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神弃之子 你们是商量好的吧!

    惠太起头看向门口, 一双明亮的绿眸写着不安,没有立即站起来去开门。

    现在神宫寺奏昏倒了,门外又不知道是谁, 他心里虽然慌乱, 但再三思索之后, 还是选择站起来,走到门口, 搬过角落里的小凳子站在上面,眼睛瞄向猫眼洞。

    他看到了一个面容白净清秀的男人, 留着一头黑色短发, 一双黑眸微微含笑, 貌似知道他在透过猫眼查看, 男人的视线直直投过来, 与他对视。

    “……”惠被这一眼看得心头一跳, 连忙错开视线。

    这个人是谁?他好像并没有见过对方……

    “叮咚——”

    门铃再次响起,在这寂静的房间里占据了惠所有的心绪。

    在门铃声停下后, 惠终于鼓起勇气问了出来:“你是谁?”

    很快,男人的声音隔着门板传过来:“我是神宫寺先生的部下,这里有一份文件要交给他。”

    是小爸爸的部下……

    惠又看了眼猫眼洞,这次着重关注对方是否携带了文件包, 确实看到对方肩上挎着的单肩包后, 心中的忐忑稍稍平息。

    看来是真的……或许可以让这个人帮忙把小爸爸送去医院查看一下。

    这么想着,惠从小凳子下来, 并且把凳子搬回角落, 抬手握住门把手。

    他刚一用力向下扭动,就听到身后传来神宫寺奏的声音。

    “惠……”

    “咔嗒——”

    惠已经将门打开,闻声转过头看向身后的人, 稍稍露出喜色,“小爸爸,你醒了……”

    神宫寺奏撑着身子坐起来,头脑昏沉地看着打开了缝隙的大门,一只白皙的手从外面伸进来,在惠回头关心他的时候兀自将门推开。

    “小爸爸?”惠看到神宫寺奏如临大敌一般盯着门口,脸色不太好看,顿时意识到自己不应该给外面的人开门。

    然而已经晚了,当惠再次回头的时候,门外的人已经推开门走了进来,清秀的脸上噙着淡淡笑意,黑眸深沉地看着坐在地上的少年。

    “殿下……好久不见。”

    羂索对神宫寺奏这段时间的进展着实感到行动力惊人,不愧是殿下,想要做什么都可以轻易做到,半年过去就已经掌控了咒术局。

    他也决定接下来响应殿下的计划,既然殿下已经走到这一步,那么对方身边那些碍眼的人就可以开始一个个剔除掉……

    神宫寺奏眼神冰冷地看着他,却缓和情绪对惠说道:“惠,你先去里面休息* 。”

    “小爸爸,你身体好点了吗?”惠从这个奇怪的男人身边离开,走到神宫寺奏身边,皱着眉头声线微抖。

    他知道自己做错事了,这个突然造访的陌生人和神宫寺奏之间的气氛很怪,他怕自己一离开,这个人就会伤害对方。

    神宫寺奏身形摇晃着站了起来,手在惠脑后轻轻推了一把,“我没事,你进去,一会儿我就过来。”

    惠犹豫地向前迈了一步,目光闪烁地望着面色惨白的黑发少年,又含着警惕瞥了门口的男人一眼,随即点了点头,“好……”

    神宫寺奏终于把男孩哄进了房间,低头再次将皮鞋穿上,径直越过羂索走出去,在住宅前的道路边停下。

    羂索回头看着黑发少年有些不稳的背影,心中有了几分猜测,随后抬脚跟了上去。

    在少年身边站定,他抬起手抚向对方失去血色的面庞,“殿下,你的身体……”

    神宫寺奏像是躲脏东西一样扭头避开,秀挺的眉不耐地拧着,“你占据了咒术局的人,又开始打我身边人的主意了吗?”

    羂索现在的身份是前不久在任务中受伤昏迷的部员,隶属于督察部,是禅院甚尔的直属部下。

    “我只是想多看看殿下,”羂索的手停顿在半空,手指僵硬了一瞬,只能遗憾地收回,“殿下已经取得很大进展,正是最关键的时候,我愿意为殿下效劳。”

    “羂索,你来得正是时候。”神宫寺奏并不需要羂索的效力,半垂的红眸中划过冰冷的杀意,抬手朝男人的脖颈摸去。

    微凉的指尖触上脖颈,带来灵魂的战栗,羂索双眸轻颤,屏住呼吸看着面前的少年。

    殿下这是愿意接受他了吗?

    这么想着,羂索的心激动地跳动起来。

    然而下一刻,他的咽喉就被这双手倏地掐住,不至于令他窒息,忽然靠近的面庞却让他目光顿住,“殿下……?”

    黑发少年几乎与他鼻尖相抵,呼吸交缠,缓缓抬起眼眸,凌厉的眼中仿佛容不下任何人,孤高倨傲,眨眼间轻慢地为眼前人宣判了死刑。

    “你的命,归我了。”

    “……”

    杀意将这本该旖旎暧昧的气氛撕碎,也让羂索的心沉沉地落下。

    羂索怔愣之间,黑色物质从少年周身扩散蔓延,汇聚成两只怪物般的巨手,骤然袭向他。

    意识到神宫寺奏是真的想要杀自己,羂索心有不甘,在被彻底控制住之前脱离了对方的桎梏,黑色物质如影随形。

    他知道神宫寺奏控制死人的手段,一面竭力躲避,一面不解地看向少年。

    “殿下,是我哪里做的让您不满了吗?”

    神宫寺奏用积分兑换了暂时恢复精力的道具,但也只能起到微乎其微的作用,他现在完全是在自己几乎枯竭的身体里抽取最后的能量。

    “我不能容许你继续存在……你不也说过吗?”神宫寺奏闭上眼,意识在周边的傀儡中移动,随时掌握羂索的动向,“为了我,死也愿意……”

    羂索的存在会威胁到他建立的秩序,所以绝对不能留……

    听到少年的话,羂索心中漫上苦涩,如果可以,他当然希望能伴在殿下左右,而不是就这样被对方抹杀。

    他不想和殿下动手,在躲闪的同时,思索着如何拖延时间,只要等少年耗尽精力露出破绽,他就可以找机会将对方带走。

    神宫寺奏察觉到他的心思,直接在一瞬间将对方的所有退路全都堵上。

    羂索的脚步随即停滞,沉郁神色染上眉眼,“殿下,请告诉我由……”

    “你不是想和我永远在一起吗?”神宫寺奏喘了口气,缓缓向他走去,“我会满足你。”

    “……”羂索神色一顿,显然没想到少年会这么说。

    神宫寺奏在他面前停下,黑色物质蠕动着靠近羂索的口鼻,“在你之后,我也会过来。”

    “我没多久可以活了,一个人寂寞,所以你就下来陪我吧。”

    “……殿下。”羂索的眼里出现了一丝动容。

    他都做了什么……竟然又要面临失去殿下的局面……

    但他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立刻被重新让殿下降生的想法替代,心中立即产生了一丝希望。

    然而他还没开口,就被突然闯入的声音打断。

    “奏?你这是……”

    神宫寺奏的注意力都在羂索身上,听到这个声音动作不由僵住,束缚住羂索的黑色物质也产生一瞬间的凝滞,后者立刻抓住这个机会,身形一跃便脱离了桎梏。

    神宫寺奏心里啧了一声,压下心中的突兀情绪,转身就要去追,却因为精力跟不上而错失良机。

    他再没有更多精神操控傀儡追踪,背对着意外的不速之客脚步踉跄了一下,抬手扶住昏沉的额头。

    来人正是五条悟和夏油杰,他们和咒术局的人交接完任务就一起向神宫寺奏的住宅赶来,路上也买了些食物,正准备给少年一个惊喜,没想到恰好撞见对方使用术式的一幕。

    二人神色惊异,尤其是五条悟,看清楚了术式之后一双眼瞳孔骤缩,嘴唇颤着张开,冷汗几乎从额角流下。

    “奏!”他和夏油杰快步来到神宫寺奏身边,伸手扶住对方的身体。

    看着黑发少年几乎失去血色的苍白脸庞,五条悟心脏猛地揪起,声音激动道:“不要再用这个术式了!”

    一旁的夏油杰闻言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眉心紧锁,扶着少年肩膀的手倏地收紧。

    “……”神宫寺奏在心里把羂索凌迟了几个来回,按着抽痛的太阳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到头来还是被五条悟发现了……

    “奏……你答应我……好不好?”五条悟无法接受少年再继续使用消耗寿命的术式,继而在未来的某一天早早离去的结果,而少年的满不在乎更令他心如火焚。

    神宫寺奏疲惫地掀起眼皮,唇色浅淡的嘴唇轻启,“我累了,先进去吧。”

    少年终于有了回应,却不是五条悟想要的回复。

    “好……”白发少年面色沉下来,声音艰涩,扶着脚步虚浮无力的少年走了两步,又咬紧了牙关,俯下身将少年拦腰抱了起来。

    神宫寺奏靠在他肩膀,呼吸微弱,一只手垂落下去,抿着没有血色的唇一言不发。

    夏油杰拎着袋子跟在一旁,心中浮现不安,目光一刻也不愿从少年身上挪开,仿佛对方下一秒就要从自己面前离开。

    大门没有关上,五条悟把神宫寺奏抱进了客厅,已经联系好禅院甚尔的惠正攥着小手在里面焦急等待,看到人被抱了进来,担心不减反增。

    “小爸爸没事吧?”在黑发少年被放在沙发上时,他立刻走上前查看情况。

    神宫寺奏还有意识,缓慢地将视线转向惠,声音低哑,“没事,休息会就好了。”

    惠的眉头并没有因此舒展,静静趴在沙发边缘,声音漫上浓浓鼻音,“那惠在这里陪着小爸爸,等你好起来。”

    “你先和两个哥哥一起吃饭,不用等我。”神宫寺奏越发困顿起来,他觉得自己这次可能会睡很久,不能让惠就这样干等着。

    说完,他流转眼眸看向站在边上的两个少年,无声地告诉他们要怎么做。

    “……”五条悟垂在身侧的手捏紧后又松开,但还是选择让神宫寺奏先休息,有什么话等人醒过来再好好谈。

    夏油杰接收到神宫寺奏的信息,无奈之下只能俯身把对方的鞋脱下来,转身放到玄关的鞋柜中。

    再次回来后,五条悟已经把黑发少年抱了起来,抬脚走上楼梯。

    “哥哥要休息,我们听他的,先吃饭,吃好了再去看他,好不好?”夏油杰蹲下来安抚着男孩的肩膀。

    惠抿着嘴,目光不舍地从走上台阶的身影上移开,半晌后点了下头。

    五条悟在把神宫寺奏放到床铺上后,解开对方的外套纽扣并脱下来,才给少年盖上被子,一手抚过对方陷入沉睡的面庞,良久后才直起身子。

    不可以……

    他的奏一定要长命百岁……

    从房间离开,两个少年和惠一同吃完了沉默的一顿饭。

    然而在吃完饭后,惠觉得自己上去会打扰到神宫寺奏,就和五条悟二人一同在客厅坐着,脸上愁色久久不散。

    “小爸爸太辛苦了,他都是为了我们才会这么累的。”惠捏紧自己的裤子,声音闷闷的,“要是我能快点长大就好了……”

    五条悟靠在沙发背上,手指在腿上敲击,对男孩的话不置可否,眼眸一转便道:“这件事我们会想办法,你作为小孩子,就多跟他撒撒娇,让他心软。”

    惠垂头想了想,自己好像只能这么做了,小爸爸对他一直很好,不知道会不会因为自己的撒娇而心软。

    “我会努力试试的。”男孩在心里默默下了决心。

    五条悟现在没那么烦这个小孩了,反倒寄托了部分希望在对方身上,抬手在男孩刺棱棱的短发上揉了一把,随即站起身想要上楼看看奏。

    刚经过玄关,就听到一阵开门声,不多时,收到惠消息的禅院甚尔打开门走了进来。

    看到在自己家里的白发少年,他稍稍顿住,但还是直奔主题:“奏怎么样?”

    “在休息,但有个问题,你之前知道他的术式所需要支付的代价吗?”五条悟转向来人,面色沉静地问道。

    “我只知道他可以控制已死之人……”禅院甚尔察觉到一丝异样,眉心稍拧,“他现在的情况是代价导致的吗?”

    五条悟多看了他两眼,确认没有说谎后才沉重地开口:“没错,他控制已死之人行动的代价,就是支付自己的寿命。”

    “……”禅院甚尔闻言瞳孔紧缩,愕然地说不出话来。

    这就是神宫寺奏所追求的未来没有自己的主要原因吗?

    因为自身的术式会不断缩短寿命,所以注定没有未来……

    夏油杰让惠留在客厅,自己走过去听二人的对话,也被五条悟透露出来的信息震惊,难得露出无措神情。

    怪不得奏那么不在意自己的身体,因为他已经没有更多的时间了,只有争分夺秒,殚精竭虑,才能保证在十分有限的生命中完成自己的计划。

    三人互相沉默了片刻,随后各自行动起来,五条悟和夏油杰上楼查看奏的情况,而禅院甚尔安抚好惠,让对方先去房间。

    几人在确认了少年并不会出现其他问题后,走出房间聚在一楼客厅,针对这一严重的问题互相商量对策。

    ……

    神宫寺奏睡得很沉,他几乎耗尽了所有精力,睁开眼的时候有种睡了一个世纪的恍惚感。

    之前在末世选择沉睡,被系统唤醒的时候都没有这种感觉……

    他盯着天花板眨了眨眼,因为窗帘拉得严严实实,他只能看到一片模糊的白色。

    下一秒视线中就出现了两个朦胧的脑袋,是五条悟和夏油杰。

    二人唤了他一声,他的手上就传来柔软温热的触感。

    垂下眼睫,就看到惠眨巴着晶亮的绿眸望着他,一字一顿地对他说:“小爸爸你终于醒了,你还觉得哪里不舒服吗?”

    “我好多了。”神宫寺奏坐了起来,声音有些沙哑,“现在什么时候了?”

    五条悟回道:“十点半。”

    意识到自己这一睡就睡过了半天的工作时间,神宫寺奏眉心拧了拧,也没埋怨他们不准时叫醒自己,掀起被子从床上下来,想要尽快赶回去上班。

    五条悟伸手扶住了他,“上午就当请假了,你不用这么急,吃好饭下午再去就行。”

    夏油杰也出声劝阻:“对,只是半天而已,不要紧的。”

    神宫寺奏向前走了一步,就被惠抓住了衣角,低头就对上那双满含希冀的绿眸。

    “小爸爸,上午可不可以多陪陪惠?”男孩放软了声音和神情,面容柔软白糯,格外令人动容,“惠和老师请了半天假,小爸爸等等可以送我过去吗?”

    神宫寺奏看着小心翼翼的男孩,态度终于软和下来,心中叹气,松口道:“好……”

    一直紧张地关注少年的二人同时松了口气,继续护送神宫寺奏去洗漱。

    午饭是禅院甚尔赶去上班前做好的,只要热一下就可以了。

    神宫寺奏和惠坐在椅子上,听着两个少年忙碌的动静,对他们这些举动下的用意都已明了,但他并不能现在停下来。

    吃完了午饭,神宫寺奏又恢复了不少气力,陪惠坐了一会儿就准备送对方去托班老师那里。

    外面日头正大,夏油杰撑起伞为少年遮挡阳光,将人送上后座之后,自己坐上了副驾驶位,让惠和五条悟坐在神宫寺奏两侧。

    在快到老师家的时候,惠轻轻拽了拽神宫寺奏的袖口,仰头问道:“小爸爸,今天也可以来接惠吗?”

    神宫寺奏垂眸看着男孩,禅院甚尔估计是不会准时下班,而他上午堆积的工作不一定能在下午处完……

    但男孩的目光太过灼热,皱着眉心,动作也很小心,像是生怕他会拒绝。

    想到惠这个孩子十分缺少陪伴,如今这么依赖他,这点小心愿应该尽量满足才对。

    “我尽量。”神宫寺奏低声道。

    惠闻言稍稍放松,脸上浮现微笑,“小爸爸最好了。”

    五条悟和夏油杰二人都默默关注着他们的对话,在神宫寺奏再次松动之后,心道果然小孩子才是最大杀器,连奏都禁不住心软。

    把惠送到老师家后,轿车便转换方向,朝咒术局办公楼驶去。

    一路上,几人都没有说话,直到神宫寺奏走进办公室,五条悟才按捺不住开口了。

    “奏,昨天那个人是谁?”他总觉得自己的突然出现让对方错失机会。

    神宫寺奏坐上椅子,翻阅起桌上堆积的文件,“一个必须要除掉的人。”

    五条悟靠在办公桌边缘,“你能不能多透露点信息?”

    “加茂宪伦,加茂英纪,高濑尚,再就是现在这个身份……”神宫寺奏平静地说道,“他就是靠占据他人身体从平安时代活到了现在。”

    “所以他就是……”五条悟乍一听到这信息,神色不由一顿。

    边上静静听着的夏油杰也面露沉凝。

    “他名为羂索,平安时代时是神宫寺家族的学徒,盘星教的教祖……”神宫寺奏从文件上抬眼,嘴角勾起戏谑笑意,“也是我膝下最不听话的狗。”

    五条悟见到少年冷厉的神色,莫名吞了口唾沫,心跳快了几分,不知是被羂索的信息惊到,还是被眼前散发出致命吸引力的少年惊艳。

    夏油杰神色也稍稍怔忪,随即回过神来,虽然少年只说了羂索的身份和能力,但细想这背后可能发生的事,就知道这人继续存在的话会带来多大的变数。

    “他的事我会解决,你们不要试图去找到他。”神宫寺奏垂下眼睫,声音淡淡,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意味。

    五条悟抓了把头发,撇撇嘴,随后转身撑在桌面上,低头看向少年,“我可以答应你的话,但你也要满足我一个要求。”

    神宫寺奏眨了下眼,并没有从文件中抬眸,“说说看。”

    如果是妨碍他工作的要求,一并免谈。

    “你要教我处公务,我突然对咒术局总监这个职位很感兴趣,并且很有信心让你在两年内退位。”五条悟勾起唇角,一双如天空般无限延伸出去的苍蓝眼眸闪烁着自信的光芒,正如过去一般熠熠生辉。

    生来便注定成为最强,在万众瞩目之下成长,自信、矜贵又傲视一切,这才是最强该有的样子。

    神宫寺奏对这样的五条悟十分满意,虽然知道对方想让自己早日退位的目的,但他早有这样的打算,既然对方主动提出,他也就不纠结推脱了。

    自然是越早让五条悟掌握更多能力越好,他的计划也可以早日完成。

    “可以。”神宫寺奏稍稍抬起头,略显迷蒙的双眼看着五条悟,“我会满足你的要求。”

    五条悟笑容更深,继续乘胜追击:“那就从明天开始,你要抽出工作的时间教我。”

    “我没那么多工作时间可以教你。”神宫寺奏没有犹豫便开口了。

    “可是你把我教好后,我就能帮你处这些事了啊。”五条悟还是想要尽量减轻少年的工作压力,“等我可以接手你的工作之后,你就不许再使用术式了。”

    听到少年说出真正目的,神宫寺奏思索起让五条悟帮自己处公务的可行性。

    其实他估算着稳定下来也就需要一年半载,原本想在那之后慢慢教五条悟和夏油杰,现在想来,这样或许会更有效率些。

    “那你可要好好学了,我可没有太多耐心。”神宫寺奏说完,转过头看向夏油杰,对他说道,“夏油也是。”

    夏油杰本想自己找机会进入咒术局学点东西,没想到奏还特意提到他。

    他眉眼舒展,紫眸沉淀着晦涩情绪,低声应道:“嗯。”

    终于将这件事谈好,五条悟和夏油杰对视一眼,没有再打扰神宫寺奏工作,没多久就接到祓除任务,不得不离开办公室。

    离开前,五条悟想起来这两天的消息轰炸,转头对神宫寺奏说:“奏,有时间一起聚一聚,硝子还盼着再见你一面呢。”

    神宫寺奏点头回应:“好,我会的。”

    两个少年离开后,神宫寺奏就一直埋头工作,睡饱了之后精神尚好,效率得到很大的提升。

    临近下班的时候,他差不多都处完了,手边还剩几份,正思索着是让惠多等一会儿还是留到明天,禅院甚尔便敲门进来了。

    禅院甚尔今天多花了一倍的力气收拾那些不安分的家伙,刚进来时身上还带着些戾气,来到少年身边后,神色变得格外散漫。

    他一手撑在桌面,另只手倚在椅背上,朝黑发少年微微俯身,“你让我留意的人今天并没有出现,也查不到行踪,是个很棘手的家伙呢。”

    “正常,他的事交给我好了。”神宫寺奏并没有放下手中的文件。

    禅院甚尔伸手把文件抽出来,放在了一边,“到时间就下班吧,你是总监,任性一点也没关系。”

    然而神宫寺奏从来不会在工作上“任性”,主要是惠在等他。

    少年还没给出回应,就被一件制服外套盖住了头,随后便被禅院甚尔横抱起来,一路向门外走去。

    神宫寺奏将外套拉起来些,看向对方,因为衣服遮挡,他只能看到禅院甚尔下半张脸,对方留有疤痕的嘴角正微微上挑。

    “甚尔,我还是自己走吧。”这样会被别人看到。

    “没事的,大家都在办公室加班,不会有人出来。”禅院甚尔对自己的杰作十分满意。

    神宫寺奏心说他的腿又没有问题,也不太解禅院甚尔这么执着的原因,一路保持着沉默。

    等到了外面后,轿车已经停在了路边,神宫寺奏便知道对方这是早有预谋。

    坐进车里后,禅院甚尔也坐了进来,看样子是打算和他一起去接惠。

    对上少年的目光,禅院甚尔含笑道:“我今天已经超额完成工作了,就是为了能陪殿下回去,以后的每一天,我都会为了尽早见到殿下而努力。”

    “……”神宫寺奏听到对方如同深情誓言般的话语,不禁移开了视线,平静的心有了一丝波动。

    对方说是为了他……

    “你这样不是比之前更辛苦了吗?”仅仅是为了陪他的话,不值当。

    神宫寺奏也觉得自己并不需要别人陪着。

    “没关系,每天能看到殿下,确保您一切安好,再辛苦都是值得的。”禅院甚尔说着,身侧的手按住了少年戴着手套的手,拇指轻轻抚摸着对方的手背。

    神宫寺奏闻言睫毛颤了颤,男人声音低低的,带着缱绻的磁性,话中含义又暧昧不清,令他心中生出了几分无所适从。

    说得好像他在对方眼里很重要一样,然而事实也确实如此,神宫寺奏能感觉到对方对待自己时的用心。

    他在这个世界里总是被人关心照顾,体验到了曾经渴望的感情,并且因此变得越来越贪心。

    但是智告诉神宫寺奏,这个世界结束后一切就都会消失,太过沉溺便会上瘾,进而在失去后产生戒断反应,令自己更为痛苦……

    这样就够了,不能再靠近了。

    在老师家接回惠后,他们一起回到了家中,禅院甚尔亲自做了晚饭,惠拉着神宫寺奏笑得格外满足。

    吃饭时,禅院甚尔看着两人,默默在心中想着,要让奏尽早放弃使用术式,他们一起度过这样的每一天,每一年……

    在吃完饭之后,神宫寺奏决定把一些管咒术局的关键信息记下来,不仅是作为给五条悟的教学材料,还是为了防止以后随机到影响记忆的病症。

    到了平时该入睡的时间,他还在桌前书写。

    禅院甚尔进来时就看到少年挺直脊背坐在书桌前的画面,无奈地吐出一口气,抬脚走过去。

    “殿下,差不多该睡觉了,剩下的明天再继续吧。”他压低声音说道。

    神宫寺奏写得十分投入,仿佛没发现他的靠近,禅院甚尔见状也不说什么,蹲下来趴在桌面,就这样抬起眼睛看着少年。

    黑发少年已经洗过澡了,面容在灯光下呈现暖玉般的莹润色泽,睫毛如鸦羽般低垂,脖颈修长,交叠的浴袍领口下,可见精致的锁骨和一小片胸膛。

    “奏……”他极小声地唤了一声。

    然而神宫寺奏注意到他并不是因为这声呼唤,而是视野中突然多出的一个身影,随即停下笔看去。

    “甚尔,什么事?”

    禅院甚尔重复了之前的那句话,让他早点休息。

    神宫寺奏却想说自己再写一点就会去睡,刚要开口就被突然起身的禅院甚尔吻上了嘴角。

    这个吻停留了数秒,神宫寺奏缓缓眨了下眼睛,在对方退开后就已经被拿走了手中的笔。

    禅院甚尔把笔帽盖上,放在桌面上,又俯身把少年从椅子上抱起来,走到床边将人放下。

    他给神宫寺奏盖上了被子后,又低头在对方额头啄吻了一口,低声道:“睡吧,殿下。”

    神宫寺奏手指捏着被角,觉得自己应该对禅院甚尔这个行为感到不满,但却莫名说不出狠话。

    “甚尔,我没有那么脆弱。”

    这样的照顾太过了。

    “我知道,”禅院甚尔伸手梳着少年的额发,“但我希望殿下每天都能休息好,平安,健康……”

    神宫寺奏往被子里缩了缩,挡住自己的下半张脸,明净的红眸微微闪烁。

    在禅院甚尔那双温柔得足以将人溺死其中的绿眸的注视下翻过身,声音闷闷地传来,“我睡了。”

    【禅院甚尔好感度+2】

    【当前好感度:82】

    “殿下晚安。”禅院甚尔似乎低笑了一声。

    他将灯关上,放轻脚步走出房间,轻轻关上了房门。

    屋内顿时安静下来,唯有神宫寺奏的心一点也不平静,智与贪婪再度展开了激烈对撞。

    他蜷缩在薄被中,又将身体转向了另一边,呼吸闷在被子里,用力攥紧了被子,随后又缓缓松开。

    一夜无梦。

    ……

    隔天上午,五条悟果然光顾了神宫寺奏的办公室。

    神宫寺奏处了部分工作后才抽出时间教他,五条悟的身子几乎贴上了他,胳膊绕过他的肩,将他半搂在自己怀中,但面上依然是一副专注神色,时不时点点头回应。

    他讲完一种,便挑起一边眉毛转头问他明白了没有。

    结果五条悟凑过来就啵了他一口,才弯起唇角点头回应。

    神宫寺奏莫名地看了他一眼,想说懂了就懂了,动不动就亲他干什么?

    “……专心点。”不要随便啵嘴。

    “我一直都很专心啊,只是想要点奖励而已。”五条悟所当然道。

    神宫寺奏觉得这个奖励没什么必要,他可以用其他方式满足五条悟。

    五条悟看着少年偏过头,便在他耳边说道:“奏,你害羞了?”

    “没有,不过你还是换一个奖励比较好,其他的我可以满足你。”

    “那就换成每学会一个,奏就亲我一下。”五条悟搂着他,下巴搁在对方的肩膀,语调上扬。

    神宫寺奏拧眉看他,像是在说你脑袋里装的都是什么?

    五条悟却反问:“不是奏说会满足我吗?难道要反悔?”

    “我指的不是这种事。”神宫寺奏觉得对方已经陷入了名为恋爱脑的怪圈之中。

    “只是亲一口而已,要是奏实在办不到的话也没关系。”五条悟将唇贴近少年的耳垂,温热的气息扑洒在上面,“我下次会尝试更深入的方法……”

    “…………”神宫寺奏被灼热的气息弄得头皮发麻,倏地扭头看向五条悟,耳尖爬上了薄红。

    这是威胁吧?绝对是威胁……

    回想起之前被五条悟按着亲的羞耻事件,他的睫毛不由颤了下,嘴角抿起将唇抿成直线。

    “只能亲一口……”

    他最终做出了让步。

    看着黑发少年侧过头面色微红的样子,五条悟顿时扬起深的笑容,抱住他将脑袋埋进对方满是冷香的肩颈之中。

    在做出妥协之后,每讲完一块内容,神宫寺奏都会停顿片刻,转过头就对上已经仰起脸做好准备的少年。

    他吸了一口气,抬手捏着对方的下巴,俯身慢慢靠近,在少年唇畔落下一个蜻蜓点水般的吻。

    然后就继续端坐起来,进行下一部分的讲述。

    五条悟意犹未尽般舔了舔嘴角,目光随即从少年身上移到桌面的纸张上。

    【五条悟好感度+2】

    【当前好感度:93】

    上午花了些时间教五条悟,下午对方就因为有任务不得不离开,临走前还向他讨要了一个离别吻。

    神宫寺奏在少年走后终于能静下心了,埋头继续处剩下的工作。

    过了一个多小时,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敲响。

    神宫寺抬起头让人进来,待门打开后,却发现来人是夏油杰。

    夏油杰被他安排在禅院甚尔那里学习,只要以实战为主,必要时甚尔也会教他一些神宫寺奏教过的内容。

    “夏油,你怎么来了?是遇到什么问题了吗?”神宫寺奏觉得像夏油杰这样的人来找他,一定是学习上遇到了问题。

    而且眉眼低垂,看上去很苦恼的样子。

    “嗯……是有一点。”夏油杰走到他身侧,向少年倾身,狭长眼眸渐渐染上温和神色。

    神宫寺奏的身子几乎被他投下的阴影遮挡,抬头看向他,疑惑道:“是什么问题?”

    为什么用这种眼神看着他?

    夏油杰忽然伸出手臂将少年揽进了自己的怀抱,大手抚在对方的后背上,像是在感受着什么。

    神宫寺奏的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夏油?”

    这是怎么了?

    数秒后,夏油杰才松开他,对他勾起嘴角,带有东方古典韵味的俊美面容更为鲜活,“没事,现在已经解决了。”

    “?”神宫寺奏眼中依旧茫然。

    “看到奏一切都好,我就放心了。”丸子头少年笑意温柔地看着他。

    “所以你就是为了来看我?”神宫寺奏有些意外,心里也升起莫名不安分的情绪。

    夏油杰点头,“没错,我是为了你来的。”

    又是这样……为了他什么的……

    神宫寺奏无言地眨着眼,随即移开视线,“没有必要,我不会有什么事。”

    “有必要……”夏油杰伸手捧住少年的脸庞,让对方面向自己,目光郑重,“奏是这世上最独一无二的存在,我不好好看着的话,弄丢了就再也找不到了。”

    神宫寺奏抬眼看着他郑重其事的表情,不论是言语还是神情,都在告诉他是对方最重视的珍宝。

    他顿时耳朵发烫,眼神躲闪地移开,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对方* 。

    “夏油……你好肉麻……”黑发少年嘴上这么说着,却轻颤着眼睫,白皙面容浮上瑰丽薄红。

    夏油杰闻言轻笑一声,低头在少年额头落下温柔的啄吻。

    【夏油杰好感度+2】

    【当前好感度:88】

    神宫寺奏红着脸送走了夏油杰,又在下班时间迎来了禅院甚尔的温柔攻势……

    神宫寺奏心中呐喊:你们是商量好的吧!

    第72章 神弃之子 我知道了!

    连续几天, 神宫寺奏几乎每天都要面对“性情大变”的五条悟等人,原本平静的心次次都被撩拨得久久不能平息。

    他深知陷入其中的致命危险,又不禁想在智与沉沦的边缘行走试探, 如同在极限运动中寻求刺激, 而他则是在仅剩的两三年时间里短暂体会, 一旦到了时间就会果断抽身。

    至少,他目前是这么想的。

    卟啉症的负面效果持续了15天后, 系统又无缝给他随机赋予了一个无痛症。

    这个病症对随意外出没有影响,在这之后的一个周末, 神宫寺奏和高专的同学聚了一次。

    当天, 神宫寺奏与许久未见的家入硝子在街上一打照面, 就被对方狠狠按在怀里揉搓。

    “奏你这个小坏蛋!知不知道我想惨你了!”家入硝子把少年的黑发揉得蓬松凌乱, 抱够了才将人松开, 眼眶不由泛红湿润, “不过你没事就好,这段时间很辛苦吧?”

    “我不是一个人, 所以还好。”神宫寺奏慢半拍才抬手头发,手指上多处绑着绷带,都是因为无痛症导致的意外损伤。

    五条悟怕少年又不小心把自己弄伤,就把他的手捉住, 自己给他了头发。

    四个少年一同在料店吃了顿饭, 神宫寺奏吃饭时很安静,一般都是听其他人说话, 只有在个别时候会回两句。

    五条悟时不时提醒神宫寺奏小心咀嚼, 不要咬到自己,甚至还让对方张开嘴给自己看看,而夏油杰在对面笑得温和, 家入硝子感觉他们仿佛回到了一年前的时候,但和过去又有些不一样。

    好像他们还是那样,而奏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身份上成为了咒术局目前最有实权的总监,性格也显得强势很多,身上还多出奇奇怪怪的病症。

    奏要一直好好的啊,家入硝子在心里祈愿。

    在吃饱喝足后,神宫寺奏又被他们拉着去商业街逛了一圈,直到傍晚才和家入硝子告别,在五条悟和夏油杰的陪同下回到了家里。

    经过前段时间的事,少年们就经常光顾他的住宅,大概是一起商谈过,三个男人在遇见后没有之前那么针锋相对了,禅院甚尔更是在两个少年到来后准备了他们的晚饭。

    因为来的次数多了,惠对五条悟和夏油杰二人更为熟悉,加上他时常会看到这两个大哥哥在各种方面照顾神宫寺奏,态度稍微缓和了些。

    神宫寺奏之前的症状消失,继而出现了新的无痛症状,五条悟等人判断这个术式的代价除了支付寿命,还带有持续一定时间的不明症状。

    现在出现的症状对生活造成的困扰还算小的,但以后会出现什么症状就不得而知了,所以必须要尽早让神宫寺奏“退休”,以免更糟糕的情况发生。

    然而在神宫寺奏看来,仅仅是一个无痛症,这三人就各种小心翼翼,把他当做什么易碎品一般轻拿轻放,能让他不动手就直接代劳,能抱着就绝不让自己走,就差把饭嚼烂了喂给他,连可能伤到口腔的风险都避免。

    这几天下来,神宫寺奏感觉自己被娇养得四肢都快要退化了。

    对此,他曾向每个人提出意见,但都被他们含糊地敷衍过去了,然后该怎样还是怎样。

    神宫寺奏只希望无痛症结束之后,能随机到一个不影响自主行动,最好让这些男人没有由照顾自己的症状。

    就在无痛症持续的第15天的最后时刻的倒计时里,神宫寺奏依旧坐在办公室里工作,五条悟坐在沙发上完成他布置的任务。

    经过将近一个月的管,咒术局上下基本安定下来,极少有人在明面上提出神宫寺奏当选总监的争议点。

    争议点之一,神宫寺奏是家仆出生,身份低微,普遍不被观念腐朽的咒术界尊重认可。

    之二,则是他使用过去的术式留下的污点,邪门不祥的代价,还有一条人命。

    但神宫寺奏的回应很简单,只要他们能走正规流程把他赶下去,这总监之位他会拱手相让,若是办不到,比自己看不起的人都不如,还是趁早离开咒术局比较好。

    这种目中无人、大言不惭的言论又一次在咒术局会议上传播开来,跳出来指摘他的人越来越少,但在背地里又送了他不少恨意值。

    当恨意值满70的时候,系统再度发出了警示。

    【检测到恨意值达到70,请宿主尽快清除恨意值!否则负面病症效果的持续时间将翻倍!】

    神宫寺奏听过一次后就觉得烦了,直接把系统静音,等停下来很久后才想起来解除静音。

    系统:QAQ

    当无痛症的倒计时结束,系统又跳出提醒。

    【当前赋予的负面病症:下肢瘫痪】

    【持续时间:30天】

    “……”神宫寺奏在看到提示的一瞬间,就感觉自己的下半身突然变得无力,捏着文件的手动作一僵。

    神宫寺奏心情不太美好地揣测着:这么巧……半身不遂,而且时长加倍,确定不是你故意报复被我静音?

    系统表示自己很无辜:这个世界就是存在这么多巧合,和我的怨念无关!

    行吧,这下直接丧失基本行动能力了。

    神宫寺奏无法想象今天之后的一个月会是怎样的生活,鉴于已经达到了通关条件,他恨不能原地自杀脱离这个世界。

    当然这是不可能的,他还要把事情都安排好……

    和之前一样,他将自己手边的工作都处好,完成了任务的五条悟就走过来接受指导。

    他讲完一部分内容,五条悟就凑过来要奖励。

    这次他失去了对下半身的掌控力,行动间有了几分不适应与僵硬的感觉,稍一俯下身就险些失去平衡,但还是直接磕上了五条悟的唇角。

    神宫寺奏难得感受到了疼痛,并且接受良好,倒是五条悟稍稍睁大了眼睛,吃痛过后探出舌尖,在他抿紧的唇缝上划过,留下湿热痕迹。

    而且刚才貌似吃糖了,气息中带着一股甜味。

    神宫寺奏将手撑在五条悟肩上才能维持平衡,用了些力气直起上半身,对自己被舔了一口的事有几些接受无能。

    “悟,不许伸舌头。”奖励里面不包括这一项。

    五条悟舔着嘴唇,好看的薄唇被舔得水光润泽,“是奏先‘咬’我的,差点破了呢。”

    他的目光落在少年的嘴唇上,寻找着磕碰后留下深红印记。

    神宫寺奏出声纠正:“我可没有咬你,只是判断失误……”

    五条悟闻言便上下查看了一番,估摸着又过去了15天,或许是新的症状影响了对方。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这次又是什么问题?”

    神宫寺奏垂眸看着桌面,心中叹息,语气淡淡道:“我的下肢不能动了。”

    “唔……”五条悟第一反应是摸着下巴沉吟,然后伸手在他的大腿上按捏了起来,“会有感觉吗?”

    大手在腿上不轻不重捏了两下,这里本来就鲜少被触碰,突然传来麻痒的感觉令神宫寺奏心头一跳,当即想要躲开却根本动不了,只能抿着嘴任由对方抚摸。

    “可以了……”他连忙按住了五条悟的手,指尖有些发颤,“我有感觉。”

    五条悟抬眸,瞥见他微红的耳尖后后知后觉地眨了下眼,“哦好的……”

    虽然又出现了新的症状,但急也没有用,五条悟只想着早点接手神宫寺奏的工作,有了这个前提对方才可能解除术式。

    于是他很快又进入了学习状态,在神宫寺奏讲完以后主动贴的更近,这样一来对方只需要稍微低一下头就可以吻到他。

    神宫寺奏教完五条悟之后,就开始联系部下准备个轮椅送过来,如果允许的话,他还是想要靠自己。

    被簇拥着照顾确实很容易让人沉溺,但这次是直接不能动下半身了,就连解决生问题都成了困难的事,他可不希望被别人照顾这方面的问题。

    他会羞耻得直接离开这个世界的!

    大概一个小时不到,就有部下送来轮椅,就放在神宫寺奏椅子边上。

    即使五条悟想说坐轮椅不如他抱着方便,但考虑到少年的倔脾气,也就让他去了,如果真遇上什么问题再及时出手就行。

    他这天是做完祓除任务过来的,下午也没什么事,索性留在神宫寺奏的办公室学习。

    神宫寺奏看他安静地坐在沙发上,也就没有赶人,办公室里几乎只有二人翻动纸张和书写的声响。

    不知过了多久,神宫寺奏不得不从文件中抬起头,手捏了捏眉心。

    他因为想着自己可以独自解决,所以就没有克制自己喝水的频率,现在到了该解决这一问题的时候了。

    思及此,他伸出一只手将轮椅拉进一些,撑在扶手上,另一只手则撑着身下的椅子,全靠两臂的力量将自己挪到了轮椅上。

    第一次这么做,还算顺利,也不怎么废力。

    他觉得自己也可以解决接下来的问题。

    五条悟被他挪动到轮椅的动静吸引了注意,放下文件走过去问道:“奏,你要去哪?我推你过去吧。”

    少年忽然变成这副行动不便的模样,五条悟极不习惯,心中也止不住心疼。

    奏在这个年纪本该健健康康、无忧无虑才对……

    “不用,”神宫寺奏用手操控轮椅向前移动了一段距离,所指向的地点已经很明确,“这种事我可以自己解决。”

    五条悟见他往卫生间靠近,张了张嘴,声音卡壳了一瞬,“你,你要是实在不方便,我也是可以帮忙的……”

    神宫寺奏虽然听力不佳,但还是捕捉了这句话,扭头睨了五条悟一眼,随后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五条悟看着被果断关上的门,被自己的想法搞得面色泛红,心道他这才不是变.态,只是出于关心而已。

    虽然他还挺想试试的……

    然而过了五分钟左右,神宫寺奏才从里面出来,身上衣物和之前一样整齐,只是手掌和指腹都因为长时间用力而泛着红,呼吸有些乱,看得出来为了维持得体形象,他一个人在里面做了多大的努力。

    五条悟看他一次来回就累成这样,上前把他推到办公椅旁边,又俯身将其抱到椅子上。

    为了能方便对方发力,神宫寺奏抬起胳膊搭在对方的肩膀上,二人呼吸几乎交缠在一起,等坐稳后才收回。

    “只是这样就没力气了,以后还是我在边上扶着你吧。”五条悟叹了口气,抬手在少年发顶揉了揉,“只要度过这15天就好了。”

    “……”神宫寺奏闻言掀起眼皮看他,没有焦距的红眸中写着坚决,“不行。”

    而且不是15天,是30天……

    五条悟随即无所谓地笑了一声,手下移捏住他的脸颊,“这有什么的?我又不会看你,况且你有的我也有。”

    “…………”神宫寺奏把他的手拍开,不太自然地移开目光,睫毛快速眨动着,显然并不能接受这个说法。

    五条悟看他还是没有动摇,也不再多说,坐回沙发让对方继续工作。

    经过刚才那一遭,神宫寺奏开始减少喝水的次数。

    说实话在下半身不听使唤的情况下独自解决确实很累,他的两个胳膊都累酸了,再来一两次估计连拿笔都吃力。

    下午,夏油杰照例过来看他,在看到边上的轮椅时便明白过来这次是什么症状。

    “奏,我们会照顾好你的,你也可以多依赖一下我们。”夏油杰抚摸着少年的头发,眉眼染上柔和神色,眼底却浮现晦涩的暗芒,“看到你这样,我们都很担心,所以不要总是一个人忍耐……好吗?”

    神宫寺奏再次被擅长说这种话的夏油杰弄得心绪不宁,竟然生出稍微依靠一下也没什么关系的想法。

    “……”在沙发上目睹了这一切的五条悟不禁在心中咂舌。

    不愧是黑狐狸,三言两语就把奏说得出现松动,他当初的直觉果然都是真的。

    最近他们对奏展开的温柔攻势也出自夏油杰,由此可见对方在这方面的娴熟能力和对奏的了解。

    可恶……杰什么时候这么了解奏的!

    一见到夏油杰的形势良好,五条悟就心里不平衡了,想要暗戳戳刷点存在感,就被敏锐的夏油杰抬眼制止。

    ——你别说话,这时候让奏自己决定。

    五条悟不情不愿地缩回去,翘起二郎腿,手托下巴鼓着一边腮帮子,视线透过鼻梁上的墨镜直直盯着黑发少年。

    直到最后,神宫寺奏都没有给出明确表示,他还是过不了心里那关。

    然而即便如此,他还是要面对不可抗力的情况。

    夏油杰在和他说过话之后,就坐在沙发休息,偶尔会和五条悟小声讨论遇到的问题。

    就在这个两个人都在场的时刻,神宫寺奏心里越不想发生什么,那事就偏偏发生了。

    他觉得自己必须要戒掉喝水了……

    这回,酸软的胳膊在用力时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比之前要困难不少。

    两个少年看他动作这么艰难,一前一后走过来帮忙。

    五条悟在后面握着推手,夏油杰按揉着他酸软无力的手臂,抬眸问他要去做什么。

    “……”神宫寺奏看向卫生间的位置,试图让两个人别再围着自己,“把我推进去就可以了。”

    夏油杰站起身,随即知晓了少年的需求,却对少年现在的体力状况心生担忧。

    五条悟把神宫寺奏推进卫生间,却并没有离开,身后的夏油杰也反手把门关上。

    听到房门关上的声响,还有夏油杰走过来的脚步声,坐在轮椅上的神宫寺奏放在腿上的手不由攥紧。

    “你们都出去。”他的声线清冽,带着几分冷意。

    “你都没什么力气了,要是不小心摔倒了我们还要进来捞你。”五条悟从后面勾着他的腋下将其抱起,贴在少年耳后说道,“你也不想那样的状况发生吧?”

    “……”神宫寺奏双腿无法支撑,只能这样挂在他身上,上身与之紧贴,闻言抿起嘴睫毛微颤。

    夏油杰把轮椅放在边上,走上前从侧面扶住神宫寺奏,微微俯下身让对方一条胳膊揽在他肩上,五条悟也因此挪动到另一侧,半搂着少年,一手作势要帮他解开。

    神宫寺奏见状立刻用手按住,呼吸有些不稳,浑身都写着抗拒。

    “没事,我们不会看。”夏油杰在他耳边轻声诱哄,安抚一般地用鼻尖和面颊蹭着,“没什么的,不要怕……”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些磁性,像是有股魔力似的,神宫寺奏听了后稍稍平定下来。

    五条悟在他稍微放松下来之后,只是辅助少年完成他一只手不能做到的事,随后就收回手,移开视线让神宫寺奏不要太紧张。

    神宫寺奏的动作有些缓慢,面颊也随之染上薄红,每一步都需要极大的克制力。

    “……”神宫寺奏从没有经历过这么诡异的事,一张白皙的面容很快就红透了,红霞从脖颈一路蔓延至耳根,迷蒙的红眸中也浸润着水光。

    在两个少年的帮助下解决了这个问题,神宫寺奏羞红着脸好衣物,顿时进入了精力耗尽后才会有的贤者时间。

    被推去清洗好双手,又被推回了办公桌前,直到坐在椅子上,他都没有说过一句话,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好想死……

    五条悟不觉得这有什么,没想到神宫寺奏反应会这么大,竟然直接陷入了低迷状态,看来还需要点时间适应。

    他俯身将唇贴在少年的脸颊上,很快就退开,说道:“这是给奏的奖励。”

    神宫寺奏无语,表示他不需要这样的奖励,又不是小孩子。

    “奏。”夏油杰在另一侧唤了他一声。

    神宫寺奏闻声转过头,还未反应过来,脸上就传来一触即分的柔软触感,随后就被揉了揉脑袋,夏油杰温和的声音再次响起。

    “抱歉,让你为难了。”

    “……”神宫寺奏没有回应,偏头躲开了,面上薄红未消。

    他听到夏油杰的话,其实并不觉得是自己为难,而是为难了他们两个人。

    是他们在照顾自己,也是他们要在这种事上费心。

    他本来是想着能自己解决就不麻烦别人,奈何他现在的身体情况着实拉垮,到头来还是事与愿违了。

    这种事有一次,就会有第二次,在这30天里是躲不掉的。

    神宫寺奏捏着水笔,慢慢也就想开了,反正五条悟和夏油杰没觉得有什么,那他也干脆看开一点。

    反正这辈子很快的。

    两个少年一直都在留意神宫寺奏的神情,见他眉心渐渐放松,也基本确认对方已经从刚才的心境脱离了出来,于是开始互相用眼神对话。

    五条悟稍稍挑眉,对夏油杰撇了下嘴。

    ——你骗小孩挺有一套的啊,杰。

    夏油杰但笑不语,一双狭长的紫眸依旧温和。

    对于他这个把心思藏得很深的反应,五条悟不由察觉到了更为紧迫的危机感。

    但是在奏的问题还未解决之前,他深知自己不能因此偏离了重点去针对夏油杰,只在心中暗暗记下,待日后再清算。

    对于渐渐恢复过来的少年,他心里突然冒出了一个自认为绝妙的好主意……

    下班时间一到,禅院甚尔就准时过来接神宫寺奏。

    他一进门,就看到白发少年推着坐在轮椅上的少年满屋子撒欢地跑,幼稚得像个小学生。

    “芜~有没有飙车的感觉?”五条悟灵活又平稳地把控着轮椅的方向,声音轻快道。

    “…………”神宫寺奏面无表情地扶着扶手。

    禅院甚尔见状稍愣,随后得知少年身上的病症变成了下肢瘫痪,神色稍沉,随后直接把少年抱起来,轮椅则交给五条悟二人拿着。

    神宫寺奏觉得自己准备的轮椅都成摆设了,这些人总是会选择抱着他,仿佛对此乐此不疲。

    等走下了不便于轮椅同行的阶梯,一直到路边等车的时候,神宫寺奏还没有被对方放下来,这时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甚尔,有轮椅,你不用一直抱着我。”

    禅院甚尔垂眸看着他,俊秀的面容扯起淡淡笑意,“没事,抱着殿下,我高兴。”

    “……”神宫寺奏心中困惑这些人怎么就这么执着于此,他真的就那么重要吗?

    明明……他注定只是一个过客而已……

    因为他们还要去接惠,五条悟和夏油杰二人在神宫寺奏坐上车后就挥手道别,并承诺明天还会来看他,站在路边目送着轿车离开。

    神宫寺奏一想到明天之后的每一天,就莫名不自在起来。

    接到惠一起回到家,男孩看到被禅院甚尔抱起少年的举动才意识到异样,面容不禁染上担忧。

    在神宫寺奏被安置在沙发上后,惠皱起眉仰着头问道:“小爸爸,你的身体是不是又不舒服了?”

    “没有不舒服,只是暂时腿不能动了。”神宫寺奏不能见男孩难过的表情,抬手摸了摸对方的脑袋,“过一段时间就好了。”

    “嗯……”惠的神色依旧没有舒缓下来,他对神宫寺奏近期的情况都看在眼里,自然知道对方是在安慰自己,其实还会有各种问题出现,但就是找不到解决的办法。

    他想要小爸爸身体一直健康,不要太劳累,却不知道该怎么做。

    神宫寺奏留意到男孩的低落情绪,也不知说些什么才能让对方心情好起来,心中有些无奈。

    若是他以这样的状态在所有人身边逗留太久,也只是会让他们越来越失落吧。

    所以倒不如在一切完成后就尽早离开……

    想到这里,他不由蹙起眉心,思绪飘到了自己离开后的未来。

    他们……会为他的离开伤心吗?

    他仿佛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上一个任务也是想都没想就选择了脱离,对他离开后剩下的人的反应一概不知。

    而这个世界也恰好上一个世界的延续,他之前还遇到了麻仓叶王和羂索,二人的反应虽不尽相同,但可以确定的是,他们确实惦念了他许久。

    那么现在的这几人,应该也是暂时不会把他忘了的吧?

    不知之后的世界会是怎样的,如果也是延续的话,会不会再次遇见他们呢?

    对此,神宫寺奏隐隐产生了前所未有的期盼。

    他竟然在盼望着和他们重逢……

    思及此,神宫寺奏才清晰地意识到了自己身上的一些改变,他从一个厌恶俗世恨不能早日离开的心态,潜移默化地变成了现在这种会心生不舍与期盼的状态。

    但貌似也仅仅停留在这个世界的几人身上了,他放不下的,唯有这几个人罢了。

    今天吃晚饭时的气氛有些低沉,不仅是惠,想了很多的神宫寺奏也是如此。

    吃好饭,因为他腿脚不方便,惠担心他太累,就没有让他陪自己太长时间,主动开口让他早点去休息。

    对于惠的体贴,神宫寺奏心中一暖,揉揉对方的头发就被禅院甚尔抱着离开了房间。

    禅院甚尔照顾着他清洗身体,在双腿无力的情况下,神宫寺奏自己能做的事就少了很多,基本都要对方代劳。

    在经历过白天被五条悟和夏油杰两面夹击之下的事情后,神宫寺奏对自己现在的废物身体需要这种程度的照料的接受度也高了很多。

    其实他想过操纵一个傀儡给自己洗澡,但时机已晚,他身上的衣服早就被禅院甚尔三下五除二剥光,只能一手扶着对方结实粗壮的手臂保持平衡,自己默默用另一只手清洗。

    终于洗完了身子,他就被对方裹进了浴袍里,抱着坐在了床上。

    禅院甚尔随后用干毛巾擦拭着他的湿发,擦干后又用手指梳了几下。

    接着,那双绿眸便落在了他毫无反应的腿上。

    “殿下的腿会有一段时间不能动,在这期间也不能一直这样放任不管,最好还是适当按摩促进血液循环。”禅院甚尔说着,手便抚上了神宫寺奏的大腿。

    少年的双腿笔直修长,刚洗过澡,关节处还透着莹润细腻的淡粉。

    他的大腿上没什么赘肉,禅院甚尔浅麦色的大手就能握住大半,大腿内侧的软肉被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按压得凹陷,泛着白腻的色泽。

    神宫寺奏的腿虽然动不了,但感觉还是存在的,被他粗糙宽厚的掌心这样按压摩挲,一阵麻意便蹿了上来,令他稍稍感到不适应。

    “我自己可以按。”他说道。

    禅院甚尔将另一只手也放在他腿上,找到有助于促进血液循环的穴位后开始揉按起来,“这种事不用殿下亲自来,请放心,我对一些穴位还是有点了解的。”

    神宫寺奏感觉到被他按着的穴位附近开始泛酸发热,酸胀过后又带来几分轻松的舒适感,但因为双腿瘫痪无法挪动,只能屏住呼吸忍耐这种奇异的感觉。

    除了酸涩感,最让他难以忍耐的还是男人长时间使用咒具武器而变得粗粝的掌心,在皮肤上摩挲过的酥麻令人头皮发麻,仿佛自己瘫痪的不止这两条腿,他的上半身也变得无力起来,每一次呼吸都随着按摩微微发颤。

    在禅院甚尔按摩完腿后,带着茧子的大手便转移到了少年的双脚,开始在脚背和脚心的穴位处按摩起来。

    还好他没有太用力,力度适中,也不会太难受。

    他只是慢慢攥紧了撑在身体两侧的手,五指抓着身下的被单,将其抓出微乱的褶皱。

    待两条腿都按摩好,他以为终于结束了的时候,禅院甚尔却抱着他翻过身来趴在了床上。

    “殿下再忍忍,腿后面也是要按摩的。”禅院甚尔把他的浴袍下摆好,大手随即按在了衣摆下的白皙的腿上。

    这个姿势让神宫寺奏的呼吸有些不顺畅,偏过头不去看对方的动作,反而会使对方的每一次按压都显得猝不及防。

    他放在脑袋两侧的手渐渐收紧,呼吸几乎闷在柔软的枕头里,只觉得胸口越来越热,酸胀感并不强烈,却次次都能引起舒适的感觉,腰也逐渐软软地塌下去,头脑开始变得昏沉,眼睫沉重。

    在禅院甚尔的视角,少年身形纤细修长,每一处曲线都被勾勒到极致,葱白的指尖攥紧,窄腰微微陷下去,被浴袍包裹住的浑圆弧度,绯色从脖颈漫上耳尖。

    他默默吞下一口唾液,试图缓解莫名干渴的咽喉,然而这样却只会更为难以抑制。

    在默念了数遍少年此时的年龄之后,他才面不改色地将按摩进行到了最后。

    把少年的身体翻过来以后,却见对方原本凌厉的凤眸染上了困倦般的水光,眼尾都挑上薄红。

    他心下一动,再也按捺不住在少年唇畔落下啄吻。

    这个吻也只是点到为止,他很快就退开来,把浑身发软的少年安置好,盖上薄被,便轻轻抚摸对方触感细腻的面颊。

    “殿下,晚安……”

    神宫寺奏阖上眼,在心里松了口气,虽然甚尔做得挺好的……

    与此同时,禅院甚尔也舒了口气,心道还好忍住了。

    新病症出现的第一天就这么度过了,之后的日子也如神宫寺奏所想,在不得不适应被紧密照顾的羞耻之中度过,内心的接受程度也随之拓宽。

    随着夏油杰几乎每天都在他耳边诉说着他的重要性,还有五条悟的亲近和禅院甚尔细致入微的照顾,他逐渐对自己在他们心中的地位有了更明晰的认知。

    即使他极其厌恶自己的某些方面,这些人也能对他产生好感,也就说明他身上值得被喜欢的地方更多一些,然而他自己厌恶的地方,反而可能会得到他们的喜爱。

    神宫寺奏在这他们的关怀下,开始觉得其实被喜爱的感觉也还不错,或许不会长久,但仅仅是这段时光的话,他已经感到十分满足了。

    同时,他在心里向独自待在冰冷的墓地里的信介说了声对不起,再等等,他并没有忘记。

    神宫寺奏在双腿失去行动力的期间里,坐着轮椅主导了几次会议,咒术局的人都觉得他一定是顽疾缠身,没有多久可以活了,心中对他有意见的人都暗自盼望着他陨落退位的那天。

    压力再次来到了禅院甚尔这边,一旦神宫寺奏离开,禅院甚尔就会是这些人群起攻之的靶子。

    不过五条悟也慢慢开始学着处神宫寺奏手边的工作,夏油杰也在咒术局一众新人中崭露头角,一个是家世深厚的家族之主,一个是极有才干的特级咒术师,并且二人与当今咒术局总监都有关联,意识到这点的人都能猜到日后的局面。

    无非是这二人中其中一个继承总监的位置,代替对方继续维持新建立的秩序。

    时间很快就过了半月有余,神宫寺奏身上的病症并没有变化,众人这才发现不对劲。

    持续时间延长了……这是否意味着情况越来越不容乐观了呢?

    五条悟意识到之后学习更加专注,也开始频繁地从神宫寺奏手上接受任务,只想尽早成长为对方眼中能独自坐上这个位置的存在。

    夏油杰对此也一边继续自己的软磨硬泡,一边去各个部门观摩学习,成为咒术局最有领导气质的新人。

    这时候,禅院甚尔则接受了禅院家主的邀请,决定带神宫寺奏和惠去禅院一起吃顿饭,多少能增进些感情。

    轿车停在禅院宅邸门口后,禅院甚尔把无法行走的少年抱了下来,又在对方的要求下把人放在了轮椅上。

    禅院甚尔知道,奏是有些偶像包袱在的,在外人面前尤甚。

    他推着轮椅进入了禅院宅邸,惠紧随在神宫寺奏身侧,对于这个陌生的古朴建筑并不感到多么好奇,一双明亮的绿眸大多时间都关注着神宫寺奏的情况。

    “惠,这也是你的家。”神宫寺奏对男孩说道,心里却想着惠日后把禅院纳入手中,家主的身份不会有人轻视他。

    惠随意地打量几眼,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因为在他的心里,只有小爸爸在的地方才算是家。

    他们被家仆带到了设置了家宴的院落中,里面已经有人在等,除了禅院直毘人,还有两个双胞胎女孩* 和一个低眉垂眸的女人。

    禅院家的族人应该还有更多,只不过都被神宫寺奏送进深室反省改造去了,所以这次家宴才会如此冷清。

    在禅院甚尔推着少年来到房间门口时,就随意地和禅院直毘人打了声招呼,在众人的目光下把神宫寺奏从轮椅上抱了下来,一路走到家主对面的空位上才盘腿坐下。

    神宫寺奏也顺势靠在他身旁,没法挪动的双腿被他小心翼翼地摆放好,一切都处得体后,少年抿着不太自然地笑容和禅院直毘人说道:

    “让您见笑了,禅院家主。”

    “总监大人可不能这么说,身体有恙还来参加家宴,是我的荣幸才对。”禅院直毘人也不多问他身体为何在半年里变成了这样,三言两语就将气氛热起来,向他介绍自己身边的族人。

    禅院真希在桌下握着真依的手,看着这个容貌昳丽的年轻人不由微微一怔,总觉得她曾经见到过这个人。

    当神宫寺奏漫不经心地将视线移向她的时候,禅院真希的心陡然一跳,仿佛意识到了什么。

    这个人……和那天来家里抓人时见到的那个好像……

    这时,和她握着手的真依也动了动手指,和她视线交汇,互相确认了心中的猜想。

    家宴很快开始,众人同时开动起来,禅院直毘人的目光在几乎依偎在一起的两个人身上游移,在听到惠叫年轻人小爸爸的时候,两眼不禁亮了亮。

    原来如此……原来是这样么……

    禅院直毘人一直将自己的发现藏在心里,直到吃完饭,女人带着两个双胞胎女孩离开,房间里只剩他、禅院甚尔、神宫寺奏和惠四人的时候,才突然一巴掌拍在大腿上,中气十足的声音瞬间爆发出来:

    “甚尔,我知道了!你日后是要和总监大人过日子的吧!我觉得很不错!”

    神宫寺奏闻言露出迷惑表情,惠被这个一惊一乍的小老头吓了一跳。

    唯有禅院甚尔勾起嘴角,笑得不明所以。

    第73章 神弃之子 你也感受到了吧?

    禅院甚尔曾经也因为一个人想过收心, 却在即将到达圆满的那一刻失去了对方,在那之后,他一度回归了之前的状态。

    不过神宫寺奏的出现使这一切再度发生了转变, 年纪轻轻就有这般作为, 性格也不错, 主要禅院甚尔看上去十分在意对方,惠也很喜欢这个年轻人。

    禅院直毘人原本以为他们只是单纯地在一起生活, 没想到还可以发展出这样的关系。

    一旦接受了这个新发现,他看向神宫寺奏和禅院甚尔的目光就更为热切了。

    然而神宫寺奏对他所说的“过日子”尚且存在疑问, 他暂且解为和禅院甚尔一起生活, 只是对方可能是觉得他会一直和甚尔他们生活下去, 对此他平静地抬眸, 既不否认也不回应。

    禅院甚尔放在身后的手按在少年的后腰, 向发现了新鲜事物的禅院直毘人投以心照不宣的眼神。

    接收到这个眼神后, 禅院直毘人笑得胡子都在颤,“好好好, 这我就放心了。”

    要是禅院甚尔真的能把少年留在身边,就意味着他选择了更加安定的生活,这也是直毘人乐意看到的。

    一旁的惠虽然还不太明白他为什么这么高兴,但转头看到身边的少年, 嘴角就随之上扬。

    等小爸爸身体好起来, 他们就可以一起去更多更远的地方,体验到不同的快乐。

    几人又寒暄了几句, 只言片语提起还在深室的几人, 禅院直毘人态度依旧和之前一样,既然有错,就需要依照规矩来付出代价。

    离开禅院宅邸后, 神宫寺奏才对甚尔说道:“禅院明明崇尚术式,却频出天与咒缚,还真是让人唏嘘。”

    他自己就碰到了三个,平安时代的那个,眼前的甚尔,还有双胞胎姐妹里的真希,虽然还不是很纯粹。

    “啊,这可能就是上天对禅院家的眷顾吧。”禅院甚尔浑不在意地调侃。

    “甚尔,你们是来改变禅院的。”神宫寺奏没有顺着他话中的意思出言嘲弄,脑袋靠在椅背上,无法准确聚焦的红眸瞥向边上的人,“我始终这么认为。”

    禅院甚尔看着少年眼尾上挑的红眸,不由回想起过去对方曾说过的话,如今也始终如一,只是做的最多的,明明是神宫寺奏自己。

    但在这样的人眼里,他仿佛成了独特的存在,禅院甚尔喜欢对方这样看着自己,他恍若能占据对方全部视线与心神。

    【禅院甚尔好感度+2】

    【当前好感度:84】

    “改变禅院的,分明是殿下啊。”他能做的只有按对方说的去做而已。

    神宫寺奏闻言并没有再说什么,他总不能直说自己没有几年可以活了,反正在他离开后,不止是禅院,咒术界的各个家族都需要禅院甚尔继续监督管。

    回到家,一切都和往常一样,禅院甚尔把神宫寺奏照顾得无可挑剔,惠则是想让他的腿早点好起来,主动学着甚尔给他按腿。

    小孩的手小小的,也没有多大力气,但也学得像模像样。

    神宫寺奏没让他捏太久,毕竟他的腿并不是常规情况,基本不需要花心思在这上面。

    和他对自己身体的不在意恰恰相反,禅院甚尔等人却格外看重他的情况,不让他伏案太久,更不让他累着。

    时间正值高专假期,手边的文件每天都会被五条悟拿去大半,说是能和他一样处得很好。

    不出半个月时间,他这个总监倒成了一个闲职,活生生在这帮人的合伙下提前进入了半赋闲状态。

    这段时间里,他的头发长出来一些,原本的银色在发顶显露出来一段,以免日后变成一半黑色一半银色的诡异模样,他直接把黑发染回了银色。

    在他已经对被这些人贴身照顾感到习惯之后,为时30天的残疾病症彻底失效,又一个全新的负面病症作用在了他身上。

    【负面症状:科塔尔综合征】

    【持续时间:30天】

    科塔尔综合征,也可叫做行尸走肉综合征,主要为虚无和否定的妄想。

    只是精神疾病,对行动不会造成影响,神宫寺奏终于能掌控自己的双腿了。

    不过当新的病症生效后,他的精神状态也发生了变化,虽然之前恨意值过半时就已经降低了不少,但现在却向着更消极更极端的地方发展。

    他感觉自己只是一具冰冷空洞的躯壳,所有内脏都无端消失,如同活死人一般存在于世。

    于是他开始对这样的情况感到困惑、迷茫、怀疑,为什么应该已经死了的他还能行动?这个世界的一切都是真实存在还是虚假幻想?

    他甚至觉得自己的内脏其实已经腐烂,这样的念头令他忽然感到一阵反胃,抬手捂着嘴,手指不禁颤抖着用力绷紧。

    办公室里,五条悟和夏油杰恰好都在,忽然察觉到神宫寺奏那里的异常,连忙扭头看去。

    只见银发少年摇晃着撑起身子从椅子上站起来,一手捂着嘴,低头皱紧眉心面露嫌恶,压抑的干呕声闷在掌心里,脚步磕绊不稳地向卫生间走去。

    “奏,你怎么了?”意识到双腿瘫痪的效果已经结束,这是又出现了一个效果不明的新症状,两个少年露出担心神色,快步走到身形微晃的少年身边。

    神宫寺奏对他们伸来的手视若无睹,思绪还沉浸在自己虚妄的幻想之中,打开卫生间的门便撑在洗手台前。

    他感到恶心想吐,却什么都吐不出来,双手在触感冰冷的洗手台按得指节泛白,镜子中的面容惨白,消瘦的脊背向下躬起,随着呼吸颤抖痉挛,仿佛要将自己腐烂的五脏六腑都吐出来。

    五条悟不忍心看他这么难受,走到少年身边在那单薄的脊背上轻轻拍抚。

    夏油杰在一旁扶着少年的手臂,目光晦涩地看着对方因压抑而泛红的眼眶,想要说些什么安慰,在病因不明的情况下却都显得苍白无力。

    神宫寺奏没有任由自己被这种强烈的负面情绪裹挟,强行让自己接受了内脏腐烂的事实,打开水龙头捧起清水清洗脸庞。

    少年的额发和纤长睫毛不可避免地被水浸湿,清洗了几次后抬起头,水珠顺着面颊滑落,最后缀在下巴底部。

    “奏,你感觉怎么样?”五条悟把他额前有些凌乱的湿发拨开,用自己干燥温热的手擦去他脸上的水痕。

    神宫寺奏知道自己处于什么状态,但当他感受到五条悟温热的抚摸时,莫名产生了排斥心。

    他是冰冷的尸体,对方是正常的活人,这么做不会觉得恶心吗?

    这么想着,神宫寺奏后退一步躲开五条悟的手,低下头将手按在自己的腹部,依然觉得里面什么都没有。

    “我的内脏好像都腐坏消失了……”神宫寺奏把自己的感受告诉了他们。

    五条悟第一反应这是一种心层面的病症,如果只是有这种幻想的话,或许对少年的危害并不是很大。

    “没有,你的身体很完整,没有腐坏更没有缺失,只是生病了而已。”夏油杰握住少年放在腹部的手,想让对方原来的想法减淡些。

    神宫寺奏压下再次冒出的他和二人不一样的念头,低声对自己说道:“对……我只是生病了。”

    他在二人的陪同下走回办公桌前,只要忽略掉自己是活死人的想法,重新进入工作状态还是并不困难。

    当精神专注于自身以外的事上时,神宫寺奏感觉要好受很多。

    在这期间,两个少年在手机上查询了神宫寺奏现在情况所对应的病症,了解过后不由露出忧虑神色。

    若是对方在这种消极负面的精神影响下度过一个月,到时候怕是会被折腾得不成样子,然而他们也不清楚这种因为代价而赋予的病症是否可以通过医疗手段减轻,虽然可能性不大,但还是应该试试……

    在禅院甚尔过来接神宫寺奏回家时,少年完成工作后一直神情恹恹的,夏油杰和五条悟随即向他描述了对方现在的状况,这让禅院甚尔的面色再度沉凝下来。

    他为了让少年减少控制的傀儡数量,在咒术局进行了一次清,部分傀儡干员被调离,安排忠心于他的人填补,神宫寺奏也主动放弃了这些棋子。

    现在看来他做得还不够,不只是他,五条悟和夏油杰都急切地想要顶替了少年的工作,让对方再无使用术式的机会。

    他们打算先让禅院甚尔带少年回去观察情况,实在不行就尝试药物治疗,看看能不能缓解症状,若是不行,这一个月只能靠对方自己撑过来了。

    神宫寺奏这次可以自己走,可能是一个月没有走过路,也可能是科塔尔综合征带来的心影响,他的脚步稍显僵硬,每一步都像是从泥沼中抬起深陷其中的脚一般,身形挺直却显得不甚自然。

    就像个……活死人……

    禅院甚尔挥散这个让人不适的想法,坐上车后像之前一样向少年汇报近日的工作,一切都在向着他们期盼的未来发展,少年很快就可以将重担卸下了。

    “嗯……”精神状态不佳的神宫寺奏给予了较为平淡的回应,他突然很想去樱花墓园看信介。

    他们现在也算是“同类”了吧,从目前进度来看,应该过不了多久就能安心离开了。

    到了那时候,他想要安睡在信介旁边……

    接到惠一同坐车回家后,惠发现神宫寺奏的腿已经好了,高兴地弯起了眉眼。

    神宫寺奏面对男孩的时候,即使再没有精力笑出来,也控制着脸上的肌肉勾起嘴角,专注地听对方讲述今天的收获。

    惠对于银发少年有些不太自然的微笑并没觉得太奇怪,他以为对方只是工作太累了,讲完自己的事之后,就软下声音让少年注意身体。

    神宫寺奏回应了一声,想要抬手摸一下惠的头发,却迟疑了一瞬,最后还是僵硬地放在身侧没有动作。

    他觉得自己浑身都散发着死气,不可以随便摸男孩,对方正是蓬勃成长的时候,可不能被他影响了。

    没有等到少年的摸摸,惠就主动握住了对方的手,稚嫩的面容神色却格外认真,“等小爸爸身体彻底好了,我们再一起出去玩吧?”

    神宫寺奏被男孩柔软的小手握着,属于活人的温度从手上传来,他的指尖犹如被这温度烫到一般颤动着蜷起。

    出去玩吗?

    是啊,他想要多陪陪惠的,不可以食言啊……

    “好,过几天就带惠出去玩。”他现在其实已经算好了,也不确定下一个会是什么,不如就趁现在陪惠玩。

    惠说不用那么急,主要是少年的身体要彻底好起来。

    神宫寺奏点点头:“我现在已经好了,不要紧。”

    惠对他的话将信将疑,却不知说什么劝对方,刚要开口就听到禅院甚尔把晚饭端到桌上的声响。

    该吃饭了,惠牵着神宫寺奏的手从客厅走过去,相继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等禅院甚尔也坐下后便拿起筷子准备开动。

    然而当两人都拿起筷子时,神宫寺奏的手仍没有动作,沉寂的目光落在桌上氤氲着热气的食物上,眉心微拧,像是在思考着什么问题。

    “殿下,你在想什么?没有胃口吗?”禅院甚尔隐隐感到不对,出声询问。

    神宫寺奏想说他都没有内脏了,吃东西不是直接掉进腹腔里吗?而且死人是不需要吃东西的。

    惠在一旁投来关切的目光。

    “没事……”神宫寺奏压下这个想法,告诉自己还活着,只是生病了,不要再被影响了。

    他拿起筷子,低声道:“我开动了。”

    禅院甚尔见状稍稍松了口气,只要神宫寺奏主动吃东西那就没事,就怕对方不肯吃,不然这一个月时间不知道该怎么熬过去。

    神宫寺奏艰难地吃完,腹部传来的饱腹感让他有种自己的腹腔都被食物填满的异样感,在这之后多次冒出想要剖开肚子清干净的想法。

    智与系统附加的精神影响互相拉扯对撞,令他在陪惠的时候有些心不在焉。

    惠看他虽然嘴角向上勾着,眼底却漫上些许晦暗情绪,心知他现在状态不佳,于是对少年说道:“小爸爸先去休息吧,惠今天也要早点睡。”

    “嗯。”神宫寺奏应了一声,从惠的房间离开,独自对抗着反复侵扰心绪的负面想法。

    他对自己是活人的认知虽然存在,却在病症影响下变得模糊。

    回想起自己曾经作为再生祝福者求死不得的经历,他感觉自己仿佛回到了那段时间,成了一具半死不活的躯体。

    但是现在又有一点不同,他只是精神上的活死人,这具身体受伤了也不会再生。

    意识到这一点后,神宫寺奏忽然像是抓到了什么重要信息一般站起来,在房间里找出一把剪刀。

    如果他会感到疼痛,会受伤,会流血,不就是和正常人一样了吗?

    他过去也是这样做的,只有这样他才能强烈地感受到自己的存在与他人的相同之处。

    想到这里,神宫寺奏的嘴角抑制不住上扬,觉得这个方法肯定可以帮他维持智。

    他又翻找出酒精棉,在剪刀的刀刃上反复擦拭过后,便拿着剪刀走进浴室,一心想着实践这个方法而没有将门完全合上。

    站在洗手台前伸出左手,把剪刀打开,使用带有刀刃的一边抵在掌心,触感微凉。

    他没有犹豫,拿着剪刀的手用力按下,刀刃便刺破了掌心并向外侧划动,伴随着疼痛流出鲜红血液。

    猩红液体顺着倾斜角度和掌心纹路滴落在水池中,在白瓷表面绽开一朵朵鲜红花蕊。

    神宫寺奏眼睫低垂看着这一幕,呼吸像是因为兴奋而轻颤,捏着剪刀如同发现新玩具的小孩。

    在疼痛渐渐变得麻木过后,他还想继续,刚抬起右手就听到门外的声响。

    是禅院甚尔,对方总是会先敲门再开门进来。

    神宫寺奏听到敲门声时的第一反应就是打开水龙头,把染血的剪刀和手一同在流水下冲洗。

    血液很快就被水流冲散冲淡,凉水的冲击刺激下,横穿掌心的破口传来细密的疼痛。

    这时,禅院甚尔已经打开了房间的门,看到边上的浴室门开着,而少年在洗手池清洗着双手,也就没多想什么,抬脚走了过去。

    “殿下……”虽然血腥味已经被冲淡,但五感极其敏锐的天与咒缚还是捕捉到了一丝腥甜,绿眸顿时一凝。

    他迅速推开浴室门,一眼就看到少年手里的剪刀,和带着破口的左手,霎时心头一跳,连忙把水龙头关上,一手握住少年细瘦的左手腕。

    “奏,你为什么要伤害自己?”禅院甚尔面色陡然一沉,没等少年回应,就夺过他手里的剪刀,拉着人走出浴室。

    按着少年的肩让人坐在床边,他转身把剪刀放进抽屉,又找到一卷绷带,回身走向少年。

    神宫寺奏看着神色凝重的禅院甚尔在自己面前蹲下,以不容抗拒的力道捏住他的左手腕,将绷带在掌心破口处缠绕了几圈,随后用牙齿撕扯开绷带,打结固定好。

    整个过程男人都没有说话,眼底仿佛正酝酿着即将来临的狂风骤雨。

    掌心缠好了绷带,神宫寺奏想要将手抽回来,结果依然被对方捏着,下一秒就对上那双眸色沉淀的绿眸。

    不知道为什么,神宫寺奏看到这个眼神就想要握紧左手,将掌心的伤口藏起来。

    “现在可以说了吗?”禅院甚尔握着少年左手的手向下移,指腹轻轻划过纱布质感的绷带,穿插.进少年的指缝间,“为什么要弄伤自己?”

    “……”神宫寺奏左手指尖一颤,被对方的手指交握住,无法向内合拢。

    他不觉得自己这么做有什么,索性告诉了对方。

    “因为这样我能够体验到和活人一样的感觉。”

    “所以就选择了伤害自己吗?”禅院甚尔闻言眉心稍拧,随后又舒展开,刻有疤痕的嘴角轻轻牵起,“奏是觉得只有疼痛可以让你和活人一样吗?”

    “这是最直接的办法……”神宫寺奏不解地看着男人的笑容,也不在意对方直呼自己名字还是唤他殿下。

    难道甚尔有不一样的办法吗?

    “不对,这是最笨的办法。”禅院甚尔站起身,同时向少年倾身,伸手将人按倒下去。

    他一手与对方的左手交握,一手撑在少年脑袋边上,俯身与对方鼻尖相触,嗅着少年身上的淡淡冷香。

    神宫寺奏感受到他的鼻息,心中升起几分异样,失焦的双眸望着眼前的人,“甚尔?”

    禅院甚尔在他开口后便低下了头,含住那两片没来得及闭合的柔软,在少年还未反应过来时撬开牙关闯了进去。

    他的动作太过突然,神宫寺奏感受到几欲将他吞吃入腹的侵略性后才恍然回神,声音完全被堵住。

    这个较为深入的吻并没有持续很久,禅院甚尔会很快就放开他,将他的左手拉起来按在上方,另一只手转而移向他的下巴。

    手指抹去少年下唇沾染的水光,随后屈起指节从下颌慢慢滑下,在少年微凸的喉结附近摩挲。

    神宫寺奏并不习惯喉结这种地方被人这般抚摸,不由吞咽口水,便听到男人低低的笑声。

    “你笑什么?”他的眉心稍稍拧起。

    “奏,就让我来告诉你最直接有效的方法吧……”

    禅院甚尔的手并没有停留在他的脖颈处,继续向下,一直来到少年随着呼吸起伏的胸腹处。

    “……”神宫寺奏被他的手指划过的地方都泛起了痒意,听到这句话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等等,不会是他想的那样吧?

    于是禅院甚尔用实际行动向他证明了这个猜测。

    他完全被这个体格高大的男人一手掌控,左手被压在头顶,只能用右手推拒着对方的大手,或是按在那片肌肉健硕的胸膛试图推开。

    但他的大脑很快就被不断翻涌的感觉侵占,再也没有智或是负面情绪可言,颤抖的右手无力地攥着对方的衣服,呼吸越发急促,控制不住溢出压抑的声音。

    这并不是很漫长的体验,他只觉得意识恍惚了一瞬,浑身都失去了气力,缓缓眨动着被濡湿的眼睫看向面前的人,目光微闪地从对方用纸巾擦拭的那只手上移开。

    禅院甚尔也一直在看着他,慢条斯地清着手指,嘴角含笑,声音低哑道:“只有活着的人才会有这种快.感,你也感受到了吧?殿下……”

    缓过来的神宫寺奏闻言将唇抿成直线,不知如何反驳。

    “以后你若是再有动摇,我都可以帮你重新回顾这种体验。”禅院甚尔把少年的左手拿起,低头在渗出血迹的绷带上落下啄吻,“一旦发现你又伤害自己,我要做的可就不会只有这种程度了。”

    神宫寺奏呼吸一顿:“……”

    第74章 神弃之子 烟花

    因为禅院甚尔的话, 神宫寺奏只能暂时放弃用疼痛提醒自己还活着的方法,但他对于以原始欲望唤醒人类意志的行为存在疑问。

    但他的大脑剩下的智不足以支撑他去思考其中的逻辑原,一边认为自己只是病了, 一边又坚信自己的内脏都消失了, 整个人十分矛盾。

    当晚, 或许是禅院甚尔的原因,有些疲惫的他很快就进入睡梦。

    翌日早上, 因为左手的伤口还未愈合,禅院甚尔给他换了一次绷带, 为了不让他的伤口碰水, 在洗漱时也在边上帮忙。

    就连穿衣服系纽扣都会搭一把手, 神宫寺奏的左手几乎没有动过。

    和惠一起吃饭的时候, 不免被对方注意到手上的绷带, 男孩立刻露出担心的神色, 小声问他怎么受伤了。

    神宫寺奏没有说是自己划伤的,只是给予了模棱两可的回答, 让他不要担心。

    惠虽然表面点头,目光还是会频频看向他的左手,然后才想起时常照顾少年的禅院甚尔,扭头看向对方, 眼神像是在询问, 又像是在责怪他为什么会让小爸爸受伤。

    禅院甚尔瞥了男孩一眼,丢了一片面包过去让他管好自己。

    年纪不大, 脾气到不小。

    把神宫寺奏送到办公室后, 禅院甚尔又重复了一遍,还说如果有需求了可以联系他,再忙他都会过来满足他。

    神宫寺奏听得满头问号, 用古怪的眼神看着面带笑容的男人,声音淡淡,“我没有这方面的需求……”

    “那我希望殿下最好一直如此,不要再被影响。”禅院甚尔伸手把他蜷起手指的左手轻轻打开,白色的绷带上又浸染上了一点血迹,“又崩开了。”

    看到男人眸色沉凝下来,神宫寺奏撇开眼,想要将左手抽回来,但被对方捏着手腕,没抽动。

    “这点伤而已,无所谓。”他不解为什么对方反应这么大。

    “殿下可能不觉得疼,但有人看到了,也会疼。”禅院甚尔如今也看出来神宫寺奏对自己身体的不在乎,甚至有些自毁倾向,之前给自己注射药剂时也一样,不惜伤害自己的健康,只为达到某种目的。

    要如何让对方明白并不仅仅有伤害自己这一种选择,还有其他办法可以达到目标,继而不再选择损害自身的方法,懂得爱惜自己,这是禅院甚尔接下来想要传达给对方的信息。

    因为这不会是一朝一夕形成的观念,也不是说一次就能让对方记住,所以他要不间断地日复一日地用行动告诉对方……

    神宫寺奏看着禅院甚尔的双眼,像是在问为什么。

    为什么他也会觉得疼?他处的人那么多,也会因此感同身受吗?

    禅院甚尔看出来少年面上的疑问,原本锐利的绿眸趋于柔和,瞳眸中映着少年的身影,“因为殿下对我来说很重要,就像殿下想要保护重要的人一样,我也希望保护殿下,不希望你受伤。”

    “……”神宫寺奏从他眼里看到了认真,没想到曾经浪的飞起的人也会有一天沉淀下来,对别人说出这种话。

    而听完对方的话,他更多的感受则是原来是这样,原来他们互相把彼此看得都很重要。

    这是他第一次有了如此清晰的认知。

    “所以殿下也不要吝啬,把自己也纳入应该被保护的名额中吧。”禅院甚尔看出少年眼里的动容,再接再厉道。

    神宫寺奏没有说话,左手被对方安置在腿上,发顶传来抚摸感,再看过去时就见男人对他说着什么转身离开。

    办公室的门关上,气氛安静下来,神宫寺奏一个人陷入思索。

    把自己纳入被保护的名额……么?

    他过去一直没有想过这件事,在扭曲的原生家庭中成长,仇视一切的他成了所有人厌恶的对象,张扬,高调,嚣张,只想着把所有人踩在脚下,自己付出怎样的代价都是自愿的、所当然的。

    用自己身上的事物换取想要的东西,难道有什么不对吗?

    更何况后来末日降临,他在经历背叛后获得了再生祝福,伤害自己更是成了不需要犹豫更不足以成为代价的事,倒不如说他渴望痛苦,在纯粹的痛苦中得到愉悦感。

    当然死不了也是十分痛苦的事,所以他最后才会选择休眠。

    现在他消除了再生祝福,终于可以接近自己曾经想要的死亡,却在这时候遇见了五条悟等人,被纯粹的正向情感包围,他承认自己喜欢这种感觉。

    原来被关心是这样的心情,原来他身上有那么多值得被人喜爱的地方,原来伤害自己的时候,珍视自己的人也会疼……

    他看着自己下意识攥紧而崩开伤口的左手,那抹血迹刺痛了他的双眸,仿佛在告诉他不要再让别人因此难受。

    没想到他有一天也要顾及别人的感受……

    那他就勉为其难接受吧。

    上午,五条悟再次光顾他的办公室,在一段时间的实际操作学习下,对管咒术局协调各方面工作有了客观的了解,已经算是半个总监代了。

    过不了多久,神宫寺奏事先准备的代文书就可以拿出来起作用了。

    五条悟很快就注意到他左手掌心的绷带,在他讲完之后才拿起他的左手,问他这是怎么回事。

    神宫寺奏有点好奇五条悟会出现什么反应,面容平静地开口:“我自己划开的。”

    “笨蛋,干嘛弄伤自己?”五条悟抬起那双苍蓝眼眸,眼神嗔怪地看着他。

    “之后不会了……”神宫寺奏眨着眼说道。

    五条悟听到他这句话,抿了下嘴停顿片刻,随后像是拿他没办法一样泄了口气,“这可是你说的,要是再难受的话,你不如咬我。”

    神宫寺奏不解,“咬你做什么?”

    他不会随便咬别人,毕竟洁癖那关就迈不过去。

    “就是当你想伤害自己的时候,让我来代替你承受这些痛苦,总好过伤害自己。”五条悟至今无法让神宫寺奏停止使用术式,本就为此苦恼不已,更不可能让对方因为代价赋予的疾病折磨自己。

    他想要体验少年所经历的痛苦,哪怕只有一点,也不希望对方的痛苦继续增加。

    “没必要。”神宫寺奏不会连这点影响都忍受不了,他昨天只是想尝试一下这个方法。

    虽然可行,但既然大家都那么担心的话,想想还是算了。

    这话一说出来,五条悟反而不乐意了,凑到少年面前,“有必要,无论奏对我做什么,我都会接受,我想体验奏的感受。”

    “如果你很痛苦的话,就对我发泄出来吧。”

    神宫寺奏心说谁才是笨蛋,移开视线把桌上一叠文件拿到五条悟面前,“与其这样,你不如多做点事。”

    “……”五条悟看了眼文件,又抬起眼眸,一脸较真地将唇靠近他的脸庞,“刚才的奖励还没给。”

    神宫寺奏按捺下心中的古怪感觉,在对方唇角轻啄一口,便转过头不再去看。

    得了香香的奖励的五条悟接过文件站起身,回到沙发上开始专注于工作。

    中午的时候,禅院甚尔过来看了一眼,顺便给银发少年替换了绷带。

    在五条悟在场的情况下,他捏着少年的手说道:“殿下一上午都没有联系过我呢,看来确实没有我帮你回顾的需求,不过也不用一直忍耐,我很乐意效劳。”

    神宫寺奏拧起秀挺的眉,看着再次不正经起来的男人,“你寂寞了?”

    是不是该给惠找个妈妈组成新家庭了,到时候无论甚尔怎么搞都无所谓。

    “哪里,只是惦念殿下,想着你会不会联系我。”禅院甚尔知* 道少年不会因为这种事找他,更不会主动找他解决,每次都是他半哄半骗才能占到点便宜。

    “那你不用想了,我劝你把心思放在工作上。”神宫寺奏收回左手,正色道。

    禅院甚尔只能出声答应,嘴角依旧勾起。

    啧,要说真不愧是殿下吗?这时候还想着工作……

    听到全部对话的五条悟看向禅院甚尔的眼神慢慢染上了敌意,想要当场和这个企图抢走奏的男人一决胜负,但还是对他们话中的内容的好奇更多。

    “你们在说什么?你帮奏回顾什么?”他觉得这背后一定藏着什么惊天大秘密。

    “没什么。”神宫寺奏没有一丝犹豫,声音冷淡地回道。

    五条悟分明不信,质问的目光移向禅院甚尔。

    “这是我和殿下之间的事,不方便告诉别人。”禅院甚尔眯起眼笑着说道。

    “……”五条悟顿时捏紧了拳头,伸出一只手指着对方,眼中含有怒意,“说,你是不是对奏做了什么?”

    禅院甚尔直起身,偏头一副有本事你就动手的模样。

    这时,五条悟的手机响了,是辅助监督打来的。

    他暴躁地接完电话,对禅院甚尔警告道:“你给我等着……”

    说完,就离开办公室做任务去了。

    神宫寺奏按了按额角,淡淡瞥向面带笑意的禅院甚尔,“你别再故意激怒他了,你们打起来,对谁都没有好处。”

    一个是督察部长,一个是未来总监,这两个的工作职责就是互相配合,有一定牵制作用,但更多的是要相互信任。

    禅院甚尔吐出一口气,最终点点头,“好啦,我知道了。”

    在他们想着情情爱爱如何留住奏的时候,对方想的却是以后的未来,格局完全不一样。

    但是如果允许的话,谁不希望两者兼得呢?

    禅院甚尔没多久就离开了,神宫寺奏继续伏案工作,让思绪停留在性的、机械的文件处上,以此降低病症对自己的影响。

    下午的时候,夏油杰还是过来了。

    一向心思深沉的夏油杰就比五条悟想的要多,得知神宫寺奏主动弄伤自己,就知道这是一种对病症的反抗,只是方法极端了些。

    他抬起手捧住少年的面庞,在对方额头、眼睫、脸颊、嘴角逐次落下轻吻,带着虔诚与珍重,含蓄又直接地表达着少年在他心中的重要性。

    被他这样亲的次数再多,神宫寺奏的耳尖还是不由漫上绯色,心都在微微发颤。

    “夏油?”他不太明白对方在知道这件事后这样亲他的原因。

    夏油杰垂眸看着银发少年,沉声道:“奏,你也有感觉的吧?”

    神宫寺奏仍有些茫然。

    “这里,”夏油杰的手移向他微红的耳尖,随后来到他不太平静的心口,“还有这里。”

    “你也为此心动吧?”

    “这就是活着的人才会有的感受……”

    神宫寺奏闻言眨了下眼,心道原来这就是活着吗?

    原本在潜意识已经腐坏消失的内脏,如今正怦然跳动,已经足以证明他还活着的事实。

    夏油杰都已经说到这个层面了,银发少年却兀自沉浸在思索之中,显然完全没有意识到他为什么会心跳加速。

    他觉得自己在奏心里还是很有分量的,胜算比五条悟他们只大不小,可就怕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奏就像是天生没有安装恋爱雷达一样,无论别人怎么表达亲近与喜爱都感受不到这份感情的真实模样。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告诉自己要有耐心,先陪奏度过这段时间再说。

    当神宫寺奏继续专注于工作后,他就坐在办公室的沙发上默默陪伴,有什么事都在手机上处。

    过了一会儿,做完任务的五条悟回来了,第一件事就是在神宫寺奏休息的时候逼问他是不是和禅院甚尔发生了什么。

    神宫寺奏依旧避重就轻,要把文件交给他处。

    五条悟接过了文件,但仍没有因此罢休,贴在对方耳边哑声说道:“他是怎么做的?是不是摸你了?”

    耳边扑来阵阵湿热气息,神宫寺奏偏过头躲闪,又被按着肩膀靠得更近。

    “你还要问到什么时候?”神宫寺奏露出不耐神色,不管对方怎么问,他都不会说出来。

    注意到五条悟的行为,夏油杰眉头一拧,出声提醒道:“悟,你别强迫奏。”

    “……”五条悟动作一滞,半晌后还是放开了银发少年,但还是因为心中的不愉快而胸口起伏,“杰,你要是知道禅院甚尔对奏做了什么,也会这么冷静吗?”

    夏油杰闻言面色微变,紫眸看向始终不语的银发少年,心中隐隐有了不好的猜测。

    “奏,跟我回去,不要再和那人住在一起了。”五条悟想要彻底断绝禅院甚尔独占奏的可能。

    神宫寺奏依旧是那个回应,他放不下惠。

    “但你总不能一直陪着那小孩……”话说到这里,五条悟的声音突然顿住,因为神宫寺奏正用那双失焦的红眸看他。

    那双眼睛里掩藏了太多情绪,像是无奈,又像是默认。

    无奈他确实不能停留太久,默认了这句话所指的事实。

    五条悟见状全然忘记了刚才自己冲动的原因,只剩下对少年的心疼,和想让对方一直留在身边的执拗。

    “我知道了……但你要防着些禅院甚尔,他要是还要对你做什么,你一定要拒绝,明白吗?”他俯下身对少年说道。

    “……”神宫寺奏垂下眼睫,心说他拒绝也没用啊,甚尔一只手就把他按得动弹不得,他也不可能因为这种事伤害对方。

    只是单纯处生现象的话,其实也没什么吧?

    刚想到这里,他的脸就被五条悟捏住,声音在耳边响起:“奏,你在听吗?”

    “嗯。”神宫寺奏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

    五条悟快要被他这种满不在意的态度搞得抓狂,恨不能24小时看守住对方,确保除他之外没有人对其动手动脚。

    夏油杰心里也难以平复,却也对奏没有办法,谁让他们都想独占对方,而身处混乱旋涡之中的少年对此完全不放在心上呢?

    这天以后,五条悟就经常带着夏油杰去禅院甚尔家蹭饭,美曰其名想要多陪陪奏,实则打着幌子挤压甚尔占据奏的空间。

    怎么能在这个时候让你占了先机?当然是要大家彼此监督互相警告了。

    神宫寺奏只觉得他们格外忙碌,不仅三点一线,还时刻警惕,感觉到时候代替他管咒术局后会很有成果。

    他果然没选错人,神宫寺奏在心里给自己了一个肯定。

    之后的周末,神宫寺奏按照约定带惠出去玩。

    时间正值盛夏,他就把这次出行的地点选在了海边。

    而在另一个时不时关注的虎杖悠仁那里,他让傀儡佐贺把两张海滨游玩券送给了虎杖爷孙,打算也让小虎杖好好玩两天。

    不过当虎杖接受这两张游玩券时,却先问了佐贺会不会一起去,仿佛很期待能和对方一同出行。

    神宫寺奏点了点头,觉得让傀儡跟随确保虎杖的安全也很有必要。

    得到准确的回应,虎杖悠仁立刻扬起欢快的笑容,对他说了声谢谢就接受了两张券。

    当天气温炎热,天空碧蓝,海水也如晴空一般湛蓝,浪花时不时涌向沙滩。

    黑发绿眸的男孩上身穿着防晒衣,下身穿着沙滩裤,头戴圆边遮阳帽,手里拿着小铲子和水桶,蹲在沙滩边挖贝壳。

    当他挖出一枚形状完整,颜色也丰富好看的贝壳后,就弯起眼眸送给身边的少年。

    穿着长袖防晒衣和中长短裤的少年接过看了两眼,对男孩回以微笑后便将贝壳收在手心里。

    他们身后,是三个穿着清凉但无所事事的年轻男人。

    五条悟吃下今天的第三根雪糕,将木棍随意地丢进垃圾桶,固定在头上的墨镜被他拿下来戴好,纯黑的镜片在炽烈阳光下折射出刺眼光亮。

    难得和奏来海边玩,结果对方只陪小孩玩,完全不他。

    他想和奏一起游泳!

    夏油杰也换上了短袖和沙滩裤,依旧扎着丸子头,两枚黑色耳扩缀着光点,目光平静地落在银发少年修长纤细的背影,仿佛怎么也看不够似的。

    银发少年全身露出最多的就是那两条笔直的长腿,关节泛着淡粉,脚踩拖鞋站在沙滩上,皮肤在阳光下像是在发光,银发也随着海风飘动折射着光辉,仅是一个背影就让人挪不开眼。

    禅院甚尔坐在沙滩椅上,一口一口喝着冰水,对于五条悟和夏油杰的强行加入表示既烦躁又无语,虽然奏大概率还是只和惠一起玩。

    等惠玩够了,奏才会有心思他们。

    然而惠就像是沉迷挖掘宝藏的淘金者,不断挖出贝壳、海螺,甚至还挖到了螃蟹,每次挖出东西都要向神宫寺奏展示一遍,每次都会得到少年含着肯定和纵容的微笑,于是便更加停不下来了。

    几个人陪惠挖了一下午的贝壳,临近晚饭时间才离开沙滩,在附近一家餐厅吃饭。

    因为是出来玩,禅院甚尔点了几瓶啤酒,还问奏要不要喝点。

    五条悟当即把奏护在身边,“不行,奏不能喝酒。”

    虽然之前在咒术局各种聚会见面时不得不喝酒,但说到底还是未成年,不许喝酒。

    夏油杰在菜单上看了眼,说道:“就喝橙汁吧,和小朋友一样。”

    他指的是同样喝橙汁的惠。

    神宫寺奏都行,对这些没什么特别喜好。

    几人一同吃好晚饭,就带着惠在海边散了会步,因为正值夏日祭典,晚上还会有夜市和烟花表演,他们就没有回宾馆,继续在外面逗留。

    身边行人几乎都是一起出行的家人和情侣,手挽手,肩抵着肩,显得亲密无间。

    然而在神宫寺奏一行人中,只有惠是和少年拉着手,其余人都想和少年挽着手一起走,却因为无法分出胜负,只能各自在暗中较量,谁的速度快,谁就会是那个和奏一起散步的赢家。

    正当三人僵持不下时,一个身穿红色和服、披散着及腰黑发的少年突然按住了神宫寺奏的肩膀。

    “找到您了,殿下。”那少年含笑说道。

    神宫寺奏扭头看去,借着傀儡的视野看到一张俊秀面容,声音是曾经听到过的,一看人物面板,果然是麻仓叶王。

    三年前对方碰巧认出他,但貌似有什么事选择了离开,现在看来应该已经完成了那件事,所以回来找他了。

    “嗯?这个小朋友是谁?是殿下的新家人吗?”麻仓叶王看上去变了很多,对上惠好奇的目光还会笑着回应,全无过去偏执的模样。

    神宫寺奏没有多问什么,回答道:“嗯,他叫惠。”

    “喂,你谁?”五条悟第一个走上去,想把这个突然出现的少年从神宫寺奏身边拉走。

    虽然五条悟不认识麻仓叶王,但对方却记得这张面孔,当时他就在高楼上看着白发少年等人把神宫寺奏带回去。

    麻仓叶王毫不吝啬地对五条悟露出善意的笑容,“啊,你好,我是殿下的学生,名为麻仓叶王。”

    “……”五条悟也明白伸手不打笑脸人,但就是看他和奏那么亲近心里不爽。

    不过听对方说是奏的学生,看来又是一个在平安时代和奏认识的人。

    他刚想说些什么,就看到麻仓叶王握住了神宫寺奏的手,说道:“殿下,今晚正好有烟花,一起去看吧。”

    神宫寺奏本来就打算带惠去看的,闻言也就随意应了一声,抬脚继续往前走。

    身后的五条悟凝视着二人握在一起的手,眉毛紧紧扭在一起,上前把麻仓叶王的手掰开,“走路就走路,还要人拉着你吗?”

    他牵不着,别人也不许牵!

    麻仓叶王眨了眨眼,随即看着五条悟醋意十足的表情笑了一声,“好吧。”

    看来这次也有很多人对殿下虎视眈眈呢,好不容易熬走了宿傩,结果又来了几个。

    真让人苦恼。

    之后,麻仓叶王只是走在银发少年身边,偶尔转头看向对方,嘴角始终噙着淡笑,仿佛能再看到对方就心满意足。

    另外三人对这个突然出现的人都保持观察态度,时刻警惕对方,以防对方像羂索那样危险的存在。

    他们来到祭典烟花最佳观景位置,这里已经有很多人等着看烟花,几乎是人头攒动。

    惠完全被人群遮挡住视线,神宫寺奏看了眼惠,又回头看向禅院甚尔,后者心领神会,上前把惠抱起来,一下子就让男孩得到了最佳的视野。

    神宫寺奏的注意力很快回到了眼前的夜空,那双略显无神的眼眸如同这夜幕般平静,丝毫不会被周遭喧嚣的人群影响。

    然而等到了烟花表演的时间,一簇簇绚丽的烟花升空绽放,光亮映照在他的面容,也点亮了那双沉寂眼眸。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定格,他听到惠的笑声随着烟花的绽放响起,自己身边不知何时聚集了所有人。

    五条悟没有看精心设计的烟花表演,苍蓝眼眸全是神宫寺奏被光照亮的面庞,这是他一生中见到的最美的光景。

    夏油杰在一旁,偏过头对他温和微笑,响彻耳畔的烟花炸开的声音都无法改变他眼中的平和宁静。

    禅院甚尔抱着惠,二人的目光相继看过来,惠很享受这场烟花表演,笑着让他一起看,甚尔那双绿眸映着闪烁的光亮,俊秀眉眼染上柔和。

    几人的视线不由凝聚在银发少年身上,看他姣好的面容映着光亮,看他随风扬起的银发,看他静静站在那里,把这抹如同月辉一般的身影深深刻入自己的灵魂。

    感受到他们的目光,神宫寺奏心中微动,缓缓看向被烟花照亮的夜空。

    烟花在空中绽开绚烂光华,又逐渐暗淡消散,直至彻底消失,随后又燃起新的一片。

    纵然光转瞬即逝,人们的视线总是为之停留,那是他们每每看到都心颤的美好。

    第75章 神弃之子 结局:只有我不在的未来……

    烟花表演结束后, 神宫寺奏等人随着散开的人群回到了宾馆。

    麻仓叶王在回去的路上就暂时与神宫寺奏告别,只留下一句“我一直都在殿下左右”身影便消失了。

    回去后,神宫寺奏早早就泡了个澡, 把今天大多数都是站着和走动留下的一身疲惫缓解, 很快就和惠一起入睡。

    第二天, 也是这次海滨旅游的最后一天,神宫寺奏被五条悟拉着在海水中踏浪行走。

    他们脱下了拖鞋拎在手里, 赤脚踩在松软的沙滩上,头顶阳光灼热耀眼, 脚下时不时拍上岸的海水冰凉舒适, 海水也只是漫过脚踝, 并不影响正常的步行。

    “奏, 怎么样?感觉很不错吧?”走在侧前方的五条悟笑着回过头, 他似乎也很享受冰凉的海水从脚上漫过的感觉。

    神宫寺奏的目光在他的笑脸上停顿半秒, 含混地应了一声。

    穿鞋在沙滩上走和不穿鞋确实不一样,虽然后者令神宫寺奏犹豫, 但结束后用清水好好清洗脚上的沙子就可以了。

    走了没多久,五条悟就拉着神宫寺奏加快了脚步,几乎要小跑起来。

    白发少年的短发被风吹得肆意飘动,迈动着欢快的脚步踢开海浪, 半空中溅起晶莹的水花。

    神宫寺奏不得不也加快步伐跟上去,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跑动过了,步调跟随着前面的人, 呼吸也随之加快, 想要停下来,却无法控制动作起来的身体。

    五条悟不满足于单纯地拉着他跑动,转过身面向他, 渐渐放慢速度继续向后退着,双手都执起他的手,全神贯注地看着神宫寺奏。

    他明明没说话,只是看着神宫寺奏露出笑容,神宫寺奏却总觉得他正念着自己的名字。

    忽然,五条悟倒退的步伐重心变得不稳,身子不由向后倒去。

    而被他拉着的银发少年也被他向后的力道拉了下去,扑倒在对方身上。

    五条悟及时护住了被自己波及的少年,背后很快就被海水浸湿,双手绕到身上少年的腰后,闷闷地发出笑声。

    神宫寺奏只有膝盖以下碰到了沙滩,双手在倒下后就按在了五条悟身上,掌心下少年起伏的胸膛,随着闷笑的振动传来有力的心跳声。

    “奏。”五条悟搂着他喊了一声。

    对于这种意义不明的呼唤,神宫寺奏只是平静地看着他,或是在心里回应。

    ——我在。

    五条悟坐了起来,依然将少年抱在怀里,脑袋埋在对方肩颈中又唤了一声。

    神宫寺奏总觉得他还有话要说,就静静地等他说下去,白色短发蹭在脖子上有些痒,他的意识也开始发散。

    这时,一只手穿过他的腋下把他拉了起来,五条悟将说未说的话也彻底止住。

    神宫寺奏回头,看到了夏油杰,扎着丸子头的少年笑意温和道:“海滩上这么多人,稍微收敛一点啊,悟。”

    五条悟不甘的声音响起:“我就不!”

    他鲤鱼打挺一般迅速站起,满脸都是对夏油杰不合时宜的出现的不满。

    “杰,你就是故意在这时候出来的吧?”竟然打断了他酝酿了半天的告白!

    夏油杰没有回话,看到神宫寺奏膝盖上沾到的沙砾,蹲下来帮他拍掉一些,又在五条悟直勾勾的视线下拉起奏的手。

    “走吧,差不多该回去了。”

    五条悟目光中的怨念更深了。

    离开沙滩时,夏油杰拿着水管帮银发少年冲洗脚上的沙子,五条悟在旁边扶着少年,看到夏油杰捏着对方的脚眉心紧皱。

    果然夏油杰是蓄谋已久,就等着这个时候和奏亲密接触了吧……

    少年的脚在阳光下呈现玉一般的光泽,一只手就能握住。

    神宫寺奏对别人触碰自己的脚还有些不习惯,脚趾蜷起又缓缓放松,知道对方是在照顾自己,所以尽力撇开了心中的不自然。

    在回家之前,他们买了些纪念特产才坐车离开。

    在虎杖悠仁那边,神宫寺奏也让傀儡佐贺给虎杖买了礼物,在单纯的海螺玩具内部设置了结界术,告诉虎杖如果遇到了解决不了的事,就吹响这个海螺,在这之前,要把小海螺贴身带着,千万不要弄丢。

    虎杖悠仁收到礼物,认真听完叮嘱,才点了点头,表示自己记住了。

    虎杖的爷爷看着男孩满心欢喜地把海螺佩戴在身上,目光不禁柔和些许,移到佐贺身上后稍稍一顿,并没有多说什么。

    周末的海滨旅游告一段落,神宫寺奏又无缝进入工作状态,五条悟和夏油杰依旧每天造访他的办公室,偶尔去禅院甚尔那里蹭饭,日子如平常一般度过。

    和他的气定神闲完全不同的是,五条悟等人越发焦急,隔三差五试探一遍自己什么时候可以代替他工作,想让他尽早停下使用这个消耗寿命的术式,不要再经历古怪害人的疾病。

    神宫寺奏给不出准确的答案,或许会很快,或许还需要一年半载,一切都取决于系统随机到的病症。

    或许是他们的急迫心态传达给了系统,在科塔尔综合征的第30天后,神宫寺奏身上的负面病症变成了睡美人症。

    刚开始还没什么感觉,只要不犯病就不会影响工作,但就在半个小时后,他就不受控制地合上双眼,趴在桌面上睡着了。

    神宫寺奏在工作时睡着的情况根本不存在,五条悟等人很快就意识到这可能是某种病症,把他抱到了沙发上检查了一番,确认只是睡着了才稍稍松口气。

    然而少年这一睡,就是三天。

    这三天里,所有的工作都由五条悟代替处,连会议都由他出面,之所以他能够顺利无阻地接替这个工作,是由于神宫寺奏在很早之前就拟好了代总监的文书,在得知自己随机到睡美人症后,就将文书拿了出来。

    在他沉睡期间,几个人一有空就会去轮流照顾,连惠都没有去托班老师家,留在神宫寺奏身边期盼着他早点醒来。

    惠从几人的口中得知神宫寺奏得的是睡美人症,只知道睡美人是被王子的吻唤醒的,而守在银发少年床边的三个男人里,到底哪个才是能唤醒对方的王子呢?

    听到男孩天生的发言,几人都发出笑声,面上不以为意,毕竟这与童话里的睡美人还是不一样的。

    但是当其他人都各自忙碌工作,独自守在少年身边时,都渴望自己的一个吻能将对方唤醒。

    银发少年呼吸清浅,长睫低垂,昳丽面容彻底沉静下来,真如童话中的美好存在一般,让人不禁想要看他生动鲜活的模样。

    五条悟心下一动,一手撑在少年脸侧向下倾身,苍蓝眼眸颤动着映出对方的睡颜,连呼吸都不由屏住,一面不忍打破宁静,一面又想让对方醒来。

    醒过来吧,我的小王子。

    一个纯粹的不带有暧昧意味的吻落在少年唇畔,两片柔软很快分开,五条悟希冀地注视着少年的脸庞,却久久不见对方醒来。

    现实并不是童话故事,他也吻不醒自己的小王子。

    五条悟脸上的情绪微微收敛,身子渐渐直起,一手握着少年微凉的手,继续在心中祈祷快点苏醒。

    一直观察着人间的现任通灵王很快就察觉到神宫寺奏的情况,在对方沉睡期间来到床边,垂眸看着陷入沉睡如同精致人偶般的少年,双眸中微光闪烁。

    在众人警惕的视线下,他握着少年的手,低下头与对方额头抵在一起,就这样进入了少年的睡梦意识中。

    麻仓叶王在纯黑的梦境中找到了浑然不知自己已经陷入沉眠的少年,他依然坐在办公桌前,面对堆积如山的文件,全心全意要将它们早点处完。

    “殿下……”麻仓叶王见此情形,一颗沉寂许久的心用力跳动起来,涨涩感漫上心头。

    过了这么久,他已不再是他,而您依然是原来的样子。

    背对着他的银发少年仿佛听到了这声呼唤,从文件中抬起头,慢慢转了过来。

    那一瞬间,麻仓叶王感觉自己回到了少年时期,他每天都期盼着可以再见到殿下,和殿下多说几句话。

    “是你啊,麻叶童子。”银发少年的声音如过去一般清冽好听,红眸漫不经心地瞥过来,身子靠在椅背上,“有什么事?”

    麻仓叶王听到对方喊出自己的原名,心头又是一跳,原来在对方眼中,自己始终是过去的模样吗?

    良久,他才小心翼翼地出声,嗓音低哑,生怕惊动了对方,“殿下,您睡着了,还记得吗?”

    神宫寺奏闻言沉默半晌,才回头看向已经空无一物的桌面,“是啊,我已经睡着了。”

    也就是说这里只是他的梦境,根本没有工作要处,他快服了自己了,怎么连做梦都是在工作……

    麻仓叶王继续向他靠近,模样也从这一世的外貌渐渐变为平安时代时的少年面孔,面庞俊雅白净,明澈的黑眸望着银发少年。

    因为殿下的病,不知何时会醒来,他无法唤醒对方,只能通过进入梦境与其交流。

    在只有他们二人的情况下,过去一直想问的都有了说出口的机会。

    “殿下的病不是巧合吧?过去也是如此,现在尤为严重。”而当初他偶然遇见殿下的时候,对方的双眼是看不到的。

    他觉得很有可能是羂索的原因。

    神宫寺奏无法向他解释自己被系统随机赋予的病症,只回答道:“因为我并不属于这里。”

    最后离开的时候,所有会影响他的恨意都会被切断,他又会以新的身份在下一个世界继续存在。

    这话在麻仓叶王耳中,就是在说他本不该降临,无论是平安时代被强行留在人类的身体里,还是如今被羂索用奇怪的仪式降生,他的归宿只有人世之外的九天。

    他的身体会日渐衰弱,直到死去,灵魂回归。

    麻仓叶王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答案,他满心期盼着一直陪在殿下身边,没想到对方就已经要离开了。

    太浓烈的美好总是不长久,他无法留住对方,哪怕已经成为了通灵王。

    或许到最后,他连殿下的灵魂都守不住……

    在这之后,他可能再也见不到这个让他心动的人了。

    神宫寺奏见他迟迟不说话,眼中的光也变得暗淡,也知道自己的话让对方心情低落下来,便不再继续这个话题,随口道:“你来梦里找我,不是想和我说话吗?”

    麻仓叶王立刻回神,少年的面容抿出淡笑,“我是有话想和殿下说。”

    “那便说来听听。”神宫寺奏意识微动,由他主导的梦境随即变换了场景,从纯黑的环境变成古朴建筑的室内,他与黑发少年面对面坐在榻榻米上。

    房间的布局完全是按过去他在凤栖之地的房间复制的,院落中阳光耀眼,房间里阴凉舒适。

    麻仓叶王见到熟悉的房间,环顾一圈,最终落在随意靠在凭几盘坐着的银发少年,眼眶泛着湿热。

    跨越千年,他终于如愿以偿,和他的殿下再次坐下来长谈。

    他把自己在殿下离开后所做的事都一一讲述,说自己的成功,谈自己的失败,最后说到自己这一世遇到的人,在通灵王大赛中的事,以及是如何放弃之前的念头,选择成为一个保护世界的通灵王的过程。

    而对面的银发少年只是平静地听着,不发表意见,也不对他曾经的恶行表达憎恶,纵然是他的离开导致叶王的偏执心,但过去的事已然过去,对方也将有个全新的开始。

    既如此,他觉得在自己这一次离开后,麻仓叶王对维持秩序也将起到作用,是一件好事。

    梦境里过了许久,但在现实中可能只有一两秒时间。

    待麻仓叶王和神宫寺奏谈完,只能不舍地从梦境脱离后,五条悟等人就看到与床上的人额头相碰的黑发少年缓缓直起身,没有开口,眼眶却漫上绯红。

    一直等待神宫寺奏醒来的众人见状,心跳不由错漏了一瞬,压下心中不好的预想,问道:“你是不是看到了什么?知道他什么时候会醒吗?”

    麻仓叶王摇摇头,一滴有感而发的泪水从眼角滑落,他笑着将其擦去,没有把殿下即将离去的消息告诉他们。

    “我确实见到殿下了,但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醒,不过随时都有可能。”

    “他在做什么?有没有难受?”五条悟眉心紧锁着,沉声问道。

    麻仓叶王如实告诉了他,“我刚见到殿下的时候,他还在处文件,好像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睡着了。”

    “殿下很平静,我看不出他有没有不舒服……”

    “……”五条悟等人都沉默了片刻,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

    身体都已经成这样了,还想着工作……

    好像不争分夺秒、利用仅剩的这点时间,就没有机会了一样……

    所幸的是,在少年沉睡的第三天,他就醒了过来。

    得知这一消息后,不光是五条悟等人,家入硝子也闻讯赶来看他。

    神宫寺奏坐在餐桌前吃着丰盛的料,所有人都围在他身边,时不时嘘寒问暖。

    然而当他吃饱以后,第一件事就是问代总监五条悟关于这三天的工作情况。

    五条悟条清晰地把情况讲述完,就想要拉着少年去外面走走。

    但是没过多久,神宫寺奏又开始犯困,在彻底睡死过去之前稍作叮嘱,随后便软倒下来。

    睡美人症发作规律不定,有时候神宫寺奏会很快醒过来,吃一点东西就又有了睡意,几乎所有时间都是在床上度过。

    不规律的睡眠与饮食让他的身体越发虚弱,禅院甚尔为了缓解他醒来后肌肉乏力,会在固定时间为少年按摩身体,一边期待对方醒来后多清醒一段时间,一边数着病症持续的天数。

    30天过后,神宫寺奏如期醒来,他对自己沉睡期间的事都没什么印象,只记得五条悟他们一直在照顾自己,工作的事也大概安排妥当。

    只不过这次的新病症又是对记忆的挑战。

    【阿尔茨海默症】

    年纪轻轻就得了老年人才会有的病症……

    不过总算不用长时间躺在床上了,他的脚刚踩在地面上,就感觉浑身都虚软无力,要不是禅院甚尔经常给他按摩,不然可能还要虚弱。

    在记忆消失之前,他把自己之前为防止记忆受影响记录下来的文件拿了出来,当五条悟出现在自己面前时,却突然不记得自己要找对方干什么了。

    五条悟看了眼他手里厚厚一沓文件,疑惑地抬眼。

    神宫寺奏也低头看了一眼,才想起来要做什么。

    “这些你收着,好好看一遍,以后我能做的事不多了。”

    五条悟刚想为他熬过去睡美人症而高兴,听了这话立刻拉下嘴角,心中* 忐忑,“怎么了吗?新的症状是什么?”

    神宫寺奏默了半晌,话中带着几分无语,“老年痴呆……”

    “……”五条悟的反应比他更为强烈,眼睛倏地睁大,按着他的肩说道,“既然我已经是代总监了,那你已经没有使用术式的必要了吧?”

    “现在就停止使用吧,好不好?”

    神宫寺奏在意的却是自己一点点忘记的过程中会不会发生什么,一直销声匿迹的羂索会不会趁他失去记忆做出什么事。

    他心念一动,感受到呼唤的麻仓叶王便现出身形。

    “殿下放心,我会时刻关注羂索的动向,若是有必要,我会替您除掉他。”麻仓叶王垂眸说道。

    神宫寺奏稍稍放下心来,抬眸看向一直等待自己回复的白发少年,“就快了,这一个月就当是最终检验,之后我不会再用了。”

    五条悟总算得到了准确的回应,捏着少年肩膀的手收紧后又放松下来,“好,我会让你满意的。”

    银发少年完全醒来的当天,家里再次聚满了探望他的人。

    而得知对方会慢慢忘记之后,大家面上又浮现了淡淡愁色。

    如果奏真的把他们都忘记了,他们还能像现在这样相处吗?

    惠很快就想到一个办法,拿出纸张和笔,在上面画上每个人的样子,写下对应的名字和关系,让神宫寺奏随身携带,如果真的忘记了某个人,只要看一眼就可以知道对方是谁了。

    神宫寺奏看着笔触稚嫩的儿童简笔画,不由勾唇笑起来,抬手在惠脑袋上摸了一把。

    他现在也基本不用去办公室了,而惠也迎来了入学,他便每天送惠去学校,下午的时候再把人接回家。

    因为事先安排过,惠和虎杖就读于同一所小学,还在同一班级。

    不出一周时间,两个男孩就互相产生了交集。

    那天,神宫寺奏拿出手机反复确认了自己没记错学校,在放学时间见到了背着书包出来的惠。

    惠身旁还有一个粉发男孩一同走着,正嬉笑着和惠说话。

    惠在外面不怎么笑,但是看到站在学校门口来接自己的银发少年后立刻绽开一抹笑来,快步走过去喊了对方一声。

    “小爸爸!”

    神宫寺奏牵起惠的手,弯眸看了他一眼,随后看向跟在后面走来的虎杖悠仁。

    “他是我的同学,叫虎杖。”惠没忘记向他介绍对方。

    “你好,虎杖。”神宫寺奏维持着淡淡笑意对男孩说道。

    虎杖悠仁也扬起笑容向他问好,晶亮的棕眸在他那双眼睛上停留半晌,总觉得好像在佐贺先生那里感受到过同样的目光。

    惠继续向虎杖介绍,“这是我的小爸爸。”

    “小爸爸?”虎杖悠仁奇怪地眨了眨眼,“我以为他是你哥呢?”

    所以小爸爸到底是不是爸爸?

    惠对他的疑问无从回答,他当初也只是为了生姜烧肉才开始叫小爸爸,现在也是觉得这样更亲近一些,才没改口。

    神宫寺奏在周围看了一眼,垂眸看向粉发男孩,“虎杖,你家人来接你吗?”

    虎杖悠仁晃晃脑袋,拍拍胸脯说道:“我住得很近,自己回去。”

    “这样啊,”神宫寺奏想要敲敲自己脑壳,把遗忘的东西敲回来,“但你说到底还是一个人,不如和我们一起坐车,把你送到家门口,反正不远。”

    虎杖悠仁没想到他会这么提议,想要婉拒,但被一旁的惠拉住手。

    “走吧。”惠说着,把男孩往自己这边扯过来。

    小爸爸会主动这么说,就说明对方也很喜欢虎杖悠仁,他可不会让虎杖拒绝这番好意让小爸爸失落。

    “谢谢……哥哥!”虎杖悠仁在如何称呼少年上停顿片刻,最终还是选择了最安全的叫法。

    神宫寺奏神色依旧平静,但一转过身就陷入了思考。

    他的车停哪了来着?车牌号是多少来着?

    惠见他脚步停滞,就主动走在前面,朝着他们的轿车走去。

    神宫寺奏对此颇为无奈,只能跟上小大人的脚步。

    司机把虎杖悠仁送到家后,他们互相道别,之后就改变方向开回家。

    在这之后的每一天,神宫寺奏的记忆一直在随着时间推移减退,逐渐忘记了自己将代总监交付给五条悟的事,甚至在办公室看到工作中的白发少年发出了疑问,直到对方出声解释才反应过来。

    “怪不得司机送我过来的时候表情不太对。”神宫寺奏坐在沙发上,脑袋靠在沙发背上。

    五条悟既有些忍俊不禁,又无奈,但还是打起精神展示自己身为代总监的成果。

    “我做得很不错吧?你也该快点收起术式了。”他趁着少年记忆缺失,想要让对方早点停止使用术式。

    神宫寺奏虽然记不起来之前和五条悟说的话了,但在了解过后说道:“等这个月过去吧。”

    果然不论他记得与否,仍然会把这段时间当做检验期,少一天都不行。

    五条悟没有办法,只能妥协。

    又过去了几天,众人最担心的情况还是出现了。

    神宫寺奏的记忆退回到认识他们以前了。

    而对于神宫寺奏自己来说,他的记忆还停留在自己刚脱离第一个任务世界后。

    早上一睁开眼,就是全新的环境,查看了系统信息后,才意识到任务已经临近尾声,他还处于负面病症的状态。

    这种感觉很新奇,比之前让神宫寺家主给自己清除记忆还要怪异。

    上一刻他刚准备好在新任务中获取恨意,下一刻却发现好感度已经超过通关条件,有些无所适从,还有点不知所措。

    他正坐在房间里发愣,禅院甚尔就开门进来查看情况。

    甚尔是第一个被忘记的人,所以面对这样的少年已经轻车熟路。

    “奏,吃饭了。”他走到少年身边,伸手就要拉起对方。

    神宫寺奏不习惯被“陌生人”触碰,抬手躲开了他的动作,随后才站起身。

    他花了些时间摸索这具身体的术式,视野被周边的傀儡补齐。

    禅院甚尔也没在意他的躲闪,走在前面带少年下楼。

    神宫寺奏在餐桌前看到了一个陌生的男孩面孔,对方像是说了很多遍一样向他介绍着自己。

    男孩叫惠,是他在这里的家人,在他失去这些记忆之前,很喜欢这个男孩……

    虽然不可能马上和惠熟络起来,但他还是尽量做到能够回应对方,同时在心里思索着自己当初看重这个男孩是因为什么。

    吃好饭,他才在自己的衣服口袋里找出一张纸,打开来一看就是儿童简笔画和一堆在系统面板上看到的名字,他看了一遍,忽然觉得自己可能已经重复过几次这样的行为了。

    默默将纸叠好收起来,又拿出手机,输入自己过去一直使用的密码,果然打开了。

    他翻找着自己的备忘录,在里面看到很多记录,比如每天什么时候送惠去学校,学校地址,还有虎杖,要记得送对方回家……

    看完这些,他对自己在这个世界的人际关系才有了模糊的认知,并对此有种不真实的恍惚感。

    他竟然有这么多家人,而且大家都很照顾他,他也为了他们做了那么多事……

    信介……看到这个名字,他的心就莫名抽痛起来。

    还有半个月,他就可以摆脱这种糟糕的情况了,不知道之后记忆会倒退到什么时候,如果连做任务的记忆都消失不见,那时的他恐怕不会接受这样的局面。

    在经历了禅院甚尔的照料后,神宫寺奏按照手机记录的日程送惠去学校,然后再乘车来到办公室。

    路上他遇到了几个经过的路人,留意到他们路过自己的时候都将视线压得很低,脚步也加快,像是在躲避什么洪水猛兽。

    神宫寺奏对这样的情况十分熟悉,过去的他也是这样被人忌惮,看来他在这个世界里也丝毫不逊于过去。

    找到备忘录上记录的办公室,神宫寺奏直接开门进去,他还未说话,坐在办公桌前的白发少年就先开口了。

    “奏,你来了啊,今天怎么样?还记得什么?”

    神宫寺奏走进去后反手关上门,淡声道:“全忘了。”

    五条悟闻言立刻抬起头,心知会有这一天但还是禁不住出现动摇。

    在白发少年的目光下,神宫寺奏走到沙发前坐下,双腿交叠,声音淡淡,“我知道你是五条悟,接替了我之前的职位,这一个月是你的考核期。”

    因为忘记了和对方的记忆,也没了过去相处的感情,他冷冽的声线就像是教官评价学员一般没有感情。

    五条悟从少年口中听到这么冷淡的话还有些不适应,只想快点度过这段时间,那样他就又可以肆无忌惮地贴着奏要奖励了。

    现在就算了,忘掉全部的奏看上去有点凶……

    神宫寺奏坐在办公室里没什么事做,就随便拿了点文件翻阅,偶尔挑起一边眉毛,对这个咒术局的运作有了大致了解。

    在他的认知里,这个世界算是上个任务世界的延续,而他貌似做了什么改变了腐朽的构架,因此成了众人眼中钉,高达70的恨意值就是最清晰的体现。

    过了一段时间,收到五条悟发来的信息的夏油杰抽空赶过来,一见到看向自己的眼里满是陌生的银发少年,想要说的话都咽了回去。

    神宫寺奏像刚才一样,平淡地说出了自己从备忘录了解到的夏油杰,“你是夏油杰,特征为奇怪的刘海,很擅长说肉麻的话。”

    “……”夏油杰只是回以温和的微笑,假装自己没听到五条悟的憋笑,“奏能认出我就好……”

    忘记了他们的少年并没有在办公室多待,让司机带自己在周边转一圈,记忆就像是出现裂纹的沙漏一般,沙子一点点漏出去,没有容器保存起来,就这样被风吹散。

    他现在唯一的念头就是脱离这个世界,但他已经做出了承诺,只好继续留在这里,漫无目的地度过这段时间。

    又过了几天,他连自己绑定了系统做任务的事都忘记了。

    神宫寺奏:你谁?

    系统:宿主我是你最爱的统啊!

    又一次在系统和各种备忘录的信息补给下,他极为艰难地接受了这件事。

    他在做任务,而且还是第二个,甚至有一堆围着他转的家人……

    要不是亲眼看到禅院甚尔等人,他只会把这当做是冷笑话,并且完全笑不出来。

    怎么可能?

    他这样的人不是被厌恶,就是被背叛,连上天都开玩笑似地赋予了他再生祝福,真的会有人对他那么好吗?

    早上吃饭的时候,神宫寺奏审视的目光总是落在禅院甚尔身上,像是想要从对方的脸上找出一丝违和。

    而对于男孩,他会稍微宽容一些,所以只针对眼前的青年男人。

    禅院甚尔也不是第一次被少年这样打量了,但这次更加警惕,仿佛如临大敌一般防备。

    他心中疑惑,奏为什么会这么警惕?甚至看向他的眼神带着几分不信任。

    既然对方的记忆在不断倒退,他猜测现在可能已经倒退到平安时代的某个时期,那时候的对方就是这样警惕所有人的靠近,质疑人们接近自己的原因。

    看上去很缺少安全感呢……禅院甚尔联想到了见到陌生人就炸毛的某种生物。

    不过神宫寺奏慢慢地收起了带着锋芒的视线,不去看不去想,也不轻易接受,这是他的一种自我保护机制。

    对于备忘录上提到的接送小孩也如常执行,就像一台不需要感情支配的机器,只做这个时候最正确的事。

    神宫寺奏依然去备忘录上记录的地方看了一圈,冷冰冰生人勿进的模样让五条悟等人更加不知如何与他交流,他也没有停留太久,这次没有让司机开车,自己走到路边,巡视着这个与末世冰雪世界全然不同的地方。

    在陌生的街道上,他遇到了一个黑发蓝眼的年轻人,对方十分熟络地跟他打着招呼。

    神宫寺奏的目光从对方的脸一路来到脚,判断出这个人是备忘录上记着的一个小神明。

    “夜斗。”他声线冷冽地念出了对方的名字。

    夜斗本来还惊喜于偶遇到神宫寺奏,见到对方毫无温度的面容后不由一愣,心中疑惑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奏,你怎么一个人在这?”

    神宫寺奏撇开目光,并不想回答,但还是开口了:“随便走走。”

    “哦,这样啊……”夜斗挠了挠头,总感觉气氛太过凝滞,让他不知道和这样的少年说些什么,“你,你最近还好吗?之前那个小孩是你的新家人吧?”

    “嗯。”神宫寺奏的回复依旧冷淡,甚至有了几分不耐,眉心皱起。

    夜斗顿时失去了继续搭话的勇气,和对方道别,并且再次像他说出自己要为之努力的伟大目标。

    若是以前,神宫寺奏一定会给予回复,但这次却头也不回地走远。

    夜斗看着银发少年离去的背影,感到一阵怪异。

    这样的奏,比他在平安时代初次见到的还要冷漠……

    他实在放不下心,便悄悄跟了上去。

    结果就发现神宫寺奏全然没有目的一般四处走动,说是随便走走,但更像是不知道该去哪里。

    夜斗跟了一路,忽然发现在旁边的树后面也有一个人在关注着神宫寺奏。

    转头一看,发现是麻仓叶王。

    “你……你回来了……”看样子是放弃了吗?

    麻仓叶王朝他笑了笑,视线继续追随着远处的少年,“殿下忘记了我们,他在寻找这个世界可以容纳自己的地方。”

    夜斗露出果然的表情,他就说神宫寺奏怎么那么冷漠,原来是……

    “诶!?”又又又忘记了!

    麻仓叶王捂着他的嘴往树后面拖,“只是暂时的,还有十多天就会想起来了。”

    “……”夜斗被捂着嘴,只能一个劲点头,心道这就好,他真的是被经常失忆的神宫寺奏吓到了。

    被放开后,他问道:“那他怎么会变成这样?”

    麻仓叶王神色冷凝下来,对此隐隐有了猜测。

    他还未开口,另一个男人的声音便传过来:“是人们对殿下的怨恨,就和过去那次一样。”

    树后的二人立刻扭头看过去,就见一个容貌清秀的年轻男人向他们走来。

    麻仓叶王皱起眉头,“羂索……”

    “你也应该猜到了吧?殿下铲除了咒术界的污秽,自然是那些人的怨恨影响到了殿下。”羂索一直在暗中收集了解神宫寺奏的情况,没有多做什么,这也是麻仓叶王没有对他动手的主要原因。

    他走到麻仓叶王面前,目光转向前方独自行走的少年身上,声音低沉道:“要想救殿下,只有一种办法。”

    麻仓叶王知道羂索指的是什么办法,心中当然也想到过,但如果真这么做了,不知道殿下以后会怎么看他。

    夜斗却有些茫然,迟疑地问:“什么办法?”

    羂索嘴角噙着没有温度的笑意,平静道:“自然是彻底消灭怨恨的来源……杀了那些人。”

    “……”夜斗不说话了。

    “麻仓,难道你不想帮殿下吗?”羂索那双黑沉的双眸看向麻仓叶王,“那些人可都不是无辜之人,惩罚更是不轻不重,你忍心看到殿下被这样一些人的怨念影响吗?”

    麻仓叶王内心产生了动摇,他确实觉得那些人死有余辜,更不忍心看到殿下因为他们变得越发糟糕,然而一旦他默认了羂索的说法,就违背了对殿下的承诺。

    羂索看出他的动摇,声音放轻继续道:“殿下之前跟我说,他没有多久可以活了,死的时候会带我一起走……”

    “我想要在这之前,再为殿下做一件事,完全只是我的个人意愿,殿下问起来你可以当做不知道。”

    “那时候影响殿下的人都已经死了,殿下也可以更为轻松地与我离开,这件事更不会引起什么事端。”

    “麻仓,你的决定是什么?”

    “…………”

    夜斗在人命和神宫寺奏的状况之间考虑了良久,却因为对事情的内幕了解不多,做不出选择。

    如果那些人都是穷凶极恶之徒的话,他或许不会这么纠结……

    麻仓叶王当然希望殿下在离开时能少些痛苦,但他向殿下保证过会及时阻止羂索,他做不到辜负对方的信任。

    羂索看到那双黑眸情绪变得坚定,就知道他的最终决定是什么了,只能遗憾地笑了下,自己另寻机会动手了。

    在羂索转身离开时,麻仓叶王看着他的背影,警告道:“我不会让你擅自动手的,羂索。”

    他也不相信对方会听殿下的话,在最后时刻陪对方一起离开,羂索的野望要比表现出来得要大得多。

    夜斗对这个情况稍稍松了口气,回过头继续留意银发少年的动向,心却一点点向下沉。

    你又要离开了吗?

    真是糗,每次遇到你都没有完成目标,还是这副样子……

    神宫寺奏在外面逗留到接惠回家的时间,便联系司机带自己去学校。

    今天惠也是和虎杖一起出来的,惠看着比之前还要疏离的少年,没有犹豫便伸手牵住对方的手。

    “我们回去吧,小爸爸。”

    手指传来男孩手掌柔软的触感,神宫寺奏下意识想要挣脱,但面对脸上堆着笑意的男孩还是忍住了。

    虎杖悠仁对近期经常记不得自己的少年已经习以为常,也笑着跟他打了招呼,顺便强调了自己的名字,就一起坐上车,被载着送到家门口。

    一路上,惠和虎杖都在说着今天发生的事,明明很新鲜,也是第一次听,神宫寺奏却有种常常听他们这么说的感觉。

    独自在外面停留而变得冷寂的心再次跳动起来,他怀念这种感觉。

    这是他的家人……

    这样的日常每天都在重演,神宫寺奏每次醒来几乎都要重新认识一遍所有人,然后将这颗心唤醒,感受被家人围绕的温暖。

    直到最后两天,那是咒术局最忙的一段时间,五条悟和夏油杰都被公务绊住了腿脚,禅院甚尔带领部下前去执行督察任务。

    独自在外的神宫寺奏在这个时候遇到了暗杀,一直留意着他的动向的麻仓叶王及时出手将暗杀者处掉,然而一波暗杀结束后仍有一波,他立刻意识到这是羂索的为了牵制住他设置的圈套。

    只是他一个人实在分身乏术,选择了保护殿下,就只能把那些人的命运交给咒术局。

    就在麻仓叶王护送神宫寺奏回去的路上,突然听到对方叫了自己一声。

    “麻叶童子。”

    “……”

    殿下恢复了……麻仓叶王看到少年不再冰冷的双眸,立刻确认了这一点。

    神宫寺奏有些头疼地按了按额角,他宝贵的恨意值提供源都被杀了,恨意值现在只剩下不到20,所有负面效果都消失了。

    不用想就知道是谁,羂索还真是会做事,专给他找不愉快。

    现在离验收五条悟的成果还剩两天,他觉得时间也差不多了,等这次风波过去,就带羂索上路吧。

    “殿下,我疏忽了……”麻仓叶王没想到羂索出手会这么快,他一点也没察觉到异常,看上去更像是早有预谋。

    神宫寺奏并不会为那几个人的死怪罪对方,只是可惜那么多恨意值,“无妨。”

    听到少年的回应,麻仓叶王的心稍稍安定,转念想到羂索说的话,眸色又是一沉。

    至少要在殿下还在的时候……多陪伴在他身边……

    “殿下,您真的不能留下来吗?”他还是不舍得让对方离开。

    “童子,到此为止了……”神宫寺奏轻声道,像是在叹息。

    “好……”

    禅院直哉、禅院甚一、五条景义、加茂家主等人死于深室的噩耗很快就在咒术局传开,对于督察部的监管不力导致凶手闯入杀害多人的事展开了激烈的口诛笔伐。

    已经恢复到原来状态的神宫寺奏亲自出面,帮代总监五条悟挡下了这些压力,直接把真凶公之于众,宣称自己会亲手除掉凶手。

    所有阴谋论在他的开诚布公下失去了攻击方向,因为一切关于羂索的证据都是真的,这样疯狂的家伙应该是咒术界公敌。

    对外发布完自己的目标,回头却对上五条悟不满的目光。

    “不是说一个月后就不用术式了吗?那家伙明显就是冲你来的,这件事交给我们就行。”

    “可以是可以,但能把他引出来的只有我。”神宫寺奏在很早之前就布置好了结界,只等以自己为饵把人引进去。

    五条悟迟疑片刻,认真道:“那你把计划告诉我们,到时候我们在暗处帮你。”

    神宫寺奏果断点头答应,五条悟才放下心来。

    在正式开启计划前,神宫寺奏又陪惠度过了半个月,不再会有堆积成山的文件要处,周末就和惠在外面玩,有时候会叫上虎杖一起,每一天都过得很充实。

    对于身体更为健康,没有奇怪的疾病困扰的少年,五条悟等人继续对他展开温柔攻势,希望羂索能尽早落网,只要除掉这个祸患,他们才能安心。

    一切都按部就班地进行着,每个人都踏上了自己选择的未来。

    半个月后,神宫寺奏如期执行计划,回应了羂索想要和他见面的期望,独自站在神奈川那棵神树下。

    按照剧情设定,他是从这株神树诞生于世,也应该从神树回归。

    而听从了他先前的计划守在暗处的五条悟等人现在并没有发现不对,他们甚至被神宫寺奏安排在了错误的地点。

    可不能被他们看到自己离开时的样子,就和之前一样,平静地一个人离开。

    他在这个世界已经停留了太久,早该心满意足才对,既然迟早都会离开,就不该优柔寡断。

    梧桐树下,银发少年听到身后的脚步声,缓缓回头,对前来赴约的羂索露出一抹笑意。

    “殿下,我来了……”羂索用着一个和过去有些相像的皮囊,仿佛他们仍处于千年前的状态。

    他仍效忠于神宫寺奏,后者也依旧把他当做忠心的狗。

    神宫寺奏对他伸出一只手,琉璃般明澈的红眸看着他,“过来。”

    他并没有指责对方半月前在咒术局制造的混乱。

    羂索面对这样的神宫寺奏自然是欢喜的,没有犹豫便走了过去,握住了少年伸来的手。

    “殿下,您看上去好多了。”羂索对自己成功让少年脱离病症困扰的行为感到十分自豪,是他帮助殿下恢复健康的,他会继续守护殿下,即便对方就快要离开……

    “啊,托了你的福。”神宫寺奏不咸不淡道。

    他低头看了眼羂索将他握紧的手,转身向后面的神树走去,“你之前就是在这里设置了阵法,才让神树显迹的对吧?”

    羂索贪心地感受着手掌下的柔软,应道:“确实如此。”

    “为什么要执着于让我再度出现?”

    “没有殿下的世界让我难以忍受,我还是想和殿下一同站在高处。”

    羂索觉得若是没有殿下,他可能只是继续进行着枯燥的实验,也不一定会为实验结果感到惊喜,但殿下的存在却能让他全身心投入进去,想要长长久久地和对方在一起。

    羂索仍然想让殿下平静地接受这次“死亡”,他会在这之后改善之前的做法,让殿下以全盛的状态降临。

    他是这么想的,也这样告诉了银发少年。

    听到羂索的希冀,神宫寺奏兀自摇了摇头,叹息道:“羂索,你连和我一起死都做不到……”

    神宫寺奏缓缓抽走了自己的手,抬手摸向羂索的脸。

    “……”羂索几乎屏住了呼吸,目光微闪,想要向少年证明自己对他的感情,却在少年的动作下僵住了身体。

    “也罢,我会和之前一样,一个人安静地离开。”神宫寺奏垂下眼睫,手指向下抬起羂索的下巴,“你以后不要再来烦我,我不想再见到你。”

    “殿下……”羂索心脏一颤,觉得这句话比直接杀了他还要难受。

    神宫寺奏移开视线,手也果断收回,“你走吧。”

    羂索看着少年一步步向神树走去,背影决绝,却不甘于就这样失去对方,连忙走过去想要拦住。

    他走了三步,身形忽然一滞,动作僵在那里,像是被无形的力量控制住一般无法动弹。

    “……”这时他才意识到原来殿下设置的结界术就在这里,和之前的每一个动作都无关,仅仅是为了将他引到这里而已。

    该说不愧是殿下吗?用最简单的结界术就将他控制。

    接下来您会怎么做呢?简单的手段可是会让他趁机逃脱的……

    神宫寺奏停下脚步,并没有立刻回头,清冽平静的嗓音响起:“羂索,你的罪孽会被火焰净化,这样我才会允许你和我一起离开。”

    “?”火焰?

    正当羂索疑惑时,就见银发少年走到神树后面,拿出一个设置了结界术的木盒。

    少年拿着木盒向他走来,并在他面前将木盒打开。

    里面放着的,是二十根宿傩手指。

    神宫寺奏这次没有给他挣脱的机会,将开启的木盒放在他们之间,便抬起手快速结印。

    木盒中的手指仿佛被唤醒一般抖动起来,缠绕在手指上的封印被撕除,存放千年色泽黯淡的表皮下有什么在鼓动,眨眼间便破开了表皮。

    那是一簇金红色的火焰,一簇簇越燃越旺,直接到达了成年人的高度。

    二人几乎是一瞬间就被火焰吞噬,火势顺着他们的身体向外蔓延,完全没有停下来的趋势。

    羂索被凤凰火灼烧得浑身颤抖,嘶哑着发出痛苦的呻.吟,隔着火光望着面前的少年。

    为什么……

    为什么您就是不肯相信我……

    神宫寺奏也已浑身浴火,表皮被灼痛,很快就变得焦黑。

    他张开手臂把同样痛苦的羂索拥入怀中,接纳了这个被火焰洗涤了的灵魂。

    在意识彻底消散之前,羂索眼角仿佛滑下了泪滴,却在顷刻间被高温蒸发。

    二人在炽烈火焰中相拥,一同跌落在火光之中,即使成为灰烬,都将彼此交融。

    漫天火光蔓延至神树半径十米的区域便停下来,那里是神宫寺奏提前设置的结界术,只有他知道可以这样抑制凤凰火的灼烧。

    参天神树在烈火焚烧下发出痛苦的哀嚎,又像是对神子离去的泣诉,只是这次它也将跟随而去。

    他们都不会孤单……

    与此同时,身在另一处的五条悟等人还未察觉到少年的离开,仍旧一无所知地在暗处等待少年走出来,将铲除了羂索的好消息告诉他们。

    还在教室里的惠和虎杖两人正专心听讲,期盼着放学的时候和少年一同回家。

    虎杖悠仁随身佩戴的小海螺在某一时刻忽然闪了一下,很快光芒便沉寂下去。

    只是这一细微的变化并没有引起他的注意,就如同神奈川燃起的那场大火,直到神树化为一片灰烬,才有人意识到那里发生了什么。

    等所有人意识到的时候,那个总是陪伴在左右的少年却再也无法给予回应。

    ……

    【叮——检测到宿主达到通关条件,攻略对象好感度:97,人物适配度:95%】

    【积分结算中……】

    【叮——触发结局:只有我不在的未来,基础积分乘以2.5】

    【基础积分为:5000】

    【最终获得积分:12500】

    【请问宿主是否需要以上帝视角观看后续剧情?】

    “是……”

    第76章 后日谈

    神宫寺奏选择了继续观看后续, 他想要确认在他离开后一切都能如常进行。

    神树周边被烈火灼烧了数个小时,火焰才渐渐停息。

    粗壮高大的梧桐树枝叶尽焚,只剩下被烧得漆黑碳化的树干伫立在那里, 黑灰色的灰烬从半空飘落, 点缀在这片被烧成白灰的土地上。

    神宫寺奏看着彻底被焚烧成灰烬的两具躯体, 已经无法辨别出他们之前的状态,灰烬不断落下将其填埋, 发现这场火事的人也不会知道这里掩埋着两个人的骨灰。

    突然,神宫寺奏看到那块灰烬下貌似有什么在动, 像是即将破壳而出的幼鸟, 一下一下地顶着外壳, 直到彻底破开这层薄壳。

    先破开那堆灰烬的是一条属于孩童的手臂, 手腕上纹着一圈黑色纹样, 指甲也是黑色。

    神宫寺奏看着这一幕, 随即想明白了为何会这样。

    他曾经喂了两面宿傩很多血,这些血液在他体内沉寂千年, 在一定程度上融合改造了宿傩的身体,再经过刚才他唤醒凤凰血点燃火焰,也相当于是对宿傩的淬炼。

    与凤凰血融合的宿傩,在这火焰中重生了……

    神宫寺奏:我刚搞死羂索结果又来一个?

    可惜他现在已经不能回去了, 只能寄希望于五条悟他们, 把宿傩给控制好。

    宿傩完全从灰烬中爬出来,身上都是灰白色灰烬, 一双猩红眼眸充血泛红, 四肢手臂在眼前的灰烬中捧起一把,手掌被染得灰白也不停翻找,像是在寻找什么。

    身体呈半透明状态漂浮在空中观看的神宫寺奏向下靠近了些, 就听到男孩嘴里念叨着“出来,在哪里”等字词。

    看来被做成咒具之后* ,宿傩还是能感知到外界发生的事么?

    两面宿傩不知道他要寻找的人就在边上冷眼旁观,千年前他与羂索签下契约,被制成咒具跨越千年洪流,只为在羂索成功唤醒神宫寺奏之后能再见到对方。

    但是当他意识到羂索可能已经成功时,对方却没有遵守约定。

    直到他的所有手指被人收集到设置了屏蔽结界的木盒中,在木盒被打开后,他才看到那张等待了千年的面孔。

    是他……就是那个不告而别的人!

    然而令他猝不及防的是,神宫寺奏竟然利用残存在咒具里的血液点燃了火焰,和羂索一起焚毁于其中。

    这一定是为了让羂索上当设置的圈套,神宫寺奏本人不可能会在火焰中死亡,他是凤凰神子,还会涅槃重生。

    宿傩在意外重塑肉身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在灰烬中寻找神宫寺奏的身影。

    他可能成了小孩模样,也可能变成凤凰雏鸟,一定能找到……

    宿傩把那片灰烬翻找得触及一片坚硬土地,除了灰烬什么也没找到,也仍是不相信这样的结果,继续向周边寻找……

    神宫寺奏不再继续关注盲目搜寻的宿傩,切换到五条悟那里。

    这时五条悟迟迟没有等到他出来,也开始意识到不对劲,再也按捺不住向里面走去。

    然而呈现在他眼前的,是空无一人的房间,房间中央的地板上,平放着神宫寺奏事先写好的信件。

    五条悟没看到人就已经慌乱了一瞬,注意到信封后内心又是一沉,放轻呼吸把信封拿起。

    信封上没有写明是给谁看的,但五条悟还是颤着手将信封打开,抽出折叠好的信纸快速展开,墨水和花香从纸上弥漫开。

    五条悟记得这个味道,是神宫寺奏作为伊东摩耶时每天喷的樱花香水。

    他的目光一凝,带着对未知的恐惧看向信纸上的字迹。

    「至我的亲友:」

    信纸第一列,是他熟悉的苍劲笔挺的字体写着的内容。

    视线顿了顿,才继续向下读。

    「悟,很抱歉,这次的计划是我骗了你,真正的地点在神奈川神树,在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和羂索一起离开了。」

    「你可能会觉得很突然,但对我来说已经足够了,不要留恋,不要痛苦,说声再见就继续向前吧。」

    「不过在这之前,我有些事想要拜托你们,我的骨灰就在神树下,请把我安放在信介旁边;」

    「如果惠问起这件事,就说我已经独自离开,在他处生活,不会再回来了;」

    「请代我照顾惠,还有虎杖悠仁,他是被羂索波及的无辜小孩,目前和惠在一个班级;」

    「还有,咒术局就靠你们了,不要再让信介之类的事情发生,这是我最后的期许。」

    五条悟读到这里,捏着信纸的手越发用力,将纸张都捏皱,仍是拧紧眉心睁大眼睛,不愿相信纸上写着的信息。

    他们明明说好等羂索落网,奏就停止消耗寿命,然后长长久久地和他们生活在一起。

    一切都还未开始,怎么就突然画上句号了呢?

    第一张已经读完,五条悟颤抖着手指拿出第二张,祈祷着这只是奏的恶作剧。

    「最后,我还有些话想对你们每个人说,不会很肉麻,放心看吧。」

    「悟,你确实是最强,我很欣赏你,之前说讨厌也都是骗人的。把总监这个位置交给你是我做过最有把握的决定,之前是你想尽办法保护我,这次换我为你铺路,看在这个份上,至少也要做个两三年再找信得过的人接班吧。」

    「夏油,你是一个异常细腻温柔的人,保护弱小的普通人没有错,你不必动摇自己的信念,保护你觉得值得的人吧。在这里我要把你们经常说的话送给你:如果很累的话,稍微休息一下也不要紧。之后的工作就拜托你和悟了,最强搭档。」

    「甚尔,或许这不是你想要的未来,但已经是我能给你和惠的最好的未来了,我不会强求你一直留在咒术局,觉得没劲的话就去做其他的事吧,不要夜不归宿就好,你是惠的未来的一部分,记得对惠保密这件事。」

    「硝子,上次海滨旅游没叫上你,是我的遗憾,后来答应你下次一起也食言了,就让悟他们代我再和你相聚吧。你也已经三年级了,临近毕业,未来有想好做什么吗?你的反转术式是不错的技能,可以的话继续发挥它的作用吧。」

    在对所有人说的话结尾,少年这样写道:

    「我的离开是必然,过多停留只会消耗热情,我不想看到你们耐心耗尽的样子,所以就在这最美好的时候结束吧。我会记得你们每个人此时的模样,永远年轻,永远自信。」

    「祝君前程似锦,顶峰相见。

    ——神宫寺奏」

    笨蛋……笨蛋笨蛋笨蛋笨蛋……笨蛋!

    奏是个大笨蛋!

    骗人,一定是骗他的!

    奏一定还躲在某个角落等着他们找到呢……

    “……”五条悟只看了给自己的部分和最后一段,随后立刻将信纸叠好,又在空荡荡的房间寻找了一圈。

    什么都翻不出来了,他的额头已经沁出了冷汗,茫然无措地抬手抓着头发,眼眸一转,透过身边半透明状态的神宫寺奏看向门外。

    神奈川……要去神奈川……

    他匆忙带上信件赶往去神奈川的路上,慌忙拿出手机联系了夏油杰,声线极不平稳。

    “杰……奏不在那里,他留了一封信,可能在神奈川神树附近,我现在过去,你那边也查查。”

    五条悟嫌开车太慢,找了处空地使用术式赶往神奈川的方向。

    当他喘着气来到神社时,发现以往人来人往的神社在今日疏散了人群,运动过后的心脏跳得格外强烈。

    他抬脚走进去,没有看到神树的树冠,只看到漆黑的完全碳化的扭曲树干,空气里满是烧焦的味道。

    怀着不安但隐隐期待的心情走进灰烬范围内,却只看到一片废墟。

    地上的灰烬似乎被翻动过,有些地方还有小孩的手印。

    五条悟心中一动,猜测可能是身为神子的奏留下的。

    奏还在!

    他视线一转,果然发现一个男孩的身影,但当他看清对方之后,神色又消沉下来。

    不是奏……

    满身都是灰烬的男孩发狂了一般四处翻找,指甲都被黑灰填满,嘴里念着那个名字。

    “在哪里……神宫寺……出来……在哪里……”

    五条悟从男孩的四条手臂和两只眼睛看出什么,但还是走过去问道:“你之前看到奏了吧?他做了什么?”

    两面宿傩眼神阴鸷地看向他,随即又继续在灰土中翻找,咧开嘴角笑着说:“啊,他啊,他和那个家伙一起被烧成灰烬了……怎么还没出来?是在那里吗?”

    他说着,充血的双眸看向前方,挪动身体上前翻动灰烬。

    “……”五条悟听到宿傩的话脚步犹豫地向后退了一步,苍蓝眼眸极为艰难地移向了地面,不愿相信自己脚下踩着的会是奏的骨灰。

    “奏还在,对不对,你也在找他。”五条悟脸颊滑下一滴冷汗,颤抖着扬起一抹不甚自然的笑意。

    宿傩只是埋头翻找,翻遍了所有废墟也还是找不到他想要见到的身影。

    没了……真的没了……

    粉发男孩跪在灰烬之上,四只手用力攥紧面前的灰土,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念出那个名字。

    “神、宫、寺、奏……”

    五条悟听到这满是执念的声音,看着眼前失去生机的废墟,意识恍惚了一瞬。

    他的手机忽然响起铃声,才宛如梦醒一般迅速拿出来,目光不由一顿,随后又亮起些许。

    是杰……

    或许对方已经找到奏了。

    “杰,找到了吗?”五条悟尽力控制自己的声音不要失控,但在听到否定的答案后捏着手机的手不由收紧。

    夏油杰问他这边的情况,他回道:“神树被烧了,只有一片废墟,没看到奏……”

    “好,我在附近再找找,你也叫上禅院甚尔一起找。”

    刚挂断电话,五条悟还未行动,就听到两面宿傩爆发出一阵笑声。

    这笑声持续了数秒,像是在嘲笑他们的视而不见。

    “不用找了,我亲眼看着他和羂索被烧成灰,他就在你脚下。”男孩的声音十分低哑。

    五条悟很快就捕捉到他话中的漏洞,“你是从废墟里爬出来的吧?为什么他们都被烧成了灰,而你却一点事都没有?”

    两面宿傩眼神戏谑地转过头,嘲笑着少年,也嘲笑曾经的自己,“我已经与凤凰血同化了,倒不如说是这场火让我重获自由,哈哈,我该感谢他吧!”

    “……”五条悟暗自磨着后槽牙,转过身向废墟外走去。

    他始终相信奏这次也只是使用障眼法骗过了对方,就像之前骗过他的六眼一样。

    从中午找到下午,从天亮找到天黑,无论是五条悟,还是夏油杰等人,全都一无所获。

    夏油杰赶到神奈川找到五条悟的时候,就看到对方独自蹲在一片废墟前,背影带着几分迷茫与寂寥。

    他走过去,望着眼前灰白一片的废墟蹙起眉心,沉默良久的五条悟才哑着嗓子开口:

    “奏留下一封信……”也不知道是接受了还是始终不信,他从口袋里掏出信件递给夏油杰。

    夏油杰接过信打开阅读,神色越发凝重,呼吸都顿住。

    读完后,他颓然地放下手,仰起头让夜风吹散眼眶的热意。

    “笨蛋……”

    为什么会这么想?

    他们的热情永远都不会耗尽,会一直陪你走到尽头的啊……

    你的未来将会被爱意簇拥,怎么可以在这里就结束了?

    夏油杰胡乱想着,随即想到另一种可能,或许奏是因为不想在他们面前慢慢死去,所以故技重施假死离开,想要一个人度过这段时间?

    五条悟撑着膝盖站起身,目光不忍看向满是灰烬的废墟,“不管怎么样,先按照奏的意愿去做吧。”

    或许在不久后的未来,他们还能找到对方。

    神宫寺奏站在他们身旁,对他们这样的精神状况有些苦恼。

    为什么不愿接受呢?不要像之前那些人一样执着于寻找他啊,不是说了要继续前进吗?

    禅院甚尔得到奏失踪的消息后找了很多地方,又在放学时间赶到惠的学校,也还是没有找到少年。

    面对疑惑少年今天没来接自己的惠,他随口道:“小爸爸今天有事出去了。”

    惠信了他的话,因为小爸爸以前就很忙,最近已经陪了他很长时间,偶尔忙碌一阵也很正常。

    把惠带回家安置好后,禅院甚尔立即和五条悟等人汇合,希望能得到新的消息。

    然而送到他面前的只有一张散发着墨香和花香的信纸,他艰难地把内容看完,最终扯起嘴角发出不愿相信的轻笑。

    “假的吧……奏真会开玩笑……”

    怀着这样矛盾的心,几人将废墟的灰烬收集起来,装进了盒中埋在樱花墓园下。

    如神宫寺奏信中所写,就在信介墓碑的旁边。

    他们各自离开后又寻找了很多地方,甚至重复翻找了很多遍,只为能够找到神宫寺奏。

    一天,两天,一个月,两个月……

    五条悟几人都没有停止寻找,一面把咒术局处得妥妥帖帖,一面又对神宫寺奏的行踪焦头烂额。

    没有,没有,没有,还是没有……

    家入硝子还是被告知了这件事,乍一听闻,她和众人的反应一样,只觉得又是奏的恶作剧。

    但随着时间的流逝,一切迹象都在向她证明信中的内容都是真的。

    家入硝子再一次为了神宫寺奏眼泪决堤。

    惠在家时也常常望着玄关,期待离家的少年能够回来。

    虽然大人们都说小爸爸去新的地方生活了,但他从每个人的言行中看出了背后的悲伤。

    但他始终选择相信前者的说法,和每个人一样,四处搜寻着少年的身影。

    虎杖悠仁的邻居佐贺先生在两个月前就失踪了,和惠的小爸爸失踪的日期一样。

    隐隐有了猜测的男孩将二者联系起来,就得出佐贺先生就是那个少年的结论。

    他时常拿出对方送自己的小海螺,想着吹响它会不会把对方呼唤回来。

    惠依然和他关系很好,他们经常一起出去玩,惠的家人们是一群热情的大哥哥。

    虎杖觉得他们是代替那位少年来陪伴他们的。

    真的永远都见不到了吗?

    他还没有当面对他说谢谢呢……

    禅院直毘人好久没有看到那位年轻人了,在几个月后的家宴上,看到情绪古怪的禅院甚尔和惠后,他才确认了内心的猜测。

    果然是这样吗……

    所以那时神宫寺奏才会郑重地将惠托付给他教育,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早。

    甚尔差点就要拥抱新的美好生活了,神宫寺奏的离开无疑会是又一次打击。

    禅院直毘人不希望对方因此再次变回过去的老样子,但值得庆幸的是,禅院甚尔依旧在咒术局担任督察部长一职,不曾懈怠,也没有性情大变。

    他在努力回应着少年所期待的那个未来。

    五条悟当了一段时间的代总监,之后又在竞选中胜出,继续在这个位置耕耘。

    夏油杰则是在一次任务中救下了两个身具咒力的女孩,把二人送入高专,自己也一边在咒术局工作,一边在高专教书。

    家入硝子毕业后在学校担任医生一职,虽然证照是伪造的,但她工作做得还不错……

    两面宿傩也被他们严加看管,有最强咒术师存在,他想作恶都很困难。

    而五条悟等人完全把幼年体型的宿傩当做小孩子,这时常把宿傩弄得恼怒。

    春天,樱花墓园中满园樱色,晴空万里,樱花雨飘扬着落下。

    少年们都已长大,相聚在这里,为曾经的友人送上花束。

    他们双手合十,闭上眼在心中念着:你所期待的未来,我们都做到了……

    你也该不要再躲下去了吧?

    片片樱花轻盈地落在墓碑上,像是少年在回应他们的心声。

    他的存在就如这樱花花瓣一样,飘忽轻盈,难以捉摸。

    只待每年春天,和他们想约在未来。

    在他们身旁,正站着那个躲起来的少年,看着他们露出浅淡的笑容。

    神宫寺奏对这个发展还算满意,对系统说道:“可以了,我们离开吧。”

    【收到!正在传送系统空间……】

    神宫寺奏眼前亮起白光,一阵晕眩过后,再睁开眼时便来到了银白色调的未来机械风空间里。

    第77章 人形兵器 这真的没问题吗!?

    真正离开了那个世界, 神宫寺奏才感到怅然漫上心头。

    他真的被这群人改变了呢,竟然会舍不得……

    【宿主,下一个世界的情报也发过来了!而且是这次任务的最终站哦!】

    系统刚从任务中心得到情报, 立刻就汇报给神宫寺奏, 机械音快乐地都颤动起来。

    太棒了!又一次通关任务, 只要再完成一个,它就不用被送去重造了!

    而且这可是许多任务者难以攻克的困难任务, 宿主若是能带它打破零通关的记录,也是十分值得骄傲的事!

    神宫寺奏这次却没有马上回应, 在银白色空间中缓缓躺下, 蜷起身子阖上眼。

    “我休息一会儿……”

    【好的。】

    系统对人类情绪的感知没那么敏锐, 只以为宿主是累了, 需要稍作休整再进行下一个任务。

    神宫寺奏并没有睡着, 调整好情绪之后就睁开了眼, 盘腿坐起来让系统把情报展示给自己。

    眼前随即出现一块悬空的屏幕,上面有下一个攻略对象的照片和信息。

    他看完以后, 也没有说什么,眼睫还是不由低垂下来。

    看来是没有办法再和他们相遇了……

    也罢,那就在新的世界重新开始吧。

    在看到新攻略目标的基本信息后,他莫名有了一个新的想法。

    “系统, 进入下一个世界吧。”

    【收到, 正在读取任务世界数据……】

    【读取完毕,转移中——】

    神宫寺奏眼前又是一阵晕眩, 待平定下来后, 却发现自己正处于一个无法动弹的状态。

    他尝试让自己睁开眼,也还是不起作用,完全感受不到自己的身体, 似乎只有一缕意识存在。

    不过在传输到这个世界后,他顺利读取到这具身体的记忆。

    说是记忆可能不大恰当,应该是存储数据才对。

    在这个世界里,他早在十年前就被实验人员改造成了堪称核武的人形兵器,那时这具身体也才16岁。

    在他被创造出来后,主要研究员都被一个mafia首领杀死,同时给他植入了强制服从命令的芯片,作为最忠心的武器为mafia效力。

    就在最近一次外出任务中,这个人形兵器遇到了异能力者的围攻,虽然顺利解决掉这些人,但还是因为长时间运行没有及时补充能源陷入了休眠。

    大抵也是因为这次的围攻恰好破坏了芯片,他被指令覆盖的意识才得以复苏。

    而神宫寺奏现在只能等待,等港口mafia的人来找他,或是有人给他点能源。

    这个人形兵器的构造和普通的机械不同,不需要充电或是任何机油,而是靠水维持运行。

    所以只要下场雨,或是稍微浇点水,他就可以从休眠状态醒来。

    在等待的这段时间里,他一个人想了很多,比如他现在究竟算是人还是单纯被植入了人格信息的机器?

    他的身体内部都被金属物质填充,也失去了作为人很重要的心,没有心的他能否去如之前所决定的那样去关爱照顾他人?

    如果找到他的是mafia的人,那他就和以前一样。

    如果是mafia以外的人……

    那就先从这个人开始做起吧。

    这是横滨一处荒凉偏僻的角落,建筑低矮,植被稀疏,从这条溪流往远处眺望,能看到繁华的海滨城市,以及那五幢漆黑的地标建筑。

    太宰治初至横滨,第一次入水就遭遇滑铁卢。

    中途被人救起,他不想听那人长篇大论,就拖着湿透的身子漫无目的地沿着河岸走。

    当他走出数百米后,周围人烟越发稀少,看上去是不会突然冒出一个热心人士打断他入水的地方。

    那双晦暗的鸢眸在河道附近扫视一番后,忽然在某处停顿。

    河道边正躺着一个人,一动不动,貌似连呼吸也没有。

    太宰治眼里浮现一丝艳羡,脚步调转方向朝那具幸运拥抱死亡的尸体走去。

    在“尸体”脑袋正对的地方停下脚步,太宰治微微弯腰查看死因。

    “尸体”穿着西装三件套,衣服上沾有血迹也有多处破损,“尸体”表皮却没有任何损伤,周围也没有血液痕迹。

    而且肤色并没有呈现死人才会有的青白,恰恰相反,气色反而很不错。

    太宰治兀自在心中得出结论,面容精致漂亮,没有呼吸却逼真似活人,应该是某些爱好奇葩的人收藏的人偶……

    正想着,他发尾缀着的水珠便向下坠去,啪嗒一声滴在人偶的脸颊上。

    他起先并没有在意,刚准备移开视线却倏地顿住,看着人偶的脸眼中探究更浓。

    刚刚那滴水是不是被吸收进去了?

    太宰治半蹲下来,还带着湿意的手指在那处摸了一把,触感柔软,温度接近大气常温,除此以外和真人皮摸起来触感一样。

    而那滴水的消失也不是错觉,是真的被对方的皮肤吸收进去了。

    太宰治黑沉的鸢眸在这个人偶身上多停留了几秒,随即站起身走到河边,掬起一捧水走回来,滴滴答答地往人偶脸上浇下,然后继续蹲下来观察,同时发出意味不明的“喔喔”声。

    那些水滴在顺着脸颊向下滑落的过程中都被吸收进去,肉眼根本看不出吸收这些水的气孔,只能说明这人偶不是普通的观赏人偶,而是应用了先进科技的人偶。

    太宰治本打算看够了就离开,然而吸收了所有水分的人偶忽然动了起来,目光不由继续停留。

    只见人偶放在身侧的手动了动手指,随后是睫毛,白皙的面部也出现肌肉活动的细微变化。

    很快,人偶顺利睁开了双眼,一双如同明净琉璃般的红眸展现在太宰治视线中,眼珠转动,最终聚焦在他身上。

    人偶活了。

    神宫寺奏没有等多久,就被忽然降临的水滴唤醒,他睁开眼睛,适应了视野中附带数据化信息之后,调解视野焦距转向身边将他唤醒的人。

    黑发鸢眸的少年浑身都湿哒哒的,脖颈和露出来的手臂上都缠着绷带,正以古怪的眼神看着他。

    看到少年后他就确认了对方的身份,虽然没有了心,他觉得自己现在的心情应该很好。

    他等来的,不仅是mafia以外的人,还正好是这次的攻略对象,对方如今也不过十三四岁的样子。

    一切仿佛都是命运的安排,他们注定要相遇。

    神宫寺奏定下了即将实施的计划,对眼前的少年露出一抹淡笑。

    “是你唤醒了我。”

    太宰治见状不由拧眉,眼中彻底失去了刚才观察人偶吸水的兴味,声音淡淡,“不会是什么报恩剧本吧?嘁,真没意思。”

    他兀自嘀咕着站起来,揪了一把贴在身上的湿衣服,感觉今天的入水计划得要推迟了。

    神宫寺奏也站了起来,低头看了眼身上沾到的血迹和灰土,只能暂时按捺下发作的洁癖,稍微拍了拍就跟在少年身后。

    神宫寺奏:决定了,我要试着攻略他。

    系统:什么?难道之前宿主都没有在攻略的吗?!

    怕回答实话会让系统受到更多惊吓,神宫寺奏没再回复,默默跟在少年后面想着如何开口。

    果然还是要先介绍自己吧。

    他稍作停顿,刚要说话,前面的少年就扭过头淡声道:“别跟着我。”

    “……”神宫寺奏心道不可能,加快脚步走到少年同一水平线,“我的名字是神宫寺奏,如你所见并不是人类,而你唤醒了我,为了感谢你,我愿意在你身边满足你的需求。”

    太宰治看向身侧的高挑少年,浑浊的鸢眸仿佛正透过他的逼真外壳探视内里,最后扯起嘴角笑意淡薄。

    “能说出这样的话,该说你是傲慢还是卑微呢?”

    “不对……你之所以会选择我,是因为你并没有准确的目标吧?”

    神宫寺奏认为对方所说的,是这具突然苏醒了人格意识的机器,被迫为mafia做了那么多恶劣的事,一朝苏醒,也是会十分茫然的吧?

    而在这时出现的少年,就是他找回自己,改变过去的一个起点。

    和情报给出的一样,太宰治是个聪明过头的少年。

    “我确定了,那就是你。”神宫寺奏对少年伸出一只手,声线清冽且笃定,“你是我醒来的契机,对我来说非常重要,可以告诉我名字吗?”

    太宰治看着扎着高马尾的银发少年,对方昳丽的面容上勾起自信的笑意,眼尾上挑的红眸本该显得刻薄,此时却专注地望着他,仿佛他就是对方的全世界一般深情。

    换做是别人恐怕真的要被对方攻克下来了,但太宰治看来,那双眼睛是从一个高高在上的视角向下看他,带着神明一般的悲悯俯视众生,他平静地眨了眨鸢眸,新奇道:“诶……你是什么擅长欺骗人心的诈骗机器人吧?”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走开了。

    【太宰治好感度-2】

    【当前好感度:-2】

    神宫寺奏脸上的笑容一顿,随后收回手继续跟了上去。

    系统小声说道:刚刚是在认真攻略吗?

    神宫寺奏:只是试探……

    看来对方并不喜欢太主动的方式,神宫寺奏决定转换方向,一路上都没有出言打扰,像是和少年一起散步一样跟在身旁。

    太宰治身后跟了个小尾巴,每次回头都会看到对方勾着嘴角看着自己,仿佛认定他一样追着不放。

    他在追求死亡,那么这个家伙在追求什么?

    太宰治走上一座桥,目光盯着河面停顿片刻,忽然道:“你不是要满足我一切需求吗?我现在饿了,你下去给我抓鱼吧。”

    “你饿了啊……”神宫寺奏没有看桥下的河水,伸手在自己衣服口袋摸索,随即摸出一个皮夹,“哦,还在,我带你去吃饭吧。”

    太宰治不满地看着他,鸢眸满是不赞同,“你这是作弊,我只想吃这条河里的水产。”

    神宫寺奏沉吟片刻,收起钱包再次看向这个只到自己下巴的少年,唇角勾起,“好啊,我会满足你。”

    在太宰治的视线下,他直接从桥上跃下,身上的长款黑色风衣迎风飘动,他的身影也伴随着落水声坠入河中,溅起一片水花。

    他在浑浊的水下也能清晰地捕捉到具体事物,完全不需要呼吸,意识可以随意调节视线焦距,对移动中的生物也具备敏锐的追踪功能。

    不过完全由机械金属材质构成内部的身体还是太过沉重,一进入水中就直接落到河底,靠着安装在小腿的喷气装置才能浮上去。

    成功抓到了两条鱼之后,神宫寺奏加强了喷气装置的马力,径直破开河面飞跃出来,浑身湿透地落在了岸边,回过头却发现桥上的少年早已不见了身影。

    神宫寺奏把两条鱼放在一边,低头摘掉身上的水草,决定先把鱼弄成能吃的再去找对方。

    正好他还有喷火功能,做个烤鱼完全没问题。

    一刻钟后,两条活蹦乱跳的鱼变得一片焦黑,被木棍横穿而过,正散发出一股浓郁的焦糊味。

    神宫寺奏看着完全焦掉的烤鱼陷入沉思。

    系统:这真的没问题吗!?

    话说宿主你竟然连鳞片都不处就直接烤啊!

    最终,神宫寺奏放弃了这两条焦鱼,找到一家烤鱼店买了两份烤鱼。

    他在一个废物处场找到太宰治,把印着烤鱼店招牌的包装袋递到少年面前,摸着下巴说道:“我问过老板了,鱼是从那条河捞起来的。”

    太宰治淡淡瞥了眼包装袋,掀起眼眸对他露出意味不明的微笑:“啊啦,你真是有心了呢。”

    神宫寺奏闻言刚想说话,就听到系统提示冷不丁响起:

    【太宰治好感度-2】

    【当前好感度:-4】

    “……”

    第78章 人形兵器 我的名字是太宰治

    又减好感了, 他明明是完全按照对方的要求做的,是哪里出问题了?

    “吃吧,你不是饿了吗?”神宫寺奏把手中的烤鱼包装袋又向前递了递, 觉得还是要慢慢获得对方的信任。

    第一步, 就从对方主动把名字告诉他开始吧。

    太宰治像是有些无奈, 但还是靠近了一步,低头在包装袋上耸动鼻尖闻了闻, 然后皱着眉头抬起头,“好浓的蒜味啊, 我最讨厌大蒜的味道了。”

    在他看来, 这个来历不明的“人偶”之所以缠上他, 并不是出于单纯的报恩。

    而且虽然自称不是人类, 却表现出人类才会有的鲜活反应, 是想通过他来找到自己的价值……或是成为人类的可能?

    这样可不行, 至少要再真情实感一点吧?

    太宰治挑剔地想着,不过他并没有助人为乐的好心, 只是想要看看这个极其像人的“人偶”是否会有失去耐心火冒三丈的时候。

    神宫寺奏只好把手收回,并不觉得苦恼,只是平静地眨了眨眼睛,“这样啊, 是我考虑不周, 你喜欢什么味道,我再去给你买。”

    第一次这样主动照顾别人, 连对方有没有忌口都忘了问, 是他的疏忽。

    不过他现在记下了,太宰治不喜欢蒜味,嗯嗯……

    “话说你看上去像是娱乐服务型机器人, 应该很会做饭吧?”太宰治扬起微笑,看起来和那些同龄人一样天真可爱,“我想吃你做的鱼。”

    实际上他能猜到神宫寺奏为什么去抓了鱼还拿着店里的烤鱼过来,无非是要么没抓到,要么抓到了不会做。

    看来在这方面的能力很平庸呢,被他这样刁难,会露出怎样的表情呢?

    银发红眸的少年捏着袋子的手一顿,看着太宰治沉默半晌,随后又看向别处,“啊……我再试试吧。”

    神宫寺奏没把太宰治想得那么心思深沉,只想着如果是对方的要求那就尽量满足,况且对方这个年纪确实需要照顾。

    他也没有解释自己并不是什么服务型机器人,不过这次可以试着时刻监测数据来控制火候,烤个鱼而已,应该不难。

    太宰治把他的停顿看作是被要求做不擅长的事而犹豫,但最后还是忍住了,撇开视线也是忍耐或是心虚的表现。

    感觉再多戏弄几次就可以让对方耐心消磨光继而放弃了。

    神宫寺奏的视线仍然停留在某处,随后拿起烤鱼包装袋看了一眼,“不知道猫会不会吃……”

    太宰治听到他的嘀咕,目光转向他刚才看的地方,才发现堆积着废弃物品的角落不知何时来了一只流浪猫。

    “* ……”什么啊,原来是在看猫么?

    在回应他的要求的时候还有心思注意其他事物,太不专心了。

    神宫寺奏正要向翻找废品堆的流浪猫走去,就听到太宰治的声音响起:“这附近有很多食不果腹的穷人哦,既然你想做善事,为什么不把烤鱼送给他们?”

    他扭过头,反而问道:“你希望我给他们吗?”

    太宰治只是想要揭露他伪善的事实,语调轻松道:“这是你买的烤鱼,处权在你手上,我只想知道你会怎么选择。”

    “果然还是给猫吧。”神宫寺奏没有犹豫,转身向流浪猫走近了几步便停下,蹲下来把装着烤鱼的包装打开,氤氲着蒜香味的烤鱼成功吸引了流浪猫的注意。

    他见流浪猫小心翼翼地靠近,缓缓起身来到太宰治身边。

    太宰治的眼睛还没从猫身上离开,鸢色的眸子沉寂晦暗,折射着无机质的光,“为什么?”

    神宫寺奏反应过来他是在问为什么给猫不给人,如实回答道:“非要说的话,大概就是我不喜欢接触人类,会很麻烦,但动物就不一样,它们比人类单纯很多。”

    可以说他曾经切实地恨着所有人,包括他自己。

    “你很奇怪哦,不喜欢和人类接触却偏偏选择跟在我身边。”太宰治对这个回答持怀疑态度,也更加怀疑他选择自己的由。

    “你不一样,”神宫寺奏决定把自己当时的想法透露出来,红眸专注地看着少年,“在我还未醒来的时候,我就想好了,谁将我唤醒,我就为他献上一切,他就是一切指令的最高优先级。”

    太宰治没有因为他宛若告白的话语出现动容,长长地“诶”了一声。

    【太宰治好感度-1】

    【当前好感度:-5】

    “也就是说谁都可以代替现在的我,你的一切也太廉价了吧?”他咧开轻嘲的笑容。

    神宫寺奏也没有否认,但前提是对方不是mafia的人。

    他默了半晌,随后在少年略显嘲弄的视线下摇了摇头,对其扬起毫无杂质的笑意。

    “但现在只有你不是么?是命运让我们相遇,就像是命中注定一样。”而且他这次的攻略对象也正好是这个少年。

    这么想着,神宫寺奏眼里的光辉更为坚定。

    命中注定……么?

    好像他的存在多么特殊似的。

    太宰治觉得只有天真的家伙会生出这种念头了,而这家伙恰恰是个非人类,想法天真倒也算是符合非人类这个标签了。

    神宫寺奏和他说了这么多,心想也该去抓鱼做给对方吃了,对太宰治说道:“走吧,我去给你抓鱼。”

    “我累了,你自己去好了。”已经走了很长一段路的太宰治在废弃铁箱上一坐,晃着肌肉发酸的小腿。

    “这附近鱼龙混杂,你一个人待在这里不安全。”神宫寺奏顿了顿,对他伸出一只手,“来吧,我会保护好你,不会让你很辛苦的。”

    那双五指修长的手再次伸到自己面前,太宰治瞥了一眼,扭过头继续晃腿,“我并不需要保护。”

    倒不如说他就是故意在危险的地方停留,若是正好碰上混乱被流弹击中顺利死掉才是他所期待的。

    不过最好直接命中头部比较好,那样不会很痛。

    神宫寺奏却不赞同,他在过来的路上就看到很多游手好闲的人四处晃悠,让十多岁的小孩一个人留在这迟早会出事。

    而少年说出这样的话,或许是觉得他这样做是在小瞧自己。

    于是他转换了说法与口吻,那只手也依然停在少年面前,“我知道,但是我担心你,只有时刻看到你才能安心。”

    太宰治抬眸看去,银发少年脸上的笑意变得温和,冲淡了这张面容的锋锐气息。

    “可以把你的手交给我吗?”少年修长的身形微微俯下来,即便身上的衬衫和大衣多处破损,还带着猩红的血迹,也如同优雅的执事一般得体,向他认定的主人献上尊敬。

    不得不说这具皮囊还是很有欺骗性的,太宰治心下一动,决定和他一起过去,看看他接下来会怎么做。

    神宫寺奏没有等太久,手心就放上来一只较小的手掌,从袖口延伸出来的手腕开始就缠着绷带,一直缠到手背。

    他将这只手握住,弯唇向少年迈出一步,轻声说了一句“请恕我失礼”,就将少年拦腰抱起。

    太宰治所处的海拔陡然升高,身影僵硬了一瞬,看着银发少年近在咫尺的脸庞颇为无语。

    该怎么评价这家伙呢?出发点确实是不让他辛苦,但是随意把人抱起来真的很奇怪诶,他们相遇到现在连半天都没有,一般人根本就做不到这么亲近的事吧?

    看得出来他真的很少与人交际了,一点边界距离感的自觉都没有。

    不过太宰治现在也确实懒得自己走,心中腹诽过后也没说什么。

    而神宫寺奏却以为他的身体之所以会僵硬一瞬,是因为怕摔下来,低头对他说:“你可以搂着我的脖子。”

    他们两个现在都处于半湿不干的状态,即使贴在一起也没什么异样。

    太宰治撇撇嘴,嫌弃道:“不要。”

    被人公主抱就已经很诡异了,他才不要变得更诡异。

    神宫寺奏也不勉强他,抱着少年稳稳向前走着,每一步都像是计算好距离和角度一样,让怀里的人感受不到一丝颠簸。

    太宰治贴着他的上半身,平静地看着缓缓向后倒退的景象,听不到也感觉不到一点心脏跳动的动静。

    然而除了体温偏低以外,银发少年的身体触摸起来和真人别无二致,他在碰触对方的手时也先是触摸到一片柔软。

    终于来到先前的河岸边,神宫寺奏并没有选择之前烤鱼失败的地点,而是来到稍远一些的地方。

    因为一路上太过安稳,太宰治的睡意都要酝酿出来了,在被放下后伸长手臂无声地打了个呵欠,放下来后眼角便噙着晶莹的生性泪水。

    神宫寺奏看到他像猫咪一样的可爱行为,含着微笑伸手,把那滴水珠轻轻抹去,这个举动立刻换来鸢眸少年的注视。

    “为什么这么看着我?”神宫寺奏从对方的眼神看到类似探究的情绪,或许是有什么想问他?

    太宰治从自己的生性泪水联系到眼前的“人偶”,突然产生了疑问,“你会哭吗?”

    既然情感性格那么接近人类,是否会在悲伤的时候流出泪水呢?

    不过就算是会也是提前编写进去的程序代码罢了。

    神宫寺奏摇头:“不会。”

    人形兵器不需要这种功能。

    他说完就捡来一些枯树枝堆在一起,蹲下来将左手食指伸向那堆树枝。

    太宰治低头看去,就见少年的食指的指节向外翻着打开,露出金属的内部,一簇青蓝色的火苗骤然出现,瞬间就把树枝点烟。

    太宰治:喔喔……

    好方便好高科技。

    神宫寺奏的食指指节又回到了原处,完全看不出突兀的缝隙,他又向火堆里添了些树枝,站起来对太宰治说:“你在这里等我,顺便把衣服烘干,不然容易感冒。”

    太宰治看他一眼,就在火堆前坐下,伸出双手感受炙热温度,平静的鸢眸映着跳动的火光。

    如果不是太怕痛,感觉被火烧死也是个不错的主意……

    神宫寺奏这次把自己的大衣外套脱了下来,放在火堆边,没有大衣的遮挡,他那布料破碎的西装裤腿背面就完全暴露出来。

    那后边是喷气装置,一旦使用必定会损毁衣物。

    他像之前一样顺利抓到了两条鱼,借着强劲的喷气装置从河水中飞出,纤细的身体在半空中划过轻盈的弧度,稳稳落在地面上。

    太宰治看着破水而出的少年,心想这喷气装置若是安装在脚底,简直就是阿童木本人了。

    神宫寺奏向他走来,皮肤上的水迹全都被吸收进去当做能源储备,衣服很快就呈半潮湿状态,只有发尾还在滴水。

    见鸢眸少年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他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太宰治将视线聚焦在那两条还在蹦跶的鱼身上。

    神宫寺奏也低下头,知道接下来是他表现的时候了,吸取了之前的失败经验,他这次成功的几率很大。

    系统在他动手之前连忙把做烤鱼具体步骤传送过来。

    【第一步要先杀鱼,取出内脏,然后刮掉鳞片,宿主您学会了吗?】

    神宫寺奏捏着两条时不时甩下尾巴的鱼陷入沉默,一想到给鱼开膛破肚会沾上更多鱼腥味,他就不能接受。

    即使现在不算是真正的人类,也是会感到排斥和恶心的。

    太宰治见银发少年迟迟不动手,眉心还微微蹙起,像是极为排斥一样,心道原来不是不会,而是不喜欢碰鱼腥啊。

    明明是机器却意外有着人类一般的喜恶呢。

    “办不到的话就算了吧,只能说明你并不适合做这种事,满足不了我,自然也满足不了别人。”太宰治观察到现在,觉得对方被造出来肯定不止是拿来观赏的,杀戮或是制造混乱才是他的天职。

    “不……”神宫寺奏神情极为严肃,抬眸看向太宰治,“这种小事,我当然可以。”

    太宰治无声地叹了口气,偏头看他仿佛燃起胜负欲的样子,感觉对方的性格并不适合服务于别人。

    这么强势,又有这副惹眼的皮囊,怕是很容易就让人追随臣服吧?

    神宫寺奏在他的注视下抬起右臂,小臂处划过一道白光,衬衫袖子便被锐物切割破坏,露出从中线分开一道缝隙的小臂。

    缝隙中竖起一柄银白色的尖锐刀刃,彰显着他的非人特质。

    他一手按住鱼,展开了利刃的手臂便对着鱼头就是猛地一拍,接着按照系统给的教程给鱼刮鳞片、开膛破肚。

    屏着一口气做完这一切,神宫寺奏又去收集了些河水,用自己的净化系统过滤出干净的水源,把两条鱼都清洗干净,随后将木棍穿过鱼身,一边烤鱼,一边给自己杀过鱼的刀刃高温消毒。

    神宫寺奏:消毒,必须要好好消毒。

    太宰治把他一系列注重干净的举动都收在眼底,看着被火焰灼烧的刀刃,忽然问道:“你会有感觉吗?”

    神宫寺奏一面监控着温度数据,回道:“会有一点。”

    就像现在,刀片被火烤着,他会感受到一定温度,但不会灼痛自己。

    “真羡慕啊……”太宰治一手托着面颊,发出感慨。

    好想知道创造他的人是谁,要是能给自己换上不会痛的神经系统就好了,这样就可以进行更丰富的自杀项目了。

    神宫寺奏在情报中了解到太宰治的自毁倾向,但因为怕痛所以只尝试过溺水和一些并不会太痛苦的自杀方法,对方会羡慕他也很正常。

    但只要有他在,就不会让对方遭受痛苦,更不会让其自杀。

    但他只是抬起眼眸看着对方,说道:“我不会让你受伤的。”

    太宰治不用想这人又在用那种刺眼得要把人吞没的目光看他了,垂眸看着冒出热气的鱼一言不发。

    这次神宫寺奏一直关注着烤鱼的状态,隔一段时间就翻过面来继续烤,时不时检查鱼肉是否烤熟或是烤焦,最终顺利烤出了两条火候刚好的烤鱼。

    他把烤鱼递给太宰治,嘴角扬起轻松的弧度,“可以吃了,不过没有调味品,可能会有些淡。”

    太宰治亲眼看着他烤,也确定对方没有在眼皮底下撒药,接过之后吹了吹便咬下一口,但还是被内部的温度烫到。

    被烫到时,他会说着“好烫好烫”将口中的鱼肉移动到没被烫到的地方,然后重复这个动作。

    神宫寺奏看到他这个表现不由笑了一声,眼眸微弯,觉得这孩子还挺可爱。

    如果性格不够讨喜,他也确实做不到维持耐心照顾对方。

    太宰治听到他的笑声,吐出一根鱼刺,抬眼看过去,银发少年已经将右臂还原为原状,看上去就和正常的人类一样。

    真的会有这么接近人类的机器人吗?

    “你叫神宫寺是吧?”太宰治手里拿着的木棍微微指向对面的少年,看不出情绪的鸢眸映出对方的身影。

    神宫寺奏点头,“是的。”

    难道是要告诉他名字了吗?

    太宰治继续道:“虽然你说自己不是人类,但表现出来的却不完全像是机器,甚至有人类的情绪,就算是最前端的技术也做不到这么逼真流畅,所以我推测——”

    “你曾经是人类,而且想要重新成为人类,所以才会在醒来后选择我,和人接触是你重新找回过去作为人类的自己的捷径。”

    神宫寺奏眨了眨眼,毫不吝啬地发出赞叹:“真厉害,仅仅是这点信息你就猜到了。”

    “我曾经确实是人类,因为某些原因失去了原来的人格,前不久才意外苏醒。”

    太宰治挑眉,果然是这样,如此一来就说得通了。

    正想着,就听对面的人话锋一转。

    “不过你后面的推测并不对哦,”神宫寺奏弯眸看着他,“我只是单纯地期待着用‘心’对待唤醒自己的人,而这个人正好是你。”

    “是你的存在让我的期待没有落空,所以我也很感谢你。”

    回应别人的期待,然后得到感谢……太宰治从来不会做这种事,也没这么好心,只是没想到自己的无心之举会恰好导致如今的局面。

    就如对方所说,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太宰治收回目光又咬了一口烤鱼,抿着嘴挑鱼刺,味道寡淡却外脆里嫩,意外还不错。

    有一个对自己言听计从的机器管家貌似没什么不好,但问题是对方恢复人格之前的背景,对方也说了,这次的恢复是意外,说不定日后会有人来回收他,到时候对方说的话不全都打水漂了吗?

    太宰治不喜欢飘忽不定的东西,既然有可能会失去,倒不如自始至终就没有拥有过。

    “你不会有‘心’的,放弃吧。”他看着眼前烤鱼混白的鱼目,垂下的眼睫遮住无机质的鸢眸,“就算恢复了人格,那也是一串代码,说不定根本就不是你原来的人格,你说到底也只是被数据操控的工具罢了。”

    然而银发少年并没有如他所想陷入痛苦或是出声反驳,平淡地“嗯”了一声,面上笑容依旧轻松,“你说得对。”

    太宰治这才抬起眼看向对方。

    “不过没关系,我说过,你是我的最高优先级。”神宫寺奏早就将这一信念刻入数据库,这次任务,他也是为对方而来。

    “……”太宰治现在看出来了,神宫寺奏就是能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出那种会骗取人心的花言巧语,而且天赋异禀。

    然而对方的保证,在未知的未来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你说你会满足我的一切需求。”

    “没错。”

    “那你能助我早日拥抱死亡吗?”太宰治声调上扬些许,带着蛊惑意味。

    神宫寺奏果断回答:“我会尽自己可能保护你,照顾你,若是你死了,这一切都失去了意义。”

    【太宰治好感度-2】

    【当前好感度:-7】

    “真没劲。”太宰治把只吃了几口的烤鱼丢进火堆,站起身拍拍身上的灰,衣服也都烤干了,索性抬脚离开这里。

    神宫寺奏也料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也站了起来,拿起差不多干了的大衣,稍作便穿在身上,不紧不慢地跟在少年身后。

    他们在这里待了将近两个小时,太阳也渐渐向西方坠落,湛蓝的天空被夕阳的余晖染成橘红与紫红的渐变色。

    天快黑了,他感觉太宰治并没有真正落脚的地方。

    “你要去哪里?”他问道。

    太宰治没看他,精致的侧脸并无情绪,“哪里都行,只要是没有你的地方。”

    “你讨厌我了?”神宫寺奏假装看不到负数的好感度。

    “讨厌?”太宰治忽然扯起嘴角,轻轻地用气声说道,“难道你觉得喜欢的反义词就是讨厌吗?”

    神宫寺奏的目光一直落在他身上,“但是你看起来并没有对我漠不关心吧?”

    还会好奇地问他各种问题,现在这样倒像是赌气。

    神宫寺奏始终戴着小孩子滤镜看待对方,并且认为自己的猜测很有道。

    “那你还真是自我感觉良好,编写人格程式的人当初就该删掉这段,简直是败笔。”太宰治想要让人恼羞成怒完全不需要骂脏话,而是抓着那人最脆弱的一点,毫不留情地揭开对方最不愿让人看到的伤疤。

    既然神宫寺奏提到了人格与心,也就说明对方在意这一点,即便现在表现得不在意,说多了还是会一点点陷入其中的旋涡。

    就算对方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人,也应该会陷入人格数据混乱的困境。

    神宫寺奏和他并肩走在一起,红眸映着夕阳余晖,闻言低低笑了两声,“这样吗?但我觉得没什么不好。”

    他在上一个世界就这么想了,他的性格恶劣也好,乖张也罢,都有其存在的由。

    也正是这样的他,才会被大家接纳。

    太宰治实在没法和他说下去了,根本就说不到一起。

    在短暂地沉默过后,神宫寺奏看着前方的低矮破败的建筑出声道:“不要再往前了,那里是帮派据点。”

    横滨是黑手党盘踞的地方,除了势力强盛的港口黑手党和其他敌对组织以外,周边还蛰伏着各种见不得光的小帮派,如同寄生虫一般蛰居在偏僻的贫民窟。

    太宰治才不会管前面是什么地方,他本就在生死交界处徘徊,对人人避之不及的东西毫无畏惧可言,要是能发生点有趣的事就更好了。

    “你不是会保护我的吗?这种小帮派应该难不倒你吧?”太宰治说着加快了脚步,甚至像兔子似的一蹦一跳,仿佛他要去的地方是什么游乐园。

    神宫寺奏快步跟上,对方所说的话自然不会否认,但这么快就在他人面前使用自己的歼灭能力,只会让港口黑手党的首领更早发现他的行踪。

    他还想着多和太宰治培养培养感情再处mafia的事。

    没办法,谁让小孩子调皮呢。

    太宰治蹦蹦跳跳进入了伫立着低矮建筑的街道,斜阳余晖与建筑投下的阴影交错,将道路切割成一块块黑白色块。

    神宫寺奏跟在他身后,目不斜视,却时刻留意着周边的情形。

    这里算是贫民窟,居住在这里的人双手都不干净,在他们步入这里之后,就有数道视线从暗处投来,贪婪地评估着二人的价值。

    太宰治就不用说了,身体看上去没什么问题,又是小孩子,人口贩卖商会很喜欢他。

    神宫寺奏则是穿了一身价格不菲的西装大衣,上面的破损也证明了他遇到了困难。

    这样两条肥鱼偏偏闯进了吃人不吐骨头的贫民窟,只能直着进来横着出去。

    太宰治像个好奇宝宝一样左看右看,还专往羊肠小道里钻,这也正中那些虎视眈眈之人的下怀。

    很快,太宰治就走到了死胡同,无奈之下只能原路返回。

    正当神宫寺奏想要转身的时候,一个硬物抵在了他背上,随后是子弹上膛的声音。

    “别动,不然我会在你这开个洞。”男人的声音响起。

    太宰治见状将脑袋歪向一侧,像是要好好看看那人的模样。

    “哦?”神宫寺奏微微转过头,背后的枪戳得更用力了,“我觉得你根本开不出这枪。”

    混混打扮的男人刚想开口,眼前的身影就变得模糊,几乎是一瞬间就转过身按住了他持枪的手,以无法撼动的力道将他身体压低,抬起膝盖抵在肘关节,毫不犹豫地向下用力将手肘拗断。

    一整套动作一气呵成,所用时间也不过两秒。

    “啊啊啊啊啊啊!!”男人颤抖着手发出惨叫,面上冷汗涔涔。

    神宫寺奏收走了他的枪,低头检查里面的子弹。

    太宰治走过来看着被扭断手臂的男人发出一阵咋舌声,鸢眸中既无怜悯也无戏谑,就像是随意看了眼路边的垃圾一样,移开视线向原路返回。

    神宫寺奏见他自顾自离开,连忙收好弹匣跟了上去,任由男人倒在地上痛苦呻.吟。

    但他动作还是慢了,太宰治刚走到一处转角,就被躲在后面手持短刀的人拽到身前,面向神宫寺奏。

    短刀抵在少年缠着绷带的脖颈上,身形强壮的男人狞笑着威胁道:“把枪踢过来,不然我就刺破他的喉咙。”

    神宫寺奏没什么表情,抬起两只手,向他展示了手中的枪,然后缓缓放在地上,站起身踢了过去。

    太宰治被人用刀抵着要害,脸上依旧维持着淡淡笑意。

    他知道那个男人有同伙守在后面,但就这样被神宫寺奏轻松解决太过无趣,他想要为这场表演增加点戏剧性。

    “你不能像解决那个人一样解决掉他吗?这样下去我可能真的会死哦。”太宰治扬起声音说道。

    神宫寺奏回以微笑,“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持刀的男人换用左手拿刀,继续抵在太宰治的脖子上,慢慢弯下腰去捡脚边的枪,捡起来后伸直手臂对准神宫寺奏,“都这时候了还在异想天开,喂,你过来看好这小孩,我要好好搜搜这个人。”

    手臂被折断的男人忍着剧痛走过来,接过他手里的刀架在太宰治的脖子上,持枪的人向神宫寺奏走来。

    但他吸取了断臂男的教训,在三步之外就停下来,晃了晃枪头说道:“把你的外套脱了,值钱的都拿出来。”

    神宫寺奏收敛了脸上的笑意,拿出外衣口袋的皮夹,并脱下外套,随后拿着这两样抬起手,“就这些了。”

    男人目光多了几分不满,似乎觉得他不该只有这点值钱的东西,随后看着少年那张出挑的面容勾起嘴角,心道这不就是对方最有价值的东西了吗?那些出手阔绰的大佬最好这口了。

    “手抱着头转过身去,不要让我说第二遍。”男人命令道。

    神宫寺奏看了一眼太宰治,用眼神告诉对方不要紧张,随即缓缓转身。

    太宰治却对这个发展不太满意,他垂下眼眸看向身后男人受伤的手臂,毫不犹豫地用手肘撞了上去。

    “呃!!”男人立即吃痛,拿着刀的手剧烈颤抖,锋利的刀刃划过少年的颈侧,留下一道明显的血痕。

    持枪的男人听到声音立刻要回头,神宫寺奏趁机以超出常人的速度来到他面前,一个肘击将人撞倒在墙上,又三步并两步来到太宰治面前,伸手握住失控的短刀并夺下,反手一挥就划破了男人的喉咙。

    血液如泉水般喷洒出来,神宫寺奏侧身把太宰治护在怀里,抬脚将身形摇晃的男人踹开,猩红液体只溅到了他自己身上。

    神宫寺奏暂时没管自己身上溅到的血,低头查看太宰治被划破的脖颈,确认只是一道浅浅的血口便松了口气。

    太宰治嗅着他身上的铁锈味,对方如月辉一般的银发和白皙的面颊都沾着猩红液体,本该显得狼狈才对,此时却专注地查看他的情况。

    “你动作还挺快的嘛。”他估摸刚才那顿操作连三秒都不到。

    神宫寺奏稍稍抬起头,眉心稍拧,“还好我够快。”

    “……”太宰治看着他没说话。

    身后被撞倒的男人慢慢从晕眩状态缓过来,抖着手向神宫寺奏举起枪。

    神宫寺奏没有回头,捏着染血的短刀挽了个刀花,眼花缭乱之下,短刀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势刺中那人的额头,一击毙命。

    解决掉两个,神宫寺奏站直身体,握住了太宰治的手,抬脚向前走去。

    在他们走到巷子出口处时,外面已经围上来数十名帮派人员,每个人都手持枪械指着他们。

    面对重重包围,神宫寺奏淡淡瞥了一眼,弯下腰对太宰治说:“来,闭上眼,捂住耳朵。”

    太宰治抬眸看着他,半晌后还是听话地闭上了眼,抬手捂住了耳朵。

    神宫寺奏直起身转过头,身体将身后的少年遮挡住,银发在暗下来的天色中闪着银辉,冷冽的赤眸落在不远处的指着自己的枪口上。

    是你们的枪快,还是他的卫星更快……

    神宫寺奏在众人惶恐的视线中缓缓抬起右手,这只是一个信号,他的视线瞥过众人,很快就锁定到那个颤抖着手指就要扣下扳机的那个人。

    几乎就在子弹射出的一瞬间,数道光线从天而降,伴随着雷鸣般的隆隆声自上而下击穿了每个人,哀嚎与血液喷洒的粘腻声混杂,所有人没反应过来就被炸了个对穿,尸体堆叠着倒下,眼前瞬间变成人间炼狱。

    太宰治在少年转过身后就悄悄睁开了眼,他看到流星般的光芒自夜空降落,点亮了暗夜恍如白昼,阵阵轰鸣声中,大地震颤,房屋晃动,震撼又迷人。

    银发少年背对着他,染血的银发犹如皎洁月辉,在轰鸣冲击下肆意扬起,几乎占据了他的视线,恍然间犹如白夜降临。

    随后,银发少年慢慢向他转过身来,冰冷的瞳眸落在他身上时便染上笑意。

    “不是说了要闭上眼吗?”神宫寺奏像是无奈一般,俯身把太宰治抱起来,“现在要好好把眼睛闭上,小孩子不要看这些。”

    身体再次悬空的太宰治看着他沾染了血迹的面颊,随后才出声反驳:“我可不是那种看到点血腥就受不了的小孩。”

    “好好……”神宫寺奏将他保稳,小腿后面的喷气装置便瞬间启动,带着少年向上飞去,到了建筑上方后改换方向继续向前。

    太宰治抬眸看着他的脸,夜风吹起他的头发,那双上挑的凤眸也专注地在四处搜寻着什么,注意到他的视线后便低下头,勾起嘴角露出浅浅笑意。

    他眨眨眼,问道:“你要带我去哪?”看样子是要远离这片区域。

    神宫寺奏回道:“先找一个落脚的地方,我刚才用的那个会引起注意,要躲着些,不能那么快被找到。”

    “是制造你的人吗?”太宰治的鸢眸沉下来。

    “制造我的人已经被杀死了,来找我的是企图控制我的人。”

    听到这个回答,太宰治垂下眼睫,“被找到了……你会跟他们回去吧?”

    “我是这样打算的。”神宫寺奏点点头,顿了顿又道,“但在这之前我要先把你安顿好。”

    太宰治好感度减了又加,继续维持在-7这个数值。

    接收到少年疑惑的眼神,神宫寺奏低头与对方额头相抵,“我会把这件事处好,不会有人打扰我们。”

    “……”太宰治眼睛微微睁大,看着凑得极近的昳丽面孔,心头莫名一跳。

    他别过头撇撇嘴,“我可还没承认你呢。”

    【太宰治好感度+2】

    【当前好感度:-5】

    “那看来我还得继续努力了。”神宫寺奏抬起头看向前方,“至少要在他们找到我之前知道你的名字。”

    太宰治依旧看着别处,目光在那轮银色圆月上停顿片刻,那光辉就如同少年站在火光中的肆意飘扬的银发一般。

    也是将他牢牢护在怀里,不让血液溅到他时从肩膀倾泻垂落的银丝。

    鸢眸少年从月亮上移开视线,再次落在神宫寺奏身上。

    “太宰治——”

    神宫寺奏听到声音低下头,就看到对方朝自己扬起嘴角,笑容静谧。

    “我的名字是太宰治。”

    第79章 人形兵器 这样你就不是一个人了……

    “治……”神宫寺奏轻声念了一遍对方的名字, 弯起嘴角道,“我可以叫你治吗?”

    按照太宰治的过往经历与厌世情绪,本以为至少还要一天时间才能和对方建立起不那么生疏的联系, 神宫寺奏也有没想到对方会在这时候把名字告诉自己。

    不枉他白天一直嘘寒问暖, 连三辈子加起来都不曾干过的杀鱼都做到了, 在这样把对方视若唯一的温柔攻势下,再无* 动于衷也是会动摇的吧。

    毕竟他自己在上一个世界里就深受其影响, 如今既然选择主动出击,首选的就是改变他固有想法的温柔攻略法了。

    “你也太没有分寸感了吧, 神宫寺。”太宰治声音恹恹, “要向我献上一切的话, 不应该叫我太宰大人吗?”

    神宫寺奏闻言眨了眨眼, 纠正道:“我可没有说过我们是仆从关系, 我想和治成为朋友, 亦或是……家人。”

    他可以为太宰治做很多事,可以把对方当做弟弟照顾, 但却不会是主人与仆从这种不对等的关系,他骨子里的孤傲并不允许自己如此低头。

    “又在自说自话了。”太宰治偏过头,鸢眸情绪很淡,“创造你的人当初都在想什么呢?为什么不直接把你设置成对命令言听计从的人工智能, 反而要保留原本的人格?”

    一个有着自我意识的机器再怎么强大, 都不一定会执行命令,说不定还会因为一己私欲覆灭一切。

    如此逆天的先端科技又不像是造着玩的, 真奇怪……

    “如果是这样的话反而更糟糕……”神宫寺奏回想这具身体之前被港口黑手党首领控制的那十年, 正是因为没有主观认知,对命令绝对服从,才会致使横滨陷入黑手党争端而动荡不安。

    如果是原来的他, 一定也会想要重新找回自己作为人类的“心”吧?

    至于那个创造了人形兵器的人,神宫寺奏的记忆只能追溯到对方研究测试自己功能的片段,也不是很清楚对方保留自己人格的原因。

    而那份记载着全部信息数据还未消除干净,就被港口黑手党的人截获,所以港口黑手党首领手中的信息并不全,这会是神宫寺奏的突破口。

    看着银发少年面容沉静下来,太宰治就知道曾经控制他的人没少让他干坏事,杀戮机器一朝恢复人性,想要寻回“心”么……

    神宫寺奏可以直接联网查询数据库,远离那片区域后想要在另一处相对安宁的住宅区找个空房将太宰治安顿下来。

    当他落在屋顶上四处搜索时,就感觉怀里的少年打了个冷战。

    他低下头查看,发现少年的体温上升了些,隐隐有发烧的趋势。

    白天的时候少年穿着湿衣服走了很久,后面虽然烘干了,但果然还是着凉了吗?

    神宫寺奏把太宰治放下,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他身上,随后才将人抱起。

    看来寻找空房的计划要暂时向后推迟了,就算找到了也要花时间打,这段时间要是情况加重就不好了。

    稍作思忖过后,神宫寺奏决定先带太宰治去附近的诊所休整。

    “你有点发烧,我带你去看医生。”他说着,就开始搜寻附近的诊所。

    太宰治比他低一个头,身体几乎完全被大衣裹住,有了衣物遮挡,夜风吹拂过来时就没那么冷了。

    他想说这点程度的低烧只要睡一觉就好了,但看到神情慎重的银发少年后就改口道:“先说好,我不要打针。”

    这可是你自愿的,太宰治这么想着,在精力耗尽之前缓缓阖上双眼。

    “嗯。”神宫寺奏淡声回应,很快就找到一家最近的诊所。

    虽然在这个地段不会有多么干净的地方,但能看病就行。

    锁定了诊所的位置,神宫寺奏就抱着太宰治调转方向,避开有监控的地方向诊所赶去。

    与此同时——

    港口黑手党首领房间内,发须银白的老首领正一脸阴鸷地听检测人员汇报信息。

    “就在一刻钟前,白夜的卫星定位在了东南部某帮派据点,一共歼灭43人,不排除白夜在遭遇异能力者袭击后能源耗尽丧失行动力,被帮派的人运送回去的可能。”

    “我们已经按首领的要求给白夜发送了返回命令,正在等待白夜的回复。”

    老首领的身体从一年前就开始走下坡路,精神状态更是阴晴不定,对属下疑神疑鬼,对其他组织更是深恶痛绝。

    “不用等了,现在还没有回复,一定是芯片出了问题,派人去找他……去把白夜带回来!”老首领抬起一双充血的眼睛,眼球几乎要瞪出来,“我要给他重新戴上‘枷锁’……”

    白夜是拥有灭世能力的武器,绝不能落入他人手中,白夜只能是他的……

    他的……

    ……

    神宫寺奏来到诊所门口的时候,时间已经临近晚上七点,是诊所的正常工作时间。

    他打开诊所的门走进去,就看到亮着白炽灯的小诊所里摆着两张病床,再往里的房间是医生办公室。

    办公室里的青年医生听到开门的动静,随即从眼前的纸张上抬起头,转动滚轮座椅看向来人。

    本以为又会是黑手党那些亡命徒,中了枪伤或是断手断脚都见怪不怪了。

    然而这次的顾客却完全不同。

    来人是个银发少年,脸上、头发上和衣服上多处沾染着已经干涸的血迹,这些血明显不是他的,那张堪称漂亮的面容不见一丝情绪,与这个年龄尤为不符。

    对方手上抱着一个裹在外套里的小少年,此时正闭着眼陷入浅眠,看样子血迹也不是他的。

    这倒有些意思了……森鸥外莫名好奇这个银发少年的身份。

    “请问是有什么问题吗?”森鸥外看着向自己稳步走来的银发少年,清俊的面上扬起和善的笑意。

    神宫寺奏把太宰治放在病床上,“他有些发烧,你这有退烧药吗?医生。”

    “有的,请稍等。”森鸥外站起身,在边上堆放着各类药品的橱柜中拿出一盒药,转身走到病床边,“我再给他看看吧?有时候需要对症下药。”

    “不用了,体温37.9,心率正常,无任何病变,只是低烧。”神宫寺奏一眼就能观测到所有数据,比医生听诊还要快,他伸手拿过森鸥外手里的药看了眼,看到上面标注的微苦味甘后就决定给太宰治吃这个药。

    “……”森鸥外听到少年冷冽的声线后稍愣,回过神来见他打开了药盒,便主动开口:“我去给你拿水杯,正好还有热水可以冲泡。”

    这些信息无疑都是实时检查出来的,难道说这个少年能够凭肉眼检测出人体的信息吗?

    神宫寺奏给半梦半醒的太宰治盖上被子,淡淡瞥了眼在办公室角落低头画画的金发萝莉,就转身走到森鸥外身边,在确认了水杯没有不干净的物质后便将冲剂倒入杯中,用同样没有问题的热水冲泡过后回到病床边。

    在进入诊所后,太宰治就已经恢复了些意识,睁开眼就看到拿着药走过来的银发少年。

    “药没有问题。”神宫寺奏把他扶起来,将手里的水杯递过去,“喝吧。”

    太宰治却病恹恹地往背后的枕头上一靠,没精打采地说道:“我没力气了,神宫寺,你喂我。”

    神宫寺奏转过头看向森鸥外,“医生,有勺子吗?”

    森鸥外瞥了像是在耍性子的鸢眸少年一眼,点点头,“有哦。”

    把勺子洗干净拿过来,他状似随口一问:“这是你弟弟?真不容易啊,你们年纪都那么小。”

    神宫寺奏不置可否,接过勺子就舀起一勺,停顿片刻又轻轻吹了口气,确认温度不会烫到对方才喂给太宰治。

    太宰治喝下一口味道还算甘甜的药水,鸢眸瞥向没得到回应的森鸥外,明显感受到神宫寺奏对外人的冷淡和戒备。

    不过看到这么想要探究他们关系的医生,太宰治十分好心地没有让对方陷入尴尬的境地。

    “不是哦,这个奇怪的家伙才不是我哥哥,在今天之前我们根本就不认识。”他说着,故意在医生面前作出一副苦恼的表情。

    “诶……这样么?”森鸥外微微睁大眼,随后又笑起来,“那看来你们相当投缘呢。”

    神宫寺奏又吹凉一勺,递到太宰治嘴边,声音淡淡道:“医生,你貌似很闲啊。”

    收回勺子后,他眼眸流转瞥向对方,凌厉的凤眸中毫无温度,染血的面容写着冰冷的警告。

    “……”森鸥外还是第一次在一个少年身上看到上位者的压迫感,心中不由咂舌,面上讪笑着开口,“这不是到晚上了吗?我这个小诊所冷冷清清的,好不容易迎来两个小客人,岁数大了就想要聊聊天排遣一下内心的孤寂。”

    “看来是我冒犯到你了……”

    “你知道就好。”

    “…………”

    低头画画的金发萝莉此时抬起了头,看着遭到冷遇的青年医生捂着嘴偷笑,“林太郎好糗。”

    森鸥外露出一副心塞的表情,“你就别再扎我刀了,爱丽丝酱……”

    太宰治看着神宫寺奏宛如变脸一般的眼神转换,心道原来对方在面对外人时是这种状态,这一对比起来在他面前简直就是两个人。

    港口黑手党掌握的记录中,并没有关于神宫寺奏可以随意入侵并调用各机关机密资料的信息,他在苏醒后就一直在摸索,就发现了这一堪比顶尖黑客的功能。

    所以在看到青年医生后,他就调取出对方的资料,对这个人有了个客观的了解。

    森鸥外,31岁,东大医学系毕业,异能名为「Vita Sexualis」,爱丽丝正是他的人形异能体。

    他曾作为军医参与过常暗岛战役,是“不死计划”的提出者,如今在横滨经营着一家黑诊所,暗地里兼职情报工作,凭此人的野心不可能就这么安定下去。

    即便神宫寺奏一进来就看到可攻略的人物面板,甚至有10点初始好感,也没有选择给予对方好脸色获取好感这一行为。

    他无视了森鸥外默默给太宰治喂药,森鸥外无奈之下只能重新坐回去,诊所里只有勺子触碰杯壁发出的清脆声响。

    “你好冷漠,医生大叔看上去很难过哦,一个人背对着我们好像在哭喔。”太宰治喝完药,砸吧砸吧嘴里的味道,看着森鸥外幽幽出声。

    森鸥外的背影僵硬了一瞬:“……”

    这孩子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你很在意?”神宫寺奏让他躺下,并盖好被子。

    太宰治把鞋子蹬掉,才躺好,“医生吗?并没有,就是感觉你对我完全不一样。”

    “我就是这样的性格。”神宫寺奏只是对具有潜在威胁的人存有敌意罢了,而对认定了是自己人的太宰治自然不一样。

    爱憎分明,极其双标。

    【太宰治好感度+2】

    【当前好感度:-3】

    太宰治听出来他话里的意思,没说什么便闭上了眼,大概是刚喝完药,身上泛起了暖意,尤其是心口的位置。

    在太宰治还未睡着时,神宫寺奏来到森鸥外身边,拿出皮夹问他如何收费,顺便要了些酒精棉片。

    森鸥外收起少年递来的纸钞,貌似泡过水,纸张有些发皱。

    不过也没什么好挑剔的,将纸钞收进抽屉后便继续充当透明人。

    心累了,现在的年轻人一个个都不尊重大人……

    神宫寺奏坐在病床边,用酒精棉片擦拭去脸上的血迹,头发上的能擦干净的都擦了一遍,很快就再次变得清爽干净。

    他现在的身体只要保证随时有水补充能源就可以永久运行,完全不需要睡觉,也不会有疲惫感,他对此十分满意。

    太宰治睡着了,他就一言不发地守在床边,宛若一尊沉寂的神像。

    然而在察觉不到的地方,他的视野中俨然是港口黑手党近期的行动情报。

    他没有回应那封首领发送来的返回令,并且将那批秘密派遣出来的人员的行动情报伪装成护送货物的情报,随后传送给附近的敌对组织。

    能够多拖延一会儿是一会儿。

    做完这一切,表面没什么变化的银发少年继续关注太宰治的情况。

    对方睡得很安稳,体温没再上升,醒来后大概就能回到正常体温了。

    就在这时,神宫寺奏的目光倏地锁定了诊所的大门。

    “医生,有人找你。”他透过热成像看到将近二十人聚集过来,明显就是来诊所挑事的。

    不能让他们打扰治睡觉……

    森鸥外闻言看向门口,这才捕捉到外面的动静,刚才这少年在更早的时候就注意到了,真是敏锐的观察力。

    他还未开口,就听银发少年冷淡的声音响起:“能请你在外面处吗?太吵了会打扰到他。”

    “唔……你怎么就笃定来人不是来看病的呢?”森鸥外算是见识到这个少年对那小孩的关照了。

    “没有人会带着枪和刀棍来看病。”神宫寺奏瞥向森鸥外,示意他赶紧在人进来前出去。

    森鸥外挑了挑眉,随后无奈地看着他,“如果他们真是冲我来的,我只是一介医生,根本就不是那么多人的对手啊,出去也只有送死的份。”

    神宫寺奏吐出一口气,不能再和森鸥外聊下去了,站起身对森鸥外说道:“走吧,医生,不要让诊所见血。”

    “……”森鸥外有些意外地眨了眨眼睛,缓缓勾起嘴角站起来。

    他实在是太好奇了这个少年的能力了,对方貌似很了解他。

    除非对方早就了解过他的情报,否则仅是第一次见面没有额外的异能加持,是做不到这种程度的。

    【森鸥外好感度+5】

    【当前好感度:15】

    神宫寺奏在门外的人砸开门之前率先打开,毫不犹豫向前一步的举动让门外的人又是一愣。

    “你们要找的医生过来了,有什么事就在外面解决。”神宫寺奏抬头看着身形高大的男人,以不容置喙的口吻说道,“记得小点声,不要打扰病人休息。”

    男人用看傻子的眼神轻佻地看了他一眼,察觉到走过来的青年医生,当即就要把面前碍事的少年推开,“喂,森医生……”

    他的手刚碰到少年的胳膊,就被对方瞬间抓住,一股足以扭断手腕的巨力传来,他还未发出叫声,就被少年捂着嘴按倒在地上,同时被夺走了手中的枪。

    在众人反应不及的时候,少年利落地拉动套筒将子弹上膛,冰冷的枪头抵在男人的额头。

    “我说了,小点声。”神宫寺奏神情淡漠地看着满眼惊恐的男人,压低声音警告道。

    见头目被俘获威胁,其余人不敢轻举妄动,像是看怪物一般看着银发少年,额角渗出冷汗。

    森鸥外亲眼目睹了少年快到出现残影的动作,不由睁大眼睛发出惊叹的声音。

    真厉害呢,身板虽然不大,但无论是速度还是力度都完美得无可挑剔。

    简直就是天然的钻石……

    被压制的男人生怕他一枪杀了自己,忙不迭点头,被捂住的嘴才得以喘息。

    神宫寺奏站起身,始终用枪指着他,随后对看戏的森鸥外投去视线。

    接收到少年催促的眼神,森鸥外很想笑出来,来找他的人明显来者不善,结果沦落到被少年用枪指着和他谈判的境地,这种情况下真的能顺利谈下去吗?

    但是银发少年仍是一副认真的表情,仅仅是因为不想打扰小孩休息就做到这份上。

    实在是太有意思了……

    【森鸥外好感度+5】

    【当前好感度:20】

    森鸥外抬手掩住抑制不住上扬的嘴角,尽量维持着面上的平静走出诊所,他走到一个相对较远的偏僻角落,那个被枪指着的男人也被神宫寺奏赶到了那里,蹲守在诊所门口的小喽啰们也亦步亦趋地跟了过来。

    确定这个距离不会吵到诊所里的少年,神宫寺奏就放下枪,淡声说道:“你们慢聊。”

    说完,便把枪物归原主,然而对方持枪的手已经被他扭伤,只能颤颤巍巍地拎着。

    银发少年转过身头也不回地向诊所的方向走去,见识过他的实力的人纷纷退开一段距离,只希望对方赶紧离开。

    森鸥外见少年无情地转身离开,倒是不觉得遗憾,相反,他很欣赏少年这样做事果断决绝的性格。

    他将视线从银发少年的背影移开,落到面前劫后余生的男人身上,勾起嘴角说道:“那么……我们就开始正题吧……”

    “……”

    神宫寺奏再次回到诊所,太宰治依然在睡觉,呼吸清浅,似乎没有被刚才门口的动静吵到。

    不过他通过观测对方的身体数据就能明显看出来,太宰治刚才还是醒过来了,只是听到他回来的声音后又闭上了眼。

    神宫寺奏没有揭穿对方,伸手给对方掖了掖被角,随后就坐在一旁,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少年的面庞,面上冰冷逐渐消散,回归到面对少年时的平静。

    他一旦认定了要做的事,就会力求完美,在照顾他人这一点上亦是如此。

    在这里,他不会把太宰治当做性格古怪的小孩特殊对待,况且在看过对方的情报后,他从对方身上看到了自己曾经的影子。

    因为太过聪明在家族中被当做异类看待,得不到关爱与温暖,厌倦了只会令自己痛苦的俗世,一心寻求死亡以解脱。

    幸而唤醒他的正好是太宰治,仿佛天注定一般要他把曾经缺失的关照填补上,同时也是在填补他自己心灵的空缺。

    此时,装睡的太宰治再也装不下去了,偷偷将眼睛眯起一条缝打量床边的人,一下子就撞进那双眉眼低垂的红眸。

    银发少年原本没有任何表情,在看到他睁开眼后才弯起唇角,那一瞬间冰雪消融。

    “神宫寺,你不要像痴汉一样盯着我看。”太宰治双手捏着被角往上提了些,状似不满一般拧起眉头。

    “嗯,不看你了。”神宫寺奏俯下身,一手托着下巴,缓缓把视线移到诊所的角落。

    “……”当那专注得仿佛自己就是对方全部意义的目光移开后,太宰治不知道为什么又感到一阵不适应。

    怎么偏偏在这种时候就那么听他的话啊?明明连一声太宰大人都不肯叫……

    太宰治对此颇有怨念,翻过身不去看对方。

    神宫寺奏并不知道太宰治的心活动,即使不看他也能够观测到数据,不影响时刻留意对方的情况。

    过了大概一刻钟左右,森鸥外就从外面走了进来,身上的白大褂溅到不少血液,俊秀的面容也是。

    他神色沉静地走进来,当目光落在病床前的银发少年身上时,嘴角便愉悦地向上翘起,那张染血的白皙脸庞在冰冷的白炽灯光下宛若刚饱餐一顿的吸血鬼。

    似乎是顾及到还在睡觉的太宰治,森鸥外并没有开口说话,径直走过病房区进入里面的办公区域,将办公室的门留出一条缝来。

    一直到深夜,神宫寺奏用自身装载的系统黑进港口黑手党派出的人员与敌对组织的无线电设备,实时监听了这次在他的安排下进行的交战。

    港口黑手党派出了异能力者,敌对组织的武器根本不起作用,很快就白给了。

    而这个异能力者是意外发掘的基层人员,如果这次任务完成得出色很有可能得到重用。

    不过按对方的进度来估算,大致需要三天才会找到这里,他要在这三天时间里得到太宰治的信任,让对方能听自己的话乖乖等他,至少要把好感度刷到25吧。

    回顾之前每次扣好感的情况,貌似都是在他说了想要攻略对方而润色过的话之后,而加好感那次他并没有太刻意。

    看来治不喜欢太直接的,那他就少说多做,用行动来说明好了。

    神宫寺奏在心中敲定了接下来的计划,静待天亮。

    办公室里的青年医生不知道在忙什么,一直到凌晨才停下来,然后像是靠在椅背上直接睡着了。

    一直到太阳升起,医生又神奇地准时醒了过来,打着哈欠从里面走出来,抬手对银发少年打了个招呼。

    “早啊,你是一整夜都没睡吗?”森鸥外有些艳羡地看着少年毫无倦色的面容,感慨道,“年轻真好啊,即使通宵也这么有精神。”

    神宫寺奏只淡淡瞥他一眼,就看向病床上的少年。

    太宰治沉沉地睡了一觉,在即将苏醒的时候隐约听到森鸥外的声音,意识更加清晰,随后睁开了眼睛。

    森鸥外秉持着自己作为医生的义务,出声问道:“应该差不多退烧了吧?”

    “嗯。”神宫寺奏回应了一声。

    “我现在要去买早饭,你要一起来吗?”森鸥外说完顿住片刻,“啊,不过你现在最好换件衬衫。”

    银发少年脸上和头发上的血迹都擦干净了,但白衬衫上还染着一大片猩红,而且破损严重,这样走出去是会被当做可疑人员带走的。

    森鸥外没等少年说话,就转身进了另一间房间,拿出一件熨烫平整的衬衫和裤子走过来,“不介意的话就穿我的吧。”

    “不……”

    神宫寺奏刚要拒绝,就听到太宰治嘟囔了一声,“神宫寺,我饿了。”

    现在要去他找好的落脚地需要一段时间,清好自己再出门给少年买吃的又需要些时间,眼下只有接受森鸥外的好意才是最优解。

    果然,森鸥外这个人没有那么好应付。

    “谢了,医生。”神宫寺奏站起身接过。

    森鸥外笑容依旧,“哪里,我还要感谢你昨晚让我的诊所避免了血光之灾呢。”

    毕竟血迹清起来真的很麻烦。

    神宫寺奏没有回话,森鸥外随后让他去边上那个房间换衣服,并表示这期间自己会帮他看顾好太宰治。

    “……”神宫寺奏不放心让太宰治和这个怪大叔待在一起,把病床周边的帘子一拉,将森鸥外隔绝在外。

    他看向眨着鸢眸的少年,伸出手指点在对方额头,轻声道:“治,非礼勿视。”

    太宰治撇撇嘴,“你的一切都是我的,有什么是不能看的?难不成你也会害羞?”

    神宫寺奏心道也是,自己话都说出去了,而且对方也还是小孩,确实也没什么好遮掩的。

    他随即将纽扣一颗颗解开,露出丝毫看不出机械拼接痕迹的胸膛,将染血的衬衫脱下后,少年人纤细却柔韧的身躯便展露在太宰治眼前。

    神宫寺奏没在意太宰治的目光,转身拿起干净的衬衫穿上,因为是成年人的尺码,所以袖口和下摆都长出一截。

    他系好纽扣,把袖口挽上去一段,便低下头解开裤腰带。

    当过长的衬衫衣摆下明晃晃露出两条雪白笔直的长腿时,太宰治才像是看够了似的移开眼。

    他可不像神宫寺奏有盯着别人看的习惯……

    在一阵衣服布料摩挲声后,神宫寺奏已经换上了干净衣物,袖口和裤腿都挽了上去,再将有些磨损但看不出其他异样的大衣穿上,几乎不会被注意到身上过于宽大的衣服。

    将帘子拉开,神宫寺奏对太宰治说道:“走吧,先去买早饭,然后带你去新家。”

    太宰治坐在病床上长长地“诶”了一声,随即捂着肚子躺下,“但是我已经饿得走不动路了,你去买好带回来。”

    森鸥外将两个人的对话从头听到尾,大致摸索出二人的关系,只是想不通为什么银发少年要以这样的姿态面对那小孩。

    “没关系,我会让爱丽丝酱留在诊所陪他,不会有事的,出去一趟最多十分钟。”

    神宫寺奏即便知道对方不会做什么,却也不想让太宰治单独一个人留在诊所,只有放在自己眼皮底下才能完全保障对方的安全。

    “不用了。”他弯下腰捡起太宰治的鞋,直起身后坐在床边,一手探进被子里捉住太宰治的脚,用不能摆脱也不会伤到对方的力度把对方的腿从被子里拉出来。

    太宰治晃着脚丫躲避,但很快就累了,双手撑在身后无语地看着少年给自己穿鞋,“你真就一秒也不愿让我远离你身边啊?”

    就如对方之前所说,看不到他就不会安心,现在更是以强硬的态度要把他锁在身边,又像是强势地宣示主权。

    他还是第一次体验到被人“占有”的滋味……

    “嗯,我会尽可能在你身边。”神宫寺奏帮他穿好两只鞋,随后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能做到就绝会不推托。”

    这次他较之前收敛了很多,潜台词都隐含在那双凤眸之中。

    “……”太宰治却听出他的弦外之音,不久后会有人来找他,那之后他可能会离开一段时间。

    届时,神宫寺奏真的能放心把他一个人留下吗?

    太宰治开始怀疑对方的话是否出自真心……

    不对,已经不算是人类的神宫寺是没有心的。

    不会纠结,不会担忧,更不会痛苦。

    在神宫寺奏想要伸手将他抱起的时候,太宰治推开他的手自己站了起来,“走吧,医生大叔已经等很久了哦。”

    神宫寺奏见状站直身体,跟在他身边,森鸥外率先开门走出诊所。

    一路上,太宰治都在和森鸥外说话,对身边的银发少年视而不见。

    “医生大叔,你的诊所里有安乐死吗?”鸢眸少年目光天真地说道。

    森鸥外垂下紫眸神色温和,“暂时没有,不过可以通过特殊渠道买到,小朋友,你问这个做什么?”

    “当然是无痛且愉快地拥抱死亡,既然医生大叔可以买到,我就决定常驻你的诊所了,好期待到货的那天。”太宰治面上的笑容更浓。

    “治,如果麻醉不彻底,安乐死也是很痛苦的。”神宫寺奏在旁边听到现在不得不插一句了,声线清冽,“到时候你既无法动弹,也叫不出声。”

    太宰治脸上的笑意僵住,皱着眉抱怨他打破了自己的幻想,“神宫寺,你很可怕诶,怎么做到一本正经说出这种冰冷的话的?”

    “我只是在告诉你事实,死亡极少会没有痛苦,如果忍受不了还是放弃吧。”神宫寺奏作为过来人给予太宰治劝告,明净的红眸毫无杂质,注意到对方微愣的表情,随即弯起嘴角缓和面部的神情。

    太宰治追求的是无痛又愉悦的死亡,而他经历了无数次花样百出的实验,生也痛苦,死也折磨。

    倒不如陷入永眠来得轻松。

    【太宰治好感度-2】

    【当前好感度:-5】

    “难道不正是因为这样的死亡可遇不可求,才值得我去追寻吗?”太宰治的鸢眸渐渐沉淀下来,声音也变得冷淡,“还是说你觉得只会延长痛苦的活着有任何意义吗?”

    神宫寺奏垂眸看着他,还未开口就听对方突然扬起微笑继续道:“差点忘了,你没有‘心’,怎么会懂做人的痛苦呢?”

    “……”神宫寺奏闻言缓缓眨了下眼。

    森鸥外留意到他微顿的神情,本就好奇对方的身份,现在更加想要探究了,没有“心”么?

    太宰治以为自己终于将这个连人格都是编写的程式的少年拉入了混乱之中,嘴角的弧度加深。

    看吧,越是得不到什么越会装作不在意,但在被人反复撕开伤疤后,还是会流下淋淋鲜血。

    “所以你是这样认为的吗?治。”神宫寺奏没有因为少年的话生气,连一丝波动都没有,他思索着对方说出这话的底层逻辑。

    太宰治笑意收敛,不知道他要说什么。

    “如果说无心之人感受不到痛苦,貌似没什么不好。”神宫寺奏说着,嘴角含着清浅笑意看向对方,“那便做一个无心之人吧,治。”

    太宰治见他这话说得认真,怔愣过后又听对方说了下去。

    “但事实并非如此,我能体会到……”

    “你在说什么……”

    “治的痛苦,我能体会到。”

    神宫寺奏眼睫低垂,声音轻得仿佛能融入风中,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叹息。

    说到底他们的痛苦无非是不被人解,宛若异类般被排除在外,身边的一切都彰显着人心的丑陋与可笑,只想逃离这荒诞的人世。

    “……”太宰治感受到他传达出来的讯息,眨着鸢眸抿起嘴唇,随即就感觉到自己手被微凉柔软的手掌握住,不够温暖,却令他有种被牢牢护住的安心。

    再次抬眸,又猝不及防闯入那双微微弯起的琉璃红眸。

    他正被对方注视着,那是一个自称能解他痛苦的无心之人……

    这个总是自说自话、高高在上的人,此时执起他的手仿佛降低了姿态,好像真的能解他一样。

    “神宫寺,我果然还是想要看到你深陷痛苦的样子。”

    “好啊,这样你就不是一个人了。”

    【太宰治好感度+5】

    【当前好感度:0】

    第80章 人形兵器 一直都会

    太宰治的心被这句话重重敲了一下, 心头发出轻颤,恍然间只* 剩平静下来后的嗡鸣。

    他不再说话了,好像无论对神宫寺奏说什么, 对方都有办法让他哑口无言。

    森鸥外在一旁吃瓜吃得饱饱的, 更进一步了解到银发少年对鸢眸少年近乎纵容的保护, 明明才认识不久就这么重视,是对小孩的惺惺相惜么?

    “看来你们和好了呢, 果然还是少年人的感情最纯真啊。”年过三旬的森鸥外发出感慨。

    神宫寺奏依旧没有回应他,神色变得冰冷, 和面对太宰治时判若两人。

    “医生大叔, 你是怎么看出来我们和好了的?”太宰治扭过头看向他, 抬起被握着的手, “明明从一开始就是他在强行绑架我。”

    “或许是你还没意识到吧, 我倒觉得你们刚认识关系就不错呢。”

    森鸥外弯起眼眸对他说道:“不过还是不要再叫我医生大叔了吧, 像是时刻在提醒我年华不再一样,我姓森, 叫我森医生就好。”

    太宰治抿嘴不语。

    森鸥外带两个少年来到一家西点店,各自在店里挑选早餐。

    神宫寺奏问太宰治想吃什么,对方沉默半晌,才抬起手指向三明治。

    太宰治看着他将三明治拿出来, 又挑出一瓶鲜牛奶问他喝不喝, 突然体会到被人包养的感觉的太宰治顿了片刻,点头应了一声。

    结账完, 森鸥外注意到神宫寺奏只给太宰治买了早餐, 状似好奇道:“神宫寺君自己不吃吗?”

    还是说根本不需要进餐?

    太宰治知道神宫寺奏不会回答森鸥外的疑问,但答案已经昭然若揭,“他不用吃东西的。”

    说完, 就拆开三明治包装咬了一口。

    “哦……”森鸥外随即作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微笑道,“我早就感觉神宫寺君不是普通人,果然如此。”

    神宫寺奏带着太宰治从西点店出来,也不打算再回诊所,对森鸥外说道:“森医生,衣服我会清洗干净还给你,今天就到此为止。”

    森鸥外也没挽留,毕竟对方还会去他那还衣服,“好吧,再会了,神宫寺君。”

    和森鸥外分道扬镳后,神宫寺奏拉着太宰治缓步走在街上,这里是普通居民区,路边多是监控摄像头,他每路过一个,都会黑进监控系统中将自己的身影抹除。

    他的存在在港口黑手党中属于机密,来找他的人也只会在监控中寻找他的身影,只会在实在没有办法的时候选择向附近的打听消息。

    他这么做也是在延长被找到行踪的期限。

    太宰治在路上吃完了三明治,牛奶喝了大半瓶,随后就被带到了一家大型商场。

    “房子已经找好了,还缺一些家具和生活用品。”神宫寺奏向太宰治解释道,带着对方走进了家具店,“治,你挑一些自己喜欢的,回头让店家送货上门。”

    站在售卖床单被套和床垫的区域,他低头对太宰治说:“以后我们一起生活,没有问题吧?”

    太宰治总觉得有种不真实的感觉,昨天他还是一个人在横滨四处乱晃,偶尔进行入水仪式,遇到神宫寺奏后就突然拥有了住处,餐餐都有保障。

    “我有说不的权利吗?反正不管我说什么,你都会自说自话地给我安排上吧。”

    神宫寺奏不置可否,扬起嘴角,“那我就当你默认了。”

    接下来的时间里,太宰治挑选了自己中意的生活用品,都是很简约的风格,然而他唯独在螃蟹抱枕上迟疑了片刻。

    神宫寺奏注意到他的视线停留在这个圆圆胖胖的螃蟹抱枕上,俯下身问道:“是喜欢吗?喜欢就拿吧。”

    “并不是喜欢,只是正好想吃螃蟹了而已。”太宰治撇开视线从螃蟹抱枕前离开。

    “……”神宫寺奏手指点了点下巴,记住了他想吃螃蟹这件事。

    随后,他们花了一个多小时在商场中选购,买齐了各种物品和衣物后,神宫寺奏又买了些水果和零食拎在手上,其余的物品都拜托商家送到住处。

    还未走出商场,就发现前方拉起了警戒线,貌似是发生了案件,需要商场里的人留下配合警方调查。

    太宰治看着穿制服的警察在地上躺尸的人周围满前忙后,面露好奇,想要凑近点看看。

    “小孩子不要看。”神宫寺奏拉住了向前冲的太宰治。

    “有什么不能看的?”太宰治无趣地撇撇嘴,拧着眉头指向一个走到案发现场的少年模样的人,“同样是小孩,那个人明明看得很起劲啊。”

    神宫寺奏抬眼看过去,发现太宰治指的人是个黑发绿眸,头戴褐色猎鹿帽身披同色披肩的少年。

    太宰治没有控制自己不满的声音,那少年听到这话后偏过了头,眯着眼睛伸手抬了抬自己的黑框眼镜。

    “真是失礼,乱步大人可不是什么小孩子,而是世界第一的名侦探哦!”江户川乱步竖起食指反驳太宰治的话,声线清脆。

    太宰治反复确认了少年幼齿的外表以及与自己相差不多的身高,“真的吗?我怎么没听说过什么世界第一名侦探……”

    “……”江户川乱步闻言不禁拧眉,一张稚嫩的少年脸庞气得鼓起来,随后哼了一声,抬起手拿住黑框眼镜,“那就让你看看乱步大人的实力吧,用我的异能力。”

    “诶,异能力?”太宰治似乎来了些兴趣,想要凑近观摩,神宫寺奏只能让他稍微再靠近一些。

    “没错。”江户川乱步自信地勾起嘴角,似乎很享受被人用惊讶的目光注视着的感觉。

    说完,他面向地上躺着的尸体,绿眸眯起,念念有词道:“异能力——「超推」。”

    只见少年周身凝滞的气息回旋,不知哪来的微风吹动他的发丝与衣角,仿佛有什么正在悄然发动。

    太宰治看得入神,低声发出拉得极长的“喔”。

    神宫寺奏扫描检测出死者的死因,又在嫌疑人中扫视了一圈,已经锁定了凶手,随后又查到了江户川乱步的情报,因此了解到对方所属的武装侦探社。

    浏览了武装侦探社的信息,他记住了这个组织,日后或许可以接触。

    江户川乱步仿佛只是透过眼镜看了一会儿,就叉着腰向众人宣布:“我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

    他配合过警方破获过数起疑案,在场的警察都看着他等待公布凶手的身份。

    在果断指认出藏在人群里的凶手之后,那人慌乱了一瞬,又气愤地辩驳:“你有证据吗?他是吃了什么中毒死的,我从头到尾都没有碰过他的食物!凭什么说我就是凶手?!”

    “答案不是显而易见吗?”江户川乱步懒得和凶手过多解释,对警察说道,“你们查一下她的小指甲就知道了。”

    “……”那人闻言立刻睁大了眼睛,垂在身侧的手偷偷往后藏,然而她身边的人都注意到她带着穿戴甲的小指。

    三言两语就解决了一个案件,江户川乱步转过身,倨傲地对太宰治说道:“怎么样?是不是觉得乱步大人超厉害的?”

    太宰治却摸着下巴,面露质疑,“世界第一侦探只有这种程度吗?神宫寺找到凶手的速度比你还要快哦。”

    “哈啊?”江户川乱步感受到了挑衅,向前走了两步,眯起眼一脸严肃地看向银发少年。

    神宫寺奏不为所动地任他打量,只想太宰治少说几句,然后早点离开这里。

    “呐呐~你能用异能力推出他的身份吗?”太宰治却不遂他愿,不嫌事大般开口道。

    江户川乱步再次捏住了眼镜,“乱步大人正有此意……”

    能做到比他的「超推」还要快,只能说明对方也有特殊能力,他对此充满了探知欲。

    于是,他再度发动了异能,经过了数秒的沉默后,忽然惊讶地睁开了眼睛,用只有他们几人能听到音量开口道。

    “这就厉害了……完全看不出是什么技术呢,竟然能做到这种程度,恐怕只有外星科技才能做到吧?”

    神宫寺奏眨了眨眼,回应道:“你的异能也很厉害,这就看出来了。”

    “那当然啦,世界第一侦探的名头可不是虚的!”江户川乱步听到这句话瞬间忘记了之前太宰治的话,抬起下巴洋洋自得。

    “唔嗯……”太宰治在旁边发出一段无意义的音节。

    他刚在在对方发动“异能”的时候,偷偷摸到了对方的衣角。

    事实证明,乱步并没有异能,是个普通人。

    但太宰治并没有说出来,也暂时不会向神宫寺奏透露自己具有无效化异能的事。

    万一对方处那些要控制自己的人失败了,他的信息不就都暴露了吗?

    “决定了……”江户川乱步在上下打量过神宫寺奏后,伸出手指着他说道,“神宫寺,接下来就让你送乱步大人回侦探社吧。”

    神宫寺奏还以为他想让自己做什么,闻言眼神更加茫然,“?”

    黑发少年双手交环在身前,直气壮地回答:“乱步大人和社员走散了,而且一个人不会坐交通工具。”

    神宫寺奏随即查询了去武装侦探社的路线,发现顺路之后便点点头:“那就送你一程吧。”

    把人送到后,也算是初次接触武装侦探社了。

    “你这话说得像是要送他上路一样呢。”太宰治像是被戳中了奇怪的笑点,捂嘴笑了笑。

    然而他内心想的却是神宫寺奏这次竟然答应了,明明之前对那个奇怪的医生那么戒备,面对乱步时却缓和很多。

    是因为没察觉到威胁吗?感觉在他不知道的时间点里,神宫寺奏已经不声不响地掌握了很多信息了。

    神宫寺奏把江户川乱步送到武装侦探社,并没有继续深入,带着太宰治来到他选好的空房。

    在发现房子的位置与去武装侦探社的路线重合,太宰治才恍然有了猜测,说不定这也是神宫寺奏会答应乱步的原因之一。

    不过乱步是为什么那么笃定他会答应呢?是在他们身上推出什么了,还是单纯任性呢?

    二人进入了位置比较偏僻的空房,里面空荡荡的,几乎没有家具。

    神宫寺奏把水果和零食放在客厅仅有的木桌上,将房子四周都扫描了一圈,随后就黑进供电系统为房子供电,又在厨房和浴室等地方修好水管,确认无误后就带着太宰治坐在可以看到海面的阳台休息。

    太宰治望着波光粼粼的蔚蓝海面,晦暗的鸢眸微微闪动,喃喃道:“溺死在海水里应该是完全不一样的体验吧?”

    海水更深,他只会向更浓稠的黑暗坠去,最后被潮汐带到海岸边……

    神宫寺奏听到他又在想象自杀体验,没有再说什么,反正只要对方敢跳海,他就第一时间把人捞起来。

    现在差不多也到了午餐时间,他扭头问对方:“治,午餐想吃什么?你想吃螃蟹的话我给你买。”

    太宰治一听到螃蟹这两个字,方才还没有情绪的眼睛倏地睁大,抬眼看着他,然后用力点了两下脑袋,“嗯嗯。”

    见他这么喜欢,神宫寺奏在挑选的时候直接选了螃蟹套餐,蟹肉蟹黄应有尽有,保证能让太宰治满意。

    “已经下单了。”神宫寺奏靠自身的系统就可以完成很多手机电脑的功能,点个外送更是分分钟的事。

    太宰治忽然觉得这么厉害的系统用来点餐实在小题大做,想到对方能操控天上的卫星还是什么对地面上的人进行精准打击,便猜测起是什么样的存在会想要控制对方。

    如果是在横滨的话……不是政府的秘密机构,就是黑手党了吧?

    他很在意这一点,又因为神宫寺奏早上说的那些话,索性便问了出来。

    “神宫寺,想要控制你的是什么人?我都被你绑架到这来了,总归能告诉我的吧?”

    神宫寺奏一开始并不想让太宰治接触到黑手党的事,但对方自己都问了,他也应该有所回应。

    “是黑手党,我在其中做了10年的歼灭机器。”他并没有说出港口黑手党的全称。

    然而即便是初至横滨的太宰治也对这里的势力划分有着明晰的了解,能够掌握这样毁灭性机器的黑手党组织只能是当地势力最大的地头蛇。

    “所以是港口黑手党么……这个组织近两年很是疯狂呢。”太宰治常游走于不安定的贫民区,该听的不该听的都了解了一遍。

    随后,他稍稍弯起嘴角,无机质的瞳眸浑浊无光,“那葬送在你手里的人命应该不少吧?”

    如果是一般人发现自己过去在无意识状态下杀了那么多人,一定会崩溃发疯吧?

    但这一点他完全无法从神宫寺奏身上看到,就好像天生对生命淡漠无感一般,这会是失去“心”的原因吗?

    “3613。”神宫寺奏清晰又平静地念出这串数字。

    太宰治顿了顿,便意识到这是他在这十年里总共歼灭的人数,有些意外,又觉得很合,“该说不愧是机器吗?对这种事都能记得这么清楚。”

    神宫寺奏依旧没有什么表情,就像是在谈论一件无足轻重的家常,“嗯,每一张脸我都记得清清楚楚。”

    他的卫星能够使他看到每一个被锁定的人。

    “……3613张死人脸全都在记忆里,感觉是会做噩梦的程度。”太宰治想想就感到一阵不适,头皮发麻。

    “我不会做梦。”神宫寺奏一手托着下巴,海风吹起他的银发,声音淡淡。

    太宰治撇撇嘴,视线转向眼前的海景,“也是。”

    “所以就不会有负罪感吗?或是痛恨控制自己的港口黑手党?以你的实力,就算是想要覆灭整个横滨都易如反掌吧?”

    如果这都不能让神宫寺奏陷入痛苦的旋涡,到底还有什么能做到呢?

    “我并不觉得铲除港口黑手党就能减轻罪恶,也不会以杀戮泄愤,不如说我并不感到愤怒。”神宫寺奏不否认在自己手里葬送过无辜之人的性命,但以杀止杀并不能挽回什么。

    “为什么?”果然是无心之人了吗?

    神宫寺奏转过头看向太宰治,凌厉的眉眼在和煦的阳光下染上了缱绻气息,发丝飘动着拂在姣好的面容。

    太宰治对上他的目光,心头再度漫上一股恍惚感,接着,他便听到对方清冽的声线响起。

    “因为我有了新的意义。”

    这个新的意义不言而喻,太宰治面上神色停顿了一瞬,明知故问道:“是什么?”

    “是你。”

    亲耳从对方口中听到答案后,太宰治却仍旧是一副不能解的表情,“真是想不通你,明明这两件事前后根本没有逻辑联系吧?”

    然而——

    【太宰治好感度+2】

    【当前好感度:2】

    “还是有的,当时若不是你先唤醒了我,港口黑手党的人就会把我带走,我依然会受其控制。”神宫寺奏智分析道,随即弯起嘴角,“所以也可以说是你救了我,让我重获新生。”

    “……”太宰治移开视线。

    又是这种会让人感觉轻飘飘的话,明明他当时没想那么多。

    如果在神宫寺奏眼里真是这样的话,那么能带给对方痛苦的只有他自己了。

    虽然有些难以想象,但还是想亲眼看看呢……

    过了一段时间,送餐的人和送货上门的人前后脚按响了门铃。

    神宫寺奏拿着蟹肉套餐放在桌上,搬来凳子让太宰治坐下,然后自己也坐在旁边,托着下巴看对方吃。

    太宰治一打开食物包装就嗅到一股浓郁的蟹肉香气,打开盒盖后看到满满一碗的蟹肉和蟹黄眼睛更加亮了,身边都飘起了幸福的粉红泡泡。

    他迫不及待地拿起筷子吃了一口,随即愉快地眯起了眼睛,粉红泡泡便更多了。

    看来是真的很喜欢吃螃蟹呢,神宫寺奏见他这么开心,也弯起了嘴角。

    太宰治正漫步在满口蟹肉带来的美好世界中,注意到神宫寺奏的视线,旋即稍微收敛了神色,咽下一口后问道:“神宫寺,你有味觉吗?”

    看在你这么照顾他的份上,或许可以让你尝尝这人间美味。

    “有的,不过我吃了之后很快就会吐出来。”神宫寺奏搜寻着当初研究人员对自己进行各种实验的数据记录,给出这样的答复。

    “诶……那还是算了。”太宰治表示很遗憾,怎么能把如此美味的蟹肉吐出来呢?

    一整碗蟹肉饭都被太宰治一人吃光,神宫寺奏在这期间开始着手摆放家具。

    送货过来的人本来还提供帮忙布置的服务,但是被他拒绝了,他一个人就可以做完这些事。

    他先把沙发放置好,让刚吃饱变得懒洋洋的太宰治坐在上面,随后是各种大大小小的家电。

    太宰治坐在沙发上看着空荡荡的房子一点点被家具填充,逐渐有了丝生活气,看着神宫寺奏忙碌的身影,这才有了些实感。

    他有家了……

    和一个自称能解自己的无心之人……

    神宫寺奏布置好一楼的客厅和厨房,正准备去布置二楼的卧室,在箱子里看了一眼,目光微微一顿。

    “治。”他拿起那个东西唤了一声,转身看向鸢眸少年。

    正看着他的背影出神的太宰治恍然回神,看清他拿着的东西是什么后面容微愣,快速眨了眨眼。

    那个螃蟹抱枕是什么时候……

    神宫寺奏拿着抱枕走过来,拆开塑料保护袋递给太宰治,“我觉得治还是喜欢的,所以就擅自加进选购单了。”

    他同样是会把真实情绪掩藏起来的人,自然能懂太宰治多看了抱枕几眼这一动作所暗示的含义,事实证明他并没有解错。

    太宰治犹豫了一下,但还是伸手接过了这个胖乎乎的螃蟹抱枕,揪着胖螃蟹的两只蟹钳撇撇嘴,“你又瞒着我自作主张。”

    【太宰治好感度+2】

    【当前好感度:4】

    “我去给你布置卧室,你可以看会电视。”神宫寺奏见状在他的发顶摸了一把,太宰治发丝较细,触感柔软,意外很好摸。

    是和惠不一样的触感。

    “……”突然被摸了脑袋的太宰治又是一怔,抬起手就要拍开他的手,像是很厌恶这种行为一般拧起眉心。

    他蹭得从沙发上站起,一手拽着螃蟹抱枕的蟹钳,“既然是我的卧室,我当然要在旁边指挥,先说好,我可是有一些完美主义在的,不满意的话不会让你停下来的。”

    神宫寺奏觉得这样也好,自己的卧室就应该按自己的想法布置,便点头应道:“嗯。”

    随后转身把箱子搬起来,率先走上楼梯。

    他自身的重量就达到了两个成年人的加起来的总和,加上沉重的家具虽然不至于压坏木质楼梯,但为了减轻楼梯的负担,他直接启动了喷气装置。

    由于他将马力控制在合适的范围内,不仅轻松地飘浮到了二楼,还保护了包裹着小腿的布料。

    这身衣服到时候是要还回去的,最好不要弄坏。

    太宰治在下面看着他轻轻松松地就到了二楼,自己也不服气似的拽着螃蟹抱枕就踩着台阶跑了上去。

    他走进卧室,看了一眼后就指挥神宫寺奏放在某个位置,一手抵着下巴像是在沉思一般,随后又让他换了一个地方摆放。

    到最后神宫寺奏完全没有影响,反倒是他说得口干舌燥,最后只能放弃为难对方,随便放在一个顺眼位置就算了。

    放好床架和床垫,接着是床单和被子等床上用品,床头柜、台灯、书桌之类物件也一一摆放到合适的位置,挂上团简约的窗帘后便布置好了卧室,比起之前的空房间更为充实,让人想要直接抱着抱枕躺在柔软的床上,享受这一刻的安宁。

    布置好太宰治的卧室也差不多结束了,神宫寺奏自己不需要房间,把拆下来的纸箱都好放在大门外,到时候会有人来清。

    他回到二楼看了一眼,发现太宰治抱着螃蟹抱枕躺在床上,鸢眸直直望着打开的窗口,窗帘飘曳,将徐徐微风送了进来。

    这时候或许不该打扰对方才对,但神宫寺奏无法忽略掉一件事实,神色微凝道:“治,你去洗个澡再躺下吧。”

    “……”太宰治用不满的目光看向他,吃完午饭的午后极易酝酿出睡意,现在全被对方打破了,“你怎么跟乡下的欧巴桑一样唠叨……”

    他现在开始怀疑和神宫寺奏一起生活是否是正确的选择了。

    “是吗?”神宫寺奏不知道乡下的欧巴桑是怎样的,只奇怪自己这样真的很唠叨吗。

    不过该做的事不能落下,他走到床边,伸手把抱枕从太宰治手里拿起,催促对方快点起来。

    太宰治不情不愿地坐起来,张开手臂舒展了犯懒的身子,才从床上跳下,从衣橱里翻出一套衣服就走进浴室。

    在他关上门前,神宫寺奏拿着几捆绷带放进去,让他不要忘了把身上缠着的绷带也换成干净的。

    太宰治:“……”

    这家伙的洁癖就离谱。

    在太宰治洗澡期间,神宫寺奏把被子抱到阳台晒着,随后就一心两用,一边留意浴室里的太宰治,一边监视港口黑手党的动向。

    他调取到被派出来找他的人员情报,其中除了是mafia老骨干的广津柳浪以外,只有新挖掘的基层人员有异能力。

    基层人员名为兰堂,是6年前租界实验室爆炸事件中的幸存者,并且在这次事件中失去了记忆,随后便成为港口黑手党基层人员,直到现在才因为异能得到重用。

    这些都是表面能调查到的信息,但是能够随意出入各种机密机关的神宫寺奏则获取了更多关于对方的情报,包括对方的真实身份。

    为了不暴露自己的目的是兰堂,他干脆把这些机关全都入侵了一遍,造访了每一份机密文件,想必现在各机关正因为这次罕有的骇客入侵事件而焦头烂额吧。

    得到了兰堂……不……兰波的情报后,神宫寺奏稍作思忖,广津柳浪的异能力对他没有任何威胁,而兰波的异能「彩画集」会有些棘手,他觉得可以和对方做个交易。

    正想着这件事,神宫寺奏动作一顿,随即立刻赶往浴室,打开门就看到把自己整个人泡进浴缸里的少年。

    他快步走过去,一串串气泡正从少年的嘴边冒出来,而那双鸢眸也从散乱漂浮着的发丝间向他看来,在微微晃动的水面下稍稍弯起,带着狡黠意味。

    神宫寺奏顿了一下,伸手抓着少年的手臂把人从水里捞起来,看着对方抬手擦掉脸上的水迹,靠在浴缸边缘对他勾起嘴角。

    “我就知道,你一直都在观察我。”太宰治就是故意要引他进来,结果证明自己并没有猜错。

    “嗯。”神宫寺奏对他的试探并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只把目光停留在少年白日里用绷带遮挡的手臂上。

    依稀可以看到手腕等地方刻着长短不一、不深不浅的细长疤痕。

    虽然怕痛,但貌似还是会忍受不住以自杀为目的伤害自己。

    太宰治注意到他的目光,垂下眼睫好似不在意一般摩挲着手腕内侧的痕迹,“说起来还挺遗憾的,那时候要是再用点力的话我可能已经拥抱死亡了吧?”

    然而每当他试图这么做的时候,都无法真正下狠手,果然怕痛就不该选择割腕的自杀方式,到最后只会给自己添上丑陋的痕迹。

    他不愿让这些痕迹暴露出来,让别人知道他的经历,就用绷带把自己的身体缠得严严实实,也把自己和这个烂透了的世界隔绝开来。

    好似这样,他就能得到片刻喘息空间。

    神宫寺会是什么反应呢?

    太宰治决定在这个并不完全是人类的存在面前揭露自己不愿让人们看到的痕迹,也是在试探对方的态度。

    这个说是能解他的无心之人,也会觉得这些痕迹丑陋,还是和面对其他生命一般不以为意?

    思及此,太宰治缓缓扭过头,抬眸看向银发少年,就见对方眼帘微垂,神色依旧平和,在浴缸边蹲了下来。

    他的手腕被对方轻轻捏住,微凉指尖顺着每一道痕迹抚摸,有些痒。

    太宰治快速眨动着眼睫,蜷起手指想要收回,少年清冽的嗓音就在耳边低沉地响起。

    “治一定很痛吧……即便再痛,也一直坚持到了现在。”

    太宰治瞥他一眼,又迅速移开,觉得他的话意义不明。

    “都说伤疤是男子汉的勋章,这些也都是治努力活到现在的勋章。”神宫寺奏留意着对方的神色,继续道,“所以接下来也要带着这些勋章活下去,我相信治一定可以的。”

    “……”太宰治扭过头不让他看到自己的脸,把手也抽出来,抱着自己的膝盖留给他一个背影,“又在说些奇怪的话了。”

    “治会觉得奇怪吗?”神宫寺奏是真的觉得怕痛的人在身上留下这些伤痕已经很勇敢了,这些痕迹也承载着对方每一次痛苦挣扎的浓重情感,并不是无意义的伤疤。

    至于每一次都割不深……也能说明对方其实还是想活下去的吧?

    他在等一个能拉自己一把的人,只是迟迟等不到罢了。

    “把这种难看的疤痕比作勋章的恐怕也只有你了,而且勋章只会颁给真正勇敢的人,你真的觉得自杀未遂是一件值得表扬的事吗?”太宰治面色逐渐变得沉郁,鸢眸的色泽愈发浑浊浓稠,扯起嘴角显出嘲弄意味,“还是说你在讽刺我?”

    一定是这样吧,以为说些漂亮话就可以得到他的信任吗?

    【太宰治好感度-2】

    “治,我并没有讽刺你。”

    【太宰治好感度-2】

    “在我眼里,治就是最勇敢的人。”神宫寺奏伸手抚摸着少年的后脑,对上他转过来的目光,神情认真道,“你做到了我做不到的事。”

    “……”太宰治不禁怀疑起他所指的事是什么。

    别又是编出来唬他的……

    【太宰治好感度-1】

    神宫寺奏垂下眼睫看着晃荡着波纹的水面,仿佛在回忆着什么,声线低沉,“这是我的秘密,现在我要把它告诉治。”

    说完,他抬起眼眸,不掺杂一丝杂质的红眸望着太宰治,像是想让对方帮自己保守这个秘密。

    太宰治感受到他的郑重其事,不由放缓了呼吸,“什么?”

    神宫寺奏沉吟片刻,缓缓道:“其实在变成这样之前,我是拥有再生能力的异能力者。”

    “我也曾像治一样尝试过各种自杀的方法,但无论我怎么做,最终都会因为再生能力而失败……”

    “…………”太宰治面色一凝,显然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秘密,心头不由一怔。

    所以这就是神宫寺说解自己的痛苦的原因吗?

    但这样岂不是更加痛苦?

    换作是他估计精神已经不正常了……

    “那你为什么说我做到了你做不到的事?”太宰治心中疑问更深。

    神宫寺奏对他露出浅浅的微笑,看上去有几分勉强,“因为我每次都抱着逃离的想法,而治却能重新鼓起勇气面对这个世界啊。”

    “骗人……”

    “是真的。”

    “我最后还是选择了让自己长眠,永远都不愿苏醒。”神宫寺奏如实说道,声音渐沉,“完全没有活下去的勇气……”

    他亲手把自己的过去撕下来,向太宰治展示其中淋漓着鲜血的疤痕,总是以孤傲姿态示人的他也正视了自己的逃避,眉宇间染上淡淡痛苦神色,但转瞬即逝,继续扬起嘴角,他还是那个骄矜倨傲的神宫寺奏。

    “……”太宰治捕捉到那稍纵即逝的苦涩,终是彻底愣住,不知说些什么。

    他在痛苦吗?

    向自己展示过去的秘密而陷入痛苦的泥沼,和他体验着同样的感受。

    这样看来也不完全是无心之人了。

    “所以我很庆幸遇到治,你的存在赋予了我存在下去的意义,让我意识到自己并不是一个人。”神宫寺奏的目光直直落在太宰治身上,握着少年的手郑重其事道。

    “治,继续勇敢下去吧,我会陪在你身边。”

    “……”

    沉默良久,太宰治才出声,如同艰难爬行的蜗牛小心翼翼地向前方未知的世界探出柔软的触角。

    “一直都会吗?”

    “嗯,一直都会。”

    神宫寺奏笃定地点头,将少年的手握得更紧。

    如果允许,他会一直陪少年走到最后。

    太宰治心神晃动,稍稍收紧手指,以微不可查的力度回握了对方。

    【太宰治好感度+15】

    【当前好感度: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