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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1章 偷吻

    房间里,奚斐然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

    高清的显示屏上,两个男人纠缠在一起,他们一起动着,下方的那个还不时地发出令人血脉喷张的低吟,最主要的是,经过了AI换脸,那人正顶着滕时的脸。

    奚斐然从来没有见过滕时露出那样的表情,那种又舒服又痛苦似的表情,仿佛在渴求着什么,他抓住上方那人健硕的臂膀,微张着嘴喘-息着,绝美的桃花眼迷离得像是含着暧昧的水雾。

    仿佛有什么热流在身体里炸开而出,奚斐然呼吸急促,握着鼠标的手心都渗出了汗。

    那是滕时……

    滕时在做那种事……

    激动和羞耻同时充斥着他的内心,他就像中邪了似的盯着屏幕,只觉得某种冲动再也无法抑制地抬起了头。

    忽的,房间外猝不及防的传来了敲门声。

    咚咚咚。

    奚斐然带着耳机,起初并没有听见,然而下一秒,敲门声忽的重了几分。

    咚咚咚!

    奚斐然这下猛然听见了,瞬间魂飞魄散,脱口而出一句:“谁啊!”

    还有谁在这个时候敲他们的门?只有滕时!

    “是我……”

    房间外,滕时捂着小腹靠在奚斐然的门框上,强忍着疼痛,脸色苍白得几乎没了血色。

    奚斐然毛都炸了起来,他就像是被捉奸在床似的,火速拽下耳机,跳起来关了电脑:“有什么事吗?”

    滕时微微愣了一下,以往只要是他敲门,奚斐然不管是在做什么都会第一时间开门,根本不会问他要干什么。

    “你在干什么?”滕时皱眉。

    奚斐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关了灯钻进了被子里:“我在睡觉!”

    这么早?

    奚斐然说完都觉得想给自己一个大耳刮子,这由也太假了。

    “我今天有点累了,就提前休息了。”奚斐然找补了一句。

    滕时的额头上全是冷汗,用力咬住嘴唇,手指在小腹使劲按下去,却根本缓解不了里面撕心裂肺的疼痛。

    “开门……我有事找你。”

    奚斐然掀起被子看了一眼自己精神挺立的小兄弟,简直要崩溃了。

    如果现在滕时进来肯定会看到,自己到时候根本没法解释。

    “我真的有点累了,”奚斐然咬牙,“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外面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响起了远去的脚步声。

    奚斐然缩在被窝里无声地松了口气,心里却隐约有点愧疚,滕时这么晚找他肯定是有事,自己就这么拒绝了……

    然而忽的,外面又传来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还伴随着钥匙的哗啦响声。

    奚斐然一惊,下一秒,咔哒一声门锁被直接从外面打开,滕时推门而入!

    “小兔崽子,”滕时晃晃悠悠地走进来,“胆子肥了是吧,敢把我锁在外面。”

    奚斐然躺在床上目瞪狗呆,整个人都僵住了,眼睁睁看着滕时把钥匙丢在了一旁的桌子上,然后一头栽倒在了他身边的床上。

    奚斐然有好几秒不敢发出声音,连呼吸都停了。

    滕时侧卧在他近在咫尺的地方,清瘦的背影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着。

    几分钟前自己的幻想对象,如今就躺在自己的身边。

    直到一声压抑低吟响起,奚斐然才猛然回过神来,这才发现滕时的一只手一直按在小腹上。

    奚斐然一下子明白了过来,按住滕时的肩膀:“肚子疼?”

    滕时背对着他,没吭声,只是虚弱地点了点头。

    奚斐然心疼得心都碎了,怪不得滕时大半夜的来找他,原来是想让自己帮着揉揉。

    以滕时的性格,不知道忍了多久。

    “怎么不早说你肚子疼啊。”奚斐然把手从他的背后环绕住他的腰,按在他的小腹上轻轻揉起来。

    他不敢像平时一样整个人贴上去,否则自己那依旧挺立的某处肯定会被发现,于是隔着一段距离帮滕时揉。

    滕时痛的连掀起睫毛的力气都没有:“还不是你在屋里鬼鬼祟祟的……”

    奚斐然哭笑不得,心疼得要命的同时又觉得有点好笑,滕时难受成那样也不轻易开口,推门而入之后直接往自己身边一躺,等着自己发现,然后揉揉。

    原来奚斐然只觉得滕时很能忍,现在却发现他还有点傲娇。

    “我错了,我不知道你肚子疼。”

    滕时低低哼了一声,也不知道是疼得还是带着脾气的回应。

    奚斐然忍不住笑了笑,和以前一样,他总是觉得滕时难受的时候更真实,不像平日似的一直淡然成熟,会有小脾气,说不出的可爱。

    “不过你竟然有我房间的钥匙,”奚斐然说,掌根深入衣服下,在滕时细腻如绸缎的小腹上的揉着,“阿时,我也有隐私啊。”

    滕时忽然侧头,很艰难地看了他一眼:“你是我捡回来的,有个毛的隐私,你小时候光屁-股我都见过多少次了……”

    奚斐然并不觉得生气,反倒觉得有种莫名的满足感,觉得自己独一无二,但他还是故意停下来:“那要不给你揉了呢?”

    话音未落,奚斐然只觉得手心下细腻的皮肤下面一阵微微的抽动。

    摸起来轻微,对于当事人来说就是剧烈的肠痉挛了。

    滕时低吟一声痛苦地翻过身,修长的脖颈挺起,拉着奚斐然的手用力地往小腹里按了下去:“嗯!……”

    奚斐然脸色一变,没想到自己只是玩闹地稍微停了一下,滕时竟然疼得这么厉害,他赶紧继续揉按起来,后悔得要命:“我开玩笑的阿时,揉着呢。”

    滕时被他折腾得冷汗都把衣服浸透了,眼前一阵阵发黑,稍微缓过来一点,一肘子就回怼在了奚斐然的胸口上:“小混蛋……”

    “我错了,哥。”滕时那一肘击对奚斐然来说根本没有什么痛感,他内疚地按着滕时的肚子,打着圈让里面的躁动平息下来,“在你睡着前我都不停下。”

    滕时喘息着,疲惫地闭上眼睛:“这就对了,有点作为我揉肚子机的自觉好不好……”

    奚斐然笑了笑,笑容却又很快淡了下来,眉宇间露出纠结的神色。

    这么多年下来他早就发现了,滕时难受的时候,只有自己的按揉能缓解他的疼痛,其他人都不行,好像他和滕时之间真的有某种特殊的契合。

    可是自己马上就要出国了。

    这不是一般的出国留学,奚斐然总有一种莫名的预感,似乎自己会离开很久,而且很难再回来。

    他对于滕仲云和蒋洲成的恨让他必须学有所成,但是这个时间太漫长了。

    自己不在的这段日子里,滕时怎么办?

    一想到滕时在夜里孤独的疼得死去活来却无人照看,奚斐然的心脏就痛的像是被撕碎了一样。

    其实H国也有神经科学,虽然没有J国发达,但也有一两个顶尖的导师。

    “阿时,”奚斐然吞咽了一下,靠近滕时的耳朵,“要不然,我不去J国了。”

    久久没有回应,奚斐然直起身子一看,发现滕时已经睡着了。

    月色下,滕时颈部的皮肤洁白如雪,绝美的容颜冰雕玉琢,长长的睫毛低垂着,氤氲着薄薄的水雾,透出一种脆弱的美感。

    奚斐然终于忍不住抱住了他的细腰。

    滕时的呼吸绵长,没有醒来的意思。

    奚斐然的胆子大了起来,心跳得好快,他就像是小兽似的把自己埋到了滕时的颈窝里,轻轻的蹭着,就像小时候他偷偷抱着滕时一样。

    奶糖味的,很香。

    这是我的,他抱紧了滕时,一辈子都是我的。

    少年的悸动和占有欲从未如此强烈,奚斐然闭上眼,轻轻的吻在了滕时的脖颈上。

    *

    第二天清晨奚斐然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下意识摸了一下身边。

    床铺空荡荡冷冰冰,滕时已经不在了。

    奚斐然知道他又去忙关于滕玟的事情了,滕时这些日子为了滕玟殚精竭虑,昨天刚从外地出差回来,今天又一早就去忙了。

    也不知道他的身体能不能挺得住。

    奚斐然从床上下来走进洗手间,边刷牙边想:

    要不要把自己查到的有关夏蕾和蒋洲成关系的事情告诉滕时?

    奚斐然有点犹豫,他距离证明蒋洲成是幕后黑手只有一步之遥,这是他向滕时展示自己实力的绝佳机会,但是却又隐约担心自己找不到关键性证据,对滕时隐瞒的这段时间反倒耽误了案件进展。

    更何况,他不想看滕时那么累了,现成的线索给到滕时,总会给他省一些力吧。

    奚斐然思来想去,最终还是决定,今天就告诉滕时。

    滕时一大早就来到了办公室,之前他在东南沿海那边查毒-品的来源已经有了眉目。

    “五个贩子当中,有个叫阿俊的把毒品买到了崇景,而在他的下面又有十几个分销人。”

    滕时看着手中的资料,对电话里的滕禹说:“这是十几个人我都挨个审问过了,没有人记得卖给过夏蕾,但是我有个意外发现。”

    电话那头滕禹问:“什么发现?”

    滕时:“这些分销商里,有一个人动了点小心思,偷拍了每一个从他那里购买毒-品的买家,想要在之后没钱的时候敲诈勒索。也真是运气好,在这些照片里我看到了一个熟人,蒋洲成的家仆。”

    滕禹的声音瞬间提起几分:“蒋洲成?”

    “咱们早就怀疑夏蕾这件事是针对滕家的报复,现在一看,如果是蒋洲成暗中搞鬼的话,一切都说得通了。”

    滕时按了按小腹,虽然昨天经过了奚斐然的按揉,但是今天一工作起来又开始有些难受,身体的超负荷不是一时半刻就能好的:“蒋家这些年的推进器主营业务越来越差,虽然滕仲云在几年前跟他们签订了合作协议,但是这些年蒋家业务问题不断,早就被踢出了合作名单,他们现在甚至在向AI领域转型,眼看主营业务就要彻底做不下去了,在这种情况下,他肯定很恨滕家。”

    滕禹:“所以现在还差最后一个关键点,就是蒋洲成和夏蕾的关系,证明夏蕾手里的药是蒋洲成给的。”

    “没错,”滕时用拳头顶住小腹,微微皱眉,“不过我的感觉还是不太好,总觉得我们忽略了什么。”

    滕禹向来冷冰冰的声音难得得柔软下来:“查到这里已经很接近成功了,别想太多,接下来交给我,你这几天很累了,好好休息。”

    滕时应了一声,两人又交流了几句就挂了电话。

    他向后靠在了椅背里,窗外的天空似乎有些阴沉,原本应该是秋高气爽的天却莫名显得灰蒙蒙的,仿佛什么不详的预兆。

    滕时侧头看着窗外,忽的却听到电话又响了。

    他还以为又是滕禹有什么事没说完,按着小腹坐直拿起手机,却发现来电显示是奚斐然。

    不知道为什么,滕时的眼皮轻轻的跳了两下。

    第122章 污蔑

    “喂?”滕时接起电话。

    “吃饭了吗?”奚斐然走进A大的一食堂,墙上的表指向11点40,学生们陆续下课,食堂里的人陆续多了起来,“要不要我给你带点过去?”

    滕时这才意识到,忙起来不知不觉的竟然已经中午了。

    他按了按眼皮,压下那种没来由的心慌,柔声问:“你下午没课的吗?”

    奚斐然听着他那平静淡然的声音,就能想象到他此时穿着西装坐在办公桌后的样子,他质地细腻的高定白衬衫一定整齐的掖在裤子里,稍微弯腰后腰完美的线条就会被勾勒出来。

    奚斐然捏着手机,发现现在自己就算只是听到滕时的声音,靠想象都能被勾出某种冲动。

    他对滕时的渴望越来越重了,真恨不得时时刻刻都粘在他身边。

    “下午的课三点才开始,”奚斐然到了炒菜的窗口排队,食堂里已经有些乱哄哄,公共电视也打开了,他按住手机听筒下方,“我给你送一趟再回来也来得及。”

    “不用那么麻烦……”

    “我不送你肯定就忘了吃了。也不知道是谁昨晚肚子疼的在我怀里翻来覆去的,”奚斐然打断他,眼角带了点笑,“这么快就不长记性了。”

    滕时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被小屁孩直接说出来实在是有点难为情:“我那是睡着后的自然翻身。”

    “是,是,”奚斐然单手插在运动衫里笑了笑,也不跟他争辩,看了看面前的队伍,大概还有三个人到他,“小米粥,香菇炒小油菜,加上清蒸蝶鱼,都是清淡的,我大概十二点十分到你那。”

    滕时叹了口气:“奚斐然。”

    “嗯?”

    滕时想说,你不要把生活的重点放在我身上,但是总觉得这句话无论以什么形式说出去都有些伤人。

    他不由得想起了原本打算带奚斐然去坐飞车的那天,奚斐然把他拉到墙角,手指轻拂过他的嘴唇,那种炙热的神情,不该是一个孩子对哥哥应该有的眼神。

    还有他昨天下飞机回家时,在奚斐然和祁南槿打闹时背景音传来的男男声,虽然可能是无意,但或许也说明着什么。

    很久以前他感觉到过奚斐然对他过分的依赖,本以为随着时间的流逝这种依赖会淡,现在看来却好像并没有。

    青少年的感情似有若无,却又热烈得无法忽视,奚斐然以为他藏得很好,却不知道滕时全都看在眼里。

    少年人所有成功的靠近和试探,都是年长者的纵容。

    但这种纵容该收一收了。

    “对了阿时,”奚斐然又想到了什么,兴致勃勃道,“我前段时间在R国的文献里看到了一篇关于怎么治陈旧性中毒脏器损伤的文献,里面提到了一种药,我已经买了,这两天估计就能到,用起来需要配合一些手法,等到时候咱们试试。”

    “我自己能照顾自己。”滕时说。

    奚斐然愣了一下:“哦,我知道,但是我也可以照顾你,不影响的。”

    滕时漂亮深邃的眼睛抬起,淡淡道:“你马上就要出国了,不要在我身上的花太多的心思,森博士交给你的课题研究开始了吗?能准备的尽早准备着。有阿玟的事情在,我最近管不了你太多。”

    奚斐然不知道滕时为什么忽然开始用教育的口吻跟他说话了,这种语气从他上小学五年级之后就很少听到了。

    “森博士的课题我已经开始做了,而且滕玟……”奚斐然忽的不想再藏下去了,他受够了滕时把他当小孩子,“滕玟那边我也在查,而且我找到关键证据了。”

    滕时的瞳孔猛然一缩,眼皮似乎又狠狠跳了下:“谁让你私下去查的?我不是告诉你别插手吗?”

    “你们手下有任何一个人有我的能力吗?”奚斐然听着他严厉起来的语气分毫不让,“我既然可以帮忙,为什么非要让我当个闲人?”

    滕时用力掐住眉心,顿了好久才道:“你查到什么了?”

    奚斐然心里一松,因为急于证明自己连语速都加快了不少,低声道:“我查到夏蕾是蒋洲成的前女友,我有视频证据。”

    奚斐然把自己是怎么查到董雨泽的,又是怎么从董雨泽那得到录像的过程都告诉了滕时。

    滕时心中的不安感越来越重,这件事不管怎么看都太顺畅了,顺畅得让人总觉得忽略了什么。

    但是事到如今时光也不能倒流,只能硬着头皮往下。

    奚斐然既然已经拿到了夏蕾和蒋洲成曾经是男女朋友的证据,而自己的手里又蒋洲成手下购买毒品的证据,现在只需要证明毒品从蒋洲成的手下那里给到了夏蕾,一切的证据链就都齐全。

    好像突然,一切都豁然开朗了。

    “哥,我知道你担心,但是到目前为止什么意外都没发生,”奚斐然低声说。

    滕时深吸一口气,目前单看奚斐然的所作所为,确实是立了一件大功,但他依旧放松不下来,只是把自己这边查到的毒品线也告诉了奚斐然。

    奚斐然惊喜过旺:“那岂不是马上就能救滕玟出来了!”

    “大概吧,不过也别高兴得太早,”滕时淡然的声音传来,“我今天上午已经让滕禹去找那个购买毒品的蒋洲成手下,如果找到了这个人,一切才能算真的安心。你真的……等回家我再收拾你。”

    “阿时,我明明是立功了,你应该表扬我才对,”奚斐然听着滕时想骂又骂不出的声音都觉得无比顺耳,一边走到窗口示意阿姨几个菜,一边继续跟滕时压低声音说,“别生气了,生气了晚上又要肚子疼,还不是要来找我。”

    “我十次难受有八次是被你气的。”

    奚斐然笑了笑,端着装好饭的保温饭盒走到一旁的桌子边,擦了擦旁边的菜汤,盖好盖子:“我只是想帮你分担,以后这些事不要避着我了,我已经不是小孩了。”

    你在我眼里永远是小孩。滕时轻轻叹了口一气,他真的很怀念以前能把奚斐然拎起来吊着打的日子,现在小混蛋已经越来越不好管了。

    不过骂人可以等会儿见面在骂,忙了一上午,滕时现在是真的有点饿了,按了按腹部:“一会儿过来的时候骑自行车小心点。”

    奚斐然整个人都灿烂了,简直恨不得立刻飞过去:“我知道。”

    滕时忽的叫他:“奚斐然,你没有其他事情瞒着我了吧。”

    奚斐然微微一顿,想起自己在城中心最高的建筑物上和蒋洲成的见面,忍不住吞咽了一下。

    不能说,如果滕时知道自己和蒋洲成见了面,肯定会气死的。

    奚斐然:“没了……”

    就在这时,滕时的手机忽的震了震。

    “你等会儿,”滕时拿下手机一看,发现是祁南槿的电话,对奚斐然道“阿槿给我打电话,我先挂了……喂阿槿?”

    “阿时!你现在旁边有没有电视!快打开!调到8台!”电话里传来祁南槿火烧眉毛似的声音。

    滕时立刻打开身旁的电视照做:“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蒋洲成上节目了!直播!”

    演播室的灯光照在蒋洲成身上,他穿着一件很简单的白色上衣,和往日里滕时印象中森冷如毒蛇的蒋洲成完全不一样,他坐在那里,就像一个干干净净的大学生,眉宇间似乎有种说不出的落寞和憔悴。

    “夏蕾之前是我的女朋友,我们在一起两年,后来我们聚少离多,我觉得对她亏欠就提了分手。”蒋洲成对着摄像机面前的无数观众说,俊美的面容露出一个凄凉的苦笑。

    一瞬间,互联网上炸开了锅,夏蕾的案子又被冲到了头条。

    祁南槿在电话里颤声问:“他想干什么?我怎么有种特别不好的预感阿时。”

    滕时死死盯着电视屏幕。

    “是我的错,我们之间其实并没有什么大的分歧,蕾蕾一直很爱我,我也很爱她。但我们的事业心都很强,她需要我的时候我在忙,我需要她的时候她在录节目,久而久之双方都觉得累,我自知做不到一个合格的男朋友,于是就提了分手。”

    蒋洲成双眼发红,演播室背景轮番滚动着蒋洲成和夏雷的亲密照片。有的是夏蕾搂着蒋洲成的脖子,有的是亲吻,两人一看就是情侣身份。

    “但是蕾蕾不同意,她觉得我们还能再试一试,可是我坚决的认为长痛不如短痛,硬是分了手,”蒋洲成哽咽了,“如果当时我能再坚持一下,或许她就不会死了……”

    他的真情流露引得主持人同情不已,递给他一张纸巾:“蒋先生人死不能复生,您节哀,不过此话怎么说呢?”

    蒋洲成艰难地好情绪:“夏蕾是为了气我,才和滕玟谈恋爱的。”

    网上瞬间一片哗然。

    网民1:我就说夏蕾大美女怎么会看上滕玟这个毛头小子,看上滕禹和滕时还差不多!

    网民2:等等?难道是后来被滕玟知道了,所以滕玟气愤之下才对夏蕾怒下杀手!一切都解释得通了!

    蒋洲成:“具体的细节我不想说,总之后来滕玟知道了,他非常愤怒想要报复我,却发现我没有什么把柄,于是他开始从我身边的人下手,他找到了我的一个手下阿黄。阿黄私生活混乱,还吸-毒……也怪我当初招人的时候没有好好调查。滕玟威胁阿黄,让他找到我的把柄,但是阿黄对我还算忠诚,什么都没说。”

    看守所里,滕玟发疯似的砸了房间里的椅子,趴在栏杆上对着远处高悬的电视嘶吼咆哮:“你放屁!”

    看守所警-察纷纷举着警棍冲过来:“老实点!别动!”“抱头!”

    滕玟几乎崩溃:“他说的不是真的!他在撒谎!我从来没有干过那些事!我根本不知道夏蕾跟他好过!”

    牢房门被打开,几个人冲上来一脚把他踹翻,重重按在了地上:“老实点听见没有!”

    电视里的蒋洲成还在用令人信服又沉痛的声音继续:“他找不到我的把柄,于是只好另觅他法,逼迫我的手下把毒-品给他,我猜他本意是想找个机会陷害我吸毒,但是被夏蕾知道了他的计划,又或者他就是逼迫夏蕾来给我下毒,夏蕾不肯,总而言之,是他残害了夏蕾。”

    蒋洲成举起手里一个录音笔:“我这里有阿黄的全部认罪记录,他在我的劝说下说清了他在滕玟胁迫下给了他毒-品的全部内容,这份资料我会稍后交给警方。”

    A大食堂里,奚斐然浑身发抖,死死盯着食堂里的电视屏。

    一个人怎么会如此厚颜无耻、信口雌黄?

    他竟敢公开到全国观众面前撒谎,为什么有这种底气?

    奚斐然立刻给滕时打电话,但是此时已经打不通了,对面一直是占线。

    无数的投资人和记者已经把滕时的手机打爆了,滕时拔掉了电话卡,换了另一个只有家人知道的号,立刻接到了滕禹的电话。

    “滕时!我现在已经到了阿黄的住处,这里看起来已经空了很久了!”滕禹的声音从话筒中传来。

    滕时双拳紧握闭上眼:“这个人不用着了,蒋洲成不可能留他的活口。”

    演播厅。

    主持人有些疑惑:“不好意思我还有些不明白,既然是这样的话,滕玟为什么自己也会在房间里?为什么要自首,这样不是故意暴露了自己吗?”

    蒋洲成冷笑一声:“这是因为他知道自己无论做什么都可以脱罪,所以肆无忌惮。”

    他的目光看向镜头,却又仿佛穿越镜头看向无数被权势碾压过的普通民众,他眼底伪装得天衣无缝的愤怒,仿佛和底层民众的委屈和积怨达成了某种奇妙的共振。

    “滕家只手遮天,”蒋洲成一字一顿道,“压热搜、毁证据、靠着强大的权利和财力他们什么做不了?杀一个来说对于他们什么都不算,等风头消失找个替罪羊一顶就行了!可是夏蕾呢?她永远回不来了。试想这如果是你们的妻子、你们的朋友……你们能怎么办,只能和我一样,眼睁睁的看着罪魁祸首逍遥法外。”

    互联网上炸了,对于滕家的声讨立刻攀升,无数针对滕家的新词条如同雨后春笋一样冒了出来。

    A大的食堂里,同学们义愤填膺纷纷议论。

    看守所里,同监狱的犯人们疯狂发泄着,用力的踢打着抱头惨叫的滕玟。

    主持人的热血也被点燃了,她问:“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夏蕾的事情发生了有一段时间了,您为什么现在才站出来呢?”

    蒋洲成低头,许久才抬起来,漂亮的凤眼里噙着泪光:“因为我受到了生命的威胁。夏蕾出事之后我就一直在调查她死亡的真相,这个时候滕家的养子奚斐然找到了我,他说他知道我和夏蕾的前恋人关系,他逼迫我为滕玟抗下杀人的锅,说夏蕾的毒-品是我给的!”

    滕时的身子猛地晃了一下,扶住了桌子,不可置信地看向蒋洲成的脸。

    蒋洲成缓缓举起手机:“我有当天的录像,还有一段录音。”

    视频画面中,他和奚斐然清晰的出现在了某建筑物的顶层,风很大,起初听不清声音,只能看到身材高大的奚斐然忽的冲上来一把拎起了蒋洲成的领子,按在了栏杆上,那动作像极了想把蒋洲成丢下去。

    然后他似乎情绪稍微缓和,松开了蒋洲成,两人说了什么,奚斐然的情绪忽的又激动起来,又一把掐住了蒋洲成的喉咙!

    他的手指无比用力,手背上青筋毕露,双眼猩红:“我一定会杀了你。”

    清晰的声音顺着演播厅的收音设备,传到了全国人的耳朵里。

    只有一句,却也只需要这一句。

    蒋洲成关掉视频,眼泪落了下来:“他说,如果我不给滕玟顶罪,就杀了我。”

    第123章 坠崖

    A大的食堂里,原本闹哄哄的环境忽的安静了下来,像是被什么按下了暂停键,周围鸦雀无声,只能听到电视机中主持人轻柔的安慰。

    无数的目光集中在了奚斐然的身上,有男生有女生,目光中有愤怒、有戒备还有恐惧。

    餐桌旁的奚斐然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他低头收拾起桌上的餐盒,像是没有注意到周围人的目光,起身往外面走。

    不能解释。不能表现出任何的愤怒。

    这个时候最好的方式是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然后立刻去找滕时,否则一旦矛盾被激化,从蒋洲成和滕家转移到民众身上,后果绝对不堪设想。

    奚斐然的喉咙发紧,脚步却依旧稳健,穿过食堂中的一排排座椅。

    “喂!”身后忽的传来一声呵斥,“你站住!”

    奚斐然没有会,脚步反倒加快了几分。

    “他就是被滕家收养的奚斐然!是我同系的我认得他!”食堂里有个男生叫起来。

    “你站住别走!电视里说的事情都是真的吗?你威胁要杀人?”

    身后几个男生都站了起来。

    就在这一瞬间,奚斐然猛地把饭盒向后一抛,拔腿就跑!

    “卧槽!站住!!”“快抓住他!!”

    “警察!!快报警!”

    大学生的正义感是社会上最稀缺的资源,可惜有的时候这种资源最容易被当枪使。

    奚斐然狂奔向门口,一旁扑过来一个男生抱向他的腰,他猛地闪身躲开,回手勾住那人的背直接把人丢了出去。

    紧接着又有三个男生朝他冲了过来,两人分别抓向奚斐然的手,另外一人一脚踹向他胸口:“还他妈想跑!”

    “老子不跑等着被你们这些听风就是雨的傻x抓吗!”奚斐然反手抓住那人的脚腕,一个用力几乎把那男生整个人抡了起来,狠狠丢在了另一人身上,然而周围人实在是太多了,下去两个补上来五个。

    哐!哗啦!——

    餐桌椅子撞翻一地,奚斐然抱着一个男生滚到在地,乱斗中侧腰和后背都被砸了好几拳,额角也被砸破了,他抓起地上的餐盘照着那男生的脑袋狠狠抡下,又猛地翻身躲过一记椅子重击。

    有无数人加入战斗,周围尖叫声一片,无数人在乱跑,有同学在报警,有的在叫老师。

    即便在这种群攻的战况下奚斐然依旧不落下风,有好几个男生被他揍翻在地,他彪悍的拳头挥起来的时候手臂肌肉暴起,几乎能听到风声,片刻之后他周围的几乎都惨叫着倒下,一时间无人敢近他的身。

    奚斐然爬起来,抓起一旁的椅子猛地轮了一圈,怒吼着后退:“不想死的都给我滚!”

    然而他没有看到,一个男生拿着一根棍子从后面缓缓接近了他,忽的,他猛地冲了过来,照着奚斐然的后脑就砸了下来。

    奚斐然第六感猛地炸响,后背上冷汗瞬间溢出,立刻回头却已经来不及!

    完了!

    下一秒,当的一声巨响,男生在距离他一米的距离倒地。

    他的身后,奚斐然的几个舍友惊魂未定地喘息着,其中一个舍友手里还高举着一个餐盘:“卧槽槽……我杀人了……”

    奚斐然鼻子一酸,自己上了大学之后每天都和舍友们混在一起,大家一起撸串打牌,一起打球唱歌,带饭喊到,临到考试的时候每次大家都回来抱他的大腿。

    这都是他的兄弟。

    “餐盘打一下死不了,”奚斐然一句“谢了哥们儿”还没说出口,身后已经又传来了人们愤怒赶来的嘶吼声。

    “你快跑我们帮你顶着!”舍友们一人抓起一把椅子做出防御姿势,就连平时看他最不顺眼的宿舍老大都站在最中间:“虽然你小子平时又傲又混蛋,连我女朋友都觉得你帅,但是我不相信你会做那种事!赶紧滚!”

    奚斐然眼眶红了:“我会证明我的清白的!”

    舍友们异口同声:“快滚!”

    奚斐然狂奔出食堂。

    外面狂风大作,风雨欲来,天空中乌云密布,就连空气中都是雨的气味。

    奚斐然一路冲向校门口,迈出学校大门的那一刻,他忽的有种感觉,好像自己以后再也回不来了,他的视野一下子就模糊了,鼻腔酸涩得不成样子,下一秒,忽然听到了车子的急刹声。

    “奚斐然!”纯黑的保时捷横在他面前,车窗降下露出了滕时俊美的脸,“上车!”

    *

    “我们这是要去哪?”

    车子行驶在高速路上,出城的指示牌一闪而过,车子紧接着拐入小路,驶向山区的方向。

    雨已经下来了,噼里啪啦的打在玻璃上,天色很暗很黑,雨刷器兢兢业业地工作着,传来刷刷的声响。

    滕时双手握着方向盘:“家里已经被记者包围了,我在青龙山有一处房子,先带你去那里避一避。”

    “阿时,”奚斐然低下头去,“我错了……你别生我的气行吗。”

    滕时忍不住回头看他。

    少年额头上的血迹已经凝固了,运动服被撕得破破烂烂,上面全都是脚印和血痕,光是想都能想出刚才经历了怎样的恶战。

    他高大的身形缩在副驾驶,小心翼翼地看着自己,目光说不出的可怜,像是预感到要被丢出家门的小狗。

    滕时叹了口气:“我没生你的气。”

    奚斐然抬头。

    “我本以为蒋洲成这次做出这么大阵仗是为了报复我对凯斯集团的打压,但是现在看来,他的目标除了滕家还有你,他想借着这次事件把你从我身边除掉。就算你不去找他,他也会用别的办法把你拉下水。”

    滕时单手打开一旁的收纳箱,从里面拿出一包碘酒棉签递给奚斐然:“自己擦擦。”

    奚斐然接过来,攥在手里好久,低声说:“我给你带的粥和菜都撒了。”

    滕时的心脏像是被什么刺了一下,疼得发酸。

    他摸了一把奚斐然的乱毛,顿了顿,又轻轻握了一下他紧攥在大腿上的手:“没事。”

    车子驶入大山当中,黑云彻底压下来,路两旁的灯在雨幕中模糊不清,雨天的盘山路比平日更不好走。

    滕时一边开车一边用车内的蓝牙给各种人打电话,布置接下来的安排。

    “滕玟那边盯紧了,蒋洲成很有可能会对他下手,做出滕玟畏罪自杀的假象。”

    “詹森,飞车那边就交给你了,我可能有一个月都不会出现,所有的决定都由你来做主。”

    ……

    奚斐然看着他在极短的时间内,事无巨细的把所有能想到的事情都做了布置,一个人的大脑竟然能强大到这种地步,就像一台永远不会出错的机器。

    “还有……”滕时的话音忽的顿了顿,微不可查地眯了一下眼睛。

    眼前微微发黑,胃里也开始翻腾起不舒服的感觉。

    糟了,出来的太急,口袋里没有带糖。

    滕时吞咽了下,想要把低血糖不适感强行压下去,却忽的感觉嘴唇上微微一凉。

    “张嘴。”奚斐然轻声说。

    滕时张开嘴,一粒奶糖就落进了他口中,甜甜的味道丝丝缕缕在口中化开,不适的感觉瞬间就像潮水一样褪去了。

    就算他没有带奶糖,奚斐然也一直随身带着。

    奚斐然对他笑笑,又坐回自己的座位上,捣鼓着手中的平板。

    滕时又继续把任务布置完,这才挂了电话。

    “你是想把我藏起来,等风头过去对不对?”奚斐然抬头,“现在网上都骂疯了,警察也在找我。甚至蒋洲成如果愿意的话,他完全可以伤害自己,然后嫁祸给我,他现在不管出什么问题,大家都会怀疑是我要灭口。”

    滕时:“假的不会变成真的,我会找出蒋洲成的破绽,不过需要一些时间,这段时间我们就在小屋里呆着,这里没有人知道,不会有人来打扰。”

    奚斐然:“就我们两个?”

    滕时:“还有山里飘着的孤魂野鬼什么的,挺热闹,不会孤独的。”

    奚斐然:“……”

    滕时看着他一言难尽的表情,终于忍不住露出了一个浅笑:“这里是我很多年前买的一处房子,就在我母亲去世之后。那时候我和家里不和,本来打算搬出来自己住的,没想到后来……”

    后来穿越了,又遇到了你。

    “总之这里方圆几十里都是树林,与世隔绝,房子里什么物资都有,唯一的就是可能有些无聊。”

    奚斐然看着滕时,心说和你在一起一辈子都不会无聊。

    他忽然感觉这样也很好,就这样和滕时在无人知晓的地方过一辈子,只有他们两个。

    忽的,滕时的手机又响了。

    “等我一下。”

    滕时正要点下车子控制面板上的接听按钮,忽然发现是个陌生号码,他微微皱眉,这个号码只有亲近的人知道,怎么会有他不认识的号码打过来?

    “喂?”

    “被人背刺的感觉还好受吗?”外放的音响中传来懒洋洋的年轻男声——是蒋洲成!

    奚斐然猛地坐直了:“蒋洲成你他妈……”

    “哟,奚小少爷也在啊。”蒋洲成笑起来,“这么快就被保护起来了,看来滕时真的很在乎你,我都嫉妒了呢。”

    滕时按住奚斐然剧烈起伏的胸口,冷冷问:“你打电话过来是想干什么?”

    “你看,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也不是完全没有回转的余地,我是来递橄榄枝的,如果咱们双方达成一致,我就放过奚斐然和滕玟。”蒋洲成微笑,“就连你对蒋家的打压也都一笔勾销不再追究,怎么样,够有诚意吗?”

    阴暗的房间里,蒋洲成坐在旋转椅上仰起头,房间里的四面墙上贴满了滕时的各种照片,有的是滕时刚从办公室出来,手里拿着电话,不经意的向拍照的方向一瞥,有的是他坐在家里阳台边的长椅上浅睡着,手里的书页静静地盖在小腹上。

    “和我在一起。”蒋洲成抚摸着照片中滕时细腻白皙的脸颊,柔声说,“做我的恋人。”

    听筒那边立刻传来了奚斐然的大骂。

    蒋洲成直接按下了静音键,看着滕时的照片。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有一种感觉,好像他和滕时的缘分不止于此。

    他们不应该是这样的相遇过程,也不该是这样的展开,似乎冥冥之中有什么改变了他们本来的命运,这让他感觉到无比的难受。

    而更让他觉得烦躁的奚斐然的存在,他无比嫉妒这个能时时刻刻和滕时在一起的小东西,嫉妒到恨之入骨。

    这个微不足道的小崽子,就像虫子一样,早该被捏死,却还一直活蹦乱跳着在滕时身边。

    他真恨不得穿越到照片里,双手抚摸上滕时细瘦的腰肢,按住他白皙的胸腹,让他在自己的掌心下发出崩溃的喘息,让他的眼里只能倒影出自己的影子……

    蒋洲成眸色暗了几分。

    他重新打开了静音键,听着奚斐然正好骂完,而滕时只回了他毫无感情的两个字:“做梦。”然后直接挂断了电话。

    嘟嘟嘟……

    蒋洲成顿了顿,然后笑了:“这么绝情啊。”

    奚斐然死死咬住牙关。

    这么多年他一直觉得自己智商超群,觉得自己比所有人都强,但是直到现在他才意识到,自己在社会上是多么的稚嫩。

    “不要让他影响你。”滕时说。

    奚斐然看向滕时,漆黑的眸子中翻滚起冰冷的暗色,有什么浓烈的情感几乎呼之欲出。

    他并不是气愤自己被蒋洲成戏耍,而且气愤蒋洲成对滕时的觊觎。

    在蒋洲成眼里,自己什么都不是,蒋洲成可以很轻松的用计谋把自己逼到绝路,然后当着自己的面向滕时求爱。

    他根本没有把自己当成对手,只是当作拦路的石子。

    十六岁!为什么我才十六岁!到底还有多久才能强大起来!

    奚斐然:“再给我四年。”

    滕时回过头:“什么?”

    “再给我四年,”奚斐然认真地看着他,“等我到二十岁。”

    他没有说二十岁之后怎么样,但是滕时的心脏却莫名地跳了两下,被那目光中的决绝触动了心底某处很深的东西。

    “好,”滕时说,“我等你……”

    然而就在他这句话说完的下一秒,奚斐然忽然察觉背后有种被什么东西盯住的感觉。

    他猛然回头,漆黑的天色中,山路后方明明什么都看不见,却莫名的让奚斐然感觉到了某种寒意。

    下一秒,天上骤然亮起一道闪电——一辆纯黑的吉普车竟然就跟在他们后面,没有开前车灯,在被他发现的一瞬间猛地轰鸣着油门向他们冲了过来!

    奚斐然:“滕时!!”

    几乎是在他嘶吼的同一秒,滕时已经一脚油门踩到了地,一个甩尾猛地躲过了吉普车的撞击。

    吉普车几乎擦到了他们的车尾,见没成功,立刻更加残暴地冲了上来!

    轰!轰!——

    暴雨倾盆中两辆车在山路中你追我赶,滕时大吼一声:“坐稳了!”

    奚斐然猛地抓住扶手,滕时轰的一脚油门的瞬间猛打方向盘,那辆紧随其后的吉普车一个急刹,他没有滕时这么好的车技,直接打滑翻出了护栏掉下了山谷!

    一声巨响,冲天的火焰瞬间从山谷下方炸裂而起。

    奚斐然惊魂未定地回过头,下一秒骤然倒吸一口凉气:“小心!!”

    道路的正前方,正停着另一辆纯黑色吉普!

    这个时候刹车根本不可能停的住,保时捷不受控制地向着前方的车撞了过去,滕时的瞳孔紧缩到了极点,完全是潜意识的动作,猛地向旁边一打方向盘!

    轰!——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保时捷撞开护栏,在天空中翻滚坠落。

    奚斐然目眦欲裂地伸手抓向滕时,想把他抱在怀里,却被安全带拦住。

    保时捷坠落下了山崖,落入密林之中,消失在了雨幕里。

    第124章 重伤

    噼里啪啦……

    大雨打在树叶上的声线连成细密的一片,时空仿佛在一瞬间模糊了界限,耳边传来了遥远的电子音合成的低语:“你怎么了?”

    “心情不好。”手指打下四个字,光标闪动着,过了一会儿又多了几个字,“大家都觉得我的想法是异想天开。”

    “我不觉得。”Rev的聊天界面在Chamber里闪动着,“世界上肯定会有一天会出现会飞的车的,为什么不能是你发明的?”

    心情好像一下子变舒畅了许多:“你呢,又为什么想要研究AI?”

    对面安静了好久,直到滕时觉得他不会回了,却忽的又蹦出了一条消息。

    “因为我觉得孤独。我的生命好像一直都在失去,我想创造出来一个永远的朋友,让他照顾我、爱我。”

    滕时好奇:“你难道没有家人吗?”

    “没有。”

    “现实中的朋友?”

    “也没有。”

    “那这些计算机的知识是谁教你的?”

    “是我自己的偷偷学的,就连和你聊天,都是我偷偷的。”

    滕时忽然很心疼对面的孩子,他不知道Rev生活在怎样的环境中,于是问:“我是你的朋友吗?”

    “是。”回答的很坚定,“你是我唯一的朋友。”

    滕时笑了。

    “但是总有一天你也会离开我的。”Rev说,“我也有可能会忘了你。”

    滕时:“我不觉得你会忘了我。”

    Rev:“我身不由己,我的大脑不受我支配。”

    滕时皱眉,他听不懂Rev的意思。他们一个说H国话,一个说J国话,平时在Chamber上交流却统一用全球通用的M国话,可能翻译中出现了歧义。

    滕时忽的有种冲动:“我们见面吧。”

    Rev:“我也想,但是我不能。”

    滕时皱眉:“这是什么意思?我可以去J国找你。”

    “别来!”Rev忽的激动了起来,“不要来!”

    滕时想要追问,却忽的看到聊天框闪了闪,Rev说:“他来了。”然后头像就灰暗了下去。

    “Rev?”

    “Rev你还在吗?”

    ……

    “滕时!”

    “滕时!!”

    回忆从遥远的地方被猛然拽了回来,虚幻飘忽的雨声一下子到了近前。

    滕时睁开眼睛,只觉得一阵剧烈的眩晕和头痛,车外大雨倾盆,弹出来的安全气囊已经被从窗户戳进来的树枝戳瘪了,他被安全带勒着胸口卡在座位上。

    奚斐然已经从车上下来跑了到他这边,正焦急地扑在他身上拍着他的脸:“看看我!”

    “我没事……”滕时低喘了两声,抓住奚斐然的手。

    他的手指冰凉,却很有力,奚斐然的一颗心猛地落回了肚子里,解开他的安全带,将人拽进了怀里。

    滕时愣了愣,然后也搂住了他发颤的肩膀。

    奚斐然很快调整好了情绪直起身:“咱们得赶紧躲起来,我看见蒋洲成的人下来了!”

    也真是不幸中的万幸,车子被一路的树缓冲了下坠的势头,两个人都系着安全带,所以伤的都不重,只是雨太大,山林间的路无比湿滑,稍不留神就要往下溜。

    奚斐然紧紧地拽着滕时,拉着他躲到了一处岩石后面,果然不一会儿就看到一个穿着黑色雨衣的人从上面下来,往车里看了看,骂了一声“操”。

    “人不在车里了,不过这种天气下他们跑不远。”黑衣人打着电话,声音远远地传进两人的耳朵。

    滕时低声问奚斐然:“你的手机呢?”

    奚斐然摇摇头:“被摔碎了。”

    夜幕中滕时微微咬唇,月色被浓密的乌云遮住,让他的容颜晦暗不清。

    他自己的手机也在混乱中丢失了,很有可能是从破损的窗户飞了出去掉在了外面,在这种情况下找回来是不可能的。

    蒋洲成这是想把他们杀了灭口,不过更有可能只是想杀奚斐然,然后把自己带回去。

    蒋洲成这个疯子,真的什么都做得出来。

    “他就一个人。”奚斐然紧盯着那黑衣人,话里有跃跃欲试的意味。

    “能不能看清有没有带枪?”

    奚斐然仔细看了看:“太黑了不确定。”

    滕时压低声音按住他:“不到万不得已先别动。”

    那黑衣人在车子旁边绕了两圈,似乎是想看清两人的足迹,奈何雨下的太大,地上一片泥泞,根本什么都看不出来。

    “妈的。”黑衣人暗骂一声,朝着和滕时奚斐然相反的方向追去了。

    滕时无声地呼出一口气。

    雨渐渐小了一些,乌云散去,隐约露出些月光来。

    奚斐然靠近了滕时一些,轻轻碰了碰滕时的额头:“人走远了。”

    两个人都湿透了,滕时借着月色看向奚斐然的脸,少年的容颜英俊非凡,平时一直支棱着的头发被雨水打湿,却丝毫不觉得狼狈,他的眼睛明亮黝黑,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

    滕时清楚的记得汽车坠落的那一刻,奚斐然下意识朝自己扑来的样子——他是想用身体帮自己挡住撞击。

    滕时心底复杂的情绪翻涌起来,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个曾经的小哭包已经长成了可靠的样子,而且……对他的感情似乎比想象中还要深。

    他忍不住伸出手想要去触碰奚斐然的脸,却忽然感觉腹中一阵剧烈的刺痛。

    就像是被一簇钢针猛地扎了进去,然后用力的拧进了肉里。

    滕时没忍住低吟一声按住了小腹,弯下了腰。

    奚斐然脸色一变:“哥!”

    滕时咬着后槽牙,额头上渗出的冷汗混合着雨水顺着下巴滑落,“我缓一缓就好。”他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

    没事才怪,奚斐然光听声音都能听出他的虚弱。

    这几天滕时的肠胃一直不太舒服,再加上情绪的波动和刚才的撞击和淋雨,那纸糊的身体肯定是扛不住了。

    在家里还好,在这荒郊野岭的又潮湿又没有药,可不是说着玩的。

    “这么淋雨不行,我带你找找附近的山洞避一避。”奚斐然扶住滕时的腰,压下心里的焦灼柔声问,“还能走吗?”

    这种湿滑的地面无论是抱着人或者背着都很容易失去重心摔倒,就得一步步慢慢走才行。

    滕时艰难地点了点头,借着奚斐然的搀扶站起来,然而就在起身的一刹那,他忽的看到前方草丛中有一道光滑金属的反光。

    一般人可能就忽视了,但是滕时瞬间汗毛直立,完全是下意识的动作,他猛地一推奚斐然!

    砰!

    下一秒,奚斐然刚才站过的地方被枪击中。

    黑衣人从草丛中冲出来,眼看没打中,立刻要向奚斐然开第二枪!

    但奚斐然是什么人,他从小就亲眼目睹自己父母被枪杀,又在滕时的教育下接受了各种格斗训练,心素质之强大根本不会被一枪吓住。

    枪声反而激发了他的凶性,对方第二枪还没打出来奚斐然已经扑了上去,一拳抡上了那人的头!

    砰!——

    枪支走火打穿了旁边的树,那人被奚斐然一拳撂倒,但也不亏是专业的杀手,只晕了一瞬立刻又爬起来扑向奚斐然。

    奚斐然没给他机会,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抬脚就踹,那人立刻抱住他的小腿,两人瞬间滚作一团。

    两个浑身肌肉的强壮男人加起来得有三百斤,都豁出了全部的力气想要对方死,黑暗之中根本看不清情况,两人拳拳到头,浑身沾满了湿漉漉的泥土和树叶,争抢之中那人的手枪顺着斜坡掉落了下去。

    那人大怒:“小崽子!”忽的,从裤脚中抽出一把尖刀,照着奚斐然的脸就捅了下来。

    奚斐然猛然松手向旁边一滚,尖刀贴着他的侧脸躲剁在了地上。

    任何有经验的都知道,哪怕你是散打冠军,碰到带刀的都不能硬拼,有武器和没有武器的战斗力完全不对等,稍有不慎就有可能丧命。

    但是奚斐然顾不了那么多了,他用余光看到了不远处痛得伏在地上的滕时,那一刻他忽的想,自己被捅死无所谓,但要是滕时被蒋洲成捉去折磨虐待……他几乎无法想象那个画面,光是想到几年前滕时被下毒的样子他的心都要碎了。

    身体里忽然爆发出了强悍的力量,奚斐然大吼一声跳起来,抓起地上一块石头猛地砸向了那人的头。

    那人猝不及防被砸倒在地,立刻挥刀乱砍,奚斐然的胳膊被划出一个巨大的口子,然而奚斐然就像疯了一样根本感觉不到疼,高举石头一下接着一下狠狠砸,直到那人满脸血肉模糊,彻底不再动弹。

    奚斐然大口大口喘息着,好久才如梦初醒,把石头丢到了一边,跌跌撞撞地向着滕时跑来:“阿时!……”

    滕时强忍着疼冲他张开手,奚斐然扑上去一把抱住了他。

    滕时低头,声音有些发颤:“你受伤了。”

    奚斐然这才注意到自己鲜血淋漓的左臂,上面已经皮开肉绽,钻心的疼。

    奚斐然抽了抽气委屈地看向滕时:“咝……负伤了阿时,你得对我负责。”

    滕时的眼眶有些发红:“这么多年吃了我多少大米,早就抵了。”

    “哎呦,疼……”奚斐然捂住胳膊身子一歪,“我不管,不负责我就不起来,我要开新闻发布会,我要告诉全世界人你对我始乱终弃,啊我的胳膊!”

    滕时哭笑不得:“好好好,我负责。”

    奚斐然立刻原地复活,从地上爬起来:“你等等我,我去看看他身上有没有手机。”

    滕时忍着疼拉住他,也站起来:“我跟你一起去。”

    两人互相搀扶着走过去,奚斐然蹲下来在那人身上一顿翻找,果然找到了手机,可惜进水严重,已经开不了机了。

    “没办法了,”奚斐然有些懊丧地丢开手机,“只能等着天亮的时候到公路上看看有没有路过的车了。”

    他没有注意到,地上那原本一动不动的人,手指忽的微微动了一下。

    滕时虚弱地点头:“我们来这里的事情我告诉了阿槿,如果明天我还没有联系他,他也会意识到不对来找我们的。”

    奚斐然站起来:“那我先带你去找地方休息,等一下我们……”

    背后冷意乍起,那被砸到昏迷的黑衣人忽的抓起地上的刀猛地窜起来,用尽最后的力气对准奚斐然的后脖子狠狠扎了下去!

    刀尖的寒光倒映在滕时的剧颤瞳孔深处,那一刻他什么都没有想,就像刚刚看到对方开枪一样,推开了奚斐然!

    然而这一次,滕时没有那么幸运。

    扑哧!——

    锋利的刀尖向下,刺破了他的衬衫,然后没入了他的小腹中。

    鲜红的颜色瞬间在白色的衬衫上晕开,奚斐然爆发出了撕心裂肺地嘶吼。

    那人拔出刀又想刺向奚斐然,被奚斐然猛地夺过来,反手扎进了他的脖颈里。

    那人不可置信地捂着喷血的脖颈倒下,死得不能再死。

    “滕时!哥!……哥!!”奚斐然声嘶力竭地扑过来抱住滕时,鲜血瞬间染红了他的手,他拼命想要按住滕时腹部的伤口堵住出血点,却怎么也堵不住。

    滕时抬起手,抓住了奚斐然胸口的衣襟,他似乎是想说什么,然而喉咙里却发不出声音,奚斐然看着他绝美的桃花眼里失去焦距,然后紧攥着他的胸口的手一点点松开,滑落了下来。

    第125章 自卑

    怎么办?

    怎么办!

    奚斐然呆愣在原地抱着滕时,只觉得世界都停止了。

    鲜红的血液染红了他的双手,尖锐的耳鸣刺入太阳穴,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完全无法思考,整个人像是被冻住了一样。

    滕时被捅了一刀。

    他会死吗?

    奚斐然感觉自己坠入了黑洞中,不断的下坠,完全陷入了一种彻底的混沌中,那是崩溃前的绝对空白和死机。

    忽的,他听到了滕时微弱的声音。

    “奚斐然……”

    奚斐然还以为自己是幻听,然而下一秒他又听到了一声:“小混蛋……”

    奚斐然如梦初醒猛地回过神来,滕时在他怀里虚弱地喘息着:“我还没死呢。”

    “你……滕时!”奚斐然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听着……”滕时的神志还是是清醒的,看着奚斐然的眼睛,语气虚弱而又冷静得不容置喙,“我刚被捅,还不怎么感觉得到疼,但是我不确定我还能坚持多久,可能很快会晕过去,也可能会疼得失去神智,所以现在你一定要认真听我的说话……”

    奚斐然用力咬住舌尖连连点头,强迫自己恢复冷静:“我听着呢。”

    “用布压住我的伤口止血,应该没有伤到大动脉……”

    否则他现在就不可能跟奚斐然这么说话了。

    奚斐然立刻要撕自己的衣服,然而他的外套已经全被雨水打湿,于是又撕破了自己的贴身背心,颤抖地按在了滕时的小腹上。

    滕时:“用力。”

    奚斐然咬住下唇,加大了力道。

    滕时猛地仰起了脖颈,绝美的容颜上露出了痛苦的表情,奚斐然几乎看到了他脖颈上崩起的青筋。

    已经开始痛了,腹部被破开一个口子,肠子附近都是神经,怎么可能不疼。

    一秒、两秒……

    可能过去了几分钟,但奚斐然却感觉过去了一个世纪,他看着滕时强忍疼痛时紧咬的牙关和紧绷的脸颊,真恨不得替他受了这罪。

    “要是疼你就咬我。”奚斐然把手送到了滕时嘴边。

    滕时光洁的额头上渗出冷汗,看着他的手低笑了一声:“你肉香啊?”

    奚斐然毅然决然地伸过去:“咬着!”

    “拿走,我吃素……”豆大的汗珠顺着滕时的脸颊滚落了下来,他闭了闭眼睛,“血是不是止住了?”

    奚斐然只觉得手心下的往外冒的血停止了涌动,正如滕时所说,并没有伤到大动脉,按压止血是最有效的办法。

    “停了。”他说。

    滕时声音有些不易察觉的轻颤:“然后我需要你清我的伤口……车子后备箱有医疗箱,里面有消毒的酒精……”

    “我这就去拿!”

    奚斐然把滕时小心翼翼地平放在地上,转身跑去车那边拿药箱,过去的时候路过了黑衣人的尸体,心里不由得被触动了一下。

    这是他第一次杀人,却没有想象中的罪恶感和恐慌。

    或许是因为太早就见识过生死,经历过足够残忍的事情,所以对于有些事情已经变得麻木而冷血。

    奚斐然拿来药箱,打开之后发现里面果然有酒精,还有一些绷带纱布之类的,除此之外还有一小瓶药剂和针头,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

    滕时仰着头喘息着看着他,头发湿漉漉地粘在脸颊侧边,手从腹部拿下来。

    奚斐然把酒精倒在布上,撩起他的衣服,低头看向滕时:“可能会很疼。”

    滕时闭上眼点了点头:“来吧。”

    奚斐然一咬牙,用酒精清起滕时的伤口来,酒精接触到那外翻的血肉的一瞬间,滕时忍不住发出了一声闷哼,猛地抓住了奚斐然的手腕。

    奚斐然立刻停了,滕时剧烈喘息着,冷汗浸透了全身,却是颤抖着放开了他:“别停。”

    奚斐然心如刀绞,一狠心,继续清起来。

    “唔!……”滕时痛的浑身痉挛,双腿控制不住地蜷起来又伸直,手又忍不住往肚子上按。

    “阿时,忍一下!”奚斐然捉住他的手按在身侧,看着他疼痛难忍的样子,心都要碎了。

    滕时疼的恨不得牙齿都咬出了血,雪白的腹部剧烈起伏,修长的手指抓住地上的杂草,手背上青筋紧绷着,脖颈上全是冷汗。

    奚斐然好不容易才把他的伤口清干净了,滕时已经疼的几乎虚脱:“包……”

    “包扎。”奚斐然不等他说完已经取出了新的纱布和绷带。

    他这辈子经历过两次煎熬,一次是父母去世的那一天,一次是现在。

    纱布按住伤口,奚斐然抓着绷带,他必须把滕时的腰抬起来才能把绷带绕过去。

    滕时疼得眼神都有些涣散了,奚斐然俯身下去,贴在他耳边抚摸着他的脸轻声说:“哥,搂住我的脖子。”

    滕时的桃花眼被疼痛氤氲出了水雾,看得人心都在颤,却还是艰难地缓缓抬起双手,搂住了奚斐然的后颈。

    奚斐然一把搂住他的后腰,有力的手掌向上一托,滕时细瘦的腰腹一下子被抬了起来几公分。

    “啊……”滕时的喉咙中溢出一声痛极的,指尖猛地抓住了奚斐然的肩膀。

    奚斐然迅速将绷带绕过去,一圈、两圈……

    滕时浑身都在剧烈颤抖着,指尖深深陷入奚斐然的肉里。

    奶糖的味道混合着浓重的血腥味,奚斐然强忍着没让自己手指发抖,眼眶却被熏得发红。

    绷带缠好系紧,他把滕时缓缓放平回地上。

    滕时已经疼得晕了过去。

    奚斐然把刚才从车上一并拿回来的衣服盖在滕时身上,坐到他旁边的地上的时候,身子轻微地晃了一下。

    他的胳膊还在流血,他胡乱用破布缠上了,跟滕时的伤比起来,他这皮开肉绽的也不算什么了。

    滕时静静地躺着,雨停了,他脸上的水都是汗,嘴唇上没有什么颜色,淡淡的,像是退了艳色的桃花瓣。

    奚斐然轻轻擦去他额头上的冷汗。

    这张脸漂亮得过分,却没有半分的媚态,像是初冬的雪,清冷沉静,有种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疏离感,只有在脆弱的时候,才让人觉得真切,敢去伸手触碰。

    “阿时。”奚斐然轻轻地叫他。

    “哥。”

    没有回应。

    “为什么要救我呢,你自己身体什么样你不知道吗,”奚斐然俯身搂住他,“你这样让我怎么办才好……我一辈子都不可能放手了。”

    *

    十一月的天气本该是秋高气爽,但不知道为什么,这几日一直阴得很,不只是崇景,就连M国的C城也是如此,高耸的摩天大楼反射出低压的云层,空气里一片风雨欲来的潮湿。

    詹森在办公室里呆了没一会儿就接到了两个电话,都被他冷冰冰地挂掉了。

    第三个电话来的时候,他终于没了好脾气,抓起话筒:“我都说了没空……”

    “克利夫兰先生,博纳先生来找您了,现在人就在前台。”接线员小姐轻声说。

    詹森皱了皱眉:“让他进来。”

    门被推开,金佰利投资公司的总裁博纳笑着走进来:“你可真是个忙人。”

    “您可比我忙得多,多少项目追着您想让您投资,华尔街的风怎么把您吹到我这了?”詹森给走到酒柜旁,“喝点?”

    “不加冰。”博纳笑笑,志在必得地坐到了沙发上,“克利夫兰,你我都知道我来是想干什么,我也就不跟你绕圈子了。”

    詹森把酒递给他。

    “滕家出了事,滕时不知所踪,但是飞车行业正处于关键的风口上,不能停滞不前,你作为公司的首席技术总监,是时候该为自己考虑了。”

    博纳喝了口酒,见詹森没什么表情,他说得更直白了一些:“我们希望你能自立门户,跳出TR集团,以你的能力和才干,完全可以把飞车行业发展壮大。我的团队可以给你最好的支持,无论你需要什么,我们都有最好的资源。”

    詹森给自己也倒了一杯,把杯中酒一饮而尽,淡淡道:“你觉得我自己也可以?”

    博纳心中一喜:“你当然可以,你的能力有目共睹,整个M国除了你以外没有别人能扛起飞车的摊子。说实话,很多年以前你在MIT研究的项目我们的团队都想投资来着,你值得最好的。”

    没有人能让博纳的身份主动套近乎,除了像詹森这样的人。飞车行业是时代的钻石,谁掌握了飞车技术,谁就掌握了整个时代的新财富。

    詹森笑了,他坐在老板椅上,金发在乌云缝隙的透出的光下闪着耀眼的光泽,一双蓝眼睛看着博纳:“你对我这么了解,难道不知道当初我高中的那个项目,是滕时给我的想法吗?”

    博纳脸上的笑意僵住。

    “滕时是我这辈子见过唯一一个真正的天才,他的技术能力远在我之上,我们所有的团队加起来,或许都不及他的十分之一。飞车之所以有现在的成就完全是因为他。”

    “你说脱离了滕时我能自立门户?”詹森笑了,“天方夜谭,没了他,我们连飞车的一个零件都完成不了,飞车所有的最精密的零部件、最核心的技术,全都是滕时提供的,我们做的不过是根据他的念把实物做出来而已。”

    博纳的嘴角有些抽搐,擦着冷汗:“有些夸张了吧。”

    詹森站起来,按下办公桌上的一个按钮,刹那间,他旁边的墙向上升起,露出隐藏的办公区,房间当中悬浮飞车模型正在当中漂浮着,那模型的精细程度令人咋舌,每一处细节如果点开,都能看到无比详尽的细节和计算公式。

    “完全不夸张,这是艺术品。”詹森的瞳孔中倒映着飞车的3D模型,平时没什么表情的眼底终于毫不掩饰地露出崇拜和敬佩,“他是我这辈子唯一佩服过的人,这个世界上,只有他又这种能力。”

    博纳站起来,视线几乎无法从3d模型上移开。

    詹森回过头:“博纳先生,你是这个星期第八个找我的人,但是我想告诉你,就像我之前告诉所有的说客一样,我这辈子永远和滕时站在一边,他是我的合作伙伴,更是我的偶像,当然,这话我从来没对他说过,毕竟我的自尊心不允许我低头,但是今天你可以把这话传出去。”

    博纳深吸一口气:“是我的判断失误,克利夫兰先生。”

    詹森笑着拍了拍博纳的肩膀,俯身在他耳边轻声说:“另外,朋友间的提议,博纳,不要再找任何试图研发飞车的公司取代TR。滕时只是暂时有事,不是不回来了,等到他回来,任何试图搞事情抢生意的人,都会被他虐哭的。”

    *

    黑夜降临山谷,山洞里噼里啪啦地烧着火。

    雨天过后满地的树枝都是湿的,奚斐然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一堆干燥的木头,用打火机点燃了。

    他不敢把滕时放进车里,那车立得不稳,随时可能往下掉,好在附近有个山洞,地上干燥平坦。

    滕时依旧昏迷着,奚斐然把他放在火堆旁边,自己守在洞口,隔一会儿就上去看看有没有路过的车辆,不过这种天气和时间,多半是没有的。

    已经凌晨了。

    奚斐然在滕时身边躺了下来,脖颈上挂着的尖晶石戒指硌了他一下,他把戒指从领口拎出来,攥在手心里,想起了很多事情。

    这枚尖晶石戒指是他母亲送给父亲的礼物。

    当时他们是大学同学,那个时候任玉还不是奚沛恒的女朋友,她长得漂亮,又是混血,性格又好,学校里有很多男生都在追她。

    任玉却对恋爱没什么兴趣,她和这个年纪渴望爱情的小姑娘不一样,她更大的乐趣放在生活上,她喜欢冲浪、跳伞、做银器、喜欢太空也喜欢物……任何有创造性和神秘感的事情她都喜欢,她就像是漆黑夜空中的一颗颜色不同的星星,美得张扬恣意,让人遥不可及。

    奚沛恒是任玉的学长,物社团社长,在社团里第一次见到任玉,一见钟情,但是他不敢表明自己的心迹,喜欢任玉的人太多了,而他除了学习好别无所长。

    小奚斐然问奚沛恒:“你喜欢妈妈,为什么不去表白呢?起码让她知道。”

    奚沛恒笑着摇了摇头:“就是因为喜欢,才不敢。”

    奚斐然不明白那种因为爱而导致的自卑,因为对方太耀眼,所以衬托得自己太暗淡的情感。

    奚沛恒说:“我会给她送她喜欢的吃的,会在她上晚课的时候跟在她后面护送她回宿舍,但是我知道我能做到的别人也能做到,我唯一和别人不同的,就是她会经常找我问一下物上的问题,那些问题别人解答不了。”

    奚斐然咯咯地在他怀里笑:“她也喜欢你,才会只问你,要不然问老师就行了。”

    奚沛恒揉了揉他的头发:“小孩子都能看明白,我那个时候却看不出来。”

    奚沛恒不知道小太阳一样的任玉就喜欢他沉静安然的性格和他惊人的才华。

    两人其实是互相欣赏,但是奚沛恒一直不说出来,导致任玉一直以为奚沛恒对他只是学长对学妹的照顾。

    就这样一直到了大四,奚沛恒受到外国的科研团队邀请,去J国进行为期一年的培训,临走的时候他让任玉把通讯地址告诉他,自己会给她寄特产回来。

    之后的一年里,任玉隔三差五就会收到奚沛恒寄回来的各种东西,有的时候是当地贵重的珠宝,有时是特色的食物,还有的时候是海边的一块化石,或者是他的一份手稿。

    很快即将毕业,奚沛恒思索再三终于给任玉写了封信,寄了最后一次东西回来,信上说他毕业之后可能会留在J国。

    直到这个时候,他依旧不敢说出自己的爱。

    他最后寄给任玉的是一块黑色的尖晶石,这是当地盛产的一种石头,当地人认为黑色的颜色可以保护人一生平安。

    奚沛恒自己跑到尖晶石的矿山,买了一块新开采出来的品相最好的尖晶石,找香火最旺的佛寺开了光,寄给了任玉。

    然后他在海边喝了一夜的酒。

    本以为这是最后一次通话,却不曾想几天后他收到了任玉的回信,和信一起来的还有一个用打磨好的尖晶石做成的戒指。

    “黑色也很耀眼。”任玉在信里说。

    直到很多年之后,奚斐然才明白了奚沛恒那不敢说明的爱意。

    她那么优秀,而我那么普通,我凭什么值得拥有她,凭什么配得上她。

    只是看着她的背影,直到她的消息,我已经足够幸运。

    越靠近越忐忑,越喜欢越怕失去。

    那种无法宣诸于口的情感,那种因为太喜欢而不断加深的自卑,身在其中的人永远无法抽身出来,只有对方也同样伸出手,才有可能打破魔咒。

    奚斐然紧紧攥着尖晶石戒指,看着滕时的侧颜。

    他无法拥有父母的幸运,因为滕时永远不会喜欢他,他像是困在囹圄中的鸟,看着近在咫尺的绿洲却无法靠近。

    他忍不住向着滕时伸出手,只需要再近一点点,他就可以碰到那淡色的唇。

    滕时的呼吸加重,眉头轻轻蹙起来,发出了痛苦的呢喃,汗水浸透了衣领。

    奚斐然一下子坐起来,伸手探上滕时的额头。

    滚烫。

    第126章 告白

    滕时的额头摸起来滚烫,奚斐然掀起盖在他身上的衣服,就看到他伤口的位置已经又渗出了血来。

    很有可能感染了,这样下去滕时坚持不了多久了。

    天为什么还不亮……

    奚斐然抚摸上滕时苍白的脸颊,山里气温低,他的大部分衣服都盖在了滕时身上,滕时下意识去贴他冰凉的手指,滚烫的脸颊蹭在他的掌心里。

    奚斐然的手被焐得发烫,心里也疼得发烫,他俯身,额头贴上额头,轻声说:“再坚持一下。”

    雨已经很小了,或许会有车经过。

    奚斐然起身站起来,手撑地的时候,被刀划伤的伤口忽的一阵剧痛,他低头看了一眼,发现自己的手臂也已经有些化脓了。

    他随便包了一下就打算出去,却忽的听到滕时叫他。

    “奚斐然……”

    醒了!

    奚斐然立刻坐回去:“我在。”

    滕时的神志逐渐清醒过来,烧得嘴唇干裂,说话时的气息都是微弱的:“别去了……这里偏僻,平时不会有人来的,只能等阿槿找到我们……”他像是精致易碎的冰雕,汗水顺着他的洁白如玉的侧颈,滑落到衣领里,“陪我说说话……”

    奚斐然按住他放在地上的手:“好。”

    雨彻底停了,林子里满是潮湿的味道,天色未明,只有噼里啪啦的火在一旁燃烧着,发出明亮的光,在山洞岩壁上映出一躺一坐两个影子。

    原本的躁动焦灼的心竟也安静了下来,现在能做的只有等。

    滕时的胸口起伏着,右手搭在小腹,细瘦的腰被绷带缠得很紧,呼吸显得有些艰难。

    奚斐然给他擦掉汗珠:“很疼吗。”

    滕时的冷汗擦掉又瞬间凝结,漂亮的眉目里透着隐忍:“比最严重的肠痉挛好一些……”

    手指缝隙下,那平坦紧实的小腹上两条清晰马甲线向下延伸,消失在衣物遮挡之下,皮肤白皙如雪,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着。

    奚斐然轻轻按揉起滕时的小腹,说是按揉,其实没有用力,手指在光滑的小腹上打圈,更像是安抚。滕时的肠子受伤情况不明,他不敢按重。

    “可能要留疤了。”奚斐然轻声说。

    滕时垂手闭眼:“留就留吧……”

    “你不该帮我挡的,”奚斐然又说,“我身体比你结实,就算挨一刀也没事的。”

    滕时睁开眼看着他:“你知道滕禹肚子上也有一道疤吗……小时候他为了救被人贩子拐卖的我被捅了一刀,如今我为了救你也被捅了一刀,哥哥为了弟弟豁出性命,本就是应该的……”

    “谁说的,弟弟救哥哥更应该,”奚斐然说,“疤留在我身上,我骄傲一辈子。”

    滕时忍着疼哑声笑:“你是个奇怪的小孩……”

    “小时候你照顾我,现在应该我照顾你了,”奚斐然说,“你得给我这个机会。”

    滕时:“我体弱多病,本就是你照顾我更多……”

    奚斐然顿了顿:“你记得有一年我半夜发高烧吗?你给我擦身子喂药,一整夜没合眼。”

    滕时摇摇头:“记不清了。”

    “我十一岁的时候。”奚斐然提醒他,“冬天。”

    滕时想起来了:“是那次,为了照顾你,我错过了滕仲云组织的晚宴……说起来,那次你是不是故意的……”

    奚斐然揉按的动作一顿,看向滕时。

    “你身体好,但那次却病得突然,滕仲云原本想在那次晚宴上,把一个烂摊子推给我,结果我没去成,他错过了时机,也就作罢了……”

    奚斐然垂眸。

    滕时看他的样子就已经心知肚明,轻轻叹了口一起。

    奚斐然承认了:“我是故意的,我半夜开窗吹了一夜凉风,把自己冻感冒了,就是不想让滕仲云为难你。”

    “我就知道,”滕时叹息,“你这孩子,怎么舍得对自己这么狠……”

    对自己狠的人,对别人也狠。

    虽然平时奚斐然看上去性格平和,但滕时知道,奚斐然的骨子里有种非常坚硬的执拗,狼崽子似的不达目的不罢休的狠戾。

    等到遇到了他真正在意的事情,他不会有一丝心软。

    奚斐然帮他把衣服盖严实:“这次滕家的事情你打算怎么处,有应对的方法吗?”

    “你觉得呢?”滕时看着他轻声说,“你也在滕家的困局之中,你觉得后续会是怎样的……”

    “蒋洲成既然用了手下这颗棋子,就肯定会做万全的准备,手下那里一定会有完整的供述和认罪记录。想要破解的话,滕禹必须找到这个手下被蒋洲成威逼利诱的证据,比如蒋洲成给他家里人的转账之类的。”

    滕时:“以我对蒋洲成的了解,他不会留下这样的证据……”

    奚斐然吸了一口气,在滕时的肚子上轻轻揉着:“那我看难了,证明不了手下是受蒋洲成指使,那他的话就是真的,证据在那里摆着,滕玟无法脱罪,只能坐牢。”

    空气一时很安静,然后奚斐然意识到,滕时在看着他,那目光很难描述,像是确认了什么之后的释然,带着点说不清的落寞。

    “那如果能证明呢……”滕时的声音很轻,奚斐然的心脏却猛地收缩了一下。

    “你既然可以查得到夏蕾和蒋洲成的记录,证实他们曾经是男女朋友,那也可以通过蛛丝马迹找到蒋洲成的手下阿黄受蒋洲成指使的记录,即便可能会受到阻碍,但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奚斐然笃定摇头:“不一样,我之所以能通过夏蕾的手机查到夏蕾和蒋洲成的关系,是因为滕玟告诉了我夏蕾的密码,我才能侵入后台,蒋洲成和他手下阿黄这两个人的密码我都不知道,查不了。”

    “阿然,”滕时叹了口气,“我知道你的能力,隐私在你面前就像是一张窗户纸,拦不住你的……”

    奚斐然看着滕时,滕时也看着他。

    “但是你不愿意继续查了,为什么?因为你不喜欢滕玟?不……是因为你看明白了,如果这个时候不继续查,可以把滕仲云拉下水……”

    奚斐然紧盯着他,瞳孔深黑如深渊,手下的动作停下来:“我没那么大能耐,而且就算判了滕玟的罪,滕家的业务那么大,对滕家的影响也不会有太深,风头过了就过了。”

    疼痛从腹腔深处翻搅上来,像是有无数的毒舌在腹中啃咬,滕时的呼吸有些重,捂住已无人揉按的小腹:“在蒋洲成公开构陷之前,你一直都在帮忙……但是今天蒋洲成今天说的话提醒了你……滕家只手遮天,已经到了人人都能看到的地步……”

    奚斐然的手指嵌入掌心:“我不明白。”

    “国家最近的动向是枪打出头鸟,涉-黑的企业有一个算一个,都逃不掉……滕仲云早些年身上就有类似的传言,是借着我母亲结婚,才把自己摘干净,但是现在靳老爷子不保他了……”滕时喘息着,“他的处境很微妙,上面的人想要拿住他的把柄,但是又怕他强大的势力反攻……所有人都在看着,等一个机会,滕玟的事情就是机会,一旦滕仲云出手保滕玟,他就会被群起而攻之……”

    奚斐然:“滕仲云不会管滕玟,你说过,他只需要留一个继承人,你们当中谁落马他都在一旁看热闹。”

    “对我和滕禹是,但是对滕玟不是……”高烧让滕时苍白的脸颊浮上了异常的红色,看上去竟有种莫名的娇艳,“他对滕玟不一样。滕玟之前闯出来的每一次篓子,都会被悄然化解,他的人生路上处处顺畅,几乎没有遇到过什么挫折……我一开始一直以为是因为滕玟还小不足以让滕仲云上心……但后来发现,滕仲云根本不会像对付我和滕禹一样对付滕玟……”

    奚斐然摇头:“我不解。”

    “我也不解滕仲云这样做的原因……但是事实就是如此……”疼痛让滕时的声音有些哑,“而且我相信你那么聪明,不会发现不了……”

    “阿时,”奚斐然拿起他额头上已经被烫热的毛巾,“你烧糊涂了。”

    “我希望我是烧糊涂了,”滕时说,“但是我太了解你了……”

    奚斐然轻轻撩开他额头被汗水打湿的碎发:“刚才试探我呢,是吗?”

    指尖的温度烫得他发抖。

    “我知道这一天总会来的,但是没想到回来的这么快,”滕时虚弱地闭上眼,“你和滕家总会站在对立面上……”

    奚斐然的心脏像是刀割一样,终于一把抓住滕时的后颈按向自己,再也藏不住:“灭门之仇!你明白那是什么感受吗!”

    滕时的身子被他微抬起来,顿时溢出一声痛苦的闷哼,抓住了奚斐然的上臂:“我不会逼你帮滕玟,甚至你之后如果对滕家动手我也不会管,你有你自己的选择……”

    奚斐然猛地吻了上去。

    别说了!

    我不想听!

    他不要滕时尊重他的选择,他要滕时骂他,说他没有良心,求他帮忙,让他为了自己不要和滕家反目。

    他的想法总能被滕时一眼看透,无论藏得多么深,哪怕一点心思都没有露出来,滕时都会一眼明白他在想什么。

    可滕时明明什么都知道,却什么都不做,只是看着,任由他沉沦。

    他什么都懂,却又什么都不懂。

    疯狂的情绪决堤而出,所有的压抑和隐藏,全部在这一刻爆裂,奚斐然像是撕咬一样亲吻着滕时:“我喜欢你!”

    “你疯了!……”滕时挣扎反抗,却被奚斐然死死按住了的双手。

    “后悔养我吗?”奚斐然压住滕时,避开他受伤的腹部,膝盖顶进了他膝间,如同野兽一样双眼发红地喘息,“我恨滕仲云,但是我就是喜欢你,阿时,你要我怎么办?”

    “可我不喜欢你,”滕时腹痛如绞,身子颤抖着,桃花眼含着痛意,像是被风雪璀璨零落的梅花,“你是我弟弟……”

    “我不是!”奚斐然抱着滕时的后腰,手指收紧,舌尖撬开他紧闭的唇舌侵入进去。

    滕时的喉中发出痛苦的呜咽,奚斐然的疯狂让他受伤的腹部如同撕裂一样剧痛,他死死抓住奚斐然的肩膀,指甲几乎嵌入他的后背。

    周围的跳动的火仿佛燃烧到了人身上,奚斐然疯狂地亲吻着他,想要滕时和他一样感觉到这份炙热,夺走滕时全部的呼吸,桎梏住滕时所有的动作,得到的却只有抗拒和躲避。

    滕时被吻得双眼含水,双颊发红,明明是该显得娇艳欲滴的神清,可奚斐然却从那深黑的眼底看不出一丝意乱情迷,那双桃花眼底有痛意,有愤怒,更深处是纵容,像是无奈的长辈看待犯错的孩子。

    他永远冷静而清醒,温和而疏离。

    坠入欲-望深渊的只有自己。

    奚斐然的心都碎了,他感觉自己几乎要疯了,他炙热的感情仿佛遇到了寒冰,被冻住了。

    在这绝望中他发了狠,他不信滕时能心如止水置身事外,就算是木头也应该有感情!

    “唔!……”滕时的眼睛忽的睁大,奚斐然按住了他的小腹揉了几下,然后滚烫的掌心向下探了进去。

    炙热的温度烫得滕时猛地弓起了身子,声音终于出现了裂痕:“放开!……”

    奚斐然不放,反而变本加厉,滕时的耳朵上漫上绯红的颜色,身子一阵阵痉挛,整个人都蜷缩起来:“奚斐然……啊……”

    “帮我把脖子上的戒指摘下来。”奚斐然攥着他,声音带着威胁,“戴在你手上。”

    滕时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如同溺水一般,汗水浸透了他的全身,他颤抖地抓住奚斐然的手腕,之前的清冷的淡然被烫化成潋滟的水,几乎是求饶了:“别动了……我肚子疼……”

    “戴上。”

    不容拒绝,斩钉截铁。奚斐然这次是认真的。

    从未有过的被人抓住命脉,滕时始料未及,这个不久前还跟在他后面说什么是什么的小孩子,如今竟将他拿捏在手里,逼迫着他服从。

    奚斐然眯起眼睛:“不戴?”

    手指微动,滕时的脸上瞬间露出了崩溃的表情,再也承受不住,喉咙里滚动着呜咽,颤抖地摘下奚斐然脖颈上的戒指,戴在了自己的手指上。

    正合适。

    黑色尖晶石闪耀着微光,仿佛天生就该属于那白玉似的手指上。

    那一刻,奚斐然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满足,心里痛苦的空虚终于被填补上,再次低头吻了上去。

    第二日清晨,祁南槿终于带着人赶到。

    救护车的鸣叫打破了山谷的宁静,载着两人向着最近的医院疾驰而去。

    第127章 送走

    滕时和奚斐然连夜被送往了附近最好的医院,本以为受伤严重的是滕时,到了医院把滕时送进了手术间,奚斐然忽然晕倒在了门口。

    护士医生围上来,才发现他手臂的伤口已经感染化脓了,情况并不比滕时好几分,于是奚斐然也被火速推进了手术室。

    一夜之间,不知有多少人无眠。

    *

    雨过天晴之后是个大好的艳阳天,飞机从J国首都起飞,穿越海峡,在崇景降落。

    森博士从机场一路赶到医院,行色匆匆,身边没有带助手,一个人拎着一个公文包。

    没有穿白大褂,他看起来就是一个普通的小老头,戴着一副圆框眼镜,走路的时候有点驼背,看上去既不高大也不精明,甚至有点猥琐,如果不说,大概没人知道他是享誉全球的顶尖神经科学家。

    医院是一家高级私人医院,森博士穿过亭台楼阁的门口花园走进大门,一进门就有人给他领路。

    那人一路带他上了五层,一句多余的废话都没有,森博士还想打探滕时的情况,见对方这样,也只好作罢。

    “少爷在最里面那间。”领路人出了电梯,恭恭敬敬一鞠躬,转身就退下了。

    空荡荡的走廊里只剩下森博士一个人,他下意识整了整自己的领口,微微挺直身子走向了最里面,敲了敲门。

    “请进。”

    森博士推门进去,就看见滕时躺在床上。

    第一眼看见的是他搭在小腹上的手,那双手修长白皙,一看就知道是一双养尊处优的手,手背上插着各种管子,细针没入青色的血管中,给人一种易碎的感觉,

    滕时穿着宽大的病号服,身旁摆放着各种仪器,洁白的床单被子映得他容颜似雪,却衬得一双眸子格外的深黑。

    “森博士,这是我们第一次正式见面吧,”滕时轻轻笑了一下,“不好意思不能起身迎接了。”

    “不用不用。”森博士说着不太流利H国话连连摆手,“奚斐然几个月后即将成为我的学生,我很高兴我的朋友梁晨能把他介绍给我,他是个很有天赋的孩子,我也一直很想和培养他的您见面。”

    滕时:“请坐吧。”

    森博士于是在他旁边的椅子坐了下来:“您这次出的车祸还挺严重的。”

    “还好,树枝穿过了我的肚子,但是没有伤到重要脏器和血管。”

    “吉人自有天相……说实话,接到您的电话的时候我很惊讶,那时候您还在救护车上吧,我以为您说的见面至少是一个月后,没想到手术后第二天就见到您了。”

    滕时的手搭在腹部:“有些急事,等不了。”

    明明还是闲聊的氛围,森博士的心脏却微微收紧了,他保持着笑容,问:“那么请问,具体是什么事呢。”

    “森博士,您既然能在我的邀请下来到这里,有些事大家都心知肚明,就不必绕圈子了。”滕时轻声说,“这些年我偶尔还会做噩梦呢。”

    森博士的脸色一下子白了。

    “科学的进步需要牺牲,但是用非自愿的人来进行实验电击,而且还是孤儿院的孩子,这样的事情放在哪里都骇人听闻。”滕时轻轻抚摸着自己的手背,“更何况,用的是我们国家的孩子。”

    “这样的事情我早就不做了!”森博士冷汗打湿后背。

    “真的吗?”滕时轻描淡写,手指在手背上描摹,仿佛勾勒着什么形状。

    森博士心里的弦啪的一下断了,他是科学家,不是商人和政治家,根本扛不住滕时这样的心压迫和话里有话的尖刺。

    “我是为了人类进步!”森博士豁然站起来,双眼发红嘶吼道,“如果没有人类实验,AI的发明创造要滞后几十年!AI如果出现了,你知道世界会发生多大的变化,那是天翻地覆,多少人会从中受益!人类社会将得到质的飞跃!”

    滕时说:“我知道。”

    森博士愣了一下。

    不知回忆起了什么,滕时深不见底的眼底微微波动:“我知道。”

    “但不该以这样的方式。‘滕时话锋一转,“以小部分人的生命来换取人类社会的进步,在你看来天经地义,但那些孩子们呢,你给了他们选择的余地吗?他们的命凭什么由你说了算,就因为你的目的崇高吗?”

    森博士:“我!……”

    “你的把柄在我手里,”滕时明明是半卧着,却让森博士感觉到了居高临下的压迫感:“当年的所有证据都我都有留存,想要把你拉下神坛,随时都可以。”

    森博士瘫软在椅子上,虽然在来之前他已经有了这样的心准备,但是真正听到的时候,还是觉得天塌了。

    他早就知道有这么一天,自己做的事情会被别人拿捏住把柄,滕时给他打电话叫他过来的时候,他就知道这一天到了,他根本没有拒绝的余地。

    但是有什么办法呢,他是为了伟大而崇高的想而犯的罪。

    这世界上没人能解他的想,AI人工智能的出现将改变一切,医疗、教育、金融……那将是全新的时代。

    而他将成为神,成为创造出人工智能生命的造物主,名留青史!

    不豁出去怎么行!

    他要做AI之父,被刻在人类史上!

    即便要付出代价,他也认了。

    “你想干什么?”森博士看清了现实,也冷静了下来。

    滕时:“我要你把你知道的一切都教给奚斐然。”

    这个要求出乎寻常的简单,森博士冷道:“他即将成为我的学生,我本来就会教他。”

    滕时冷笑一声:“你会教他怎么写论文怎么做数据,不会教他真东西。”森博士僵住。

    滕时步步紧逼:“教会徒弟饿死师傅,你自己想自己站在巅峰,身侧不容他人觊觎,因为你怕有人比你优秀,抢了你的风头!你的助手、你现在的学生,哪个不是吃着你的残羹剩饭,还以为受了你天大的恩赐!”

    “是!”森博士被他逼急了,“我是这个领域的神!我凭什么把我的毕生所学教给别人!”

    空气安静下来,几秒钟之后滕时的桃花眼底浮起清冷的戏谑:“如果世人都知道你是个用孩子做实验的疯子,你所有的实验数据都沾着血,你觉得他们会把你当神,还是当罪人?”

    森博士脸上的肌肉疯狂抽搐,怒目圆睁状若疯狂。

    滕时看着他:“当你的事被媒体大肆渲染,冠上名杀人魔的名头成为猎奇的风向标,所有人都将关注点放在你的罪上,当你的故事成为热门的厕所读物的时候,谁还会在乎你的成就?”

    仿佛被一盆冷水当头浇下,森博士骤然惊醒,然后像是被熄灭的火一样,整个人都萎靡了下来。

    “怪我当初大意,落了把柄在你手里,”森博士跌坐回了椅子上,终于放弃了抵抗,“我没有拒绝的权利了,是吗?”

    滕时枕着枕头看着他:“你没有了,森老。”

    森博士苦笑一声,仿佛苍老了了好几岁:“好吧,我会尽力教奚斐然,但能不能跟得上,就看他自己了。”

    “您尽管教。”滕时笃定地淡淡道,“他跟得上。”

    “我还有一个请求,虽然我知道我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森博士紧盯着滕时,眼睛微微亮起来,里面透着试探的渴望。

    滕时呼出一口气:“你想要我的脑部数据。”

    “没错,”森博士本不敢提的,但是事情已经说开到这种地步了,他的底牌已经被滕时翻得底儿掉了,那他也就豁出去了,“很多年前你在孤儿院里留下了脑部数据,那些数据跟我以往看到的都不一样,你的大脑里藏着我看不懂的东西,我想研究出来那是什么。”

    那是穿越的证据。滕时在心里说。

    论上来说,因为他是穿越回来的,所以应该有两个灵魂同时存在,一个是这个时空的小滕时,一个是三十多岁的自己。

    两个灵魂合二为一,成为了今天的他。

    但是这种融合是能在大脑上看出来的吗?

    这本该是玄学的东西,为什么会在他的大脑里体现,如果真的能在大脑里观测到,那还是玄学吗?

    空调开得温度不低,但是滕时却感觉身子有些发冷。

    如果森博士所说的他大脑里的“看不懂的东西”,真的和他穿越有关,那会不会说明有一种可能……

    ……他穿越回来,不是老天作怪,而是人为。

    只有人为,才会在人的大脑里留下痕迹。

    什么人想让他穿越回来?

    宁愿冒着改变历史、让原有时间线崩塌的风险?

    这一刻滕时意识到,他原本随遇而安的心情根本就是自欺欺人,他自己也想知道答案。

    滕时抬起头:“你倾尽所有教授奚斐然,我会每个月把我的大脑数据让专人记录下来,提供给你。”

    森博士狂喜:“成交!”

    滕时的大脑对他来说就像是金矿,研究的含金量无法用语言来描述,这种喜悦甚至冲刷了他被滕时拿捏的苦恼。

    森博士站起来:“那让奚斐然两个月后来找我吧,我等着他来。”

    滕时:“不。”

    森博士一愣,不知道滕时为什么又突然变卦:“怎么?”

    滕时放在腹部的手指微微收紧,失去血色的嘴唇似乎比之前还要苍白几分,看着门的方向,许久,像是下定了某种非常艰难的决心,他轻声说:“他今天就跟你走。”

    *

    奚斐然的手术非常成功,他的手部功能没有受影响,只要好好休养,之后举铁什么的都不影响,唯一值得担忧的是感染,不过也已经通过药物控制住了。

    手术出来之后奚斐然一直昏睡着,按来说今天应该能醒来。

    医生准时来到奚斐然的位于五层的病房查房,估摸着小伙子体质好,这会儿应该差不多已经醒了。

    他推开门,却看到屋子里站着好几个人,其中一个正在往奚斐然的胳膊里打针,药已经推到底了。

    “你们干什么的!”医生大惊失色,冲过去推开他们,“你们在给病人打什么!保安!保安!……”

    “不用叫了,是我让他们打的。”围在床边的人分散开,露出了滕禹冷酷淡漠的脸,“打的是让他能接着睡几个小时的药,奚斐然今天出院。”

    医生震惊地张大了嘴,他知道滕氏是这座医院的大股东,但是这也太乱来了:“奚斐然刚做完手术,怎么可能出院?你们要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把他带走?”

    “他会在J国继续接受治疗,”滕禹说,“感谢您给他做了手术,接下来交给我们就行了。”

    “可!……”

    医生的话卡在了喉咙里,滕禹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明明什么都没说,可他却感觉到了一种无声的警告,让他再也无法发出一个字。

    几个手下推着奚斐然的床离开病房,走了没几步,滕禹忽的说:“等一下。”

    安安静静的医院走廊里一片纯白,右手边是一扇关着的门——那是滕时的病房。

    滕禹顿了顿,示意推着奚斐然的众人在门口等着,自己推开那扇门走了进去。

    滕时躺在床上,透过落地窗看着窗外,外面阳光明媚,柔和的光洒在他长长的睫毛上。

    滕禹安排的接森教授和奚斐然的车已经等候在楼下了。

    “你确定要把他送走吗?”滕禹走到滕时病床边,“现在还能反悔。”

    第128章 兄弟

    滕时的目光从落地窗转回来,看向门口,从他的角度能看到奚斐然被推到门口的床边挂着的吊水。

    奚斐然必须走,他的灭门之仇和滕家利益终究到了不可调和的一天。

    这些年,仇恨就像是悬在奚斐然头顶的剑,一直折磨着他。

    即便奚斐然表现得乖巧懂事人畜无害,但是滕时知道他内心深处的藏着的痛苦有多深,每当午夜梦回,那血淋淋的断肢和人体残骸都会让他从梦中惊醒,双眼猩红再也无法入眠。

    一夜又一夜,他的父母朋友一次次在他的眼前被杀死,那是深入骨髓的恨和痛。

    复仇!

    只有让伤害他的人都付出代价,让蒋洲成和滕仲云都落马,奚斐然才能真的安心。

    这么多年的养育,滕时其实早就做好的了准备,他尽力把奚斐然拉扯大,就是为了让他有足够的本事安身立命,然后就放他走。

    可谁知,在这日久天长的陪伴中,竟然滋生出了不一样的情愫。

    滕时不知道奚斐然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自己的,或许起初只是依赖,但对于一个失去所有亲人的孩子来说,这种依赖就是他所拥有的全部了。

    在半夜听到奚斐然被梦魇折磨发出的痛苦的呢喃,滕时会把他从被子里抱起,轻轻拍打着他的肩膀,安慰他入睡。奚斐然小小的身子就紧紧地贴着他,两只小手搂着他的脖子一夜不放。

    是从那时候开始的吗?

    滕时不禁又想起了自己,他胃疼难忍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时候,会忽然感觉床铺凹陷,有人爬上来擦掉他额头上的冷汗,从背后抱住他,按揉他痉挛作痛的上腹,直到他沉沉睡去。

    两个不完整的灵魂在深夜中相拥,究竟是谁在贪恋谁的温暖?

    滕时深吸一口气,不敢再多想。

    自己是奚斐然名义上的哥哥,哥哥和弟弟之间,怎么能存在亲情之外的东西。

    他必须把奚斐然送走。

    放任下去不会有好结果,奚斐然一边想着复仇,一边又对自己感情日益加深,等到真正交锋的那一天奚斐然该怎么办?到时候只会让他深陷到更痛苦的折磨中。

    这种畸形的爱意本来就是不对的。

    自己不可能回应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快斩断他不切实际的幻想,把他送回到正轨上。

    如今森博士那边也已经安排好,奚斐然会接受最好的教育,在最爱的领域钻研下去。

    久而久之他会忘了自己,或许在多年后两人还会相见,那时想起如今的荒唐,只怕只会一笑而过吧。

    人和人的缘分总有尽头,自己的和奚斐然的缘分也应该到此为止了。

    “把他推进来我再看看吧。”滕时对滕禹轻声说。

    滕禹招招手,让人把奚斐然推进来。

    病床上的奚斐然安静地睡着,被子下勾勒出少年强健的身体线条,眉心舒展,像是做着一个好梦。

    滕时抬起手,帮他盖了盖被子,然后对滕禹点了点头:“送走吧。”

    他的语气淡然无波,就好像只是像往常一样,让滕禹顺路送奚斐然去上学。

    周围没有人说话,滕禹看着滕时,轻轻按住了他的肩膀。

    滕时侧过头,紧紧咬住牙关,又说了一遍:“送走吧。”

    滕禹没再说什么,对着手下做了个手势,于是众人推着奚斐然的病房走了出去,滕禹走在最后,带上了门。

    滕时在床上躺着,闭上了眼睛。

    不远处响起电梯的叮声,然后是床下轮子滚动,被推进电梯的声音,之后就什么也听不见了。

    周围陷入了安静,仿佛一切都消失了,只剩他自己。

    滕时忽的猛然睁开了眼睛,拔掉了手上的输液管子。

    细小的血珠子一下子从手背上冒出来,他踉跄地掀开被子下床,刚做完手术的身体虚弱得根本支撑不了走路的动作,他几乎是直接跪倒在地上,膝盖落地发出的重响。

    疼痛窜上来,滕时死死抓住床沿,额头上冷汗淋漓,他喘息着捂住肚子,挣扎着一点点挪到了落地窗前。

    奚斐然正被人从楼里推出来。

    滕时按着玻璃窗向下看,看着奚斐然被送上车,心脏像是被什么从最中间的位置撕裂开了。

    怎么就这么快呢。

    把小奚斐然抱在怀里的场景还犹在眼前,那时候他还那么小,自己一只手就能拎起来,被抱起来的时候,两条小短腿就在下面晃啊晃。

    八年的时间转瞬即逝,他还以为会有很久,却没想到快的像是一眨眼。

    “阿时,你这周末别出差好不好,我又考了第一,能不能陪我一起去游乐园……”

    “阿时,你看我做的机器人,它可以自动提醒你吃药,以后我不在了,他也可以照顾你。”

    “哥,你别生我气了……”

    “哥……”

    记忆中小小的孩子以飞快的速度长大,墙上的身高刻度从不及腰高到超过他的头顶……

    以后再也不会有人缠着他让他帮忙答疑解惑了,不会有人给他准备好早饭开心地看着他一点点吃完,不会有人把他气得胃疼,也不会有人在夜晚搂着他一起入眠了。

    从未有过的酸楚席卷上来,压抑的情绪决堤而出,让滕时痛的喘不过气来。

    他上一世习惯了孑然一人,身边从未有过亲密的关系,这一世却被一个小东西从小缠上,渗入了生命当中,让他体会到了从未有过的温暖和依赖。

    如今要送他离开,就像是把纠缠的血肉强行分离撕扯开,灵魂都被带走了一半。

    以后奚斐然无论做什么选择都和他无关,他经历了什么,自己也不会知道。

    他们甚至可能不会再见了。

    按在窗户上的手指关节用力到发白,仿佛要透过这层玻璃去抓住什么。

    病床上的奚斐然手指轻微抽动了一下。

    滕时的呼吸都静止了,睁大了眼睛,然而下一秒,车门关上了。

    车子启动,驶出医院的大门。

    过往的一切仿佛云烟,随着汽车扬起的尾气,消散在了盘旋而上的风里。

    *

    看守所。

    “哥,怎么这么多天还不放我出去?案子还没查清楚吗?”隔着一层玻璃,滕玟紧紧抓着电话听筒盯着对面的滕禹。

    他在看守所里已经待了将近一个月,瘦了一大圈,脸上的肉都凹了下去,眼底全都是血丝,俨然从富家小少爷变成了落魄的阶下囚。

    滕禹坐在他对面安慰他:“再等等,我们还在想办法,恐怕还得一阵子。”

    “已经想了一个月了,还没想出来!”滕玟激动得声音都提高了几分,按住玻璃,“哥!你不知道我在这里过的是什么日子,他们都欺负我!这里什么人都有,杀人的放火的,最看不得我这种富家子,我都快被他们折磨死了哥!”

    “事情还在查……”

    “父亲不能救我出来吗!以前我犯了错,他都会保我的!”滕玟几乎声嘶力竭,语气里甚至带了哭腔,“哥,我求求你了!让我出去吧,我快活不下去了!”

    滕禹咬住牙关,欲言又止几秒,终究还是只说出他说了无数遍的几个字:“再忍忍。”

    滕玟绝望地瘫回了椅子上,感觉最后一丝希望都被夺走了。

    他从小活得不见光,十几岁才被滕仲云接回来,过上了养尊处优的日子。

    他本以为自己以后是少爷了,再也不用看别人脸色活了,却不曾想稍不留神,那些荣华富贵就又都被夺走了,他又变成了那个一无所有的私生子。

    当初滕时明明跟他说过,只要自己安分守己,是他的总会是他的,滕时之后会把暂时扣下的生活费都还给他,将来家里的产业也会交给他。

    明明自己一直好好的,不过是谈了个恋爱,怎么就……

    滕玟忽的抬头:“二哥怎么不来看我?他已经好久没来了。”

    “他出车祸受伤,你又不是不知道。”

    “你不是说他已经可以下地走路了吗?”滕玟眼底有什么在剧烈翻动着,好像隐约猜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他忽的问:“大哥,是不是二哥不让你放我出来?”

    空气陷入了短暂的安静,滕禹眉头皱紧:“你说的这叫什么话。”

    就在这时狱警走过来,告诉滕玟探视时间到了。

    滕玟忽的感觉浑身发冷,心底里有个可怕的猜想越发强烈。

    为什么一直不放我出来?

    如果我进了监狱一直出不来,那这么多年滕时扣下的属于我的钱,是不是就不还给我了?

    那笔钱攒了那么多年,是一笔巨款!

    先让我的名声臭了,占据我的钱,然后再把我挤出滕家的继承人序列?

    滕玟的思维越来越混乱,连日的极度神经紧张和缺乏睡眠让他的思维无法集中,心底里关于自己卑微出身的阴影,在此刻仿佛变成了可怕狰狞的怪物在他耳边疯狂嘶吼,从小安全感的缺失,让他被抛弃的恐惧达到了极点。

    他害怕回到那种被人瞧不起的境地,害怕失去他所拥有的一切。

    不可能的,那是我亲哥,他不会做这样的事!他极力说服自己。

    可是如果滕时没这想法,为什么不放我出来,他那么聪明,怎么可能没有办法!

    “到时间了,家属回去吧。”狱警催促着。

    滕禹站起来,这动作忽的刺激到了滕玟,他猛扑过来疯狂地拍打着玻璃:“大哥救我!二哥不想让我出去!”

    滕禹瞳孔一缩。

    狱警立刻冲过来按住滕玟:“老实点!”

    “大哥!大哥!”滕玟声嘶力竭地大哭,精神濒临崩溃,“二哥想把我困死在这里!……”

    “闭嘴!”滕禹暴吼一声,气得发抖,他知道滕玟性子软弱,恐怕接受不了还出不去的事实。要闹起来,却没想到滕玟竟然怪到了滕时身上,简直离谱。

    “不放你出来是我们共同的决定!”滕禹怒道,“滕家正在风口浪尖上,你一旦踏出看守所,滕家就会变成众矢之的,被打上干扰司法秩序、涉-黑的标签!你如果有点脑子能想一想,就知道这是别人设的圈套!”

    滕玟浑身颤抖,脸色苍白如纸。

    “连自己家人都不信你还信什么!”滕禹冷然起身,“如果当初你一点都不碰那药,别人能有可乘之机?你会出来,但不是现在,正好趁这段时间好好反省。以后再说这种话,我一定打断你的腿!”

    前几天刚下了雪,路边的积雪还没化。

    车子里开着暖风,窗户开了一条小缝,滕时靠在副驾驶上闭目休息。

    白皙的面容仿佛精致的白瓷,乌黑的睫毛如同两道羽扇,他大病初愈,身子非常虚弱,车里暖烘烘的风吹着,他的手脚却还是冰凉的。

    滕时本想着闭着眼想想事情,想着想着意识就有些混沌了,继而腹中又开始隐隐难受,浑身都没力气。

    车门忽的被拽开,滕禹冷不丁坐进了驾驶座。

    滕时费力地睁开眼,就看到了滕禹黑如锅底的脸。

    “说了?”滕时轻声问。

    滕禹咬着后槽牙启动车子:“小混蛋,竟然以为是你故意落井下石,他根本不知道这些日子你都做了什么,我们马上就能……”

    “他还小,有些事情看不明白也正常。”滕时打断他,艰难地支撑起身体,微微坐直了些。

    滕禹把车子拐上主路,冷道:“你小的时候不这样。”

    滕时苦笑。

    “有的时候,我总觉得……”滕禹欲言又止,“算了,不说了。”

    “你觉得他和我们不像。”滕时虚按着腹部。

    他和滕禹之间,虽然性格天差地别,长相身材也完全不一样,但是总有一些地方是有对方的影子的,比如处事方法和某些思维方式。

    但是滕玟却几乎找不出来和他们相似的地方,除了长得隐约能看出来是兄弟,其他地方完全没有类似之处。

    “他的成长环境和我们不一样,小时候他和林姨过的是苦日子,”滕时说,“给他些时间。他遭人诬陷,这种反应也是正常的。”

    滕禹真是被气到了,握着方向盘脱口而出:“如果遭遇这种处境的是奚斐然,他肯定不会这样。”

    说完他就感觉自己说错了话,自从奚斐然被送走,滕禹就一直避免在滕时面前提起这个名字。

    他怕滕时伤心。

    却没想到滕时只是淡淡地说:“奚斐然是比同龄人成熟一些。”

    “他最近……”既然提到了,滕禹干脆就问了下去,“还给你打电话吗?”

    滕时顿了顿,摇摇头:“不打了。”

    不打了。

    起初奚斐然刚到J国的时候,周围人告诉他,滕时送他出国是为了避避风头。

    奚斐然因为滕时的擅作主张生气了两天,就忍不住给滕时打电话回来。

    两人都默契的没有提那天在山洞里发生的事情,只是聊一些日常。

    奚斐然很开心,因为他的伤势很快恢复,没几天就开始跟着森博士做项目了,他就像是掉进金矿的掘金者,每天都兴奋地跟滕时汇报每天森博士教了他什么。

    可渐渐的,滕时接电话的频率越来越少,甚至不怎么回消息,奚斐然给他打电话,十个里面有八个打不通,一问就说忙。

    敏感如奚斐然,很快觉察出了其中的不对劲。

    他有些慌了,问滕时是什么意思,滕时却告诉他:“以后跟着森博士好好学,没什么事别打电话了。”

    奚斐然傻了,他惊恐地发现,滕时不要他了。

    奚斐然发了疯,他拼命的给滕时发消息,说自己错了,自己不该说喜欢他,说当时只是闹着玩,不是当真的。

    可滕时一直不回,电话也根本打不通。

    奚斐然拎起包就要回国,却发现自己的护照和证件已经全被滕时的人扣下藏了起来。

    那一刻奚斐然就像被雷劈了,他先是不可置信,然后爆发出了史无前例的愤怒,他和滕时派来保护他的人大打出手,冲到机场想要闯进去,最后被机场的安保死死按在了地上。

    “滕时!有本事你一辈子不见我!”这是奚斐然给滕时发过来的最后一条语音,那暴怒的嘶吼中带着痛入骨髓的绝望。

    滕时静静听完,删掉了他的联系方式。

    当天晚上滕时出现了最严重的一次术后肠痉挛,止痛药根本不管用,病号服被冷汗打透了好几身,差点把伤口都按裂,最后医生不得已给他打了最强力的镇定剂,才让他沉沉睡去。

    ……

    车子里陷入了安静。

    滕禹不擅长安慰人,许久之后,他有些生硬地说:“心情不好,可以找我聊聊。”

    “好。”滕时知道他的笨拙的好意,淡淡一笑,把话题转移开,“最近有关滕家的热度持续攀升,我估计再有一阵就可以收网了,哥,那个人你一定得看好,不能让蒋洲成知道他的存在。”

    滕禹点头:“放心吧,24小时有人看着。”

    没有人知道,滕时已经找到了证明滕玟清白的决定性证据——有一个小混混亲眼目睹了蒋洲成的手下在小巷子里把毒-品给夏蕾的过程。

    说来也真的是运气好,滕时查遍了夏蕾在事发前几日去过的所有地方的监控,发现了有一天,她和蒋洲成的手下阿黄在两个小时内先后从同一个街道经过。

    同样的时间段,有个小混混的身影也出现在那段监控中。

    小混混那天喝醉了酒,晃悠到小巷子里的时候看到一男一女两个身影凑在一起。

    他猥琐的心思上来,以为是小情侣在阴暗的角落干见不得人的羞羞事,于是躲在一旁掏出手机录像,却不曾想录到的竟是阿黄把毒品给夏蕾的过程。

    他那时不知道这是干什么,只觉得无趣,没看到想看的画面,就溜达回家了,手机里的录像也没删。

    那段录像现在正在做技术恢复,因为是晚上照的,画面很黑也很晃,等到修复好了,就是反击的时候。

    “滕家现在被骂得越惨越好,等到真相大白的那一刻,当初所有咒骂滕家的人都会意识到他们被蒋洲成当了枪使,舆论会瞬间调转风向,把滕家捧上新高度,”滕时闭上眼睛,“刚才在看守所,戏做足了吧。”

    “做足了,”滕禹拐入右边的路,“蒋洲成安排在看守所的眼线肯定会把我和滕玟的争吵传出去,在他们看来,我们还在为怎么把滕玟捞出去而发愁呢。”

    “那就好。”

    “这些年你一直不管滕家事业,怎么这次这么上心?”滕禹把车驶入滕家庄园门前的专属小路。

    滕时疲惫地睁开眼,狭长双眼皮几乎变成了三眼皮,轻叹一声:“还不是为了你。”

    滕仲云怎么样滕时才不在意,滕家垮了他都无所谓,但他在意滕禹。

    今年是对滕禹非常重要的一年,滕时知道,这一年滕禹从滕仲云手里新接手了一大块滕家业务。

    下面的所有人都在看着这位滕家少主的作为,如果滕禹在这个时候没有处好滕玟的事情,让滕家受到影响,他将失去民心和公司元老的支持。

    上辈子他和滕禹的关系一直极差,所以没帮忙,眼睁睁看着滕禹在这个阶段煎熬,虽然没有发生夏蕾这件事,当时也有各种让人焦头烂额的事情,滕禹差点没扛过去。

    真傻,兄弟之间,怎么可以袖手旁观。

    滕时不知道自己随口的一句话在滕禹心里激起了多大的波澜,滕禹攥着方向盘的手微微收紧,嗓音有些哑:“谢谢。”

    “兄弟之间谢什么。”滕时双手搭在腹部,神色恹恹。

    滕禹忽的回过头,看了他好几眼,道:“你是不是又肚子疼了?”

    滕时一路都在难受,现在反应都有些迟钝了:“……还好吧。”

    好个锤子,人都蔫了。

    滕禹看着他鬓角渗出的冷汗,只觉得心都在抽痛。

    滕时手术完了之后身子比之前还要糟,肚子疼胃疼几乎成了家常便饭,甚至都习惯了。

    刹车,熄火,车停在了别墅前。

    滕禹推门下车,滕时艰难地想要拉开自己这一侧的车门,门已经被滕禹从外面拉开了。

    “拽我一把。”滕时实在没力气逞强了,他的小腹里面疼得要命,向着滕禹伸出一只手想让他把自己扶起来。

    滕禹看着他,忽的弯腰,一手搂他后腰,一手从他膝弯穿过,直接把人抱了出来。

    第129章 一个人

    滕禹忽的弯腰,一手搂滕时后腰,一手从他膝弯穿过,直接把人抱了出来。

    滕时并不矮,179的身高,因为自身的气质和腰细腿长的身材比例在人群中甚至显得鹤立鸡群,但在滕禹的衬托下,一下子就显得纤弱了。

    滕时诧异地抓住了滕禹的胳膊。

    滕禹低头看他:“嗯?”

    都二十好几了的成年男人了,被以这种姿势抱起来,滕时感觉有点别扭:“我自己走就行。”

    滕禹冷哼一声:“行,我这就放你下来,然后顺便送你去跑马拉松怎么样?”

    滕时:“……”

    小阳早早等在门口,见他们从车上下来,立刻帮忙拉开了门。

    滕禹抱着滕时大步上了二楼,才把人轻轻放下。

    “还有件事……”滕时撑住床沿,在他的印象中,X国明年就要发生政变,对外贸易将受到重大影响,但是他听说滕禹最近正打算在X国投项目,“X国的项目要小心,最好都撤出来。”

    话音未落,腹中忽的像是被刀子拧了进去,五脏六腑都错了位。

    滕时按住肚子弯腰,疼得说不出话来。

    滕禹皱眉:“先躺好。”

    他脱掉滕时的羽绒服,扶着他躺到枕头上。滕时是真的疼,一碰到枕头就捂着肚子蜷缩了起来,动都不想动,

    小阳递过来个热水袋,滕禹顺手接过来,低头一看,竟有些轻微的愣怔。

    他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

    这些年滕时不舒服的时候,都是奚斐然在身边照顾的,距离滕禹上一次照顾生病的滕时,几乎都过去快十年了。

    有奚斐然在,滕时的身体从来不用其他人操心。

    小阳轻声提醒他:“热水袋现在的温度稍微有点烫,可以先帮二少揉一揉肚子,然后热水袋和揉按交替着来,另外止痛药能不吃就不吃,伤身。”——以前奚斐然都是这么办的。

    滕禹回过神来,点了点头。

    小阳退出去,关上了门。

    滕时的脖颈上冷汗淋漓,抬眼时看出滕禹的生疏,低声说:“没事不用揉,歇会儿就好了。”

    滕禹脱口而出:“我会揉。”

    难道没了奚斐然,滕时就得干疼着?

    他坐到滕时身边,掀开滕时的衣服。

    掌心下的腹部冰凉一片,就像是被寒冰冻过一样,用力按的时候甚至能感觉到里面的抽动。滕禹小心地揉着,一阵阵心疼。

    滕时起初心里还有点不适应,然而很快就想起了小时候被这只温热的大手按揉过的记忆,身子渐渐放松了下来。

    不过即便滕禹揉得非常细心,疼痛却似乎没有怎么缓解。

    不像奚斐然揉的时候。

    奚斐然的手像是有一种魔力,只要按上去,就像是被柔和的水流拂过一样,疼痛不一会儿就消散掉了……

    不能再想他了。滕时告诫自己。

    揉肚子有什么区别,都是自己的心作用罢了。

    “找个女朋友吧。”滕禹说,“一个人总这样也不是个办法,找个人照顾你。”

    滕时肚子疼得厉害,闭着眼睛,语速都比平时慢了些:“哪个女朋友愿意照顾一个病秧子的。”

    “你这么优秀,真想找,别人都得排长队,”滕禹戳破他的借口,“是你自己不上心。”

    滕时掀起长长的睫毛看他:“你先找我就找。”

    滕禹不上他的套:“跟我比干嘛,我又不急。”

    “我也不急,”滕时说,“一个人挺好的……嘶……”

    话音未落腹中忽的一阵剧烈的绞痛,滕时抽了口气,脸色瞬间又白了几分,修长的手指攥紧了床单。

    滕禹赶紧加大了按揉的力度:“你就嘴硬吧,等到哪天你肚子疼得死去活来,身边还没人的时候,有你后悔的。”

    滕时痛的眼前一阵阵发黑,汗水顺着额角往下流,肚子里像是有冰碴在搅动,搅得肠子痉挛不止,他再也忍不住抓住滕禹的胳膊,声音都发了颤:“哥……热水袋……”

    滕禹这才意识到该做什么,赶紧把热水袋拿来,按在了滕时的小腹上。

    滕时抱着腹部蜷缩起身体,热水袋紧贴着小腹,过了好一会儿,滕禹才听到他粗-重的喘息稍稍平稳了下来。

    “好点了?”滕禹的心都要碎了,“我再接着帮你揉揉?”

    滕时额前的碎发都被冷汗打透了,虚弱地点了点头。

    滕禹拿走热水袋,继续帮滕时揉了起来,终于明白了什么叫“热水袋和按揉交替着来”。

    这都是奚斐然这些年来照顾滕时摸索出来的方法,是这么多年朝夕相处总结出来的经验。

    如果是奚斐然在,一定不会让滕时疼成这样,起码不用滕时自己开口提醒换热水袋。

    滕禹看着弟弟苍白如纸的脸,心情有些复杂。

    只有真正的上心,才会知道怎么能让病人最快地舒服下来。

    奚斐然是真的关心滕时,这么多年有他照顾着,滕时几乎没怎么去过医院。

    新交的女朋友,能像奚斐然一样对滕时吗?

    滕时的外部条件太优秀了,超高的智商、傲人的成就、俊美夺目的外表、还有强大的家世。

    这是好事也是坏事,在与异性交往的过程中,这些因素无疑会成为巨大的吸引力。可正是因为这些条件,要怎么区分他的女朋友,有几分是爱他这个人,又有几分是爱他的条件呢。

    这世上恐怕再没有人有奚斐然对滕时的感情那么纯粹了。

    如果奚斐然是个女孩就好了,如果他不是奚家的孩子就好了。

    滕禹回过神来,暗暗叹了口气,丢掉自己的荒唐的想法,心里把帮滕时找一个真心待他的女朋友这件事提上了日程。

    疼劲儿过去了些,滕时虚弱地睁开眼:“哥……X国那边……”

    “又是你的预知梦吗?”滕禹边揉边问。

    “是,”滕时的声音依旧虚弱,脸色倒是比刚才好一些了,“X国现在形势虽然看上去还可以,但是明年却会急转直下,到时候武装军-队和政-府会开战,所有的贸易活动都会受到影响……”

    “开战?虽然双方一直不和,但是还到不了开战的地步吧。”滕禹皱眉,这和他的情报不一致。

    “哥,信我。”滕时痛得精疲力尽,低声说,“有些暗流汹涌现在表面看不到,等到看清的时候再反应就晚了。”

    滕禹从滕时那里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有点暗了。

    “让家庭医生过一两个小时再去看一下,”滕时对小阳说,“人已经睡下了,我怕他一会儿再难受起来。”

    小阳恭敬地应下:“放心吧大少。”

    滕禹走出滕时的别墅,没有直接回自己那里,而是让手下开车去公司。

    崇景的夜晚灯火通明,车子驶在川流不息的街道上,滕禹下意识看向了西边灵山的方向。

    飞车的试验最近又有了新进展,之前被爆出来的质量问题最后被证实为人为导致,并非车子本身的问题。

    但TR公司却依旧给飞车做了安全系统的全面更新,这番有诚意的操作不但赢得了业界的好评,也把飞车的订单推到了新的高峰。

    滕时确实是商业奇才。

    正在这时手下来电话,滕禹接起来,听着手下给他汇报最近公司项目的最新进展。

    几个重点项目挨个汇报完,就到了X国的项目。

    “滕总,X国那边已经谈妥了,价格敲定下来,下个月就可以签合同了……”

    滕禹忽的打断他:“等等。”

    窗外的路灯映照出他坚硬的侧脸轮廓,瞳孔深处却难得的显露出几分犹豫。

    这么多年,滕时给他出过不少的主意,帮他避开过许多大坑,赚取了数不尽的收益。

    但是有关X国的事情,滕禹不敢确定。

    X国是公认的未来发展前景最大的国家,国内刚刚铺设了无数新铁路,而且还加入了区域性的国际联盟,国内优质的矿产资源即将得到最大幅度的开发,无论是政治学家、经济学家还是商人们,无不对X国做出异口同声的正面评价。

    滕时那神乎其神的“梦境”,真的会比那么多权威专家的判断还要准吗?

    当初远东资本和红石基业的事情滕禹还记得,那么严重的损失,他这辈子都不想再经历第二遍。

    滕时的话,也不一定都是对的。

    X国的项目不是小项目,而是公司重要的战略决策,在这个节骨眼上,绝不能出现任何的差错。

    “滕总?”

    滕禹深吸一口气:“我需要一份X国最近的研究报告。”

    “好的滕总,”属下察觉到了什么,“那签合同的日期是否有变化?”

    电话那头久久的沉静,然后滕禹沉声道:“不变,按原计划来。”

    属下应下,正要挂电话前,忽的又听滕禹叫住他:“还有,看守所那边你帮我查出来是谁在欺负滕玟。”

    “是。”

    “查出来之后给他们长长记性。”滕禹冷酷的声音从话筒那头传来,“我的弟弟,容不得外人欺负。”

    滕时一直昏睡到晚上的时候,快八点多才醒来,期间家庭医生来过一次,帮他查了一下身体的各项指标,发现没什么大事后,嘱咐他多休息,尽量保持良好的情绪。

    滕时捂着小腹艰难地从床上坐起来。

    他的浑身衣服都被汗水湿透了,粘在身上粘粘的,不太舒服。

    如果是以前,奚斐然早就在他昏睡的时候给他擦洗好全身,换好新衣服了。

    怎么又想到他了。

    滕时叹息一声,以前不觉得,现在他才发现,自己的生活里处处都是奚斐然的影子。

    他洗了个澡出来,处了一些公司上的事情,感觉有些饿了,就下了楼。

    偌大的别墅里出奇的安静,滕时穿着浴袍,端着碗坐在桌前吃了几口后厨新做的粥,只觉得食不知味,那粥精致美味,干贝鲜美米粒软糯,可他却总觉得缺了些什么。

    对面的座位空荡荡的,每吃一勺,瓷器碰撞的轻响都会被无限放大,叮叮当当的。

    放下只吃了一半的粥,滕时转身上了楼,经过奚斐然的房间的时候,下了脚步。

    门框上的身高刻度线画到185之后就没有再画了,不知道奚斐然现在有没有再长。

    滕时顿了顿,终于还是推开了奚斐然的房门。

    房间里和之前奚斐然在的时候一样,陈设都没有变,每周都有人来打扫。

    冷清的别墅里,只有一间住着人,另外的几间要不就是空着,要么就是像这样保持着原有的样子,一间属于滕时的母亲,一间属于奚斐然,仿佛凝固于时间里,储存着无处寄托的思绪。

    滕时静静地看着看了那空荡荡的房间半晌,垂下了眸子,正打算关上门离开,却忽的听到了自己浴袍口袋里手机震动的声音。

    第130章 你叫十七

    嗡……嗡……

    口袋里的震动让滕时顿了一下,有那么一瞬间他竟然以为是奚斐然给他打电话。

    他站在他的房间门前,看着熟悉的布置,就连空气里都是熟悉的味道,仿佛接通电话那头就会传来奚斐然一如往常的问询:“我一会儿回家,晚上想吃什么?”

    然而很快他就清醒过来,奚斐然的所有联系方式都被他拉黑了。

    “喂。”滕时接起电话,语气平淡如常。

    “我有了非常重大的发现!”电话那头森博士激动得像是发现了新大陆,“我用你前些日子传送给我的大脑扫描结果做了深度分析,一比一复制了你大脑的模型,经过了无处对比试验和模拟刺激,我终于发现了你大脑里异于常人的部分来源于哪里。如果你能来J国就好了,要是能现场对你的大脑进行实验,我就能知道的更多……”

    前不久森博士给滕时寄来了一车奇奇怪怪的仪器,其中一个大物件像极了滕时当时在福利院地下室被折磨时躺的电椅,还配备了头盔一类的东西。

    森博士告诉滕时只要躺在上面带上头盔,把机器连接到大脑上就行,并一再保证这个仪器不会造成任何痛苦,央求滕时把实验数据传送给他。

    滕时遵守了当时的约定,这个月传了两次数据给他。

    “发现的结果是什么?”滕时打断他的滔滔不绝。

    “你的颞叶前部和一般人不一样。”

    森博士的镜片里反射出面前电脑屏幕上滕时的大脑3d模型,镜片后的眼底满是疯狂,为了得出这个结论他已经三天没回家了,头发乱如鸡窝,咳嗽了两声。

    “一般人负责记忆的大脑区域都大同小异,但是你的这部分大脑的神经细胞远比一般人要活跃得多,这种程度的脑细胞活跃基本不可能是你本身发育出来的,肯定是外在人为刺激导致的,我现在还只是看到了表层,正在努力深挖,但是我不得不说能让你的颞叶达到这种程度的细胞活跃,这个给你做实验的人真的是天才!”

    “你说什么?”滕时心跳徒然加速,“你是说有人动过我的大脑?”

    “你难道自己不知道?”森博士惊奇道,”我以为你早就知道,只是不愿意告诉我。”

    滕时没有把自己穿越的秘密告诉森博士,他想要借着森博士的手弄清楚自己穿越的原因,但不想让他知道的太多。

    滕时压住心底躁动的情绪:“你继续说。”

    “这个人这么做的目的我现在还不清楚,但是根据我的猜测,很有可能是为了在你的大脑里植入或者藏匿某些记忆,你可以这么解,细胞的活跃就代表着大脑的开发程度,这个人相当于多开发了一部分你大脑的新功能……”

    森博士赞不绝口:“啧啧,太厉害了!真的太厉害了!”

    滕时紧紧握住手机,心如擂鼓。

    他早就猜测自己的穿越不是偶然而是人为,现在森博士佐证了这一猜想。

    真的有人改动过他的大脑。

    他是被人刻意送回16岁的。

    但是这要怎么做到?

    从论和逻辑上说,实现魂穿只做到提取记忆肯定不行,对方必须真的穿越时空与16岁的自己接触,才能把提取出来的36岁的记忆输入进16岁的身体里。

    可这样的技术太超前了,即便是在上一世滕时36岁的时候,时空穿梭这种事情也像是天方夜谭,根本没人能实现。

    滕时感觉自己像进入了一个死环,他知道有人策划了他的穿越,却不知道这个人是怎么做到的、有什么目的。他极力的想要摸索出背后的真相,看到的却是一个又一个不可能。

    有的时候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做了一场梦,因为心中的执念而在梦中重活一生,醒来之后发现一切都是他被毒死时心跳停止那一瞬间的幻想……

    忽的,他又想到了什么。

    如果大脑能被植入记忆,那除了他自己的记忆,他会不会也被植入过别人的记忆?

    对面的森博士忽的道:“对了,这些年你有没有过在脑海里闪过奇怪的不属于你的记忆的时候?”

    从16岁到36岁的记忆都是不属于这副身体的。

    但是滕时猛然想起了除此之外的两次离奇的梦境,一次是在刚穿越过来赶去救奚斐然的时候,以奚斐然的视角梦到了惨案的发生,第二次是以十七的视角梦到了被电椅折磨。

    心底仿佛有什么猜想呼之欲出,滕时的呼吸急促,几乎要拿不住手机。

    “有过。”他的声音有些哑,“有两次。”

    森博士跃跃欲试:“你现在有空吗?要不然去椅子上坐坐,我已经找到了颞叶这个关键部位,远程控制刺激一下或许能找出更多藏着的记忆。”

    电椅放在地下室里,滕时坐着传送梯来到了地下,躺上去的时候,感觉到了椅子熟悉的冰凉。

    “把头盔戴上,然后机器启动就可以了。”森博士在电话那头迫不及待,“我会远程操控机器。”

    滕时带上了头盔,一瞬间,来自大洋彼岸的指令瞬间通过电流涌入他的大脑,颞叶深处被刺激触动,将他拽入了名为回忆的梦境中。

    “妈的那姓奚的小孩呢!”

    小小的身体在草坑中颤抖着,天色渐暗,他沾满鲜血和污泥的衣服和周围森林的环境融为一体,周围不远处有很多人举着在找他。

    滕时意识到,自己的视觉又变成了小时候的奚斐然,回到了他父母被杀的那一天。

    “草!刚才还在呢!”

    为首的杀手气急败坏,他刚才已经抓住那小崽子,把人踩在脚下了,却不成想不远处忽的撞见一波路过的旅友,各种拿着相机拍照说笑,他惊诧之下一不小心抬了脚让那小孩跑了,又不敢大声追击,只得等那旅友走了远之后才敢继续找。

    “大哥,是不是往远处跑了?咱们快追吧!”

    “妈的!追!”

    脚步声逐渐远去,奚斐然在草坑中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几乎把嘴里的肉都咬烂。

    爸爸妈妈都死了,被这些人杀死的。

    我要报仇!我要杀了你们!

    可是他一个孩子要怎么做得到?

    对了,要先报警。

    奚斐然勉强让自己振作起来,想着那些人已经离开了,自己应该可以出来,去最近的公安局报警,他不认识去公安局的路,但是如果以这样一副浑身是血的样子出现在街头,一定会有有人帮忙。

    想到这,奚斐然立刻就要爬出来,然而就在这一瞬,他忽的瞥见,一旁泥泞的水坑中,反射出了枪管的影子。

    一阵彻骨的寒意爬满全身,奚斐然的呼吸都静止了。

    那些人没走!

    他们去而复返,悄无声息地回到了原地,就是在等他自己出来!

    如果他刚才真的出去了,现在肯定已经被一枪打爆了脑袋。

    奚斐然浑身发抖,极度的恐惧让他的四肢发麻,他用尽全身的力气保持静止,一动都不懂。

    不知过去了多久,头顶上终于穿出了一声气愤的低骂。

    “老大,这么半天都没看见那小孩出来,他是不是真的跑远了啊!”

    “草!草!他什么时候跑掉的,为什么我们一个人都没看到!”

    “不知道,可能是因为他太小了,天色又这么暗,大家都没注意。”

    杀手们纷纷从暗处出来,聚拢到了一团。

    “现在怎么办?东家那边没法交差。”

    为首的那人眼神闪烁:“没事,随便找个别的小孩顶了,就说已经杀死了。”

    “虎子,公安那边你去打点,放出的消息一定是一家全灭没留活口。”

    奚斐然的瞳孔紧缩成了一个点,幸好他还没有去找公安,公安里有他们的人。

    “走吧,收工。”为首的雇佣兵笑起来,仿佛解决了一桩心事,“今天晚上兄弟们吃个好的,接下来咱们可能要配合做一出戏,蹲一蹲局子,不过蒋洲成给的那些钱真他妈大方,值了。”

    蒋洲成!奚斐然牢牢记住了这个名字。

    一帮杀手嬉笑簇拥着走远了。

    这次是真的走远,但奚斐然依旧等到了后半夜才从草坑中爬了出来。

    他应该去哪?

    公安局不能去,他没有其他亲戚可以投奔,这个世界上,忽然只剩下他自己了。

    夜色中,小小的孩子看向家的方向,抱紧了自己蹲下来,失声痛哭。

    奚斐然不敢在林中停留,他怕那伙人会回来找,于是连夜走出了树林。

    他在街边的旧衣服回收桶里扒拉了一套衣服,又去公共厕所把自己身上的血污洗干净,打扮成了个勉强能看的模样。

    饿了就去快餐店,捡人吃剩下的汉堡和鸡块,晚上就在任何遮风的地方睡觉。

    就这样晃荡了两天,在商场的电视里看到了他全家被杀的新闻。

    当天晚上,他趁别人不注意的时候,钻进了一辆大巴下面的放行李的地方,跟随着晃晃悠悠的大巴车来到了外省。

    从大巴车上下来,看着陌生的城市的那一刻,奚斐然终于稍微松了口气。

    没有人知道他到了这里,不会有人追杀他了。

    仇恨的种子每天都在增长,奚斐然如法炮制,继续流窜于街头巷尾,他还没有想出自己怎么给父母和朋友报仇,但是他知道只要自己活着就有希望。

    但是这一次他没有那么顺利,有一次他捡东西吃的时候被巡逻的警察发现,带回了警局。

    警察看他年龄这么小,以为是谁家走丢的孩子。

    奚斐然告诉了他们一个假名字。

    警察们调查了半天一无所获,这么小的孩子,也不能放任他流浪,于是奚斐然被送到了当地的孤儿院。

    孤儿院里有吃有穿,还有老师给讲课,除了条件差一些,远比露宿街头要好得多,奚斐然安心下来,准备蛰伏学习静待时机,却忽的在住进去两周后,偶然听到了院长办公室里传来的对话:

    “你说什么?要把我们孤儿院的地改做住宅楼?这怎么行!我这院里十几个孩子怎么办!我们搬到哪去?”

    “您也操劳一辈子了,是时候该歇歇了,孩子们我们可以帮忙转移到全国各地的其他福利院,您放心。这是一点薄利,我们老总特意准备的,还有到时候楼盖好了,楼盘出售的时候,也有您一套。”

    几天后,一排车子停在了孤儿院门口,孩子们被挨个送上了车。

    “我要去哪?”在车上,奚斐然问。

    “你啊,”车上的人漫不经心地翻开名单,“玼州本地和附近的福利院都满了,你去崇景。”他用手指关节敲了敲那几页薄薄的纸,“崇景同心福利院。”

    那个时候,奚斐然并不知道他面临的是什么。

    他看着车窗外,那天的夕阳很红,烧得秋意萧索都浓艳了几分,以往遇到这样的晚霞,任玉都会抱着他坐在阳台上看。

    她念:晓看天色暮看云,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她笑着说夕阳代表着浓烈的思念,点着奚斐然的小鼻子说,以后你或许也会有这样思念的人。

    奚斐然不想走。

    玼州离家很近,崇景很远。

    可他没有选择的余地。

    两天后,绿皮火车在崇景停靠,送他来的人像是放下了个担子,把他递到对面的修女手里:“这孩子之后就交给您了,我还有事,急着回去呢。”

    修女笑着冲他点头:“放心吧,交给我,手续我这边会处好。”

    那人摆了摆手,匆匆走了。

    奚斐然抬头,看到修女右胸口上同心福利院的绣字,礼貌地对她打招呼:“阿姨好,我叫奚……”

    “你叫什么不重要。”

    修女并没有低头看他,捏着他的手倒是很用力,像是生怕他跑了:“你是第十七个到同心福利院的孩子,从今以后,你叫十七。”

    ……

    滕时猛地睁开了眼睛,大脑里传来尖锐的刺痛,就像是被钢筋猛地次穿了太阳穴,鼻血瞬间涌出,森博士慌忙地切断了电源:“你怎么样?还好吗!”

    滕时痛苦地捂着头喘息着,用手纸堵住流血的鼻子。

    “抱歉抱歉,刺激回忆的技术还没有很成熟,你刚才看到什么了吗?”森博士忍不住询问。

    滕时从床上下来,站了一会儿,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哑声问:“奚斐然……最近怎么样?”

    森博士愣了一下,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提起奚斐然:“啊,他最近挺好的,对了,我还想跟你说呢,我发现这小子真是个天才,比我手下任何一个助手都好使,他自己也疯了一样的学,我觉得他一个月学到的东西能抵得上别人学一年。”

    滕时扶住一旁的桌子,缓过头疼的余波。

    森博士:“你想跟他说话吗?虽然现在很晚了,但是我估计他还没睡。”

    “不了。”滕时垂眸,“劳烦您费心继续培养。”

    森博士这些日子也猜到滕时和奚斐然之间似乎有什么矛盾,但是他不便多问,他现在更着急知道刚才的实验结果:“刚才……”

    “刚才我确实看到了一些东西,”滕时说,“但那些记忆不属于我,我还没做好接收他们的准备。”

    森博士语塞:“可……”

    “我累了,今天就到这吧。”滕时道,“还有,麻烦不要告诉奚斐然我问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