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拼图
在天灾到来的时候，除了粮食，一切都在飞快的贬值，徐墨阳给济养园送了两次吃食以后，意识到自己不可能一直接济下去，便绞尽脑汁开始思索如何让他们尽可能的创造价值，俗称自力更生。
即使无法完全养活自己，但能承担一部分是一部分。
徐墨阳想了想大多数人的身体状况，又琢磨了一下徐家的经济条件，删删改改好几天，才找到了一个不打眼也相对合适的东西。
“您是，要将好好的木板给裁剪开？”
王木匠试图让自己解徐墨阳的思路，但老头觉得自己有点缺乏想象力。
“不是这样，是……”
徐墨阳努力解释拼图的概念，得到的却是王木匠越来越迷惑的眼神，让徐墨阳觉得自己应该提前准备好一个成品，哪怕是纸做的呢，也好过只凭借一张嘴叭叭。
“这么说来，倒有些趣味。”
看着桌上有些凌乱的木块，小老头摸摸自己的胡子若有所思，这拼图也不需要多好的木料，只要打磨光滑，小儿便能独自玩上许久，应该也能挣到几个铜钱。
只是跟脚踏车挣来的银钱相比，倒是有些差了。
王木匠反复思索几回，终究还是打算拒了这门生意，只是他也不好得罪徐家郎君，便冲他推荐了另一位匠人，虽说同行是冤家，但真的有看不上眼或者吞不下的生意的时候，他们也不介意结个善缘。
“我知。”
徐墨阳深深的看了眼王木匠，便转身走出了王家，手上还带着那副用边角料现做出来的粗糙拼图，人往高处走，王家靠着脚踏车能挣上许多铜钱，看不上拼图生意倒也所当然，只是可惜眼光还是差了些，也只好让别家占这份便宜。
拼图拼图，平面的是拼图，立体的也是拼图。
“这种倒是好做，只是这数量？“”
王木匠介绍的是另一个坊市的许家，许家的手艺比王木匠那边差上不少，但胜在人口众多，不用请人也足够搭起框架。
“先做一百个试试，若是好做……”
徐墨阳没有再说下去，许木匠也没有问，左右都是些糊口的样件，做什么不是做呢，更何况这可是延康坊徐七郎，那个让王家做出脚踏车的！
虽然他瞧不出这些扁平的木块有什么好玩的，但若是家中小辈有人得了青睐，也拿到个跟王家一样的物件……许老头想想便觉得呼吸急促起来，手下打磨木块的动作更轻了些。
几天后，徐家摊子。
“怎么还没到我们？”
出于对天灾的恐惧，大多数的店铺客流量已经大大减少，但徐家摊子口味过硬又价格实惠，时常也要派上三两个人的队伍，叶娘子之前便在店门口撑了伞摆了桌椅，但时间一长，难免还是会些人不耐烦。
“客人若是无事，不妨将桌上盒子里的东西打开，应该能消磨些许时光。”
徐家摊子是个卖吃食的，摆些拼图并不像样，但这东西就跟扑克牌一样，在桌上摆一份却是不怎么突兀的，叶娘子听了徐墨阳的话，便拿了几盒过来试试效果。
“这是要将其拼回原来的字？”
有个性子急难的客人听了叶娘子的话，便真的开了桌上的盒子，从里面取出好些大小相似的木片，琢磨了一会儿便问道。
拼图是提前打乱了的，玩法也很简单，客人说这话，也不过是简单确认一下。
“是，盒子上的字便是机巧图原来的模样，诸位若是能在到叫号前拼完，买了百文以上的吃食，我便做主免五文钱。”
叶娘子笑意吟吟，摆在桌上的拼图都是她跟秦娘子玩过的，生手要花上不少时间，若是真有那天资卓越的，这免了的钱不过是少挣一些，却不至于亏本。
机巧图是徐家在商量后，对拼图定下的称呼，名字脱胎于七巧板，七巧板变化无穷，平面的拼图却只有这一种拼法，一为极，极字又太大，恐压不住，便娶了谐音机巧，最终得名机巧图。
“你说的可真？”
那摆弄着拼图的郎君身着布衣，家境看着不是很好，看过来的一双眼却亮的很。
“我是这店的东家。”
叶娘子似乎什么都没说，又似乎什么都说了，那郎君跟旁边的人商量几句，便应下了赌局，于是便看到一群年纪相仿的小郎君脑袋记在一起，手忙脚乱的兴致勃勃，时不时还吱吱哇哇的争吵几句，木片被拿起又放下，从原本的杂乱无章逐渐回到原来的模样。
“请问，郎君要点些什么？！”
正兴致勃勃把拼图碎片回归原位的小郎君被吓了一跳，有些茫然的抬起头，对上叶娘子有些不耐的眼神，才后知后觉的想起自己今天来这边的真正目的。
“两份煎饼果子……”
小郎君心不在焉的点单，即使站在了拿吃食的位置，却还是几次三番的回头去看那张被挤满了的桌子，他一起身便有人占了位置，现在桌子已经被挡的严严实实，他什么都看不到了。
“这个是什么？”
小郎君看看人群又看看叶娘子，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问了出来。
拼图对这个快要到成婚年纪的小郎君来说，就像是纸箱小狗和青蛙气球对大学生一样，对小朋友来说可能太幼稚了，但对大人却是刚刚好。
“机巧图。”
叶娘子简单解释了一下是哪三个字后，就开始专心摊煎饼，卖货有时候就跟爱情一样，你要是上赶着人家还会想便宜没好货，可你要是把姿态摆高一些，那就是供小于求的卖方市场。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徐墨阳本来也没做多少拼图，即使卖不出去，给左邻右舍和做工的女郎们分一分，也就消化干净了，在没有货物积压的情况下，叶娘子才能这么有底气。
十、九、八、
叶娘子把煎饼用叶子包了，递给还想说什么的小郎君。
七、六、五、
小郎君付了钱，动了动唇，最后还是转身走人。
四、三、二、……
“这个机巧图，你们卖吗？”
走出几步的小郎君又转了回来，有些不好意思的问道。
鱼儿上钩了。
拼图从西街的徐家摊子开始，以一种不可阻挡的趋势的飞快的席卷了中产阶层，或许在底层眼中，花十几二十多文钱买一套木头片是在抢钱，但对于一些不差钱的家庭来说，略微想一想，就知道买一套回去还是相当划算的。
长安城的群贤坊中，有一户曾姓人家，虽然曾家阿翁只有一双儿女，但儿媳肚子却是个争气的，五年生了三对双胎，还各个都是小郎君，一下便多了好些吃饭的，但因着曾家也有一门传下来的手艺，日子还算过的去，至少给孙辈买零嘴玩具的时候不必抠抠搜搜。
只是这人在世上，若是只顾着吃住，那和拉车的马，犁地的牛也没多大区别，曾家翁婆都是有成算的，家中吃饭的手艺不能丢下，但若是可以，顶好还是将娃娃们送到学堂，若是有天分能读下去，他们这一家也就出头了。
即使读不出来，多认识几个字，日后也能去当个掌柜什么的，至少吃穿不愁。
可是学堂很贵。
曾家只是普通人家，虽然郎君被养的各个出色，但绝不可能让每一个人都去上学，写不了多久的几张白纸，就要花上足足一贯钱，这还仅仅只是最基础的花销，曾家没少为这件事情叹气，邻居们也有些同情，却也无法可想。
“你们看我买到了什么！”
这一日曾家阿翁难得亲自出门买菜，却一走便是小半天功夫，在曾家耐不住要去找的时候，就看到自家老爷子笑得跟朵花一样回来了，手上抱着好几个木盒子，没有一点吃食，就连带出去的篮子都没了。
“菜呢？”
曾家阿翁正要兴致冲冲的跟家里说自己买到了多好的东西，就看到自家老婆子阴森森的表情，瞬间头皮一麻后腰一疼，知道自己不能给出个合适的说法，自己的老腰又得遭罪。
“这东西可比菜重要多了。”
看着自家老婆子的脸越来越黑，曾家阿翁也不敢再卖关子了，飞快的把事情说明白，他老婆子什么都好，年轻的时候人长得漂亮，又体贴贤惠，唯独看不惯他手上散漫，隔三差五的拧他腰，要不是看在她在外面还算给面子的份上……哼！
“……这东西，平时给家里几个小子玩，一边玩一边看，玩的次数多了，上面的东西不就自然记住了？可比买书要划得来！”
小老头挥舞着手上的盒子，说的那叫一个口沫横飞得意洋洋，曾家人却没有一个敢顶嘴的，看着这盒子的眼睛亮的吓人。
原来，曾家阿翁今日的确是出门买菜的，但因为群贤坊这边的价钱有些贵，又听到西街那边有家平价的摊子，便决定走到那边去买，结果刚到徐家摊子附近，就听到有人要买什么机巧图，还点名要百家姓和千字文的。
嗯？
说道这两个，曾家阿翁可就不困了，堆着笑脸跟旁边的人打听了好一会儿，才弄明白这机巧图是一种玩具，有绘画的，还有带字的，旁边还专门有人开了几幅机巧图展示玩法，曾家阿翁看了一会儿，眼睛就直了——他们家六个郎君肯定喜欢。
虽说问了价钱，觉得比寻常的玩具要贵，但想想自家孙辈的启蒙，增加阿翁还是眼都不眨的买下了全套的百家姓和千字文拼图，并且跟叶娘子强烈建议可以上些其他书籍的拼图，他到时候一定来买。
这是机巧图吗？这是曾家的希望啊！
第82章 这是羽绒服
拼图火了。
似乎只是几天的功夫，长安城的西街便人人都知道了这种新玩意，徐家摊子从早到晚都挤满了来自贫家富户的客人，即使叶娘子再三说明自己这边货物已经全部卖出，却始终有不死心的人来挥舞着手中的铜钱。
“今天领了多少订单？”
看着叶娘子一脸疲惫的样子，秦娘子笑着问，她是跟着徐墨阳去过济养院的，也明白自家郎君的打算，拼图的单子来的越多，济养院那边也能多挣些钱粮，徐家的负担也会轻上一些。
“我待会儿数数，那些人就跟疯了一样。”
叶娘子坐下来吨吨吨了好几口水才缓过来，有气无力的说道。
叶娘子承认拼图很好玩，上面的文字做的也还不错，但这种火爆却还是出乎了她的意料，每天对着那些甚至连夜排队购买的人，有时候她都觉得心惊肉跳，生怕哪一天所有人突然反口说不要，于是徐家就彻底破产了。
“它火的有些像欧亨利的小说。”[1]
跟两位娘子玩了个大唐没有的梗，徐墨阳便开始帮着清点家里的资产，计算他们这边能承担的最大压货量，拼图这东西可不像是吃食，若是真的卖不出去，那就要做好在家里烧火的准备。
吕老婆子是济养院的一员，她已经四十五了，随时可能熬不过下一个冬天，自从为了救儿子断了一条腿，又被大夫亲口说以后再也不能生娃后，她就被婆家休弃，被锯掉的腿伤口上长出了许多虫子，她饿得不行，就抓了那些虫子吃，本来以为自己会死，没想到伤口竟渐渐好了。
等到不用爬着也能移动后，吕老婆子拄着根木棍，一瘸一拐的往长安城走，路上的漂泊让她比实际年龄老了太多，又因为瘸腿，人贩子也看不上，最后靠着讨饭竟也平安到了长安城，进了济养院过上了有一顿没一顿的日子。
济养院的日子是不怎么好过，但比在野外找食还是好的多，吕老婆子抱着活一天算一天的念头，有吃食便吃，有活便做，若是哪一天活不下去了，好歹也有一卷草席帮着收尸，虽说有些浑浑噩噩，但在这个世道，不浑噩的也活不长。
这一天，吕老婆子正在搓草绳，就瞧见时常给她们送吃食的小郎君带着一个女郎过来，跟济养院这边的人说了些什么，又留下一大堆东西便走了，然后这边的小吏便把他们召集起来，问谁愿意去做些新活计，能多拿一些粮食的那种。
“吕娘子，你要做吗”
旁边要好的刘家娘子悄悄的问道，她的四肢是完整的，但之前被婆家打的一只眼睛看不见东西，脸上也破了相，加上婆家又攀上了高枝，她便被轻描淡写的扫地出门了。
“做。”
吕老婆子以前总想着养儿防老，存钱养老，但前半辈子辛辛苦苦存下的钱粮她却没享受到半点，所以自从进了济养院她便转了心性，别人在分到蒸饼之类的食物的时候，总会留下一点，在没有吃食的时候用来填肚子，唯独她是有多少吃多少，除非吃不下，否则从来不想着存粮。
毕竟说不准哪一天自己都死了呢，活了大半辈子省吃俭用的日子，现在可不能亏待了自己。
吕老婆子的手很糙，打磨的时候木刺不容易扎进去，完成自己分配的任务后又帮刘家娘子干了一会儿，才一瘸一拐的去吃饭。
剌嗓子的野菜饼味道一点都不好，但至少不是泥土，吕老婆子就着汤吃的一点不剩，这汤水也是那个好心的小郎君家里送来的，没有一丝肉的骨头剁碎，放上许多柴火和水炖上许久，只加一点盐便运了过来，对济养院的人也是难得的美食。
吕老婆子勤勤恳恳的做活，每天完成的工作量都超过了标准，在半个月后，她掂量着手中的铜板，去外面买了一点白面，跟还在出摊的老板换了一碗阳春面。
“真好啊。”
吕老婆子摸摸自己暖呼呼的肚子，在阳光下眯起了眼睛，本来已经没有多少追求的她突然又有了一个念头——要不再多活上半个月，再吃一碗白面条？
***
“怎么就是画不出来呢？”
徐墨阳看看自己纸上那一个……一只……一团不明物体，不得不承认有些技能是真的吃天赋。
比如画画，画画，和画画。
“算了算了，还是倒腾立体拼图吧。”
徐墨阳放弃了把大圣画出来的念头，开始研究立体拼图和乐高，决定要多多赚钱，以后找人把悟空画出来，若是这个世界的文人画师都清高，那他就自己从头培养几个，他就不信这个世上一个有天赋又爱钱的都没有！
其实悟空如果能真正开发出来，也是个大IP，但徐墨阳想了想，还是不打算用肮脏的金钱玷污他跟大圣之间纯粹的信仰关系，偶像与粉丝之间必须保持距离，不然就成了不懂得控制的脑残！
徐墨阳一边想着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一边用还是不怎么好用的鹅毛笔写出各个注意事项，不小心就沾了半手的墨，星星在窗台高处看的捧腹大笑，一不小心就栽了下来，刚好扎进徐墨阳沾墨的手，金黄的毛发顿时多了不少黑色。
“哇哦。”
把星星揪着后脖颈拎起来，徐墨阳努力控制着自己的音调，眼中的笑意却还是泄露了真正的心情，气的星星一通乱叫。
有本事你把我放下来啊，信不信我跳起来打你的脚指甲盖！
“我们都去洗洗。”
见星星真的要炸毛了，徐墨阳赶紧哄了哄，用干净的手托着小猴出门舀水了，秦娘子因为他搞出来的一系列生意忙得很，好在徐墨阳也不是真的什么都不会，只是动作难免大了一点，水花多了一点，一人一猴搞的狼狈了一点，但洗的还是很干净的。
“星星，你要玩的话就在这一块，这些东西不能吃，知道吗。”
把自己和小猴弄干净的这么一会儿，徐墨阳硬是出了一身的汗，见好不容易洗干净的小猴又想往全是灰尘的墙上跑，徐墨阳赶紧将它拎回来，把床上收拾一下，哗啦一下倒了一盒拼图出来让星星玩，这份是新做出来的，用的都是饱和度比较高的明亮色彩，属于小孩捕获器。
“明天再出去玩，秦娘子没时间帮你洗澡了。”
徐墨阳早就知道星星很聪明，现在的智力甚至达到了两三岁孩子的水平，这种简易版拼图对读书的孩子可能有些幼稚，但对聪明猴来说刚刚好。
不久后，看着众人对这种色彩鲜艳的拼图蜂拥而至，百家姓千字文的都略微遭到冷落，徐墨阳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这个时代的审美好像跟他们那个时代不太一样。
“吱。”拼完出去玩。
星星看看面前的彩虹拼图，试图讨价还价。
“要是可以自己洗爪子，回来也不洗澡，那就可以出去。”
猴子的天性就注定了他们不太能坐得住，徐墨阳也并不打算对星星太严厉，能教就教，也不会故意去磨掉它身上的野性，毕竟说句不好听的，若是他出了什么意外，那星星……
“吱！”成交！
星星可不知道徐墨阳为它操碎了心，谈好了条件，自觉占了大便宜的小猴儿便乖巧巧的坐下来，开始将比它爪子还大的彩虹拼图放回原位，放着放着，眼皮就越来越沉，等徐墨阳把自己的思路初步梳清楚再回头一看，好嘛，自家的猴子枕着拼图睡得四仰八叉。
好笑的摇摇头，徐墨阳从袖口摸出一张没有绣花的小帕子，轻手轻脚的盖到了小猴的肚肚上，又用手指点点小猴的头顶，才继续回书桌前思索拼图样式，最近叶娘子一直在抱怨拼图一出来就被抢光了，他待会儿还得问问秦娘子能不能买到合适的木料。
在这种追逐拼图的风潮下，不少人家开始心动，先是仿照徐墨阳的拼图样式，再到自己开始制作各种创新图样，长安城外的树被一棵棵砍倒，或是精致或是粗糙的拼图也开始逐渐流入市场，以徐墨阳这边的拼图为标准，价格根据精致程度和尺寸上下波动。
从平面到立体，从三字经到本草纲目，徐墨阳这边的拼图款式永远快人一步，因为出货量大，价格便宜又是第一个售卖，一直走在潮流的前方，在长安城中，如果你家里没有一套拼图，那你就奥特了，你全家都奥特了，连小孩都不愿意跟你家的孩子玩，因为你家孩子奥特了。
徐墨阳设计了不少图样，大部分都被众人认为不符合市场审美，只有一小部分被大批量生产，徐墨阳看着那些被认定卖不出去的拼图，始终有几分不甘心，最后灵光一闪推出了一批盲盒，将微瑕产品和这些拼图一起打包进去。
因为提前说清楚这里面东西的品质，卖的价钱又比普通的要低上一些，倒是引起了不少人的兴趣，没几天这批盲盒便被分的干干净净，还接到了几个小订单，都来自那些被认定卖不出去的拼图，众人有些惊讶，徐墨阳笑而不语。
总有人想独一无二。
拼图作为一个新兴事物，在最开始的时候价格混乱了一段时间，后面便渐渐稳定下来，徐家摊子始终作为领头羊飞在风口上，甚至冬日还在西市开了一家拼图专卖店，只是这名字却怪得很，叫什么舒适生活，里面除了机巧图，还有一些怪模怪样的衣物，不似平时的宽袍广袖。
“这是什么？”
有客人来了兴趣，指着那套袖口裤腿都收的窄窄的，看上去颇有几分贴身，偏又有些蓬松的衣物问道。
“这是羽绒服。”
第83章 黄泥换米
最近，长安悄悄流行起了一款衣物，看上去颇有几分蓬松，穿到身上却并不觉得沉重，那家中上了年纪的老爷子老太太穿了就不愿意脱，说什么连骨头缝都被捂暖和了，跟今年出现的火炕和肥皂一样，成为了最流行的过冬神器。
在大雪纷飞的冬日，穿着小棉袄，再烧个小柴火，往炕上那么一歪，喝一口鲜灵灵的小绿叶鸡蛋汤，真是神仙都不换的好日子……就是代价有点大。
徐家的羽绒服不好买，徐家教出的建火炕的匠人不好请，徐家种出来的冬日小菠菜更不好得，想要将三样在短时间内同时备齐，除了需要铜钱还需要运气，不是没人想靠着关系和财权让徐家优先给他们供应，但因为这种人家太多，反倒达成了微妙的平衡。
而徐家借着火炕一事广收帮手，也硬气了一回——管你什么皇亲国戚王侯将相，统统按照下订单的顺序来！这样的硬气倒是让不少人高看一眼，想想自己如果动真格，那就是用美玉碰石，便也不好来硬的，于是徐家这生意竟也安安稳稳的做了下去。
当然，长安其实不乏纨绔子弟，奈何徐家名声极好，在这个时代名声便是护身符，有那实在不甘心的继续打听，才发现徐家也隐隐约约有那满相靠山，原本打的一些念头也只能随风而去。
不过这徐七郎是怎么得那满狐狸的另眼相待的？
“一担黄泥能换小半升米？”
徐墨阳有些惊讶，一升为两斤，按照四分之一的分量来算，再换算一下唐朝和现代的计量单位，也就是一担子黄泥能换上六两米，虽然是掺杂着米糠石子沙尘的，但对春夏便遭了天灾的百姓，这个价钱已经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好差事了！
一斤米能煮出两斤饭或者五斤粥，一担子黄泥能换来三斤粥，省着点吃便是一家老小的口粮，有些人口少的人家甚至还能存上一些粮食。
在这个时代，粮食就是命。
“火炕那边不是要做泥砖吗，大家都急着，前些日子的价钱还有高有低，最高的时候一担黄泥能换出一升米，我说的价钱是这些日子慢慢定下的。”
敢在天灾时候还花钱的，至少都是家中有些底子的，用粮布抵钱也并不为难，但火炕实在是太受欢迎，那些学艺的匠人算了账，发现让人做一部分事情，自己空出时间干技术活要比独自做全套挣得更多，这市场可不就渐渐起来了。
这黄泥换米的风声一放出去，长安城可是有不少人都动了心思，在第一个人带着粮食回家以后，大街小巷能走的都空了。
“先吃饭吧，特意炒了个空心菜。”
徐家这段时间就像是紧绷的弦一样，除了星星没有一个是放松的，水培土养的冬季叶子菜长了一茬又一茬，他们却硬是没吃上一口，今天难得清闲下来，秦娘子做了好几个菜，想让徐墨阳多吃上一些，把掉下去的肉都补回来。
“嘎吱嘎吱……”
刚刚从水里摘出来的空心菜，用洁白的猪油炒了，除了盐不需要任何调味料，在冬天便是爽口的佳肴，专门捡出来的细菜梗跟牙齿接触，便发出好听的连绵不断的脆爽声音。
“这个羊肉好吃，我专门动大锅里面捡出来的。”
萝卜炖羊肉这种大菜，就是要大锅大柴大炉灶，大锅炖出来的才是最正宗的滋味，做工的那些人隔一段时间便要吃上一口荤食，秦娘子想了想，索性直接让人扛了头羊回来炖着，等到做熟了便先捡出一碗放过来。
“不够辣。”
徐墨阳的辣椒还在反复培育中，所以炖羊肉的时候只放了花椒老姜陈皮盐，对别人来说可能已经是美味，但对出身在江西一带的徐七郎，还是少了点滋味，不过两人一猴依旧吃的额头冒汗脸颊发红，让大圣半夜被迫看了一场舌尖上的羊肉。
吃完饭，徐墨阳带着星星去睡了个午觉 ，醒来以后还有些迟钝，索性也不急着去工作了，而是有一搭没一搭的跟秦娘子聊起了天。
“那赵家应该还圆满。”
徐墨阳刻意让自己不去关注世间苦楚，只是有些事情，是避也避不过去的。
“有了粮食，便能养得起家了。”
秦娘子没有说直白的说什么卖儿卖女，她家的郎君听不得这种话，她虽然有些不解，却也会在想得起来的时候避讳一二。
“那就好，回头再让人送些柴火来。”
徐墨阳没有得到坏消息，便把这件事情放下，继续跟秦娘子研究起蔬菜的产量问题，别看只是小小一把菜，换回来的粮食跟羽绒服比起来可是一点不少，毕竟买一件羽绒服就能过一个冬天，可蔬菜吃完了就是吃完了。
“知道了。”
秦娘子没有多说什么，徐家的柴火用量向来很大，煮豆浆，煮野菜，卖煎饼，蘑菇培养升温，日常用，现在还加了火炕和蔬菜，每次草木灰都是一桶桶的往外抬，大部分被用来沤肥，小部分给女郎们带回家，有好几个能干的女郎就是为了这个草木灰福利才过来的。
见秦娘子放到心上，徐墨阳也没有多说什么，冬日的蘑菇长势不算很好，他琢磨着回头还得找找原因，现在先试试增温。
***
在平康坊的边角处，住着一户赵姓人家，前些年也是吃穿不愁的，奈何这么多年的兵荒马乱下来，赵家也渐渐败落了，一大家子挤在一个小小的院子里，勉勉强强的过日子。
贞观元年的干旱是压倒他们的最后一根稻草，本就不多的粮食被一省再省，家中的男人出去的时候偶走路都打晃，有人试探着提出将儿女送到人牙子那边换粮食，谁都没有同意，可也谁都没有拒绝，挤挤挨挨的屋子里只有令人窒息的沉默。
赵家的邻居听着院子里低低的哭声，也只有一句叹息。
又过了一些时日，赵家依旧是一个没少，只是出门的人脸色越发难看了，而且有消息传出来，说赵家打算将这个院子出手，有人惊讶，有人上门劝说。
“这院子可不能卖啊，卖了根就没了！”
“房子卖了你们住哪里啊，外面的日子不好过。”
“你们真的舍得离开长安城？以后可能就一辈子都见不上面了。”
有那七老八十的长辈找上门，语重心长；有那亲近的邻居，情真意切；也有那定下婚约的人家，小儿女泪眼盈盈。
“大郎他们才是根。”
他们一大家子住在一起，摩擦是难免的，可若是看着妯娌的孩子被插上草标，都是在怀里撒过娇的娃娃，又有哪个真的舍得送出去呢。
若是卖了这房子，好歹还能多撑上一段时日，若是光景一直不见好……赵家的老大不愿意去想那种可能性，只是冲着劝说的人摇头。
也就是在这个当口，徐家那边可以学做火炕的手艺的消息传过来，只要两个冬日的一成报酬不说，十天之内还能垫着吃饭的粮食，只是那边也有要求，名声不好的一律不要，愿意来的还得先被挑选一遍。
赵家没多想，便给全家报上了名，最后通过的只有平时最为健壮的赵二郎，还有脑瓜子最灵活的赵六郎，但好歹省出了两个人的口粮，徐家小郞君心善，还愿意让他们带一半的吃食回来，这些吃食加了水煮成一大锅，赵家好歹能混个水饱。
这么熬了几天，赵五郎便带回了黄泥换米的消息，于是赵家便强撑着走出们，老弱挖土，年轻的男女一步一挪将其拖回，勉强弄了一担子回来，交给赵五郎后，晚上两兄弟归家的时候，手上的篮子里便放了五两的粮食，虽然都是碎米陈粮，但赵家已经欣喜若狂。
挖了几天土以后，最聪明的五郎再次带来一个消息：做羽绒服那边要手脚利落的女工，经过一番激烈的选拔淘汰，赵三郎的妻子周四娘成功入选，以临时工的身份吃到了正式工的福利，过上了一日三餐能吃到七成饱的美好生活。
是的，徐墨阳这边采取的是同工同酬制，女工这边创造的价值跟男性等同时，分到的吃食分量也会相同，底线都是至少当场吃一半，若是吃不完可以带回家。
羽绒服的制作过程并不算难，但是内容很琐碎，羽绒要被反复清洗挑拣，缝合的时候也要密密麻麻的弄上好几层，徐墨阳好多次闻着家禽毛发的味道都想甩手不干，最后还是木着脸继续坚持，等得到制作出成品后，他已经相当的生无可恋了。
好在成果是喜人的，成功以后每一个步骤都可以单独拆分请人做，然后根据花费的时间进行工作的量化，基本没有太多的技术含量，可以外包给手脚灵巧的娘子，而这个环节，就刚好被周四娘赶上了。
赵家两兄弟出去做工，周四娘出去上班，剩下的人都去外面挖黄土换泥，靠着一股子不甘心的狠劲儿，一大家子硬是熬过了最黑暗的冬天，甚至还存了少许粮食以备不时之需。
这一日，赵家的几个妯娌相约着去地里挖野菜，挎着篮子经过护城河的时候，谁也没有发现水面上悄悄浮起一个金色的鱼脑袋，看着她们头上的黑气终于消失，又目送她们过了护城河后，才消失在水中。
它是一条金鲤鱼。
曾经被赵稍打捞上来，送给那位算命先生，又被那袁道士给了赵家阿婆，被这位三世善人放归河中，欠了一份因果。
它没有太多的本事，只能给赵家一点点运气，但就是靠着这点滴馈赠，赵家挣扎着过了死劫，往后的日子，必定是一帆风顺。
第84章 郎君，喝药了。
腊肉被细细的切丝，放到油锅中炒到微微焦黄起锅，水培出来的豆芽掐掉豆瓣，煸炒后加入腊肉丝一起翻炒，出锅便是腊香扑鼻，端的一个爽口下饭。
打了霜的小青菜也不需要如何拾掇，捡了小些的直接滚入蛋花汤中，咬一口便是甜丝丝的味道，就算什么菜都没有，光是就着这道汤也能下一大碗米饭。
新鲜的菌子用手撕开，锅中倒油烧热后放入翻炒，炒到八成熟的时候加入提前切好的卤鸡肉，再放入一勺卤汁烧干，就是冬日难得的美味。
“吃不下了。”
饭菜都很好吃，但徐墨阳实在是没什么胃口，只是每样捡着略尝了些便放下筷子，见星星吃的头也不抬，眼中难得出现了羡慕。
明明都是一个屋子，怎么他病了，小猴还活蹦乱跳？难道那身毛的防护功能就那么强？
徐墨阳一边想着，一边有些脚步不稳的回了房间，盖上被子便沉沉睡了过去，一觉醒来还不知今夕是何年，就看到秦娘子端着碗进来了。
痛苦面具 . jpg
“郎君，喝药了。”
怎么说呢，这个场景就很像一出经典剧目，那句台词怎么说来着？
【“大郎，喝药了。”】
就很慌。
“给我灌进来吧。”
徐墨阳努力让自己不要对着汤碗流露出厌恶之色，他并不厌恶中药，甚至有些喜欢那些清苦的药材味道，但也只是喜欢闻而不是吃，哪怕是强迫自己咽下去都不行，只能用灌药器来辅助。
“好。”
秦娘子没说什么，只是熟练的翻出了让徐墨阳看到就口舌发苦的器皿，见徐墨阳已经自觉的用被子把自己裹成了卷卷，并半坐成了\\______的形状后，也娴熟的上前捏住徐墨阳的下巴，把灌药器往徐墨阳嘴里一塞，把药倒了下去。
喂药器是类似牛角的形状，只是弧度更为和缓，宽的那一边被封起来，只留一个小小的倒药口，里面是中空的，药水被倒进去就会在重力作用下一直滑到尖的那一端，然后顺着开口直接从喉咙进胃，最大程度的减少对中药的味道感知。
“还要喝几天啊？”
徐墨阳的眼睛里都没了高光，一想到这并不是最后一次，就觉得生无可恋，现代吃不得苦药的可以吃胶囊，可这个时代……唉，忍着吧。
“大夫说了，喝完明天再去瞧瞧。”
见徐墨阳这幅蔫巴巴的样子，秦娘子也有些心疼，但家中弟弟郎君可是得了风寒，不吃药是会死人的！
“今天盖着羽绒被睡。”
见徐墨阳又要睡过去，秦娘子赶紧展开了一床针脚细细密密的被子，因为还没来得及染色，看上去都是纯白的，往床上一放便是蓬蓬松松的一大堆。
“大夫都说了，你这风寒就是保暖不够引起来的。”
见徐墨阳欲言又止，秦娘子的火气也上来了，因为外面的那些流民很可怜，所以能洗出来的羽绒都被卖出去了，到头来她们郎君自己都没分上一床，弄得现在整天咳嗽。
因着这件事，秦娘子跟叶娘子还吵了一架，阵仗那叫一个惊天动地，惹得邻居围观宵小探头，甚至有些自作聪明的还以为两人决裂了，想着把叶娘子带着方子一起挖走，却被当场呛了回来，落了个好大的没脸。
那天跟叶娘子吵过架后，秦娘子便跟叶娘子推掉了大部分的订单，一心给徐墨阳用最快的速度做出了一床羽绒被，哪怕这些日子在羽绒上赚的钱都投进去了，也在所不惜。
徐家不缺粮食，只是为了最大程度的帮助那些最困难的贫民，徐墨阳特意在饭食中加了些药材，吃下去的时候对身子有温补的作用，但味道方面就没多大讲究了，在他生病以后，两位娘子也没断了吃食中的药材，只是味道难免又降了几层，倒是误打误撞揪出了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好好盖着，回头出了些汗，病就好了。”
秦娘子一边想着那些说徐家不是真心救济的丑恶嘴脸，一边细细叮嘱了半天，确定自家郎君真的放在心上，才出门去看那些做工的女郎了，只是在心里琢磨着，要不要找个说得过去的借口，将施出去的粥水消减一部分。
左右现在什么都不会的只要肯挖土，至少也不会饿死。
“等你明天洗了澡，就能上床睡觉了。”
看着裹着小被子一脸幽怨的星星，徐墨阳干笑两声，假装没有看到自家猴子愤怒的小眼神，把脑袋转向相反的一边，努力让自己入睡，没一会儿还真的进了梦乡。
【吱吱吱吱！】
星星对着只露出一个后脑勺的人耍了一套愤怒的猴拳，最后还是气呼呼的裹紧自己的小被子睡着了，只是脑袋里牢牢记住了一个念头。
明天！一定！要洗澡！
徐墨阳这一觉直接睡到了晚饭时候，勉强撑起来吃了些东西，又把自己倒腾干净，转眼就又倒在床上睡着了，两位娘子见怪不贵，徐墨阳这个小郎君哪里都好，就是冬日睡得比较多，现在是冬天+生病的双重buff，只要脸色好看呼吸平稳，就都是正常情况。
等到一觉醒来，徐墨阳才有了些欣赏新被子的精神，小猴仗着自己洗的油光水滑人见人爱，也厚着脸皮跳到了被子上，舒舒服服放打了好几个滚。
被子是纯白色的，最原始的没有经过染料的那种，放到这个时代可能有人觉得不吉利，也有人觉得实在寡淡，但对于习惯了后世简单审美的徐墨阳来说，还是比较能接受的，毕竟他当年可是为了省钱，连草莓蛋糕的枕头套都睡过。
跟皮肤接触的被单摸不出是什么材质，但是触感相当舒服，完全没有扎手起球的感觉，毫不勉强的说，如果冬天一直不过去，徐墨阳可以睡它一辈子。
为了防止跑毛，被面被细细的缝了五层，都是用材质舒服的布料，盖上去的时候却一点不重，一看就知道花了不少心思，价钱肯定也很美丽，不过这就不是徐墨阳要关心的问题了。
宽宽大大的长方形，蓬蓬松松的大羽绒，徐墨阳甚至有种回到了现代的错觉，在床上慢吞吞的挪动了几下，徐墨阳顶着冷气飞快的换好了衣服，准备继续过吃了睡睡了吃的等死糜烂生活，星星也在这样悠闲的时光里开始日渐堕落，连小肚腩都吃起来了。
好好养了几天肉，徐墨阳总算是不用再吃苦药汁子了，还没来得及跟星星出去打个牙祭，就看到秦娘子端着熟悉的碗走了过来，顿时脸色大变。
“我不想喝粥！”
鸡肉粥羊肉粥牛肉粥，青菜粥冬瓜粥白菘粥，小麦粥大麦粥绿豆粥……徐墨阳不讨厌喝粥，但为了补充足够的水分，一日三餐都喝粥的日子他早就受不了了。
“不是粥。”
秦娘子见徐墨阳炸毛，赶紧安抚道。
“你肠胃还要养几天，这是给你配饭的小菜。”
熬粥是方便，但主食方面只能跟着徐墨阳走，别说自家的郎君，就连她也早就吃腻了，也就现在整个人都钻进钱眼里的叶娘子不在乎，每天稀里哗啦吃完就走。
徐墨阳吃了这么多天的清汤寡水，乍一看到红艳艳的辣椒就有些忍不住了，也不等其他的饭菜上桌，先夹了一筷子酸菜放到嘴里，是熟悉的咸辣鲜味，寡淡的味蕾瞬间得到了满足，要不是还要些形象，徐墨阳甚至想来个猛男落泪。
只有失去的才最珍贵，平时随时能吃重口的菜肴的时候还不觉得，这几天的粥水喝下来，才真的想念起了这些浓烈的滋味，星星见徐墨阳吃的眉眉开眼笑，也悄悄伸小筷子过去往酸菜碟子夹了一下，一口下去顿时喀什上蹿下跳，被秦娘子喂了好几口冷水还是不断的吐舌头。
“你好歹看看再吃啊。”
等星星闹腾的动静被安抚下来，徐墨阳有些好奇的凑过去瞧了一眼——好家伙，夹什么不好，居然直接夹了一整个辣椒，没哭已经算小猴坚强了。
“这酸菜挺适合拿去卖的。”
徐墨阳又吃了两口酸菜，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就是豆腐水用的多了些。”
秦娘子也觉得这酸菜好吃，但按照徐墨阳说的做法，要连加七天的豆腐水味道才有保证，还不是她们能做的酸浆豆腐，而是成本更高一些的石膏豆腐，弄得她们这些日子豆子消耗的格外快，还有那嘴巴灵的，私底下常问豆腐是不是换了做法，吃着味道都不一样。
“冬日挣上一笔还是行的。”
徐墨阳这边的账早就算出来了，总体来说还是赚的，只是利润比较低，比较适合赚外快，而不是当徐家铺子的正式商品。
“已经做了一批卖着。”
徐墨阳说的平常，秦娘子回答的也平常，她们郎君也不知是何等出身，对什么事情都知晓一二，光是这泡菜酱菜腌菜的做法就不下数十种，她琢磨着再过些日子，就跟叶娘子商量，找几个勤快肯干的，在这平康坊再买下一座小院，把这腌菜生意当成正经营生做起来。
她们嫌这腌菜挣不到几个钱，那是她们有更挣钱的在手里攥着，这世上有的是那穷苦人，这腌菜对她们来说，已经是了不得的生意。
徐墨阳知道秦娘子心里有数，也没有再说下去，只是星星到处偷得浮生半日闲，喂喂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狸奴堆里的，只有额头中间一只眼睛，还有一条看着跟人家三条尾巴差不多粗的尾巴的奇怪猫咪，盘算一下今年做羊绒生意的可行性，还碰上了一位偷跑出来的小千金。
“她怎么看着有些面熟？”
徐墨阳有些疑惑的rua了rua星星的头。
温娇羊毛也不打算去看了，默默开溜。
第85章 喝一碗姜汤
雨，很大的雨。
放在春天或者夏天，一定会得到欢呼，可现在没有多少人高兴的起来。
下雨意味着潮湿，意味着冒雨出去做工，也意味着温度的下降和疾病的到来，许多人家因为春夏的干旱早就衣食无着，全靠卖泥换来填肚子的粮食，这天河破了口子没完没了，不少人家直接就断了粮，只能看着阴沉沉的天色发愁，期望着雨早些落完。
有那实在到了绝路的，冒雨也要出去做工，有蓑衣的尚能挡一挡雨，没有的便只能冒雨前行，穿着湿了的衣物还要卖力气，有些强撑着回家后才倒下，有些直接便倒在雨中生死不知。
“先喝一碗姜汤，去去寒气再做事。”
秦娘子招呼着来做工的娘子，琢磨着回头应该找几个管事，她一天天的在这边忙也不是办法，何况以她们家郎君的折腾劲儿，以后只有事情越来越多的分。
“唔……好辣啊。”
一个小娘子喝了一口，轻轻感叹一声。
“就是要辣，身上才能热乎起来，你这种没嫁人的小娘子可得多喝一些。”
旁边一位年长的娘子打趣道，一仰脖子咕咚几下，一大海碗的姜汤便进了肚子。
“要驱寒，味道难免重了些。”
秦娘子解释一句，为了效果，这些姜汤都特意熬得很浓，而且在滚热的时候就端过来了，那个小娘子她也知道，有些猫舌儿，比常人要怕烫些。
“也对。”
小娘子不是不知道好歹的，心一横，学着其他人的样子，一仰脖子便全都灌进了嘴巴里，好悬没被烫出满嘴的泡，最后是眼泪汪汪的去上工的，不过身子的确热乎了许多。
这雨来得快去得也快，正午过后便差不多停了下来，秦娘子冲着窗外伸伸手，确定没有被淋湿的迹象后便招呼了两个女郎烧火，自己驾着驴车出门带了好大一筐东西回来。
被叫到的女郎也不介意是在休息时候，欢欢喜喜的便上前去做事了，这种与做工无关的事情属于私活，秦娘子会另给一份报酬。
“先放这个……”
秦娘子看了一眼刚刚用炭笔写下的痕迹，把标着阿拉伯数字1的小袋子提溜出来，哗啦啦把里面的东西都倒进了烧开的水中。
“娘子，这是……”
秦娘子并不是什么凶狠的管事，女郎们跟她相处久了，也多了几分胆子。
“哦，对了，你们若是有空，可以将家里人叫过来喝上一碗。”
秦娘子似乎想起了什么，转身对女郎们说道。
“这是我家郎君找大夫开出来的驱寒方子，合着姜一起煮了，味道虽然有些不好，效果却是一等一的。”
说这话的时候秦娘子在心里叹了口气，徐墨阳早上起来见了这大雨，便闹着要去找大夫开驱寒方子熬汤药，她好说歹说才把这件差事揽了过来，可账上好不容易多出来的银钱又跟流水一样出去了，只希望这些人都有些良心吧。
“刚刚若是觉得姜汤不够，也可以在这边喝上一碗，只是带走却是不行，这些回头都要送到长安城门口。”
这汤药她熬过一包样品，效果是真的好，但味道也……秦娘子琢磨着回头要找几个小竹筒，先弄个体验版的一口闷，若是有那实在需要又喝不下去的……待会儿还得带两个健壮的女郎出去，再找两个扛包的壮汉。
这熬汤的药材和柴火，可都是花了钱的！
***
陶五郎给木像鞠了躬，咳嗽着推开门，把妻子担忧的声音抛在身后，如果有选择，他当然不会在雨刚停的时候就出门找活干，但家中就他一个成年男子，不冒雨出去已经是最后的底线了。
“五郎，长安城门口有个杀鱼的活计，你去不去？”
钱大伯见陶五郎出门，顺口问道，陶家是个命苦的，男娃不是服役失踪就是生病去了，弄到现在在家的只有五郎一个，好容易娶妻生了一双儿女，却又碰上这该死的旱灾，但陶五郎的确是个勤快能干的，农忙下地农闲跟他们外出做工，之前黄泥换米的时候更是拼命，硬是把这个家给撑了起来。
“去。”
陶五郎回答的很果断，他刚刚在屋里就打了好几个喷嚏，现在浑身也有些使不上力气，扛包能挣到的钱粮虽然不少，但若是一个脚步不稳栽下去，就算全家卖给货主为奴都是抵不了债的。
“那要记得带刀。”
钱大伯听陶五郎答应，也很高兴的提醒一句，长安城的铁器也很贵重，他叫上陶五郎的很重要一点，就是陶家有一把菜刀，不是石竹子那种凑合用的，是正经的铁制菜刀，当年陶家阿翁靠着它完完整整的逃荒到了他们村，所以日子再难也没舍得卖。
“我现在去拿。”
陶五郎连个磕巴都没打，便转身又进了屋子，跟泪眼婆娑的妻子擦肩而过，把菜刀取下来，用自制的木头刀鞘装好，便又转身出了门，转眼便跟着钱大伯走远了。
倒春寒的时候天气依旧很冷，刚下了雨，呼吸中都带着点潮湿的气息，陶五郎背着一个自家的编筐，菜刀用麻绳系在腰上，默不作声的跟着熟识的钱大伯走，他的脚上穿着还算完整的草鞋，露出的皮肤却已经肿胀龟裂的不像样子。
“这次能拿到多少钱粮？”
陶五郎越走越热乎，也总算有了些谈话的精神，虽然肚子依旧有些空荡，但想着这次回去陶家都能吃上东西，便一点也不觉得没有力气了。
“应该有半斤陈粮。”
钱大伯的脸上挂着两团高原红，单薄的衣物上还有几个补丁，眼中是分明的喜悦，农家没有太多的进项，这次的活计不重，在他眼中粮食就跟天上掉下来的差不多。
几人说着话，没多久便到了长安城下，陶五郎跟着钱大伯往做工的方向走，却看到了好几个一字排开的大桶，旁边似乎还写了什么字。
“那是什……啊嚏！”
陶五郎一句话没说完 ，就打了个响亮的喷嚏，本来能够顺畅呼吸的鼻子也堵住了，他揉了好几下也没揉通，说话都有些瓷声瓷气。
“我也不知道。”
钱大伯摇摇头，他是有些社牛属性的，见陶五郎好奇，便随机抽了一个围观群众询问，成功的在一刻钟内跟对方称兄道弟，顺便搞懂了那些木桶的作用。
“啊嚏！啊嚏啊嚏！”
在这短短的时间，陶五郎又连打了几个喷嚏，钱大伯默默离远了些，再看那些木桶的时候，只觉得这是下凡救苦救难的活神仙，连站着的两个彪形大汉都一点不可怕了。
“那边都是药汁，你赶紧去喝一碗驱寒，不然回头人家看你打喷嚏不要你的。”
打喷嚏没事，可这接二连三的打，看着就让人心慌，虽说人家那是暖身子的药汁，但穷人家哪里有这样多的讲究，有的喝就不错了，这可是免费的！
钱大伯琢磨着待会儿自己也要喝上一碗，这样冷的天，就是要喝一口热汤才舒服，他是陶五郎的远房长辈，见陶五郎站着不懂，硬着头皮把五郎拽了过去。
他远房弟弟家就这么点子血脉了，若是出了什么三长两短，他也觉得不忍心。
你说陶家妻子的一双儿女？
这个世道，小娃没了大人能有几个是活得下去的
陶大伯一边想着，手上的力气便更大了，硬是将陶五郎连拖带拉的弄到了木桶面前，陶五郎闻着这这股不相似但熟悉的中药味就一阵阵犯恶心，可想想自己现在的状况，也知道大伯是真心为自己好，还是努力站在原地没有逃跑。
“直接给他灌一碗。”
钱大伯靠着自己的社牛属性打听完了摊子的规矩，顿时眼睛一亮，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外力帮助，他这侄子是在村里生的，从小也算是看着长大，性子本事样样都好，就是生病喝药的时候折腾的不行，钱大伯不懂什么嗓子眼浅的说法，只是想到以前的事情，就不准备为难自己了。
“行。”
那个负责分汤药的女郎也是麻利的，在看到陶五郎接二连三的打喷嚏后，很大方的倒了满满一碗药汁出来，冲着旁边招招手，两个等候已久的大汉便带着憨厚的笑容上前，让陶五郎不由自主的后退了好几步。
你们不要过来啊！
“@%%&……”
被左右为男的陶五郎生无可恋的站在原地，嘴里发出含糊的呓语，只觉得灵魂都被这味道难忘的汤药给冲走了，只是效果也立竿见影，至少他已经不打喷嚏了，力气也在渐渐的回来。
钱大伯上下打量了一通陶五郎，确定除了精神上的摧残没有其他的副作用，便兴冲冲的去药桶旁边开始排队，怎么说呢，关心有，但是不多。
在陶五郎这只倒霉螃蟹被第一个抓出来以后，旁边围观的群众便飞快的开始排队喝药，难喝算什么，穷人家最怕的就是生病，大不了也强行灌下去就是了，有些大人不但自己喝，还要带着孩子一起喝，虽然是一片拳拳爱子心，但还是让木桶旁边，听取哭声一片。
这药汁的威力对上喝药困难户的陶五郎，属于负面效果的双重加倍，陶五郎一个下午都是浑浑噩噩的，能把活干好全靠本能，直到拿了报酬回屋子，冲着木像鞠了几躬，舌尖上的苦味才渐渐散去，也有心思跟妻子开起玩笑。
这木像是陶家阿翁传下来的，看不出是什么模样，也不是什么好材质，但家中若是有什么小小的不舒服，冲着鞠个躬便能好上许多，陶家阿翁有一次吃醉了酒，曾经神神秘秘的跟陶五郎说，这东西是可以挡劫的，陶五郎不怎么信，但也习惯了碰上事情的时候鞠上几躬。
木像中的寅将军只想骂人，顺便第一千八百回后悔自己当初为啥要吃了那个老头，明明干干瘦瘦也没几两肉，结果最后自己被封在一块破木头里给陶家挡灾，什么时候陶家人死绝了，它什么时候才能脱身。
那道士也是个多管闲事的，还真愿意听那老东西的……啊嚏啊嚏……这陶家五小子病的也恁重了些！这回估计得难受好长一段时间了。
这陶家怎么还没死绝啊！
第86章 温娇反复丢人
“你怎么又跑出来了啊。”
徐墨阳看着笑的心虚的温娇，有些头痛的揉揉额角。
“家里太无聊了……”
小女郎的眼神左躲右闪，根本不敢对上徐墨阳，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倒了什么霉，明明只有那么两次偷跑出来，却次次都能被这个人遇上，什么都没看到不说，还反复在同一个人面前丢人。
“下次出来的时候，可以多带两个侍卫。”
熟门熟路的掏出自家做的牵娃神器，一头套在露出认命神色的小娘子手上，一头牵在了自己手上，这个原版本来是送给相熟的孙家小郞溜狗的，结果就是那一次碰上了又偷跑出来的温娇，在温娇试图第七次逃跑的时候，他便忍无可忍的给温娇用上了。
然后看到自家女儿的手被磨红的满家就送来了几匹好布料：）
“他们总是看着我，烦。”
最后一个字温娇刻意压低了声音，这些侍卫基本都是看着她长大的，温娇也知道他们是为自己好，所以虽然有些负面情绪，也说不出太重的话。
“那你跟满相说，让他们下次离的远一点，不要总是四面八方围的密不透风。”
小姑娘说起来是八岁，其实是出生直接算一岁，过年生又长一岁，现在其实还是个六岁的小丫头，搁到现代顶多小学一年级，正是爱热闹的时候，身边总是围着一群彪形大汉也的确为难。
“说过了，阿耶阿娘不让。”
温娇愁啊，她是自家耶娘的眼珠子心肝子命根子，跟前两年才出生的弟弟是一个待遇，自从上次险些被拐走以后，就被看的严严实实的，能出来已经是极力抗争的结果了。
“那问问能不能找些女护卫，好歹能稍稍放松些。”
徐墨阳也很同情这个小丫头，但他无能为力，即使繁华如宋朝，强大如明朝，甚至科技发达如的二十一世纪，人贩子依旧屡见不鲜，男子被卖去当儿子乞丐或者做苦力奴隶，女子更惨一些，上到九十九下到刚会走，只要能拐就有人要。
“那我得先回去闹一场。”
温娇有些心动，迅速开始琢磨起提高成功率的方法，见徐墨阳有些好奇的看过来，小女郎有些得意的哼哼两声，把自己琢磨的关窍跟好朋友说了。
“我若是直接提出来，爹娘肯定觉得麻烦，可我若是闹着要独自出门，最后扯不过爹娘，赌气说要女侍卫，那他们便很可能同意。”
得意洋洋的温娇像是只神气的小羊，让徐墨阳震惊的同时又忍不住想rua脑袋，对于孩子来说拿捏爱自己的父母或许是一种本能，但这个小姑娘是不是有些太聪明了？！
“鲁迅的名言果然永不过时。”
徐墨阳小声感叹一句，冲着鬼鬼祟祟的小手轻轻一敲，小女郎便迅速恢复了乖巧的模样，好像刚刚想试图摸猴的人不是不是她。
“……你刚刚说什么啊？”
慌乱的小丫头没话找话，她的好朋友知道很多东西，但总会说一些奇奇怪怪的话，大部分时候她根本听不清。
“……没什么，你要不要吃糖葫芦，我家今天准备做。”
这下转移话题的成了徐墨阳，糖葫芦是在宋朝才出现的，出于某种情怀，徐墨阳将其山寨出来，虽然价格不菲，但堪称哄小孩的利器。
“吃，我要林檎的。”
小孩子的注意力还是很容易转移的，当然也跟温娇本就没想刨根问底有关。
“你可真会吃。”
成功分散注意力的徐墨阳悄悄长出一口气，一边毫不客气的戳戳温娇的婴儿肥，一边跟上温娇听到糖葫芦顿时快了不少的脚步。
不换话题又能怎么办呢，难道告诉温娇，在很久很久以后，会有一位文豪写下一段话？
【中国人的性情是总喜欢调和折中的，譬如你说，这屋子太暗，须在这里开一个窗，大家一定是不允许的。但是如果你主张拆掉屋顶，他们就来调和，愿意开窗了。】
在心里默默念了一遍，徐墨阳不得不佩服这位先生对人性的精准剖析，又感叹了一下小姑娘的聪慧，浅浅担心一把自己可能会把人带歪以后，就跟温娇严肃的讨论起糖葫芦的个数。
毕竟这个时代的苹果虽然不大，但温娇的年纪和肚子也不大啊。
“不行，吃完你就吃不下饭了！”
徐墨阳摇摇头，坚定的拒绝了对自己的食量一点没数的温娇。
“我可以！”
温娇很不服气的说道，声音脆的就像是她准备吃的林檎。
“不，你不行。”
“我行！”
“不行。”
……
两人斗了一路的嘴，最后还是欺负小朋友的徐家郎君获胜，温娇只能吃两个小林檎糖葫芦，不过作为补偿，她今天可以在徐家吃午饭，还可以带走一个酒楼立体拼图。
徐墨阳为了哄这个小丫头，也算是下了血本了，其实到现在，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莫名其妙就跟温娇熟悉起来的，可仔细想想，两人似乎还真的有这样那样的缘分。
“好哦。”
温娇进徐家后更是没了什么形象，熟门熟路的拖出自己的躺椅，央着秦娘子帮忙擦了灰，整个人就往上一躺……没把握好倒下的角度，撞到了手。
“哎哟。”
小姑娘撩起袖子，看到自己红了一块的手腕，冲着徐墨阳的方向瞥了一下，大眼睛里便飞快的带上了泪，本来挡在喉咙里的呜咽声也断断续续飘了出来。
【三，二，一。】
温娇在心里默念着，在最后一个数字落下，她的袖子连带着手臂被轻轻提了起来。
“怎么了？”
徐墨阳有些着急的问道，这个小丫头比自己在现代的妹妹还娇气，关键是长得也好看，以前不熟悉的时候还没什么，现在他对泪眼汪汪的温娇根本没什么抵抗力。
“疼……撞到了……”哥哥……
最后一个称呼被吞回了口中，徐墨阳拒绝了她爹娘认干亲的提议，所以两人的感情再怎么好，也不能直接叫哥哥。
毕竟，谁知道有心人散播出去的，是哥哥还是情哥哥呢。
“不哭不哭，我们温娇是坚强的小孩……”
徐墨阳有些麻爪，要是真的是自家的亲妹妹，把人抱抱拍拍背也没啥，可温娇虽然被他当成了亲妹妹，但这个时代的男女大防……
“呜……给我……呜嗝~涂药。”
温娇被徐墨阳这么笨笨的一哄，心里突然多了些真实的委屈，还算智的没有叫出那个亲近的称呼，只是一个劲儿的往徐墨阳身上粘，弄得堂堂徐七郎手脚僵硬，只能手忙脚乱的跟温娇保持距离。
温娇这下是真的想哭了。
“小祖宗，这几天先不要出来了，让家里给你把这块地方揉开……”
好不容易给温娇上完药，徐墨阳看看再次扁着嘴不她的小姑娘，只能化身没有感情的复读机器，直到温娇崩溃的点头才停下。
“因为温娇今天的表现很棒，特许你吃三个林檎糖葫芦。”
徐墨阳变戏法般拿出一串被糖浆裹着的，挂着丝丝甜香的漂亮苹果，每个苹果都只有乒乓球大小，而且去了皮核，小孩吃完也不影响吃饭。！！！
温娇已经不是三岁的小孩子了，在这个神妖鬼仙并存的时代，有些非人的存在会卖艺于民，虽然大规模杀伤性术法不能使用，但一些类似障眼法之类的小法术却是没有问题的，徐墨阳这一手跟透明的没什么两样，温娇惊讶的点在于，徐墨阳居然会愿意让她多吃一个林檎糖葫芦。
要知道，上次她过来的时候，可是磨了徐墨阳快半个时辰，这个坏蛋哥哥都没松口。
满家子嗣单薄，金母多年来也只有一儿一女，温娇固然受尽万千宠爱，但作为高官和事业型女性的结晶，便注定了她不会得到太多来自至亲的关注，但温娇是个懂事的孩子，所以偶尔，只是非常非常的偶尔，会感觉有些寂寞。
弟弟出生以后，父母的目光难免被分走了许多，温娇很亲近弟弟，但有时候听到“你是个姐姐，要让着弟弟”的时候，也会感觉憋屈，有时候也会幻想着自己有的不是弟弟而是哥哥，到时候被让着的就成了她。
也因为本就不多的关注再次减少，温娇才想着通过离家出走来引起父母的重视，经过一番相当精密的计算，她成功的从宰相府到了大街上，本想着逛上一会儿便回家，谁知道后来居然冒出来一个人贩子呢。
再然后，徐墨阳出现了。
温娇毫不夸张的的说，当徐墨阳把自己从人贩子手中带出来，又一脚踹过去的时候，徐墨阳的身上是发着光的！
温柔（把她带出来的时候控制力道），细心（保护女子名节），武力值强（人贩子被揍得毫无还手之力），身材高大（冬天过了一米八五），还长得好看（丹凤眼的温柔男二面相），见义勇为（救她出来），这不就是她梦想中的哥哥吗！
虽然熟悉起来以后，才发现这个哥哥并不温柔体贴，有时候甚至还有些幼稚，也无法经常见到，还有些小心眼也不会哄人……但他是真的有把自己放在心上的，再说了，自己都在心里叫了哥哥，哪怕再不好也是自家的了，只能认栽。
一边想着，温娇一边小口吃着挂满了糖浆的林檎，悄悄看一眼叮嘱秦娘子不要放自己不喜欢配料的徐墨阳，只觉得自家哥哥修修还能用。
“快吃，吃完了还要吃饭，你吃不下我可以帮你的。”
看着凑过来的脑袋，温娇面无表情的拍开，咔嚓几下将所有的林檎吞到肚子里，转身就往饭桌旁走。
对不起我错了，谁要这个哥哥谁就带走，他已经彻底不能要了。
第87章 清明美食
清明时节雨纷纷，老少哭嚎祭祖坟。农人忙种瓜与豆，肚肠草草填冷盘。
不知不觉，便到了一年一度的祭祖日子，越是富贵人家祭祖的排场越大，徐墨阳仗着自己孤零零一人，只是象征性的祭拜一番，便兴冲冲的准备吃饭，对秦娘子担忧的目光视若无睹。
不然呢，本来就是孤单单来这里了，要是都吃不上一口好的，这日子过着还有什么意思。
从汉代的时候，寒食节就开始吃冷食，虽然徐墨阳更喜欢热乎的菜肴，但他也不准备挑战大众，索性在这之前便做好了不少卤味，保证丰盛又不失风味。[1]
青团，用艾叶压出汁水后揉入糯米粉，在里面加入喜欢的馅料揉成团子，常用的馅料是豆沙，墨阳专门让晴娘子捏了几个简笔画鲸鱼青团出来，准备待会儿表演一个大吃一鲸。
清明果，做法类似青团，只是糯米粉换成了米粉，馅料也更像是饺子馅，徐墨阳报了几个经典的韭菜鸡蛋馅，又玩心大起的弄了不少奇奇怪怪的配料出来，卤肉都算是比较正常的，吃的时候就跟开盲盒一样，充满了小惊喜。
最重要的是，因为盲盒都是按照徐墨阳的口味做的，所以绝对不会出现不喜欢的味道，不然就不是惊喜而是惊吓了。
撒子，看上去像是油炸面条，吃起来也是油炸面的口感，徐墨阳的评价是聊胜于无，主要是他的嘴已经被现代的各种小零食养刁了，不过作为传统清明美食，不感兴趣和没有是两个概念。
子推馍，子推饼，相似但不同的传统面食，前者雕花后者夹枣，属于清明节填肚子的主食，徐墨阳比较挑，吃的时候还要夹些肉菜，虽然看上去没什么传统风味，但好吃才是硬道。
润饼菜，俗称春饼包菜，润饼就像是烤鸭的荷叶饼，吃法也跟吃烤鸭差不多，区别只是包起来的是自己喜欢吃的菜，从生到熟都可以，就像是山东的大饼卷万物，不腻也饱肚子。
“星星，你说这清明吃冷食，有几分是为了省事？”
徐墨阳吃饱了就习惯胡思乱想，他闲着没事的时候喜欢跟小猴在长安随意晃悠，前两天他去了归义坊，因为比较靠外，根本没几户人家，倒是有一些田地被开垦出来，有农人在地里忙碌着，连汗水都来不及擦。
清明前后，种瓜点豆，农忙的时候恨不得一天都在地里干活，比起专门抽时间回家做饭，做些能存个两三天，凉了也可以填肚子的东西带到地头，自然是要方便的多。
也别说什么做饭是女人的事情，农忙的时候可不看性别甚至不分种族，从来都是男女老少全家上阵，你敢糊弄土地，土地就敢糊弄你的肚皮。
“吱。”不知道。
星星不用种地，星星什么都不知道。
“也是。”
徐墨阳摸摸星星的脑袋，打了个哈欠，准备回去睡个午觉，小猴眼疾手快的蹿过去，没两下就攀上了徐家郎君的肩膀，对着头顶蠢蠢欲动，最终还是没敢爬上去。
“长教训了？”
徐墨阳感觉到肩膀一沉，便扭头冲着自家猴子笑。
“吱！”
星星是个聪明的猴子，自从擅自爬到徐墨阳的脑袋瓜上，被徐墨阳摁着揍了一顿屁股后，便再没敢来第二次。
“我要睡午觉。”
徐墨阳对小猴趴脑袋其实没什么意见，但猴子闲不住，十次有八次都会把徐墨阳的脑袋弄成鸡窝，在严肃的跟星星沟通过，确定不能改掉这个毛病后，他果断取消了小猴趴脑袋顶的权利，当然偶尔悄咪咪一两次没关系，但跟上次一样又让他顶着鸡窝，那就是皮猴想挨揍了。
“叽。”一起。
星星的小爪子牢牢抓住徐墨阳的衣服，用行动证明自己的决心。
“那你睡醒了，要干什么自己去。”
徐墨阳无所谓的说道，作为一只猴子，星星聪明的有些过分，不是太复杂的事情说一遍就能解，要不是这是个唯物社会，徐墨阳都觉得星星是什么精怪。
“吱！”好！
定下简单的协议，一人一猴便高高兴兴的去睡午觉了。
“给我做碗鸡蛋面，放香肠的那种！”
寒食加清明的时间并不算长，但在吃了几天冷食以后，徐墨阳一大早就坐在了桌前，眼睛亮晶晶的盯着秦娘子，点起了难得的早餐。
“还是要吃口热乎的啊。”
徐墨阳眯着眼睛坐在椅子上，他刚刚吃了一大碗微烫的面条，连汤都喝了个干净，现在只想摊着，一下也不想动了，旁边的星星表情跟他如出一辙，只是面前摆着的是两个果核。
有些东西天天能吃到便觉得没什么，只有突然失去以后，才会明白它们的珍贵。
比如在这潮湿微凉的天气中的一碗热汤面。
“秦娘子，待会儿多买些笋子回来。”
这两天不能动明火，连赛过鹅的清明螺都没吃上，更别说鲜掉眉毛的腌笃鲜了。
“好。”
这几日郎君的胃口一日比一日不好，秦娘子正发愁呢，现在不怕徐墨阳点菜，就怕他没要求。
手上舀着让舌头跳舞的腌笃鲜，徐墨阳还心心念念着在锅里的辣炒田螺，清明时候的田螺没开始繁衍，正是最肥美的时候，想到以前夏天大排档的滋味，徐墨阳毅然拿出来所剩不多的辣椒，给自己来了一场酣畅淋漓的味觉享受，并做好了后面几天清淡饮食的准备。
“多放了辣椒果然好吃。”
徐墨阳熟练的吸了一口汁水，只觉得熟悉的火辣感觉一直从舌尖到了舌根，尖锐的鲜味让他不由眯起了眼，额头也随着田螺壳的增加除了一层薄汗。
“春笋加春螺，给个皇帝都不换。”
徐墨阳夹了一大筷子的油焖笋，只觉得糖尿病在冲他疯狂招手，胰岛素一个劲儿的上升，重油重糖的东西吃多了不好，但他止不住筷子，这种感觉就像是熬夜，一开始就停不下来。
“吱吱吱！”好辣好辣好辣！
小猴嗦完了自己的一小碗田螺，又盯上了徐墨阳碗里的，趁着徐墨阳不注意的时候捞了一个，却被辣的上蹿下跳，舌头伸出来，跟只小狗一样直哈气。
“都说了不能吃，就是不听话。”
徐墨阳看着自家星星的惨状，先是无情的嘲笑了一番，才把解辣的牛奶拿了出来，感觉自己嘴里在喷火的小猴也顾不上许多，直接把脑袋栽到了奶碗里。
咕噜咕噜咕噜……
“不许浪费。”
徐墨阳伸出去的手在看到奶碗里冒出一长串泡泡后便收回去了，这小猴丁点事没有，刚刚估计是被辣懵了没反应过来，现在……估计是玩心起来了。
小猴昨天才洗过澡，就算是大脑门栽到了牛奶碗里，牛奶还是可以喝的。
“咕咚咕咚咕咚……”
星星没说话，但看着渐渐下降的牛奶位，应该是听进去了。
“吱——嗝儿~”
喝完了一碗奶的小猴用爪子擦擦眼睛，刚张开嘴想说什么，就打了个响亮的奶嗝，因为及时低头，味道是什么样的徐墨阳也没感知到，只是看着被牛奶重新做了造型的猴头，徐墨阳想尽了过去的伤心事才没有让自己当场笑出声。
“赶紧去……洗个澡。”
短短六个字，因为憋笑愣是分了两段话才说完。
“吱。”
星星有些迟缓的应了一声，挺着明显的小肚子笨手笨脚的想往下爬，徐墨阳赶紧轻轻揪住小猴的尾巴，一叠声的让秦娘子去打水，清明过了以后天气一下子就开始热起来，在外面洗冷水澡遭不住，洗澡却是勉强可以的。
“别动了，待会儿你摔下去，要喝一个月的粥。”
徐墨阳故意把事情说的很严重，不过就星星现在这幅醉奶的样子，要真的从一米多高的桌子上摔下去，差不多相当于人从五层楼栽下去，一不小心就会爆炸。
“吱吱！”不喝粥！
小猴顿时清醒了过来，它找的这个饲主坏着呢，要是真的是意外也就算了，像是这种自己不注意作出来的事情，徐墨阳是真的能做出来让它天天喝白粥，然后自己天天端着大鱼大肉坐在它面前吃的事情来的。
“那就洗澡，你也不想一觉醒来，身上全是蚂蚁吧。”
星星的窝可是放在徐墨阳的床边的，这也就是说如果星星成了一只小脏猴，那逐臭而来的苍蝇蚊子蟑螂老鼠跳蚤虱子……徐墨阳一个都没法幸免。
徐七郎不行，徐七郎不可，徐七郎强烈要求星星洗澡。[2]
“吱吱吱！”洗澡洗澡洗澡！
小猴是被徐墨阳放在心尖尖上疼爱的，喝的牛奶里面都加了糖，而蚂蚁最喜欢吃甜食，要是把它当成了牛奶味的糖就糟啦！
星星陷入被蚂蚁包围的恐惧中无法自拔，洗澡的时候乖顺的不像话，从澡盆里出来以后擦擦毛梳梳顺，就又是一直油光水滑的小猴子。
“晚上我让秦娘子多做点田螺给你吃。”
自家的猴子自家宠，见星星吃到教训也认了错，徐墨阳也有些心软了，悄咪咪的告诉星星一个好消息，要不是星星的肚子还鼓鼓的，小猴当场就能给徐七郎来一段上热门的小视频。
#猴猴狂喜乱舞 . gif#
因为清明螺最好吃，徐墨阳这段时间是餐餐不落，辣椒在勉强支撑了几次以后终于消耗殆尽，徐墨阳虽然觉得没有辣椒的田螺没有灵魂，但还是找了两种替代的做法。
爆炒田螺加竹笋，口感酸酸咸咸香香。
蒜香田螺放花椒，不腻不麻老少皆宜。
叶娘子在徐墨阳吃田螺的时候敏锐的发现了商机，趁着田螺还没有开始生仔，放出了收购信号，不少农家因此获利，两道不加辣椒的田螺菜也成了徐家摊子的爆款。
大家都很高兴，只有吃不到田螺还屁股疼的大圣在生闷气。
第88章 合作养鸡
长安西街，徐家摊位。
“最后十份田螺，卖完没有了。”
李娘子熟练的吆喝着，脸上是两团常年不散的高原红。
“给我来两份，一份蒜香一份爆炒，今天怎么卖的这样快？”
一位客人边递铜钱边随口问道，他是徐家摊子的常客，在尝试了一次田螺以后便惊为天人，时常来买回去下酒。
“明天就不卖田螺啦。”
李娘子笑眯眯的说道，她有着一把明亮的好嗓子，即使说出了这样的噩耗也没法让人生气。
“……这田螺好像才卖了半个月吧？”
客人不是第一个听到消息的，但心痛的感觉却跟前面的人一模一样。
“田螺要下崽子了，且过了这段时间吧。”
田螺的繁殖期在春秋，徐墨阳不缺这一道菜的钱，况且下崽的田螺因为缺乏营养味道也不好，在叶娘子跟秦娘子商量后，两人都决定停上一段时间。
“这大街小巷，哪一个有你们这里的好滋味啊。”
客人听到这个出乎意料的回答，也没有再纠缠下去，只是深深的叹了口气，然后又加了两份田螺打包带走，用他的话说，就是反正都最后一天了，他得多吃点。
不全买了不是因为钱不够，而是怕被后面的人套麻袋。
好这一口田螺的人可不少呢。
“那再买些卤味回去就是了，这个是一年四季都有的。”
李娘子的声音柔和，却一点没有走后门的意思，客人不甘心的等了一小会儿，只能长吁短叹的买了个卤鸡腿，带着田螺回家去了。
他家一周能吃上一两回肉，娘子却是个节俭的，有什么好东西总是先给老人孩子吃，鸡腿买回去撕碎了放到粥里，妻子多少也能沾点荤腥。
“今天也没工夫做法，你们凑合着吃吧。”
兴许是被田螺明天下架的消息刺激到了，今天的客人来了一波又一波，大部分都还要的是豪华版煎饼果子，一直折腾到了敲钟声响才算营业结束，店里准备的食材大多都空了，面糊倒是还有一些。
叶娘子和各位娘子都累得不轻，在简单征求意见后，直接用现有的材料做了些煎饼果子，一人先发一个填饱肚子，再拿一个带回家去。
煎饼用干净的叶子包好，揣在怀里热乎乎的，娘子们结伴赶路，脸上是藏不住的喜悦，人生在世，不过吃喝二字，世间百姓，向来只求一日三餐。
“田螺没了，用竹笋顶上行吗，用做泡菜的法子做的笋，味道可好呢。”
叶娘子跟秦娘子商量着，不是不想弄些肉食出来，实在是春天万物生长繁衍，但凡不是实在过不下去日子的，都不会在这个时候入山林杀生，而虫子之类的又实在不怎么能登大雅之堂，那能拿出来的也就是春笋野菜之类的了。
“明天先摆一坛子过去，再给我带一竹筒粥。”
想到泡竹笋那种特殊的口感，叶娘子的喉咙不明显的动了一下。
“行，还要其他的小菜吗，野菜饼领的人越来越少了。”
春耕的时候到处都要劳动力，男人只要肯卖力气，怎么都能活下来，现在还在坚持领野菜饼子的已经很少了，毕竟徐墨阳这边的吃食实在是很差劲。
“先做些野菜饼和野菜包子出来，我看看哪个更受欢迎。”
能卖出去最好，实在卖不出去喂猪也是一条路，叶娘子看着只在春雷的时候浅浅下了几滴雨的天，想过年时从他乡的商人口中得知的闹蝗灾的消息，琢磨着今年应该多养些鸡鸭。
说来也怪，叶娘子幼年也是见过闹蝗虫的，密密麻麻飞舞的一片黄色 ，轻易便将农人一年的辛苦吞噬殆尽，可这次的蝗灾却没传出什么风声，也不知是上天有灵还是怎样，虽然吃了百姓的一些庄稼，却终究没成气候。
但叶娘子不敢奢望今年也有去年的好运气。
现在已是贞观三年。[1]
***
“要不今年多养几头猪？”
徐墨阳在纸上勾勾画画许久，才想出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若不是去岁传出太宗吞蝗虫的消息，他也不敢这么做。[2]
“怎么做？”
叶娘子知道自家郎君的脑回路一向弯弯绕，但从除虫到养猪是不是有什么不对劲？
“蝗虫聚集起来会变成黄色，黄色蝗虫有毒性，人不能多吃。”
对虫灾徐墨阳是真的没有什么好办法，如果早知道他会来到这个时代，那他当年选大学的时候肯定选中医或者农业，他能给出的经验其实也就是在小说中看到的那些，至于真实性……做些什么总比什么都不做要好。
“蝗虫喂鸡鸭其实比较好，但它们来得快去的也快，鸡鸭一天就吃那么多，赶不上。”
徐墨阳不是没想过出动家禽大队，但其中有着一个最大的问题——养多少只才合适，什么规模的鸡鸭集群不会生病？
家财万贯，带毛的不算，徐墨阳是想做贡献，不代表他乐意自己血本无归。
“把蝗虫抓了，磨成粉喂猪，每次放猪食的时候舀两瓢进去，好歹是个吃食。”
徐墨阳没说什么油炸蝗虫之类不切实际的话，这种吃法唐代九成九的人吃不起，以前看古代小说的时候总说蝗虫抵不过吃货的力量，后来查阅了数据才知道抛开数量一切都是耍流氓。
“收蝗虫的价钱不会太高，但好歹是个进项。”
徐墨阳能想到的点都写在了纸上，说起来不多，但看着也是密密麻麻的一大片，叶娘子郑重的接过了纸张，想要确定徐墨阳说法的真实性。
“我不能保证，因为我也没有试过。”
徐墨阳对质疑表现的很坦然，毕竟他从小到大，蝗虫也就在网络上看到过图片，要不是以前还会看一些小说，他一个字都憋不出来。
“但不管怎么样，结果总不会更坏了。”
徐七郎细细的跟叶娘子分析：若是蝗虫粉真的有用，徐家养的猪便能多上几斤肉；即使蝗虫粉没什么用甚至有害，损失的也不过是一些猪崽子，这个损失以徐家现在的经济实力可以承担，而只要他们放出收蝗虫的风声，或许便有不少人家能够活命。
“人命是很贵重的。”
徐墨阳不记得这句话自己说过多少次，但每一次他说的都很认真。
“……要不再养些鸡鸭。”
叶娘子沉默了一会儿，问道，这是她心里早就有了的念头，现在说出来也只是通知，而不是向徐墨阳征求意见。
“当然要，不过最好不要养太多，容易生疫病……”
徐墨阳说着说着，眼睛便越来越亮。
“你说我们能不能在附近的村子里养一批鸡鸭，然后让村里的孩童捉虫过来换东西？”
徐墨阳越说越激动，合作养猪是没什么搞头了，但鸡鸭便宜，百来只也不需要多大的成本，自家养上一批，再让村里的每家每户养上三两只，也是很大的一笔数目了。
“这倒是可以试试。”
叶娘子琢磨了一会儿，也觉得此事大有可为，鸡鸭价贱，但喂虫子便能长大，村里人只要三只能养活一只就能赚钱，等到蝗虫来的时候也长到半大，到时候也能吃上几只蝗虫，小孩在村里读不起书也干不了什么活，若是能靠捉虫换些吃食，家里也不会反对。
“试试看吧。”
即使对蝗灾造不成什么影响，这些村人至少也能收获蛋和肉。
“我去列计划……对了，郎君，你的《毕玉传》写完了吗？”
出门的时候，叶娘子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身问道，然后就看到徐墨阳的笑容渐渐凝固了。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我出去……”
“快写完……”
两人同时张嘴又同时闭上，徐墨阳看着掩饰不住表情的叶娘子，控制着自己脚趾挖别墅的本能，挥挥手让叶娘子赶紧去做事，见叶娘子跟逃命一样消失在门后，才用双手捂住了脸。
太尴尬了！
少年郎的耳垂红的滴血。
《毕玉传》是徐墨阳写完《唐娘传》后的另一个脑洞，已经跟掌柜那边签好了分成，现在离下册的交稿还有三天，但徐墨阳至少还有两千字没写完。
别小看这两千字，即使徐墨阳用的是半白话文写作，写起来的时候也相当费时费力，他的速度一般是一天三百字左右，多了就感觉大脑被掏空，不然也不至于一年才写一本书。
综上所述，徐墨阳已经在截稿的死线上挣扎。
“叩叩叩叩叩——”
敲门声很柔和，徐墨阳却浑身一抖，很想不顾形象的把自己栽到被子里去，装作一只睡着了的，什么都没听见的大鹌鹑。
“叩叩叩叩叩——徐七郎，我知道您在家——”
门口的说话声打破了徐墨阳最后一丝侥幸，他把脸上比哭还难看的笑给收起来，勉强挂上面无表情的面具，一步一挪的到门口开了门，在看到那个矮矮的熟悉身影的时候，情不自禁的眼前一黑。
夭寿了！
催稿人真的上门了！！
救命！！！
“徐七郎，书坊那边已经准备印刷了，敢问您的稿子……”
来的人身形瘦削其貌不扬，说话的时候也是语气温和言语得当，但在徐墨阳的眼中却只有六个字——截稿死线来了！
“还差一些润色。”
徐墨阳努力控制着自己不要后退，真的不是他胆小，这是每个咕咕看到催稿编辑的本能反应，在现代的时候好歹有网线隔着千山万水，在这里的催更是真的上门啊！
哪只鸽子顶得住啊！
“……那三日后我再来。”
象征性的寒暄几句，确定徐墨阳会按时交稿，来人便脚步轻快的出去了，徐七郎在原地呆站了一会儿，立刻回到房间开始奋笔疾书。
啊啊啊啊怎么还有这么多情节啊！
第89章 买鸭崽
昏天黑地的写了几天，徐墨阳总算是赶在截稿的死线前把《毕玉传》给交了过去，连茶都不敢跟胖掌柜喝上一盏，那问有没有番外和新书的声音更是当没听见，离开了书肆的视线范围，步子才慢慢的缓了下来。
作为一只不擅长逃跑的咕咕，惹不起他还躲不起吗！
徐墨阳有些得意的想到，殊不知胖掌柜好大哥只是看着他的背影笑而不语。
居长安，大不易，知道了自家兄弟的居住地址，跑得了和尚难道还跑得了庙吗？
所以说，从来都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自觉逃过一劫的徐墨阳高高兴兴走在大街上，只觉得天也蓝了水也清了，连街边卖鸭崽的娘子都是那么的淳朴……嗯？！
鸭崽？！！
徐墨阳慢慢的倒了回来，看着用叫不出名字的容器装着的挤挤挨挨嫩黄色小生物，想到前两天听到叶娘子抱怨上次没说要抱窝，一时半会儿买不到鸭崽的事情，一时间竟有些不敢相信。
所以是叶娘子非酋，还是他欧皇？
“小郎君，您要买吗？”
卖鸭的娘子年纪不小，走街串巷眼光毒辣，扫一眼徐墨阳身上的料子就知道他有钱，见徐墨阳蹲在摊子前又不买也没赶人，只是后面远远走过来的娘子一身麻衣木簪挽发，应该是个会买做农事的妇人。
换而言之，那很有可能是她的顾客。
徐墨阳虽然穿得好又长得好，但周娘子心里门清，这种富贵人家娇宠着的小公子一般都是过来瞧个新鲜，顶多买上一两只当个有趣玩意，当然也有那手一挥全买下的，但周娘子怎么看徐墨阳，都不觉得他是那种人傻钱多……咳咳，天真纯善的小郎君。
“买。”
徐墨阳rua了两下鸭脑袋，沉迷于细嫩的羽绒划过指腹的感受，直到周娘子问话才回过神，想起自己最初的目的。
“不买就劳烦您往边上挪挪……您要买多少？”
周娘子的话卡在了半截，硬生生转了口风，徐墨阳也只当没听见她僵硬的转折，回忆了一下以前听过一耳朵的鸡鸭价格，摸摸自己的荷包，果断给出了回答。
“要是便宜的话，就全要了。”
虽然徐墨阳更喜欢吃鸡蛋，可论起消灭蝗虫的能力，还是鸭子更强一些。
“……啊？”
周娘子有些没反应过来，她家住在湖边，靠着卖鸭也算是小有薄产，这些鸭崽是家里崽子偷着多塞了孵化的鸭蛋，被发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才多出来的，今天带着走街串巷也不过是个运气，没想到还真的碰上了冤大头……呸，大客户。
“若是您都要的话，给这个数便好。”
周娘子仔细瞧了眼徐墨阳，确定他没有拿自己消遣的意思，也爽快的给出了一个实惠价。
商人逐利，但也要分人，这些鸭崽本就是计划之外的产物，若是惹怒了面前的小郎君，还不知要花上多少功夫才能出手，倒不如别贪心，挣一笔就收。
“我都要了，你家还有鸭崽吗，半大的鸭也行。”
鸡鸭都是很好养活的家禽，只要能保证它们吃得好，不生病，一个个便都能长得很快，徐墨阳想到自家日益消耗的卤味量，再想想即将到来的蝗灾，觉得还是能多买点就多买点吧。
就算什么都不会发生，卤鸭烤鸭红烧鸭也都是很好吃的。
“有倒是有 ，只是……”
周娘子家做的是鸭子生意，换成现代的话也即是生产商，盈利点包括但不限于售卖成年鸭，少量出售少年鸭，以及看季节的鸭崽和一年四季都有的鸭蛋。
她家做这一行已经二十多年了，每年孵化的鸭崽都是固定数量，半大的鸭子少少卖上几只还不影响什么，可若是全卖出去，今年的生产线就断了。
“能卖几只我便买几只。”
徐墨阳也没有为难人的意思，都是讨生活的辛苦人。
“这个时候还能孵鸭崽吗？”
成鸭的生意谈不了，鸭蛋还是可以预定一些的。
“能！”
周娘子的嘴巴比脑子反应要快，她直觉这是一笔大生意，这个小郎君能眼都不眨的拿出这么多的铜钱，已经足够说明自身的经济实力。
至于刚刚的那个女郎……维持好一个大客户，比一百个小客户都划算好吗。
“从今天算起，两月之内，你孵出来多少我要多少，只有两点要求。”
徐墨阳也懒得细想周娘子是不是被人派来的，该睡觉时就睡觉，大不了就去上吊，来到这个时代已经很糟心了，要是还拿了步步惊心剧本，那活着也没什么意思。
刚交完稿，徐七郎整个人就是一张表情包。
摆烂 . jpg
“您说。”
周娘子也郑重起来，他们家能平平安安这样久，最大的原因就是有自知之明，从来不会因为外貌年龄把人当傻子坑。
“你要送货上门，且一次不能少于十只。”
徐墨阳对这个时代最大的不满，除了没有电器互联网，就是这个即使是年年修整也就那样的道路了，像这种长期生意，包邮就成了必备的条件。
“没问题。”
周娘子都做好了听到苛刻条件的准备，没想到就是这两个小要求，当场便笑着答应下来，跟着徐墨阳回了徐家定契，听到徐家还想找养鸡崽子的贩子，还主动提供了消息换了一小笔中介费，于是莫名其妙的，最困难的家禽幼崽来源居然解决了。
徐墨阳高兴，周娘子也高兴，这么一笔大生意做下来，小儿子的今年的束脩就不用愁了，若是再勤快一些，没准连明年的束脩也能赚出来。
她家的儿郎是个懂事的，在读书上也颇有些天分，只要咬咬牙熬过这几年，定然会有一番大出息。
“郎君的运气可真好。”
秦娘子一边感叹，一边利落的将手里的黄鳝开膛破肚，虽然手上难免沾血，却因为动作行云流水而带上一丝庖丁解牛的美感。
“我也觉得。”
徐墨阳刚交完稿，正处于脑细胞的恢复期，也不想出去到处逛，便知躺在椅子上看秦娘子做中饭，间或搭上两句话，整个人看上去都有些懒洋洋的。
“这鳝鱼是焖炖着吃，还是找个别的吃法？”
黄鳝在唐朝有很多称呼，不过小老百姓没那么多讲究，习惯性的称之为鳝鱼。
“一半焖炖，一半做个新鲜吃食。”
这些黄鳝各个饱满肥厚，虽然处了颜值也不高，不过没关系，热爱美食的徐墨阳很包容。
“那我待会儿去那边打一份。”
秦娘子说的那边，是徐家雇佣的女郎们做工的地方，因为包吃，所以请来的厨娘也是极擅长大锅菜的，她会用抄起棒槌把黄鳝的脊骨砸成平整的一片，剁掉头尾切寸，下锅爆炝到鳝片翻卷，便倒上一些水，加入调料盖锅焖烧，吃起来软脆香浓，清新爽口。
有些菜是分量越大做出来的味道越好，比如这道农家鳝片，小锅做出来的味道天然就要差上一截，秦娘子自从领悟了这个道，又试探出徐墨阳只对食品安全和卫生方面有要求后，便时不时去雇佣地转转，有合适的菜便端一碗过来。
因为那边菜色的分量都是按照比人多上几分做的，倒也不用担心谁吃亏。
“行。”
徐墨阳也不矫情，兴致勃勃的指挥秦娘子豁鳝背，于是院子里多了一块钉了朝天钉的木板，鳝鱼被头顶朝上颚朝下套上铁钉，然后在颈部横着一刀深至断骨，再沿着鳝背直入刀分开骨肉，又从头到尾剔除另一边，取出鳝骨和鳝肠。
开始几次，秦娘子做的还有些不顺手，后面可能是找到了感觉，便越发利落起来，只是可惜了之前被宰杀好的几条黄鳝，做不成生煸蝴蝶片，只能凑活着红烧了吃。
“洗干净，然后晾干一下。”
地道的上海做法其实是用干毛巾擦干血水，绝不沾水，但徐墨阳心上不太能接受，所以还是洗洗比较好。
“……拍打的时候力气可以大一点。”
鳝背朝下，用刀背跟打大排一样从头到尾拍打，可以受热均匀，更易入味，徐墨阳自己做饭的时候自然不会这么讲究，但现在不是只动嘴不动手嘛。
“……用淀粉上浆……”
拍完的黄鳝被均匀的抹上细盐，切成寸段用淀粉上浆，然后锅中大火少油，加鳝背翻炒后放酒酱调料，起锅的时候再撒上一把白胡椒粉，两边鳝背翘起的“蝴蝶片”便做好了。
“好吃。”
“吱吱！”
徐墨阳细细品尝着相似的味道，就听到耳熟的叫声，一只有点眼熟的小黑爪子飞快的往盘子里伸去，被徐七郎下意识的用筷子拨开。
“洗手。”
也懒得问星星是去哪里玩了，只是指挥着一身脏兮兮的小猴赶紧去打自己，至少爪子和脸蛋要弄干净，不然一张嘴就是一口肉半口灰。
“快点，这菜凉了就不好吃了。”
蝴蝶片讲究的就是一个热出热吃的新鲜，放的时间久了，胡椒粉的香味挥发出去，鳝片的味道也会大打折扣。
“吱吱。”
见徐墨阳没有心软的意思，小猴冲着徐七郎很凶的叫了一声，便飞快的跑到秦娘子放好的水盆边洗爪洗脑袋，洗干净了还专门给徐墨阳看看，用实力演绎了什么叫做放最狠的话做最怂的事。
不听话不行啊，这个姓徐的，是真的会打猴屁股和猴爪爪的！
当天晚上，大圣吞着空气，对听话到有些谄媚的小猴恨铁不成钢。
好歹也是他的分魂，怎么就这么没出息呢。
第90章 槐花饼
俗话说鸡三鸭四，就是从鸡蛋变成小鸡的孵化时间要三周左右，鸭子要四周，想在不动用现有的钱财的基础上攒下一笔鸡鸭钱，时间不算紧凑，却也并不宽裕。
徐家铺子虽然卖的东西有些奇奇怪怪的五花八门，但其中的主要商品还是吃食，徐墨阳琢磨了又琢磨，最后把目光投向了槐花。
也就隔了一天的功夫，徐家摊子上便多了一系列与槐花相关的美食，槐花饭槐花饼，槐花粥槐花饺，槐花鸡蛋槐花糕……分量不大却颜值颇高，连装吃食的碗都是一水儿的白瓷，多点几份还能送货上门，主打的就是一个小资情调割富贵韭菜。
徐家给槐花的定位不是穷苦人家填肚子的吃食，而是富贵人家尝鲜的野菜，加上有意无意透露出的限时buff（槐花生长期只有半个月左右），成功将其变成了潮流，叶娘子每晚数着钱笑的合不拢嘴，一想到这些钱都是为了买鸡鸭又心痛的捂胸口。
槐花的货源叶娘子也没刻意去找，跟自家做工的几十个娘子说上一声，再设一个临时收购点，旁边找个大嗓门的娘子无限重复槐花的收购价，原材料自然会不断送上门。
兴许是青黄不接的狠了，收购点设置了五六天，徐墨阳有次心血来潮的想要出去转转，好家伙，几个坊愣是一朵槐花都没看到。
“郎君若是想看这花，出城去远些的村子或许还行。”
赶车的大娘姓吴，看上去年纪很大，精神头却很好，这几天的槐花收购风潮她也听说了，自家的小崽子们摸完了家里的槐花不算，还跟人成群结队的去别处采槐花，看上去一次也弄不了多少，前两天她一算才知道，都能买一斤肉了。
“外面的村子就不摘来卖钱吗？”
这边人挣钱的疯劲儿他是见过的，跟现代随便找个工作就能活不同，这个时代的百姓收入大多是固定的，又因为习惯了多子多福，确定什么能稳定挣钱后真的是全家上阵，不然之前也不至于光是处野菜就雇了那么多女郎。
“所以说要往远处走嘛。”
吴娘子说的所当然，又转身拿走了丈夫的旱烟杆，徐墨阳看着一瞬间就蔫巴了的吴翁，忍了又忍才没笑出来。
“这槐花是能挣钱，但存不久啊。”
吴娘子看了一眼跟自己闹别扭的老头子，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她家这口子以前被抓去打仗的时候，钱粮从来都是一点不剩的寄过来，虽然瘸了条腿，但好歹平安的回来了，也不知道怎么就总觉得自己是个拖累，弄得她出来挣钱还得带着他，生怕一个想不开就……不过现在总算是有些人气了。
“有些村子听到了消息，但走过来都要两三天，到了长安槐花都坏了，也就只能自己摘了吃一些，若是碰上不喜欢的人家，可不就还能看到些槐花？”
就像她最近挣钱，不也是挣个帮忙运槐花的辛苦钱吗，也就自家老头子不省心，明明都在车上给他单独隔了一个位置，还老是莫名其妙的。
“那就去徐家铺子看看吧。”
徐墨阳看了眼说的兴致勃勃的的吴娘子，又瞧了眼整个人都散发着自闭气场的吴翁，果断选择去瞧瞧自家铺子现在的状况，当然，肯定是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的。
“城外有些远，我手头有些铜钱，去点一份槐花的吃食，也算是看到了槐花。”
这个由不算完美，却也说的过去，吴娘子也没多想，赶着车子就转了个弯，一路送到了离徐家铺子十米的地方才拿钱走人。
不是不想送到门口，实在是挤着的人有点多，吴娘子身家单薄，出了事情赔不起。
车子咕噜噜的走在回家的路上，吴娘子将干粮掰下来一块塞到吴翁的嘴里，却听到吴翁难得的开了口。
“我来赶车吧。”
声音有些陌生也有些沙哑，却是实实在在被听见了的，吴娘子的手一顿，一小块干粮就这么落到了车边，又顺着弧面咕噜噜滚到了地上。
“你……”
吴娘子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只是红了眼眶。
“这些日子，是我错了，以后我们好好过日子。”
吴翁的眼眶也红了，他年少去服兵役，自此大半辈子都耗在了军中，好不容易熬到快回家，却又断了一条腿，回去后又因为跟孩子们相处尴尬，一时便钻了牛角尖。
“以后我们轮着赶车，总是饿不死的。”
吴翁是听到徐墨阳说要买槐花吃食的时候想通的，看不到远方的槐花，就去买一份带花的吃食，那他现在没了一条腿，做不得什么重活，也并不是挣不到钱粮。
“呜——”
吴娘子终于忍不住哭出了声，她为了养活孩子常年劳作，养成了大脾气大嗓门，就连哭起来也跟火车鸣笛一样，听在吴翁耳中却只觉得心酸。
十五从军征，八十始得归。
道逢乡里人，“家中有阿谁？”
……
“给我一份槐花肉饼。”
说了要买槐花食品就一定要买，徐墨阳很懂礼貌的排着队，顺便竖着耳朵听周围飘出来的八卦，什么小女娘被拐子拐了，大伯子打断了拐子的三条腿；东边人家老是听到奇怪的叫声，应该是得罪了大；双叉岭那边有熊哭虎叫，也不知道是哪个妖怪……
不知道为什么，交谈的内容越发往东方玄幻方向一路狂奔，徐墨阳对这些也挺感兴趣，一边听一边走，不知不觉便轮到了他点单。
“要辣吗？”
守在灶台前的是个三十多岁的女郎，容貌并不多么出色，但强壮的臂膀，健硕的体型非常符合人们对厨师的刻板印象，也很好的掐断了一些不法分子的心思。
“不要。”
辣椒还不能大规模的应用，这边的辣味大多来自用茱萸做的辣子油，不过小徐墨阳不放辣椒跟这个无关，他只是单纯的吃不太惯辣味的饼。
春饼之类的另算。
“好。”
吕娘子简单的应了一声，将旁边提前包好的肉饼放到锅里开始煎，饼子用的是三合面，口感一般，难得的是里面的馅料，是用鸡肉末混着槐花加了调料炒熟的，一口下去只觉得鲜香，因为一个只有巴掌大小，连孩童吃了也不撑肚子。
自从推出这个槐花饼，又冲着高门大户推销了一波以后，挎着篮子的丫鬟小厮便络绎不绝，张口便是十个打底，不得不专门分了一个人做批发的生意。
“钱放这边就好。”
见徐墨阳要把钱直接递过来，吕娘子赶紧指指旁边的盒子，这盒子分了上下两部分，上半部像个碗型，钱放上去以后，把盒子旁边的按钮一按，碗状的底部便会向两边分开，钱币便会落到下面，下半部分是上锁的保险柜状，没有要是只进不出，钱不沾手，保证了安全和相对卫生。
这是徐墨阳前些日子提起来的，没想到现在便用上了。
“好。”
徐墨阳也没多嘴说什么，外面的生意几乎是叶娘子和秦娘子一手撑起来的，他又是个不会随意在女郎面前晃的好青年，没多少人认识他实属正常，虽然有心人能打探到店主到底是谁，但一个不管事只分红的人又有多少价值呢。
“好吃。”
酥而不腻，卖这个价毫不亏心。
徐墨阳三两口把饼吃干净，看着排的长长的队，琢磨着还有什么能趁着谷雨推出来的限时菜。
回去就让秦娘子做一碟炒枸杞芽尝尝味道！
徐墨阳大半的心思都放在那曹文豪的油盐炒枸杞芽上，进门的时候也只是凭本能接住了飞扑过来的星星，凭本能迈过院中的摇椅，凭本能rua了把桌子旁温娇的脑袋……
嗯？！
徐墨阳来了个向日葵猛回头，才发现刚刚自己摸到的不是错觉，温娇正冲着他笑呢。
“你怎么来了？”
之前不是一关就是一两个月吗，这次丞相家心软的有些早啊。
“我饿了。”
温娇可怜巴巴的捂着肚子，却没回答徐墨阳的问题。
“真是欠了你的……跟着我吃还是要点什么菜？”
徐墨阳敲敲温娇的脑袋，还是认命的让秦娘子多准备一个人的饭，这小丫头的父母大方着呢，上次送过来的礼物够温娇在这边大鱼大肉的吃一年。
可恶，这个世界上的有钱人这么多，多我一个怎么了！
“我不挑食。”
小丫头眨巴眨巴眼睛，看上去像个乖巧的娃娃。
“不过最好有炸鸡块。”
可惜也只是像，小姑娘嘴巴挑着呢，就喜欢萌混过关。
“行吧。”
捏捏温娇的婴儿肥，徐墨阳让秦娘子做了大份的炸鸡块，省的回头星星看到了又跟他闹。
“香椿煎蛋，油盐枸杞芽，蒜香构树芽，酥炸花椒芽，再加一个榆钱饭，一个香椿拌豆腐，切半只卤鸭做荤，你还要加什么吗？”
徐家最近采购食材的时候主打一个品种丰富，至于数量……反正徐墨阳说的几道菜做出来，总是夹的起三筷子的，所以徐七郎是半点不担心浪费，谷雨时节就这么几天，这些特色食材错过了又要等一年。
“不用了。”
温娇努力让自己表现的不怎么惊讶，但这么多菜……她就没听到几个自己吃过的，有些倒是耳熟，可谁会把菜的这个部位拿来这么吃啊，就像吃桃子不蒸一样奇怪。[1]
“不用勉强自己，要是吃不下，回头单独让秦娘子做个蛋炒饭。”
小丫头是被人娇养着长大的，徐墨阳这边有条件，也不至于亏了她的嘴。
不过这些菜味道要是好，是不是可以做个谷雨宴出来？
长安的韭菜可多着呢。
第91章 又不是猫
“只有这些吗？”
徐墨阳看着不过百来只的鸡鸭，有些发愁。
这么点数量，撑死都造不成多大影响啊。
“还有几百只刚出生，养大一点送过来才不容易死。”
周娘子家做生意这么多年，讲究的就是一个守本分，这个时代没有科技发展带来的网络和必达快递，做的都是熟人生意，若是名声臭了，那这挣钱的路子也就断了。
徐墨阳也没再多说什么，在这个没有疫苗的年代，能弄出这么多活鸭崽已经很厉害了，只是他看过二十一世纪的大国工厂，便难免有些落差。
回去跟秦叶两位娘子商量了一番，没两日便到那离安化门最近的大安坊租了一处房子，买了石磨蒸笼之类的东西放过去，挂上了收虫的牌子，至于原本做虫饼的地方，正式跟槐花那边合并成全年野菜收购点。
收虫院的主要工作，就是收购各种虫子，一部分活虫被当成鸡鸭的口粮，剩下的过一遍开水，要么变成虫干，要么上石磨磨碎了，加水放到容器中压成虫块，回头按照一定比例加到猪食里，也算是给猪猪增加蛋白质。
蝗虫大规模集聚的时候会变颜色，那个时候的蝗虫身上便带了毒，人吃了可能会对身体不利，但猪比人的体积要大，抵抗力也相对强一些，况且只是辅料而不是主食，一般没什么的大碍。
说白了，抛开分量谈毒性，都是耍流氓。
你倒一斤砒霜到黄河里，难道黄河两岸的人喝了水就全死光了？
徐墨阳对虫灾了解真的不深，毕竟你不能指望一个从小到大都是城里长大的娃子知道这些事情，就连蝗虫有毒都是看小说被科普的，更别说基本没什么人感兴趣的除虫知识点了。
他能做的，不过让百姓尽可能的留下些什么，然后用这往日根本无用的蝗虫，来他这边换取一点活下来的物资，至于能活多少，又能活多久，只能听天由命。
“还能买到猪仔吗？”
徐墨阳认真琢磨了一下造谣蝗虫壮阳的可能性，最后还是遗憾的放弃了这个念头，毕竟这玩意是真的有毒，他还是有点良心的。
那这样的话，倒不如花些小钱买些猪仔回来，看能不能在不影响猪猪健康的情况下，试探一下虫粉能在猪食中掺杂的最大分量。
能经受住实验的猪多一只就多一份肉，经受不住实验的……说实话，徐墨阳很久没吃过烤乳猪了，材料都准备好了，偏偏都是一群命硬的。
首先他不馋烤乳猪，但是烤乳猪的猪皮真的很脆：其次他不馋烤乳猪，但是烤猪蹄是真的一绝；最后他不馋烤乳猪，但是烤乳猪真的好……
“啪。”
徐墨阳冲着自己的脸轻拍了一巴掌，咬牙切齿的骂道。
“你连猪的身子都馋，你下贝戋！”
肯定是好久没吃过猪肉了，他才不会这么没出息！
“能，只是价钱要贵些。”
秦娘子并不怎么感到为难，徐墨阳更多的各种奇怪要求都听过，现在不是她吹，但凡这大唐国境内有的，她多联系几个人，就算拿不到手，也能探听到东西的消息。
“不拘公母大小，价钱稍贵些也没关系，有多少收多少。”
小猪养起来长得快，大猪阉割以后能催肥，自家吃不下还有卤味摊子能消化，徐墨阳现在只怕吃虫粉的猪不够多，以及大量聚集可能会带来猪瘟。
后者甚至比前者更致命。
“养少了没效果，养多了一锅端。”
徐墨阳的脸都皱成了包子，旁边把他当攀爬物的星星看的有趣，也龇牙咧嘴的学起来，被徐墨阳敲了脑袋才飞快的溜了出去。
“也是个不省心的。”
徐墨阳瞅了眼干净的墙头，叹了口气，除了长的好看点，没有上进心没有武力值，要好吃好喝的伺候着就算了还是个玻璃心，以后要是真的进了林子可怎么过日子啊。
当年他奶奶骂人的时候，总会习惯性用方言的说一句“埋坛的搭意糕，意勾嚎勾督帽油”，转成普通话就是“卖蛋的摔一跤 ，一个好的都没有”，当年的他不以为意，现在的徐墨阳看着星星只想叹气。
这世上果然是有报应的啊！
“的确是个难题。”
徐墨阳跟星星的眉眼官司秦娘子只当没看到，可思考了半晌也只能苦笑，家财万贯带毛的不算，合起来养出意外的损失太大，可分散开来，光是食物供应就是一个难题。
现在的穷人家多 ，猪能吃的他们也吃的下去。
“等叶娘子回来，一起想想吧。”
徐墨阳想着想着就开始叹气，他脱离了社畜的处境，也不在被催更的时间段，为什么还要强行让思考呢？
算算年纪，他现在顶多就是个大学生，只需要主打一个恩格尔系数就好。
大彻大悟的徐墨阳选择暂时扔掉自己的脑子，趁着天还没黑出去撸猫，在出门前算算自己有多久没去看狸奴以后，他默默的把目光转向了本来准备做茶叶蛋的鸡蛋。
鸡蛋黄可以给猫咪补充营养，还能促进毛发生长，对猫猫来说是一份很好的礼物。
唯一的缺点是，蛋白全都只能进徐家人的肚子里……等等，他好像还没怎么吃过蛋白烧肉丸？
徐墨阳咽了咽口水，突然开始疯狂怀念这道菜，简单跟秦娘子说明这道菜的做法后，徐墨阳便带着用树叶包好的一大包蛋黄飞快的出了门，只留下秦娘子对着锅发愁。
郎君是个嘴挑的，可这肉丸非得用猪肉做不可啊！
徐墨阳不关心自己给秦娘子出的难题，只是高高兴兴的溜出去找小猫玩，看着猫咪排成一行乖乖吃蛋黄，只觉得高兴的泡泡不断从心里冒出来。
丢掉脑子以后，果然高兴多了。
那只有着粗尾巴的猫咪也混在猫猫堆里，毫不客气的炫了三个蛋黄，徐墨阳估计它应应该是饿狠了，毕竟只有一只眼睛，怎么也不像是能在抢食中占据优势的模样，卖萌应该也挺吃力。
阿欢看了看徐墨阳，悄悄摇了摇尾巴，缠绕在徐墨阳身上的黑气便如烈日下的薄雪，没一会儿便悄悄消融了，这黑气常人肉眼不可见，若是有道之人看见，只会惊呼一声凶邪之气。
“不能再吃了，小猫咪一次吃太多蛋黄对身体不好。”
阿欢正冲着第四个蛋黄跃跃欲试，面前的食物却突然变高，它下意识的抬头，就看到自己刚刚治疗过的人类一脸严肃。
它又不是猫！
“小猫咪一个星期最多吃三个蛋黄，你要是还想吃，等下个星期我再带过来。”
去了黑气以后，徐墨阳的身子轻快了几分，刚刚堵了些的鼻子也通畅不少，但因为变化有些细微，他根本没发现有什么不对，甚至还不如制止贪吃猫咪的情绪波动来的大。
“嗷嗷！”
我刚刚才给你去了凶邪，你不能恩将仇报！
阿欢有些气愤的叫道，要不是过了这个人类手的食物都会带上一丝特别的气息，它才不会一直守在这里呢，就连在“讙”的族群中，她都是特立独行的一个，还专门给自己起了名字的！
“看来是饿狠了。”
徐墨阳看着冲他龇牙的大猫猫，暗自庆幸自己早有准备，往刚刚带来的篮子里又掏了掏，摸出一个被裹了一层又一层的树叶包。
“来吃饭。”
徐墨阳只跟自家星星有默契，对猫咪的一切了解都来自于现代的网上吸猫，对于这种突然张牙舞爪的狸奴他能想到的只有两个原因，一个是疯了，一个是饿了。
“嗷嗷！”
算你识相！
阿欢看着徐墨阳将树叶一层层揭开，最后放到地上退后几步，才趾高气昂的上前准备填肚子，期间打走被诱惑的一二三只猫，吓跑了心动的四五六只橘，有些嫌弃的打量了猫饭好一会儿，才试探着下了嘴。
“慢慢吃，这份都是你的。”
徐墨阳家的猫饭做起来非常简单，鸡肉零碎和小杂鱼分开小火煮熟，去掉骨头鱼刺之类不能吃的地方以后剁成肉泥混合就行了，主打的就是一个天然健康，味道对阿欢这只假冒伪劣喵怎么样暂且不说，反正旁边的几只猫咪都吃的津津有味。
尤其是那只肥美丰满的大橘。
“这种年头都能把自己养的这么好，不愧是橘座。”
徐墨阳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rua了一把橘猫的脑袋瓜，然后就被这种满当当的手感给惊艳到了，这是跟rua猴完全不同的感受，没有星星那么蓬松，却是一大团沉甸甸的分量，却并不显得臃肿油腻，加上那一身油光水滑的毛……
一个字，绝！
徐墨阳飞快的rua了两把便收回了手，看着正在大快朵颐的猫猫们好一会儿才转身回家，还是看似遍地都是的猫咪，可仔细一瞧，就能发现有许多熟悉的面孔已经消失了。
“要好好活着啊。”
徐墨阳只能发出这种无用的祝福。
有些蔫吧的回了家，刚好秦娘子在试着做肉丸子，徐墨阳闻到鸡鸭肉的味道便没了食欲，也不打算再为难秦娘子。
“鸡肉直接炒了就是，这蛋白回头用刀剁碎些，放些豆腐给娘子们加餐。”
总共就这么些蛋白，送出去还怕被嫌小气，索性自家现在的雇工不少，直接消化得了。
“成。”
秦娘子露出一个轻松的笑，捞出一个卤好的鸭腿，几下剁成小块，熟练的调了一小碟酱汁，又将鸡肉焯水后用辣子油炒了，便是两个不错的荤菜，徐墨阳刚想动筷子，星星就气势汹汹的来了。
“吱吱吱？！”
你身上的味道是哪来的？！
完了，摸完橘猫忘换衣服了。
第92章 锦鲤很灵
“郑五娘，快来帮帮忙。”
王三娘看着不断轻微抖动的筐子，满脸的惊恐。
“来了。”
被叫出来的娘子长着一张严肃的脸，气质跟现代的教导主任迷之神似，出于一种神秘的本能，王三娘在最开始的时候甚至不敢跟郑五娘搭话，也就是相处的日子久了，才明白这其实是个热心人。
郑五娘迅速上前提起筐子，当着农人的面称了重，付过报酬后便戴上手套，面不改色的抱起筐子，小心的往几十公分高的锅里一放，锅下是熊熊烈焰，锅中是滚滚白水，筐中跟水接触到的地方抖动突然加剧，没一会儿便安静下来。
郑五娘仗着自己戴了手套不怕烫，将筐子拎出来翻了个身，抓着筐底又将筐子往开水中放，在筐全方位享受过一遍开水浴后，郑五娘才把筐子里的东西倒出来，赫然是一只只已经被烫死，或者奄奄一息的虫子。
“晾晒的工作就交给你了。”
王三娘害怕虫子，准确来说，应该属害怕密密麻麻挤在一起，活着的虫子，像这些死了的倒是没什么，所以郑五娘在跟王三娘商量以后，果断将晾晒和收购两个环节进行分工，郑五娘减轻了一些工作量，王三娘也不必直面恐惧，皆大欢喜。
“好哩。”
王三娘高兴的应下，利落的把虫子用大勺暂时分堆，放到她们自用的小竹筐里，然后把竹筐放到锅中，加了几块柴火把火烧旺。
刚刚的烫虫只是削弱它们的行动能力，防止虫子被倒出来以后立刻跑路，等人走了才是真正弟弟处步骤，每一筐子的虫至少要在滚水里待上两百下，然后才能被倒在竹匾上晒虫干。
虫子的种类很多，什么蝗虫蚂蚱纺织娘，王三娘甚至看到了苍蝇蚊子和蚯蚓，她们这边收虫都是不到十斤的小生意，向来是小孩抓着充数的。
旁边那院子才是大批收虫的，她前两天亲眼看到有人赶着驴车过来，上面放着几个半人高的竹筐，也不知是捅了多少虫窝，她悄悄去瞧过一眼，好多手指粗细的白虫。
“这一批做完，又要去拿些材料了。”
郑五娘说着便叹了口气，她不耐烦这种晾晒的琐碎工作，也不喜欢跟人打交道，偏偏虫饼不是只用虫子就能做的，主家也不肯一次给太多材料，据说是之前有女郎把做虫饼的麦麸偷着带回家吃了。
“你跟在我后面就是了。”
王三娘听出了郑五娘的意思，停住正在翻晒的筷子，给了郑五娘一个大大的笑脸，看起来有些傻乎乎的，却让郑五娘实打实的松了口气。
别看王三娘怕虫又年纪小，人家可是一等一的交际好手。
现在想想，当初可真不应该在心里说三娘娇气。
“这几天我家有个亲戚回来，到时候我们一起去楼子里？”
王三娘出门走了两步，又转身扒拉着门框把脑袋探过去，吓了郑五娘一跳。
“……好啊，你家亲戚是？”
郑五娘不喜欢跟太多人打交道，但不代表她不喜欢热闹。
“他是个说书的，来长安讨生……”
话音未落，王三娘便走远了，她是个风风火火的性子，有什么事情是立即要去做的，郑五娘看着王三娘的身影消失在拐角，笑着摇摇头，把门给关上了。
说书啊，自从成亲后就再也没听过了。
***
也许是环境好虫子多，也许是人们真的缺钱，总之收虫子的消息一放出去，两个小院便排起了长队，不过几天的功夫，第一批虫饼就做出来了。
猪喜不喜欢徐墨阳不知道，反正口粮就这么多，每天也没有什么剩下来的，也没有雇工反映猪有什么不舒服的迹象，这就够了。
还是那句话，在这种灾荒年头，人会将能吃的都吃了，实在不能吃的才舍得喂猪，也就是徐墨阳这边管得严，又再三强调虫子的毒性 ，不然别说麦糠，连虫饼都有人敢带回家当粮食。
时间就这么过着，转眼便又入了夏，收虫的人流量也逐渐稳定下来，徐墨阳这里也渐渐摸清了在猪仔对虫块的最大承受值，但因为猪猪数量有限，收购量依旧稳定大于消耗。
徐墨阳倒也不在意，只是叮嘱秦娘子要小心保存，防止虫块受潮，不然花了钱买来的东西只能用来堆肥，着实有些可惜。
他除了偶尔提出建议，是不管摊子那边的事情的，毕竟一个团队最忌讳出现两种声音，而且人贵在有自知之明，不是那块料，就乖乖当个投钱的吉祥物，到时候分红也一样少不了。
徐墨阳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对钱其实看的很淡，毕竟他奉行的观点就是儿孙自有儿孙福，今年清明还给自己烧了不少纸钱，以后每年来上这么一遭，到地底下的时候也就够花了。
一边想着，徐墨阳淡定的把“劳资蜀道山”几个大字划掉，有些知识是真的不能了解，你一多了解就会刻进DNA里，这辈子都忘不了，时不时跳出来扎你的心。
不过话说回来，这句话倒是可以写一个爱情故事……
徐墨阳想着想着便入了神，作为一只现代社会成长的鸽子，脑洞大和喜新厌旧简直就是基本技能，突然冒出来的灵感不能细想，因为你越想就越觉得之前的故事不香了，就像是到手之前小甜甜，到手之后牛夫人一样。
【世间之山多，数不胜数，然有一山，却是一地人独有，译为“劳资蜀道山”。】
徐墨阳控制不住的写下这个开头，然后对这个故事疯狂心动，写过了门当户对的风花雪月，写完了欢喜冤家的青梅竹马，现在写写暴脾气和看着张狂实际怂的一对也很有意思啊。
至于之前的打算……等有空的时候把大纲细化一下，然后下次再写吧。
徐墨阳眨眨眼睛，飞快的开始设计人物形象，毛笔用的还是有些不顺手，回头再多收购几只大鹅吧，铁锅炖大鹅的滋味也挺不错的。
话说回来，要是有一个古代版的养猪能手上门自荐就好了，他不挑的，只要这个人能让五十头猪的死亡率降低到百分之十以下就好。
他没什么大目标，就想养上三百六十六头猪，想吃猪肉的时候随时能吃上。
实在没有养猪能手的话，大规模养殖鸡鸭的也可以啊！
徐墨阳乱七八糟的想着，主角的设定不知不觉就养殖方向走了，就连剧情主线也从剧情变成种田，等徐七郎回神的时候，故事梗概都设定完毕了。
徐墨阳：……
这大抵就是天意吧。
***
戴着金簪的温娇偷偷摸摸的凑近门口，身后跟着几个大摇大摆的女侍卫，守门的老王额角跳了跳，将还剩一口的酒往地上一撒，整个人往旁边一歪，三个呼吸以后就响起了呼噜声。
温娇快手快脚的出了门，琢磨着什么时候跟爹娘提上一嘴，这门房也太没警惕心了。
老王：……
丞相女出了门，便熟门熟路的点了个顺眼的车夫，叫他往延康坊走，身后的几人对视一眼，除了一个女护卫挤上了温娇的车，其他人同样熟练的叫了一辆车坐上去，两车前后距离不过五米，有什么意外情况也反应的过来。
“徐七郎……”
徐家门没关，温娇熟门熟路的走了进去——长安城中的平民坊市中住的人家，白天大多都是不关门的，关了门会被认为是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温娇来的次数多了，也逐渐适应下来，从视线的死角走到后院，看到徐墨阳正躺在椅子上睡觉，便悄悄拿了根墨绿的草去扫他的鼻子。
“……你……啊啾！”
徐墨阳被日益熊化的温娇弄醒，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张嘴便是一个喷嚏，好在及时用手掩住，才没有发生什么不雅观的事情。
“胆子肥了啊？”
徐七郎看着面前跟洋娃娃一样精致的小女郎，两边的嘴角缓缓上提。
完蛋，把人惹毛了！
“我去看看……”秦娘子在做什么。
温娇讪笑一下就想溜，可惜小短腿的迈动频率有限，还没到前面就被徐墨阳抓了回来，温娇并没有放弃希望，她用眼神向跟来的护卫们求助，可惜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怎么样，没有一个护卫注意到这边。
“你听我狡辩，不是，解释……”
温娇试图拖延时间，徐墨阳却只是维持着那个让她有些毛骨悚然的表情，之前不管是被揉乱头发，敲毛栗子，还是被打手心甚至打臀部，徐墨阳都是这个表情呜呜呜。
“好，你狡辩吧。”
徐墨阳也很想听听温娇能说出什么由，不然今天就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这么大的姑娘，打屁股不太合适，打手待会儿不好吃饭，往哪里下手比较好呢……徐墨阳把温娇从头扫到脚，宰相女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寒战。
支支吾吾了半天，温娇什么都没说出来。
最后这件事情怎么解决的没人知道，护卫们和秦娘子只看到等温娇跟徐墨阳出来的时候，还是亲亲密密的好兄妹，甚至温娇还主动让了一个炸鸡翅给徐墨阳。
那可是炸鸡翅啊，温娇弟弟想要，差点在地上撒泼打滚都没能拿到手，他们小姐为了独占甚至学会了爬树的食物啊。
这不是普通的炸鸡翅，这是王维的鸡翅！
“七郎你要找养猪的人吗，回头去我家许个愿吧，我家养了条鲤鱼精，可灵啦。”
温娇听了徐墨阳的烦恼，主动提议道。
“……算了，我觉得这件事情得靠缘分。”
徐墨阳琢磨着什么时候给温娇科普一下常识，虽然在古代讲究一个封建迷信，但也不能真的相信有妖魔鬼怪啊？！
温娇见徐墨阳对锦鲤不怎么感兴趣，也没有再说下去，吃完饭又在这边跟星星玩闹了一会儿便回家了，在经过门房的时候不小心落下了一个烧饼。
“……徐七郎那边想找一个能养猪的人，但一直找不到……那边的待遇可好啦，我偷偷去看过……最好是女郎，年纪倒是无所谓，秦娘子和叶娘子只招女郎，男人有些麻烦……”
温娇跟花园池子里的锦鲤絮絮叨叨，大多数鱼对她的烦恼都不怎么感兴趣，只有一条通体金黄的小鲤鱼在她面前停住不动，跟现代被喂成猪的鲤鱼不同，它身形修长，尾巴宽大，十足的灵动。
【……问问有没有擅长……妖精，这边待遇从优……吃人的不要……女妖优先……】
温娇一走，鲤鱼精便从水里吐出几个泡泡，找来了一只擅长传话的鸟儿，把要求跟它说了一遍，才悄悄沉到水池子里不见了。
这鸟儿飞的可快，最多几天的功夫，东胜神州的小妖精都会知道这条招工信息。
一条官道上，一个老人正在赶路，他被长安的一位掌柜看中，来这边说书《石猴压山》。
第93章 茶叶虾仁
开新坑总是很有热情的，只要过了痛苦的写大纲和令人纠结的开头，徐墨阳简直就是灵感源源不断，完全不知道卡文两个字怎么写，唯一限他的，是没有电子版本的书写工具，不然一天一万五都不是梦。
这本书的爱情因为偏向市井，徐墨阳没事就往西街溜达，也不买什么东西，就捡着寻常人休息的时候，到那大爷大妈堆里掏出自带的马扎一坐，支起耳朵听他们谈论家长里短柴米油盐，虽然不怎么说话，但因为自带了一盘子蚊香，徐墨阳倒也没被人排斥。
甚至还卖出去了几个马扎。
并不是所有的话都能听懂，也不是所有的时时候都井水不犯河水，但徐墨阳还是从众人的谈话中知道了许多事情，在深夜中复盘以后便成了一个个暂时有用或者没用的知识，然后经过反复打磨改头换面，最终出现在《珍衿传》中。
珍衿，“劳资蜀道山”故事中的女主角，徐墨阳用肚子里不多的墨水纠结许久，才定下这个名字，取的意味便是真金不怕火炼，原本想用妗字，但这个字却并没有什么含义，还不如衣袖好听。
徐墨阳不信鬼神，但他觉得文字是真的有力量，以前读书的时候为了作业拼尽全力还没有太大感受，直到自己真的开始写文，才明白为什么会有那么多鸽子：）
“吃饭啦。”
秦娘子又双叒叕让写字的手停了下来，徐墨阳几乎是欢天喜地的从房间出来，连脸上不小心被甩上的墨点子都不在意了。
没办法，虽然时间很短，但他跟这篇小说的蜜月期真的已经过去了，如果说之前的灵感像是被打开的花洒源源不断，现在就是被用干净了的牙膏皮，使劲的扭啊挤啊才能弄出一点东西。
这种情况在现代有个更为贴心的说法——想咕了。
#你已经是根成熟的笔了，该学会自己码字了 . jpg#
“这是……”
徐墨阳没看到常见的鸡鸭肉，倒是看到了一道有些熟悉的菜肴。
“郎君说的龙井我也不懂，但这茶叶跟虾一起做菜我试了好几遍，这盘子的味道还不错。”
徐墨阳最近又在写稿，饭食上也没有多少挑剔，秦娘子便借着这个机会把手上的事情给清了清，抽出时间去研究新菜。
这道茶叶虾仁就是她最近研究的成功菜品之一。
茶叶用水泡开，活虾去壳挑去虾线后用黄酒简单腌制，等茶叶水凉后捞出茶叶，将虾仁放于茶水中浸泡小半个时辰左右，热锅冷油下蒜片爆香后捞出，虾仁沥水后放入翻炒，再加入之前捞出的茶叶进行翻炒，等到虾仁熟后便可捞出装盘。
说起来做法简单，黄酒茶叶茶水虾仁的比例都要搭配好，秦娘子为了减少损失，一次实验只放两三只虾，就这样也折腾了不少钱粮出去，好在失败品也都被叶娘子随手混了泔水喂猪，倒是没有多少食物浪费。
“好吃。”
徐墨阳尝了一口，眼睛便亮了起来。
来到这个时代，他最常吃的就是鸡鸭羊肉，还有各种鱼虾，据说在唐朝吃鲤鱼犯法，因为跟皇帝的姓氏重名，但就他观察和悄悄打探来看，这事讲究个民不举官不究，毕竟百姓要活命就得吃东西，不然等他们饿疯了的时候，可就是天街踏尽公卿骨了。
“回头可以多做几次。”
徐墨阳的口味偏好浓油酱醋，但来到这个调料略少价格稍贵的年代，也开始学着品尝食材的本味道，这个年代可没有饲料猪农药菜，全都是纯天然有机绿色无污染产品，碰上没劁过的猪肉这一类可能让人有些绝望，但碰上新鲜的鱼虾之类，味道简直绝了！
“这个简单。”
秦娘子并不怎么为难，现在她们这边的食材处工作，都是被给女工们做饭的厨师顺手干了的，然后专门有人送过来，她这边要做的，也就是泡个茶炒一炒。
因为徐墨阳这边会多给一点报酬，所以厨娘也挺欢喜，她最小的徒弟是从灾荒中捡回来的女娃，五六岁什么都干不了，揽下给徐家送食材的事情，小姑娘才觉得自己没有白吃白喝，在吃饭的时候也敢放开了，就冲着这一点，厨娘觉得就算没有报酬她也干。
“想吃黄金蝴蝶虾了，明天炸一点吧，面糊薄些，油少些。”
徐墨阳跟星星争着吃完了虾仁，又从虾滑想到了火锅，在脑袋里的食谱中翻翻找找许久，翻出一道小孩也能吃的美食。
嗯，等他先吃上几顿，呸，试验几次，再把温娇叫来给她个惊喜。
妹妹嘛，总得哄着些。
徐墨阳目光朦胧，似乎透过不在这边的温娇看到了另一个女孩。
“我挑些肉厚的，吃起来不怎么腻。”
秦娘子利落的答应下来，这又是一道没听过的食物，也不知道能不能拿出去卖，从她这边交出去做法的菜肴都是有分成的，虽然她不缺钱，但谁会嫌钱多呢？
徐墨阳并不在意菜谱流出的事情，左右不管是卖成品还是卖方子，因为这个时代对秘方的看重，大部分利润都会归到他的手上，但也因为他肯把分成给出去，秦娘子和叶娘子都将食谱看的极紧，对她们而言，这不只是东家的方子，也是她们的方子。
吃过午饭，徐墨阳暂时没有继续挤牙膏的心情，也并不跟星星一样，这么大的太阳还能到处疯跑，想了半天索性回去睡了个午觉，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夕阳西下火云漫天。
【也不知道晚上能不能睡着。】
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 ，他刚来到这边的时候还有些不适应这种睡了午觉睡懒觉的奢侈行为，每次醒来的时候都有些头重脚轻，不是不舒服的那种，而是另一种形容不出来的，非常古怪的感觉，非要找一个相似的话，那就是醉氧反应。
而现在可能是适应了，每次睡醒了以后都是神清气爽，在现代因为睡眠不足导致的暴躁早已消失，要不是这个时代没有监控，秦叶两位娘子又极为可靠，他高低得怀疑是不是有人趁他睡着了以后偷偷帮他按摩了。
太阳带来的热度逐渐散去，习习的凉风吹来，徐墨阳用井水搓了把脸，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的皮肤好像比上辈子还好。
又等了一会儿，挎着篮子的秦娘子便回来了，娴熟的将扒了叶子去了皮的莴笋切菱刀片，三两下端了一盘莴笋炒鸡肉出来，又打了个金针菇鸡蛋汤，配一份赶早花大价钱买了做好的卤牛肉片，再抓上一把薄荷煮了水，又往里放了些蜂蜜，这顿晚餐便算是齐活了。
吃完饭，徐墨阳叫秦娘子烧了好几大锅水，先把到处浪的星星洗干净，又难得让自己泡了个澡，做出来自用的肥皂打遍全身，换了三遍水才跨出浴桶，可还是觉得少了点什么。
要是有帮忙搓背的人就好了。
徐墨阳以前去过东北，体验过当地特色的一套龙服务，想当年啥也不懂还嘴欠，一句“师傅您没吃饭吧”让他被搓了个五官乱飞嗷嗷叫，还傻兮兮的以为搓澡师傅下手都这么狠。
后来他搓澡的时候学会了闭嘴，才体会到其中妙处，本来想着忙完手上的工作就再去一趟东北，结果机票都订好了，自己被创到了唐朝。
也不知道自己这辈子能不能再体验一回搓澡。
徐墨阳一边擦水一边琢磨，越想越觉得前景大有可为，说来有些惭愧，别的穿越者来到古代，必然是发家致富打脸成亲一条龙，就他从醒来的地方赶到本朝首都花了一年多，目前也只是勉强做到了衣食无忧，在穿越者中他应该算得上是最差的一批吧。
“花洒得换了。”
进房间前徐墨阳突然想起了什么，转头冲着秦娘子说道。
“好。”
徐家洗澡大多是淋浴，徐墨阳从小说里得到的灵感，在院子里建了两个小小的淋浴间，淋浴间上面放着几个连起来的大水缸，最后一个水缸底部被专门打了孔，淋浴间里的开关是一个小小的木活塞 ，打开活塞，水就会顺着专门做好的花洒涌出来。
要洗澡的时候，就提前烧好热水，利用虹吸效应把水吸到缸里，虽然一次的量不算大，但一般洗个澡还是可以的，秦娘子和叶娘子之前还有些放不开，时间久了都体验到其中的妙处，加上冬天的时候徐墨阳是砌了火炕的，锅中便常年烧上了热水。
就是因为花洒是木头做的，所以隔一段时间得换。
“你给我进来。”
听到了秦娘子的回答，徐墨阳便抓着最近玩野了心的小猴进了房间，脸上难得没有一点表情，就那么盯着星星，硬生生的让小猴从愤怒不服的抗议声逐渐变小，小毛脸上露出一点心虚来。
“你知道做错什么了吗？”
徐墨阳想到今天看到的那一幕就心火上涌，那只狗缩在没有阳光的角落，吐着舌头一直流涎水，连滚到面前的筐子都要咬一口，这分明是狂犬病的症状，不好好躲着就算了，小猴居然还敢过去挑衅！
是花花世界看够了，想去阎王殿里走一遭？！
现代好歹还有狂犬病疫苗，这个时代有什么特效药？！！
一向好脾气的徐墨阳难得发了货，把小猴骂了个狗血淋头，见星星委屈的掉金豆豆，徐墨阳也感觉一阵心酸，也掉了泪。
虽然跟秦叶两位娘子相处的时间更久，但终归男女有别，很多事情他也只能闷在心里，可是星星不一样，它通人性而不会人言，懂人事又能长久相伴，若是真的没了……
当晚，大圣是被惊醒的，不甘心的挣扎许久，五指山却只是轻微的晃动几下，急的大猴子眼睛里全是血丝。
他头一次看到小郎君哭的那么惨，定然是受了大委屈！
第94章 热成了狗
赤日炎炎似火烧，野田禾稻半枯焦。农夫心内如汤煮，公子王孙把扇摇！[1]
热！
热！
热！
徐墨阳趴在竹席上，用尽了这辈子的自制力才没像小狗一样吐舌散热，他高估了自己对温度的敏感，也低估了长安的温度，家里的冰用多了脸色不好，两位娘子着急忙慌的把大夫请过来，那白胡子老头搭搭腕子看看舌，最后甩出一个听不懂的结论，他唯一知道的就是今天不能用冰。
天知道，他真不在乎日后会不会折寿，只想着能爽快一时是一时。
但两个娘子会哭啊！
也不多说话，就那么泪眼婆娑的看着他，也不耽搁手上做的事情，只是地上时不时多出一两个湿润的圆点，要是嚎啕大哭还好，徐墨阳是真的顶不住这种熟悉的年长人的无声伤心。
所以他妥协了。
然后他就被热成了狗。
“郎君，喝口蜜水。”
秦娘子端了个瓷杯过来，白生生的颜色看着就凉快。
“哦……”
徐墨阳蔫蔫的爬起来，难得没有伸手接杯，而是把头凑过去，就着秦娘子的手用吸管吸了大半杯水润嗓子，娇生惯养的小郎君看不出吸管的材质，芦苇？麦秆？还算其他什么中空植物的茎秆根叶？
无所谓，能用就好。
水是熟悉的薄荷蜂蜜水，进嘴巴后甚至没来得及到达喉咙，其中的微微凉气便消失的一干二净，徐墨阳有些勉强的咽下去，只觉得从心里烧起来的火跟加了油一样越来越大。
“出去玩一会儿，我睡会儿……”
徐墨阳勉强控制着自己的力道，不怎么温柔的点点星星的额头，头上的汗水不断的滴落下来，凉席已经跟空气是同一个温度了。
“太热了就去地窖躲躲，小门别关，不然有你好受的……”
徐小郎君在现代的时候不缺空调，来到这个时代也没怎么少冰块，直到现在不能使用任何降温工具，他才真正明白了什么叫空调是人类历史上最伟大的发明。
之一。
他承认自己娇生惯养细皮嫩肉，所以可以把他搬到凉快一点的地方去吗？
徐墨阳觉得自己都要被热迷糊了，宛若第一次被妹妹拉入汗蒸房以后，自家心大的老妹走的时候还忘了把他带走，弄得徐某人足足蒸了三个小时，出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是飘的。
睡吧，睡吧，睡着了就不用想这些了。
徐墨阳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只觉得自己似乎陷入了不长时间的光怪陆离，等到一觉醒来的时候，就看到了漂亮的晨光。
你见过凌晨四点的朝霞吗？我见过。
徐墨阳洗了个很长时间的澡，确定自己全身都干净了才顶着湿漉漉的头发出来，第一千零八百次想把已经到屁股的头发咔嚓成板寸，最后还是乖乖找秦娘子帮着擦头发。
最近秦娘子已经提出要多雇几个人来操持日常琐事，徐墨阳没什么意见，家务事这种东西谁干谁知道，他只提出了一个要求——要成过婚的妇人。
不是他普信，在这个四点徐墨阳的确算是个钻石王老五，虽然无根无基无权无势也没有亲族帮衬看着单薄了些，但有着一副好容貌又不缺钱，还没跟什么小娘子传出什么风流韵事，便已经超过这时代中产阶级以下百分之九十九的男人了。
徐墨阳对自己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若是招了十几岁的小娘子进院子，先不说情窦初开的麻烦事，女方名声那边首先就会受到影响，毕竟男未婚女未嫁又是朝夕相处的，说是清清白白谁信。
关键徐家也不算什么高门大户。
乱七八糟的想了一通，徐墨阳总算顶着一头乱七八糟的半干长发，重新回到了被好好过的，放着冰块的凉爽房间。
沾满汗水的凉席已经换了张新的，角落安排了几个冰盆，脚踏式的风扇让因为关闭门窗导致的浑浊空气被快速排出，室内充满了湿润的，冰凉的空气，徐墨阳自然的端过一碗冰镇后的双皮奶，凉意从喉咙口一直到胃里，总算是熄灭了连睡梦中都在燃烧的火焰。
好累。
明明昏昏沉沉的睡了一晚上，却因为大量出汗比没睡还疲惫的小郎君这么想着，他连一个手指都不想动，却没有一点睡意。
“郎君，吃饭。”
秦娘子贴心的把早餐端进来，在徐墨阳的床上支起一张小桌子，那种大学宿舍常用的床上桌，从菜肴到锅碗瓢盆都摆好才走了出去——徐墨阳对身边的人向来不吝啬，她的房间也放着冰块，不如徐墨阳这边的数量是因为大夫说她体寒，不宜贪凉。
一大碗鸡丝凉面，配一盘子黄瓜炒虾仁，水是冰镇过后的蜜水，主打一个透心凉心飞扬。
星星一大早就不知道去哪里了，徐墨阳也没多在意，把自己肚子填饱了，短暂的担忧了一下冰块降温的湿气问题，便把目光移向了还缓慢扇风的人工风扇上。
风扇其实是大号蒲扇的样子，有一根管子还是什么……总之穿过墙上新打出来的洞连到外面的踏板上，人踩踏板蒲扇上移，不踩以后蒲扇自然下沉，一上一下带风出来，基本没有技术含量，徐墨阳这边找了些孩子过来踩，半个时辰只消耗几口杂粮饼，还要竞争上岗。
徐墨阳琢磨着回头可以让匠人过来看看外面的踏板，最好是能做成类似自行车的样式，看看能不能借助水力之类的转动，也省的让人晚上还要干活。
人不睡觉，身子骨哪里长得好呢。
“里面的风扇可以做成现代的扇叶，到时候找人来看看……”
徐墨阳并不知道风扇形状的制作原，但匠人肯定感觉的到其中的差别，他能做的就是尽可能的从自己的脑袋里挖出更多的资料，减少匠人的制作难度。
本来还打算写些文章的，现在只好往后继续推了。
徐墨阳绘图的间隙，脑子里突然闪过这个念头，转眼便被抛在脑后，甚至因为有正当由而更加直气壮，还庆幸自己之前嘴巴紧，几次跟胖掌柜谈天说地都没把自己写了新书的事情说出去。
殊不知他那好大哥对他的咕咕现状已经有了了解，开始笑眯眯的跟催稿人商量什么时候上门了。
一本书不过两三万字，他兄弟是个才思敏捷的，一日八百字小菜一碟，按照这个速度，至少两月出一本新书没问题。
胖掌柜想的直气壮，最后一丝良心用在了让催稿人的语气略微温和些上。
不写是不可能的，卫一真人写一本火一本，若是有正经事情也就罢了，可就他打探，那徐家的生意都是管事的女郎操持，他兄弟做的最多就是当个大街小巷到处钻的浪荡子。
这怎么行呢！
胖掌柜十分担心自家兄弟的名声，绝对没有一丝一毫的歪心思！
在胖掌柜念叨着自己的好兄弟的时候，徐墨阳激灵灵打了个寒战，有些疑惑的四处看了看，又摸摸自己的额头，确定没有生病，才继续绘图。
“我曾在一本古籍上看到过水亭，用工具将水引到高空，再顺着建筑的顶端流下……”
徐墨阳画图一直画到了房中光线模糊，晚上吃饭的时候还有些走不出来，兴致勃勃的跟秦娘子说以前在小说里看到的古代避暑神器，秦娘子也只是含笑听着，只是眼神中一片茫然。
“就像是我们那淋浴间一般，只是水不进花洒，而是房顶流下去。”
徐墨阳说了半天才反应过来秦娘子不懂这些，琢磨了一会儿，总算是想到了一个生活化些的比喻，果然看到秦娘子眼睛亮了，显然明白其中的作用，顿觉心满意足。
就是嘛，知识要交给懂的人听才有意思。
水亭的制作成本高昂，顶好是周边有一片湖水才方便些，所以徐墨阳现在也只是随口一说，左右现在吹冰块房间的降温效果也不错，若是真的想做水亭，等过几年灾荒走了也不迟。
徐墨阳不记得在哪里看过，贞观头几年是最艰难的，等到贞观十年左右，便有了盛世之相。
等那个时候，银子也应该存的差不多了，他想建几座水亭就建几座，若是长安城做不起，直接去附近有池塘的村子搭就是了。
晚上的菜色不算丰盛，吃了一个高笋炒牛肉，一个韭菜炒鸡蛋，非要说有什么亮点就是饭做成了水饭，不会吃着吃着便一头的汗。
快速解决掉晚餐，徐墨阳迅速打完洗漱之类的问题，便一头钻进房间不出来了，晚饭秦娘子没端进房间他也不好意思说，毕竟原本约定的服务内容里面就没有这一项，但吃完了还在外面待着？他又不是要蒸桑拿！
“对了，明日帮我约下书肆的掌柜，问问能不能早些或者晚些开门，我想挑些书。”
现在的商户开门时间都是有规定的，徐墨阳不怎么想顶着太阳出门，好在胖掌柜是他的好兄弟，他应该有点小方便。
“洗干净了再进来。”
星星今天吃完饭的时候才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窜出来，虽然看着依旧是毛发油光水滑的样子，但这么热的天，随便动动就是一身汗，不洗澡坚决不许进门！
“吱！”
星星也知道徐墨阳的性子，所以只是很大声的抗议了一句，便主动往水盆里跳，等到出来的时候，就成了一只瘦身猴，习惯性的甩甩毛变成炸毛猴以后，便高高兴兴的往房间跑。
这么晚它可不会出门，在家里形象就没那么重要了，明天让秦娘子帮帮忙，它又是一颗油光水滑的闪亮星星！
第95章 盘点生意
“……好的好的……一定准时……”
强撑着笑脸把催稿人送出门，徐墨阳才长出一口气，直接快走几步瘫在了摇椅上，刚刚还带笑的脸现在面无表情，若是在昏暗的灯火下足够吓哭小孩。
“鸡爪卤好了。”
秦娘子的声音传来，徐墨阳一跃而起，全然不见刚刚的低沉。
“星星最近今天都是早出晚归的，现在不太可能回来。”
见徐墨阳着急忙慌的模样，秦娘子悄悄分享了她最近获得的情报，最近年景不好，一天也没有多少爪子能收，偏他们家郎君和猴儿都好这一口，没少为了一个鸡爪斗智斗勇。
“那就好。”
徐墨阳骤然放松下来，刚刚跟催稿人对阵已经消耗了他大量的脑细胞，现在徐小郎君只想当一个无情的啃爪机器，一点都不想要继续思考。
双眼无神的啃掉了一盘子鸡爪，徐墨阳慢悠悠的打了个哈欠，回房间往床上一栽，没一会儿便传来均匀的轻微呼吸声，秦娘子悄悄在房间的角落放上冰块，出来的时候不忘把门窗关好，又抓了两个饼出去随机找了个幸运的风扇启动器，才回去继续看账本。
每次催稿人过来以后，她们家郎君都会跟赶了一天路一样疲惫，第一次看郎君送走人就睡觉的时候她还有些无措，现在已经能掐着事前提前准备些小食了。
出去玩了一天的星星对悄悄开的小灶毫无察觉，兴致勃勃的跟徐墨阳吃完了一荤一素一菇一汤的健康晚饭，还闹着让徐墨阳给它梳了好长一段时间的毛，舒服的摊成了猴饼饼。
精力充沛。
这是徐墨阳醒来后的第一个念头。
他睡了很长的一觉 ，没有做任何梦，只是在很黑很沉的一片昏暗里，怀抱着……总之，是在这个时代也很难享受到的深度睡眠。
醒了以后觉得自己有些无所事事，又一点没有码字的念头，索性拿了自制的钢笔在纸上写写画画，把手上还经营着的生意给好好盘一遍，看接下来要往哪个方向发展。
把徐家的商业比作公司，徐墨阳就是拥有超大量股份的大股东，秦叶两位娘子只是打工人，但比起现代的打工人她们又好了太多，起码她们是真的有股份，而且顶头上司非必要不管事。
但这并不意味着所有的产业都会良性发展，过多的小微企业的开展更可能导致业务冗杂，利润模糊，之前因为种种原因一直没有对生意进行正式盘点，今天刚好补上。
首先是包罗万象的徐家摊子，主营业务有卤味（包括荤素和鸡蛋），煎饼果子，饺子，腌菜，与鱼虾酱，骨汤和疙瘩汤，炊饼之类的直接从其他摊位上预定少量，尽可能保证每天都卖完。
然后是收购野菜的小院，里面已经可以将野菜按照新鲜和老嫩进行简单分类，赚的不算多，但勉强属于劳动密集型产业，刨掉给女郎们发的工钱还有不少剩余和附加产品，比如灾荒时候扛饿的野菜饼，和人实在消化不了的猪食。
虫院跟野菜院子属于一个模式，能达到收比支略微多一点的程度，赚的也是辛苦钱，好处是给娘子们提供了不少工作岗位，间接提升了家庭地位。
羊毛和鹅毛收购在一个地方，目前还属于入不敷出的阶段，不过收购量少，支出也相对少，而且鹅毛枕头真的很好睡，属于潜力股。
跟王木匠合作的自行车目前依旧销量稳定，大街小巷上骑自行车的郎君娘子越来越多，这部分给了图纸以后就相当于无本生意，跟独轮车和三轮车一样，虽然已经出现了竞争者，但目前市场上还处于供不应求的状态，限制利润原因是产量问题，但这个不能苛求。
许家的拼图销量趋于稳定，这个主要玩的就是一个款式，真要论起来技术难度没有多少，不过徐墨阳当时也就是跟自行车一样准备挣一波快钱，现在的状况也在预料之中。
养猪的院子目前还好，没有哪头猪出现死了的情况，但跟鸡笼那边一样，都属于需要提心吊胆伺候着的存在，毕竟家财万贯带毛的不算，一个不小心发了瘟，损失倒是其次，徐墨阳都已经好久没吃过猪肉了！
徐墨阳在猪圈和鸡窝上面画了两个不怎么好看的星星表示重视，便对着这张并不算大的纸陷入沉思，他一直觉得自己零零散散其实做了不少生意来着，原来仔细盘下来也就这么几个啊。
衣食住行四大类，食方面还行，衣勉强沾边，剩下两行根本连碰着都没。
虽然也有自己没什么上进心的原因，但也的确有些给穿越者丢脸了。
徐墨阳把纸上的文字瞧了又瞧，试图砍掉一些不怎么发达的生意提升利润，但想了半天硬是下不了手，手上的每一个生意最差也能维持收支平衡，大多数的女郎都靠着这份工作补贴家用，获得她们现在还不明白的尊严。
“我是不是太心软了？”
徐墨阳苦笑着问道，房间空无一人。
算了半天利润弄得自己脑子发胀，徐墨阳推开门试图呼吸一口新鲜空气，又被外面的热浪给逼了回来，明明前两天下了场雨挺凉快的，怎么现在又这么热？
还是苟着吧，毕竟小命要紧。
徐墨阳确定自己没有上厕所的欲望以后，果断缩回了房间，简单画了几张图纸后，就拾起几天不见的小刀开始笨拙的雕刻，丁点码字的打算都没有。
#跟工作比起来，什么都很有意思#
***
星星躲着烈日，沿着阴影一路前行，没一会儿便到了一座小楼前，看着人来人往的大门处沉思一会儿，便飞快的绕到了楼后面，三两下顺着木料爬到了窗边，又趁着吃茶的客人没注意，直接从窗口进去蹿上房梁，找了个舒服的地方爬下来，眼睛亮闪闪的盯着说书的老者。
这娴熟的架势，显然不是第一次来了。
在愚蠢的人类被太阳晒蔫了，只愿意待在古代空调房里的时候，聪明的小猴已经学会利用自己娇小的身形在阴影中穿梭了，虽然姿势有些不太雅观，速度也受到了限制，但比起有一次两脚兽心血来潮，给它演示的扭曲阴暗的爬行还是要好上太多了。
怎么说呢，这种艺术对猴子来说还是有些太超前了，那个爬行片段甚至连续几天出现在大圣的梦里，给美猴王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坚定的认为徐七郎是被什么附体了！
“娲女娘娘创天地，肠出神明到如今……”[1]
说书的老者显然是个熟手，先来了一段七言开场，便直接引入正题。
“……不说春秋不说秦，说一个神猴压地心。”
一长段话下来连个磕巴都没打，在没有喇叭的年代也能让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老者没有别的技巧，全靠勤学苦练。
星星换了个姿势看说书人，这个人是最近来到长安的，它当时准备去一个有些远的坊市摘果子，路过这个楼的时候听了一耳朵，发现居然是大圣的故事，就留下来啦。
虽然他说的话很多都听不太懂，或者好不容易弄懂了一些就不知道他在说啥了，但这个人时不时就会重新说，每天弄懂一点，总有一天是能全弄懂的。
截止到现在，星星宣布这个老头是除了徐墨阳，秦娘子，叶娘子……之外它最喜欢的人！
“啊啾！”
星星打了个喷嚏，看着自己又变了色的毛发，叹了口气。
房梁上哪里都好，空间大听得清还凉快，唯独一点不行——上面全是灰，弄得小猴天天回去都得洗澡，不然都不让进房。
不过想想两脚兽也少有睡房梁的，星星还是决定原谅他们，毕竟它听书没给钱。
“……你看那要神猴生的怎般模样，诗云：……”[2]
星星一听到诗云眼皮子就耷拉下来，说书人的话本就是半古不白，平时听着都费劲，像是这种诗词，哪怕是打油诗，对小猴来说都有些太难了。
不过也不怪作者，毕竟谁能想到，听书客里竟然有非人的存在呢。
“……这神猴……”
好不容易听完了诗句，说书人慢悠悠的继续开嗓，星星继续高高兴兴的听，琢磨着什么时候把自家的两脚兽一起带过来。
虽说有时候故事会重复，但重复的次数也不多，徐墨阳肯定喜欢。
在说书楼消磨了好一段时间，等到今天的故事讲完，星星也没急着走，等到客人走的只有三三两两，才瞅准时间蹿了出去，目的地明确的一路狂奔。
高耸的院墙挡得住贼人挡不住动物，护卫防守着贼人却防不住小猴，依旧是熟门熟路的从隐蔽处进了院子，直接在树上一路前行，从一棵树到另一棵树，小猴跑了许久，才终于到达目的地。
那是一泓潭水。
水清而不静，离水摸约半丈高的地方，有一根伸出来的陶管，有水顺着陶管流出，星星熟门熟路的攀上旁边的矮树，用尾巴抓紧树枝，脚爪向上把自己当做秋千，倒挂着摇摆去喝了几口清水……然后噗通一声掉到了潭里。
这种情况不是第一次发生，星星熟练的用狗刨把自己浮起来，全身的毛发蓬开，上面的灰尘被水洗干净，看上去像一个肉松团子。
上岸，抖水，太阳下晒干，星星摊在潭旁边的大石头上睡了一小觉，被叽叽咕咕的肚子叫醒了，才沿着原路返回找吃的去了。
等到小猴走了许久，潭底缓缓游上来一尾锦鲤，巴掌大小，尾红似火，对着星星离开的方向看了许久。
明明不是花果山的血脉，为何这小猴身上会带着大圣的气息？
第96章 宫保鸡丁
徐墨阳琢磨了半晌，还是觉得不能做更多的吃食生意，现在才贞观三年，按照历史上写的，蝗灾会持续到贞观五年，等到贞观六年的时候才会迎来相对的风调雨顺，贞观七年的时候家家户户的日子才能逐渐好过，贞观十年的时候才有盛世之相。
他纵使脑子里都是宝贝，终究是个肉体凡胎，若是当了那割肉喂鹰的佛祖，整个人会从头到脚连骨头渣子都被人吞噬干净，虽然这个时代的生活质量跟现代天差地别，但他暂时还是不想嗝屁的。
衣物方面……高端产品价格太贵他屯不起，低端产品的原料需要田地种植，比如最常见的麻衣的原料就是植物麻，经过一系列繁复的工序制作成可以穿的衣物以后，只有底层人民会来购买，而在这个打饥荒的时间，人们对于食物的渴求远远大于衣物，当然冬天可能除外。
综上所述，能做的只有相对更加困难的住和行，可其中的难度也并不小，行方面，主要分为交通工具的获利，和过路过桥费之类的，收税就别想了，唐太宗是个宽容的皇帝，但这跟他非常穷没有半毛钱关系，能不把手伸向他人应得的利益已经是很能控制自己了。
自行车，三轮车，鸡公车……成本相对小的交通工具已经被徐墨阳在前段时间早就挖掘了潜力，修桥铺路成本高回款慢还可能树大招风，徐墨阳思索半天，不得不承认他贫瘠的脑袋瓜暂时无法玩出更多的花样，即使只需要做到收支平衡。
那么，能做功夫的似乎只有住了。
当选择只剩下一个的时候，徐墨阳反倒隐约有了些头绪，就像是一堆缠绕在一起的毛线球变成了一个，还给把线头留了出来，虽然还是有些乱糟糟的，但起码不至于无从下手。
“住宿……好像又跟罗三郎撞了啊……”
徐墨阳看着自己写出来的鹅绒枕头鹅绒衣，十分不情愿的承认自己真的没有想象力，除了把种田文看到的套路生搬硬套过来什么都不会。
但做一点小小的改动还是可以的，比如准备几把有扶手和靠背的椅子，再比如将自己的摇椅复制几份出去，打造几张炕桌，准备一些小炒之类的。
徐墨阳对自己很有自知之明，目前他能做的饮食就是沙县小吃的水平，顶多加上盖浇饭小店，不过在来自二十一世纪的技巧加持下，留住客人还是不难的。
现在是夏天，若是不怎么讲究，起一间房子大概需要一个月的功夫，若是多人合力，多起几间房子也不是不可能，那个时候刚好是最热的时候，他地窖中还存了不少冰块，到时候再做个风扇在室内降温也不难。
到时候再做些冰饮子，定然好卖，若是颜值再上去一些，那简直就是女眷收割机。
若是甜度再高一点，那就是全民收割机了，这个年头可没有什么甜兮兮的不像男子汉的说法，跟宋朝一样，男女老少都是甜味的狂热爱好者。
徐墨阳越想眼睛越亮，一张纸上很快便墨汁淋漓，等到写完整个计划的时候已经是夕阳西下，重新扫上一遍……好么，又是吃食生意。
民以食为天是没错，但他这边的食物含量是不是有点太高了？主打一个恩格尔系数的明明是大学生不是社畜啊？！
不管徐墨阳怎么无奈，他依旧不得不承认自己找不到更好的生意，只能接受自己继续在吃食上大鹏展翅，连带着客栈生意一起飞升。
“我想吃宫保鸡丁。”
徐墨阳难得提要求，秦娘子自然是无有不从，本来准备好的菜肴被果断换掉，骑着自行车带着菜篮子就出了门，一边熟门熟路的往菜摊上跑，一边想着是哪位给这菜起了这么个怪名字。
来到唐朝以后，徐墨阳便致力于寻找各种后世食材的踪迹，除了河州卫找到的花生米，好像就只有郑家药铺买到的辣椒，至于什么玉米红薯土豆三件宝，西红柿胡萝卜向日葵统统都没有，就连西瓜都跟橘子一样是分瓣的。
以至于每次徐墨阳想要做个什么菜，却找不到原材料的时候都想仰天长啸——连吃都吃不好，这是个什么事儿啊！
不过至少这个时代有辣椒了，这是徐墨阳最欣慰的一点，作为来自甚至超过川渝的吃辣大省人，吃饭的时候可以不用辣椒，但不能没有辣椒！
徐墨阳在院子里罩着蚊帐神游，秦娘子抓紧在宵禁前的最后一点时间买菜，其他的食材家中都有，只是这胡瓜前两天才做过一回，秦娘子就没买，大批量采购的胡瓜不是被做了泡菜腌菜，就是成了拍胡瓜，竟然神奇的找不出一根新鲜完好的存在。
这个时候的黄瓜被叫做胡瓜，因为是最开始从西域来的。
秦娘子也算好运，顺着路没走多远便看到一位老妇站在墙根下，两个半人高的筐里是满当当的胡瓜，虽不是带刺的新鲜，却也还算水灵，想着叶娘子那边的腌菜快用完了，索性压了压价来了个包圆，老妇还殷勤的送货上门。
见秦娘子怀疑她挑不起背篓，老妇只是把两个钩子挂上，屈膝把肩膀放到扁担下，然后用力一挺腰，快有半个老妇高的两个筐子便离了地。
“有啥挑不起的，想当年我逃荒的时候，左边挑着老大，右边挑着老二老三，他们屁股下放着干粮从河北道一路走到了长安。”
在没有看到老妇挑筐之前，秦娘子多少觉得她有些吹牛，那现在看着那张带了皱纹的老人脸，秦娘子心中只有敬佩。
也因着这几分佩服，秦娘子把钱粮给老妇的时候，还递了个炊饼过去，这本来是他买来，晚上准备给自己裹鸡蛋液加餐的，现在她觉得自己少吃一顿也没什么。
“……您就带回去吧，不然下次来卖东西我们可不敢收。”
为了一个炊饼争了半天，秦娘子也有些不耐烦了，刻意将话说重了些，又强令着老妇吃了半个炊饼，才重重的关了门。
老妇有些犹豫的想敲门，又小心的收回了手，反复几次后才下定决心手下，却也没舍得继续吃，只是用叶子小心包好了揣在胸口，准备带回去给家里打牙祭，这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大多数老人总是喜欢把好东西留给儿孙。
这可是白面的炊饼啊，撕碎了放到陶釜里煮了，够一家子吃的，若是刚刚不吃那半个炊饼就好了，她一个老婆子，哪里配吃这样好的东西呢……
门后的秦娘子也并不平静，半个炊饼并没有多少分量，即使吃掉整个炊饼也不会给身体补充多少营养，只是她希望老妇能够坚持的久一些，再久一些，这样坚韧的妇人，是应该过上好日子的。
唐朝版宫保鸡丁做起来很简单，鸡肉切块用大料酒水腌制一段时间，胡瓜切块小米椒切碎，加一些不容易烂的配菜，鸡肉大火炒出香味后放入配菜继续翻炒，再加些甜水放调料炖煮到收汁出锅就行。
被做种子的花生米没舍得放，还在其他大陆上的胡萝卜找不到，徐墨阳有一瞬间是觉得这道菜根本没有灵魂的，直到一口下去……
他又咬到小米辣了呜呜呜。
“水，水……”
徐墨阳真的不想猛男落泪的，但他高估了自己长久没有吃辣以后，对辣味的耐受度，秦娘子有些焦急的递过来一杯水，徐墨阳一口下去，本就摇摇欲坠的眼泪彻底没忍住。
为什么会是热水啊！
宫保鸡丁这道菜是要趁热吃的，所以徐墨阳十分坚强的边哭边吃，他对自己的相貌并没有太正确的认知，自觉是猛男落泪羞煞人也，其实是美人无声眼角滴水，虽然因为性别的关系称不上梨花带雨楚楚可怜，却也因为眼尾飞红别有一番风情。
毕竟谁能拒绝一个脆弱的美男子呢。
如果不是他时不时就吃辣椒的话。
宫保鸡丁本就是徐墨阳临时起意点的菜，看着有一碟子，其实分量并不算大，吃完了不多的鸡丁，剩下的便都是各种蔬菜，秦娘子刚刚给徐墨阳换了冰凉的井水，吃了菜喝了水，那股子辣味也差不多过去了，徐墨阳却开始莫名的心痒起来。
辣椒的种子本就不多，加上种植误差导致的损失，弄得直到现在徐墨阳都没实现辣椒自由，只能眼巴巴的等着明年辣椒丰收，实在是馋的狠了，也只敢做个一小碟子的辣菜小小回味一下，虽然还有茱萸做的辣子油之类的替代品，但终究是宛宛类卿不是正品。
可怜徐墨阳一个江西道长大的娃子，从小吃着辣椒炒肉莲花血鸭，来了这边以后硬是被现实给改了胃口，弄得今天秦娘子下了狠心多放了辣椒，只是做出以前五分相似，唇舌就受不住了。
但心里的瘾头被勾起来的时候，又哪里是那么好浇灭的呢？
于是……
“郎君，您要不别吃了吧？”
看到徐墨阳眼睛都哭红了，秦娘子有些担心。
“没事……”
徐墨阳连话都快说不清楚了，甚至不自觉的用上了摇头摆手的动作，努力睁大眼睛表示自己状态良好，可惜微肿的嘴唇和止不住的眼泪让他看上去实在没什么说服力。
“嗝儿——”
见秦娘子一脸不赞同的看着他，徐墨阳还想试着狡辩，结果张嘴就是一个响亮的嗝。
啊这……有点尴尬。
小猴翻墙进来准备吃饭，就看到徐墨阳哭红了眼睛，明显是被欺负的狠了。
“吱吱！”
谁干的！
感受到星星的愤怒，徐墨阳心里一暖，张嘴想解释。
“嗝儿——”
累了，世界毁灭吧。
第97章 大暑饮食
在定下做邸店的主意后，徐墨阳跟两位娘子商量了几天，略过争议若干，质疑若干，最终得到了一个更加本土化，也没有失去自身优势的邸店方案，叶娘子风风火火的定下位置找材料，而秦娘子负责邸店的施工人员招聘和监督。
值得一提的是，秦娘子在思索几天后，询问徐墨阳对盖房子的人的性别有没有要求，在得到否定的回答后，她不知道从哪里拉出了一堆女子，在工期内交出了一份质量在及格线以上的答卷，预算甚至还比计划的多上一些。
而在这期间，秦娘子除了隔几天去看两眼，完全没耽搁徐家的事情，甚至还有闲心给徐墨阳炸鸡架吃，那香味飘得……隔壁好几家都觉得闲着也是闲着，必须得打孩子。
不过徐墨阳是吃的真的很开心，炸完鸡架的油被送到建筑工那边烧菜，让当天的炒白菘中都出现了米粒大小的，酥酥脆脆的香喷喷小颗粒，女工们一个个吃的眉开眼笑，干活的时候各个都汗水摔八瓣。
在七月大暑到来之前，徐家邸店正式完工，秦娘子跟徐墨阳商量以后，决定用多出来的预算搞个额外的散伙饭，食谱也好定，一锅猪肉白菘炖粉条，一个铁锅炖大鹅，一个萝卜炖鸡，主食分为杂粮饭和粗粮炊饼，饮品就是冰凉凉的井水，再按人头一人煎个荷包蛋。
这次的散伙饭不准带回家，但是管饱，只要不浪费粮食，想吃多少都没人拦着，于是秦娘子有幸在唐朝见识到了扶着墙进扶着墙出的名场面，好几个膀大腰圆的女郎走路的时候都是小碎步，说话一个赛一个的低声细语，明显是食物都撑到嗓子眼了。
据说，有个小郎君看到其中一位女郎缓步慢行，说话轻声细语的‘娴静’模样，瞅瞅女郎粗壮的骨架子，认定这是个能干好欺负的女子，抱着软饭硬吃的心思打听了女郎的消息，然后让同样想找个能生孩子脾气好的壮劳力的父母上门求亲。
后来么……家事不可外传，只听得小郎君初婚几日，院中日日有呜咽之声，触地之音，以及一些奇奇怪怪的声响，而懒散了半辈子的小郎君一家从此变了性子，干活的时候再也不拈轻怕重，个顶个的吃苦耐劳，家中大小事情全都有新妇决定，不少女子羡之。
***
小暑的时候徐墨阳没怎么用心，大暑就必须得重视起来，去掉重大的节日，一年四季也就二十四节气，算下来半月才轮上一次，不好好庆祝怎么行。
作为一个传统人士，徐墨阳对大暑的到来表示了充分的尊重，从早到晚吃的都是大暑时分的特色食物，至于为什么知道每个节气的特色……用一句某羊的口头禅来解释——
#美食博主真的是什么都知道呢#
早上，来一碗蜂蜜莲子粥。
农人踩着晨光送来的新鲜莲子剥去外壳，抽掉苦涩的莲心，再用井水略微淘洗一通，跟白米一起加水炖煮成粥，放到微凉后加入蜂蜜搅拌均匀，微甜的口感温柔的唤醒唇舌。
徐墨阳喝了大半碗，星星吃的小肚子滚圆，可惜粥好吃但不顶饱，小猴没出去浪多久就又跑回来觅食了，要不是徐墨阳看的严，那沾了灰的爪子就直接抓上了自家做的茶糕。
这是专门做出来配茶吃的，拢共也没几块，若是就这么被星星糟蹋了，小猴装的再怎么惹人怜爱，臀部也逃不过一餐小炒肉。
大暑能吃的东西不少，徐墨阳去了一年四季都能吃到的白菘莱菔等蔬菜，又刨掉不怎么喜欢吃的苦瓜，以及可贵的凤梨，中午挑挑拣拣凑出一份姜母鸭，一份烧仙草，主食就是一大碗凉面。
“这凤梨是怎么运过来的啊？”
徐墨阳是真的觉得奇怪，得益于前世那个著名的#不准偷吃老乡凤梨#的梗，他被动了解了凤梨属于热带水果，在现代物流发达的时候到处都有不奇怪，可在唐朝，除非有人会飞，不然运过来绝对属于劳民伤财，就像那个著名的跑死军马送荔枝。
可东市居然真的有菠萝，虽然价钱贵的可怕，但价钱还挺新鲜的，可要是真的算起来，这种水果分明产自巴西，十六世纪的时候才传入我国，辣椒和花生米都能晒干运输，若是机缘巧合到达大唐也不是不可能，但这菠萝……
“这……”
秦娘子不知道从何说起，他们郎君是个不信鬼神的，可这长安国运初定，不少妖精都隐姓埋名的在大唐生活呢，这些东西南北的新奇吃食虽说带过来的种类重量都有约束，却也不至于让人一无所知。
那东街的掌柜手下有几只鸟妖，这菠萝就是被他们从岭南一代运来的，据说是前些年一只大妖游历的时候掏出来抵债的，这几年才渐渐种了起来，就是在那边也算个稀罕物件。
但这些话说出来，郎君只会以为自己是在编故事吧。
秦娘子一边将洗净的老姜切片一边发愁，好在徐墨阳可能也只是顺嘴问了一句，见秦娘子没回答，也没有刨根问底，只是捻了块茶糕细细品尝，只是心里藏了许久的疑惑的种子终究还是发芽长大，只等到一个合适的契机，一切便都能串到一起。
姜母鸭做起来并不困难，剁好的鸭子用清水过一遍血水，热油下锅用姜片八角炒香，加入鸭块翻炒变色后加入料酒大酱等调料，加盐水小火焖烧到收汁，再倒入泡好的枸杞水炒干便能盛出食用，味道……反正徐墨阳吃不太惯，但比起红糖姜水，他还是更喜欢这个口味。
饭前饭后配的茶水都是荷叶蜂蜜水，星星明显更喜欢薄荷口味的，吸了小半的茶水就翻墙跑了，还像模像样的打了个包裹，装了好些桃干，也不知道是不是好朋友聚会，徐墨阳也不管它，小动物也是需要友情的。
下午的日子并不难过，徐墨阳躲在古代空调房中玩拼图，拼图在长安中依旧没有过气，从平面的到立体的再到乐高版随意组合的，许家靠这个赚了个盆满钵满，虽然许家现在因为没有徐墨阳的新款图纸生意有些冷清，但也只是跟之前相比。
许木匠做工讲究质量，就算是最小的零件也要打磨光滑，摸起来一根木刺没有，虽然因为这种严苛要求在拼图流行的时候少赚了点钱，却也将自家的拼图定位在了高端市场上。
富贵人家的公子小姐都养的娇贵，被木刺扎了手可不行，至于款式……要个图纸和尺寸送过去就行了，反正现在创意也不值钱，有什么款式好卖，没几天满大街都能流行起来。
许家阿翁是个促狭的，在开发了外地的富贵市场以后，还专门跑了王木匠家一趟，很郑重的感谢王木匠将这门生意让给了他，当时王木匠那个脸色哟……据说王家院子好几天都摔锅打碗的，那王木匠出门看着都憔悴许多。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不怕自己过不好，就怕对手过得好，尤其是对手的好日子还是你亲手送出去的，但凡换个心稍微窄些的，能当场表演一个吐血三升。
王许两家的恩怨徐墨阳是不知道的，就算知道了也不会放在心上，毕竟他们的生意徐墨阳都掺和了一脚，谁卖出去一件商品他都能得利，而且双方都商品没什么重合度，也不存在什么抢生意的可能性。
当然了，拼图被王家拒绝的那一刻徐墨阳是有些小愤怒的，但也就是一会儿的情绪，找许家也没什么打擂台的意思，纯粹是自己懒得动脑子，现在若不是看到王家和许家的商品，徐墨阳估计连这两家是谁都想不起来了。
毕竟双方之间最大的关联——分红，已经被秦娘子全盘接手了。
徐墨阳拼的是一个水车模型，因为总体也就一米多高，所以每个零件也格外精细，徐墨阳拼了半天进度条才动了百分之十左右。
当然，这跟他拼一会儿就去磨墨/码字/雕刻/喝水/吃水果/瘫床上没有任何关系。
吃什么喝什么向来是值得思考的问题，但如果限定了食材范围，那也不会有太多的纠结，比如大暑的晚上，徐家吃的就是羊肉凉面，酒槽小汤圆，还有糯米糖藕。
羊肉凉面是直接用外面买来的面条过水加调料，然后上面铺上一层煮熟切成薄片的新鲜羊肉，旁边放了一碟子万能蘸水，滋味不够就蘸一点，或者直接把蘸水倒进碗里吃，味道不差，胜在食材新鲜，入口凉爽，一碗下去肚子能填个七分饱。
不知道什么时候蹿回来的星星吃的头也不抬，没蘸料的羊肉片直接白嘴吃了好几块，才慢吞吞的配了一点调料吃，半个脑袋大的碗没一会儿就见底了，看的徐墨阳额角青筋直跳。
“你下午跑了多远？”
星星背了不少桃干出去，可看这架势，明显是饿狠了啊。
“吱吱！嘎嘎叽叽吱吱！”
那些桃干被我送去做人情了，小锦鲤拍着胸口保证了，肯定给你找个养猪好手过来。
星星一边手舞足蹈的解释，一边喝了几大口酒槽，却是半点没提自己是怎么从光德坊跑到东街去的。
“行行行，我不问了，慢点吃，下次我再多准备些吃的。”
星星的解释徐墨阳是半点没信，动物通人性也有个限度，小猴明显是在转移话题，徐墨阳也不打算窥探隐私。
“吱吱。”明天跟我去听故事。
糯米丸子下了肚，藕片吃了大半，星星总算是想起来自己原本的打算。
“中午不行。”太热了，不想出门。
星星利落的答应下来，想的却是先把徐墨阳带出去再说，那个老头把大圣说的可好，自家郎君肯定喜欢！
第98章 说书讲神猴
猪石头趴在泥坑中，天空中一只鸟儿冲他啾啾两声便飞走了，寻常人只听得几声鸟叫，也就是他们这些开了灵智的，才能听懂鸟儿传递的信息。
长安有一户人家想找个养猪的能人，要求养一百头猪至少要能活八十只，包吃包住，待遇优厚，养鸡鸭的也是同样的条件。
“啾啾——”
人能去，妖精也能去，主家没要求只雇人族。
鸟儿将这条信息重复了三遍才走，猪石头动了动自己好久没用过的脑子，耳朵呼扇两下，眼睛瞬间就亮了。
这不就是给它量身定制的工作吗！
他本体就是猪，成精以后在卵二姐这边讨生活，因为是从猪圈逃出来的也不敢抓人，向来都是用野猪崽子充当供奉的。
关键还是包吃包住，对于跟着大姐混，三天饿三顿，后来大哥跑了自己混，三天饿九顿，没事还得挨顿小棍的猪石头来说，这个条件简直太有诱惑力了。
就是长安这个地方听着有点熟悉，但好像也有点远……
猪石头陷入了纠结，在思考了足足三秒钟之后，他终于下定了远行的决心，冲着稍远处的山洞哼哼唧唧的行了几个礼，便头也不回的扎进了东边的山林。
一阵清风袭来，那山洞门口的荒草被微微拨动，隐约露出半新不旧的云栈洞三个大字。
“哼哼……”
猪石头镇定的化作人形，随手抓了片树叶捂住自己生小猪仔的地方，瞅准两个人之间的缝隙，很不熟练的用两条腿跌跌撞撞的跑了过去，那两人被吓了一跳，等回过神来的时候，猪石头已经跑到了山林深处，那是老猎人也不会轻易踏足的地方。
“刚刚那是个人吧？”
新手猎户有些迟疑的问道，他是子承父业的，还没学到多少本事，只是偷了阿耶的弓箭带着小伙伴上山，看能不能打只兔子野鸡啥的长长见识。
“应该是吧……我看他是直着跑的。”
会用两条腿跑的，不该长毛的地方也没长毛的，应该是个人……吧？
小伙伴也有些不敢确定，实在是刚才的‘惊鸿一瞥’印象有些深刻，倒不是容貌脱俗见之难忘什么的，主要是看那个跑动的架势，对方大概，可能，也许，应该没穿衣服？！
这也不像是什么人能做出来的事情吧？？？
说不是人吧，他用两条腿跑。
说是人吧，他不穿衣服。
两人陷入了深深的迷茫，在原地呆呆的站了一会儿，新手猎户突然恍然大悟。
“我知道那是什么了！”
新手猎户小时候经常听阿耶讲故事，因为阿耶是长在山上的猎人，说的也大都是山林传说，还会故意把气氛弄得不太像是阳间的那种，等到阿娘变了脸色往阿耶怀里钻的时候，阿耶就会抱着阿娘会房间，只留下孤独的他在大床上裹着被子发抖。
这种日子，他自从三岁记事开始，过了整整七年，至今他都记得自己十岁生日上的抗争——
“我已经不是八九岁的娃娃了，我可以自己睡，不用听故事了！”
跟小伙伴说起这段往事的时候，新手猎户是眼含热泪的，天知道他被吓哭过多少次，又被吓尿过多少次，又因为尿床被揍了多少次，每个故事后面都是一串串眼泪啊。
“那是野人，我阿耶跟我说过的。”
新手猎户肯定的说道，他们这边的野人并不是神农架中力大无穷的物种，而是受前朝迫害，交不起赋税逃往深山存活的人，这些人因为缺衣少食往往活不了多久，却又因为这该死的世道而源源不断。
“如果是野人的话，那他光着就正常了。”
狭义上的野人不通教化，广义上的野人穷苦求生，全家只有一条裤子放在贵族眼中可能是个笑话，但这样的穷人家也的确不少，这野人只是更穷一点罢了。
“可……他是男是女啊？”
小伙伴听了新手猎户的解释，终于解开了一个疑惑，可随即另一个疑惑又来了，虽然刚刚那个人看着不怎么白，但弧度还是有的，他爹娘都是瘦巴巴的排骨，不像刚刚过去的人那么……
“这……”
新手猎户也陷入了沉思，但他很快抓住了关键。
“不管他是男是女，我们都得赶紧下山。”
从主观上来说，如果他们真的看到了一个姑娘的身子，只要抓紧混入人群来个死不认账，便不会有人要他们对野人负责；从客观上来说……天色已经不早了，若是不赶紧回家，等耶娘以为他们失踪报了里正，他们少不了一顿竹笋炒肉。
“你说的对。”
小伙伴为猎户突然长了脑子震惊了一下，两人对视一眼，也没多耽搁，彼此搀着下了山，没有任何其他因素，只是单纯的觉得自己今天可以靠打猎填肚子，然后饿到腿软了。
“哼哼……总算又逃过一劫……哼哼……”
猪石头一头扎进水潭里，才敢化作原型，竖起耳朵仔细听听，确定周围没有大型捕食者，也没有人追过来以后，才松了口气。
猪叫几声让自己冷静下来，熟练的开始在土里刨食，填饱了肚子以后刚好是月上中天，猪石头又听了听附近的动静，决定乘夜赶路。
蚊虫它是不怕的，在泥浆里厚厚的滚上一圈，什么蚊虫都进不得身。
现在还是抓紧时间往长安走，不然好不容易找到的饭票万一被别人抢了，它哭都来不及。
深山老林的猪石头尽可能想要轻巧的移动，却还是时不时撞到树上，好在猪石头皮厚，只是哼哼两声便又继续赶路，只是苦了这一路的树。
***
第二天一早，小猴就在徐墨阳耳边一阵叽叽喳喳，若不是听到熟悉的音色，徐墨阳还险些以为自己养了只作息良好的鸟儿。
不管心里是个什么想法，徐墨阳终究还是被闹起来了，用浸过冷水的布巾擦了头脸，难得吃上了正常时间点的早饭，就骑着自行车出了门，在蹲在车篮里的小猴指引下，三转两转的到了一座二层小楼前。
“吱吱！”跟我来！
虽然没有走过正门，但小猴来这边听了好些次书，里面的大小门道都摸了个清楚，几下便让徐墨阳坐到了一个熟客才知道的好位置上。
“来一碟子水晶龙凤糕，一碟子花折鹅糕，有透花糕也上一碟子，来一壶清茶。”
徐墨阳随口点了几道自己吃过的糕点，却看到茶博士皱起的眉头。
“小郎君，这透花糕是……”
水晶龙凤糕就是甑糕，花折鹅糕是裹了鹅肉的米糕，这两个都是茶楼里面客人点过的，虽然次数少了些，但起码见过，但透花糕又是什么新奇点心？
“用蒸熟的糯米捣打成糍糕，将豆沙馅塑出花形后夹入糍糕，若是花形在半透明的糍糕中若隐若现，透花糕便算是做成了。”
这道点心是徐墨阳顺嘴说出来的，在现代的时候妹妹做过一回，他尝过后也不觉得滋味是如何的惊为天人，只是跟茶水莫名搭配，现在茶博士问了起来，他也就顺嘴回答了。
徐墨阳在很多时候是有些随心所欲的劲头在的，倒不是艺高人胆大，单纯只是因为现在不缺钱——无妻无子无亲无故，活着能花多少钱，死了又能花多少呢。
一个方子罢了，说了便说了，若有人用它赚了银钱，也是缘分。
一句话惹出一个方子，茶博士后面再也没开口，只是默不作声的将两碟子糕点放在桌上，又恭恭敬敬的端出一壶清茶，才悄无声息的招待其他客人去了。
星星蹲在徐墨阳的肩膀上，倒是难得的乖巧，可惜猴子的爪子和猴子向来是两个部分，徐墨阳看了眼被勾出丝的衣服，知道回去以后星星洗澡又少不了一顿狠搓。
茶楼没有明着写不能带宠物，但这也是默认的潜规则，也就是徐家的星星颜值在线又不闹人，加上徐墨阳坐的地方也不显眼，众人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没看见。
“经史子集天上道，说书演义人间貌。”
“悲欢离合红尘事，神妖鬼怪也难逃！”
啪！
惊堂木一拍，徐墨阳打了个哆嗦，只觉得耳朵一阵酥麻。
就是这个味儿！
想当年他还是个社畜的时候，曾经被上司带着去见过一次客户，客户的爱好老派中透着新潮，他连着三天被叫去粤式楼里买早茶，然后带去茶楼让客人边听说书便吃。
天知道，当时他有每天都要完成到两点的工作任务，结果这个憨批上司支使他四点钟就去排队，送货上茶楼以后还不能走，非得等客户听完说书，才能跟着一起出来。
要不是一天有五千块钱的补贴，当时他就辞职了好嘛！
不过也就是那一回，他突然感受到了说书的魅力，奈何那家茶楼档次略高消费略贵，他跟客户听的时候太困没有珍惜，现在自己去又总是囊中羞涩，一来二去，茶楼的说书竟然成了白月光一样的存在，网上听的说书都成了替身。
因为职业问题，他知道说书人在唐朝就出现了，但他在长安打听过几回，不是说书人去了别的州道，就是他这边各种错过，因为阴差阳错的次数太多，到最后他也失了听书的兴趣，没想到现在却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了。
“……那神猴自王莽篡汉以来，便被压在五指山下……”
徐墨阳一边想着以前的事情，一边听老者说书，在简短又有些熟悉的背景介绍以后，一句话便如炸雷般在耳边响起，让他的脑子里只剩下了一句话。
【原来我穿越的，是西游啊。】
第99章 两界山
徐墨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院子的。
他好像回去就一头栽到了床上，好像睡着了又好像没睡，似乎路过了一个又一个光怪陆离的梦境，耳边总是有一阵阵的嘈杂音色，他试着听了听，只能隐约听清大夫之类的字眼。
星星好像在他耳边叫，好像有人给他换了衣服，又用什么东西擦了身子，好像有什么尖锐的东西刺进了肉里，有哭声在耳边萦绕，但徐墨阳仔细听听，却又似乎什么都没有，一切的一切都像是隔着厚重的玻璃，缥缈的白雾。
他在梦境的边缘游荡，从人世间的点滴琐碎到妖魔间的丛林法则，徐墨阳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只是在最后的最后，他好像撞到了什么东西，对上了一双金红色的瞳孔。
那是……谁？
徐墨阳睁开了眼睛，发现自己周围是一圈的老大夫，别问他是怎么知道职业的，中草药都给腌入味儿了。
应该是前几天下了雨，现在角落没有放冰盆也依旧凉快，徐墨阳还有些长久失去意识后带来的模糊，只是听着大夫说醒过来就好了之类的话，一双眼睛却穿过人群，从缝隙中看到洒落在地面的一抹金黄。
今天阳光正好。
“我睡了七天？”
等最后一位大夫带着自家神婆出门，徐墨阳总算是有时间了解目前的状况，然后就听到这个惊人的消息，下意识的掐掐自己的脸，就发现自己好不容易养起来的肉又没了。
啊这……难道骷髅就是他的宿命吗？
徐墨阳暂时不去思考那些重大的时代问题，拖着无力的身体完成了洗漱工作，据秦娘子说他从倒下以后就没吃没喝没上厕所，至于为什么没嗝屁她也不知道，可能是请的哪个神婆或者大夫真的显灵了吧。
徐墨阳也没有让这件事情占据他太多的脑容量，毕竟都来到大唐西游的世界，往前看有每天让渔夫打一尾金色鲤鱼的袁守诚，往后看有出生就被咬掉脚指头还健康长大的江流儿，他估计也是被哪位好心的存在帮了一把，不必多想。
毕竟多想就是细思极恐了。
几天不进食的脾胃明显虚弱，徐墨阳吃了碗冬瓜肉汤羹便觉得有些撑了，在心里祈祷自己回头不要拉肚子，确定除了邸店的开业被耽搁了一些，其他事情都在掌控范围内后，总算是开始琢磨把自己刺激大发了的时代问题。
为了防止自己用脑过度，旁边还摆了不少好消化的食物。
作为西游记，尤其是大圣的狂热粉丝，徐墨阳早就把原书不知道翻来覆去看了多少遍，甚至开店的时候都认真考虑过要不要把名字起为金箍食肆的那种，后来放弃也不是因为改变了主意，而是觉得应该等开连锁店的时候再这么命名。
毕竟这么一家小店，是配不上大圣的武器的：）
贞观三年。
徐墨阳在纸上写下四个大字，这是他现在所处的时间点，他之前听说书的时候，因为心神巨震没怎么听全，记得最清楚的就是那句被压在五行山下，而原文中明明写的是两界山[1]，是蝴蝶效应还是……
对了，是唐王征西！
徐墨阳思索片刻，眼睛渐渐亮了起来，因为喜爱西游和职业原因，他简单了解过一些唐朝的历史，虽然因为和平的日子过久了脑子有些退化，但大概时间还是记得的。
从渭水之盟到突厥舞王的诞生，前后大概不超过五年，而玄武门之变跟渭水之盟是在同一年，则突厥舞王最晚在贞观五年出现，按照他之前从边境到长安的路程，突厥四年左右唐军便取得了战争的胜利。
而按照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的古代战争策略，贞观三年便应该会有战争预兆，包括但不限于征兵征税……所以他赶上了历史？！
徐墨阳看着自己列出来的时间线有些恍惚，西游记和现实历史带来的错乱感空前的强烈，在他以为自己来到平行时空的唐朝的时候，说书人告诉他这是西游记；在他觉得这是神话世界的时候，脑子又告诉他这跟真实历史还真有联系。
若是再扩充一下，唐僧的原型玄奘法师也是贞观三年跑路的，这个猛人从凉州跑到玉门关，又往印度走了一圈，在恒河水的摧残下依旧活蹦乱跳，十七年后平安返回长安，跑路的时候还刚好碰上唐军扩疆，要是跑的慢一点，那就一直都是国内游。
“这都什么事儿啊……”
徐墨阳苦笑着捂住脑袋，狠狠喝了一口温热的果汁，他尝不出来是什么水果的，只知道应该是加了蜂蜜，味道不坏，但还是有些怪怪的。
看着自己列出来的时间线，掰着手指算算现在的具体日期，徐墨阳悲催的发现他已经浪费了很多时间，如果这个时代的历史线一致，那么顶多到年底，长安就会传来征兵的指令。
更悲催的是，根据原来的历史线，蝗灾一直持续到贞观五年才宣告结束，百姓才能过上相对平静的耕种生活，而现在牙人手中的奴隶已经越来越多了。
徐墨阳是看过这个时代的灾民的，虽然少有死者，却也都是瘦骨嶙峋，或是全身浮肿，年纪小些的偶尔还有些情绪，成年人却都是多了口气的活尸。
他不知道这些难民从何处来，难民们也不知道自己能往何处去，有些吃了长安城外善人给的一口粮食，便挣扎着继续走，消失在道路尽头，更多的却只是在城外或躺或坐，过着活一天算一天的日子，纵使人数不多，但一批批下来，数量也颇有些惊人。
饿死的不多，活着的不少，却都只是吊着口气，不知道能不能看到明天的太阳。
【有些奇怪。】
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却被徐墨阳敏锐的抓住，自从意识到自己来到的是西游世界，徐墨阳便开始重视起自己的直觉，他仔细想了一会儿，突然眼睛一亮。
【灾民中存活的人数明显不对！】
徐墨阳情不自禁的倒吸一口冷气，飞快的抄起纸笔计算人数，再怎么没常识现在好歹也是个做生意的，在大部分情况已知的情况下，要做个数学题不怎么难。
以装在食物的器具为估计，取一个最高数，一个最低数，一个众数，一个中位数，再将结果跟刻意取小的人数对照……
即使是按照最大值来估计，即所有人都只有口粮的份额，存活的人数也远远比不上长安城外的流民，这还是去掉了那些走他乡的人以后的结果。[2]
徐墨阳又吨掉了几口热果汁让自己冷静下来，开始仔细思索其中的原因，虽然知道这是一个西游世界，但思维并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转变过来的，所以徐墨阳在补充了两大杯液体能量以后，头脑风暴的得出了一个有些毛骨悚然的答案。
有人暗地里给外面的灾民提供食物，让灾民数量达到增加而不是减少，等到地位高的人出来查看情况/宣读通知/安定人心的时候，趁机以语言煽动等手段，制造民怨……甚至暴动。
还有一种情况徐墨阳根本不愿去想，即有人藏在灾民之中，趁机接近目标人物，然后偷使手段，甚至更直接一点，以献上礼物的名义图穷匕见，或者直接暴起。
而这个目标人物，最有可能的，自然是掀起玄武门之变，登位以后屡遭天灾皇权暂时不稳的最高者。
至于圣上会不会亲出宫门前往长安城外？五成的概率就足够暗处的人赌一把了。
看过历史的徐墨阳知道，二凤是个爱民如子的皇帝，暗地里的人或许信或许不信，但李世民生吞蝗虫的事迹已经传遍大唐，不管是真的爱护百姓，还是只是单纯的维持人设，暗处的人都确信，长安城外的流民都不会被弃之不顾。
徐墨阳顺着这条线想下去，思路越发清晰——
二凤能来最好，要是来不了，也八成会派一位重视的臣子过来，如果真的成功，断了皇帝的一条左膀右臂，对那些人来说也是极大的收获。
而他们从头到尾付出的，只是一点点粮食。
至于那些背了黑锅的百姓会怎么样，谁在乎呢。
庶民庶民，可别真把自己当民了。
在大多数时候，有房有地才能称一句寒门。
徐墨阳想到那些本就是在吊命的百姓，脸色一点点的冷了下来，只是这其中的事实真相，不能说是一点不差，只能说毫不相干。
#整天奔波找食物攒功德的妖精灵怪投来了疑惑的目光 . jpg#
***
五指山下，大圣的双眼赤红，拼命想要挣扎出来。
山体开始颤抖，又在山上的字帖金光一闪后，重新回归平静，任凭曾经上天入地的孙猴使尽了千般本事，直到最后颓然不动，山峰依旧平静如初，连上面颤巍巍的一颗小石也不曾落下。
“……好一个佛祖啊……”
山神站在五指山边，他刚刚被山动惊起，来到孙悟空这边的结界边缘的时候，恰好听到最后一句话，明明并不是多么冷厉的语气，却只觉心惊肉跳。
***
长安城外，官道之上。
猪石头走在路上，穿着一身跟寻常百姓差不多的黑衣，背着一个半人高的藤筐，时不时从里面摸出一个东西往嘴里塞。
猪石头走路的姿势有些别扭，非要找一个准确的形容……
#早期人类驯服下肢的珍贵录像 . jpg#
“终于到了……”
猪石头几乎是热泪盈眶的看着长安城门，天知道这一路上他吃了多少苦。
饭票，呸，东家，我来啦！
第100章 猪石头待遇
猪石头看到长安城的大门的时候，差点唰的一下掉了眼泪，门口聚集的大片人唤回了他的智，让他看到了包裹住整个长安城的不起眼结界，没有傻乎乎的一头撞上去，然后化作原型被饿狠了的道门弟子带回去打牙祭。
猪石头停下脚步，不怎么熟练的用后肢走到僻静地方，然后在胸口处掏了掏……什么都没拿出来，又往全身上下到处摸，最后从自己的头发里摸出来一张树皮，上面是一堆乱七八糟的线条和符号。
“进入长安城的注意事项……”
猪石头把只有他能看懂的内容念叨了两遍，耐心的花了不少功夫准备好需要的东西，顺利进入长安后跟顺着水道出来的锦鲤汇合，然后被一只鸟儿带到了徐家院子门口。
“你说你是听到消息，来找工作的？”
徐墨阳认真的把猪石头从头扫到脚，怎么看都觉得有些不对劲，自从意识到长安城外流民的危险因素以后，他就一直在试图寻找破局之法，奈何可能是脑子放置久了，只有几个馊主意冒出来，结果在这个节骨眼上有人找到他这里，怎么想怎么不对劲。
“是满金鳞告诉我这边想要个养猪的，不是人也行，我才来的。”
猪石头话说的直白，可能是当初开灵智的时候脑袋撞石头，他的性子说好听点是不会转弯，其实就是有点憨，不然也不至于一路走的都是深山老林，硬生生绕了远路走过来。
“满金鳞……”是谁？
徐墨阳看着面前的黑壮矮汉，陷入了迷茫，然后就意识到了更大问题。
不是人也行？！
“敢问您的原型是……”
徐墨阳控制着自己不要失态，但说话的时候还是不免有些轻微的颤抖，毕竟知道这个世界是西游是一回事，真的接受妖怪的存在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就不能多给他一点接受时间吗？！！
“哦，我是野猪成精。”
猪石头有啥说啥，他有些一根筋，这边既然说了招工不是人也行，那就不会对他下手，嗯……只能说他难得运气好，碰上了徐墨阳。
“能详细说说吗……不是，您是野猪，还来我这边养猪？”
徐墨阳知道自己不该心大，但猪石头亲口说出自己的种族以后他还是被转移了注意力，虽然很快又将注意力转了回来，可好像有些用力过猛，转的方向有些不对。
虽然但是，他真的很好奇就是了。
“要不是我是野猪，还不敢接养猪的活计呢。”
猪石头说的那叫一个直气壮所当然，表现得极其像个经验丰富的养猪工人，差点就让徐墨阳不做入职背调直接把人收下了，好在最后想起了对方的身份和现在的时间线，才强行把那句到喉咙口的上岗给收了回去。
“为什么？”
冷静，冷静，把他当找工作的普通工人，把自己当hr，现在只是一场面试。
徐墨阳的手上没有伤口，因为他勤修指甲，但脚趾把布袜挖了一个大洞，回头得让秦娘子帮着补补。
“这有什么为什么…… 您想听哪方面的原因？”
猪石头是有些大大咧咧没错，但他真不傻，见徐墨阳的脸色越来越差，便迅速转了口风，只是这说的话就……
#有脑子，但不多 . jpg#
在徐墨阳释放出hr的特有气场以后，终于逐渐掌控了局面，而猪石头也在懵懂中进入了应聘者的角色，让徐墨阳知道了很多以前不了解的东西。
比如动物成精以后其实并不忌口，顶多是看到开了灵智的生物以后都会相互放过一下，不过也只是在没有利益冲突的情况下，如果是人参娃娃灵芝精这种好东西，那照样是被疯抢的存在。
然后成精以后的动物天然对同种的动物有所了解，用科学点的形容，就相当于自己成了探测仪，以猪石头为例，他能分辨出即将生病的猪和健康猪的区别，据他说闻起来会有很大的不同，徐墨阳问有什么不同，猪石头迷茫了许久，才给出一个有味道的解释。
“对人类来说，区别就像是泥坑的味道和粪坑。”
好的，明白了，徐墨阳当即制止猪石头继续说下去，果断跳到下一个问题。
猪石头是野猪的崽子，开灵智也是机缘巧合，在乌斯藏国的山林中乱窜过一段时间，被云栈洞收编以后就安心在那块地方过日子，一心只想着好好活下去，不指望什么诗和远方，卵二姐不是什么残暴的洞主，在她手底下只要不偷懒日子就不差，猪石头还能学到一些东西。
可惜后来卵二姐招了女婿，也是头猪，当时猪石头因为物种相同，一起干活的小妖想着猪石头可能会被上面关照，让猪石头日子过的更舒服了些，可谁知道最后却是赘婿继承家产，他过上三天饿九顿的日子，不得不背井离乡来长安讨生活呢。
也因为没有外出闯荡，猪石头的知识来源还是小妖八卦和卵二姐偶尔的好心，用现代的比喻来形容，猪石头和其他妖怪相比，就像是清澈而愚蠢的大学生和社会人士，可能很多生活中的东西不知道，但给徐墨阳这个根本没入学的扫盲还是绰绰有余的。
“我大概知道你的能力了，那你有什么要求吗？”
徐墨阳确定猪石头没有夸大其词，又挖出不少另一个世界的小知识以后，总算肯给猪石头一张饭票，问有什么要求其实也只是象征性的，就冲着猪石头能闻出病猪的本事，哪怕他什么东西都说不出来，这个人才他也留定了。
“工钱随便，就是……”
黑壮的矮汉子露出一个憨笑，看上去像极了老实人，徐墨阳的警惕却在一瞬间被拉到最高——之前他在狗公司充当hr的时候，有好几个看着憨憨的求职者从公司手里狠狠咬了几块肉下来，那段时间老板进出的时候脸都是青的，让同事高兴了好几天。
那副憨憨的表情，跟面前的猪石头一模一样！
众所周知，屁股决定椅子，当你是被老板压榨的牛马时，看到刺头当然会欢呼雀跃，但当你成为老板的时候，刺头就很让人头痛了。
最关键的是，那些憨憨脸让徐墨阳的老板深刻明白了一个道——便宜没好货，贵也不一定有好货！
待遇之类的还好，要是这猪石头连这一点都学到了，徐墨阳连哭都晚了。
“你直说就是了。”
称呼在不经意之间被改变，猪石头没在意这点小区别，见徐墨阳一副好说话的样子，便有些不好意思的开了口。
“你们这边管饱吗？”
是的，在猪石头看来，这才是最重要的一个问题，毕竟他的种族决定了他的食量，跟着大哥三天饿九顿也有一部分他饭量的锅，人家都是三天饿六顿，就他……不提也罢。
第一次招聘的时候不知道也就罢了，这千里迢迢的过来跳槽，必须把伙食问题商量好……他最多一天饿一顿，不然连闻猪的精力都没有了！
“当然……你一天要吃多少？”
徐墨阳话说半截突然停下，他也想起了面前人的种族，寻常猪的食量他知道，但这开了灵智的……谁知道他一天能吃多少？
得，原来坑在这里等着呢。
徐墨阳现在的心情有些古怪，像是终于等到了第二只靴子落地，已经做好大出血的准备，他刚刚就该想到的——这位连自己都养不起，还要跑到他这里来讨生活，这食量得有多大啊！
只恨能闻出病猪的能力蒙蔽了他的双眼QAQ
“我一日要吃八斤生粮，不拘粗细。”
猪石头说出来都觉得脸红，以水稻为例，一斤生米能煮出两斤半的分量，寻常男子一日也至多吃上一斤熟米，这么算下来，他一个人一天的食量抵得上二十个成年男子，偏他一个人又做不了二十个人的活，明显是不划算的。
猪石头长在山野，没学过什么礼义廉耻，但他都觉得自己就是仗着手艺故意喊高价坑人，但这真的是他肚子不饿的最低标准了。
徐墨阳好一会儿没有说话，猪石头心里有些忐忑，这个条件，尤其是放在现在粮价依旧没有停止疯涨的时候，是非常过分的，可这已经是底线了。
“……你只要粮食，不要菜肉？”
徐墨阳终于开了口，却不是猪石头想的话，他下意识的啊了一声，就看到面前的白皙男子笑了笑，明明瘦瘦高高长得跟个竹子精一样，却让猪石头移开了眼睛。
美是多元化的。
“我再给你加五斤新鲜蔬菜，隔三天供一斤肉，一个月给你三百文，包住。”
徐墨阳心情复杂的开口，他是真的没想到，面前的这个人居然是个纯种憨憨[1]，他都做好一天给几十斤甚至上百斤粮食的准备了，结果居然连十斤都没要到，真是……
当然，要是猪石头真的敢狮子大张口，那徐墨阳也敢只跟他签一个月甚至几天的协议，大不了花上千斤粮食请道门弟子出手，左右他这些日子也了解了形式，那佛门有香火钱还过的下去，道门真的就是饿到眼睛发绿。
“你有什么不吃的菜吗？”
蔬菜的亩产量大多数都是按照千斤来算，就算这个时代土地贫瘠，一年猪石头顶多也就吃上几亩地，徐墨阳觉得自己承受得起。
“不喜欢吃苦的。”
猪石头在山里的时候没少吃野菜，实在是吃怕了。
“什么肉都可以吗”
三天一斤肉，一年都花不了一头猪，徐墨阳想想都觉得自己太过分了，琢磨着要是猪石头能熬过这两年，就把肉的标准提高到一天一斤。
“都行，我不挑。”
猪石头差点没露出个哭哭的表情包，当场决定只要待遇不减，他给徐墨阳干一辈子！
“我今年准备多养些猪，到时候会多雇佣几个人，你是自己做饭，还是跟着她们吃？”
给了猪石头这么高的标准，徐墨阳当然要物尽其用，今年先养一百头猪试试水，要是明年顺利出栏，还能多养一些。
“跟着吃，我不挑嘴。”
猪石头笑的很憨，他已经认定徐墨阳是个好人，那就做什么都跟着老大走。
“……那就先这样，你修整几天，我去找地方搭猪圈。”
几日后，离长安有两个时辰的寡妇村空地上，建起了一个个古古怪怪的长方格，上面还搭了简陋的草棚，长方格的正中间，有一间小小的屋子，住进了一个黑壮矮汉。
又过了一些日子，一只只小猪仔被送了进来，寡妇村的好几个勤快人也被雇着去给猪做饭清，大部分人上山除了找食还开始找人吃不动的猪草，送到猪圈这边换粮食。
那黑壮矮汉在寡妇村中按说应该会有风言风语，但人家实在是规矩，吃饭都只让人送到专门隔出来的石桌上，那屋子被又被一堆猪舍围着，要是有什么动静第一个惊醒的必然是猪仔，即使再苛刻的人家，也不能说寡妇村不清白。
寡妇们不是不知好歹的，看到黑脸矮汉如此重视她们的清誉，往往在做饭的时候会多加些菜给他，也不是什么好东西，都是自家地里拔出来的菜蔬，摘菜也是从公中的地里摘。
只是她们并不知道，那黑脸壮汉每每回了房间，便会化作一只半人高的瘦黑猪，也不躺床上，就那么往旁边铺了厚厚稻草的干净猪窝一滚，才心满意足的睡着了。
……
当然，这是以后的事情，现在的徐墨阳将猪石头暂时安置到旁边的屋子中，便心神俱疲的回了房间，往床上一倒便睡熟了，只是彻底陷入梦乡之前，突然想起来自己忽略了什么。
【还没问他满金鳞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