早晚打上一遍，手脚好像都热乎了些。
等到姜糖过来，温娇也没有透露出自己选秀的真实想法，而是交了几个任务给姜糖，准备等回头看成果打分，姜糖一脸懵的来，又带着一堆任务一脸懵的走，虽然不太明白温娇的意思，但还是决定好好做。
她的卖身契在温娇的手中，在外面也没有了别的亲眷，当然是离小女郎越近越好，现在小女郎难得亲近自己，她必须交出一张漂亮的答卷。
姜糖不是家生子，她是被从牙人那边买进来的，她原本住在离长安百里外的村落，因为聪明伶俐，又格外得家里人喜欢，便给了跟男孩一样起名字的殊荣，只是那个时候姜糖还不叫姜糖，她叫何汤。
后来家里遭了灾，她便被卖给了牙人，几个银色的小东西，一些铜疙瘩，买断了她跟家里的联系，她也就改名换姓，成了姜糖，因为她到牙人这边就发了高烧，是一碗姜汤救了她的命，而她一辈子吃过最好的东西，便是弟弟不小心掉在地上沾了泥巴，就不愿意再吃的饴糖。
再后来她被卖到了丞相府……的下人家中，本来想着是给自己的儿子当媳妇，但养了一段时间的姜糖唇红齿白眉目精致，两个儿子天天为了一个小丫头打架，那下人便开始嫌弃姜糖，从冷言冷语到身体暴力，后来甚至在大街上也会对姜糖动手。
姜糖本来是真心实意想留在下人家的，但天天挨打……她就渐渐没了这个念头，开始思索着怎么给自己换个主子，在谋划了半年多以后，那下人当街追打姜糖的时候，姜糖“不慎”撞到了金夫人，恰好露出了前两天才挨了一顿狠的，青青紫紫的手臂。
丞相夫人果然是个仁善的，姜糖就这么成了丞相府厨房的烧火小丫头，虽然没什么前途，但胜在能吃饱饭，姜糖也就心满意足的留了下来，一干就是十年。
丞相府是个书香门第，即使是姜糖这样的小丫头也能时不时接触到字，于是姜糖惊奇的发现，那些字自己只要看过一遍，就直接印在了脑子里，根本不会忘掉。
在很久以后，学了文化的姜糖才知道有一个专门的词语来形容这种能力：过目不忘。
不过这个时候的姜糖还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丫鬟，她发现自己这个能力以后有些惊喜，但也仅此而已了。
她慢慢的认字，慢慢的从厨房悄悄学手艺，本来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她会从烧火丫头变成洗菜工，在忙不过来的时候顶替切菜员，在要婚配的时候找个合适的人成亲，若是她的夫家有一点点小权利，大概她能在生完儿子以后坐上厨子的位置。
但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的，因为一个意外，她用碳灰故意遮盖的容貌被人发现了。
在丞相府中吃好喝好，又不用干重活的姜糖原本玉雪可爱的脸完全没长残，一副欺霜赛雪的容貌虽然还没长开，却也能窥见几分日后的风华。
成也萧何败萧何，昔日的姜糖靠着脸激起丞相夫人的怜爱之心，现在也因为脸成为众矢之的，在发现众人看过来的目光含义变了以后，姜糖毫不犹豫的用这些年攒下来的钱，找了还没看过也没听过她真面貌名声的人，迅速把自己塞进了羊毛队伍里。
小姐心善，身边的丫鬟只要不愿意都不会被随意分配，而官员若是夺女儿的丫鬟为妾，那他的仕途也就走到了尽头，这是她能做出的最好的选择。
不过现在，她好像又多了一条路。
姜糖又回忆了一遍自己被分配到的任务，难得勾起了嘴角。
第153章 倭国的不幸
温娇在忙活着自己的小生意，闲暇的时候还要去应付父母，尽职尽责的扮演一个表面上的乖女儿，好从耶娘手中得到些好处，原本不感兴趣的琴棋书画也捡起来了，并非突然变了性子，只是耶娘想看到一个贤良淑德的女郎，温娇不会，但她可以装。
毕竟给钱的才是大爷，她现在是个寄人篱下的。
“阿娘，我弹了好久呢，指甲都被劈了。”
温娇在金母身边撒着娇，两人看似亲密，却连一个手指都没有挨到，跟前两年的小儿无赖姿态看似相同，两颗心却已经渐行渐远。
“我女儿真是辛苦了……”
金母心疼的说道，虽然心里的大部分位置被儿子占了，但她对女儿还是有些心疼的，只是这点疼爱跟之前的全心全意比起来差距实在是有些大，甚至让温娇觉得有些假。
不过温娇也不在意就是了，她伤心的时候除了徐墨阳有短暂的陪伴，大多数时候还是咬着牙靠自己熬过去的，那个时候她真的觉得自己死了比活着好，但过了那个最艰难的时候，温娇也就觉得没什么了。
前些年的千娇万宠不是假的，要她将父母当成陌生人，甚至是仇人，温娇承认她做不到，可这段时间的伤心也不是假的，温娇要毫不芥蒂的继续把他们当成耶娘，也十分困难。
即使对一个成年人来说，看着原本独属于自己的爱被一点点转移都是一件残忍的事情，更别说温娇也只是个小孩，放到现代也就是个为了课后作业发愁的小学生，处这种事情对她来说还是太困难了。
但温娇不是没有自己的办法。
她给自己洗脑了！
温娇告诉自己她不是什么丞相府的千金，温父温母只是她的姨母姨夫，他们养着自己是为了带子，这样就解释了温娇为什么前几年被喜欢，现在又被冷落下来——没有自己的亲生孩子的时候，当然可以把温娇当成亲身女儿来疼爱，可现在有了儿子，那自然是孩子第一。
至于为什么还是叫满丞相夫妇爹娘也很简单——她是过继的，当然要叫爹娘！
温娇就这么把自己给逻辑自洽了，看着温父温母跟弟弟亲亲密密也不伤心了，她又不是这个家的人，不就是没怎么被关心吗，待遇又没降低。
现在她看着自己姨父姨母，呸，爹娘的眼神就像是看到了金元宝，抖一抖就能掉金子的那种，原本她更喜欢玛瑙玉石之类的，总觉得金子虽然也明亮，却有些俗气了，但现在她已经长大了，就喜欢金条金砖金元宝，这灿烂的颜色多好看啊，她当年真是不懂事。
温娇看到阿娘手上的金镶玉镯子，笑的更真诚了，很快就让心里还有点女儿位置的温母成功感到愧疚，然后成功得到了几张银票，还有几件小巧精致，正适合她这个年纪的首饰。
“这银票找个时候兑银子去，要隔一段时间用一张，免得引起怀疑。”
离开温母视线的温娇依旧保持着略带兴奋的模样，只是笑容在踏进自己院子的一瞬间就淡了下来，她仔细的看了一遍银票的金额，抽出一半让人给魏焰送去。
这是她看好的另一个生意领头人，魏焰跟姜糖的性格不同，两人必定要分出个主次，而这个话语权也决定了羊毛生意未来一年，甚至是许多年的风格，所以温娇一视同仁的交给了她许多任务，想看看她的能力。
魏焰接了银票，一路上又是激动又是心惊胆战，哪怕憋得快要炸了都不敢先去上厕所，直到一路小跑着回了自己独居的小单间，把银票放到安全的地方才匆匆去解决生问题。
魏焰虽然是家生子，但是命也并不好，她是家中的长女，阿娘嫁了阿耶三年才开怀，生了她以后极为失望，后来渐渐认为是魏焰占了自己儿子的位置，也不肯给魏焰取名字，就这么大丫姑娘的瞎叫到了五岁，直到在儿子的百日宴上有客人问起魏焰的名字，魏母才随后起了一个。
至于魏父？他只负责跟几个好友一起谈天吃酒，生了儿子他也高兴，但也只是洗尿布的人从媳妇变成了娘，他是不会照顾孩子哪怕一根手指头的，魏父从来就没有这个意识。
所以在魏母被问起魏焰的名字的时候，他果断装作没听见——女儿起名是母亲的事，跟他这个大男人有什么关系？
而魏母也没有让魏父失望，她还是有几分小聪明的。
“我家女郎的名字啊——”
魏母故意放慢了语速又拉长了声音，众人觉得她是想隆重介绍一下小女郎，但其实魏母只是在疯狂启动大脑cpu，企图在话说完之前找到一个还算可以的字充当名。
石头不行，枣树不行，杂草不行，泥巴不行……魏母是没什么想象力的，只能尽量从身边取材，奈何她家布置的本就平平无奇，现在被宾客占满了地方以后，更是一眼看过去全是人。
桌子不行椅子不行猪肉不行燕子不行……嗯？燕子？！
魏母的目光飞快的从各个东西上扫过，一个个名称出现又一个个被否定，在不抱希望的时候突然找到了合适的存在。
“我家女郎叫魏燕。”燕子的燕。
多说多错，魏母生怕自己跟客人聊天的时候把魏燕的名字来历给秃噜出来，随意找了个借口便离开了，只留下迷茫的客人一脸懵。
你倒是把字给说清楚啊，是哪个yan？
客人是个好奇心重的，反正酒席还没开始，他便到处转悠着找魏焰本人——魏母在忙他不好打扰，但小女郎肯定知道给她起名的是哪个字。
“小娘子，你是魏家女吗？”
坐在灶台前帮着烧火的小丫头茫然的抬头，脸倒是还算干净，只是就瘦的剩下一双大眼睛了，客人不由自主的皱皱眉，问话的声音又轻了三分。
“我是，请问您是……”
小丫头的声音倒是脆甜脆甜的，让客人想到了自己的女儿，从兜里掏出两粒糖递了过去，这糖就是普通的饴糖，只是用草纸包成一小块，吃着也不脏手。
“我想问问，你的名字是哪个焰？”
客人只是来满足自己好奇心的，说话的时候也没绕弯子，于是成功让不长个子只长脑子的魏焰接受到了如下信息——
她被起了名字，可能还是一个字，根据读音应该是yan。
但是谁起的，这个人又是谁，他到底有什么目的等一系列情况魏焰还没有推测出来，只能有些遗憾的叹了口气，把真相说出来。
“我……”没有名字。
“小女郎，你要是能说出来，这几块糖都给你。”
客人摸了摸衣兜，竟又从里面翻出三颗糖，看这拙劣的包装手法，显然是他不省心的小女儿干的，吃糖都吃出牙疼了还不消停，整天就知道暗度陈仓。
这一次，客人决定给女儿一个深刻的教训——这几颗糖他不还回去了！
“……的yan是火焰的焰。”
魏焰不想赌的，但那可是糖啊！
哪个小孩能拒绝饴糖？！
魏焰家里是个重男轻女的，魏焰长大的极为艰难，要不是魏家都是家生子，她落地就是人家的奴仆，生死不由父母掌控，她估计能被活活饿死。
活着都这么艰难了，魏焰压根买不起糖，但她人缘还算不多，也从别人哪里蹭过一两次糖，那种无法抗拒的味道一直被她深深记在心里。
不管了，赌一把吧！
“你耶娘怎么给你起这样一个名字？”
客人满足了好奇心又有些诧异，这个焰不是不能用，只是寻常人家的男孩子也很难压住它，现在魏焰一个女孩……
“……我不知。”
刚刚还能编一编，现在魏焰是真的啥也说不出来了，好在厨师终于姗姗来迟，她这个烧火丫头也排上了用场，于是魏焰闷声闷气的回了一句，就低头干活去了，客人单方面输出了一些八卦也没意思，便开始跟别人闲聊，这一聊就将魏焰现在的名字给传播了出去。
于是大家都知道了，魏家的小女郎被起了大名，叫魏焰，火焰的焰！
等到魏母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不过她也不在意魏焰，爱叫什么就叫什么吧。
儿子才是最重要的！
……
魏焰把那些灰暗的记忆继续封锁在角落，思考着怎么才能把银票合合法的兑换出去，小姐虽然最近爱花钱了，但比起银票的价值还是不够看。
不过她也没思考多久，就被前来敲门的下人打断了思路——府中东珠失窃，外面的东珠买卖又出了意外，现在所有人都要去前厅候着。
魏焰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匆匆跟了上去，只是心里闪过一个疑惑：
外面的东珠买卖怎么就出意外了呢？
东珠买卖怎么就出意外了呢？
倭国也很想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怎么火山就突然爆发了？而且在喷涌出来的岩浆柱里还有一个隐约的长条身影？？
这下好了，跟大唐那边的买卖全毁了，还失去了一块土地，他们的陆地本来就不多，每一块都是无比珍贵的！
最关键的是，好几位大名也死在了这场灾难中！
“噗——”
白衣秀士猛的吐出一口血，身上的气势一下就萎靡起来，但他的嘴角却勾了起来，眼睛也亮的吓人。
成功了！
身染杀孽注定魂飞魄散又如何，蛇类从来都记仇！
他们断了自己的成仙路，那就要做好被报复的准备！
只可惜那黑熊一直没什么进展，不然刚遭了灾，又碰上熊妖作怪，那滋味……
第154章 戚香卖粉丝
徐墨阳对东珠没什么兴趣，这种华而不实还不能保值（这是关键）的奢侈品如果到了他手上，大概也就是做人情的命，他的审美自从工作以后就一直很稳定，就喜欢红钞票和大黄鱼小黄鱼，金灿灿红艳艳是多正统的颜色啊，看着就喜庆！
至于什么珍珠钻石……现代的珍珠都已经做到人工养殖了，特别大或者品相特别好的估计还会贵一些，但寻常的小珍珠是真的不值什么钱，况且珍珠不好好保养着很容易发黄变色，不像黄金具有稳定性。
至于钻石就更加不值钱了，现代的钻石价值大多是炒作的产物，这东西可以用碳元素人工合成，一买到手就贬值的话可不是说说的。
其他的玛瑙翡翠玉石……徐墨阳作为外行人不知道也不了解，他并不相信自己有买下来都是真品的好运气，别到时候想拿出去换钱，去当铺哪一块是假的，又拿一个还是假的，到时候丢人事小，没钱才是真的要命。
“等我把要买的东西买了，就去给自己打金条，这东西不管到大唐的哪里都值钱，到时候放满一个小箱子，养老的钱就有了。”
徐墨阳曾经把这话当玩笑跟温娇说过，温娇如今这样看中金银，除了在做生意的时候钱不凑手，发现贵金属最容易变卖流通外，很难说没有受到徐七郎这个哥哥的影响。
绿豆粉丝的最初繁忙期过去，徐墨阳也暂时停下了研发新品的脚步，乘着天色好时不时便去茶楼坐一段时间，点一壶茶水要两块觉得味道还行的点心，听一回说书，偶尔还会乘星星不注意偷溜出去撸猫，端的是偷得浮生半日闲。
倒是大圣被念叨多了，时不时就要打个喷嚏，给自己把脉又运转一遍灵力，却也没发现什么问题，只当是自己压久了，那个满头包一时兴起又想闹什么幺蛾子。
粉丝汤推出了诸多版本后，最后留下了几个最受欢迎的版本，剩下的浇头也没留着，只要在徐墨阳这边订购绿豆粉丝到达一定的量，就能随机免费赠送，送的还不是成品，而是制作方法。
于是本来还在犹豫的一些小户人家疯狂心动，没过多久，长安城的各个坊市便都飘起了绿豆粉丝的香味，徐家粉丝作坊的女工都快把石磨推出火星子了，每天回去手臂酸麻的连筷子都拿不起来，但一想到酬劳，她们又觉得自己可以了。
徐家今年定的绿豆比上一次还要多上许多，但是因为手上的资金充裕，即使全都挤压在仓库中，也再不怕卖不出去了——顶多就是全都做成绿豆粉丝，然后放到天冷的时候再卖嘛。
手上有钱，心里不慌，老祖宗说的果然是真。
***
天蒙蒙亮的时候，戚香就起了床，先是把三轮车上的火给点起来，加热一锅子汤水，才匆匆赶去洗漱杀鱼，回来以后正要抱柴火，却发现柴火已经被整整齐齐的放到了车上的角落处，顿时心里一暖。
她这个婆婆力气小，只能柴火都只能一根一根的拿，估摸着是废了不少功夫才把它们弄上去的。
“娘，我走啦。”
刻意提高声音说了一声，里面很快传来中气不足的应答，还混着一个男孩的大嗓门。
“阿娘，我会照顾好咱们家的。”
那是她的大儿子，已经满了十岁，放在哪里都算立得住了，要不然她郎君也不会狠下心把不省心的公爹带走，她也没法赶在冬天之前补好屋顶。
戚香看了眼只是草草堵住洞口的屋顶，摸摸腰上一直挂着的菜刀，终究是骑着三轮车出了院子，还没骑出拐角，就听到后面熟悉的砰一声，接着便是嘎吱一下，戚香知道，那是她家大儿子关了院门，又插了门栓。
这样才对，她们家的院子是有围墙的，只要院门一关，要是有人想强闯，必然闹出很大的动静，她婆家虽然人丁单薄，但也是这个村子土生土长的，就算平时不太有来往，真的等到家里出事也不会袖手旁观。
“多谢徐家两位女郎。”
戚香低声念叨了一句，继续奋力踩着三轮车，等到了最近的村子也不急着吆喝，先是往灶台上加了一把大火，才放开了嗓子。
“卖粉丝嘞——好吃的鸡蛋粉丝哟——鲜香的鱼肉粉丝喽——骨头汤煮粉丝哦——”
这个时代沟通基本靠吼，戚香最开始还放不开嗓子，后来天色越来越晚她却一个生意都没有做成以后急了，闭着眼睛喊了第一声，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现在她已经掌握了怎么发声响亮又不伤嗓子的技巧。
“给我一个鸡蛋粉丝，多放些酱油。”
戚香不是第一次来这个村子了，车子一停香味一飘，再加上熟悉的吆喝声，很快便有客人上了门，要的还不是光粉丝，而是比较贵的鸡蛋粉丝。
“多给我舀一点骨头汤，鸡蛋要煮熟啊。”
这人虽然眼生，但明显是知道规矩的，不但自带了鸡蛋，还拿了自家的海碗过来。
“成。”
戚香笑着答应下来，虽然有些可惜赚不到鸡蛋钱，但有生意就是好事。
她利落的抽出大概二两的，用竹丝做的类似现代泡麻辣烫的漏勺往骨汤里一放，又利落的抽出一个巴掌大的小锅，舀了一瓢热骨头汤进去，又把鸡蛋往里面一磕。
粉丝煮好以后直接捞出来，小锅中的骨汤连着鸡蛋一起倒进海碗，见离碗口还有些距离，戚香毫不手软的加到快满，再放一点酱油之类的调味，便让放到三轮车的一小块缝隙上，等着客人把它拿走。
“小心些，可烫。”
见女子直接要伸手，戚香赶紧提醒一句，在另一个村子的时候客人就因为被碗烫了没拿稳，直接把碗给摔了，还不依不饶的要她赔钱，虽然她最终没有认下这个账，却也多了个来一位客人便提醒一句的习惯。
“哎哟，还真是，小娘子你等等，我让家里人来拿。”
娘子直接要拿碗的手在半道停下，伸手碰了碰碗边，直接被烫的缩了回去，当场决定不能吃这个苦。
“成，但娘子最好快些，还有其他客人要买呢。”
因为大多数时候做的都是村里生意，比起在她这个连凳子都提供不了的三轮车，村人往往更愿意买了回家吃，所以戚香也一直没有把那只能放下四个海碗的地方扩大的准备，一般都是一碗汤粉刚出锅，就会被客人直接拿走，那个地方从没被放满过。
“很快的。”
娘子听到戚香答应，当场抽出一双筷子，在汤碗里夹了块小些的莱菔吹了吹放到旁边小姑娘的嘴里，小姑娘被烫的眼圈都红了，但嘴里的鲜美滋味硬是让她舍不得吐。
“去让你爹带个大些的罐子来，说这边给的汤水太实惠了，我拿不了。”
小姑娘依旧烫的张不了口，点点头就往家跑，很快便牵着一个带着陶罐，背上还背着个娃娃的黑壮男人过来，戚香一抬头被吓了一跳。
那陶罐是用来装人的吧，都快赶上她家的水缸了！
“让你带陶罐，你拿个这么大的过来干什么！”
显然那女子也是这么想的，冲着男子翻了个白眼，见男人有些委屈的想回去换罐子，她也懒得耽搁，直接指挥男子把汤碗放到陶罐里，又找了块最大的莱菔塞到男人的嘴巴里。
吹一吹？
这臭男人皮实着呢，哪比得上她家宝儿！
戚香有些羡慕的看着那对男女走远，她家郎君跟她是青梅竹马，感情也极好，若不是近几年公公染了赌瘾，她家郎君作为家中独子也不必去从军，弄个鸳鸯分离蝶单飞。
“我要一个粉丝汤，加一个煎蛋。”
客人打断了戚香的悲春伤秋，眼看着铜板就在面前，戚香也顾不上思念郎君，赶紧把漏斗放下去。
她这边是可以自带鸡蛋的，但从她这边卖的鸡蛋是用油煎出来的，自带的鸡蛋只能用白水煮，有些人为了省钱不介意这点差别，有些人则宁可掏钱买煎鸡蛋。
“您的粉丝。”
戚香为了不造成挤压，每天只做十个煎鸡蛋，有时候会卖剩下，有时候会有人想吃却被买完了，但戚香从没有多煎几个蛋的想法——偶尔卖剩下的一两个，自家咬咬牙也就吃了，可一天若是剩了三五个，那小半天的功夫都白干了。
她当然想把生意做大，但家里三个孩子一个婆婆都靠她撑着，现在赚点辛苦钱倒是没人眼红，可若是她挣钱的多了，没准就会有人把她的生意给抢了，那家里以后怎么过日子？
不是不想，而是不敢，她终究要求稳。
她在家中不受重视，到了年纪便嫁了郎君，本来也是和和美美的一家子，甚至都存下了买一亩良田的银钱，谁知公公却突然染上了赌瘾，几次三番的让人追到家里要债。
这也就算了，可有一天他们正吃着饭，却有人拿了田契过来，说公公将欠债还不起，将土地抵给了他们，虽然靠着她的嫁妆把田契给赎了回来，可一家却彻底对公公心冷了。
那是田地啊，农家人的命根子！
唐王大规模征兵的时候，他们都避之不及，郎君却偷偷给公公报了名，谁知被公公发现了，赌红了眼的干瘦老人扬言要状告她家郎君不孝！
为了堵住公公的嘴，也为了保住家中剩下的财产，郎君跟她商量了半晌，用私房钱连带着婆婆那边仅存的家底，往家里置办了一辆三轮车。
夫妻两个把家里的水桶洗刷干净以后，骑着三轮车去徐家食肆买了几桶大骨汤回来，用稍微贵一点的价钱卖出去后，两人对坐在床上数钱和东西，发现虽然赚的不多，但要养活一家子人还是没问题的。
于是郎君在她身边跟了几天，确定戚香能独自做买卖以后，便打着为国奉献的旗号主动去报名参军了。
公公傻了眼，他本来想的是让儿子找些关系把他弄出去，或者儿子顶替他参军也行，没想到现在成了深明大义好父子，主动参军走边疆！
但再怎么有情绪，公公也只能心不甘情不愿的上路，戚香准备了好些干粮给郎君带上，希望郎君能平安归来，至于公公……若是能改了赌性，他们家依旧欢迎，若是一直改不了——
虽然这么说很不孝，但戚香还是觉得，公公不回来对谁都好。
含着眼泪送走了郎君，可日子还是要过的，戚香照旧买着汤水，却会在买回来汤水以后往里面加些莱菔，农家菜不值钱，但小火在骨头汤里慢炖了一整夜的莱菔味道很不错，许多人也就不建议它占了些汤水的位置。
戚香靠着这门生意一点一点的攒着钱，家里却依旧过着紧巴巴的日子，她是有自己的担忧的——若是家中有人生病，花费的可不是一个小数目。
戚香家虽然做着生意，却并没有引起众人的嫉妒，因为有人曾经好奇的在饭点去过戚香的家中，那伙食有时候跟戚香男人在的时候差不多，有时候却要差上一些，唯一的区别就是吃饭的时候每人能喝上一小碗骨头汤，但这点汤水算的了什么，戚香明显没挣到什么钱。
于是戚香就这么靠着一文一文的积蓄，凑到了徐家给配方的最低购买额，然后做起了粉丝买卖，家中的伙食也就回到了郎君还在时候的正常水平，众人本来还有些艳羡，又被戚香的婆婆一句话点醒了。
“我们家的大郎是能挣钱，但他吃的也多啊，抵消下来也挣多少。”
村里人没几个数学好的，掰着手指半天觉得没什么问题，也就没有想跟戚香抢生意的，也没多少人怀疑戚香之前卖骨汤挣了许多银钱——戚香可是用田地里的粮食做抵押，让人家亲眼看过以后才换的粉丝！
当然了，那个人也是戚香用馒头雇来的，只是村里人不知道罢了。
“保佑两位娘子平安顺遂，生意兴隆。”
今天的生意很不错，戚香卖完了煎蛋，想到自己做生意都是靠着徐家食肆，顿时虔诚的双手合十拜了两拜，她的身上出现了常人不可见的细细金芒，金芒一路飘飘荡荡，又分裂成三份，两份三成的钻进了两位娘子的眉心，剩下一份四成的直接扑向徐墨阳。
戚香不知道徐家食肆的主家是谁，也不知道这些菜谱是怎么流传出来的，可这些瞒不过天道的眼睛，它无心无情，只知公平。
第155章 小吏的应对
冬至这天风不算大，却下了些雪粒子，徐墨阳在街上走了一圈，便让叶娘子她们在邸店外面搭了些草棚，虽然只是四根杆子一个顶，却也能挡一挡风雪，再到下面放上桌椅，便是简单的用餐点，因为给足了好处费，又说好当天拆除，过来检查的小吏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徐家食肆平时还是很懂眼色的，三节六礼从来不会拖欠，平时交上去的好处费也给的爽快，那管事的叶女郎更是八面玲珑的性子，只要不是日日去徐家的食肆和邸店点贵价的吃食，平时他们过去吃些东西都是不收钱的，路过的时候还会塞一竹筒骨汤过来解渴。
虽然量不算大，但胜在主动啊，所以一般双方都保持着默契，只要不过线，小吏也不介意偶尔帮些举手之劳，挣上一小笔外快。
毕竟这徐家也不是什么软柿子。
长安生意人的性子各不相同，小吏也会采取不同的应对方法，比如一昧逞凶斗勇，又对他们并不算客气的，有靠山也就罢了，若是没靠山少不得要好好折腾一番，教教他们这长安城的规矩，就算他们抓不住这些把柄，上面还有师爷呢。
那可是精通唐律的人，但凡商铺有一丁点违规的地方，师爷抬抬手就能把人给收拾了，就算真的碰到了处处妥帖的人家，便是不耍手段，那也要小心若是被告上公堂的时候，他们无条件偏向对面的准备。
“这不就是讼棍吗？！”
徐墨阳在回去的路上听着秦娘子的科普，有些惊愕的说道，他还以为只有现代才有这种职业……也是他狭隘了，现代的不少东西都是古代玩剩下的，就比如最经典的纸钞不也在宋朝就出现过了吗，只是那个时候被称为交子，后面又玩崩了而已。
“没事，你继续说。”
徐墨阳冲着秦娘子笑笑，不就是长安城也水至清则无鱼吗，不就是天子脚下也要交好处费吗，如果他还是个满怀憧憬且没有见识的学生，可能会因为第无数次被震惊三观而在被子里崩溃，但现在的他已经是个成熟的社畜……前社畜了。
他可以接受的。
“除了这种不肯交钱的，还有一些便是不知道要交钱的……”
跟知道但是不交钱的人不同，有些人可能在当地有些关系，所以根本没有上下打点过，不知道要交这些费用，来了长安以后也跟在故乡一般经营，对于这种人，小吏一律采取温和告知的方式进行通知，一般只要补交了，再给小吏一笔跑腿费也就没什么了。
毕竟人家是上门通知的，虽然只是顺路，但还是要给些茶水钱。
好歹是在天子脚下，小吏们也不愿意起什么冲突，长安城人多水深，指不定就碰上哪个硬茬子，为了点外快丢了这身官皮可不划算——小吏不算正经的官吏，但大部分百姓不知道，知道这些的基本也懂小鬼难缠的道，不会专门去解释。
还有一种特殊情况，就是经营者的身份实在特殊，小吏不收他们的钱，也会去管着游侠儿不去骚扰，这种大部分是真正的苦命人，每日挣来的钱粮只够糊口的那种，比如在街角卖窝窝头的周婆婆。
周婆婆原先是村里的姑娘，可惜投胎的时候眼神不好，选了个把姑娘当货物卖的家里投胎，家里不让她嫁人不是因为心疼当媳妇的日子不好过，想让她多享受一段姑娘的时光，而是没找到能给出丰厚彩礼又表面光鲜的人家。
没错，虽然周婆婆家里把她当牲口用，但居然还是要面子的！
拖来拖去年纪大了，眼看着行情越来越不好，家里的小子也要到能娶媳妇的年纪，周婆婆家里也懒得做掩饰了，直接把周婆婆嫁到了深山，找的还不是头婚人，而是二婚的，过去直接当五个孩子的后妈。
周婆婆怎么想的，没人知道，但看她家里转眼就起了新房的高兴模样，应该对这个人选很满意，只是周婆婆再没回过娘家，周家开头几年还骂上几句，后面全当没有这个女儿。
反正也捞够本了。
夫家肯花大笔钱娶周婆婆这个“老”姑娘，自然有他们的由——男人自从打死上一个新媳妇以后就硬不起来了，周婆婆嫁过来直接守活寡，不但要照顾五个孩子，还要照顾脑子不好使的大伯子。
夫家的公婆是表兄妹，血缘极近的那种，生了五个孩子只活下来周婆婆的丈夫和大伯，剩下的要么就是出生便断了气，要么就是看着不正常，家里觉得……大伯还是因为是长子，而且只是脑子不好使，不是不会干活才被留下来。
在这里，生了不正常的孩子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
山里穷，有些人会跟周婆婆丈夫家一样，花大价钱从外面娶媳妇，有些人则直接跟村里通婚，一代代下来血缘便越来越近，近亲结婚的危害……当然，村里人不懂这些。
周婆婆嫁过来以后日子跟泡在黄连水里一样苦，好容易将五个孩子拉扯大，最后却谁都不肯给她养老，周婆婆哭了求了都无济于事，最后在大年三十倒在了养子的门口，若不是恰好有个赌红了眼睛的二流子经过，估计等不到大年初一，周婆婆就能跟丈夫团聚。
二流子平日也没少小偷小摸，可碰到人命关天的事情的时候还像个人，他把周婆婆背去村长家里，几碗热汤灌下去，好歹捡回来周婆婆的一条命。
周婆婆醒来以后大闹了一通，从几个继子那边要了些补偿，附赠一张断亲书，因为村长这次站在她这边，几个继子被撕下来一口狠的，但周婆婆一点都不亏心，家里的东西她起码挣了一半，这些畜生吐出来的才哪到哪。
等那些人走了，周婆婆便按照约定把东西交给村长——她要到的东西，有一半会归属村长家，不然村长一家子土生土长的村里人，干嘛要帮她这个嫁进来的媳妇呢。
周婆婆没打算在这个村子继续呆着，把自己的粮食跟村长换成了磨成粉的粮食，又把用不上的东西统统便宜给村长，换了必需品，借了村长家的陶釜把面粉全都炒熟，便带着一堆东西，拄着一根拐棍，打扮的跟乞丐婆子一样往出山的方向走。
渴了喝溪水，饿了吃炒面，周婆婆竟然也跌跌撞撞的到了长安……城外，她这幅打扮是进不去长安的，她也不着急，找了个和善些的村子，厚着脸皮搭了个窝棚暂住下来，后面存了一点钱，便把自己收拾干净进了长安。
从长安城外到长安城内，周婆婆走了三年。
再后来，周婆婆找到了一间奇怪的小房子，它在两个房屋的夹角中间，看着像是一个等腰三角形，只有十多平米，连屋顶都破了个大洞，周婆婆问过牙人房主的消息，便找上门说自己想租，房主家不缺这点钱，见周婆婆可怜，便以极低的价钱把房子租给了她。
周婆婆有了固定住所，便常年在西市上摆摊，主要商品是草鞋草席，也兼职缝补，还卖杂粮馒头，不过一天也就准备十多个，因为怕卖不完。
小吏上门找周婆婆的时候格外和气，事实上他们对大多数老人都是这样，毕竟老人家骨头脆身体不好，别说动手了，没准那句话说重了，老人家就白眼一翻直接倒在地上了。
小吏是笑着上门的，却是哭着走的，好处费也没提，偶尔也会去周婆婆摊子上买双草鞋，或者买个馒头。
大唐不缺苦命人，西街好几个这种摊位都是不收好处费的，不是小吏们不爱钱，而是她们实在太惨，小吏提了都觉得自己在逼他们去死。
“有点良心，但是不多。”
徐墨阳红着眼眶做出如下评价，作者的共情能力一般不低，周婆婆的故事又实在太过惨烈，只红眼眶已经是成年人的修养。
“新年快到了，我们要不要给客人准备一些小礼物？”
徐墨阳突然问道，秦娘子有些懵，却也没有拒绝，小郎君在她跟叶娘子面前是惯来不会掩藏什么心思的，只要耐心等待——
“我会一种好看的花结，老人小孩都能编，回头采买一些粗红线，等到关门前三天，来买东西的客人都送一个。”
徐墨阳说的是现代流行的中国结，以前妹妹送粉丝礼物的时候算错了时间，全家齐上阵给她帮忙，他也帮着编了不少，创造样式是难为人，但重复还是没问题的。
唐朝的花结样式其实不少，但徐墨阳没在长安看到过中国结，用这个送人也算有些心意。
原来是小郎君听了那周家的事情又心软了。
“我明天去买绣线，先试着编一个出来看看成本。”
秦娘子的心里跟明镜似的，却也笑吟吟的答应下来，她能真心实意的跟着徐墨阳，不就是觉得徐墨阳这份善心难得吗。
当然了，工钱也占了一部分比例，但这个时候就不用说了，铜臭味恁俗。
在秦娘子跟徐墨阳商量做中国结的时候，徐家邸店外面的草棚也差不多搭好了，几张借来的桌椅一摆，加桌就算搞定，羊杂汤也就在冬至正式开卖！
粉丝固然好吃，但客人吃多了总有些腻味，徐家的羊杂汤肉多杂碎少，量大还加了辣椒，一碗下去从头发丝一直热到脚趾尖，就算是壮汉过来，叫上一份羊杂汤，再加上二两面条也能填饱肚子，一出场就受到了热烈欢迎，外面的草棚更是挤满了人。
因为客人们发现，比起在暖融融的屋子里喝汤，在外面坐着看着周围缩手缩脚的行人，再瞧瞧自己头上遮雪的草棚，喝上一口滚烫的羊汤，羊汤都变得更好吃了呢！
第156章 平安结
中国结的难度不算大，徐墨阳手把手的示范了几遍，秦娘子就能编出一个合格产品，虽然只是纯色的，正中间并没有用其他的线编出“福”之类的吉祥字，但也显现出了它的独特美感，让秦娘子看到的第一眼，就发现了这个花结的潜力。
喜庆的颜色，圆润的线条，整齐对仗的图样，明明每一点都并不特殊，但组合在一起，就是能戳中大多数人的心。
用现代的话来说，它有成为经典爆款的本钱！
不过在这个时代它被改了名字，叫平安结
在看到成品的时候，秦娘子再没了丁点犹豫，当即开始翻找青娥院的工作表，毫不犹豫的在大半的空白上都填了编中国结，又马不停蹄的联系周婆婆这样处境的艰难人，在确定秦娘子说的话是真的以后，他们当场就答应下来。
在家编点东西就能挣钱，谁不干谁是傻子！
至于针线活是女子做的……活不下去了还说这个？再说了，乡下娶不上媳妇的人多着呢，难道他们全都有钱找人帮忙缝补，还不是都得自己上！
“那边还没松口？”
徐墨阳看着秦娘子摊在椅子上，就知道这次的谈判又失败了。
“没。”
秦娘子懒懒的咽下嘴里的点心，声音中是掩饰不住的疲惫，徐墨阳跟两位娘子相处久了，早就成了半个亲人，对绣坊那边更是气愤不已。
仗着他们这边需求量大就涨价，哪有这样的道？！
送钱还得跪着？！！
“无非是看我们无权无势无靠山，物以稀为贵罢了。”
听到秦娘子的回话，徐墨阳才发现他刚刚想的都不小心说了出来，直接给秦娘子表演了一个三秒红耳根。
“是啊，也不知道温娇那边的羊毛生意做的怎么样了。”
徐墨阳短暂的羡慕了一下自家妹妹，虽然现在已经不是爹娘掌心里的宝了，但好歹身份摆在那里，随便接触的资源都是他蹦跶起来都够不着的。
不过对于小朋友来说，锦衣玉食也比不过父母的真心疼爱吧。
徐墨阳一般不愿意去想那些沉重的东西，所以在他意识到自己开始深思以后立刻强行放空了大脑，任由思维漫无边际的东飘西荡。
羊绒衫……小棉袄……羊毛线……羊毛线？！
徐墨阳唰的一下从躺椅上做起来，然后在反作用力的影响下跌了回去，后脑勺磕在椅背上，肿起半个鸡蛋大小的包，但他却顾不得呼痛，只是姿态扭曲目光灼灼的盯着秦娘子，为找到了出路而高兴。
“我知道从哪里找到足够的线了！”
羊毛线！
他竟然忘了这么重要的东西！
徐墨阳难得主动去找了温娇，说明自己的情况以后，温娇非常爽快的把羊毛以优惠价格卖给了徐家，徐家当天便放出了招清洁工，全称清洗羊毛女工的消息，同时速度飞快的把青娥院编中国结的任务换成纺羊毛线。
清洗，纺线，染色，编织。
第一个成品出来，秦娘子和徐墨阳相视一笑，彻底打消从布庄掌柜那边购买丝线的念头，布庄老板从悠哉等待到焦急上门，也改变不了他亏了一笔狠的的事实——布庄老板收了许多符合徐家要求的线，但这些线跟其他丝线比起来太粗了，根本卖不出去！
“你是要现钱，还是我先给你存着？”
徐墨阳示意秦娘子把三不沾放到温娇的盘子里，这小丫头的运气不错，这些日子事情一件接一件，他到今天才想起来做点心的事情，结果秦娘子那边做了大半，这姑娘就进门了。
“好甜啊……先给我拿一些吧，路上可能会碰到想买的东西。”
温娇也不客气，若是之前她还有些被宠出来的清高，经历了二胎的世态炎凉，又被生意场上疯狂毒打以后，她已经明白了钱财的重要性，虽然从徐墨阳这边赚的不多，但一分钱一分货，多一文是一文。
“行，最近天气越来越冷了，羊每天往食肆多送两只？”
徐墨阳给温娇倒了杯温水，只用公勺舀了一口三不沾尝了尝味道，就再也没动过这道点心：温娇的嗜甜度比寻常的大唐人还高，徐墨阳受不了这个滋味。
“两只羊可不小，你们卖的完？”
温娇有些诧异的问道，她需要的羊绒不是一个小数目，除了派许多人前往草原收购羊毛，她也找了不少人往长安的四面八方买羊毛，有些人觉得羊毛单独卖钱划算，有些人却硬是要连毛带羊的一起卖，所以温娇这边不缺活羊。
甚至因为大批量采购，即使加上运费也比市场上卖的便宜，又因为数量略大，不好大批出售跟百姓争利，温娇为这事情郁闷了好些时日，在徐墨阳这边闲聊的时候便顺嘴秃噜了出来，然后她的羊就有销路了。
虽然量不算大，但胜在细水长流，徐墨阳这边又是现货结账，温娇觉得还不错。
“现在不少人都是推车来买的。”
羊杂汤跟寻常骨汤并不相同，除了里面的肉和杂碎很多，最重要的就是放了辣椒，徐家的辣椒在反复种植过多次以后，虽然还没到能拿来卖的地步，但自家炒个菜打个汤却是绰绰有余的。
比起喝下去暖不了多久身子的骨头汤，这种从舌头一直辣到胃，一碗下去能让额头见汗，由辣生热持续时间颇长的羊杂汤可就受欢迎多了。
甚至还有那特别精明的小贩，仗着天气寒冷汤水一日不会变质，带着诸多容器将羊杂汤装走以后，先令其冷却，然后捞出上面凝固的油脂，再反复加热冷却，直到凝固的油脂不足以令其出手的时候，才会将羊杂汤往外卖。
至于那些被单独撇出的油脂，自然就成了家中用品，或者另行单独售卖。
“而且食肆邸店也不止卖羊杂汤，”
羊肉火锅徐墨阳暂时没推出来，主要是北京的铜锅和寻常的铁锅都不太好打，徐家邸店位置又有限，偶尔做一两次吃个新鲜还好，若是做长期生意早晚得罪人。
等徐家的生意再大一些，他就去城外买个山建庄子，到时候吃喝玩乐一起安排上，那可就不比现在的小打小闹了，那块地方将会成为真正的销金窟！
绝对没有特殊服务的那种！
“烤羊腿你尝过吗，我好容易才找齐的调料。”
在确定温娇那边一卖就是一只羊的时候，徐墨阳便十分自然的想到了一系列羊羊消费计划，其中烧烤便占了很大一部分的重量比，他跑遍了长安城的药铺和香料店，终于找到了孜然这份不可或缺的配料。
“不知道哪个臭男人在我耶娘耳边嚼舌根，说烤羊腿吃着有辱斯文。”
那就是没吃过了。
“明天我给你留一个，你自己悄悄带去饮品店吃。”
徐墨阳故意压低了声音，看着小丫头惊喜的睁大了眼睛连连点头，就知道自己说到这姑娘的心坎里去了。
“用油纸包好，不然被谢护卫看到就完蛋了。”
谢护卫是温娇身边身手最好的护卫之一，忠于温娇耶娘且认死，但是很容易忽悠，温娇只要表面工作做好，一般就不会被发现不对劲。
“那么大一个，我怎么吃的完啊。”
想象了一下自己拿着手臂长的羊腿的场景，温娇突然犯了傻，徐墨阳毫不客气的翻了个白眼，敲了敲陷入幻想的小丫头脑壳。
“我就不信你个人精会没有好友。”
若是温娇真的吃不完，叶娘子肯定会把剩下的部分拿回来给女工们加餐，别说这是什么剩菜，在吃肉属于过年奢侈行动的普通人家，压根不在乎这些有的没的。
若是叶娘子把这种品相完整又是同性的吃食直接丢去喂猪，众人才会觉得不公。
“嘿嘿……”
温娇不好意思的笑笑，飞快的把盘子里的三不沾解决掉，抓了徐墨阳拿过来的铜钱就往外跑，她家是有宵禁的，得抓紧时间出去逛，不过好歹还记得徐墨阳的要求，临走的时候留了句话。
“要多买羊明天直接跟那边说就行……”
话音未落，人已经消失在拐角，或是光明正大看着院门，或是躲在各个不起眼的地方的护卫也纷纷跟了上去，虽然他们行动敏捷，却还是让徐墨阳莫名想到了动画电影里的小黄人。
这种挤挤挨挨跟上去，因为巷子狭窄还要排队的模样，实在是太有既视感了。
***
徐墨阳在冬日推出的除了羊杂汤，还有早早下线的羊肉饺子，在这个时代应该被称为角子，羊肉白菘的馅加的是辣椒水搅合，一个个皮薄馅大饱腹感极强，关键是肉不挑部位，基本别的地方消耗不了的都能剁馅。
就这角子，每日生的熟的每日都能卖出去好几千个，徐墨阳震惊于众人的购买力，但想长安好歹几十万人又觉得挺正常，毕竟饺子这东西有菜有肉还有面粉，能当做主食也能当菜，可煎可煮可炸可蒸，属于怎么做都不难吃还上得了台面的万能产品。
这么点数量还远远没有发挥出它的潜力呢。
“那些饺子包好了吗？”
徐墨阳转问秦娘子，秦娘子的回答依旧简单可靠。
“包好了，明天就能拿去煮。”
他们现在谈论的饺子不是日常买卖的角子，而是放了驱寒药材的角子，多加肉多放药，效果好但味道难吃，一人吃上两个再喝一碗角子汤，对冻疮多少有些效果。
于是第二天的长安城门口，再次出现了壮汉们龇牙咧嘴的表情包。
良药苦口良药苦口……真他耶耶的难吃啊！
不过这个红艳艳的平安结还挺好看的。
在角子分发处排起长队没多久，长安城外的官道上出现了狂奔的快马，扛旗的士兵被风吹得五官乱飞，却还要用尽全身的力气分享喜悦——
“唐军大胜——”
贞观四年十二月，唐军大胜，班师回朝。
第157章 野蛮消费
平安结带着角子火了。
徐墨阳是真的没想过会发生这种事情：出去发驱寒饺子做慈善，刚好碰上唐军归来；邸店第一天出赠品平安结，有人拿到了，开玩笑般的说着希望邻居家的儿子平安回来，就听到外面马蹄疾驰，兵卒班师回朝。
这种巧合甚至不会发生在小说中，属于被写出来堵着都要骂“哪里有这么巧的事情，主角光环也太浓厚了吧”的话的情节，但它就是发生了，的的确确，真真正正的发生在徐墨阳的眼皮子底下，让他再一次明白什么叫做现实比小说更加的荒诞。
“我不会真的是主角吧？”
徐墨阳开玩笑的对秦娘子说道，秦娘子忙着做图图妈同款炸小肉丸，没听清徐墨阳说什么，只是有些茫然的看了徐墨阳一眼，然后得到了自家郎君一个大大的微笑。
“多炸一点肉丸，回头可以慢慢吃。”
徐墨阳提高了声音说道，小肉丸初炸以后只要放到冰窖里冷藏，想吃的时候随时都能拿出来复炸一遍，方便又省事。
至于是不是主角……人哪来的那么多矫情啊，他现在能吃能喝能睡觉，主打一个唯心主义的我思故我在，管他是劳什子主角配角背景板，活的好好的就行。
徐墨阳这么一想，只觉得心智清明，高兴的抓过星星rua了好久，弄得只是路过的小猴晕晕乎乎，看着发出邪恶笑声的徐墨阳眼神惊恐。
这个两脚兽怎么又发癫了！
你不要过来啊！！
#我好想逃，但逃不掉……jpg#
“肉丸炸好了。”
最后还是秦娘子解救了星星，但看着男人为了一盆小肉丸毫不犹豫把自己丢下的背影，小猴又觉得不怎么痛快了……肉丸可真好吃啊。
小猴想不来太复杂的事情，一盆新鲜的炸小肉丸足够迷糊掉一人一猴的脑子，新鲜的猪肉全靠手工剁成肉丸，挤成混沌馅大小下锅，炸到外酥里嫩通体金黄，一口下去咬破酥脆的外壳，迸出鲜美的肉汁。
星星觉得这种肉丸它一个猴就能吃一盆！
三分钟后。
“吱……”不要了，真的吃不下了……
星星无力的拒绝了第六个丸子，为了不浪费食物，第五个肉丸已经把它都撑到嗓子眼了，现在它都不太敢动，生怕不小心就吐出来。
“那你只能看着我吃了。”
徐墨阳看似遗憾的叹了口气，手上飞舞的筷子却暴露了他真实的情绪，看着星星两眼喷火，却连挠人都不敢，只能坐在原地气鼓鼓的看着徐墨阳大快朵颐，打算半夜乘徐墨阳睡着的时候来个自由落体。
隔壁那只胖狸奴被他们家男的吵到睡觉的时候，用的就是这一招，而且砸完立刻露出惊恐的眼神，把自己装成突然变了位置很害怕的小猫咪，然后男人就会被赶出房门，跟儿子挤一张床，胖狸奴则是被男人妻子柔声安慰，白天还有小崽子的梳毛服务。
它回头也要这么做！
狠狠的砸醒自己的两脚兽，最好把两脚兽砸哭……好像有点过分，那就把两脚兽砸醒……最近两脚兽挺忙的，得好好休息……
完全无视了自己跟胖狸奴体型差距的小猴陷入了沉思，一直想到徐墨阳干掉一整盆小肉丸，心满意足的摊在椅子上，星星才做出了最后的决定：
这次先放过两脚兽，下次再怎么欺负自己，它绝对不会轻饶！
“吱！”抱！
星星想通了就冲着徐墨阳伸手，叫的特别直气壮，徐墨阳有些无奈的点点小猴的额头，还是把双手合拢成碗状，让小猴舒舒服服的窝在手碗里，然后直接放到小床上，还给盖了手帕小毯子。
然后自己往床上一倒，直接去见周公了。
不过话说回来，他最近睡觉的时候总觉得有人在下棋，是自己的错觉吗？
徐墨阳没想出个所以然，就被拖入了黑沉的梦乡。
***
正所谓当你岁月静好的时候，一定有人帮你负重前行。
秦娘子炸完几盆肉丸子，便匆匆换了衣服出门，跟叶娘子一起应对突如其来的生意浪潮，平安结的巧合是一次机遇，若能抓住，徐家的生意顷刻便能一飞冲天！
购买面粉和各种粮食，寻找和雕刻石磨，增加制作角子和编平安结的人手，前者可以直接招收女工，后者可以从济养园寻找合适的孤寡老人和困难群体，甚至家庭妇女也可以分一杯羹，毕竟平安结的编织难度并不算高，有心人多拆几个也能琢磨的差不多。
在扩充角子和平安结的产量的同时，两位娘子不忘给徐家的其他商品打广告，许多人挺吃这一套，买不到归来角子和平安结的时候也会顺手买些徐家的其他产品，然后就打开了新大陆。
煎饼果子鸡蛋灌饼烤冷面都好好吃啊！
泡菜卤味粉丝都好实惠啊！
羊肉汤鱼虾酱滋味都好新奇啊！
……
“绿豆面没有了！”
食肆的女郎忙的跟打仗一样，左边手做煎饼果子右边做鸡蛋灌饼，每个人都承担了极限工作量，却还是忙不过来。
叶娘子不是没劝过他们性消费，但她越说，客人们就越要野性消费，也是真的很叛逆了。
“让客人去买卤味！”
叶娘子吼的同样大声，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回答女郎那边问题的同时不忘用手上的细长木棍往拿了木桶的手上敲，她知道人流量会很大，但没想过会这么大啊，这些人究竟是客人还是土匪，买吃的就算了，连他们这边装绿豆面的木桶，当包装袋的草纸都要买。
甚至还有人试图抱着鏊子跑的！
“卖完了，都卖完了，调料都没了！”
女郎崩溃的声音传来，叶娘子百忙之中探头一看，好家伙，她们做的一套调料盒子已经连盒带调料都端走了，留下能买五个调料盒子的铜钱。
“不卖，不卖，鏊子不卖！”
叶娘子试图维持秩序，一个客人却眼疾手快的把女郎放到铁板上，用来给煎饼果子等一众次小吃翻面的铲子给拿走了，扔下一大把铜钱就挤出人群没了踪影，叶娘子试图救援，但光是或者鏊子和其他大件就已经左支右绌，只能看着一样样的小东西变成了大把的铜钱。
这些人都不把钱当钱的吗？！
“老板，我们来了！”
叶娘子猛地抬头，只看到几个雄壮的身影挤开人群，三两下把吓得不知所措的做工的女郎跟她一起护在了身后，人手一根碗口粗的木棍，冲着人群就是轮流几声大喝——
“卖完了，今天的东西卖完了！”
“铲子不卖，水桶也不卖，除了吃食的大件小件都不卖！”
“真心想要的，先给定钱，再说地址，我们这边女郎各个识字，摁手印，明天来拿或者送货上!”
“别挤啦……你给我把钱放下！”
第四位女郎的话还没说完就变了语气，手上的木棍往空中一抛，不偏不倚的砸到一个男子的头上，男子向前一扑直接栽到在地，又软绵绵的翻了个身，胸口的铜钱便叮叮当当的洒落在地上。
正所谓说千遍不如做一遍，棍子一扔男子一倒，大家好像便突然冷静了下来，默契的往后退了几步，硬生生把男子那边隔离成了真空地带。
“这边还没平静下来吗？”
又有两个女郎走了过来，跟护驾，呸，保护老板员工以及私人物品生命财产安全的几个木棍女郎不同的是，她们手中拿的是柴刀，太阳照在上面是明晃晃的一片雪亮。
叶娘子记得她们两个，她们是叶娘子亲手招进来的，后面因为工作岗位调动也不常见面，没想到关键时候是靠她们解救危难。
“邸店，饮品店还有杂货铺都有我们姐妹守着，娘子放心。”
身高一米八体重一百八的女郎拿着柴刀的模样真的很有安全感，至少叶娘子看着前面一水的强壮身形，已经决定同等条件下找身高更高体重更重的女郎进徐家做工了。
不为别的，就为了像在这种关键时刻能多几分力量。
“应该差不多了。”
木棍女郎们看了眼安静的跟鸡崽子一样的客人，把刚刚登记交钱预定的话重复了一遍，虽然还有客人不甘心，但大多数已经离开或者去登记了，至于那个被当场捉到的偷儿？
秉公执法，送去见官！
“数下钱吧，再算算少了哪些东西。”
叶娘子迅速平静下来，这种略显野蛮的抢购狂潮是她没有料到的，里面也并不都是真心想要买东西的，有些是想做些坑蒙的勾当，但从另一个方面来说，大部分客人也的确是来掏钱的，而且根据流言的发酵速度，未来的好一段时间人潮只会愈发汹涌。
“少了两把铲子，调料罐子，许多草纸，还有两张椅子……”
几个女郎凑在一起嘀嘀咕咕，算出来的损失直接写在纸上，几人互补，确定没什么遗漏以后便开始数钱，把得到的铜钱跟那些铲子之类的损失一加一减，竟然比之前还多赚了好些！
“铲子之类的东西我今天去买，该补全的一定要补全，明天不会清闲，只会更忙，为了弥补，每天的利润只要超过这个数，当天的工钱就是双倍，若是工作到半夜，还额外有一份工钱；若是休假还这么忙，那就以后再休，一天换一天半，休假过来工作算工钱。”
叶娘子能挣钱也会花钱，尤其是被徐墨阳灌输了不少乱七八糟的东西后，她已经掌握了成为一个良心老板的规则：
别跟员工谈虚的，需要人卖命的时候直接谈钱，加班给加班费，工作量加大要涨薪，调休不是不行，前提是按照加班来算，如果有一点小补偿最好。
“你们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叶娘子看着几个小娘子的眼睛渐渐亮起来，知道她们已经不会跑路了。
“没有了，我们这就回去休息，明天早早的来上工！”
第158章 数钱
角子和平安结的生意持续性发酵，徐家日日备货日日不够卖，上到老板下到女郎都被累的精疲力尽，连徐墨阳都被抓去充当算账的小工，但看着账面上每日增长的利润，两位娘子又觉得她们可以了。
女工们那边也是咬牙苦撑，徐家最近的工作量是有些超过承受能力，但待遇也高啊，一日三餐至少有一个肉菜不说，还涨了工钱又发了奖金，有几个女郎表现极佳更是当场升职，这一切都让女工们上班的时候跟打了鸡血一样。
在众人潜力爆发的情况下，他们成功撑到了过年前营业的最后一天，在关门的那一刻，所有人都情不自禁的欢呼起来。
终于结束了！
所有人都累得够呛，也就没有再多客套，叶娘子冲着女郎们笑笑，直接开始了最重要的活动——工钱发放！
发工资！发奖金！发补贴！发加班费！再一人拎五斤羊肉一斤羊油当新年福利！
“外面的商贩估计也都关门了，这些日子实在是忙得很，也耽搁了你们置办年货，这些东西应该能把年过的不太寒酸。”
叶娘子话说的很好听，主要是她画饼也是真的分饼，所以每个娘子都感动的热泪盈眶，瘦弱的手臂仿佛突然涌起了无穷的力量，左边拿钱右边拿年货，乌泱泱的飞快上车跑路了。
车是叶娘子专门雇的，这些娘子之前累狠了，走路的时候都东倒西歪，叶娘子在跟秦娘子商量以后，为了安全也为了第二天的顺利营业，便雇了些驴车牛车把女郎们送回家，还专门在牙人那边雇了些身手出众的娘子们保护女郎们的安全。
虽然是短期雇佣，但徐家这边的订单时间跟大部分有正经工作的女郎上班时间并不冲突，而且徐家这边给的钱也多，所以倒是从来没碰上护卫人手不够的情况。
毕竟谁能拒绝下班以后坐车溜达一段时间就能到手的外快呢。
小钱钱，真心甜！
两位娘子把所有剩下的钱粮物件带回了院子，难得关紧了院门，探头探脑的邻居们只听到一些奇怪的响动，便再没有什么声音了，只是一股食物香味从徐家院子的上方飘出来向四周散开，而且随着时间的流逝越发浓厚，让人不由自主的吞口水。
“呜呜呜，阿娘……”
已经有小孩哭闹着想吃了，这个时候的邻居们才庆幸徐家关上了院门，不然自家馋疯了的小崽子没准就直接跑人家院子里要东西吃了，那可就丢人丢大发了！
况且这香味只是从院子的上空飘出来都这样让人垂涎，若是真的开了院门，这股气味就这么直接且蛮横的冲过来……邻居们一边咽口水一边打哆嗦，只觉得徐家实在贴心。
当然，若是不在家中炖这种美味就更贴心了。
在食物香味的冲击下，没人再觉得徐家故意关门有什么龌龊心思，纵使有些人心里有这个念头，也只能死死的憋在心里。
这巷子里的哪户人家没有接了徐家员工衣物制作订单的女郎？哪家没有被徐家选中去跑腿给过糖？真碰上困难的时候徐家又有哪次没说帮忙？
都说财帛动人心，在真情+利益的双重保障下，徐家早就不是刚搬来可以随意议论的小户人家，若是敢在这边无缘无故的说徐家坏话，就要做好被群起而攻之的准备。
吃人家的饭服人家的管，端碗吃饭放碗骂娘是个什么操作？他们还想挣钱呢！
这种脑中有疾之人只是在心中愤愤不平还好，若是真的言语出口，那至少得被巷子里的人扒出来此生做过的所有缺德事，都是邻居，谁不知道谁啊！
延康坊的风气本是相对保守的，但徐家硬是靠着钞能力改变了这一现象，毕竟当你家中的一大部分工作收入来自女眷的时候，你也就不好对女子多加苛责，正所谓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当你有养活自己的能力的时候，腰杆子自然便会挺起来。
而这世间的关系大多是弹簧，一方弱了一方强。
“你也太谨慎了。”
话是这么说，叶娘子看了眼飘香的灶台，语气中却没什么责怪的意思。
小心驶得万年船。
认为徐家做饭的在第一层，自认为众人皆醉觉得有龌龊的在第二层，其实徐家站在数钱的第三层，多次打码层层密封，要的就是一个闷声发大财。
“我们今天的任务，就是把这些钱数完！”
叶娘子吭哧吭哧把最后一个竹筐拖出来，象征性的拍拍手宣布了任务，而徐墨阳看着从两位娘子的房间门口一路摆到院子中央的竹筐，难得陷入了呆滞。
要是他没记错的话，竹筐里应该只装了铜钱，连布匹这种一般等价物都没有吧？
“是的。”
而且从火爆到现在也没有多长时间吧？
“是的，”
怎么还有这么多？
“我也不知道。”
你也不知……嗯？？？
徐墨阳猛的抬起头，就对上两位娘子标准的八颗牙微笑。
得，不用问了，估计是刚刚自己在脑袋里的想的东西又被嘴巴秃噜出去了。
没关系，一辈子很快就过去了……呜呜呜能换个星球生活吗，我不介意跟嫦娥姐姐作伴的。
“郎君，数钱。”
徐墨阳的哀怨被冷酷无情的叶娘子打破了，只能委屈巴巴的开始计算，并且很快沉迷其中无法自拔，再分不出心神悲春伤秋。
现在的开元通宝都是用模子统一制作的，重量形状大小几乎一致，徐墨阳看过几次两位娘子数钱以后，便想到了现代的硬币盒，那种正方形的，被挖了许多半圆柱凹槽的盒子，结合现代的一种硬币罐，徐墨阳让匠人做了个数铜钱的工具。
跟现代硬币盒差不多，只是半柱形的凹槽变成了一整枚铜钱的凹陷，横十竖十，一次能数一百个铜钱，有了这个小工具以后，数钱就方便多了。
只是之前铜钱论匣，现在铜钱数筐，徐墨阳便祭出了另外一样数铜钱的神器，同样的横十竖十排列，只是凹陷深度加大且没有封底，看上去就像个颜色不同的正方形蜂窝煤，放钱的地方就是蜂窝煤的洞，放满一次就是一贯钱。
于是徐家院子里不断重复着这样一幕：抓起一把铜钱放到正方形蜂窝上，然后左左右右的滑动手掌，让铜钱都乖乖进洞，等到所有的洞都被填满以后，就把蜂窝煤整个抽出来，然后排列整齐的铜钱用麻绳穿好打结。等到一根麻绳用完，就把它放到空竹筐里。
这根麻绳有多少贯钱穿在上面，就画正的几笔作为记录。
徐墨阳开始还觉得有意思，到后面完全就是机械化劳动，空竹筐逐渐被填满，可他们没算过的铜钱似乎遥遥无期，徐墨阳看的几乎要绝望，满脑子都是哪里来的这么多钱。
晚上也是不能休息的，徐家都已经到了极限，若是不能一鼓作气数完铜钱，第二次数钱的勇气至少要到年后才能积攒起来，索性咬牙做完再好好休息。
为了照明，徐家的晾衣绳上挂了许多小灯笼，每个里面都点着蜡烛，但因为光源有限，小院依旧有些昏暗，再配上三个人数钱数到手抽筋的怨气，恐怖片氛围直接拉满。
鬼混回来的星星看着外面的场景差点吓哭，蹑手蹑脚的爬到被子里瑟瑟发抖，这种惊恐的情绪甚至传到了大圣那边，美猴王从睡梦中惊醒，然后……
猴子的沉默震耳欲聋。
有那小贼听到徐家最近生意兴隆，又想着这徐家算不上什么高门大户，人丁也单薄。便起了做那梁上君子的心思，谁知刚爬上墙就看到密集灯火下三人面无表情，不断重复着抓什么东西的动作，恰巧一阵冷风吹来，其中一位穿着白衣的青年抬头——
小贼连惊吓的尖叫都没发出来，就咕咚一声从墙上直接掉了下去，当他因为撞到头而翻着白眼晕过去的时候，心中竟然满是喜悦之情。
不用见鬼了！
“怎么了？”
秦娘子的声音透着明显的虚弱，显然也被这些铜钱折腾的够呛。
“我刚刚好像看到墙上有东西？”
徐墨阳说话都成了掉帧版的一卡一卡，他们下午为了掩人耳目做的简化版佛跳墙早就冷了，现在已经夜深人静，但他们还有一堆钱没有数完。
累，太累了。
#痛，太痛了 . jpg#
徐墨阳从没想过，数钱数到手抽筋竟然能看到写实版本，还是他亲身上阵！
“大概是狸奴吧。”
秦娘子手上的动作没有停下，只是说话的时候切换成了同款掉帧模式。
“哦。”
若是平时，徐墨阳定然要去看个究竟，但这不是还没数完钱吗，一看到面前的大竹筐，徐七郎就什么心思都没有了，宛若现代被007的社畜，回家以后只想睡觉，连男女方面的生需求都没有，一个个六根清净的能去当和尚。
蜡烛换了三轮，从天黑数到天光微亮，最后一个铜钱也终于串到了麻绳上，三人连相视一笑的力气都没了，秦娘子把灶台点起来，问他们吃不吃佛跳墙。
“我想吃碗热汤面。”
徐墨阳率先表示拒绝，叶娘子加一，两人把每个人数的钱数草草相加得出总和，又把这些筐子放到安全的地方，就看到桌上放了三碗汤面。
“你们记得天亮的时候露个面，我先去休息了。”
徐墨阳说着就往浴室走去，他的人设里面带着常年睡不饱的标签，一天甚至几天不出现都很正常，但两位娘子不是，白天院门关紧总要有个合的原因，所以注定要有个倒霉蛋要在休息没多久的情况下出门应酬一会儿。
两位娘子：……
第159章 二祭灶神
徐家在最后一天关了铺子后，后面几天都没怎么出门，用轮流出来的两位娘子的说法，就是她们生意太好累过头了，只想在床上好好休息，至于她出来也不是因为别的，只是证明一下徐家人都还活着，顺便接收一下订购的年货。
往年的年货都是秦娘子她们上街的时候顺便买的，今年实在是忙，也就没去东西市转悠，但秦娘子还是抽空把大概的年货和需要的数量写了下来，让采买的人抽空送过来，结果因为采买的那边因为徐家生意火爆忙的昏头昏脑，徐家的年货买好了却忘了送过来。
还是在徐家店铺开张的最后一天，他把最后一批货物送了，回家蒙头大睡到吃晚饭的时候，媳妇问他那放了几天的一堆东西是谁家的，他才想起来还有捎带的东西没送，好在大多都是干货，不然压根放不到现在。
想到最近靠着徐家食肆挣了多少钱，采买的人也坐不住了，扔下饭碗就要套车出门，结果外面就传来了宵禁的钟声，他又连夜把东西装车，第二天一早就到了徐家院子的巷子口，等到了日上三竿才看到徐家开了院门，秦娘子走了出来。
“没事，最近都忙，大年三十之前补上便是。”
秦娘子点了点年货单子，发现主要缺的也就是一些菜蔬还有家禽，倒也没太放在心上，这个采买的郎君是个实诚的，送过来的货从没有缺斤短两的时候，这回应当是真的不小心。
“多谢秦娘子。”
采买人本想说个“体悯”之类的词语，但搜肠刮肚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便也把后半句话咽了下去，只是琢磨着待会儿就出长安城把年货补齐。
昨日是长安城，乃至整个大唐的店铺一年中营业的最后一天，再开门至少要等到正月十五，与其在长安城艰难找寻，倒不如去长安城外的村落看看，村子里都是大片的土地，种菜养鸡都方便，肯定能买到剩下的年货。
“若是鸡鸭能帮着宰杀收拾了，可以多给一文钱。”
这些日子实在是累得慌，秦娘子一想到自己还要杀鸡鸭就觉得手酸心累，她们家里又不缺这点钱，索性全部外包吧。
“成！”
采买人连磕巴都没打就答应下来，他没打算把这个钱给其他人赚，准备买了鸡鸭鹅直接带回家里让媳妇帮着杀，这钱也让媳妇拿着，算是他们的私房。
“再准备……五只活着的鸡鸭鹅，若是能收到单独的鸡爪鸭爪，我也要。”
秦娘子想了想冰窖中肉类的保质期，又算了算店铺开门的时间，额外下了一笔订单，这些活家禽回头给点粮食让陈家养着，若是吃完了杀好的又嘴馋，那就让他们帮着杀，下水血块之类的当报酬，陈家肯定乐意。
“中！”
采买人又收到一笔订单，高兴的连乡音都冒了出来，赶着驴车就飞快的跑了，生怕徐家反悔。
事实证明，采买人的确是个靠谱的，他第二日便带着半车宰杀好的鸡鸭过来，甚至贴心的把五脏六腑给分了类，还装到了带盖子的筐中掩人耳目，等他走了以后秦娘子打开一看——好家伙，东西都凑齐大半了。
秦娘子想了想，索性跟叶娘子商量第三天也是她出门，采买人果然又驾车过来，再点了点东西，齐了，甚至还多了些。
“这枣子是我家树上结的，不值什么钱，但红红火火的过年也讨个好彩头。”
采买人这话说的颇为漂亮，哪怕秦娘子知道他是在讨好也觉得舒心，便也收下了，琢磨着回头可以做些红枣软饼，没准还能多一样能卖的点心。
不过话说回来，若是她们的冰窖能跟郎君口中的冷库一样，肉存上一年都不怕坏就好了，那样过年的时候得多方便啊。
秦娘子一边乱七八糟的想着一边关了院门，往灶台加了根柴火，又添了一瓢水进锅，才爬回去继续补觉，这几天他们除了解决生需求就是睡觉，吃饭的时候都是食不知味的，秦娘子也懒得折腾自己，每天早上熬一锅菜肉粥隔水热着，吃多少自己舀。
关上房门扑到床上，三两下把被子裹好，没一会儿秦娘子便又睡着了，外面已经隐隐有了些过年的气氛，小院却是一片安静。
星星从墙头蹦下来，耳朵动了动便人性化的叹了口气，把地上倒扣着的竹筐掀开，吃了里面的菜肉粥便又出去了。
“吱吱……”两脚兽们什么时候能醒啊，每天都吃这个粥……
小猴小声的吐槽着，被徐墨阳娇养了这么久，小猴的嘴巴也挑剔了不少，虽然粥的味道不错，可顿顿吃就有些腻了，但小猴也知道家里人之前忙了许久现在很累，所以也没有为了这点小事故意折腾的意思，只是盼着徐家院子的人，尤其是秦娘子能快点醒。
至少给粥换个口味吧！
星星的小烦恼在几天之后终于得到了解决——秦娘子和叶娘子睡饱了也休息够了，虽然身子因为长久的卧床而有些懒散，但总算不是前几天长在床上的疲惫模样，起码秦娘子愿意动手炒菜了，让喝了好几天粥的小猴差点热泪盈眶。
但徐墨阳还在床上躺着。
因为生意过于火爆，徐墨阳之前被抓去当了盘账的，本来说好只干两天就行，结果两天复两天就算了，还因为以前有过会计经验，干活比别人快而被不断增加工作量，最后直接成了账房里面挑大梁的！
干过会计的都知道，这一行不费体力但费脑子，徐墨阳也只是在轮岗的时候干过一段时间，考的也只是一个初级会计证，每天对着一大堆数字弄得脑袋都要炸了，甚至让他一度回忆起了同事的秃头人生，并且隐隐觉得再做下去同事就是他的未来。
只能说幸好临近过年店铺必须关门，不然徐墨阳觉得再在这边干上一段时间，自己就可以直接出家了。
大量的脑力劳动带来的便是精神上的疲惫，徐墨阳几乎是倒在床上就直接断电，睡到饿的手脚发软才在求生的本能下去院子里喝粥，解决了其他的生需要又继续往床上一栽。
“过完年我们雇一位大夫？”
秦娘子看了眼紧闭的房门，跟叶娘子商量。
“不是有大夫吗？”
叶娘子奇怪的看秦娘子一眼，她觉得徐家常请的大夫都还不错。
“我的意思是找一位住家大夫。”
秦娘子早就有这个念头了，徐墨阳的身体时好时坏，总要有个专业的看着，况且她们这边也雇了许多女郎，青娥院中女童不少，虽然现在还没有几个生病的，但最好还是时不时把把脉，有什么不舒服的及时治疗，别真的拖成了大病花费更多。
“我算算……最好是请一位女大夫，无儿女亲眷徒弟的最好。”
叶娘子算了算手上的银钱，确定能承担便点了点头，但出于利益最大化的习惯，她还是提了点要求。
“你说的对，若是有一两个女童习得几分医术……”
秦娘子的眼睛一下就亮了，两人商量了许久，终于定下了大夫的具体招收条件。
首先在预算之内医术为先，但若是男女大夫的医术在伯仲之间，或者相差不大，则优先选择女性，若是相差较大才会选择男性。
其次是性情要沉稳耐心，年纪大些最好，一二十岁的女医固然精力充沛，但一来经验不足，二来可能会去到处游历，稳定性不强，最好是三十往上，过了三十五最好。
最后是要身边无亲眷徒弟，不介意传授医术出来，不过这个有些伤人也不能保证，秦娘子干脆就没写，打算作为潜规则，若是真的碰上了这种想型大夫，工钱会上涨两成，再加上徐家养老的保证。
睡过了祭灶王，睡过了炖大肉，徐墨阳一直睡到了大年三十的下午才恹恹的从床上爬起来，依旧是一副萎靡不振的模样，但好歹不至于食不知味了。
秦娘子三十的大清早就开始忙活，大大小小的锅配着临时的灶台，众多佳肴混合出奇异的浓香，周围倒是难得没有听取哭声一片，因为大部分邻居都靠着徐家增收，虽不至于衣食无忧大富大贵，过年的时候也能买得起两斤肉了。
“你坐那休息吧。”别给我添乱。
秦娘子有些无奈的对徐墨阳开口，自家郎君想帮忙当然很好，但帮倒忙就大可不必了，就徐墨阳干活的架势……真的不是秦娘子夸张，她家郎君只要不帮忙就是最大的帮忙。
“……哦。”
徐墨阳有些委屈的应了一声，瞪着为了哄他被塞到手上的虎皮凤爪好一会儿，最后还是气呼呼的咬下去。
不做就不做嘛，至于把他当小孩子哄吗！
“你有空便来帮我……”
叶娘子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徐墨阳直接打断。
“我没空，我很忙。”
他脑子可还没恢复呢，现在不想看到任何一个数字！
“我去拜拜灶神。”
徐墨阳一点都不想被叶娘子继续抓去当盘账的壮丁，视线飞快的扫过院中的各个事物，最后在灶台处停了下来。
“祭灶神奶奶的日子已经过了啊？”
叶娘子有些疑惑的看过来，就连炒爆肚的秦娘子都投过来一个眼神。
唐朝的灶神名称有许多，但普遍认为灶神的性别为女，一般尊称一声灶神奶奶。
“我上头有人！”
徐墨阳的脑子还有些懵，一句话就这么脱口而出，下意识的觉得哪里不对，但仔细想想，自己是炎黄子孙，龙的传人，不管两位人皇有没有成神吧，西游里面四海龙王总是还在的，可不就是上面有人！
“那就好。”
两位娘子觉得徐墨阳说的是天上的朋友，顿时松了口气，虽然常说子不语怪力乱神，但这种真的跟神仙是好友的便无所谓了。
双方的意思完全没被对方接收，但最终结果却又诡异的重合，宛若过程全错结果正确的数学大题，猛一瞧不对劲，仔细看看更不对劲。
不管怎么样，总之大年三十二祭灶神的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徐墨阳把桌上不是整盘（整鸡整鱼）的菜每样捡了一些，放到天青色的小碟子里，一丝不苟的走完了整个祭灶流程，并不断在心里碎碎念。
“灶神奶奶灶神奶奶，我是唐朝长安延康坊的徐墨阳，您想吃什么拿什么，不够到梦里跟我说，要是吃不完可以送一些到五指山下的神猴身边。”
“灶神奶奶灶神奶奶……”
“灶奶奶……”
徐墨阳让灶神送东西也只是突发奇想，他甚至没指望灶神能听到他的话——这又不是普遍的祭灶日，灶神她老人家忙着呢。
可事情就是这么巧，刚好灶神跟周公这个臭棋篓子下棋下到情绪爆炸，然后顺手听了听祷告，徐墨阳独树一帜的念叨就这么进了耳朵，灶神奶奶探头一瞧又一闻，想想那个一年多前被压到山下的小猴子，便决定帮了这个忙。
谁让她老人家心软呢。
东西就不吃了，她不差这一口。
于是徐墨阳就这么目瞪口呆的看着小碟子随着一道浅淡的金光消失了。
连碟子带菜，一个都没留下。
……灶神奶奶，您记得给我家大圣留一口啊！
五指山下，美猴王正在百无聊赖的掰手指，旁边就出现了一个小碟子，摆着一片红烧肉，孙悟空下意识的抬头，就对上了一个慈祥的微笑。
“长安有人惦记着你，这是他让我给你的吃食，我给你送来了。”
大圣看着灶神，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
“您下次能不能先把嘴擦干净？”
那亮闪闪的油光，深褐色的酱汁，还有食物的小颗粒……美猴王可是看过星星的记忆的，徐小郎君可是给她供了十八个碟子！
他甚至能分辨出这些东西都来自于哪道菜肴！
这中间商赚差价也太过分了些！
第160章 厨娘柏枫
新年过的很平静，徐墨阳每天只考虑三个问题：
早上吃什么？
中午吃什么？
晚上吃什么？
偶尔有多想的时候，思考的也是上午的点心和下午茶吃什么，秦娘子又是个娇惯自家小郎君的，于是徐家院子便一天到晚都飘着香味，若不是这地方讲究过年不打孩子，八成还得听取哭声一片。
“秦娘子，鱼片好了。”
厨娘恭敬的说道，因为秦娘子实在累得狠了，过年的时候做的又都是大菜，所以在她恢复精力的第一天就去找了给女工们做饭的厨娘，问她愿不愿意来徐家暂时打个短工，在钞能力的作用下，厨娘连丁点犹豫都没有便爽快的答应下来。
“今天应该没什么要做的了，就先这样吧。”
秦娘子看了眼灶台上的各种碗碟瓶罐，确定准备好的食材足够应付今天的饭桌和徐墨阳日常的心血来潮后，也没故意留人加班。
“多谢娘子。”
厨娘知道徐家没有说一套做一套的臭毛病，也就径自出了院门，往青娥院看女儿去了。
“阿娘——”
柏菱在跟青娥院的女孩儿们玩老鹰捉小鸡，看到阿娘从门口探头，游戏也不玩了，匆匆被“老鹰”抓住以后就直接认输，然后飞快的往厨娘这边跑。
“饿了吧，阿娘给你做吃的去。”
厨娘没有在门口多停留，跟照看青娥院女孩儿们的妇人打了声招呼，便去了旁边的小屋，关了门才轻声问道，青娥院的情况她有些了解，若是她当面就上演母女情深，怕是要给里面的小女郎们心上戳刀子。
“饿了，想吃肉。”
柏菱摸摸自己已经扁了的肚子，诚实的回答，见厨娘进了开始做饭也没在原地站着，就这么跟在厨娘身后，跟条小尾巴一样转来转去。
然后她就被拎到了小凳子上，手里还被塞了一小块面团。
“自己玩。”
看了一会儿女儿乖巧巧玩面团的模样，厨娘便哼着歌继续做饭，只觉得世事实在玄妙。
厨娘原是京城的柏家三女，没起正式名字，家里都称呼一声柏三娘，从小便跟阿娘学了一手好厨艺，后来高嫁郎君家中，跟夫君随着做官的公公去外地居住。
本以为嫁了户和善人家，谁知竟然是一群腰肢柔软的豺狼，在长安的时候有家里看着不敢轻举妄动，到地方上就显出本性，先是想把她身边的人换了，然后又来个什么狗屁不通的立规矩，她那婆婆亲自看着，有哪里没做好手上细细的竹枝就抽过来了。
那竹枝还是她公公拿回来，她郎君弄掉枝节的！
真他阿翁的蛇鼠一窝！
本来这也没什么，过的不舒服就不过了嘛，世界上三条腿的蛤蟆少，两条腿的男人多的是，她长得漂亮嫁妆又丰厚，二嫁也能过得好。
结果就在这个时候，大夫把脉说她怀孕了！
她当时可能脑子被驴踢了，也不想着走了，直接在公公做官的地方开启了宅斗，可怜她一个小门小户温柔女，硬生生被逼成了嫁妆散尽可怜娘，不过好在她彪悍的战斗力依旧没有减退，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同归于尽招数也是一如既往的好用。
在她生下女儿的时候，她夫家的名声已经在她和婆婆的努力下，彻底成了臭狗屎，她家郎君名声坏到什么地步？人家青楼都不让进，嫌弃他名声差，拉低了他们喝花酒的逼格！
可能是生崽的时候太疼了，总之把闺女生下来以后，柏三娘那装满了宅斗的脑子突然把水倒了个干净，意识到自己跟这户人家纠缠是自己吃亏，然后便使了些手段成功和离，用剩余的嫁妆请了人伺候月子，平时做点零工维生，等女儿三岁的时候立住了，便带着女儿回了长安。
但这个时候家里的耶娘也像是变了个人，虽然勉强把她留下了，但表现的却像是裹了小脑，弄得她整天提心吊胆，生怕闺女也长成这种风格，可她的钱粮基本都花在了路上，仅剩的也都进了娘家的厨房，她要钱没钱要东西没东西，想要财富增值只能从头开始积攒原始资本。
可柏家明明也不怎么富裕，却硬是学了一堆不伦不类的规矩，又是说她不往家里交钱白吃白喝，又是说好人家的女儿不应该抛头露面，弄得厨娘只想问一句——
“您有病吗？”
瞧她多礼貌，甚至用的是您而不是你。
厨娘好容易找到一份工作，第二天就被他们搞黄；再找到一份工作吗，又被他们搞黄……弄到最后钱没挣多少，招人的商户都把这个奇葩的柏家拉入了黑名单，弄得习惯了也有能力自力更生的厨娘相当郁闷，准备回去跟家里好好谈谈，就看到嫂子的两个儿子在扯自家姑娘的头发。
行吧，也不用谈了，厨娘久违的展示了自己的彪悍，成功让柏家回忆起她原本是个多么鬼见愁的角色，又把欺负她女儿的两个男人头发剪成了狗啃的模样，打肿了臀部，才带着闺女雄赳赳气昂昂的出门，也不找客栈，直接去牙人那边找工作了。
家里被她闹了个天翻地覆还要死守着那套规矩，厨娘便也不客气，只说若是再来捣乱她就要让柏家的名声臭遍长安，世人都是喜欢折中的，她不要命的豁出去，倒是真的吓住了柏家，靠着一手好厨艺也赚了些钱粮，但始终没有长期稳定的工作，让她开始思索要不要去外地闯荡。
再然后，徐家便雇佣了她，这是极好的人家，平日住的是女工做饭的院中房，过年的时候不想回家，叶娘子为了她的安全，也让她住到了青娥院这边，等到年后再搬回去。
也就是到了徐家，在强制性的规定下，她给自己和女儿都起了名字，她是柏枫，是疯的同名，因为她要记住在走投无路的时候，发疯才会有一线生机。
女儿单名一个菱字，菱角外面带刺，柏枫不想让女儿养成个面团性子，希望能在名字中补一补。
本以为平平淡淡的人生过的这样波澜壮阔，柏枫都觉得好玩，她回忆往昔的同时不忘把荷包蛋翻面，很快做出一碗荷包蛋疙瘩汤，女儿唏哩呼噜的喝完，又跑到青娥院去了。
柏枫没有跟过去，她看着女儿欢快的背影消失在门后，又把藏在各个角落的铜板摸了出来数钱，琢磨着要不要把一部分铜钱换成银子。
眼看女儿也快要到七岁了，寻常人家的小郞都是这个年纪就要启蒙，别人孩子有的，她能给的，自己孩子也一定要有，她没读过书也不识字，的确没什么见识，但她知道一点——男人争抢着的必然是好东西！
女孩儿在这世间受到约束更大，那就更要读书识字，柏枫在哥哥直气壮的抢走自己的鸡蛋，而耶娘只是让她不要在意这点小事的时候就知道，女孩最后只能靠自己。
听闻大唐之外有一国度，唤作女儿国，那里没有男人，只有女人，文武官员皆娘子，渔樵耕读尽红装，若是女儿在大唐安家也罢，若是她的女娘对郎君没什么兴趣，到时候娘俩个倒是可以去那女儿国闯一闯，没准还能考个进士呢。
当然现在不行，虽然有了一场大胜，但外面依旧不怎么太平，且女儿国她也只是道听途说，究竟是何等情况也所知不多，若是到了那边找不到读书的好老师，那就是耽搁了女儿。
她现在不过桃李之年，再过十年虽然被称为半老徐娘，但在男子那边不过而立，那个时候她还有力气，若是女儿愿意外出闯荡，那就跟她一起走，若是成了别人家的贤妻良母，那她就自己去看名山胜水，大漠孤烟。
她不会，也不想一生都围着女儿转。
尽管这个想法在世上堪称大逆不道。
柏菱依旧在跟青娥院的女郎们快乐玩耍，她还不知道，为了她的未来，柏枫已经开始寻摸不苛刻但严格的女夫子了。
***
徐墨阳这个年过的非常平平无奇，为了补充精力，整天除了吃就是睡，甚至都没有二师兄动的多，毕竟二师兄都是靠着脚走过十万八千里的，徐墨阳一天刨掉生需求产生的行动，能走一百零八步都算勤快。
自从灶神奶奶用行动表示她真的在以后，徐墨阳便再也没有试图上供过——灶神奶奶是个人气挺高的神明，按照小说中“神明实力=香火”的普遍设定，灶神奶奶要是真的发了火，凡间压根保不住徐墨阳。
准确来说作为一个凡人，不管是哪个神明想要他的命，他都没办法反抗。
而且灶神奶奶就算好说话，偶尔有正当由的时候帮上一次也是情分，若是他要人家日日帮着送快递，那就是纯粹的不懂事了。
时人常说敬鬼神而远之，远之还是放在后面的，最重要的是一个敬字，对待这些非人的强大存在，要尊敬，更要敬畏。
出于这一分敬，徐墨阳在跟两位娘子商量以后，艰难的决定一年只祭拜两回，一回是在中秋时节阖家团圆，一回便是大年二十三的名正言顺。
若是这样的频率灶神奶奶还嫌太高，那就跟别人一样，只在腊月二十三的时候祭拜。
左右现在唐军胜利的消息已经传遍天下，两界山也被正式命名为五指山，纳入大唐疆域，去看猴不必再走出国的繁琐流程，徐墨阳已经下了决心，最晚贞观七年他就动身去边境！
已经喜欢上徐家食物的灶神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