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劁猪
劁，意为阉割，相同含义但对象不同的字还有骟，阉等字，是造就了种花千年以来的特殊群体，让男性双腿之间一凉的神秘字眼。
徐墨阳不会去区分阉鸡劁猪骟马的具体指代对象，总之都是让动物们修身养性清心寡欲，索性一个字眼概括一切，反正只要钱给够了，劁猪的匠人也不是不能劁鸡鸭。
“孔寺人，有人找。”
汉子胡乱的敲一敲门，便飞快的走了，等孔寺人出来的时候，只看到一位穿着郎君服饰，略显瘦削的女子。
唐朝的宦官称为寺人，音同“侍”。
“你是……”
孔寺人有些疑惑，他的记忆中没有这位娘子。
“你是孔寺人，负责去势的那一位？”
叶娘子上下瞧了瞧，除了面白无须声音略尖，跟寻常男子也没太大的区别。
“是。”
孔寺人有些疑惑的应了一声。
“那走吧，记得带刀。”
叶娘子也没多耽搁，示意孔寺人拿了工具上车。
“什么……”
孔寺人还没回过神，发生的一切都让他迷茫极了，寻常人是不愿意接触出宫的太监的，当然有权有势的另当别论，可他不属于那极少部分啊。
大多数的太监并不像九千岁一般权倾朝野，除了还没到年纪便去了的，大多数太监都是早早冲着寺庙捐钱，指望着放出宫去的时候有一个栖身之所，也有那想要后代的，便寻了自家亲戚，抱养一个孩子回来充当亲生，巴望着日后有个容身之处，甚至享受天伦之乐。
孔寺人算是有几分运气的，分到了阉人的地方，不用花上大笔银钱把宝贝赎回来，存下来的钱也没有捐那佛像，而是找了那可靠的人，买了两栋长安的屋舍，等出宫的时候房契一过户，一栋自己住着，另一栋出租出去，也能勉强过活。
“不是说好了吗，给猪去势啊。”
叶娘子皱皱眉，怀疑孔寺人想要涨价，索性把话提前说清楚：
“两文钱一只猪，说好了的，别想着提价啊，我们已经很厚道了。”
那个汉子的介绍费可都给了两文钱呢，要不是想着猪仔们出生没多久，想要找个手上有经验的，她也不会专门跨了几个坊找净身房出来的太监。
“对对，是有这么回事儿，我去拿家伙什。”
虽然不知道这是哪来的生意，也只有劁猪没有劁人的经验，但两文钱一头猪呢，不去是傻子！
第62章 绿豆粉丝
蝗虫不吃绿豆，豌豆，以及水草之类的植株，这是徐墨阳从记忆中挖掘出来的宝贵资料，但徐墨阳并不敢完全确定它的真实性，是不吃，还是不敢吃，或者是不喜欢吃，这其中的区别也大了去了。
但即使是最没有威胁力的不喜欢吃，也能给农民多一些收割的时间，在灾荒的时候，一口粮食可能就是一条命，徐墨阳盘算了一下自家现在的挣钱速度，觉得这些铜钱还是划得来的。
“让外面，还有南面的那些种田的坊市，今年种绿豆，豌豆行吗。”
绿豆可以做粉丝，豌豆的苗和根茎都是可以吃的，区别只在于口感，但人都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口感也没人在意。
“我们可以提前给一些铜钱，粮食也可以。”
现代有不少公司就是这么做的，让农民种植他们需要的农作物，提前给一部分定金，在种植的时候就提前定下收购的底价，这样可以有效解决原材料的问题，也不用花费太多成本，承受风险能力弱的农民也能定下心。
“郎君，坐下慢慢说。”
叶娘子隐约知道自家郎君的本事，但突然没头没尾的说这种话，不了解清楚情况可是不行的，别看他们家现在生意做的风风火火，可大部分资金都压在粮食上了。
她愿意伸手帮别人一把，在他们家不受影响的情况下。
叶娘子饿怕了。
“我说，你有什么问题最后一起问，可以吗？”
徐墨阳坐下后沉默了好一会儿，自觉把语言重新组织好了，才抬眼看向叶娘子。
“好。”
叶娘子松了口气，耐心的听徐墨阳说话，时不时在本子上记下两笔。
“如果旱灾没有来，那些收回来的绿豆和豌豆怎么办？”
贞观初年的天灾主要是旱灾和蝗灾，蝗灾铺天盖地却需要时间从卵化虫，旱灾温水煮青蛙却也让人不易察觉，现在已经离春日不远，却还是日日晴空万里，叶娘子虽然已经信了五六成天灾的话，却终究抱着侥幸心。
“……这也是我今天准备跟你说的。”
徐墨阳当然没有想好退路，毕竟种植这两种作物都是他临时起意，但当着叶娘子的面肯定是不能这么说的，好在现代美食千千万，以这两种食材为主料的也不少。
“在我那边，有一道吃食，叫鸭血粉丝汤，粉丝就是用绿豆做的。”
煎饼果子用的是绿豆面，虽然已经打开了销路，但用量还是相对有限，徐墨阳琢磨着以后可以向材料供货商方向发展，但绿豆粉丝却不一样，先不说老少咸宜的口感，光是数月乃至数年的保质期，就足够吸引不差钱的行商。
“还有其他的做法？”
叶娘子的反应极快，做了这么久的吃食生意，食材搭配方面她多少有了些敏感性，现在天气还算寒冷，没有多少人能拒绝一碗热汤，之前在河州卫的时候，排掉骨头汤，也就是带了汤水的馎饦卖的最好。
一个热腾腾煎饼在路上吃，一碗饱肚子的汤水在店里吃，并不会对目标客户进行互斥，而是形成了一定程度从互补。
“有，但我不太清楚，你可以试试。”
徐墨阳前世吃的更多的是米粉和土豆粉，对绿豆粉丝了解不多，其实就连煎饼果子在他们那边也是白面摊出来的，绿豆面还是做兼职的时候查资料看到的。
“我记得，绿豆做出来的粉丝可以保存两三个月。”
食谱可以慢慢开发，这才是真正的吸金利器，有时候徐墨阳都不得不感叹，二十一世纪真的是知识爆炸的时代，即使是他这种什么都不会的打工人，来到这个时代也有众多致富方式。
“真的？”
叶娘子的眼睛一亮，自从跟了徐墨阳以后，大部分时间都在路上，搭伙的商队有穷有富，她也大概看出了路上的吃食水平，如果绿豆粉丝真的在这方面有优势……叶娘子的呼吸急促了起来。
“豌豆可以做豌豆黄……”
徐墨阳还在说什么，叶娘子却已经听不清了，之前的方便面因为主要是白面，成本过高，只有少数商贾舍得订购，但到手的钱也让叶娘子呼吸急促，若是换成更加廉价的绿豆……
“绿豆粉丝做起来要多久？”
叶娘子几乎是迫不及待的问道。
“……从现在开始做，大概两天。”
徐墨阳回忆了一下制作步骤，回答的时候并没有多少迟疑，网上制作粉丝的教程不少，但徐墨阳记得全过程的只有龙口粉丝，不过他们好像谈的不是这个吧？
“多少绿豆能出多少粉？”
叶娘子目光灼灼的看着徐墨阳，她从不掩饰自己看重钱财，前半生的苦楚让她对贫穷有刻入骨头的恐惧，现在这么大一个生意摆在她面前，要是不抓住这个机会，她就是个傻子！
“五斤绿豆，能出两斤粉。”
徐墨阳想了想，又补充一句。
“反正我那边是这样。”
现代的豆子品种太多，加上肥料和各方面因素，出粉量应该会有误差，不过大概也不会太大。
“我记得秦娘子买了些绿豆，把它们泡了，要是相差不大，农人那边交给我。”
叶娘子很果断，直接问了秦娘子，又从徐墨阳这边得到了制作方法，便风风火火的把豆子洗干净泡了水，才有心思听豌豆黄，但在听到要加糖以后，便果断放弃了。
“两成豌豆。”
这是最后商量出来的农田种植比例，绿豆和豌豆八比二，一亩地可以给十斤粟米为定金，别小看这十斤米粮，青黄不接的时候没准就是活命的关键。
商量完了最大的支出，徐墨阳总算是把心思转移到了自己身上——可能是长久没有接触人群，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语言表达能力正在退化，所以他需要叶娘子帮忙在西街摆个摊子，也不拘是卖点什么，总之周围要热闹些。
用进废退，徐墨阳可不想变成与世隔绝的寡言面瘫。
叶娘子有些诧异，但还是答应下来，只是徐墨阳这个条件……合适的岗位其实挺难找的，好在徐墨阳的时间方面还算宽松，让叶娘子有时间慢慢思考。
绿豆粉丝的制作并不困难，洗干净的绿豆冬天浸泡12小时，加冷水磨成浆后放酸浆水等待发酵，倒掉上层酸浆水过滤下层淀粉，晒到半干的时候磨粉加水，继续加热放水搅拌，做成粉丝晾干就算完成。
说起来简单，叶娘子他们却过了不少难关，那几天徐墨阳连采蘑菇孢子的事情都没顾得上，一心琢磨着酸浆水怎么做，什么样子的绿豆液体才能顺利从勺子里漏出来，怎么才能去掉粉丝上面的黄绿色增加迷惑性……好在结果是喜人的。
在先后吃了绿豆酸浆面条，饴糖绿豆糕，以及各种各样的绿豆食物后，徐墨阳总算是做出了跟前世八分像的绿豆粉丝。
最困难的一步搞定，售卖和推销步骤全都由叶娘子接手，这些对叶娘子来说是轻车熟路，几套推销手段配着合适的食物，很快便打开了销量，粉丝的保存时间也被“不经意”的透露出去，有几个小商队抱着试试的心思下了订单。
叶娘子抓紧时间在附近的方式租了一个院子，买了大批的绿豆回来，又找了几个手脚利落的女郎，把绿豆粉丝的制作步骤变成了流水线模式。
她心里跟明镜一般，那几个商队就是来试水的，只要她的绿豆粉丝的保质期经过考验，后面的订单只会跟雪花一般扑来，她要做的就是提前准备好成品，让人家可以拿了就走。
作为掩护，绿豆粉丝的作坊对外说的是售卖绿豆面，有人打算卖煎饼果子，可以直接来叶娘子这边买搭配好了的原料，价钱也不算很贵，还省了摸索的功夫。
叶娘子这边的注意力都在绿豆粉丝上，徐墨阳也重新把目光集中在蘑菇养殖和孢子提取上。
他不贪心，能种出金针菇就好，在唐代韩鄂所著的《四时纂要》中，就有菌菇的种植方式，石声汉先生考证过，这其中种植的有很大可能是金针菇，就是不知道是几十年还是几百年后，但这些资料的确给了徐墨阳不少信心。
这个时代的金针菇跟蘑菇一样，都是帽子大根粗的类型[1]，徐墨阳不确定是蝴蝶翅膀还是本来就这样，但味道没有太大改变，就没什么大不了的。
菌盖大还方便菌种的收集呢。
就徐墨阳所知，菌种的采集方法大概分为三种，不过酒精采集他用不了，乳钟罩培养皿没有技术材料，他能用的，也只有效率最低的直接采集，而且要选好时机，找到合适的蘑菇。
“还是离不开种田啊。”
看着纸张上密密麻麻的字迹，徐墨阳再次深刻的意识到自己究竟要解决多少困难，但开弓没有回头箭，他只能做好收拾行囊去村里住的准备。
蘑菇是雨后才出现的，而且生长的速度极快，他要收集孢子，就必须采到最新鲜的，最好是刚刚开花的蘑菇，上面刚刚显出一道道的条纹，如果从长安城里面买菌子，就他这手艺，一辈子都别想种植成功。
“等到了村子里，我要吃小鸡炖蘑菇，培根金针菇，海鲜菇炒肉，杏鲍菇打汤！”
徐墨阳不太熟练的收拾着自己的行李，愤愤不平的碎碎念，但他也知道，这只不过是一个美妙的幻想。
贞观二年，大旱，雨后蘑菇出，留给徐墨阳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第63章 疙瘩汤
最近的山林离长安城三日马车，盛产菌子，长安的菌菇价钱不算太夸张，那座物产丰富的山林占了很大一部分原因，徐墨阳前世生在江南水乡，不太清楚西安附近是不是真的有这么一座山，不过的确帮了他很大的忙。
叶娘子忙着绿豆粉丝的推广和销售，徐墨阳在做出绿豆粉丝以后就跟叶娘子定了契约，这个时代的一纸配方因为可以传给后代，所以往往是天价，徒弟拜师父，往往还需要先做三年杂活，徐墨阳肯把这些做菜的方子传给叶娘子，已经是仁善之至，拿走大部分利润也是所当然。
但现在，徐墨阳觉得分成是时候变一变了。
跟叶娘子的合同从保姆变成了雇佣，契约的年限延长到了二十年，徐墨阳本来琢磨着十年就差不多了，叶娘子死活不肯，愣是又加了十年，徐墨阳琢磨了一下岁数，觉得自己不介意给叶娘子养老，也答应下来。
在这二十年间，徐墨阳有什么能做生意的方子，从拿出来的当天开始算，三年以内利润徐墨阳占八成，这还是徐墨阳好不容易谈下来的数字，按照叶娘子的说法，这三年如果拜师就是做杂活的，不说帮着徐墨阳做事，至少也要利润全部上交，徐墨阳好说歹说叶娘子才让了步。
从第四年开始，利润就变成一半一半，然后徐墨阳这边的分成每年继续下降一成，等到徐墨阳只占一成利润的时候，分成就固定不变，持续到第二十年结束分成，以后这个配方叶娘子刻意随意取用，相当于卖给叶娘子了。
当然，其中还有不少细节要慢慢商议，比如开始是制作成本，利润的保底数量之类的……但大框架定下了，后面就纯属细枝末节，慢慢磨就是了。
徐墨阳是不打算在这个时代繁衍后代的，除了吃喝也没有太大的欲望，所以钱这种东西够用就行，叶娘子只要不是那种毫无商业天赋的，徐墨阳靠着给出去的配方完全能过着吃香喝辣的生活，闲着没事的时候出些钱帮着修桥铺路做些善事，这种小日子不香吗？
儿孙自有儿孙福，没有儿孙我享福。
徐墨阳盖着小毯子，美滋滋的躺在摇椅上，等着喝秦娘子做的疙瘩汤。
半碗白面加两个鸡蛋用筷子搅拌，刚好搅合成一粒粒的小面絮，碗底还剩了一点干面，回头一起倒进去更好喝；葱姜蒜在锅底爆香，随便加些鸡肉丁莱菔丁白菘丁翻炒，再加清水大酱调料，水开以后少量多次的面疙瘩，加些鸡蛋加些叶子菜，上面滴两滴贵重的芝麻油起锅。
热乎的一大碗，做起来也不费什么心思和时间，味道却相当不错，星星端着自己的小碗吃的唏哩呼噜，小勺子用的那叫一个利索，可惜鼻子上还是不小心沾了些汤汁，被徐墨阳笑话了两句便气鼓鼓的扭过身子，用长尾巴对着徐墨阳，好不容易才哄好。
“你这性子，真是越发惯娇了。”
有些好笑的点点星星的额头，徐墨阳有些无奈的说道，小猴的换毛期是在过年时候，换句话说也就是在路上，因为好吃好喝的伺候着，小猴新长出来的毛发是柔软顺滑的金黄，不管是顺着摸还是倒着摸手感都好到爆炸，颜值方面更是直线提高，让徐墨阳根本舍不得说一句重话。
“吱！”
星星毫不客气的把鼻子上的汤汁蹭到了徐墨阳的衣服上，然后在小伙伴的身上找了个舒服的地方睡了过去，小肚子大咧咧的暴露在外面，随着呼吸一起一伏，很好rua的样子。
“真是上辈子欠了你的。”
没好气的拍拍小肚子，徐墨阳双手合拢把星星抱起来，放到了房间的小篮子里，还帮着盖上被子，几乎是离开徐墨阳手掌的一瞬间，小猴就抱着自己的尾巴弯成了第三个英文字母的形状，只是呼吸依旧平稳，一看就是还在梦里抓周公的胡子。
“等星星醒了，给他热杯牛奶喝，要是它不喝，就放点蜂蜜进去。”
徐墨阳走出来小心的合上门，对秦娘子说道，星星按照人类的岁数也就是个小孩子，虽然没什么忌口，但还是多照顾着点比较好。
“寻常人家养孩子，也没有这么精细的。”
秦娘子应了一声，笑着调侃徐墨阳，即使是她父母尚在的时候，家中备受宠爱的阿弟也是没有这样细心照料着的，也就是这猴儿好命，合了她们家郎君的眼缘，不然哪过的上这样的好日子？
“星星还小。”
真的，徐墨阳做梦都没想过，这种名句会从他口中说出来，但好像除了这句话，也没有更好的回答了，星星的年纪小，长得也小，性子又好，总让他忍不住偏疼几分。
秦娘子只是笑着看着徐墨阳，一直把自家小郎君看的耳朵红红的匆匆出门。
喜欢就喜欢，找这么个由作甚。
徐墨阳快步出了门，吹了好一会儿冷风才觉得脸上的热气消散许多，便恢复了之前的行走速度，前往熟悉的书肆，打算购置几本能消磨时间的书籍，也免得去村里的时候无事可做。
他要做好一星期，甚至一个月都不下雨的准备。
掌柜这边很好说话，但是书肆相对冷门的书几乎都被徐墨阳买走了，即使再怎么找，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看着自家小兄弟（掌柜单方面认定）有些失落的神情，掌柜又仔细问了一遍徐墨阳的需求，告诉他过两天再来。
“我替你去别的坊市寻一寻。”
书肆的竞争压力不大，但几个关系好的书肆掌柜还是会定期聚一聚，打探一下流行趋势，顺便把手头上的老旧书籍互换一下店家，看能不能忽悠到一些冤大头，徐墨阳要的书籍不算特别冷门，但也不好销售，掌柜琢磨着没准还能帮其他书肆减轻一下压力，顺便挣些外快。
这年头，要攒几个私房钱真不容易！
“不会让您白辛苦的。”
徐墨阳眼睛一亮，现代的娱乐方式太多，看书只在他的生活中占了很小一部分，但在这个时代，看各种各样的书籍已经是他能找到最安全，也是最大的娱乐活动。
就是有些费钱。
“只是这册子莫要胡编乱造，画工也……”
徐墨阳没有说的太直白，掌柜也闻弦音而知雅意，应下了徐墨阳的要求，徐墨阳这才买了一刀厚实光滑的白纸，又买了一条上好的墨条，心满意足的回家。
菌种一般都是白色，这个时代可没有后世的各种深色卡纸，徐墨阳只能细细的用墨把白纸染上一遍，回头将菌菇周围的缝隙尽可能的压小一些，尽量减少孢子的逸散。
“也就是透明的水晶太贵，不然回头做个放大镜就方便多了。”
徐墨阳不知道第多少次怀念现代的生活，也庆幸至少自己虽然穿越了时空，却还在华夏的土地上，要是落到膏药国那边去，他还得费尽心思回国。
以前他看穿越小说的时候就觉得奇怪，穿越到种花和架空的时代也就算了，到了同人或者综漫中的阿美莉卡和膏药国，他们是怎么心大的继续生存下去的，都不尝试一下回国的吗？
要知道，除了百来年的那段历史，种花不管是生活水平，还是安全程度，都属于世界顶级水平的啊，偏偏大部分穿越者却从来不会想着回国，开始的时候徐墨阳还有些疑惑，看多了小说才明白，这是作者的锅，因为回了种花，很多剧情根本没办法发展下去。
不过说实话，他还挺想看主角穿越到日漫中，然后推广社会主义的，可惜这种文真的挺少，大部分还是小布尔乔亚的无病呻吟。
徐墨阳一边胡思乱想，一边熟门熟路的走到西街，见叶娘子忙的不可开交，也没有去打招呼，而是进了不远处一间小小的店面，叫了一份鱼汤，准备带回去加个菜。
这家店的鱼汤熬得极好，至少徐墨阳尝不出什么腥味，入口便是满嘴的鲜香，因为掌厨的是个女郎，也不用担心喝到鱼鳞这种扫兴的东西，日日的锅灶都是从开门到闭店的烧，秦娘子和叶娘子都很喜欢喝，可惜一个在家忙忙碌碌，一个在外操持生意，等到有空的时候店铺早就关门了。
也就是徐墨阳这个闲人，才有功夫来淘书买汤。
哼着歌踩着鼓声回家，鱼汤让两位女郎都十分惊喜，秦娘子在问过徐墨阳和叶娘子的意见后，果断把晚餐改成了鱼头豆腐粉丝汤，一人还有一个煎到两面金黄的荷包蛋。
店铺为了节省成本，用的都是小杂鱼，虽然收拾的干净，但也是真的多刺，徐墨阳不太喜欢，便只就着鱼汤和鸡蛋吃粉，配了一个卤鸡腿算是荤菜。
至于星星……它得到了满满一碗粉，碗底是荷包蛋，碗面是满满的鱼眼睛。
“吃什么补什么，之前孙娘子便说了，猴儿要多吃些脑花眼睛，以后才长得好。”
秦娘子也的确是一片好心，幼年的小猴过的苦，身体哪哪都要补，赶路的时候没那个条件，现在当然要抓紧时间补起来。
说是满满一碗，其实也不过十多个，只是因为碗比较小，鱼头又有些大，才显得多了些，店家的手艺极好，若不是小猴真的需要补身子，秦娘子还舍不得呢。
压在山下的悟空突然感到了一股震惊的情绪，他顺着情绪的来源一看，又是那只小猴，只是它面前的是……人间如今嗜好食眼吗？
大圣震惊.jpg
第64章 花心大莱菔
要去乡村暂住，需要准备的事情还是很多的。
唐朝的村落并不是现代的农村模样，别说什么水泥路小二层，在观察过这个时代的生活水平后，徐墨阳只求房子里面不要有蛇鼠蚁虫，相对干净就好，反正到时候还要里里外外做个大扫除，如果不是采集菌种并不需要多少时间，徐墨阳甚至琢磨着自己建土胚房。
“人的大部分烦恼，果然都是没钱带来的。”
徐墨阳看着被迫削减的预算，真切的明白了有些话从来不会过时。
叶娘子赚来的大部分利润都到了他的荷包里，但一来时日尚短还未打出名气，二来扩张也少不了投资，三来买粮种地也是吞钱的大户，加上他们的日常衣物，以及两个娘子对打扮徐墨阳产生的迷之兴趣……总之没有单独建造可能是一次性房子的财力。
有这个钱，买些粮食应对灾荒不好吗？
经过这么些天的缓冲，徐墨阳将脑子里关于天灾的资料努力搜肠刮肚，甚至做好了逃荒的准备，还试着做了几块糯米砖实验效果，可惜不久以后就变质了。
不过在他严密的论证过后，发现自己只要不在灾荒的时候作死的出城，那也不会有什么破门而入抢粮的风险，长安城的安全性还是还是有保证的，只是粮价可能就有些不受控制了。
徐墨阳看着自己没有多少数据的粮食曲线，皱着眉头咬了一口面饼，这面饼是用鸡蛋和了面粉做的，下锅之前就加了盐糖水，直到成了面浆才起锅倒油，先放些葱炒了借味，再把面饼倒进去，慢慢煎成两面金黄微黑的模样，出锅的时候撒一点糖。
徐墨阳的阅读量不算小，虽然大多数书籍已经忘了作者书名，但还是记下了一些美食的做法，这种蛋饼是一篇文章中外婆给舅舅吃的食物，做法简单，味道却不差，至少徐墨阳是这么觉得的。
自从到了长安，几乎日日都是艳阳高照，徐墨阳虽然对菌种的收集有些着急，却也只能先把各种东西准备好了才出发，叶娘子还没找到适合自家郎君的工作，但徐墨阳已经琢磨好了自己的副业，只等收集完素材回来以后便开始动笔。
他好歹也是有快十年书龄的老白，挣几个润笔费应该不难……吧？
想到现在的遣词造句，徐墨阳突然有些不确定了。
“吱吱！”
吃饭啦！
“叮铃铃——”
星星拨了拨挂在窗口的铃铛，提醒自己的小伙伴。
铃铛是星星跟着徐墨阳上街的时候买回来的，要用力拨动才会响起，让徐墨阳这个有些避讳风铃的人很放心，小猴要让铃铛响起来，是要把自己整个挂在铃铛上摇摆的。
“来了。”
徐墨阳把星星从铃铛上摘下来，随手往脑袋上一放，星星便利落的抓住了徐墨阳的孔雀梅花管，安安稳稳的当一个可爱摆件，要不是之前因为薅头发被教训了几次，还要在徐墨阳脑袋上作威作福。
最近叶娘子那边的生意进入了高速发展期，中饭也没工夫回来吃了，两人一猴的餐标也变得简单许多，一道鱼汤，几个酱油荷包蛋，配着肉末虎皮豆腐，荤菜就是红烧鸡块，不用费太大的功夫，滋味却也很不错，至少星星吃的嘴巴边边都是酱汁。
“明天能动身吗？”
跟着商队的日子几乎都是睡过去的，虽然少了许多无聊，但在两个女郎增长跌经验的时候，徐墨阳也逐渐变成了挂机的萌新，出行方面的事情还要先问秦娘子。
“后日差不多。”
秦娘子跟叶娘子已经逐渐有了社交牛逼症，总能通过各种各样的人找到物美价廉的商品，但在速度上就相对缓慢一些，不过看这漫天星光，明天应该又是个艳阳天，问题不大。
“行。”
徐墨阳也没有多说什么，既然已经接受准备方面由秦娘子做主，他便不会再多指手画脚，前世的社会告诉他，非专业人士对专业人士指手画脚，只会拉低处事物的效率。
“星星，你是跟我出去还是在家玩？”
徐墨阳看着尾巴一翘一翘，眼睛已经开始眯起来的小猴，象征性的问了一句，果然看到小猴打了个哈欠，摇摇头往屋里跑。
“吱——”
不许在外面拈花惹草！
快要跑到门口的时候，小猴突然来了个急刹车，长长的冲着徐墨阳叫了一声，却看到自家小伙伴已经迅速的溜出门了。
“叽叽叽！”
大花心莱菔！不许装作没听见！
小猴的睡意被强行驱散，上蹿下跳的吱唧直叫，秦娘子虽然听不懂猴子语，但看着架势也知道星星没说自家郎君什么好话，有些无奈的上前抓住了星星的爪子。
“不许用手揉眼睛。”
要是手上的脏东西进了眼睛，生病了又是一大笔钱。
“吱……”
星星也不挣扎，只是委委屈屈的叫了一声，一双大眼睛就那么盯着秦娘子，让帮着自家郎君处衣物的秦娘子莫名有些心虚。
“乖，你现在要是不好好睡觉，郎君回来的时候你又睡着了，找不到证据怎么办？”
虽然自己肯定不会让郎君被发现，但哄哄星星嘛，又不是什么大事，小猴现在就跟人类的娃娃差不多年纪，不睡够了对身体不好。
“吱！”
你说的对！
小猴恍然大悟，让秦娘子把自己的爪爪擦干净，乖巧的顺着徐墨阳房间的窗户爬了进去，没一会儿便在自己的小窝里，抱着尾巴睡成了一团。
“可算是哄好了……”
秦娘子听到里面没什么声音了，也送了口气，别看星星是奶猴，那机灵劲儿就跟聪明的娃娃一样，若是随意的哄了，后面好几天都没什么好日子过。
她们郎君这是买回来一个祖宗啊。
秦娘子在心里抱怨着，唇角却扬起一个弧度，郎君乍看是个温和的，可相处久了才知道是因为不在意，通身都是清清冷冷的，虽然养眼又好养活，但总觉得什么时候就会消失不见，也就是买了星星回来，身上才多了几分人气。
一边想着，秦娘子一边利落的摘掉桃胶上面的脏东西，最近郎君夜里有些咳嗽，吃上一碗桃胶炖梨应当会好些，这桃胶还是从法门寺那边的桃林摘过来的，也不知自家郎君从哪里得来的吃法，竟连这东西也能吃。
徐墨阳并不知道自己心心念念的桃胶终于被炖上了，他正高高兴兴的走在熟悉的道路上，准备去瞧瞧那几只毛茸茸的状况。
“咪咪，咪咪……”
在破败的巷子口，徐墨阳压低声音叫道，很快便有了二三四个毛脑袋冒出来，花色各不相同，共同点是瘦骨嶙峋眼神警惕。
“一人一边，不许抢啊。”
看着毛茸茸如期出现，徐墨阳在袖子里掏掏，摸出几个密封好的竹筒，把里面的小杂鱼们倒了出来，一股浓重的腥味顿时飘散开来，让徐墨阳有些不适的皱皱眉，猫儿们却忍不住开始咽口水，等到两脚兽往后退到了安全的距离，便纷纷扑了上去。
“咦……你是新来的咪咪？”
徐墨阳看着被露出来的小身影，有些惊讶的想上前看个仔细，却在对方愈发警惕的眼神中退回原位，甚至玩笑般的高举双手以示无害。
“咪咪，过来这边一点，省的抢不过它们。”
全国的猫都可以叫做咪咪，就像是全国的狗都可以用“撮撮撮”的声音来呼唤一样，至少徐墨阳是不会给它们起名字的，索性一起叫了咪咪。
“喵……”
猫叫声明显有些紧张，徐墨阳也不催促，只是从袖子里掏出了备用的竹筒，打开，倒了些煮熟的鱼肚出来，这是每个新来的咪咪都会享受的特权餐，仅此一顿别无分号。
“不许抢，你们也是吃过的。”
看着周围的猫都有些蠢蠢欲动，徐墨阳皱着眉看过去，他刚刚可是瞧清楚了，新来的小家伙是一只橘座，现在却瘦成了排骨，可想而知过的都是什么日子。
“咪咪乖，这些都是你的。”
看着猫儿不太敢上前的模样，徐墨阳的语气又软了几分，旁边几只猫把地上的小鱼吃了个干净，确定这个石头做的两脚兽不可能把这份口粮分出去，也就在旁边懒懒的打盹舔毛。
猫猫们可是很聪明的，知道这个两脚兽虽然很会打猎，但却很花心，新猫一来就眼睛里就没有旧猫了，不过只要能填饱肚子，它们对这些也不在意。
一只小母猫一胎的崽子可能都不是同一只公猫的种呢，两脚兽花心些怎么啦。
如果徐墨阳能听到猫猫的心声，他一定会把这些复述给自家星星听，两脚兽花心些怎么啦，他只是犯了全天下的男人都会犯的错误而已，那些外面的汪汪喵喵都是野花野草，只有星星才是唯一的正宫猴。
作为正宫，当然要宽容大度些，不能因为自家两脚兽身上粘着猫毛就炸毛。
橘猫见徐墨阳往后退了几步，终于忍不住诱惑扑到了鱼肚子面前，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徐墨阳也终于有功夫仔细瞧瞧这只咪咪的模样。
金渐层白手套，长得还是不错的，就是这身形着实有些可怜。
看了一会儿猫儿们的嬉戏打闹，徐墨阳也就准备回家了，从始至终他都跟猫儿们隔着一段距离，不是不想上前撸猫，只是虱子跳蚤之类的事小，要是被弄伤了，染上了狂犬病……这个时代没有什么阻断疫苗，徐墨阳也暂时不想重开。
脚步匆匆的回了家，把衣物交给了然的秦娘子清洗，确定自家星星暂时还没醒，徐墨阳才松了口气。
又是蒙混过关的一天 . jpg
第65章 小青菜打汤
准备工作一向是繁琐又漫长的，好在有靠谱的秦娘子和叶娘子在，徐墨阳也总算是从这个工作中解脱，只需要动身的时候带上自己和星星便好。
每个人都有擅长的方面，和能力，地位，性别以及是否感兴趣无关，自从徐墨阳的妹妹出生以后，他就再也不相信“女孩子就是擅长……”“男孩子就应该……”这类话了，这种在漫长历史中形成的陈旧观念，本就是强加到人身上的套子。
收拾了一车的东西，跟叶娘子商量好至少两个月的生意发展规划，雇了两个保护安全顺便干杂事的壮汉，徐墨阳总算是在一个大晴天坐上了前往山林的车子，离大山一个时辰的地方有一座村落，他们大概会在那里暂居。
坪阳村，一个只有二三十户人家的小村，在今天迎来了一位贵客。
徐墨阳看着半旧的土屋，虽然已经有了些心准备，但还是有些不太想进去，好在原本的人家还在把东西一件件搬出来，还有些让徐墨阳准备的时间。
他们租住的是卢家的房子，说好了先住一个月，卢家听了当场就开始搬东西，说是去别的地方搭个草棚子暂时住着。
没办法，徐家给的实在是太多了。
卢家人利索的搬了出去，秦娘子也没让徐墨阳直接进去，先搂了两捆茅草进房间，没一会儿便看到房子有洞的地方开始冒浓烟，一些看不出品种的小虫也四散而出，看的徐墨阳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要不是找蘑菇的信念撑着，徐小郎君能当场表演一个光速跑路。
秦娘子倒是不太在意，之前她嫁的就是山里人，要是不定期做好驱虫，别说这种小东西，老鼠蛇都是常见的，这方子也不是男人给她的，而是靠着自己小心翼翼花了好几年功夫摸索出来的，也就是后面的事情一桩接一桩，不然光靠卖驱虫药她都能活的好好的。
两个壮汉暂时充当清洁工，连院子带房间清扫了一通，剩下的细碎角落秦娘子也不指望这些家里的大爷，顺手自己就给干完了，又给房间的床上铺了浆洗过几次的被子，才让徐墨阳进了房间。
卢家大小三间房，两个汉子合住一间，一日两餐找村里人搭伙，粗粮管饱，两人对这个待遇挺满意的，做起事情来更是用心，省了秦娘子不少砍柴挑水的功夫。
“郎君，我去买些菜蔬。”
新鲜蔬菜不好保存，秦娘子也没有带上太多，主要带的还是腊肉鸡蛋和一些精细米面，现在看来是没有选错。
“不要莱菔。”
徐墨阳对过冬的蔬菜没有太多的认知，但是东北的萝卜白菜实在是深入人心，他的声音低哑到几乎听不到，秦娘子却自然的点点头。
可能是路上吃的不习惯，今天早上徐墨阳就发现自己嗓子哑了，因为徐墨阳也不怎么需要开口，索性直接跟秦娘子商量了一下，给自己套了个哑巴的角色。
“行。”
秦娘子盘算着可以买些小青菜回来，天越冷青菜越甜，到时候跟鸡蛋打个汤，再加些炒了的腊肉煮面吃，有肉有菜有主粮，晚上也就差不多糊弄过去了。
想到就干的秦娘子飞快出了门，没多久便一脸笑意的带着一篮子青菜回来，很快，炉灶里便跳跃着暖暖的火光，厨房也传来了丝丝缕缕的香味。
一碗热汤饼下肚，徐墨阳又就着热水洗了身体，天刚刚黑便上了床，洗过多次的布料极为柔软，没一会儿功夫就把徐小郎君拽到了梦乡，旁边的星星盖着自己的小被子，也睡得呼噜噜。
来这边之前秦娘子便打探了不少情况，所以徐墨阳的日子除了有些无聊，倒也没有受太大的罪，倒是因为秦娘子收购食材的缘故，时不时就会有小孩子拿着浆果之类的过来，都是用干净的叶子包着的，也不知道他们是打哪找来的。
这不，又来一个。
“娘子，这个给您……”
小女郎的手被冻得通红，小心翼翼递过来的黄鳝足有她手臂长，她家里穷，别的孩子也不带着她玩，但这个秦娘子收了她们家的菜，这是她好不容易从河沟那边挖出来的。
“这个还有吗？”
秦娘子看着懒洋洋的黄鳝，眼睛一亮，之前徐墨阳跟她口述过许多佳肴，其中一道便是龙凤配，据说奇香无比，鲜味十足，只是蛇肉着实有些不好找，用黄鳝代替也行。[1]
“有的！”
小女郎的眼睛一亮，上次隔壁家的二狗拿了几颗栗子过去，被这个娘子看上了，用正经的钱粮买了回来，说是要做糖炒栗子，现在是轮到自己交好运了吗？
“还是这么长的，我要十条，一条给你这么多粮食，行吗？”
秦娘子这次出来，带的最多的就是钱粮布匹，还有油肉盐蛋，以物易物毫无压力，就算真的花销完了，让一个汉子去找叶娘子，再要些回来便是了。
“行行行，多谢娘子……”
小女郎激动的嘴唇都在哆嗦，把黄鳝往秦娘子手里一塞，转身就往家跑，她可不会傻乎乎的把消息嚷出来，那个二狗就是嚷嚷着自家栗子能换钱粮，弄的本来可以全部换出去的栗子还留了一半在家，还被耶娘狠狠地打了屁股。
还未化冻的土很硬，挖出来的洞也并不全都是黄鳝，但小女郎和她的哥哥都心头火热，他们不会算特别确切的数字，但家里多一份口粮，青黄不接的时候就能多一分活下去的希望。
秦娘子看着转眼就没了踪影的小娘子，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把手上的黄鳝放到了院子里的浅盆中，又去附近的人家换了一只鸡回来，准备直接开始实验。
这个村子的人和以前的自己很像，知道什么能挣钱以后再辛苦也会去做，黄鳝她没有多少料的经验，要是跟一些动物一样活不过晚上，回头再做就不好吃了。
秦娘子杀鸡是很利落的，还准备回头做个鸡血粉丝汤喝，但杀黄鳝的时候却不太顺利，弄得两只手全是鳝血，要不是地上还算干净，乍一看会让人觉得到了什么凶案现场。
“徐君也不知是哪方人士。”[2]
什么龙凤配龙虎斗，这是寻常人家敢说的吗，还假托什么蛇鳝煲。
秦娘子嘀嘀咕咕的杀黄鳝，利落的点火做菜，琢磨着什么时候能搞到一头老驴才好，都说天上龙肉地上驴肉，若是有机会，她也想尝尝其中的滋味。
小女郎回来的不算快，手肘处挎着一个用草盖住的篮子，揭开上面的草，便都是挤挤挨挨的黄鳝，一看便不止十条。
“你的手……”
秦娘子将黄鳝随手往木盆里一倒，注意力根本不在这上面。
“没事……摔着了，不小心摔着了。”
小女郎有些惊慌的把手背到身后，秦娘子便也不再追问下去，只是把准备好的铜钱和粮食拿出来，放到了门口少年的背篓里，本来是想要按照实际数量算钱的，但小女郎他们死活不要，秦娘子便收了他们家的一只公鸡，看着兄妹两个高兴的模样，秦娘子只是让他们把手洗干净。
“要指甲缝都干干净净，不然鸡我是不会收的。”
秦娘子认真的说了两遍，确定两个人都记住了才把人放走。
指甲被揭开是会流血的，不清干净的伤口很容易发炎化脓，即使清干净了也很容易化脓，秦娘子亲手给自家挑开过脓血，挤出来的时候流了一脸的泪。
在村里的这些日子，秦娘子的厨艺得到了长足的进步，因为每天她都要绞尽脑汁把有限的食材做出无限的花样，得到相似而不同的美味，
比起秦娘子每天对比吃食的抓狂，徐墨阳则是在最初的迷茫后，很快融入了中老年小团队，靠着自己假装听不懂这边话的演技，快乐的徜徉在瓜田的海洋中。
似乎每个村子都有一棵或者几棵树，树下总是一群中老年团体的八卦聚集地，在这里你可以吃到几十年前的陈年老瓜，也可以尝到最近的新瓜，徐墨阳带着书往树下一坐，很快就能听到各种各样的奇闻异事爱恨情仇。
开始几天大家还有些放不开，但现在已经可以把徐墨阳当做一个好看的装饰品了，毕竟所有人都知道这个郎君听不懂村话也不会说话，人家就是找个树荫看书，即使是问到徐家郎君的意见，也只能得到两眼茫然的胡乱回应。
于是，徐墨阳快乐的吃瓜日子就这么持续了下去，唯一的苦恼就是偶尔会吃到重复的瓜，直到来到这边的第三个星期，天空总算是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一下便是两天一夜。
雨后菌子出，徐墨阳再也等不下去，一大早就让秦娘子帮着把袖口之类的地方扎紧，穿着高帮的千层布鞋，带着两个壮汉和秦娘子上了山，他其实也不指望自己能采到多少菌子，只是不去一趟种田文主角必备的山林，似乎就少了些什么。
众所周知，种田文主角，尤其是穿越的种田文主角，总是有一座神奇的后山，小到野鸡野兔野猪野狼，大到灵芝人参何首乌，什么都能在山里找到，徐墨阳甚至看过在山里找到雄性不育稻的主角，当时的心情……
当然了，他不指望自己有主角那么逆天的好运气，只希望自己能在下山的时候，摘到够炒一盘子的无毒蘑菇就行。
在徐墨阳快乐探索山林的时候，叶娘子这边却碰上了一桩麻烦事。
第66章 老鸡炖蘑菇
自被徐墨阳雇佣以后，叶娘子虽要做些杂活，吃穿却是大不相同，之前一直在赶路也就罢了，现在安定下来，也渐渐养出了几分姿色，又因为徐墨阳几乎是把生意全权交给叶娘子打，有心人一想便知道叶娘子的收入，高门大户自然是瞧不上，可在一般人家中也算是个金娃娃。
在平康坊住了数月，邻里之间都知道秦叶两位娘子是跟着徐家郎君过来的，家中已经没了亲眷，最关键的是现在都是单身状态，便有人动了做媒的心思。
他们倒也未必抱了什么坏心，只是觉得一个女人终究还是要有个依靠，就算挣了再多的银钱，家中没个男人也不是事儿。
若是之前的叶娘子和秦娘子或许也就听了这话，可她们享受了当家做主的自由，又被徐墨阳“蛊惑”着准备自己给自己烧纸，再过个几年去抱养个有缘分的孩子养老，早就没了嫁人的心思，只能好声好气的拒绝一个个上门的媒婆。
秦娘子肯松口带着徐墨阳去乡村，未必没有躲清净的意思。
可她拍拍屁股带着自家郎君走的潇洒，叶娘子却是跟人签了固定摊位的，属实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有心人略微花些心思就能创造不少偶遇。
在怀远坊中有一户蒋氏人家，蒋家三郎已经三十有余，在西街做工，两年前妻子因为一场急病撒手人寰，只留下两儿两女，蒋家三郎在西街做工，生活还算宽裕，家中耶娘和善，出了孝便有媒人上门，只是一直看不中续弦的人选才拖到现在，现在却一眼瞧中了叶娘子。
叶娘子略有几分姿色，长相却并不扎眼，不会让人觉得不安分；做事勤快利落，对着客人总是一副笑脸，能照顾好孩子，应该也不是个泼辣性子，他也压得住，虽然年纪略大了些，但有一门挣钱的手艺，也配得上他。
蒋家三郎越想越觉得叶娘子跟他就是天生一对，除了见色起意的欲念，满满都是算计，他靠着第一任妻子家中的关系来到西街做工，续弦的作用至少不能比第一任差。
然后他就被叶娘子拒绝了：）
蒋家三郎是个有心思的，确定暂时没有更加合适的人选以后，直接单方面冲着叶娘子展开了攻势，在被拒绝的前提下，文雅点说就是想要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就是日久见人心，而剥开这些光鲜亮丽的外衣，其实就是单纯的死缠烂打想要坏人名声。
要知道，环境是很可怕的，当所有人都为男人的付出而感动，劝说女人不要“矜持”“娇羞”“矫情”的时候，当事人的声音是会被不自觉的忽略的。
蒋家三郎打的就是这个主意，平时冲着叶娘子发发呆，送些不值钱的小东西，跟人说话的时候模棱两可，持续的时间一长，那对叶娘子来说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若是徐墨阳在还好一些，但偏偏这个蒋三郎就是乘着徐墨阳去村子里了，才过来在叶娘子的底线上反复横跳，像一只趴在脚面上的癞蛤蟆。
***
徐墨阳穿着高低长靴，没穿习惯的宽袍广袖，手腕脚踝处的衣物都小心扎紧，尽可能把每一寸皮肤都包裹起来，防止有蚊虫叮咬。
雨后的山路难走，徐墨阳背着不大的筐子，手上用削的光滑的树枝作为辅助杖，深一脚浅一脚走的跌跌撞撞，两个壮汉默默跟在后面，背上也有一个大得多的背篓，保护徐墨阳是主要任务，，但路上看到有什么菌菇便顺手采了，回去给秦娘子称了也能多少换些钱粮。
挣外快嘛，不磕碜。
现在天气还颇有些寒意，能生长的菌菇不算太多，排除掉不能吃的部分，徐墨阳一天的成果也不过是小半筐子的菌子，倒是两个壮汉一摸一个准，攒了差不多大半背篓。
就他这种生存能力，在山里估计活不过一天。
看着双方数量上鲜明的对比，徐墨阳回去的时候都有些垂头丧气，连脚下时不时传来爆浆的“啪叽”声都不能让他有所动容。
鸡肉味，嘎嘣脆，蛋白质比牛肉高六倍。
要是妹妹在就好了，那丫头颇有些百无禁忌，在烧烤摊上的时候蝉蛹都是十个打底，豆丹汤也能喝的高高兴兴，自从经济独立了，每年都要去参加一次百虫宴。
在家的时候，看到蟑螂老鼠，他从来都是尖叫的那个，妹妹才是拿着拖鞋的勇士，也就是后来工作了，他才开始慢慢自己成为拖鞋王者。
徐墨阳胡思乱想着慢慢下山，充当登山杖的树枝下面已经劈叉了好大一块，看上去跟个脚踏八条船的八爪鱼一样，加上不明液体和昆虫残肢，很有克苏鲁那味儿。
还算平安的回了院子，徐墨阳把筐子一放，第一件事就是换衣服，秦娘子忙着收购菌菇，没工夫给他烧洗澡水，他便拿了块布沾了冷水擦身子。
徐墨阳从不知道，山里居然会有那么多虫子，他从没觉得自己有洁癖，但看着快有他巴掌长的马陆从树上吧嗒一下掉到他肩膀上，又顺着他的手臂慢悠悠的爬到树枝上的时候，徐墨阳只恨自己没有再多穿几层。
而这种事情，发生了不止一次。
徐墨阳只能庆幸自己做的防护足够严密，连头部都做了类似大家闺秀的帷帽，厚厚的一层两层三层，虽然阻碍视线吧，但也的确防虫。
星星在这种环境倒是如鱼得水，时不时还抓了虫凑过来给徐墨阳看，天知道这小家伙时不时故意的，在徐墨阳反复表示不接受不需要以后，还是看到稀奇的虫子就往徐墨阳面前放，要不是还有些偶像包袱，徐墨阳可以当场表演一个土拨鼠尖叫。
徐墨阳不怕虫子，但是虫子身上可能携带着千奇百怪的病菌，而这个年代的医疗条件……
总之，徐墨阳把全身的皮肤都擦得通红后，才换了半旧的睡衣，有些身心俱疲的往床上一躺，决定下次再也不进山林了。
长安的坊市不香吗？！
浅浅的睡了小半柱香的时间，徐墨阳总算是恢复了一些精神，打了个哈欠换了日常衣物出门，就看到秦娘子还在给村民们称蘑菇，小半都是他不认识的种类，长得却大都是帽子配腿的常规模样，顶多就是帽子大小和腿长短的区别。
徐墨阳找了个不太符合他形象的小板凳坐下，又拿了两个筐子过来，开始挑拣能收集孢子的菌菇，能用的放到一个框，不能用的放到另一个，他在蘑菇种植上完全没有经验，只能用数量换取成功率。
蘑菇要选择开花的，即伞盖下面要有一道道条纹的，然后把茎剪掉，留下伞盖，将有条纹的一面放到深色纸张上，用东西盖住防风，等到纸张上面有白色的印记就算完成。
不算难，但有些吃运气，还需要耐心和成本，毕竟光滑平整的纸张价格不菲，墨水墨条也不便宜。
从兴致勃勃到生无可恋需要多久？
徐墨阳不知道别人坚持的时间，但他分完一筐蘑菇以后，已经开始麻木了，一想到后面还要把这些蘑菇挨个剪掉伞柄，收集孢子，采用控制变量法寻找合适的种植比例，他就有种想摆烂的冲动。
自己选的路哭着也要走完，徐墨阳的优点不多，说到做到算是一个，把合格的蘑菇挑拣完以后，又小心的一个个剪掉菌柄，当放到提前准备好的纸张上，用容器盖住。
持续时间……他早上出去捡菌子，大概日上中天的回来，现在已经是夕阳西下了。
“回头得找几个大夫按按肩膀。”
活动一下酸痛的肌肉，徐墨阳有些无奈的嘀咕道，种花的学习竞争压力大，常年坐在书桌前，还在上学的时候他就落下了病根，到工作以后还是整天坐办公室，时间一长骨头缝有时候就会跟针扎一样痛，来到这边以后，倒是很少有这种感觉了。
“吃饭啦。”
今天忙着收蘑菇，秦娘子也没在菜色上花什么心思，早上中午赶着去采菌直接吃了饭包，晚上直接来个荤素一锅的小鸡……老鸡炖蘑菇。
这边的鸡都是养着下蛋的，还没到养小鸡的时候，根本没有原材料。
秦娘子还是知道一些糊弄文学的，鸡的处直接交给卖家，鸡爪鸡杂之类的当处费用，那家人欢天喜地的应下，不多时便送来一只光溜溜的鸡。
两个壮汉看的吞了吞口水，奈何他们家都是女人做饭，大老爷们从来不进厨房，本来他们会杀鸡，那这些边角料就是他们的，现在白白错失一个补充油水的机会。
跟着村里吃是省钱，但也没肉啊！
鸡被胡乱的剁碎，叶娘子大开大合的洗了一堆徐墨阳挑出来的不合格蘑菇，鸡肉配着调料去了腥味，便把蘑菇全都倒了下去，加水慢慢炖煮，时候到了直接出锅。
再蒸上一锅子白米饭，就是晚饭的全部内容。
别看擦操作简单，味道却是一点不差，鸡肉入了味，一口下去鲜香无比，是纯正的米饭杀手，蘑菇的表现也相当出色，有嚼劲的入口融的吸汤汁的……秦娘子没讲究蘑菇的种类，不同的口感却是相似的鲜美，开盲盒一样让人期待。
两人一猴硬生生吃了所有的鸡肉和蘑菇，才满足的摸着肚子摊在椅子上不愿意动弹，徐墨阳多少有些偶像包袱，强撑着洗漱完才摊到床上去，然后就看到一只两只三只星星在跟他捉迷藏……
村口的房子里，村长喜滋滋的点着手里的铜板，突然哎呀一声——
“忘了跟他们说，那手儿青（见手青）要煮熟才能吃！”
第67章 揍他一顿
手儿青是他们这边特有的蘑菇，类似现代的见手青，滋味极其鲜美，但数量不多，而且一定要煮熟了吃，不然会出现许多无法控制的幻觉，秦娘子和徐墨阳吃的蘑菇炖鸡里面就手儿青并没有多少，喝了些绿豆汤，多走了几次卫生间就没什么事情了。
只是两人也因为这一次的意外，将这种蘑菇牢牢记在心里，秦娘子是怕自己吃错了去大夫那边开药要花钱，徐墨阳则纯粹是要脸。
这回的幻觉只是几个星星一起玩，在现代他可是看过不少沙雕新闻的，出现会跳舞的小人都算正常，还有人把自己当成珍珠奶茶的，要是他也这么发一次疯，徐墨阳觉得自己可能会当场离开这个美丽的世界。
孢子的采集过程出乎意料的顺利，徐墨阳小心的将有着印记的宣纸分别放好，耐心的在村里又呆了两天，确定没有多少需要收购的山货以后，才坐车回了熟悉的长安，让第三天本来冒险下山讨封正的黄鼠狼精错过一个好机会。
终究是缘分不够。
黄鼠狼看着车辆带起的滚滚烟尘，确定自己追不上以后，扭头就去村长家抓了只母鸡吃，前年下山的时候它捉了只耗子充饥，却被村长家的小郞一棍子打在腿上，养了许久前爪才敢下地，拿他家一只鸡也算了却因果，不然等它再过几年修炼有成，就不是一只鸡能解决的小事了。
今日刚好是村长家的小郞看家，在家里发现把老母鸡看没了以后，小郞挨了一顿狠揍，好几日都不敢坐着吃饭，也算是因果循环。
徐墨阳带着一肚子八卦回了长安，还没来得及找相熟的医师梳通经络，就看到有个相貌平平的男子凑到叶娘子身边说话，凭着他多年的社会经验，一眼便看出叶娘子的不耐烦。
男子并没有在叶娘子这边呆太久，可徐墨阳还是注意到了周围的调侃眼神，明显已经有一部分人把叶娘子和那个男子看成一对了，在叶娘子没有哪怕一点回应的情况下。
徐墨阳的脸色沉了下来。
叶娘子带着一身疲惫回家，本以为又是冷锅冷灶的漆黑寂静，却看到炉灶中的温暖火光，徐墨阳坐在桌前，笑吟吟的看着她，还未从徐墨阳两人提前归来的惊喜中反应过来，就看到自家郎君张口问道：
“那个今天下午纠缠你的男子，是怎么回事？”
徐墨阳听完这个“烈女缠郎”的故事后，忍了又忍才没有当场骂出来，星星轻轻蹭蹭徐墨阳的脖颈，大眼睛里满是担心。
徐墨阳虽然是个母单，但看过的恋爱套路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什么门当户对PUA，什么绿茶白莲凤凰男，蒋三郎的套路在这个时代或许大多数人都看不透，但徐墨阳恰巧是少数之一。
“你打算动手还是动口？”
徐墨阳不搞什么受害者有罪论，也不打算来什么清者自清，他们在长安本就没什么根基，若是连蒋三郎都要退让，难免被人看轻，徐墨阳回忆了一下自己的人设，果断给出了两种解决方案，若是叶娘子不满意还有其他的，就算不合人设，那也只是人类的多样化。
“有什么分别？”
叶娘子把明天去找混混的日程划掉，当一朵无害的小白花。
“动手就是揍他一顿。”
徐墨阳说的毫不迟疑，世界上没有人不怕挨揍，除非是数量不够，要么就是下手不够重，那些小说中女主生气的捶打男主，却被男主当成小动物按摩，只是因为里面的女主加载了虚弱buff，拳头跟棉花一样硬不起来。
有本事让女主请两个一米九的保镖来，一拳下去就不信男主还有这种心思。
“第一次先给他脸打肿，眼睛弄成乌青眼，要是还敢来骚扰，直接腿打断。”
这个时代的女子贞洁跟性命差不多重要，若是被扣上了什么不好的帽子，一辈子可能都要活在流言蜚语中，徐墨阳自觉还是心慈手软，不然第一次就该给人腿敲断。
“动口要麻烦一些，不过操作好了，蒋三郎少说也是个身败名裂的下场。”
舆论战，虐粉洗粉固粉，多马甲上阵……现代的骚操作可多着，其中一些套路改头换面拿出来仔细琢磨，也足够蒋三郎吃不了兜着走，这是徐墨阳站在巨人肩膀上的底气。
“动手吧，把话放狠一些。”
叶娘子并没有多犹豫，蒋三郎的做法虽然卑鄙了些，却还只是在开始阶段，若是再被纠缠一段时间，她可能就会选择第二种了……说到底，还是好日子过多了，心软了。
“我明天就去找人。”
这个时候徐墨阳就很想念自己社恐的妹妹，她的社恐是社交恐怖分子的意思，谈上十分钟，四海皆亲友，只要跟着自家妹妹出门，徐墨阳就不用带脑子了，吃喝玩乐一条龙都会被妹妹安排好，他只要乖乖享受就行。
哪像现在，还要发挥自己的社牛属性。
哎，怀念躺平的日子。
跟叶娘子商量好基本方案，徐墨阳总算能放心的去睡觉，第二天早上带着星星先去书肆跟掌柜重新熟悉一下，送了些这边少见的菌子联络感情，才去找了合适的人选。
乘着上午跟着出来采买，顺便看叶娘子的蒋三郎甚至没有完成今日的打卡，就被拖进了偏僻的小巷子里，再出来的时候已经是鼻青脸肿，顶着两只对称的乌青眼。
因为形象受损，本来跑堂的蒋三郎被暂时调到后厨打杂，也就是在养伤的这几天，店里来了一位贵人，暂时代替他的沈四郎伺候的好，工钱往上提了一截。
蒋三郎：……
蒋三郎是个聪明人，这也就意味着他明白及时止损的道，虽然还是有些不甘心，但的确从此消失在了叶娘子的视线中，大约两月之后，便听到他娶亲的消息，街坊邻居有些遗憾，叶娘子却实实在在松了口气。
要什么爱情，搞事业不香吗？！
叶娘子是真的对婚姻没有一点心思，甚至对孩子也并不是多么喜爱，收养女婴的打算除了怕了养出第二个儿子，更多的其实是为了让自己看起来更加合群。
蒋三郎家境尚可，耶娘和善，比自己还要小上一些，在许多人眼中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良配，但叶娘子却并没有成家的心思，也不是不好，只是彼之蜜糖吾之砒霜。
解决了蒋三郎的事情，叶娘子高高兴兴的继续向着财富自由冲锋，秦娘子在家照看着两人的一日三餐和日常琐事，徐墨阳大半的心思都花在蘑菇种植上，剩余的心思全放在陪星星上，连自行车的研发也只去看了几次。
徐墨阳现在还在犹豫，要不要把豆腐做起来，陪星星出去玩的时候他也看过，两三个豆腐坊根本满足不了整个长安的需求，但豆制品的庞大市场他现在也的确没有能力吃下去，属实进退两难。
***
“我是不是有主角光环？”
送走官员后，徐墨阳看着已经被惊呆了的秦叶两位娘子，说出她们听不太懂的话。
想想提取一次成功的孢子，再看看现在保证会把粮食和银钱送过来的官员背影，徐墨阳头一次发现自己可能真的有点主角光环。
“郎君，晚上想吃什么？”
秦娘子平静的声音唤回了徐墨阳的思绪，但徐小郎君现在根本没什么心情吃东西，说了声随便以后就回了房间，秦娘子和叶娘子对视一眼，琢磨着来个不怕时间的铁锅炖。
两位娘子的心里现在也乱糟糟的，她们平日见过的最大的官就是交粮食时候的小吏，这是连品级都没有的，可今天来的贵人……
还是忙起来好，忙起来就不会想这么多了。
在两位娘子分头采买的时候，徐墨阳开始复盘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发生的。
事情的起因，来自徐墨阳让叶娘子做出来的方便面。
方便面是个好东西，徐墨阳做出来以后也小规模的往外卖了一些，因为用的都是精细粮食，下单的人不算多，后面徐墨阳想到其中的危险性以后，也停止了往外售卖，最后两块方便面，还是为了讨好金家的商队送出去的。
然而，就是这两块方便面惹出的事情。
金家的管事收到的好东西不少，叶娘子送过去的面饼虽然是白面做的，对他却也不是什么稀罕东西，随手放到罐子里就没再管，直到前两天才想起来，本以为肯定被虫子啃了，或者发霉不能吃了，没想到掏出来的时候虽然被压碎了许多，食用却没什么问题。
金家管事知道这东西挺重要，但见识有限想不出太远，索性直接献给了上面的大管事，大管事又将这个给了自家主子，也就是温娇的母亲，温娇母亲又跟丈夫说了，这碎方便面便从满宰相手中到了皇帝手中，于是再层层向下查找，最后翻到了徐墨阳这里。
李世民虽然有些穷，但还是很好说话的，徐墨阳制作方便面的方子被全套买了下来，还附赠锅贴之类储存期长的食品制作，换来了两万斤带壳的粮食，保证其中三成都是细粮，还给了两百贯铜钱，以及一顷田地，不是什么良田，胜在离长安近。
如果徐墨阳不要那么多粮食，田地是可以多拿一些的，但徐墨阳真的怕极了未来的灾荒，也自认为做不来田地的活计，宁可多要能吃的粮食，粮食开头他其实喊出了五万两，打的就是漫天要价落地还钱的主意，唐朝的一斤差不多相当于现代的一斤二两，他的底线其实是一万五千斤。
他们家的灾荒问题初步解决了，现在他要做的就是找一个大院子放粮食，真是甜蜜的烦恼啊。
第68章 豆腐坊开张
因为徐墨阳的要求，这些粮食送过来的时候是比较低调的，以正常货物来往的名义进行，徐墨阳提前让叶娘子租了个僻静处的院子，将大半的粮食归置在那边，这种并不算多么隐蔽的手段自然瞒不过高门大户，却足够糊弄周围的邻居。
而徐墨阳要的，也只是瞒过邻居罢了。
说起来有些冷心肠，但达官显贵家不缺粮食，灾荒来临的时候也没有借粮的需求，可普通百姓不一样，徐墨阳可太知道流言的威力了，他有两万斤粮食的消息传出去，晚上就能变成他有二十万斤，和平年代倒是还好，可旱灾蝗灾到了以后……
徐墨阳很自私，他不介意帮助别人，但介意影响自己，更介意道德绑架。
“我觉得我真不是个东西。”
徐墨阳蹲在巷子里，冲着吃小鱼干的猫猫说道，今天来了一只小奶橘，毛发跟缎子一样闪闪亮，还是四蹄踏雪的类型，连jiojio都是粉红色的。
“喵~”
吃饱的奶橘听不懂两脚兽在说什么，在阳光下舒服的打了个滚，然后给两脚兽表演了一个爪爪开花，直接对徐墨阳打出了暴击，要不是还有一丝智牵着，徐墨阳差点当场对奶橘实现绑架代替购买。
这才是猛男该养的宠物！
最后，徐墨阳还是没有把小橘带走，在这个没有疫苗的年代，他不敢用自己的性命去赌狸奴一辈子的好脾气，长得再可爱也不行。
回家后的徐墨阳狠狠的rua了几把星星，差点把小猴子给吸晕了，才把那个勾引自己的坏狸奴从脑袋里赶跑，等到叶娘子把豆花鸡片端上来以后，更是脑子里只有美食了。
为了提高做豆腐的成功率，徐墨阳是先在院子里摸索的，左右拉磨的有驴子，负责的有秦娘子，他只需要用控制变量法进行数据记录就行，在废了不少柴火以后，徐墨阳总算摸索出了相对合适的比例，并得到奇怪味道的豆腐/豆花/豆浆……若干。
这些不合格产品徐墨阳是不敢吃的，直接全都倒进木桶里，回头送到猪圈那边加餐，节省惯了的秦娘子倒是觉得有些可惜，但徐墨阳坚持，她也就没有多说什么。
按照成功比例做出来的豆制品数量不多，徐墨阳琢磨了一下，给秦娘子分享了一道豆花鸡片的食谱，当然是材料不齐全的简化版本，但做出来以后也是像模像样的。
鸡胸肉顶刀切大薄片，加盐加胡椒粉葱姜水酱料水抓匀，再加淀粉抓匀加油腌制大半盏茶的时间，乘此机会把豆花上锅蒸熟。
鸡片在锅中简单断生盛出，洗锅烧热倒油炒酱料，花椒大酱之类的陪着葱姜蒜往里面炒香，加水倒入鸡片，煮上一两分钟再简单勾芡，盛出来放到煮熟的豆花上面，热油一浇就算完成。
做法简单，滑嫩香麻，虽然因为少了辣椒不怎么辣，但看着也是红艳艳的一片，爆发在空气中的香味更是惹来了附近娃娃的撒泼打滚，大人们开始上演吃饭前打孩子的剧目。
现在天还有些微凉，徐墨阳一口米饭一口鸡块，再用勺子舀两勺豆花，吃的额头都冒出了细小的汗珠，星星同样头也不抬，捧着跟他脑袋差不多的碗吃的唏哩呼噜，好在没有一个漏下巴，不然收拾起来够秦娘子头疼的。
五指山下的大圣突然咂咂嘴，只觉得舌头突然感受到了一股不知打哪来的鲜香，再眨眨眼睛，就看到被自己被判了死刑的那个小分魂搂着个碗，一勺勺吃着不知道是什么的肉，尾巴都美的翘起来了，浑身皮毛油光水滑的，明显把自己养的极好。
孙悟空还想看的再仔细点，分魂那边却没了画面，连刚刚舌头上的滋味都没了。
大圣：……
好家伙，本尊在山下坐牢，分魂在享受美食？
就离谱！
***
豆腐豆浆豆花成品制作合格后，徐墨阳抓紧时间算出了豆子和豆制品的各种比例，叶娘子跑遍了长安的豆腐坊，从报价上差不多摸清了豆制品的利润，便风风火火的开始了各种准备工作，连放粮食的院子那边也有了合适的由——做豆腐，需要租一个大些的场地。
他们多买些豆子，回头把粮食和豆子一起运到院子里，只要数量够多，就能浑水摸鱼，徐墨阳最知道粮食的重要性，狠狠出了一笔买豆子的本钱，从城外的农户到西市的商行均有涉及，甚至又去当铺抵押了一只手环。
这次是活当。
从棺木中醒来的时候，穿着的繁饰衣物价值非凡，但徐墨阳不到万不得已，也不会拿出来换钱，在他的心中，这些是证明他跟现代的少数联系。
少少的几家豆腐坊根本满足不了长安的庞大市场，在钱财和原料不是问题之后，叶娘子很快放出了招兵买马……呸，雇佣人手的消息，女郎们很快闻风而动，大多却又只能蔫蔫的出来。
世上有三苦，撑船打铁磨豆腐，豆腐的制作需要足够的力气，徐墨阳这边总不能收连石磨都推不了多久的员工。
说句难听的，这些人被招进来就是当驴子使唤的，但即使是这样，还是有源源不断的女郎过来，由着叶娘子挑挑拣拣。
说到底，还是能雇佣女子的地方实在太少，叶娘子这种只雇佣女子，工钱合，伙食充足，还不用担心名声的地方更是只此一家。
卖方市场时代，叶娘子有充足的挑剔资本。
是的，在叶娘子得到徐墨阳的支持后，她很任性的把招工对象全都设定为女，男子再怎么艰难，做脚夫扛包之类的生意总能找到，肯吃苦大多也就能活下去，但世间女子的选择本来就少，叶娘子有帮一把的能力，她也不愿意让自己不痛快。
叶娘子这次招揽的人手很多，豆腐制作本就是薄利多销的生意，若是只少少雇佣几个人，徐墨阳这边的豆子就算明年都不一定能消耗的完，回本慢倒是小事，就怕被人猜出来粮食的事，索性把摊子铺开铺大，只要种类够多，就不怕没有盈利产品。
跟徐墨阳商量以后，叶娘子决定西街那边只是象征性的卖些豆制品，关键是要让人知道她们这边也能买到豆腐，主要走批发路线。
豆腐的市场很大，豆制品更是一片蓝海，叶娘子也不打算跟那几家豆腐坊争，大家都能吃饱，为什么非得斗成乌鸡眼一样？
叶娘子的豆腐坊，就这么默默的开始试营业了，西街的店门口摆上了一大桶豆浆，还有少数豆花和豆腐，有人问起来的时候便顺口答上一句，倒也做成了好几单生意，只是大规模的长期订单却一个都没有，叶娘子也并不觉得失望，消息是需要时间来传播扩散的。
徐墨阳记下的豆腐做法是酸浆豆腐，第一次做出来豆腐以后，就有源源不断的酸浆可以点豆腐，跟长安这边的卤水豆腐比起来成本更低，味道也略有差别，之前探测消息的时候，叶娘子可是把附近的豆腐坊都买了个遍，自家的滋味可一点不差。
因为还在试营业期间，只有少少几个女郎在这边做工，做出来的豆腐也不算很多，光靠徐家和附近的街坊邻居就能消耗完，叶娘子也并不怎么担心亏本。
再说了，鲜豆腐放到盐水里，就是夏天都能存个两天不坏，现在能放至少三天，叶娘子都打算好了，要是真的就这么惨，三天都没卖出去，直接煮汤放到店里免费送，实在不行就拿去喂猪，怎么都不会浪费了的。
想想自己这个煎饼摊子每天能挣的银钱，想想泡菜之类的大大小小零碎收入，再想想家中满满当当的粮食，叶娘子的心一下就安定下来了。
时间悄悄的过了几天，叶娘子这边的豆腐生意始终保持在勉强卖完的程度，相对于火爆的煎饼摊子，只能称得上不温不火，叶娘子琢磨着要是再等上两天还没有起色，她就自己带一车豆腐去坊市里卖，给那些小贩打个样。
嫩豆腐老豆腐豆腐干，价钱不算贵，滋味也不差，老人小孩都能吃，叶娘子是怎么都不相信这么好的东西卖不出去的。
“我要三十方豆腐，嫩豆腐，老豆腐，豆腐干各十方。”
瞧，生意这不就来了吗！
“我这边没有这么多，你去光德坊中找那徐家院子，直接从那边拿。”
本来是想将院子定在远一些的崇贤坊，但最后还是定在了光德坊，叶娘子想想也觉得有趣。
“好。”
韩三郎有些忐忑的往光德坊走，生怕叶娘子是在随口忽悠他，好在两人都是真心想做生意的，光德坊的徐家院子货物充足，买多了还能便宜些许，韩三郎觉得这些钱花的很值得。
老豆腐，嫩豆腐，豆腐干被依次摆到推车上，因为韩三郎是第一位批发商，还被送了一小桶豆浆，一份豆花饭，虽然只是普通的粟米，却也能填饱韩三郎的辘辘饥肠。
吃一碗温热的豆花饭，再喝上一碗豆浆溜溜缝儿，韩三郎精神抖擞的推着车往南边走，东西市附近的坊市繁华，见多识广，豆腐坊那边的价钱也不算贵，自己要想挣钱，得往偏僻些的坊市走。
比如自家住着的常安坊。
情况跟韩三郎想的差不多，豆腐越是往南越好卖，等到回了长安坊，直接就被清空了三成左右，要知道，前面几个坊市加起来也不过才卖了三成，再往后面的和平坊走走，豆腐便都换成了钱粮布帛。
这生意，可比之前卖杂货要好做多了！
第69章 守山粮
吃食生意只要有足够的回头客，便可以自然的进行良性循环。
豆制品市场是一片没有竞争的蓝海，在韩三郎这个第一个吃螃蟹的人赚到钱以后，很快便有接二连三的小商贾到来，简陋的靠着一双手脚背筐挑担，有钱的推着板车赶着牛驴，来的时候吵吵嚷嚷，走的时候满满当当，给院子带来了不少生机。
按道说，只有长安的东西两市才能进行市场贸易，但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总之，在叶娘子的一系列操作以后，成功取得了两个月的缓冲期，这段时间不算很长，但也足够让徐墨阳他们从从容容的把粮食处完。
至于两个月以后……去外面找个村子就是了，主角罗三郎的故事已经写出了在唐朝发家致富放康庄大道，徐墨阳不会创新，难道还不会照抄吗？
底层着手，广结善缘，适当让利，他不准备三妻四妾，也不打算封侯拜相，只是想舒舒服服的过上一辈子，总不至于还有人见不得咸鱼吧。
徐墨阳一边想着，一边捣鼓着守山粮和耐饥丸。[1][2]
两个东西顾名思义，都是能填肚子的好东西，徐墨阳从记忆的角落中翻出了两种食物的制作方法，看中的就是它们的不起眼和超长保质期。
守山粮，简单做法是将萝卜和糯米蒸熟，一起捣烂以后用砖形模具塑形，然后令其自然风干，主要优势是可以随手放，甚至可以砌墙，而且可食用性不会随着时间流逝丧失，吃的时候弄干净，一块能煮出一大锅。
当然味道就不用考虑了，毕竟当你都到了吃这玩意的时候，还能挑剔食物的口感？
徐墨阳想想自己房间的大小，琢磨着可以在自己房间里面砌上一圈这个守山粮，虽然房间会显得小上一些，但比起保命来说这都是小事。
耐饥丸，相传是清代出现的配方，主要做法就是糯米炒黄红枣蒸熟，按照一比一的比例捣成均匀的糊状，团成鸡蛋大小的丸子晾干，放到坛子里也能保存几年，据说吃了一个能半天不饿，徐墨阳也不确定是不是真的，但这些糯米他准备留下一百斤日常用，剩下的全做成这两种吃食。
若是用不上那当然最好，可徐墨阳从来不敢低估人性。
如果……那这就是他们三人最后的保命食物。
徐墨阳把守山粮的萝卜和糯米比例记下，等待十天后的结果，他只恨自己当年选了社畜的道路，不然跟着妹妹打下手，哪里还需要操心这个食物的配方，直接用就好了。
想到妹妹除了制作美食，还在粉丝的要求下逐渐掌握了烧瓷制墨做毛笔，造纸刺绣做鱼竿的多种技能，徐墨阳有时候都会觉得是不是帮他穿越的存在选错了对象，明明他妹妹才是拿着天选之女的剧本的啊。
虽然如果真的有选择的机会，徐墨阳还是会选择自己来到这个时代，而不是让妹妹过来。
***
也不知道皇帝是不是故意为难人，除了五千斤粟米，一千斤稻谷，还有一千斤糯米，一千斤麦子外，剩下的粮食都混在了一起，仔细看看还能挑出来沙子，唯一庆幸的就是至少没有霉烂，不过要分开也够呛。
“要不，给她们熬杂粮粥？”
叶娘子看着这些粮食也有些沉默，这怕不是抄了些踢斗的人家的粮食吧。
踢斗，跟大斗进小斗出一样，都是苛捐杂税中捞油水的常用手段，具体措施是在粮食倒进容器以后，小吏会对容器踹上一脚，于是满当当的粮食便会撒出来一些，据说有经验的吏员，一脚下去粮食能出来多半。
这些地上的粮食的最终去向……叶娘子在幼年的时候，有个女伴便是那小吏家中的娇宠，家中的阿翁一辈每天都能吃上一口白米粥。
“也只能先这样了。”
若是十斤八斤的粮食，大不了狠狠心挑一挑便是了，可这上万斤的粮食……徐墨阳就算把眼睛给挑瞎了都是杯水车薪，还是给女工们做吃食吧，左右里面也有些糯米白米之类的好粮，在营养上比现在她们吃的还丰富呢。
至于味道……在这个大多数人都营养不良的时代，补身子可比吃食的味道重要的多。
“回头再买些磨盘回来，隔两天做一回杂面饼子。”
徐墨阳琢磨着过两天做几个合适的筛子，把能分离出来的粮食尽量多分出来一些，杂粮里面五谷俱全，单分出来哪一种都是赚。
“行。”
他们家底子是薄弱了些，但是前景可期，就算钱财一时不凑手，接待也不算困难，这长安的捉钱人可不少，但她们这种优质客户可不多。
“吃饭了。”
秦娘子把菜端了上来，现在天渐渐冷了，可是风还是很大，若是不趁热吃了，用荤油炒的菜一会儿便会凝上一层白色的油脂，看着没有一点食欲。
昨天官府那边杀牛，秦娘子紧赶慢赶的过去，也只买到了一截牛尾巴，废了不少心思去毛以后，一大早便被细细处了剁成小块，跟着萝卜炖了当中午的荤菜。
红烧萝卜炖牛尾，加一份青菜鸡蛋汤，在这个时代已经算是很丰盛的吃食，徐墨阳给小猴儿夹了一块肉多的，便开始享受美味。
“若是能经常买到牛肉就好了，卤牛肉味道可好了。”
现代的卤菜能生存下来，哪个不是在商场中厮杀淘汰出来的卷王？卤牛肉能成为大多数卤肉摊不可缺少的存在，徐墨阳毫不怀疑它的竞争力，但在这个买牛要去官府备案的时代，徐墨阳也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少量的做一些自己吃还行，要想大规模卖，徐墨阳就得被当成牛被宰了。
“……若是数量不多的话，倒也不是不行。”
秦娘子吃了几块牛尾，有些迟疑的说道，叶娘子那边的生意做的风风火火，秦娘子也没少拓展人脉，别的东西可能还不行，食材方面却还是能出出力的。
“能买多少买多少吧，多吃些牛肉，我估计还能长长个头。”
虽然现在已经一米八了，但有哪个男孩子不希望自己长得越高越好呢。
“牛肉价钱可有些贵。”
“吃牛肉能长高？”
两个娘子同时开口，场面一时有些尴尬。
“牛肉是有些贵。”
“牛肉为什么能长高？”
又是同时开口，气氛再一次尬住，两个娘子对视一眼，默默低头吃饭，徐墨阳也不敢在这个当口吱声，跟看着越发乖巧的星星扮演无情的干饭机器。
“牛肉多贵都要买，买的少就自己吃，买的多能做零嘴，特别多的时候可以做成卤味或者其他菜肴卖掉一些，总不会亏。”
徐墨阳努力保持着表情不变，此时的他突然明白为什么一些角色出场一定要戴面具，脸上挂个东西可比控制表情要轻松多了。
“吃牛肉，吃鸡蛋，喝牛奶能长高吃我家乡那边的说法，我琢磨着应该是这些都是补身子的好东西，不然你们瞧瞧大户人家，是不是一个个都长得不错？就跟小树需要阳光雨露一样。”
徐墨阳没法解释蛋白质含量，这些他自己都是一知半解，只能比较含糊的解释，两个娘子却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秦娘子更是立刻保证自己一有机会就买牛肉回来，虽然她们觉得徐墨阳现在的身高已经很不错了，但不是还要养身子吗。
她们家郎君称不上瘦骨嶙峋，却也跟健壮挂不上钩，穿了衣物看着飘然若仙，可仔细一瞧便能看出瘦的有些过分，若是能胖上个二三十斤，那才是恰到好处。
不就是补身子吗，徐家又不缺钱，吃，可劲儿的吃。
徐墨阳莫名其妙的打了个寒战。
***
徐家摊子近来添了道杂粮粥，一个大桶放到门口，粥水炖的稠而不糊，只要花上少少的一点钱，就能吃上一大碗，店家还送一块二指宽的卤豆干。
杂粮粥的味道只能说比家中略好，但那豆干的滋味……不少人是被实惠的粥水吸引过来的，最后却单独花了钱加豆干，甚至还有不少吃完打包带走的。
本来卤豆干作为一种新产品是不怎么好卖的，但被徐家摊子这么一卤一配粥，短短几天的功夫便从卤味中的小透明一跃到了C味，连带着豆干也开始走向巅峰，徐墨阳这边真的只赚个辛苦钱，但架不住数量多啊，那回头钱真的如流水一般。
好几次叶娘子在晚上跟秦娘子盘账，盘着盘着便情不自禁的笑出了声，得到了不少秦娘子看神经病的目光，但无所谓，因为她是真的赚了这么多钱。
叶娘子对钱财是有执念的，她大半辈子都在精打细算，为了几两碎银吃尽苦楚，徐墨阳虽然承诺了给她养老，但谁有都不如自己有，钱财是她的安全感。
“要是后面一个月每天都能卖出去这么多豆干，光德坊那边还能多雇两位女郎。”
叶娘子喜滋滋的对秦娘子说道，从匣子里拿出了一把散碎的铜钱递过去。
“这些钱，够给我们几个加鸡腿吗？”
叶娘子看着自己满当当的匣子，想到这样的匣子自己房间还有好几个，非常想要庆祝一下，秦娘子的照烧鸡腿滋味极好，但她们郎君的菜谱太多了，叶娘子索性自己花钱加餐。
“再拿些出来。”
秦娘子算了算数目，毫不客气的伸手，叶娘子可比她富裕多了，没必要省着花。
“行。”
叶娘子于是又抓了一把铜钱，落在桌面上的声音并不算大，却让外面的男人耳朵动了动。
第70章 小麦醪糟
杨五是个梁上君子。
他幼时也被人唤一声五郎，后来阿耶跟着商队出去挣钱，不幸遇上那吃人的花妖，回家的只有一抹衣角，上面的哥哥阿姊又纷纷染上风寒，母亲将长安的房子卖了，还是只保住了大哥的命，悲痛之下办完丧事也一病不起，没几日便又多添一座孤坟。
大哥在病愈后依旧不能干重活，在知道自己成为家庭的负担后，夜间悄悄的悬了梁，甚至为了不给让他们借住的好心人添麻烦，硬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光着走了二里地，只为了省下一件衣物，一双鞋袜。
于是原本兴旺的一大家子，只剩下杨五郎和襁褓中的六妹，在杨五郎第三次把牙人推出去的时候，他终于明白自己养活不了妹妹，在夜里悄悄妹妹放到一户生下死婴的和善人家门口，自己进了那梁上门，作为杨五活了下来。
在这世间，郎和娘本就是尊称。
杨五长到七八岁的年纪，磕了桌角生了一场大病，前尘尽忘，当真觉得自己从小就长在这贼门里，为了过上好日子，什么下流勾当都做遍了，唯一死守的便是不干那拍花子的事情，可也再回不了头。
转眼便是几十年，杨五继承了师父的位置，在长安中靠着一双空空妙手吃穿不愁，路过延康坊的时候本来是想踩点，耳朵却听到了铜钱碰撞的声音，长久以来的经验告诉他，这并不是一点钱能发出来的声响。
加个班赚些外快也不是不行。
两个女郎若是有几分姿色，那就……
徐家初来乍到做事谨慎，杨五在踩过点打探过周围的情报，确定这户人家的确有些资产，也只有一个小郞两个老大娘在后，杨五也放了心，乘着夜深人静的时候便悄悄摸了进去，准备干完这一票去洛阳那边观花，顺便避避风头。
然后他就栽了。
被一棍子打在脑袋上的时候，杨五还没有反应过来，直到自己轰然倒地，才发现有什么地方似乎不太对劲，可惜这个时候他的意识已经离他远去了。
“这是……”
人体倒地声，门板开合声混在一起，很自然的吵醒了旁边房间的秦娘子，只披着单衣出来的秦娘子看着黑乎乎的一大团，下意识的捂住了自己的嘴，才没有让尖叫划破长空，手动消音了好一会儿，脑子才开始转动。
“应该是个偷儿。”
叶娘子拿着短棍神色镇定，做生意遇到的事情多着呢，有时候她驾着驴车去送个泔水，路上都能碰到不怀好意的人，这种事情发生的多了，叶娘子便习惯随身带个武器，也就是她今天把刀子送去保养了，不然这贼哪还有命在？
“那真够不知死活的。”
秦娘子了然的点点头，她可没少跟叶娘子出去套麻袋。
“唔……”
在叶娘子跟秦娘子说话的时候，被捆了个结实的杨五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睛，按说他不太可能醒的这么快，但有句话叫做熟能生巧。
世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便成了路。
叶娘子的反应还是很快的，冲着杨五又是一棍子敲了下去，却被对方一个打滚躲了过去，身上也掉下来一件东西，落到地上发出叮当一声，吸引了两女的注意力。
一把雪亮的，开了锋的匕首。
“帮我把他摁住。”
叶娘子的眼神一点一点的冷下来。
“用这个凑合吧。”
秦娘子知道叶娘子的意思，直接坐在杨五腰上不让他继续翻滚，从自己身上摸出一块布料团成团，利落的塞到杨五嘴巴里，堵住了即将出口的大叫。
“呜呜呜……”
杨五总算是清醒了许多，拼尽全力想要挣扎，却只能发出微弱的声音，看着在瞳孔中不断放大的木棍，他努力的左躲右闪，始终没法让叶娘子打击固定靶。
“怎么……我%#￥”
徐墨阳终究还是被吵醒了，出来的时候脑袋上还顶着同样睡眼朦胧的星星，在看到杨五的时候直接被吓出了一串乱码，下意识的冲着杨五的胸口踹了上去，本来还在垂死挣扎的杨五被最后一根稻草压垮，终究还是不甘的晕了过去。
“这是来打劫的，还是来偷东西的？”
徐墨阳看着又被捆上几圈的杨五，压低了声音问道，之前在路上住宿的时候也有小偷，但长安这边的治安相对不错，这么久了还是第一次被闯到家里。
难道是上次蒋家郎君的教训还不够？什么人都敢往他们这边跑了！
“应该是偷东西的。”
叶娘子也压低了声音，这个时代就是这一点不好，男性进了有女性的地方，除非真正见了血，不然总会惹来一些闲言碎语，甚至见了血也会有闲言碎语，真不知道那些男人怎么这么八卦。
“怎么处？”
见官，还是自生自灭？
“我想用他做个警告。”
叶娘子冲着秦娘子打了个手势，凭着商队中混出来的默契，秦娘子默默点头，跟叶娘子一起巧妙的挡住了杨五的大部分身体，然后手起刀落。！！！
“要我帮忙吗？”
确定危机解除后，困意便重新涌了上来，徐墨阳也没心思打听警告的对象，只是礼貌的问是否需要搭一把手。
“我能搞定。”
叶娘子的眉目中是张扬的自信，这是金钱和事业带来的底气。
“我早上要吃蛋炒饭。”
这个做起来不费什么时间。
“中午吃板栗烧鸡。”
秦娘子开了口，三人友好的达成协议，杨五目眦欲裂，几乎是绝望的看着徐家郎君退出了对他的处环节，那轻微的嘎吱关门声，抹杀了他最后的机会。
“到角落去处吧，不然声音太大了。”
叶娘子只是低声开口，血腥味可不怎么好闻。
“我待会儿擦擦这块地方。”
她们到长安以后，劁猪都是避着小郎君的，哪里能污了自家郎君的眼。
盗窃，或者说抢劫事件就这么过去，徐墨阳没再问杨五的结局，叶娘子和秦娘子也没说，只是一些不好的人现在不敢将目标放在徐家摊子上，荒郊野外多了零星几根的白骨，有被偷了救命钱的小郎君在深夜哭笑，那失了清白只能嫁到贫苦人家的女郎终于能睡上一个好觉……
那散碎的少数白骨被一个妇人收敛，堆了一个小小的坟包，妇人的面孔依稀有几分像那消失的杨五，据说找不到的骨头是被那些仇人拿走出气了，妇人也只是沉默的烧了几张纸钱，便挎着篮子回家做饭。
这世间终有因果，可恨之人虽有可怜之处，但可怜之人也有那可恨之处。
***
最近徐墨阳性子起来了，指点着秦娘子做了些小麦醪糟，失败不少成品不多，但徐墨阳心态好，没人吃的失败品就送去喂猪，成品留下自家吃的部分，剩下的全都放到叶娘子那边的摊子里，挂上随机商品的借口，等待有缘人。
醪糟听着不明所以，其实就是米酒，等价于酒酿，徐墨阳的做法也并不稀奇，无非是小麦泡水去皮，麦仁蒸熟放凉，再拌上酒曲和糖，放到盆里用布料裹好，等上两三天就能吃了，非要说徐家的有什么不同，那也就是原材料用的不是糯米是麦子，味道也多了些差别。
“要是卖不完，带回来我们吃酒酿荷包蛋。”
在吃了醪糟馒头醪糟丸子醪糟鸡蛋醪糟鸡腿肉……等一系列菜肴后，徐墨阳依依不舍的将装着小麦醪糟的罐子递给叶娘子，叶娘子微笑着气沉丹田，猛的一个双手发力把罐子夺过来，飞快的上了门口的驴车出了门，生怕晚一步徐墨阳就要后悔。
花了这么多粮食，不收回来点怎么行。
醪糟的历史相当悠久，秦娘子做出来的小麦醪糟味道也只能说是达到了平均线，但靠着徐家摊子的名声，顺利卖出去也不算困难，甚至因为跟寻常醪糟原料不同，还吸引了几个舌头灵敏的客人，下了三两个小小的订单。
徐墨阳的兴趣来得快去的也快，过了这一阵子的酒酿狂热期后，便又回归了煎炒烹炸煮的日常模式，偶尔回去瞧瞧被养在僻静地方的小猪崽子，想象着腊肠和火腿的味道。
他真的好久没吃猪肉了。
春天来了，又是动物繁衍的季节，在第七次被发情的野猫吵醒的时候，徐墨阳猛的从床上做起来，打开窗户裹着被子看了半晚上月亮，终于下定决心。
“真的要这么做吗？”
叶娘子难得有些犹豫，耳朵也红了。
“不能想想其他的办法？”
秦娘子红着脸问道，这种事情郎君怎么在大庭广众下说啊，也就是她年纪大了也经过不少风浪，不然还真的有些羞人。
“这不是想不想办法的事情……”
徐墨阳欲言又止，最后无奈的点点自己的黑眼圈，不能吃到反季节蔬菜就算了，现在连个觉都睡不好，他真的怕自己哪天就黑化了。
真黑化。
跟熊猫认亲戚的那种。
“我总不能忍到夏天吧。”
现在才刚刚入春，徐墨阳就已经受不了了，再继续下去不是他疯就是他疯。
“唉……好吧。”
虽然很为难，但两位娘子还是做出了选择，在忙完各自的事情后，便开始满长安的找大夫，寻了两天没有合适的人选以后，再次找上了收费很贵的孔寺人。
“你们说什么？”
孔寺人疑心是不是自己年纪大了，耳朵也不灵光了，不然怎么会听到这种古怪的要求呢？
“这次数量多，身形也小，两只三文钱，干不干？”
叶娘子以为孔寺人又想提价，赶紧先把死标准定下来。
“干！”
孔寺人控制着自己的眼睛不要变成铜钱的形状，管她们想的是什么呢，阉两只猫就有三文钱，不干的是傻子！
第71章 猫儿绝育
最近延康坊多了一桩好差事，找那耳朵上没有豁口的公狸奴，拎到徐家郎君那边，一只就可以换上一文钱，在第一个乞儿带着狸奴过去，又拿了铜钱回来以后，延康坊这边便多了一股抓猫热，不光是那野外的狸奴被纷纷捉走，有些家养的也被带过去充数。
在徐墨阳的心机下，绝育的地点被安排在孔寺人家中，而且他从头到尾都没有出面，至少没有在猫咪面前出面，他可是记得现代众多嘎蛋医生的遭遇的，徐小郎君以后还想看猫，并不想得到被狸奴追着骂几年。
【所以你就让我背锅？】
孔寺人没说话，但眼神中的情绪几乎化为实质。
“二十文钱。”
徐墨阳眨眨眼睛，直接掐住孔寺人的死穴。
【倒也不是为了钱，纯粹是看小郎君您人好。】
看着孔寺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柔和下来的脸色，徐墨阳把到嘴边的“我还是喜欢你桀骜不驯的样子……”的经典台词给咽了下去。
偶尔皮一皮可以，皮过头翻车就完蛋了。
阉猫并不比阉猪简单，两种动物从体型到习惯都有不同，孔寺人阉了好几只才逐渐找到手感，创口逐渐变小，速度却在逐渐提高，成效也很显著，不过从头到尾都没有要猫命，总体来说结果还算不错，当然其中也有徐墨阳提前准备好治疗药粉的功劳。
开头几只伤口比较大的猫儿被戴上了古代版的伊丽莎白圈，暂时关到房间里好吃好喝的伺候着，准备把伤养好一些再让它们去流浪，后面来的直接挤球剪耳一套流水线，大概一盏茶左右的功夫就能送回到主人的手上，或者去追逐自由。
“母猫我们不收。”
秦娘子摇摇头，拒绝了第三次送到这里的白手套雌性，这只狸奴已经彻底躺平了，秦娘子甚至能从它的目光中看到一丝麻木。
两脚兽，我们又见面了。
“真的不收。”
再次拒绝了想要死缠烂打的小孩，秦娘子冲着狸奴挥挥手算是告别，她有种莫名的预感，自己还会见到这只狸奴第四次甚至第五次。
“喵~”
两脚兽，再见。
装了小半碗鱼杂的破碗被舔了个干净，白手套冲着秦娘子叫了一声，很快没了踪影，它要抓紧时间再找些吃的，不然崽子们都没奶吃了。
徐墨阳坐在院子里，面无表情的嚼着一个饭包，这边找不到土豆更做不出来土豆泥，所以里面的原料有些不同，但饱肚子好味道的特性并没有不同，只是徐家郎君眼神涣散，一看就没把心放在食物上。
他正在思考，自己要写什么题材。
靠笔杆子吃饭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好在唐朝也不是现代识字成本无限降低的时代，徐墨阳想要靠爬格子赚钱，应该也并不困难……吧？
徐家郎君陷入了沉思。
唐朝的小说有个好听的名字，叫传奇，因为成本问题，大多以短篇小说为主，徐墨阳现在主要有两个困难，一是把自己的口语变成文言文，二是挑选适合自己也适合社会的题材。
“吱吱！”
徐墨阳回过神，就对上一张愤怒的小脸，星星抱着有半个他那么高的饭包，吃的满脸都是米粒，毫无形象的冲着他大叫。
真 小脸，脸还没他小半个巴掌大。
“好了好了，我错了，这就认真吃饭。”
徐墨阳冲着星星讨好的笑笑，赶紧咬了一口饭包，星星才把注意力转移回去，看着自家猴子吃的头也不抬的小模样，徐墨阳突然有了些坏心眼。
“星星，今天跟我去个地方。”
他已经查过星星的性别了，是个弟弟，可以体会一下世间险恶。
小猴看着小伙伴的小脸，浑身的毛都莫名的炸了起来，因为最近的伙食好，本就圆润的身子看上去更像一颗巨型蒲公英。
或者说是猕猴桃？
徐墨阳努力把长着星星脸的猕猴桃从脑海里甩掉，吃完饭后不怎么温柔的帮星星把脸擦干净，就带着还不知道自己即将面对什么的小猴上了路。
***
今天又是大丰收的一天。
“三文钱，三文钱，三文钱……”
孔寺人一边念叨着小猫咪们听不懂的话，一边利落的把猫猫下半身摁住，一割一挤一松手，动作重复两遍，就有一只猫从此失去世俗的欲望，再剪一小块耳朵作为标记，就可以直接放到另一边的猫咪安置处了。
论上来说，一只公猫阉割以后只需要等待三分钟就可以自由活动，但徐墨阳想到这个时代的医疗条件，还是把时间延长到了半个小时，每只失去蛋蛋的猫都有两碗肉泥作为补偿，肉泥的主要原料来自各种动物的内脏，营养十分丰富，没有一只狸奴可以拒绝。
“看到了吗，不听话的小猫咪是要被割蛋蛋的。”
徐墨阳自然的cpu着星星，看着小猴子瞳孔地震，心里很不厚道的笑了。
星星看着孔寺人手起刀落，再次炸成一颗大号猕猴桃，尾巴死死的缠在徐墨阳身上，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掉了下去。
“吱……”
我听话！
星星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害怕，这似乎是来自一种本能般的恐惧。
五指山下，好不容易睡着的大圣突然打了个机灵，仔细想想才发现是分魂又传信息过来了，再瞧瞧具体对象，好嘛，又是那只小猴。
也不知这猴儿有什么机缘，旁的分身一辈子可能连一次画面都传不过来，偏它有些不同，大圣打了个哈欠，揉揉眼睛才仔细的瞧了瞧传过来的画面。
!
把炸毛的小猴带出孔寺人的院子，徐墨阳亲亲抱抱举高高了好一会儿才把星星哄好，一人一猴重归于好，高高兴兴的去新开的点心店吃满天星了。
星星得到了炸小米糕，徐墨阳得到了一夜好眠，孔寺人得到了铜钱，除了受到精神伤害的大圣，每个人都有光明的未来。
阉公猫不绝育母猫并不是性别歧视，而是技术水平达不到那么高的标准，徐墨阳让孔寺人用老鼠做了好几天的实验，确定没办法降低雌性阉割的死亡率，才无奈的放弃了。
把雄性狸奴变成公公，只需要在两个丸子上开一小道口子，把两个挤出来就行，伤口小恢复快，有些甚至开完刀就能下地跑，冲着孔寺人喵喵叫。
但是雌性想要绝育，则必须割开一部分皮肉，然后把子宫和卵巢拿出来，再把伤口缝合，在这个几乎什么都没有的年代，徐墨阳根本保证不了存活率。
好在随着延康坊的公狸奴逐渐失去世俗的欲望，母狸奴们也开始转换目标，前往其他的坊市找到合适的对象，徐墨阳也听不到多少半夜猫叫，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是达成目的。
***
徐墨阳在睡了春日以来的第三个好觉后，终于确定了题材。
爱情短篇小说。
这并不是他特别擅长的题材，现代的小说包罗万象，他写的事业文也有不少人喜欢，加上妹妹一言不合就出去旅游（吃东西）的性子，他想象不出来那种连命都不要的爱情。
但现在的主流话本就是爱情，徐墨阳没权没势没名气，书肆的掌柜跟他关系好，但感情这东西最经不起消耗……总之，他现在只能暂时为五斗米折腰。
“星星，我写不出轰轰烈烈的感情……”
在废了第十个开头以后，徐墨阳有些颓废的把笔放下，趴在桌上双眼无神，他身上的衣物已经染上了好几处墨迹，写满字的纸团丢的东一个洗一个，屋里看着颇有些狼藉。
“唧……”
星星凑过来，把小爪爪放到了小伙伴的脸上，确定两脚兽没有生病，才蹭蹭徐墨阳的脖子，把自己放到了徐墨阳的手上。
摸摸我，不要不高兴啦。
小猴子不知道小郎君的困难，但它知道自己的小伙伴不高兴。
“唧。”
吃东西，吃饱就开心了。
星星见徐墨阳还是没什么反应，歪着脑袋思考了一会儿，从窗子跑了出去，没一会儿抓了两个枣子回来，想要往徐墨阳的嘴巴里塞。
聪明的猴子也没办法思考太多的事情，吃饱了再睡上一觉，总会好起来的。
它一直都是这样的。
徐墨阳看着星星有些焦急的动作，慢慢的从自厌的泥潭中爬出来，跟着小猴的动作吃了好几颗枣子，顺从的躺到床上盖了被子。
“唧。”
睡醒了，一切都会好的。
星星难得认真的安慰徐墨阳。
“我想起一件事。”
徐墨阳快要睡着了，又突然睁开了眼睛。
“唧？”
“你拿枣子的时候有没有洗爪子？”
“……”
看着小猴瞳孔地震，然后直接跑出房间，徐墨阳用被子捂住脸，闷闷的笑了起来。
一觉睡醒，虽然还是没什么灵感，但的确放松了不少，徐墨阳假装忘掉了星星没有洗爪子就抓枣子的事情，带着松了口气的小猴子去街上买了羊血糕。
这个时代的人都很淳朴，没有出现糕点刺客，当然或许也和铜钱的购买力有关，总之徐墨阳填饱他和星星的肚子的时候，并没有花上多少铜钱布帛。
街头街尾闲逛几天后，徐墨阳总算是抓住了一丝灵感，毫不犹豫的回家开始写写画画，毛笔用的实在有些难受，本来就没多少风骨的字直接成了鬼画符。
徐墨阳写爱情，并不只写爱情本身。
他写门当户对的姻缘，要写青梅竹马的缘分，交换长命锁的承诺。
写及笄后的惊鸿一瞥，写少年打马长街的回首一笑。
写落钗的被人拾取，玉佩的被人珍藏。
写十里红妆，写雁送成双。
写画眉梳妆，写红袖添香。
……
爱情，从不能只写爱情。
第72章 增删十五次
短篇小说的写作难度比徐墨阳想象中要高，加上还要符合这个时代的语言特色，常识内容，徐墨阳经常写着写着就卡主了，思索许久才能继续动笔。
写作，修改，润色，徐墨阳花了十多天的功夫，才写完三分之一的字数，要知道，唐传奇的字数大多以《李娃传》等有名的小说为规范，而《李娃传》的总字数也才五千左右。
综上所述，排除掉润色修改的内容，徐墨阳一天的努力成果只有一两百字。
“我感觉我都快成曹公了……”
徐墨阳瘫在桌子上，两眼无神的看着前方，自比红楼作者当然是登月碰瓷，但徐墨阳也是真的越写越想吐血，他做不到批阅十载，但增删起码已经十五次了！
先写出原文，再把原文翻译成文言文，再去掉下意识用的不合时代的典故成语，去掉不能出现的各种工艺技术，修改掉不同人物对话的语气，检查各方面的错别字和bug，最后翻译成信达雅的合格句子，再仔细誊抄一遍。
一千五百字的成果背后，起码是两万五千字的废稿。
“唧。”
要不要出去玩？
星星歪着脑袋问道，它的小伙伴最近一直在椅子上坐着，看着它都觉得痛。
“要！”
徐墨阳回答的很快，他起码有半个月除了洗漱如厕都没出房门了，再不出去活动一下筋骨，他怕自己会废掉。
好不容易有了一具健康的身体，他一定要和腱鞘炎筋膜炎说再见。
打定主意的徐墨阳迅速起身，却直接眼前一黑，要不是及时扶住桌子，高低得给星星行个老式的晚辈大礼，保持姿势缓了一会儿，才放慢脚步走了出去。
好香啊！
卤料的味道，纯正的肉香，先前专心致志写作的时候还没发现，这下门窗大开，原本只是丝缕缠绕的香味直接变成了张牙舞爪的凶兽，让徐墨阳差点从嘴角流出害怕的泪水。
“快来尝尝味道。”
秦娘子转身看到徐墨阳难得出了门，赶紧冲着自家小郎君招手，顺便利落的把半个巴掌大小的肉切成薄片，全熟的牛肉纹分明，徐墨阳看着就咽了咽口水。
“哪里来的牛肉？”
徐墨阳一边吃一边问，顺手夹了两筷子给双眼放光的星星。
“赶早起来买的。”
秦娘子简单把事情说了个明白——她来长安也有一段日子了，因为足够的消费水平和见识（徐墨阳的饮食知识）成功打入高端饮食圈，又因为她这边要的东西分量不太多，也不会特别挑，有什么好东西的时候人家也不介意带她一个。
昨天半夜的时候，有个店家的小子跟她说有头跌断腿的牛伤重不治，她便赶了个大早过去排队，买了几斤牛腿肉回来，别人不要的牛骨头也被她拿回来了。
“牛肉全卤了？”
徐墨阳咽下最后一片卤牛肉，问道。
“还留了两斤。”
自家郎君的食方可多，只是苦于没有原材料，秦娘子自然不可能毫无准备。
“一斤炖莱菔，一斤做牛肉酱。”
徐墨阳遗憾的把小炒黄牛肉从自己的食谱上划去，顺便把辣椒种植的重要性又往前提了提。
好多菜没有辣椒都没有灵魂了！
萝卜炖牛肉做法简单，牛肉放到加盐的水里一个时辰到泡出血水，萝卜削皮切滚刀块，牛肉冷水下锅加姜料酒焯水，撇掉浮沫煮小半盏茶时间，捞出牛肉切成小块。
锅中倒油，放葱姜蒜炒香，加牛肉大酱翻炒，加水没过牛肉，放饴糖进去提味，转小火慢炖大半柱香时间，再加萝卜炖小半柱香时间，就可以出锅。
说是萝卜炖牛肉，其实做法更类似于红烧，不过只要味道好就行了。
“星星乖，等我跟秦娘子说完牛肉酱的做法，我们就出去玩。”
徐墨阳揉揉星星的脑袋安抚道，小猴有些不满的哼唧两声，最后还是乖乖窝在徐墨阳手上不动了，只是尾巴紧紧缠在徐墨阳的手指上。
牛肉酱的做法也不算困难，只要集齐了一些酱料，
牛肉切成一立方厘米的小块，凉水焯牛肉，加葱姜料酒；香菇切丁，葱姜蒜辣椒切碎封包，这里本来应该小米辣，奈何徐墨阳连辣椒都没有几个，只能不加辣椒。
牛肉捞起洗净，芹菜香菜大葱小葱……总之味道相对浓重的草本植物一股脑切段，冷油加香料熬油，捞出各种调料，放入葱姜蒜末香料包，充分入味后加牛肉香菇粒，加豆豉和大酱，小火不停搅动，加入其他作料后榨干所有水分就能出锅。
配方虽然属于偷工减料版本，但徐墨阳琢磨着味道应该也不会太差，交代完以后就带着星星高高兴兴出门了，只留下秦娘子有些苦恼的对着灶台。
坊市之中食肆客栈不少，虽说能合法营业的只有长安的东西两市的铺面，但居长安大不易，大家也都民不举官不究，没有谁会专门为了这点子东西嚼口舌。
当然了，税还是要交的。
徐墨阳许久没有出门，也不知道哪里开张了新鲜摊子，好在猴儿跟他的口味比较相似，又是个闲不住的性子，确定星星认识路，徐墨阳便放心的把自己交给星星了。
怀远坊前几日多了家小摊子，小娘子穿着打补丁的浅色衣物，周身是极干净的，做的一手好索饼，因为出餐快价格实惠，没几天便打出了名声。
“一份清汤索饼，加一份鸡肉，多拿一个碗一双筷子。”
索饼就是面条，徐墨阳跟星星确定后面还有好几家要吃后，果断只点了一份。
光滑而不适韧劲，鲜美味道却不怪异，果然是高手在民间。
咽下最后一口面汤，徐墨阳跟着星星继续向前，小猴儿说崇化坊那边最近多了家羊肉摊子，滋味极好。
带着猴儿的少年郎没有回头，自然也错过了小娘子微红的脸庞。
这一天，徐墨阳是吃撑了回来的，星星已经爬到他肩膀上装作不会动弹的挂饰了，只为了省下走路的功夫。
秦娘子看着一人一猴的姿态就明白了大概，让徐墨阳吃了一枚山楂丸子消食，又喝了半碗热蜂蜜水下去解腻，星星也没逃过，分量减半是秦娘子最大的温柔。
“看你们还敢不敢这么没心眼了。”
对着一人一猴笑骂几句，秦娘子便忙活着烧热水去了，她家郎君最是爱洁，之前在房中忙碌，大多只是草草擦了身子，现在有心思走出来，肯定是要好好洗个澡的。
徐墨阳好好的把自己梳洗干净，又一觉睡到天光大亮，才觉得消耗的精神气恢复了一些，只觉得写文果然是拿命在拼。
早上吃的是打卤面，反复磨过的麦粉被揉搓摔打，变成一根根细长的面条滚入开水，卤子用的是昨天做好的牛肉酱，再配上几片刚烫出来的绿叶菜，一口下肚只觉得神仙都不换。
“星星，你今天在家待着，我有些事情要做。”
摸摸自家小猴的脑袋，徐墨阳带着稿子前往书肆，他对自己的文章能不能挣润笔费其实没有多少把握，不太想在自家宠物面前丢人。
“这是……”
掌柜瞧瞧一段时间没见，明显瘦了些的兄弟，又看看一大叠写满小字的宣纸，有些迟疑。
“您瞧瞧，能不能挣两个润笔费。”
徐墨阳说的风轻云淡，心里却相当忐忑，尽管他已经尽力模仿这个时代的文风了，但有些事情真的不是努力就能做到的。
能不能靠自己的双手吃饭，成败在此一举了！
“这字……”“
掌柜翻开纸张，还没来得及看内容，目光先被字迹吸引了，这些字写的着实有些小，却并不会到看不清楚的地步，而且自有其锋芒。
徐墨阳打了个哈哈，把字迹的问题掩盖过去，把鹅毛笔说成是自己的创造，他还没有这么厚的脸皮，只能这么含糊一刻是一刻。
是的，徐墨阳最后誊抄的时候，用的不是毛笔，而是跟钢笔更加接近的鹅毛笔，为此他不惜对三只大鹅下了狠手，薅下大几十根鹅毛。
怎么说呢……大概是看多了罗三郎的小操作，做鹅毛笔的时候并没有想象中的困难，做出来以后写字的效果也还算不错，比起一时半会儿练习不出来的毛笔字，鹅毛笔只要稍加练习，写出来的字便很好看了，让徐墨阳保住了自己最后的面子。
“这唐二娘是否真有其人？”
掌柜的脸上带着姨母笑，翻完最后一页，依旧意犹未尽，甚至想抖一抖徐墨阳，看能不能再吐出一些存稿。
“没有。”
徐墨阳怎么可能把现实人物带进来，要是被安上一个映射的罪名，到时候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第一本为了保底，他都故意写的是名当户对的天作之合，纯粹的一个小甜饼。
“可惜了。”
这样一个活泼聪慧的小娘子，若是真的在长安城该多好。
“这书着实不错，若卖给我们书肆，给你这个数。”
质量合格，掌柜也不是抠抠索索的，大概算算徐墨阳的字数，便比出了一个手势。
“分成，还是买断？”
徐墨阳的眼睛一亮，索性大胆的追问一句，看到掌柜神秘的微笑以后，识趣的点点头。
懂了，他还没有能分成的实力。
“放心，大哥也不亏待你，只要后面的跟现在一样好，价钱至少不变。”
掌柜想拍拍徐墨阳的肩膀表示亲近，又在最后一刻收了回来，别看他一副憨憨好骗的弥勒佛样，可有些事情心里清楚着呢。
徐墨阳知道这已经是掌柜这边的底线了，也没有继续坚持，只是提出要把自己的笔名写上，掌柜也爽快的答应了。
“我的名号就叫……”
徐墨阳陷入了沉思。
第73章 牛肉酱拌粉
“卫一真人。”
现代对月亮的称呼是地卫一，他名中带阳，身边有星，想想就差一个月亮了，虽然这个名号听着有些怪模怪样，但徐墨阳还是定下了。
“护卫的卫，一往无前的一。”
徐家郎君身量修长眉眼带笑，带着看不出鸟类品种的银冠，穿着一身浅色的衣袍，明明是个红尘中打滚的少年郎，掌柜有时候看着却觉得他不似凡间人。
“虽怪了些，却也别有一番韵味。”
取字号的不少，但以真人为名的却是不多，不是对这世道一无所知，便是……掌柜没有再想下去，不管他兄弟是个什么身份，在他这边不过交稿拿钱。
“一月之内，中册能写出来吗？”
徐墨阳已经跟掌柜说了《唐娘传》分上中下三册，掌柜才有此一问。
“我试试吧。”
徐小郎君没有给出肯定的答复，摆出有些为难的神色，有经验的作者都知道，在催稿的时候，最差的应对就是一口答应，这样很容易拔高他人的期望值，以后就不好拖稿了。
在掌柜软磨硬泡下，徐墨阳终于‘不情愿’的答应下来，只是长吁短叹自己没有太多休息时间，而得到满意结果的掌柜也只当自己耳朵暂时性失灵了。
《唐娘传》被顺利卖出去，徐墨阳总算是有了靠自己笔杆子的第一笔收入，掌柜一看兄弟情分，二看文章质量，润笔费给的相当丰厚，大大补偿了徐墨阳创作中遭受的心灵创伤，并觉得自己还能日肝三千三。
徐墨阳拿到铜钱的第一件事，就是跑去相熟的医馆来了个全身推拿，因为不缺钱，他给自己很奢侈的搞了个满身大汉套餐，至于后果嘛……
嗯，徐家郎君的嗓子持久力度不错。
踩着轻飘飘的步子出了医馆，徐墨阳草草喝了两口粥，便洗漱上床睡觉了，医馆那边因为徐墨阳给的太多了，还给徐墨阳泡了一次药浴，对身体没什么坏处，就是刚泡完容易睡着。
第二天睡醒的时候，徐墨阳只觉得浑身轻松，不得不感叹这花了钱的就是不一样，专业和技巧都是杠杠的。
刷牙洗脸，亲一口旁边的小猴，吃完熬了许久的鸡丝粥，一人一猴便又出门溜达了。
人口繁华的长安城，时不时就有点好东西，上次的美食体验可还没结束呢。
兴致勃勃的跟着星星走了两天，把近来新开的店铺吃了个遍，徐墨阳才心不甘情不愿的把自己关回了屋子，继续进行增删十五次的创作，经过最开始的痛苦折磨，他对文字的运用已经熟练一些，修改已经比原来要少上两三次，以后估计还能继续减少。
徐墨阳的目标是把修改次数降低到五次以下。
现在实在是各方面都不适应，写作的效率才会如此低下，等什么时候可以达到日更一千游刃有余，徐墨阳就可以自己规定工作时间和娱乐时间了。
一边乱七八糟的想着事情，徐墨阳一边淡定的把刚刚写错的字再次划掉，他在现代生活了二十多年，简体字总是会不自觉的出现，在现在看来就是缺胳膊少腿。
他琢磨着什么时候应该自己捣鼓出一本简繁体字的小字典，徐墨阳专用的那种。
中午吃的是牛肉酱拌粉，提前做好的江西米粉热水煮软煮开，放上一大勺牛肉酱，再根据自己的口味加各种调料，拌好就是一碗热气腾腾的南昌拌粉，许久没有尝过这种食物味道的徐墨阳连吃两大碗才放下筷子，还可惜没来得及炖一份瓦罐汤。
米粉做起来费时费力，即使粮食丰富如徐墨阳，想吃也得算计着日子，回忆起当年把粉当做日常食物的快乐时光，徐小郎君只能感叹一句当时只道是寻常。
等这几年的灾荒过去了，他要做上一千斤的米粉，以后随煮随吃！
立下了雄心壮志，徐墨阳便又苦逼兮兮的回去赶稿了，星星瞧了瞧奋笔疾书的小伙伴，熟练的自己出门去玩了，本来立志斗鸡走狗的一人一猴，再次暂时性的分道扬镳。
***
叶娘子擦擦头上的汗，她现在看上去依旧有些瘦削，但只有她自己知道身上长了多少力气，将用树叶包好的煎饼果子递给客人，迅速做好迎接下一位的准备。
这树叶有些小，价钱还比荷叶贵，叶娘子琢磨着今年秋天得多定些荷叶，最好是自家就能包一片荷塘，到时候还能多做几个荷塘菜挣钱。
“一个煎饼，加卤肉。”
来买煎饼的是个十二三岁的小丫头，应该是那户高门中跑腿的小女娘，长着圆圆脸，挎着个小篮子。
“要一片叶子包还是两片？”
徐墨阳家的煎饼挺大，一片叶子能包上大半，适合抓在手中边走边吃，两片叶子能把煎饼包裹严实，适合外带。
“两片。”
小丫头说这话的时候是皱着眉的，叶娘子这边一向热着两三份便宜糕点，若是不要叶子，她能分到一小块糕点抵了账呢，偏今天自家公子叫的急，她没拿碗就被送出了府。
“酱料方面有什么要求吗？”
叶娘子这边没有辣酱，但自己也大概调出了三种合适的酱料，跟那有底蕴的人家自然是不能比的，但骗骗寻常人的嘴巴却很容易。
“要清爽一点的那种。”
虽然气自家公子脾气急，但口味还是记得牢牢地。
“给我抓半个猪耳朵。”
这话不是跟叶娘子说的，是跟另一边的小娘子开的口。
“要切要拌吗。”
徐家摊子生意挺不错，叶娘子的这个小商铺早就请了一个帮着招呼生意的人，至于后面那些清洗杂物准备吃食的娘子更是好几个，别看是小小一间铺面，挣来的银钱可不算少。
“切，待会儿多给我些卤水。”
妇人回答的合适利落，家中今日待客，她的手艺不太行，到时候买些肉回去，用这个卤水烧了，味道便不会太差。
这种事情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有不少人只买上二两卤味，却恨不得从这摊子上要走二斤卤水，她已经是懂规矩的了。
“好哩。”
跟着叶娘子来商铺的是一个年轻女郎，她练了几天的煎饼，味道都只能说勉强到及格线，但在切墩上却颇有几分天分，叶娘子索性便让她管着卤味那边，自己继续在煎饼摊子上忙活。
按说，未成婚的女郎是不该这么抛头露面的，但有些人实在是困难，也顾不上这些。
活着，就已经很难了。
“今日便做到这里吧。”
鸡蛋用完了，面糊却还剩下一点，叶娘子瞧瞧小女娘的脸色，索性全舀出来摊了，刷上一层厚厚的酱料，再放上剩下不多的不能过夜的菜蔬，三折两折后用叶子包起来递给小女郎。
“这边也不剩多少了，你先回去就行。”
小女郎家中阿耶体弱，阿母重病，还有两个弟弟妹妹嗷嗷待哺，就她一个能出来做工，多少挣来一点家用，叶娘子有时候看着小女郎的笑脸都觉得心酸。
麻绳总跳细处断。
“……那就多谢了。”
经过一番种花人特有的极限拉扯后，小女郎高高兴兴的走了，叶娘子抓紧时间收拾摊位，把所剩无几的卤味倒出来，准备卖完直接走人。
等了一会儿，确定这个时候不太可能来客人以后，叶娘子也没了继续傻站的心思，大概估算了一下卤味的分量，确定自家可以解决以后，便打算直接关门。
今天秦娘子悄悄跟她说了，她们家买到了好几个上好的蹄尖，打算用黄豆炖了，让她早点回来，为了这么点东西在这边磨蹭，叶娘子觉得自己辜负了那颤悠悠的晶莹蹄花。
“请问，还有卤鸡肉吗？”
一个有些怯怯的童音传来，叶娘子下意识的抬头，面前却空无一人，惊得她几乎是瞬间就出了一身的白毛汗，满脑子都是长安晚间传说。
“请问，还有卤鸡肉吗？”
等等，这个声音是来自……叶娘子缓缓低头，对上了一个兜帽顶，小家伙还没到叶娘子的腰，怪不得刚刚没看到。
“是要卤鸡肉？”
叶娘子的声音温和不少，虽然不知道兜帽底下的性别，但看布料的形状就知道是一个小孩子，甚至不是那种胖墩墩的类型。
没人再说话，只是兜帽幅度很大的动了动，叶娘子觉得这个动作应该是点头，因为一只爪子把铜钱放到了桌子上。
嗯？
爪子？！
叶娘子眨眨眼睛，飞快的看了没来得及收回去的爪子一眼，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很好，看来是碰上妖精了，看品种还是只狐狸。
叶娘子不动声色的把钱拿过来，一枚枚仔细对着敲敲照照，确定都是硬头硬脑的正经铜疙瘩，没有搀树叶，才松了口气。
剩下的卤菜中本来就是鸡肉占大头，叶娘子算算钱数足够，索性把其他的卤菜都做了搭头，还倒了一点卤水进竹筒。
“拿好。”
也不知道这兜帽下，是一只大狐狸，还是好几只摞在一起的小狐狸？
兜帽伸出一只爪子，抓过竹筒后没一会儿就消失了。
长安城人数众多，妖精灵物也不少，叶娘子以前也听到这条街上有人做过妖怪生意，只要分量给足便相安无事，但收钱的时候却要特别注意，有些妖精想吃白食，就会把树叶当成钱来用，如果店家不小心，那只能自认倒霉。
叶娘子以前听徐墨阳说过小狐狸买帽子的故事，当时还觉得伸错手的小狐狸有些笨，谁知道今天自己也碰上一只，还成了话本子中的主角。
第74章 鸡蛋饼
“快来，我给你留了份大的。”
见驴进了门，秦娘子赶紧对着叶娘子招手。
“给你留的豆干。”
叶娘子把用叶子包裹严实的一小包递过去，今天听到要炖蹄花，她便知道秦娘子是要喝两口小酒了，便专门留了些上好的下酒菜出来。
“钱回头给你。”
秦娘子眉眼带笑的接过去，卤豆干向来不愁卖，这还是她跟叶娘子的交情摆在这里，不给钱可就不好意思预定下一次了。
“小郎君睡了？”
叶娘子坐下，桌上已经摆满了碗碟，除了正中间的猪蹄大菜，都是泡菜豆干之类的下酒小碟，还摆了两双青白色的毛竹箸。
“早睡了，说受不了这个味儿。”
徐墨阳是个娇贵的，知道今天要做猪肉大菜，立马早早吃了饭就闭紧门窗，他的生物钟早就调整过来了，天一黑就困意上涌，只要没人打扰，一盏茶的时间就能睡着。
“也不知是……”怎样的人家养出来的。
秦娘子喝了些酒，一时失了言，被叶娘子阻止后也醒了大半，没再继续说下去，只是跟叶娘子一杯杯的对饮。
“青莲居士对饮成三人，我们这是对饮成五人。”
吃穿不愁以后，两位娘子多少有了些闲情逸致，甚至开起了剑仙的玩笑。
“五比三大，所以我们比李太白还厉害。”
知道秦娘子的意思，叶娘子也跟着开了个玩笑，她们在这个时代都已经是做奶奶的年纪了，可笑闹起来依旧像是未嫁的小娘子。
“你怎么这样不知羞。”
秦娘子指着叶娘子，唇角的笑意怎么都压不下去。
“学你的。”
叶娘子也有了几分醉意，比平日里说话放开了许多，依旧是有分寸，跟秦娘子的默契度却不止上升了一个档次。
两人慢慢喝酒吃菜，不知不觉竟把小菜消灭了大半，猪蹄更是早就空了，只剩下被炖的软烂的黄豆在器皿碗底，时不时被长箸夹走一两个同伴。
“喝完了。”
秦娘子的脸上带着三分醉意，也只有三分。
“那给我摊个鸡蛋饼，我吃了再去睡。”
叶娘子也有些困了，但没吃上一口米面，总觉得肚子里没什么东西，若是吃上一个撒了葱花细盐的鸡蛋饼，那才算是圆满了。
“懒得洗葱了，凑合吃。”
秦娘子被叶娘子一说也有些馋，在炉灶里生了小火，手上慢腾腾的动作着，调好的面糊打两个鸡蛋下去，凭着感觉加了调料，放到锅中慢慢煎熟，便是香而软的鸡蛋饼了。
两人一人吃了一个，又喝了些薄荷水清口，也不管桌上的杯盘狼藉，便自顾自的回去睡了。
明天再收拾也不迟。
***
徐墨阳花了半个多月的功夫，把《唐娘传》中写了出来，才觉得放下了一件大事，可以暂时性的享受人生。
“今日有鲈鱼，郎君是做汤还是红烧？”
秦娘子见徐墨阳出来，笑吟吟的问道，徐墨阳看看食材，恰好瞥到一节茭白，顿时想起一道许久未尝过的茭白鲈鱼。
茭白滚刀切小块，焯水后放到清水中，杀好的鲈鱼切小块，用黄酒，盐和其他调料腌制，葱白段炝锅，煸炒鱼块到色白，下茭白翻炒勾薄芡出锅。
就着茭白鲈鱼吃了碗饭，把星星嘴边的鱼肉碎擦掉，徐墨阳便带着猴子出去玩了，现在的他就像是写完作业的学生，只觉得天地都是美好的。
徐墨阳来长安已经两个多月了，依旧没有尝试融入长安这边所谓贵族的社交圈，一大部分原因是他故意遮掩，尽可能的减少高门大户对他的关注度，虽然自从皇帝送过来这么多粮食以后，这就成了一个不可能的任务，但人总是要有梦想的嘛。
徐墨阳很有自知之明，就他这种在现代都只能混技术岗位的社畜，对上这个时代真正的大佬大多只有被吊打的份，不想被卖了还帮着人家数钱，最好的方法就是离得远远的，至少也要经营出一点势力才能真正让人看在眼中。
在这个时代，一个人的消失是很轻易也很寻常的。
长安直到现在也没有多少雨，已经显现出干旱的前兆，或许早就有人注意到了，但也只认为是这一年的灾祸，咬咬牙熬过去就好了，但徐墨阳知道，它会持续至少四年。
在度过饥荒之前，徐墨阳并不准备做太多的事情，他不想成为被枪打中的出头鸟，更不想张扬到被一些人狗急跳墙。
岁大饥，人相食。
饿着肚子的人是没有智的。
***
“郎君若是无事，不妨去张小渔翁那挑些河虾。”
秦娘子见徐墨阳被星星缠着要出去玩，又没什么主意的模样，笑着提议，她的眼角已经生了皱纹，但面容温和沉静，跟刚被雇佣的时候看上去几乎就是两个人。
“张小渔翁？”
徐墨阳有些好奇，渔翁常见，可加个小字的却是少有。
“郎君去瞧瞧便知道了。”
秦娘子不肯多说，只是催着徐墨阳出门，早就在院里呆的不耐烦的星星也跟着撺掇，总算是让徐墨阳定下了今日的行程。
看着徐墨阳的身影消失在门后，秦娘子才松了口气，迅速把肉放到砧板上，一手拿了一把菜刀，笃笃笃的开始剁肉。
这两天叶娘子让她做些角子，偏里面的馅料要做的好吃，怎么都逃不脱剁碎的路，最近郎君又时常在家也不好打扰，现在徐墨阳难得出门，秦娘子可不得抓住机会？
“若是卖得好，日后我们也能多出一笔进项。”
想到叶娘子说的话，秦娘子的菜刀更加挥舞的虎虎生风。
徐墨阳被催着出了门去寻那张小渔翁，据说该人物的刷新点在长安城外的泾河岸边，徐墨阳估算了一下延康坊和长安城墙的距离，果断先去找了王木匠，打算看看自行车做好了没有。
那么长的路，难道还腿儿着去？
“我正想明日让儿子去找郎君呢。”
王木匠高兴的把徐墨阳迎进门，指着自行车说道，他在木匠方面是有股子痴劲儿的，自从得了徐墨阳的图纸，那是日也研究夜也做，若不是还要养家糊口，真恨不得从朝阳初升一直干到繁星满天，而成果也是相当喜人的。
“这车今早才做出来，还没来得及在马路上试。”
王木匠有些忐忑，这位郎君给了图纸就没多少东西了，材质之类的都是他自己摸索的，若是骑上去没一会儿就散架了，那可就丢人了。
“那不是刚好吗。”
徐墨阳倒是没多少意外，在这个想喝牛奶都要养一头哺乳期的奶牛的时代，王木匠的效率已经称得上很高了，而且做出来的自行车跟现代的相比，除了材质也没有太多区别。
车子大部分是用木头做的，车轮上包着动物的皮毛，最困难的链条应该是用铁做的，也没有后轮支架和铃铛，但整体还是像模像样的。
王木匠的院子还算宽阔，地面也算平整，徐墨阳琢磨着直接在这里试车，在得到了王木匠的允许后，徐墨阳让星星抓紧了自己的肩膀，直接腿一跨脚一蹬，自行车的两个轮子便转了起来。
一圈，两圈，三圈……
“嘎吱。”
在院子里转了十多圈后，自行车传来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的声音，徐墨阳用脚刹了车，下来一看才发现是链条断了。
王木匠上上下下的仔细检查一遍，发现除了链条有问题，车轮似乎也有些不便利，好在主要问题也只有这两个，其他的都是无伤大雅的小毛病。
“还要再调整几日。”
王木匠擦擦头上的汗，对徐墨阳说道，徐墨阳虽然遗憾不能骑自行车出长安，却也表示解，只是想着自己是坐驴车还是骡子车比较好。
“那我七日后再来。”
给星星把炸了的毛捋顺，徐墨阳默默的去找车马行了，家里倒是有两个大牲口，但一头驴被当成了运输工具，一头是拉磨的主力，没有多余的让他扮演张果老。
定下一头温顺的小骡，经过平康坊的书肆的时候还被眼尖的掌柜看见，再三保证自己一定早日将《唐娘传》的中册写出来，才被掌柜有些不甘心的放走，顺利出城。
“一定要早些写出来啊。”
掌柜心心念念着后面的剧情，要不是怕被人套麻袋，他恨不得把自己兄弟关到小黑屋里去，什么时候把书写完什么时候放出来，要知道《唐娘传》的上册已经开始印刷了，连上头的人都时不时来问这书后面的模样呢。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这可是我的手足兄弟，得加钱。
对，没错，若是印出来广受好评，那肯定得给我兄弟加钱。
“真是没想到……”
徐墨阳有些惊魂未定的坐在骡子车上，刚刚掌柜的表现实在是让他有些害怕，话说《唐娘传》的目标客户明明聚焦的是女性群体，怎么这掌柜好像都成了书迷？
如果他说自己后面的大纲还没想出来，会不会被掌柜打死？
因为怕犯忌讳，徐墨阳写的唐娘传就是一个青梅竹马门当户对的小甜文，主角唐娘出生在小官人家，被精心教养着娇宠长大，幼年的时候被带去吴家同品官员的席宴，因为年纪小，便跟那吴家的幼子玩在了一起，还用自己的九连环换了吴家子的华容道，回去后才被耶娘发现。
唐娘跟吴家子是同岁同月出生，两家的距离不过百来步路，吴家子喜欢这个粉雕玉琢的妹妹，总是来找她玩，直到到了该避讳的年纪，两人才慢慢减少了交往，然后就是有些俗套的在节日上的久别重逢，双方发现对方都长大了。
徐墨阳承认自己写的时候嘴角都带着姨母笑，但掌柜的这幅表现……
心中挂着事情的徐墨阳并没有在泾河岸边多做停留，也没跟张小渔翁多做交谈，自然也不知道这渔翁名为张稍，渔翁的名头全靠前些日子打上来的，送往西门街上那位卖卦先生的金色鲤。
第75章 张稍和刘洪
“这几天的鱼虾怎么……”
徐墨阳没直说，怕伤了自家厨子的心。
“张小渔翁走啦。”
秦娘子说着也叹了口气，那张稍别看只是个半大的小子，打出来的鱼虾却是各个鲜活大只，现在这人走了，只能去别处买鱼虾，虽然鲜活不输，但个头却要略逊一些。
好端端一个人，说什么只打三十日的鱼虾便停手，等时候到了再来，开始的时候秦娘子还不信，这两天去了没见着人，向周围打听才知道人家都走几日了。
“节……咳咳，怎么突然就走了？”
徐墨阳几乎下意识的想到了最坏的可能性，没过脑子的说出了不恰当的话，好在下一刻便反应过来，这似乎是字面上的意思，硬生生的把话扭了回来。
“据说是他阿娘病了，他要回家看望。”
秦娘子没把道士的事情说出来，她们家郎君向来不信这些神佛之事，倒是这为了阿娘的孝举可以拿出来提一提。
“这……”
徐墨阳的心情有些复杂，也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带着星星出门玩了几趟，便把这张小渔翁的事情给忘在了脑后。
却说那张稍卡着那一个月的尾巴，告别了长安的熟客，带着换来的钱粮一路顺水而下，径自往家中去，因为船只老旧，又吃水过深，三日才走了不到一半的路。
张稍心中有些着急，又见今晚星亮月明，水面也是一片风平浪静，便琢磨着乘夜行船，划过一道大湾的时候，只听到不远处水花噗通，似乎有人在水中挣扎，张稍正要上前帮忙，却看到那人身上有一片光亮闪过，看着并不想粼粼的水波。
张稍心中一寒，想到这一路的艰辛，顿时停下了船桨，定睛仔细看去——那人的右手，赫然紧紧捏着一把匕首，再看那眼神，分明不是求救，而是闪烁着凶光。
张稍的后背瞬间起了一层白毛汗，下意识的便操着船往远离男人的方向走，男人见自己的诡计被识破，索性也不遮掩了，直接冲着张稍游过去。
男人也是水里长大的，打眼便知道这渔船的吃水不对，再看看架船的只是个半大的娃娃，心中顿时便起了贪念，他年岁大力气足，没多久便赶上了渔船，只向上一窜，便抓住了船边要爬上去。
想他堂堂刘洪刘郎君，竟然被仙人跳摆了一道，好在上天有眼，不管这小子的船舱里是粮食还是什么，都能让他逍遥一段时间。
刘洪想到以后的好日子，唇角情不自禁的勾起，腰腹发力就要翻上船去，胸下却突然传来一阵绞痛，这才想起自己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本来可以顺着撞入水中的张稍也逃过一劫，险险在船边踉跄了两下。
“啊！！！”
刘洪发出一声惨叫，刚刚的腹痛让他错过了最好的时机，张稍的确年幼，但好歹也是从狼口逃生的小郎君，也锻炼出了一股子狠劲。
石竹子做的刀很锋利，但也很容易断，在杀鱼的时候便进修整过几次，现在只剩下小小一节，被张稍准确的插进了刘洪的一只眼睛。
“你这个（&*#（……”
刘洪长在社会的最底层，没少听那些不堪入耳的混账话，在疼痛和屈辱的刺激下，下意识的一股脑吐了出来，一边说还一边继续往上爬，仅剩的独眼里是让人心慌的凶光。
张稍有些慌乱，下意识的摸摸口袋，被一个硬硬的东西吸引了注意力，他翻出来一看，发现是一根大鱼的脊骨，因为还没有被打磨干净，摸着有些硌手。
船桨太长了，张稍的力气又小，打到人的时候跟挠痒痒差不多，所以从开头他就没有考虑过以船桨为武器，万一被刘洪夺走了，可不是好玩儿的。
那现在只剩最后一条路了。
“啊——”
刘洪又发出一声惨叫，张稍咬住自己的下唇，死死攥着自己耷拉下来的手臂，尽可能的往角落缩，鲜血从张稍的嘴唇一直淌到下巴，一滴滴的落在衣服和船板上，细微的声音完全被刘洪的挣扎和惨叫掩盖。
那只仅剩的独眼，现在也被插上了一根鱼脊骨。
后面的事情只有月光见证，数日后，刘洪的尸体被渔民捞起，渔民随口骂了声晦气，因为刘洪从小正事不干，到头还是李彪帮着收尸，但两人本来也没多少情分，李彪骂骂咧咧的交了捞尸费，越想越气，直接把刘洪丢到了乱葬岗。
本来李彪走的是跟刘洪一样的路子，但刘洪的惨状终究还是吓住了李彪，刚好听说不远处的山脉中有山贼招人入伙，李彪想了想，索性脱了这水上的营生，打算去山上讨生。
而张稍在碰上这次事情后，脱臼的胳膊找了有经验的船工帮着接回去，还花了些钱买药粉治疗身上的伤，走水路的时候更是多了三分小心，最后终于相对完整的回了家。
“娘，我回来了。”
张稍一走便是数月，家中耶娘早就担心的不行，奈何张家不止一个孩子，张母更是已经怀胎几月，经不住长途跋涉的风浪，只能暂时让小儿一人在外讨生，张稍在走的时候说了归来的日期，张母日日掰着手指计算，这几日连睡觉都不敢睡沉了，生怕不小心错过了儿子的声音。
张稍只叫喊了几声，便看到那熟悉的渔船中冲出一个身影，紧接着便被搂在了温暖的怀中，耳旁是阿娘低低的啜泣。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张母没有问张稍去了哪里，有什么收获，若不是家中实在困难，怎么会让这样小的儿郎驾着破木船出去挣口粮？
“阿娘，看我带回来了什么？”
张稍有些羞涩的轻轻推开母亲，轻声说道，他家只是普通的渔民，但前些日子阿耶生了一场病，家中的口粮便有些吃紧。
恰好这个时候有个老道进来讨水，喝完便告诉他，若是走投无路，可独自去长安城的泾河旁下网，捞出来的金鲤送到那长安市中的袁道士手上，他便会帮上一把。
张稍本来是不信的，奈何家中没了积蓄，他又是吃穷老子的年纪，看着自己和哥哥每天吃的比养病的阿耶还多，再瞧瞧母亲和姐妹越来越差的脸色，张稍为了减轻家中的负担，只能咬着牙打算去长安搏一搏。
渔民的孩子生长在水上，驾着渔船比在路上走要快的多，张稍打听好了水路，乘着夜色把阿翁留下的小船解开，带着一张破旧的渔网，还有一把石竹子做的小刀，拿好自己用树枝做的简陋船桨，便咬着牙往长安而去。
等到张家发现的时候，早已觅不到张稍的踪迹。
张稍顺着水路而行，日常的吃食便是水中的游鱼，因为走的大多是狭窄的水域，险险逃了几次兽口，避了几次人祸，竟也囫囵到了长安，把路上修补好的渔网洒下，便打到一尾活泼泼的金鲤鱼。
“打到的金鲤用篮子装了，去长安城的市中找一位姓袁的道士。”
老道士的话又在耳边响起，张稍犹豫再三，终究狠下心拒绝了求购的人群，折了柳枝编个粗劣的篮子，央着旁边钓鱼的老翁帮忙看着渔船，带着篮子有些胆怯的踏进长安城。
袁道士不好找，却也不难找，花了大半天的时间，金鲤终究被送了出去，老道也给了他一个月的捕鱼收获期，只是那个眼神……张稍总觉得他看着自己，就像看着什么不该出现的人。
“娘，家里能吃饱了。”
张稍把那一个月的捕鱼时光抛在脑后，露出一个有些羞涩的笑容，张母也笑的开心，让张稍的兄弟姐妹帮着把渔船上的钱粮搬到大渔船上，张罗着要给张稍做一点吃的。
混着白面的杂面用水揉了，揪下来轻轻放到滚水中，打一个蛋进去，少少的放一点盐，就是一碗滚烫的鸡蛋面疙瘩，只有小小一份，专属于张稍。
“给家里人都做一点，我带了不少东西。”
张稍冲着张母讨好的笑笑，他带回来的东西委实不少，小小的奢侈一下也不是不行。
“败家子。”
张母轻飘飘的斥了一句，又重新升起了火，只是这次的面疙瘩里面没有白面，其他兄弟姐妹也不在意，张稍的确吃了不少的苦，而且搁在前几天，除了固定的一日两餐，饿了便只能睡觉，想吃杂面就去梦里。
几人的面疙瘩里都没有放鱼，虽说晒盐的喝淡汤，种田的饿肚肠，但打鱼的真没少吃鱼虾，只是吃的大多都是卖不出去的小杂鱼，众人从出生就开始吃，早就吃够了。
“你爹好的差不多了，这次回来就不出去了。”
张母看着张稍狼吞虎咽的模样，想到刚刚孩子不自觉紧绷的模样，眼眶悄悄的湿了，都是他们当耶娘的没用，才让孩子出去，现在弄得一身伤回来。
“长大之前，都不出去了。”
张稍冲张母笑的眉眼弯弯，以前在家的时候觉得自己数一数二，这次真的出去了，才发现其实是大人悄悄让着他们，他需要时间来成长。
张小渔夫的离开并没有在长安起什么波澜，每段河道的渔业资源有限，少了一个人其他人还能多打几条鱼，张稍本就是凭空插进来的一位，若不是他有眼色，家中也的确出了变故，连这一段安稳打鱼的时光也不会有。
好在张稍的确守信，打了一月的鱼便回家去了，让被抢了些生意的船夫松了口气，对着管事偶尔的抱怨也能一笑了之。
这个世道，从来都是苦命人帮苦命人，高门大户不讨水，破烂窝棚共热汤。
第76章 自行车营销
王木匠在经过几次修改后，终于把自行车的质量做到了合格线以上，徐墨阳骑着车在院子里转了几圈，又试着做了一些猛回头之类考验自行车的高难度动作，便果断付了尾款。
王木匠却没有接过钱，而是搓着手，吞吞吐吐的说了些话，徐墨阳横竖听了半天，才从话缝里听出话来，每句都说着授权。
“行啊。”
徐墨阳本来就没有垄断的意思，跟王木匠商量好了合适的价钱的便果断答应了，最后却在自行车的命名上犯了难。
“这只是我在书中看到的，并非我发明，怎么能这么叫！”
徐墨阳总算是明白为啥罗三郎那么抗拒罗公车这个名字了，因为他也受不了，但他提议的王公车也遭到了王木匠的拒绝，虽然对方一脸疯狂心动。
“就叫脚踏车。”
两个起名废在一番争执后，终于艰难的把名字定下，只是这名字……对，是在经过徐王公车的争执后，徐墨阳说了句“干脆叫脚踏车得了”后定下的。
脚踏车是徐墨阳在现代听音频的时候，听到一位老师回忆童年，说到烧焦的红豆汤的称呼，应该是凤梨岛那边的流行说法，跟王木匠吵吵的时候一不小心就说顺嘴了。
怎么说呢，虽然这个名字也不怎么坏，但比起燕儿飞来，还是少了些想象力。
徐墨阳有些郁闷的把星星的尾巴在自己手指上卷了又卷，决定今天晚上要吃两个胡饼，再吃一个自家的煎饼果子。
“走喽。”
星星往发冠上一丢，徐墨阳把脚踏车推出门，脚一蹬便飞快的跑远了，只留下一个个或是惊讶，或是学着向日葵猛回头的行人。
刚刚过去的，上面载了个人的器物是什么？
长安城的道路修的还算平整，徐墨阳骑着自行车并没有感觉有太大的颠簸，星星在最初的慌张过后，很是淡定的把发冠当做挡风的屏障，只露出一个小脑袋往外瞧。
一路招摇一路骑，不需要什么营销方案，徐墨阳本人就是最大的宣传广告，唐朝的二八大杠蹬成了风火轮，张嘴想问的路人还没反应过来面前就没了影子。
“一个煎饼，加两个鸡蛋，一份卤鸡肉。”
徐墨阳捏住刹车，长腿点地从自行车上下来，冲着叶娘子笑出一口白牙，他真的挺久没吃煎饼果子了，现在还怪想的。
“前面这两个弄完给你做。”
叶娘子笑着答应下来，最近这段时间徐墨阳总是把自己困在房间里写东西，她都没跟自家郎君打过多少照面，本来还琢磨着等闲下来的时候请个医师瞧瞧身子，现在这么有活力的样子……应该还不错。
“成。”
徐墨阳瞅瞅里面，发现已经没位置了，也不打算跟别人争，直接往自己的车后座上面一座，把脑袋上的星星抓下来呼噜噜摸毛。
“小郎君，这是……”
徐墨阳已经过了一米八，骑车的时候看不出什么风姿，但刹车脚点地的时候才看出少年郎的身高腿长，笑吟吟看过来的时候，那一双桃花眼让不少小娘子都心口一跳。
简单来说，自行车无意识成了徐墨阳的僚机，充分衬托出徐家郎君的优点。
“脚踏车，王木匠做的，地址是……”
自行车的生意有徐墨阳的一份，他不太喜欢推销，但别人问起来也不会故意隐瞒。
“煎饼好了。”
叶娘子快手快脚的摊完煎饼，用干净的树叶包了递过去，徐墨阳拿起切好的一小块给星星，让它在自行车位置上吃，自己也一口咬了下去。
还是熟悉的口感。
卤鸡肉是叶娘子跟帮工们琢磨出来的，一只鸡买回来，去掉头尾翅根大腿和爪子，再拆掉鸡架，剩下的肉横横竖竖切成指甲盖的大小，用纱布裹了在卤水里慢慢焖，等到要卖的时候直接用勺子捞出就行。
徐墨阳也参与了一点，他的主要工作是尝卤鸡肉的味道，因为他的味觉比秦叶两位娘子都要敏锐，若是有没去尽的腥臊味，根本逃不过徐墨阳的舌头。
“走了。”
一个煎饼吃完，徐墨阳帮星星擦干净爪子，往头上一抛，便又骑着自行车飞快的消失了，叶娘子看一人一猴走远，只是笑笑。
郎君还小呢，爱玩很正常。
倒是有那多嘴的见徐墨阳没给钱，便打探起叶娘子和徐墨阳的关系来，脸上的表情意味深长，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那是我家中的郎君，连摊子都是他的。”
叶娘子皱了眉头，冷淡的答道，徐墨阳对她堪比再造之恩，面前这人的思想着实龌龊。
“抱歉，我不做您的生意了，请另找地方吃食。”
女子做生意，即使是在人口凋敝的唐初，也时常受人非议，叶娘子本来是不在意这些的，嘴上说几句酸话，哪有到手的钱粮来的容易，况且这些钱粮是她清清白白挣来。
但说她可以，说徐墨阳不行。
徐家郎君把她从那无望的日子里带出来，教她做生意的关窍，授她挣钱粮的食方，让她明白原来日子也能过的这样的畅快，可这人却……叶娘子冷下脸色，直接跳过了待在原地的那个人，问起来下一个人的需求。
“你要什么。”
叶娘子的确做不了什么，但自家的生意，跟谁做她还是有选择权的。
***
徐墨阳骑着自行车在好几个坊市瞎转悠，吃饱了肚皮也吸足了眼球才心满意足的回家，徐家院子里，秦娘子听到一人一猴在外面吃过饭，也就只是简单的做了个鸡翅包饭给两人当夜宵，这个时候的鸡都小，吃起来没两块肉，也不怕积食。
自行车的浪潮很快冲着王木匠打了过来，他却悲剧的发现自己接不下这么多订单，最后只能忍痛分出去一部分不重要的部分，开启了流水线加工模式，于是在好长一段日子里，有谁骑了自行车都能引来不少羡慕的眼神，相当令人满足。
等到自行车被同行买回去拆分，仿造出相同的自行车后，王木匠那边又推出了不少新奇的东西，小的有摇椅学步车，大的有三轮车独轮车，竞争力直接拉满，同行只能跟在后面吃灰。
徐墨阳在家清闲了几天，又觉得有些无聊，正琢磨着要不要去书肆瞧瞧，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啼哭，还有秦娘子模糊的安慰声音。
有情况！
徐小郎君嗅到了八卦的气息，悄悄把窗户推开一道缝，伸长耳朵想听听外面在说啥，星星眨眨眼睛，也做出了一样的动作，好在人长得好看，猴也可爱，做出这副模样也只让人觉得好玩，却没有什么不好的感觉。
外面的女声呜呜咽咽，说的话还带着乡音，徐墨阳努力听了许久，总算是把事情听了个大概。
这个女孩是给他养猪的，现在有一头猪要死了。
哦，原来是猪出事情了，怕丢工作才哭的这么伤心。
等等，猪？
他的猪？！
“嘎吱。”
小娘子把事情说完，也哭的差不多了，确定这件事情不会影响她的工作以后，总算是能放心的回去，但还没站起来，就听到里面的门响了一声，走出来一位郎君。
“我刚刚似乎听到猪出事了？”
徐墨阳也顾不得男女大防，现在他满心想着的都是快被忘在脑后的小猪崽子。
那可是他后面几年的肉！
“对。”
秦娘子安抚的拍拍被吓出眼泪花花的小娘子，轻声细语的让她把事情再说一遍，见秦娘子这么镇定的模样，小娘子也努力止住抽噎，把事情慢慢说了一遍，徐墨阳刚刚在里面只知道模糊的大概，现在彻底明白了前因后果。
这个故事，可以简称为小猪崽子的倒霉史。
要死的这只小猪崽子，在被劁了以后的体重排行第八，所以简称小八。
小八在劁的时候挣扎的最厉害，劁完以后抢食也最凶猛，长起来的时候跟吹气一样，有时候叶娘子看着都觉得可惜，说要是早知道它这么厉害，留着当种猪多好。
总之，会吃会拉还有点爱干净的猪仔小八，得到了照顾猪仔的两个小娘子的偏爱，比如吃饭的时候一定要等小八到了她们才会倒食，可也就是这个习惯，成为了今天一系列意外的开端。
今天早上，小八照旧去吃食，可能是迈步有些慢，总之他被旁边的猪们撞了，而且是好几头猪一起撞的，先是落到地上，又被撞到了猪圈的石头上，那块石头恰好有个尖角，跟小八的脑袋来了个对对碰后，当场飚出一道血，好在只有红没有白。
而这不是小八倒霉的结束，是开始。
小八受伤以后，小娘子端着猪食的手下意识松开，猪食在地上溅开一朵不怎么好看的花，而看着自己口粮撒落在地的猪们当场便开始了暴动，小八被裹挟进去，等到猪仔们冷静下来的时候，两位小娘子就看到小八侧躺在地上，肚子上全是脚印 ，两只蹄子不正常的弯折过去。
小八的后腿断了。
“这……”
徐墨阳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在问清楚小八的斤两以后，果断决定给它一个痛快。
才不是因为他馋肉了。
因为今天跟星星约好了出去，徐墨阳也没有去看杀猪的场景，只是叮嘱秦娘子从头到脚都要拿回来，杀猪的人给钱不给肉。
徐家院子里在说话，永阳坊的小八也迎来一场祸事。
“这都没死？”
一个不太像人的声音传出来，说话的人遮掩的严严实实，看着小八还在抽搐的模样，眼中除了厌恶就是杀意，说话的人完全贯彻了反派死于话多的念，伸手在小八的脖颈上一划，就是一道深深的血口子，只是那手也不像手，倒像是……猪蹄？
小八的眼睛慢慢闭上，说话的人身上多了一丝黑气，是杀亲怨。
第77章 回锅肉
“咳咳……噗——”
一大口血跟不要钱一样，全喷在了猪蹄……人自己的袖子上，他咳嗽几声，强撑着掐指算了一会儿，确定这真的是那母豚的最后一丝血脉后，才飞快的消失了。
弑杀亲缘，必遭反噬，没有读过太多书的人只知道会有报应，却不知会到何种程度，更不知斩草除根的严重后果。
徐墨阳跟秦娘子等人赶到永阳坊的时候，半大的猪崽们三三两两的挤作一堆瑟瑟发抖，那看管猪圈的另一个小女郎却不见踪影，秦娘子两个里里外外翻找一遍，却在房间的地上看到了双眼紧闭，气息微弱的女郎。
“有妖……唔唔唔……”
秦娘子已经提前找了杀猪匠，顶多还有一盏茶的功夫就会过来，想想姑娘家的名声，秦娘子狠狠的往昏迷女郎的人中掐了下去，好歹把人给唤醒了，可女郎一睁开眼睛，便惊叫出声，若不是秦娘子手快的捂了嘴，还不知要说出些什么‘疯’话来。
“你家中大人没教过你吗，看到了那些人该怎么做？”
敬鬼神而远之，这在现代是破四旧的话语，但在这个时代，却是普通百姓面对种种奇异事件存活下来的保证，只因那有修为的便有那冥冥中的感知，若是嘴上念着这些东西，没准有一天便会真的招惹过来。
有些见识的父母在看到妖物吃人的时候，也只会用那个之类的代指，不然焉知某一天谈论起来的时候，那些妖精心有所感，要把这些目睹者给顺手灭口呢。
“我，我错了。”
大颗大颗的眼泪从女郎的脸上落下来，她抽噎着道了歉，眉目中依旧满是恐惧，她忘不了那个庞大的黑影，还有那只不像人的手。
“这些事情慢慢说，你先告诉我——”
秦娘子看了外面已经没了气息的猪一眼，脸色愈发凝重起来。
“这只猪还能不能吃。”
徐墨阳能吃的肉食本就不多，要是突然少了一只猪崽的肉，她家郎君定会失落许久。
天大地大，都没有她家郎君吃肉大！
“……应该能？”
女郎被这个猛然漂移的话题弄得差点闪了腰，下意识的回答。
应该？
秦娘子皱了眉，却也没有多说什么，琢磨着回头捉几只鸡鸭来试试。
徐家应该养只狗了。
杀猪人来的很快，他看到了猪崽明显有异的死法，却什么都没说，也什么都没问，长安城的奇人异事多的很，隔壁王二的瘸腿阿翁能活到六十多，就是因为他不管闲事。
杀猪人的动作很利索，徐墨阳在确定可以用钱抵肉后，也没有在院子里多做停留，只是走的时候给秦娘子留下一句话，让她先找些动物来尝尝这些肉。
猪崽脖子上的伤口太过平滑，肯定不是动物撕咬出来的，但人类往往能做出更多的事情，徐墨阳没少听养殖场老板的动物被下毒的故事，虽然很馋这口肉，可命更重要。
当晚，徐墨阳吃的是春笋炖鱼。
不是郑板桥的鲥鱼，不是美食家的鮰鱼，就是普通的，徐墨阳认不出的鱼，被放在热锅中慢慢煎香，加了自家炖的高汤烧开，放了姜盐后小火焖到鱼酥油出，滚刀焯水的赖床春笋被一起放入，烧到收汤盛出。
至于味道……徐墨阳没什么文化，用句别人说过的文艺些的话，就是一口下去吃了半个春天。
当晚，大圣的梦是自己在春笋鱼汤中游泳。
用不同的动物试了两天肉，确定动物都没有表现出什么异样后，秦娘子总算舍得把猪肉从地窖的冰里拿出来一些，给徐墨阳做了一锅他心心念念的红烧肉，还炒了一锅酸辣猪杂。
三层肥瘦的肉被切成指节大小，放到锅中慢慢煸炒出油，等到肉被自身的油脂炸成焦黄的颜色，多余的油被撇出留着以后做菜用，加盐糖酒和各种调味料，翻炒上色以后倒一海碗水，至少烧上四分之一个时辰后收汁出锅。
这么小火慢烧出来的肉不像其他地方的肥瘦分明，却更符合徐墨阳的口味，多余的油脂被逼出来以后，肉多吃上几口也不会觉得腻人，汤汁拌饭更是一绝。
吃剩的红烧肉在徐墨阳的强烈要求下没有被继续热了吃，而是在早上用来炖了春笋，因为几人的胃口都不错，笋加肉也只有可怜巴巴的一小碗，但吃起来……星星头一次展现了自己的护食，而徐墨阳也毫不犹豫的采取了反制措施，一人一猴在不伤到彼此的情况下小小的打了一架。
为了最后一块红烧肉。
头一天吃了大肉，第二天中午吃的是花荤，主角依旧是春笋，但配角不再是鱼汤，而是咸菜和肉丝，还放了一些豌豆当点缀，为了省事，徐家直接吃了竹笋肉丝炒咸菜盖浇饭，吃完以后星星在院墙上跑了好多圈，才勉强在晚饭的时候腾出肚子。
第三天他吃的是红烧蹄髈，四个蹄髈都被逼出了大部分油脂，浓油酱赤的炖了至少一个时辰，吃的时候用筷子一使劲就能把肉分开，如果不是有秦娘子她们看着，徐墨阳甚至有直接伸手抓着啃的冲动。
而他最终也实现了。
不是食欲压过了智，而是用筷子颤巍巍的夹了一整只蹄髈到空碗里，非常自私的端着碗回了房间关紧门窗，然后开启了毫无形象的猎杀时刻。
大圣又捉到了一个传回来的记忆碎片，然后对着蹄髈吞了吞口水。
五百年没正经吃过一餐了，别说红烧蹄髈这种大菜，就连记忆里小孩送来的酸桃子都成了珍馐。
大猴子使劲的瞧了瞧那一大盆肉，又瞥了一眼土地送来的，已经成了铜铁疙瘩的吃食，默默的转过了脑袋。
吃这玩意还不如饿着呢。
星星感受不到本体的生无可恋，星星很快乐。
第四天照样是花荤，吃的是豌豆炖排骨，骨多肉少的那种，但排骨被炖的软烂入味，豌豆也是一抿就化，虽然有些少，但明显是新鲜豌豆的口感，也不知秦娘子从哪里买来的，徐墨阳也曾经好奇的问过，却被岔开了话题，徐墨阳也就没有深究。
管那么多呢，反正徐家没有破产，自己享受到了就行。
星星眼疾手快的拿走了最后一块排骨，本来以为自己赢了，却发现徐墨阳冲着它笑笑，把自己的饭全倒在了剩下的汤汁和豌豆里。
不管是花荤还是纯荤，汤汁拌饭才是一绝！
虽然地窖里放着花了大价钱买的冰，但跟现代的冷库和冰柜比起来，制冷效果还是比较弱，加上为了试毒耽搁的两天功夫，秦娘子觉得剩下的肉还是尽快处为妙。
所以第五天她做了扣肉。
五花肉洗净煮至断生，捞出擦干抹酱油，放到油锅里把皮烙成金黄色，放到汤锅里直到皮发皱再切片，不是跟现代一样抠抠搜搜，恨不得切成纸张那么薄，而是跟木梳背一样厚厚的一块，看着就让人吞口水。
加入各种调味料，放上合适的干菜末，上笼蒸到软糯以后，一整碗倒扣在盘子上。
中午吃的是江湖人称咸烧白的咸菜扣肉，晚上吃的是梅菜扣肉，主要区别是梅菜扣肉要将梅干菜和肉一起焖煮收干汤汁，然后再加梅菜和肉蒸上一个时辰左右，尝起来一个甜口一个咸口，不同的味道却是相似的享受。
第六天的菜根本没费心思，只是把瘦肉放到没吃完的咸菜和梅菜里煮熟就算完成，但作为越蒸越好吃的食材，到了晚上依旧连汤汁都被拌饭吃了个干净，星星在这几天肉眼可见的圆了一点，身上的毛更是油光闪亮，徐墨阳的脸上也多了一点肉，看着年纪更小了。
而且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徐墨阳总觉得自己的头发又黑了一点。
第七天吃回锅肉，不是正宗的那种，是徐墨阳结合了现在的情况和妹妹食谱做出来的改编版。
猪后腿肉被放到烧红的锅中烙红肉皮，温水浸泡刮洗干净，再放到锅中加水煮一刻钟，倒姜片酒花椒去腥，再切成肥瘦相连的片，铁锅下油烧热放肉翻炒，炒到微微焦黄的时候，放些泡菜进去炒香，再加上一些小麦醪糟，放一点豆瓣酱出锅。
做法简单，考验刀工，滋味相当不错，唯一的缺憾是少了点辣味。
徐墨阳一边想一边吃，手上的筷子已经出现了残影，旁边的星星也而不甘示弱，挥舞着自己专属的筷子，时不时跟自家郎君来个虎口夺食。
星星的筷子是特制的，类似三岁小朋友的款式，顶端连载一起，中间有几个能放指头的圈圈，筷子底端还特意磨尖了一些，做到夹不起来能直接串。
其实最开始徐墨阳是想直接让星星用镊子的，但小猴是个有志气的，死活不乐意，最后只能花功夫给它打造了一套专属用具。
吃到现在，猪仔即使很能长肉，剩下的可食用部分也依旧不多了，板油和过肥的油早早就被熬了油渣，作为小零食进了一人一猴的肚子，徐墨阳看着残缺不全的猪体沉思了一会儿，终于定下了今天的菜谱，有些不舍的让秦娘子做好晒香肠腊肉的准备。
炖骨头肉。
猪的大骨，铲子骨，脊骨，脆骨……等全放到锅里，放一点调料热腾腾的炖上一锅，然后连锅一起上桌，想吃哪块直接伸手，所有人吃了个酣畅淋漓，难得连饭都没嚼上几口。
吃了卤煮头卤猪尾，把相对完整的肉切了炒菜，剩下的全都被剁碎灌成了香肠，虽然只有小小几串，却也让人心满意足。
这才是生活啊！
第78章 收野菜
日子过的很快，在徐墨阳还没吃够春笋的时候便入了夏，几个月的功夫也没下几场雨，有些嗅觉敏锐的已经隐约察觉到了不对，粮店的粮价也上涨了一些，虽然不多，但的确比之前要高了。
长安城中经营者多种田者少，虽然家家户户也都有一些种菜的地方，但终究没多少是正经种粮食的，在种地的农民日益焦虑的时候，大多数长安人也只是感叹几句菜价上涨罢了。
大多数人都不觉得这种情况会一直持续下去，或者在今天，或者在明天，或者在不久的几天之后，便会有大雨倾盆，为作物的生长带来充沛的水源。
但徐墨阳知道不是。
或许一切都会有蝴蝶效应，唯独气候不可能，并非不相信人定胜天，只是在这个科技匮乏的时代，人对大自然的影响几近于无。
贞观二年，春大旱，夏大旱，秋蝗灾。
他是去年九月来到这个时代，而据他打听的消息，唐太宗也是去年九月登基，如果不是不记得自己来到这边的确切日期，徐墨阳都要怀疑自己睁眼之时，就是李二凤登基之日。
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唐太宗在过年前便改年号贞观，按照过年大一岁的种花特性，今年就是贞观二年，春日几乎未下雨，夏日……徐墨阳也不报什么指望。
岁大饥，人相食。
徐墨阳又一次从噩梦中惊醒，梦境中的一切被飞快的忘却，那些情绪却像一块不断增加重量的石头，沉沉的坠在徐墨阳的身上。
“如果……”我真的没有善心就好了。
看着秦娘子有些疑惑的脸庞，徐墨阳没再说下去。
没有善心，就不比为这些即将逝去的人命而悲伤；足够有善心，那就倾尽家产做慈善，好歹也能落个心里舒坦。
不像现在，即为那些救不下来的命而伤感，也不愿意为了别人降低自己的生活质量，处在不上不下的尴尬中，每天折磨自己的良心。
他终究只是个普通人。
……
“你说，我出一文钱买几斤野菜，有人肯卖吗？”
徐墨阳难得起了个大早，乘着三人都在饭桌上的时候开口，叶娘子的一口汤呛在了喉咙里，秦娘子的筷子停在了空中。
“咳咳咳……野菜有什么好买的，郎君想吃个新鲜，找个日子出去随便摘摘也够吃了，若是不想出门，回头我让人帮着带一把也不麻烦。”
叶娘子只当徐墨阳想换个口味，很是随意的开口，秦娘子赞同的点点头，野菜这东西又苦又涩，偶尔吃吃还算是新鲜，除了穷人家也没有日日吃的。
“你们还记得我之前说过的……吗？”
徐墨阳把天灾两个字消了音，但两位娘子却看的分明，脸色瞬间便郑重起来。
“晒干的野菜泡发后剁碎，八两野菜混着食就是一斤的菜饼子，一个成年的郎君一日只需四两粮食就能活命。”
当然，按照这种吃法大多数时候也只能活命，但徐墨阳也管不了那么多，只要能活着，活到天灾过去，日子自然也就慢慢的会好起来。
徐墨阳对初中历史老师的一句话记忆很深——
“什么是口粮？就是你吃下去，保证你不会饿死的数。”
他能做的就只有这么多，粮食数量有限，只能帮最困难的一小部分。
“若是后面情况更加严重，食或许也能熬过一天。”
这个时候的饼子，应该就是九两野菜一两粮了，这种吃食的味道定然不会太好，但相较起饿死或者吃观音土涨死，人们也知道该如何选择。
“嫩野菜可以寻一些味道好的，放到我们卖的吃食里；老野菜切碎以后上锅蒸野菜饼，也能咽的下去；若是实在不好下口的，全丢给猪崽子们当加餐。”
徐墨阳掰着手指精打细算，只恨自己之前没有想到这个主意，初春的时候错过了一大波笋子和槐花，现在野菜估计也长老了。
秦娘子和叶娘子目瞪口呆的看着徐墨阳，心思不由自主的飘回了以前自己面对的天灾，若是那个时候能碰上她们郎君这样的人……哪怕是只放半成粮食呢……
“……我的大概想法就是这样，你们觉得呢？”
徐墨阳说完了自己的想法，见两位娘子还是保持着一个眼都不眨的表情，便把手伸到两人面前晃了晃，这才看到她们如梦初醒般变了脸色。
得，估计是冲击过大，死机了。
徐墨阳在心里叹了口气，做好了重开的准备，并一点也不意外的听到了那句话。
“我没太听清，能再说一遍吗？”
叶娘子的神情依旧带着点恍惚，秦娘子的表情是差不多的复制黏贴，只不过多了个点头。
“从哪里开始没听清？”
徐墨阳很好说话，收野菜本来就是一件大工程，其中牵扯到不少人力物力，徐墨阳不想事后疯狂打补丁，就必须让两位娘子完全解自己的大计划。
“……我好想只听到了野菜喂猪。”
秦娘子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徐墨阳倒是送了口气，起码自己不用从头再来。
抱着这种乐观的心态，徐墨阳耐心的把野菜事件重新说了一遍。
简单来说，就是徐墨阳打算在长安周围的各个村子大规模收野菜，或者也不能说是野菜，准确来说应该是猪草，因为他打出去的名头就是收猪草。
猪草和野菜并没有太大的区别，大部分时候，猪吃的东西人都能吃。
收来的野菜分门别类进行处，大部分会被晒成干菜，等到灾民来了以后做成野菜饼，当成以工代赈的报酬发放。
“斗米恩，升米仇，我不会给他们安排特别重的活，但也不会养着一群只张嘴不动手的人。”
徐墨阳在这一点上很坚持，两位娘子便也没有多说什么，而是开始讨论收购的价钱，范围，以及帮忙进行初步加工的人数，在这些上徐墨阳属于纯粹的门外汉，也不打算插话误导。
一斤几文钱只是举例子，真要收这个价钱，徐墨阳连裤子都要赔掉。
“找一个离长安城比较近的村落，人少一点，附近有山最好。”
谈论起以工代赈的地点的时候，徐墨阳想了半天，才给出几个不算条件的条件，叶娘子愣了愣答应下来，已经开始琢磨起合适的地点，还想着徐墨阳的用意，殊不知自家郎君想的极简单。
离长安城比较近，安全性有保证，以后送饭的时候来回也方便。
人少，意味着人际交往的各方面纠纷少，也不担心做事情的时候跟当地人起争执，要知道，这个世界上百分之九十九的问题都来自于人和人。
有山，至少意味着有足够的柴火，也会有不少可以开垦的荒地，要是实在找不到合适的事情让他们做，砍树除草挖土总是可以的，就算没有做梯田的潜力，种些果树茶树也不会亏本。
“如果实在找不到人少的地方，那最好是村里的女眷比较多。”
想了想，徐墨阳又补上一句，前些年是经常打仗，但长安是大唐的首都，从来少不了人来人往，若是真的没有满足要求的地方，再退一步也不是不行。
“……寡妇多行吗？”
叶娘子想了想，问道，所谓的守节是宋朝才逐渐开始的，这个年代乃至之前的秦汉时期，寡妇都要更加吃香，受欢迎程度大概是生过孩子的寡妇＞没生过孩子的寡妇＞未婚少女。
因为生育过的寡妇证明她可以诞下后代，以后生产的时候因为产道被拓宽，难产或者死亡的风险也会更小，人们或许并不清楚其中的科学依据，但这并不妨碍他们的偏好。
当然了，生产过后的丰满形体，或许也是影响人们选择的重要因素，在这个时代，丰富肥臀才是美人的标准，而生育后的女子因为需要喂奶和种种原因，体态在他人眼中更为美好，不过这些是不能登上大雅之堂的，至少在内敛的种花不能明目张胆。
在这个时代，寡妇并不会被认为晦气，人们往往觉得她们的命格贵重，死去的丈夫承受不住妻子带来的福气，越嫁越高并不是什么讽刺，而是写实。
“行啊。”
寡妇，尤其是带着孩子的，往往生活会更加艰难，徐墨阳并不介意在双赢的同时顺手帮上一把，徐家基本是走不了八面玲珑的路子了，最好还是要广结善缘。
寡妇好嫁，但孩子却不好带走，大多数长期不嫁的寡妇，都是被自己的亲生孩子牵绊住了手脚，徐墨阳没少听这种事情，也并不会对此发表意见。
“不过……秦娘子，驴子你喂的过来吗？”
徐墨阳皱着眉头问道，照顾牲畜并不是什么繁重的活计，但家里本来就几头驴子，现在又要买上几只大牲口，秦娘子还接下了野菜的任务，还要负责日常杂事……徐墨阳想想都觉得过分。
“是该专门找个人了。”
秦娘子算算自己的日常工作，也皱起了眉。
“在附近再租个小院子，野菜的事情都放到那边。”
叶娘子果断拍板，别人担心自家的小娘子，她们还担心有人祸害家中的小郎君呢。
不是叶娘子吹，就徐墨阳的姿容体态，放到豪门世家都是一等一的，也就是日常穿着简单也不喜修饰，不然长安城八成的小娘子都要丢了魂。
商量好了最关键的几个点，叶娘子就驾着驴子匆匆出门，徐墨阳rua了两把星星以后，放下心中大石回床上补眠，秦娘子则开始默默思索还有哪些事情没想周全。
两天后，离徐家院子不远的一个小院墙上，被用碳描出了野菜收购几个大字。
第79章 凉拌马兰头
离长安半日远的黄石村中，有一户孔姓人家，是前些年兵荒马乱的时候逃荒过来的，孔家阿翁把自己当牲口用，存了三年的粮食，开出了一亩荒地，也算是在黄石村扎下了根，本来日子也算是过起来了，偏又碰上服役，儿子一去便再也没回来。
孔家阿翁年老力弱，儿媳又是个女子，一双孙子孙女也是丢不开手的年纪，好在孔家颇有几分头脑，大半的田地种了粮食，小半的种上了菜蔬，时不时挑上一担子去长安城，多少也能换些吃用的回来，两个孙辈长大后也能做些家务，一家四口熬过了最艰难的时日，倒也勉强过活。
这一日，孔家儿媳照例穿着丈夫的衣物，挑着菜蔬去长安城叫卖，她跟公公是轮流上城的，这并不是什么苛待，只是底层人的生活常态，想到自己的一双儿女，孔家儿媳便觉得酸软的腿上又多了几分力气。
“我记得你是村里的？”
来到相熟的主家门前，一位仆妇看看新鲜的菜蔬，一边挑拣一边随口问道，孔家儿媳的身份并不是什么秘密，唐初人丁凋敝，女子外出做工经商屡见不鲜，人们也不会报以异样眼神。
活下去，不丢人。
“是啊。”
孔家儿媳的回答总是很简单，但她卖菜的时候眼睛并不东张西望，说话的时候也口齿清楚，手上的菜蔬不会短斤缺两，反倒让人觉得挺老实。
“延康坊那边有个院子收野菜，你若是有心便去瞧瞧。”
这家的仆妇跟孔家儿媳有些七绕八拐的亲戚关系，念着孔家儿媳的品行，才把这个消息给透了出来，虽然徐墨阳他们已经通过编童谣之类的营销手段宣传了一遍，但主要客户群体的发酵还需要一点时间，至少从现在传到黄石村，少说也要两三天的功夫。
“真的？多少钱？怎么收？对品相……”
孔家儿媳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一连串的问题跟爆豆子一样蹦出来，让仆妇有些诧异的看了她好几眼——往日一年的话都没今天多呢。
“停停停……我哪记得这么多啊，你自己去瞧瞧就是了。”
仆妇有些哭笑不得的打断孔家儿媳的话，见孔家儿媳有些紧张，便又劝说两句。
“左右你总有些菜因为样子不好看，只能折了价给人，那边除了野菜，也收我们自家种出来的菜，据说价格还算公道，你今天若是卖不完，便去那边瞧瞧，多挣一点是一点嘛。”
其他的话还好，最后一句话却实实在在戳中了孔家儿媳的心，他们家日子实在艰难，想到一双瘦巴巴的儿女，纵使心中依旧带着疑虑和恐惧，孔家儿媳还是在卖完相熟人家的菜蔬后，带着剩下的次品小心翼翼的到了延康坊。
“这里是收野菜的地方吗？”
看着跟刚刚别人说的差不多的地方，孔家儿媳尽量保持镇定的开口，女子出门本就不易，这次来这里已经脱离了她日常行走的固定路线。
“是的，娘子有要卖的野菜吗？”
坐在桌后的娘子站起身问道，负责收购的女郎都经过了短暂的培训，不算多么礼貌，但也不会故意给人难堪。
“……这边收家里种的菜吗？”
见收购的娘子有想要继续介绍的意思，孔家儿媳赶忙打断了话头。
“收，要看品相，价钱也低。”
娘子回答的很爽快，价格……也真的不高，甚至比孔家儿媳自己一家家卖的价钱还低，但胜在能一次性出手，节省时间。
“能说说野菜的价钱吗？我家附近有不少野菜。”
孔家儿媳将剩下的菜都换了粮食，又抓了几粒到嘴里尝尝，确定没有霉烂的，才继续问道。
别看这边价钱低了些，可她一家家换来的东西是什么都有的，到时候转手变成粮食还要刮一遍油，仔细算下来未必比这边划算多少。
“我们这边不按品种，也不看老嫩，只按照分量来算……”
菜价这几天不知道多少人问过，女郎的介绍都快成条件反射了。
“大概就是这样，还有什么要问吗？”
孔家儿媳有些慌乱的摇摇头，脚步匆匆的往家里走，她要赶紧回去挖野菜，等回去以后跟家里人一说，一家老小便都背着背篓去了后山。
野菜这个时候已经长老了，但刘家并不是用来食用，而是售卖，所以专捡那老的大的下手，有时候没看仔细，连杂草都顺手割了下来。
“我去借板车。”
看着面前跟小山一样高的野菜，刘翁的脸上却并没有多少喜色，他家中全靠肩扛手提，连一辆最简单的小车都没有。
“我把这些野菜拉去卖了，你带着妮儿安儿继续去挖野菜，这独家生意最晚只能做到我回来。”
长安城有人收野菜的事情是瞒不住的，刘翁只能尽量让自家的利益最大化，妮儿和安儿虽然年纪不大，但这种割草的小活还是能帮上一把的。
“阿耶……”
刘家媳妇抖着唇想说什么，却只能看着刘翁坚决的摇摇头，从厨房抓了一把粮食放到竹筒里，坚决的出了门。
“妮儿，安儿，我们赶紧走。”
看着刘翁有些佝偻的身影，刘家儿媳狠狠抹了把泪，眼中也迸发出一股子狠意。
她是被刘翁在逃荒时候救回来的，在她的心里，跟那个卖她到吃人肉的畜生手里的男人比起来，刘翁才是她真正的爹，跟刘家郎君成婚也是为了留在这个家。
两个孩子没有答话，只是默默背上了比他们还大的背篓，握着不合手的镰刀跟上母亲的步伐，他们要在阿翁回来前，尽可能多的采摘野菜。
这是他们的钱，是他们的粮，是他们日后的命！
三个人疯了一样的挥舞着镰刀，筐子被装满了一次又一次，对村人异样的目光和窃窃私语置若罔闻，直到夕阳西下刘翁归家，直到夜色将至村人满载。
“先吃饭。”
刘翁看着连筷子都拿不稳的一大两小，眼中满是心疼，儿媳是个听话的憨性子，两个娃娃也是不知道偷懒的，他刚刚去地窖瞧了一眼，里面都快被装满大半了。
“明日我们把野菜捡捡，到时候也能卖个好价钱。”
刘翁幼年家境尚好，跟人多少学了几个字，也把昨天儿媳没弄明白的分级收购搞了个清楚，也不肯让这娘三儿明天继续出去割草了，只让她们明天在家挑拣，刘家儿媳起先还不肯，还是刘翁跟她说清楚了收购的价钱才勉强答应。
抖着手的三人吃了粥，没来得及洗脸便往床上一躺，转眼便入了梦乡，刘翁强撑着洗了碗，转眼便也睡实了。
家中的三人劳累，他又何尝不是呢，拖着那么多的野菜往长安城走，这是硬生生的把自己当牲口用了。
只要一家四口能完完整的活着，便足够了。
像刘家这样挣到钱粮的人很多很多，野菜收购点的采购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上涨，名气也一日千里的流传开来，先是长安城里的贫户知晓，再是长安城附近的村庄，发展到后来，甚至有那离的远的村子，将野菜采了晒干了，靠着双脚把干野菜在长安城换成了钱粮布匹。
若不是有徐墨阳的存粮顶着，叶娘子也的确有些商业天赋，徐家的家底非得给这些野菜给掏空了不可，但即使是多方放水，野菜这边也只能维持收支平衡，徐墨阳为了处这些日益增多的野菜也是绞尽脑汁，力图日日都能劫富济贫。
新鲜的马兰头，只留下嫩叶，焯水过凉滤水切碎，也不用多费什么心思，将新做出来的五香茶干切碎放到一起，加些调料香油一拌，便是满口的滑爽鲜良，就算是那脾胃虚弱的贵妇千金，浅浅吃上一碟子也不会有什么大碍。
徐墨阳只遗憾花生米只在河州卫找到营养不良的几颗，不然碾碎了往上面一放，这凉拌马兰头的味道还能更上一层，虽然不太明白明朝传入的花生米为什么会在这个时代就出现，不过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的，凡事莫多想，有时会就行。
这道菜一推出来，原本销量不怎么样的五香茶干也被带着立地飞升，每天早上都有不少挎着篮子抱着罐子的侍女小厮在门口等着，专门把这凉拌马兰头给带回去给主人家配粥。
有那要求格外高的，甚至看不上徐墨阳这边的处手艺，直接原价买了新鲜的马兰头和五香茶干回去，自己进行二次加工。
贵人有贵人的吃法，穷人有穷人的享受。
配着香油和茶干的马兰头吃不起，便把那嫩春笋跟着焯水切碎，加上徐家铺子的臭豆腐拌了，就着这菜喝上二两小酒，口中虽有些涩麻，更多的却是舌尖上的沁凉，当真美的神仙都不换。
白茅草的孕髓从叶鞘中抽出，掐去老掉的部分，跟春螺和火腿同炒，黑白红绿煞是好看，最妙的是荤素层次分明，宛若在红尘幽谷中往返，徐墨阳还遗憾了一下可惜现在的和尚不吃肉，不然又是一道禅机菜。
入红尘不变其心，出红尘不改其至，这是多好的噱头啊，偏却不能用了，于是愤怒的徐墨阳将本来就黑心的价钱抬得更高，还推出了限量模式，却让有钱人家争了起来，每天少少几份从来都没有卖不完的时候。
野蔷薇的嫩茎，撕掉连叶带刺的老皮，与腌过的里脊肉同炒，出来的时候盛到瓷盘中，条条短短格外分明，颜色鲜亮的赏心悦目，即使是最看重身材的女郎也忍不住要上一碟大快朵颐。
第80章 野菜饼
放干野菜的仓库租了一个又一个，旱灾也不紧不慢的到来，先是常年不断的溪水逐渐干涸，再是庄稼大片的缺水，年轻的男女可能还没觉察到什么，村里的老人心里已经泛起了嘀咕，有些更是开始悄悄买粮。
长安城中人大多不以农业为生，但谁家都有个七拐八绕的村亲乡友，所以来自土地的焦虑也传染了长安，粮店逐渐嚣张的价钱就是最好的象征。
徐墨阳这边依旧按部就班的过日子，只是野菜的收购价也开始随着粮价的调整而上下波动，不过总体来说还是野菜迅速贬值，来卖的人也开始逐渐减少。
毕竟这个时候的野菜虽然老了，但并不是不能吃，顶多就是口感有些糟糕，晾晒野菜更是没有什么技术含量，不少人在察觉到天气不对的时候，都有了存粮食的心思。
若是没有灾荒，顶多只是少卖些钱；可若是真的来了灾荒，这可能就是救命的吃食。
这片土地上的人都饿怕了。
徐墨阳确定野菜收购的事情秦娘子干的有模有样后，便把这件事情给丢开了，他的能力有限，无法是一人救一人，只能救一人是一人。
写《唐娘传》下，跟星星大街小巷的晃悠，定时定点去喂狸奴，再偶尔去看看自家在坊里养的猪仔，跟秦娘子说说新鲜吃食，摆个摊卖点用不上的东西，时间也就这么过去了。
高高的日头依旧悬挂于天，没有丝毫下雨的征兆，连护城河的水位都在逐渐降低，天气也日渐闷热起来，同样被焖住的，还有长安城人的脾气。
来往的人脸上焦躁之色日益增多，人们似乎生活的一日既往，可在这座巨大的城市中，似乎每个人又都压抑着什么，构成了一股日益诡异的气氛，没有谁说什么多余的话，只有粮店打出了限购的招牌，好像所有人都在等待一个时机。
然后爆发。
“急报——”
兵卒骑着快马狂奔在朱雀大街上，扬起的滚滚烟尘像是滚油泼水，转眼便在长安城掀起滔天巨浪，人们有些惊慌的议论着，抑制不住的焦虑出现在众多的面孔上。
随着大旱的消息从皇宫中传出，人们的各种情绪像是终于找到了宣泄口，如滚水落地猛兽出笼般爆发开来，到处都是喧闹，入眼便是惊慌，徐墨阳本来是想出门逛逛的，看到这么疯狂的架势果断回家，还不忘在经过西街的时候让叶娘子提前闭店。
比起财务上的损失，性命才是最重要的。
“家中的米面不少，但叶子菜最多吃上两天。”
菜无肥不绿，在农家肥占据绝对主导优势的时代，徐墨阳考虑再三，还是放弃了在院子里种菜的诱人计划，除了保存时间久的萝卜白菜，家中的菜肉大多是随买随吃。
“没事，安全优先。”
徐墨阳没有在口腹之欲下多做犹豫，还特意强调让叶娘子这几天也别出去开店。
“若是有人起了什么坏心思，就来不及了。”
见叶娘子有些不赞同的模样，徐墨阳难得强硬了一把，如果叶娘子真的是膀大腰圆，能一拳轻松打倒一个男人也就算了，可叶娘子的大多数心思放在做生意上，并没有提升多少武力值，这么出去纯属给人送菜。
“什么时候你能打倒一个扛包的汉子，我就不拦着你在这种时候出去。”
码头扛包的壮汉都是日日讨生活的，即使不是各个都膀大腰圆，手脚的力气也不俗，叶娘子不用想就知道自己不是对手，只能不太高兴的暂停亲自赚钱路。
“我去问问她们有没有想去店铺做工的。”
自己不出去赚钱，那就让胆子大的人上就是了，大不了多给些分红，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徐墨阳不清楚穷人家的日子，叶娘子却明白现在对一些小娘子是个好机会。
一番挑选之下，一位跑的极快，力气比同年男子还要稍大些的女郎被选中，光荣的担任了西街掌柜之一的职责，在众人羡慕的眼神中加薪走起！
这次爆发和混乱持续了两三天，那宫中的天可汗死撑着没有发罪己诏，只是派出不少侍卫和兵卒维持秩序，人们发了心里那股邪火也渐渐冷静下来，粮店的人流量日日爆满，没两天不限量的粮食开始限量，本就限量的供应量更是直线下滑。
徐墨阳这边也受到了影响，要求把工钱换成粮食的女郎一下子多了起来，别看徐墨阳这边跟粮店都是同一个价钱，可徐墨阳这边换上一些粮食，回头还能去买一回粮店的限量，在这个有钱都买不到粮食的时候，她们已经赚了。
为了达到收支平衡，徐墨阳的店也开始全数用粮食支付，叶娘子专门准备了几只桶，不同的粮食分门别类的放好，满了直接放到驴车上带回家，再换给来自四面八方的女郎。
为了能换到更多的粮食，徐墨阳还费心思研究了几款好做的吃食上新，才算是把粮食的口子给勉强堵上了。
旱灾比徐墨阳想的要来的快，但没有他想象中那么严重，虽然也不时有流民来到长安，却只是三五成群的小队，而不是黑压压的看不见尽头。
“今天开始做野菜饼吧。”
跟两位娘子商量了一下，徐家便又放出了招工的消息，这次招工是短期工，没有报酬，但是管两顿饭，单身女性力气大者优先，即使是这样苛刻的条件，一放出来也是应聘者众多，两位娘子挑了那身上干净目光清正的，便带着她们又到了一处小院。
“我们敲门的节奏是这样的，除了我们来敲门，不然谁都别开。”
小院离野菜收购点不远，但这地方终究只有女眷，徐墨阳一点都不敢小看全年发情的男性人类，母鸡少年的事情他还记得呢，有些人急了眼连动物都不放过，虽然这些女郎因为饥饿没有几分姿色，但好歹也是个人。
“磨磨的事情交给它就好，你们主要是揉面。”
指指已经套在石磨上的小毛驴，秦娘子又招呼几人过来，这院子是短租的，徐墨阳等人在换了一批粮食后，已经陷入了暂时的财政危机。
秦娘子给众人演示了一下野菜饼的制作过程：泡发好的野菜洗干净，剁碎放到石磨里磨碎，然后跟磨过一遍的粗面混到一起拍成饼状，放到蒸笼里蒸熟。
本来是想跟烘烧饼一样的做法，奈何烘烤这项高端技能不是每个人都掌握了的，索性直接用不会损失原材料的蒸。
秦娘子演示的很清楚，众人做了两遍便大概掌握了野菜和面粉的比重，利落的按照秦娘子的分工开始动手，徐家的待遇向来是有名的大方，若是这回做工表现好了，也不愁没有下一次。
野菜饼子做好了就往筐里放，驴车上的筐子满了就驾到城外去，碰上愿意吃的流民就一个人分两个，只是至少当场吃了半个才能走，徐墨阳可不想让一些不缺粮食的人过来抢占别人活命的机会，老野菜和粗面饼子结合，能吃下去的是才是真的饿了。
家里的猪在粮价飞涨的时候就都宰了，火腿腊肉香肠熏肉……徐墨阳正经吃了好些天的新鲜肉和猪下水，还小心的打了个放了一枚辣椒皮的微微微辣火锅，一家四口吃的眉开眼笑眉飞色舞，脸都肉眼可见的圆了一圈。
猪都宰了，原本这一部分消耗的豆渣自然被空了出来，不是没有人想买，只是徐墨阳想了想，还是让原本养猪的两个小娘子把这些豆渣做成了豆渣饼，每日往济养园送一回。
济养园，是这个时代孤寡老人赡养处+孤儿院的+残障人士生存院的结合体，主要的生存来源是好心人的接济，以及高门大户的施舍，在年景好的时候也勉强能过的下去，却没有任何抗风险能力，像这次旱灾的时候就很有可能断了粮。
徐墨阳以前去过济养院一回，大多是残障人士和老人，小孩极少，因为他们的去处很多，那蜂麻燕雀，金瓶彩挂的偏门最喜欢不记事的小孩，人牙子和暗门子则偏向养几年便不亏本的幼女，还有那些不正当的……总之，小孩只要能活上一段时间，总会有出路。
徐墨阳从书肆掌柜那边听到这些话后，沉默了很久，最后只是花几个钱买了些秸秆回来，往济养院那边帮着做草鞋，搓麻绳，也不拘数量，好歹能名正言顺的添一份收入。
旱灾的消息持续了太久，夏天到来的时候粮价依旧没有停止上涨，外面的流民也在不断增加，
徐墨阳却始终没有听到最坏的消息，这让他松了口气的同时也提起了心，就像是始终不落地的第二只靴子，有时候在入梦前都会想上许久的原因。
往南千里之外，小村落里。
村民饿的不行，正商量着要去逃荒，山中远远跑来一头蛮牛，将一个八九岁的娃娃拱上了背带走，村里人都追了上去，又累又饿的时候到了一处山谷，里面是老大一片土地，生长着快要成熟的谷物。
“神牛啊！待我们过了灾荒，定然造碑立庙！”
有人拜谢，寻常人不可见的光点没入牛眉心，这是纯粹的信仰之力。
往北千里，庄子里。
一身雪白的小松鼠站在村里最老的婆婆面前，又叫又跳的让她跟自己走，到了一处她们不敢来的空地，上面堆着小山样高的松果。
“不是哪家的出马仙，那定是路过的仙人显灵，当立祠！”
伴着缭绕的青烟，光点从泥胎木塑的壳子传进松鼠的眉心。
还有那东方的狐狸，西方的狼王……无数没沾过血食的妖精灵物纷纷出现，为无望的百姓提供庇护，修炼成仙实在是太过艰难，凡间立庙也是不错的修行路，若非唐王换代，它们还得不到这个机会呢！
对凡间众生，这是大灾；对妖精灵怪，却是大机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