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逐日之蛾8
因着怀疑这人心情不好, 所以鹿鸣秋特意嘱咐女仆做上一杯杨枝甘露,在早餐结束的时候,端上了餐桌。
“快吃吧。”她说。
燕衔川敬业地维持着冷漠的姿态, 面对突然得到的甜点,她的心中不由得雀跃起来。
——果然, 高冷才是正确的方案!
于是她面无表情地、一丝不苟地、严肃认真地把这碗杨枝甘露吃得干干净净。
嘴角隐秘地上翘了一毫米。
吃过早饭,就要做正事了。
她是代表燕家去洽谈生意, 不能对于交谈的对象一无所知, 不管她从前如何, 现在的燕衔川,代表的是燕家的脸面,不容有失。
所以谢五把有关于黑虎帮的所有资料都发给了她,让她有所了解。
黑虎帮的帮主叫钱虎, 很普通的名字, 但他的经历可不普通。
钱虎原本只是一个流浪汉, 小混混, 有一个酒鬼父亲和做廉价皮肉生意的母亲。父亲常年酗酒,吸食药品, 把家里的钱都败光了,他药劲上头的时候,就会打人。
但他说是毫无神志却也不然, 知道家里的钱都是靠自己女人出卖身体换来的, 所以从来不打她的脸,对她常常是轻拿轻放,但这份躁动要怎么抒发呢, 最后酒鬼的目光就落到了自己儿子的身上。
钱虎不是一个懦弱的人, 年纪小的时候, 他仗着自己身体灵活,跑来跑去,让亲爹抓不到他,年纪大的时候,有了反抗能力,他就开始打回去。
他胆大心细,交了几个道上的朋友,求着对方教给他几招防身术。
一个被酒精和药物掏空的虚弱身体,怎么比得上少年人正值发育的健康体魄呢。
钱虎轻松打死了他的父亲,把他拖进臭水沟里,假装他是喝醉溺死的。
所有人都当这是一场意外。
他加入了盘蛇帮,做了最底层的一个打手,因为打架时悍不畏死,总是冲在前头,又有一股狠劲,很快就出了头,做了一个小队长,慢慢变成分堂的副堂主。
盘蛇帮的老大赏识他,见他不识字,还特意叮嘱他要读书,要掌握知识。他看中了这个年轻人的野心,和他不服输的性格。
一个只会逞凶斗勇的人,和一个掌握了知识,头脑灵活的人,后者无疑会走的更远。
一次老大外出遇袭,是钱虎舍命相救,差点儿死了,换了好几根人造肋骨,还有一只手。
于是老大提拔他,把这个年轻人放到自己身边来,做亲近心腹。
而老大的女儿,看上了这个样貌帅气,天然爽朗,打架时却格外狠辣的男人,爱上了他不一样的气质。
钱虎最终娶了老大的女儿,成了自家人。他看起来还是那么忠心,如果没有设计干掉自家岳父自己上位的话。
掌控了盘蛇帮,他就给帮派改了名字,各大堂口的管事都被他换成了自己的心腹,而原老大的女儿,他的第一任妻子,和他的岳父埋在了一起,是他亲自挑选的墓地。
每年忌日,他都会去送上两束花。
帮派里的手下纷纷感概:老大真是重情的人呢!
钱虎是个很厉害的人物,从一个大字不识一个的底层小人,到今天的一帮之主,其中所付出的心力手段,他手中沾的鲜血,足以让任何人侧目。
这是一个生来无情的人。
一个天生的权欲机器。
做了黑虎帮的老大以后,他并不满足,还要向外扩张,壮大帮派,最终将黑虎帮发展成定阳市最大的帮派,却还不止,他又把手伸向了周边地区。
他的野心,就和他膨胀的欲望一样永无止境。
如果把他的经历拍成电影,绝对是跌宕起伏,精彩绝伦的一部巨作。
锦绣不夜城,也是黑虎帮的产业。原本只是一个半死不活的夜总会,钱虎接手以后才慢慢开始繁华起来,现在已经成了定阳市最大的娱乐场所,是快活乡,销金窟。
只有人想不到的,没有这儿没有的。
多少人在这里一夜暴富、倾家荡产,它吞吐的血泪融化在金钱里,也变成了罪有应得与贪得无厌的最好注解。
燕衔川刚下车,就被闪烁的霓虹灯晃了个眼晕。
这里的光污染绝对要比其他地方严重上十个台阶,那些蓝色、紫色、暧昧的红粉,明亮的黄,争前恐后地大放光彩,抱着一股非要把人眼睛闪瞎的气势,非得逼人暂避锋芒不可。
坏消息,她的眼睛是人造的,接收光线的能力比肉眼要强多了,
好消息,她的眼睛是人造的,再怎么闪也闪不成瞎子。
泊车小弟接过车钥匙,把车开走停好。
燕衔川和谢五谢七两兄弟一起,穿过富丽堂皇的前厅,走入不夜城内部。
一楼和二楼是赌场,大大小小的赌桌有各种不同的玩法。
燕衔川边走边看,一个不会玩,什么转盘,什么骰子,什么纸牌,她只知道这个叫扑克牌,会一些民间家常玩法,至于赌桌上的规则,一点也不了解。
黄赌毒烟酒,这都不是好东西,父母耳提面命,不让她沾的。
况且她自己对于这种腐蚀心智的东西也没什么兴趣。
她能喝点酒,但没有喝醉过,是离开父母以后,才偶尔喝上几杯,也是度数不高的鸡尾酒一流。
三楼就是酒场了,有很多陪酒陪玩的性偶,他们的手腕上带着相同款式的银色手环,上面印着一个虎头,用来辨别身份。
没有客人时,他们或者三三两两地在吧台前面待着,或者端着酒杯,漫无目的地闲逛,寻找目标肥羊。
要么下到一楼,去接待那些一看就是新手的客人,领着他们熟悉环境,赚取小费。
在这里工作的性偶,背靠黑虎帮,生活滋润,没人来找麻烦,甚至还有基础工资可以拿。
赚的钱比等闲三等公民都要多。
毕竟能来这里消费的人,都是手有余钱,非富即贵,从指缝间流出一些小费就是令人瞠目的数额。
过了纸醉情迷的三楼,上到四楼,是美容服务场所。上层社会对于美、对于天生完人的追求是病态的。
顶层门阀传输下来的价值观引导着他们,无形地塑造他们的人格。
人的样貌是天生的,改变不了,评判美的标准却不仅仅于此。一个人的皮肤状态,他的眼睛,嘴唇,体态,都是可以后天改变的。
就算是相同样貌的人,一个神采飞扬,一个萎靡不振,前者也要比后者更美。
所以美容行业格外暴利,所有性别的人都要踏入以完美为名的陷阱。它赚的不是穷人的钱,唯独只吸取富人的血。
在第五层的包厢里,燕衔川见到了钱虎。
约定的时间是十点,但她九点半就过来了,也是有想看一看声名在外的不夜城到底是什么模样的心思。
她到的早,也没通知钱虎,被手下人领路过去的时候,后者脸上是难以掩饰的惊讶,忙放下手里的酒杯,站起来走到门口去迎接她。
“燕小姐是什么时候到的,我竟然不知道,实在是罪过,罪过。”
他语气诚恳,似模似样,真的不知道她来?恐怕不见得。
这可是黑虎帮的产业,谢五又是定阳市的老熟人了,就算这些手下不认识燕衔川,也不认识他吗?
燕衔川敢保证,他们三人到刚这里,就有人通知钱虎了,但是他却没来,不是他想要拿乔,是他看出来燕衔川有心想要逛一逛这里,又没有主动告知他,显然是想自己看。
他要是就这么下楼去打扰她,这不是扰了对方的兴致吗?
所以等燕衔川到五楼,要来会面的时候,他才前去迎接,态度热切,也是为了表明自己的重视。
一次重要的会面,提前到还是迟到,都有不同的讲究。
倘若是弱势的一方,必须要提前到,这才足够礼貌和重视。
倘若是强势的一方,不论提前到还是晚到,都无所谓。提前到叫做宽容,而不是畏惧,晚到叫彰显地位,而不是挑衅。总有说法。
燕衔川本身并不重要,但她代表燕家,自然而然就成了强势的一方。
钱虎迎着她回到包厢内,满面笑容。
他穿着银灰色的西服,身材匀称,衬衫下隐隐露出肌肉的线条。黑发一丝不苟地向后梳起,双眼大而明亮,下巴干干净净,没有胡须,皮肤是健康的蜜色,笑容爽朗,一个三十来岁的人,瞧着竟有几分少年人的天真和直白。
但谁要是看他的脸,相信他是个毫无城府的人,那这个人就是大写的蠢货。
燕衔川同样笑着回道:“是我自己没说,不怪钱老板。”
对,钱虎还有个特殊喜好,一定要让人称呼他为老板,而不是□□老大。
而燕衔川来又不是为了找麻烦的,没必要故意在称呼上面做文章。
坐回柔软的沙发里,两个人闲扯了几句,胡乱寒暄。
钱虎观察着这位新主事人,她的态度瞧着还算平和,很好说话的样子。
于是他话音一转,开始进入正题,
“林家的事儿,真是突然啊。”他唏嘘道,“好端端的人,一场意外,真是世事无常。”
燕衔川淡淡道:“谁说不是呢。”
“不瞒您说,之前和贵家族的生意,本来一直都是从这边拿货的,但前不久燕晚之先生说,把订单转给了林家。”钱虎状似苦恼地说,“林家这一去,别的倒是好说,但之前说好给的货,又延期了好几天。”
“这其中的损失倒是不大,但后续要怎么说呢?您看,是不是该给个章程?”
燕衔川不慌不忙:“原先划给林家的生意,自然是要重新归拢,这两天的损失也会有一定的赔偿,至于其他的……”
她向后一靠,给身边人一个眼色:“谢五,你来说。”
谢五就站出来,开始商谈具体细节。
燕家是做军火起家的,品控方面自然没得说,而且和黑虎帮本来就是老交情了。在它还是盘蛇帮的时候,武器就是从燕家购入的。
至于林家,有心想涉猎这份暴利的产业,但无奈上头这个大山压着,一直出不了头,只能卖点儿便宜货,给一些小混混提供武器。
本以为借着女儿的手,搭上了燕家的大船,却没想到行将踏错,全家集体丧命。
要怪只能怪他们把燕晚之想的太重要,也把燕家想得太温情了。
钱虎扩张之心强烈,对于武器的需求也是日渐增加,他有意想要加大订量,再趁着这次机会,要点儿折扣。
毕竟燕衔川瞧着还挺好说话的。
没想到他偶尔递过去几次眼色,说说自己的不容易,又拿常年的交易当做人情,这人却半点不接茬。
碰巧对视上了,她就是微微一笑,全让谢五自己输出。
谢五,老油条,他瞧着年轻,但话术和情商都十分老练,又有谢七在一旁给眼色,半点利润不让。
但做生意嘛,和气生财,最后又说,免费搭上十几条□□,就是看在老顾客的面子上赠送的。
有总比没有要强,钱虎就算想找别人买货,也找不到比燕家更好的。
双方谈妥以后,谢五就退到身后去,深藏功与名。
聊完生意,为了拉近关系,那就得聊点儿别的,这可是锦绣不夜城,还有比这更好玩的去处吗?
钱虎对于自己亲手打造的快活乡还是很自信的,于是说:“燕小姐要不要下去玩儿两把,我这儿什么都有。”
燕衔川敬谢不敏,委婉地拒绝道:“不想碰那些,不会。”
钱虎就笑道:“这有什么的,叫几个人陪着您,在身边介绍不就是了。”
他说完,对身后招了招手,一个黑西装的小弟收到暗示,就要推门出去叫人。
燕衔川皱了下眉,正要开口,忽然门却打开了,一个体格健壮的小弟走进来,神情有些无奈,又有些烦躁,弯下腰对着钱虎的耳边说了几句话。
钱虎挑了下眉,“你们把他赶走就行。”
他看着燕衔川的目光里流露出好奇的意思,主动解释道:“也没什么不好说的,楼下来了一个闹事的人,要找我的麻烦。他也算是个仗义人物,我钱虎生平最佩服重情重义的人,所以叫人不要打伤他,只给他赶出去。他也不是第一次过来了。”
“这人叫谈义远,有点儿小名气的一个赏金猎人。他呢,和黑爪帮有些过节,竟然把黑爪帮给灭了。”钱虎的话里带上几分夸赞的意思,“不过黑爪帮是我手下的小帮派,被一个人灭了,我总要找回场子,不然让道上的兄弟看了,还以为我黑虎帮是泥捏的,谁都能踩上一脚。”
钱虎用一种谈论天气的口吻说:“所以我派人杀了他的妻小。omega,绊脚石而已,他本能干出一番事业,就是被家庭拖了后腿,我也算帮他除掉弱点。”
“有来有往,这件事就算了了。他却不肯罢休,动不动就来我这里闹事,我有心想邀请他来帮里,他还不领情。”
燕衔川眉头微动,“是长青市的谈义远?”
钱虎目露惊奇之色,“正是他,燕小姐认识?”
燕衔川点头,“还算熟悉。”
钱虎惊喜地说:“这就是缘分,那正好。”他冲手下扬了扬下巴,“去吧谈义远带上来。”
“既然是您的熟人,我今天有个不情之请,麻烦燕小姐帮我从中说和一下,我杀他家里人,也是为了维护黑虎帮的面子,和他本身是没有仇怨的。正相反,我还极为欣赏此人。”
“冤家宜解不宜结,他每次过来打扰我做生意,却总是被全须全尾地放走,手底下的人怨声不小,再这样下去,我也很难做。”
燕衔川睨他一眼。她总说自己脸皮厚,实际上对比起来这些人,她的脸皮算是薄得了。
这话说的,怎么你杀了别人的妻小,他还得对你感恩戴德是吗?
谈义远被两个人按着上来时,仍旧在不住地挣扎。他瞧着几乎是大变样,根本找不出从前的影子,让燕衔川吓了一跳。
从前谈义远虽然神情疲惫,但也能看出是个好端端的人,和妻子女儿在一起时,整个人都温柔了下来。
大仇得报后,他一扫阴霾,仿佛重获新生,那种喜悦是藏不住的。
而现在,他简直削瘦的像个骷髅一样,双颊狠狠地凹陷下去,如同一层皮裹着骨头,眼珠嵌在眼窝里,其中跳动着仇恨的火焰和孤注一掷的怨恨。
穿着也很随便,衣服上有很多剐蹭和脏污,头发胡子都是乱糟糟的,比街上随地乱睡的流浪汉还邋遢。
他转动眼珠,本想骂上钱虎几句,却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惊愕失声道:“你,你们?”
恩人一如往昔,他却不复从前。
“我是来和钱老板谈生意的。”燕衔川说,“你们松开他。”
钱虎给了个眼色,两个打手放开了他的胳膊,谈义远踉跄了两步。
“的确是旧相识。”燕衔川说,“钱老板,人我就带走了,我会和他说的。”
她既然开口要了,钱虎就顺势应下来,“那就给燕小姐一个面子。”他又看向站着,神情复杂的人说,“谈义远,你讲讲道理,我要是真的想对付你,你第一次过来的时候就死透了。我是爱惜你这个人才,才总是宽容你。可你却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我,也该有个限度。”
“我这儿是□□,不是教堂,能一直纵容你,菩萨尚有三分火气,何况是我。”
钱虎冷冷道:“希望没有下次。”
“钱老板消消火气。”燕衔川说,“生气对肝不好。”
“故人叙旧,就不在这儿多呆了,钱老板不用送,我自己下楼就行。”
钱虎只好把人送到包厢门口,笑着说:“燕小姐慢走,什么时候想来就知会我一声,我再陪着您好好玩个尽兴。”
燕衔川向后摆了摆手。
停车的门童适时把车开出来,又殷勤地拉开车门。燕衔川扬了扬下巴,让谈义远去后座,然后说:“谢五,谢七,你们自己回去好吗?”
虽说是个问句,但实际上是个陈述句。
谢五莫得选择,只能说一路顺风。
燕衔川坐到了驾驶座,开始搜索导航路线图,“我第一次上路开车,你系好安全带。”
车子驶离锦绣不夜城,她才又开口道:“要说说发生了什么吗?”
谈义远坐在后座,只觉得又荒唐,又迷茫。
他先问了一个最关心的问题,“你到底是什么人?”
看见昔日的恩人和如今的仇人坐在一起的时候,谈义远简直要崩溃了,那一瞬间,满脑子极端情绪的他甚至想出了无数种猜测。
每一种都是坏的。
燕衔川没有隐瞒:“我是财阀燕家的人,和你认识的时候,倒不是故意隐瞒身份,因为我认为,这层身份无关紧要。”
她后来离开长青市,也没有道别,也是觉得无关紧要。帮助谈义远,是兴之所起,并不为了索取什么,只是在对方联系到她的时候,说了句已经走了。
后来两个人就没有了交流。
因为综艺播出了,谈义远看到节目,知道燕衔川的身份必然非同一般,和他天差地别,于是只把这份感激藏在心底,并不去打扰她。
不过认识鹿鸣秋以后,燕衔川确确实实改变了许多,再看到谈义远,很有种奇妙的感觉,也不吝于多帮他一下。
何况如果帮了他,鹿鸣秋看到应该也会高兴的吧。
她又继续说道:“燕家售卖军火,钱虎是客户。我前两天才来定阳市,负责这边的生意。”
不是和黑虎帮一伙的……谈义远紧绷的心落到实处,人也放松下来,却瞧着更颓废了。
他声音沙哑地说:“双双和小小,都死了。我只是出门去买个午餐,回来的时候就发现她们倒在地上,血流得满地都是,染红了小小最爱的裙子……”
谈义远目光放空,像是要落下泪来,可他眼睛干涩,一滴泪也没流出来,或许是早就流干了。
“都是枪伤,她们能惹上什么人呢,那一定是冲我来的啊。”
他的声音比一片晨雾更轻,“我找了很久,问了很多人,他们要么不知道,要么知道了但不告诉我,后来是来生的老板娘看不下去,偷偷告诉我,是黑虎帮的人干的。”
“她是好意,想让我知难而退。毕竟那可是黑虎帮,呵……”谈义远苦笑,冷笑,低声喃喃,“我会怕死吗?没了她们两个,我和死了有什么分别?”
“钱虎,道貌岸然的畜生,竟然还想招我进这个令人作呕的帮派。让我进到仇人堆里,为他卖命。太好笑了。”
他说着说着,又颠三倒四地笑出声,像是半疯了。
燕衔川没说什么节哀顺变的安慰话。她不是谈义远,不能体会他万分之一的痛苦,任何安慰的语言,都像是轻飘飘的自我感动,例行公事。
好像别人说了什么悲伤的事,听众就一定要宽慰几句,而伤心的人听了这话,就得立刻看开。
这何尝不是另一种道德绑架。
“你这样杀不了钱虎。”燕衔川直截了当地戳穿他,“你只是在寻死。”
他身上甚至连一把枪都没有。
第72章 逐日之蛾9
车厢内陷入长久的安静。
燕衔川说的没错, 他是抱着自杀的打算。以前,他的人生没有目标,没有意义, 得过且过地活着,自己也不知道想做什么。
自从遇到了顾双, 她就像一束光照亮了谈义远昏暗且杂草丛生的内心,挤开那些毒蕈, 一束光芒不闪耀却始终长存的烛火, 慢慢让他体会到了生活中的种种美好。
有了顾双, 为了照顾好她,谈义远开始奋发向上,开始努力,他接更多的活, 积极主动地打响自己的名声, 赚大把的钱。
他们换了新房子, 不再挤在破旧的出租屋里。
顾双从前是被娇养着的, 没做过什么家务,她却不待着享受, 而是从头开始学。
第一次煎蛋,糊的很彻底,谈义远还是把它吃光了, 嘴上说着好吃, 好香。慢慢地,她的手艺越来越好,切菜时再也没不小心划伤自己的手。
她开始整理屋子, 甚至还学了编织的手艺, 给沙发编了一张垫子。这个垫子她足足编了半年, 等做好的时候,到了冬天,她怀孕了。
两个人没有去登记,改换身份需要很多钱,顾双身份敏感,她说不介意,法律上的名分不重要,两个人之间的感情不是靠简单的一个“已婚”就能改变的。
这笔钱还是省下来,给腹中的孩子留着。
第二年秋天,他们的孩子出世了,瘦瘦小小的一只,像个红彤彤的小猴子,好丑,做出这种评价的新任爸爸被打了一下。
谈小小很可爱,也很乖,可能是知道自己家的条件并不是很好,她从小就不闹人,特别懂事。
有了孩子,花销就更大了,谈义远不舍得让母女两人吃苦,生活用品上尽量都卖最贵的,顾双埋怨他乱花钱,给他买了一件新夹克衫,让他换掉那个破皮掉漆的。谈义远乐呵呵地把新衣服放进柜子里,舍不得穿,转头就给两个人买了新裙子。
后来他退出黑爪帮,原本平静的生活被打破,三个人离开那个温馨的,他们一手打造的小家,开始过着东躲西藏的日子。
再后来,恩人帮他覆灭了黑爪帮,本以为可以重新过上一帆风顺的日子,谁曾想。
谈义远闭上眼,不想再去回想后面发生的事。
尽管如此,妻女冰冷失血的身体,散乱沾血的发丝,依旧不断在他的脑海里闪现。
他不懂,不明白,为什么一个人,想要好好活着,怎么就这么难?
他做错了什么,又碍着谁了,这就是命运吗?反复无常,戏弄愚人。
他这一生,没做过昧良心的事,坚信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这就是他得到的回报,一段野狗般的人生。
一滴浑浊的泪水渗进他脏污的鬓发里。
车子一路开到云梦台,这一整栋楼都是燕家的房产。
燕衔川带谈义远来到一楼,随便推开一扇房门,“你先在这里休息。”
谈义远不发一言地走进去。
“希望你好好冷静地想一想,如果你确确实实想要复仇,就拿出复仇该有的样子,而不是自欺欺人。”燕衔川说。
说完这句话,她就转身离开,听到背后传来微不可察地一声谢谢。
她脚步不停,坐电梯来到顶楼。
鹿鸣秋正在客厅等她。
“我遇到了一个认识的人。”燕衔川对她说,把谈义远的事对她讲述了一遍。
“是个可怜人。”鹿鸣秋说。
“要帮帮他吗?”燕衔川问,“就,把他也吸收进组织里。”
“可以帮。”对方摇了摇头,“但他不是组织想要的人。我们的目标是这个社会真正的掌控者,是财阀,他不是。”
“他没有反抗的心,只有复仇的心,这两者是截然不同的。”
她话音一转,又说:“不过你能主动带他回来,提出想要帮忙的话,我很高兴。”
“这有什么的。”燕衔川佯装不在意地说,“我已经是个成年人了,应该负起帮扶弱小的责任。”
鹿鸣秋端上一块草莓千层,拉着她到沙发上坐好,“给,和钱虎的沟通顺利吗?”
“我不喜欢他。”燕衔川叉下一块蛋糕放进嘴里,“他很自我,很自私,也很虚伪。”
“他的字典里没有尊重两个字。”
这位正经的精神病患真心实意地吐槽,“我真觉得,很多时候,我比他们有感情多了。”
一句可爱的话,鹿鸣秋听了后眼睛和嘴唇同时弯起,“你确实很有感情。”
“他们也不能说没有,但他们的心里都是欲望,眼中只有权势。野心能把人变成恶鬼,丢掉人性。”
“他们只是披着人皮的畜生。”她淡淡地说,“不需要拿你自己做对比,他们不配。”
原来我在你心里评价这么高吗?
燕衔川有点想问一问,但话到嘴边,她胆怯了。好稀奇,她竟然也有胆怯的一天。
但确确实实的,她有点期待,也有点害怕,怕自己的期望太高,而收到的答案却不尽人意。
就这样也好。
看一个人,不应该看她说了什么,而是看她做了什么。
这是母亲教给她的道理。
所以不问也好。
但是临睡前,她还在不断回味那一句话,反反复复,停不下来。
第二天一早,燕衔川叫谈义远上楼来一起用早餐。
这段时日,他都记不清自己到底有没有吃过一顿完整的饭。
饥饿太久,形成了一种常态,他甚至开始习惯胃部的抽痛。
毕竟身体上的痛,能有多强烈,远比不上万分之一的心痛。
早餐很清淡,是鹿鸣秋特意嘱咐的。
谈义远瞧着要干净多了,他洗了个澡,头发也剃了,均码的衣服在他身上空空荡荡,尽管身体状态依旧很差,精神面貌却好上不少。
最明显的改变就是,他不再心存死志。
用过早饭后,他说:“我想清楚了,你说得很对。就算是死,我也不应该这么颓废地去。”
“我可以帮你。”燕衔川说。
谈义远却拒绝了,“你是燕家的人,我不能让你为难。”
一边和黑虎帮谈生意,一边又去捣乱结仇,这不是把恩人架在火上烤吗?
他不是忘恩负义的小人。
“如果非要帮我的话,”谈义远说,“那就给我几把武器吧。”
他身上的家伙已经都被钱虎收走了,手里又没有钱去买新的,而且就算有钱,钱虎一声令下,也不会有人卖给他。
不论是燕家还是反抗军,最不缺的就是武器。
燕衔川领着他来到衣帽间,这里挂着一整面墙的各式枪支、匕首、激光武器、小型炸/弹。
谈义远只拿了一把□□,几个手榴弹。
“多拿点。”燕衔川说着,从抽屉里抽出一个大皮袋子,开始往里面装。
谈义远几乎要看呆了,连忙按住袋口,“不用,不用,我用不了那么多。”
鹿鸣秋无奈地走过来,把燕衔川拉到一旁去,“你给他装这么多,这么沉,他能拿住吗?”
而且他就一个人,财不露白的
她帮着捡了两把□□和子弹,捞了几个电击口红,微型电磁炸弹等等,都是方便携带的。
燕衔川又往他的账户里打了一笔钱。
谈义远想拒绝,如果他想要钱的话,就直接说了,但是他没有。他想自己去赚钱,赚路费。
“为什么要这么麻烦呢。”燕衔川说,但对方执意不要,她只好换个说法,“这笔钱不是给你的,是给顾双和小小的。”
谈义远便不吭声了,沉默着把它收下。
“我走了。”他说。
一个心意已决的人是没法挽留的,燕衔川尊重他的想法。
他走了两步,忽然又停下来,转过身说:“她们被我葬在松鹤墓园,如果我不能活着回来……”
“我会去替你送花。”燕衔川说。
“谢谢。”他说,“谢谢你。”
寒凉的晨雾还没彻底散去,它们萦绕在这个家破人亡的中年人身边,而清晨的太阳却已经跃出高楼,将淡金的阳光洒在他的肩膀上。
“我感到……”燕衔川犹豫着,缓缓说道,“可惜?”
“这是可惜吗?”她不确定心底涌现出的陌生惆怅是什么,询问般望向身旁。
“是。”鹿鸣秋同样站在窗边,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一个真正的好人,不应该落到这样的下场。”
“这难道不是社会的错吗?”她反问道。
“一个普通家庭,却被另一伙暴徒无故杀害,事后竟然没有任何的司法机关前来为他们主持公道,需要受害者自己去拼命。”
“难道不荒谬,不可笑吗?”鹿鸣秋漠然地说,“我们的法律只是一本废纸,是掌权者满足私欲,巩固地位的玩具。”
“一个谈义远是这样,这个社会,何止千千万万个他。我们能帮一个,一百个,一千个,却帮不了所有的人。”
“……所以你要推翻它。”燕衔川恍然,轻声说,“这是错误的。”
“很高兴你理解了。”
阳光落进她的眼里,将蔚蓝染成无机质的金,她的口吻便也如同一个无情的审判机器,宣告自己的最终判决。
——“这正是我要做的。”
…………
齐子扬从宴会里离开,回到家里的时候,齐家主,他的父亲大发雷霆,把他叫进书房,大声呵斥:“你这个不肖子,简直丢尽了我们齐家的脸!”
“哪个omega像你这样,不知廉耻,大庭广众之下和人颠鸾倒凤,还被那么多人都看到了,你就不觉得羞愧吗!”
“我要是你,简直活不下去,你还怎么有脸回来的?”
齐子扬被喷了一脸的口水,面不改色,“父亲,这件事难道是我的错吗?是岳永健设计害我,我嫁给他这两年,没做过半点对不起他的事。”
“那你被人看光了也是事实!”齐家主怒不可遏地说。
齐子扬像是早有预料,面对自己亲生父亲的责骂,既不伤心,也不难过,只平铺直叙道:“我要和岳永健离婚。”
“你胡说什么?哪有嫁出去的omega离婚的,你离了岳家,还怎么再嫁人?”齐家主想也不想就拒绝了。
齐子扬心中冷笑,面上却不显,反倒做出一副为家里着想的表情,“岳家愚蠢,包庇岳永健,现在也没登门道歉,分明是不把齐家放在眼里。我一个人的脸面不算什么,但他们这样做,无疑是在折损齐家的脸面啊。”
“何况岳永健在纽曼家主七十大寿的宴会上做出这种事来,把纽曼家的面子踩在脚底下,现在不和他们断绝关系,还什么时候更合适呢,别等到纽曼家报复岳家,我们还和他们有姻亲关系,一起被纽曼家报复,那时候想后悔都晚了。”
他言辞恳切地说:“父亲,现在以受害者的身份断绝和岳家的往来,才是最正确合适的做法。”
齐家主原本怒气冲冲,听了他的话,火气渐渐降了下来,若有所思地道:“你说的的确有几分道理。”
“想不到你还有几分小聪明,不愧是齐家的儿子。”
齐子扬恭恭敬敬地说:“都是父亲教导有方。”
“只是经此一役,我的确没有脸面再在家中待着,要不是为了和父亲见一面,也不会回来。”他挤出几滴眼泪,很不舍地说。
“父亲给了我很多嫁妆,这些就足够我生活了,等办完离婚,我就离开定阳市。”齐子扬忧郁地说,“我这个主人公不在,这件事就会慢慢淡去,不会影响齐家。”
齐家主老怀大慰,“你想得很周到。那就去吧。”
齐子扬恭恭敬敬地退下。
齐家主欣慰的表情一收,思索着,要不要向纽曼家卖个好,踩一脚岳家呢?
两家的生意有重叠的部分,如果岳家倒了,岂不是能顺理成章地扩大自己的商业版图?
他想着想着,开始给心腹股东打电话。
而另一边,齐子扬走出家里的大门,坐上轿车,恭顺的神情渐渐换成嘲讽。
他没说目的地,司机却像是早就知道,把车一直开走,开向云梦台,停到一栋挨着假山的楼房前。
他下了车,迈步走进其中,进入自己家里,先痛痛快快洗了个澡,出来的时候伸了个懒腰,坐进沙发里。
接着拿起遥控器,打开电视看搞笑综艺。
等到时间来到后半夜一点多钟的时候,门口忽然传来一阵声响,一个人推开房门走了进来,不是别人,正是特蕾莎。
齐子扬见到她,脸上才带了点儿笑模样,他拍了拍手,“大橘,快过来,让我摸摸。”
一头金虎从特蕾莎的身后走出,兴高采烈地小跑过去,把头撞进他怀里。
“哎呦!好宝贝。”齐子扬对着老虎的大脑门就亲了好几口,又伸出手,动作颇为娴熟地挠起它的下巴。
金虎舒服地眯起眼睛,把大脑袋搭到他的腿上。
“先叫它,不叫我是吧。”特蕾莎语气哀怨,“果然啊,一代新人换旧人,我已经没用了,不受待见了。”
齐子扬翻了个白眼,“少来这套。”
“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我出马,当然是手到擒来了。”特蕾莎把自己往沙发里一扔,捞起桌上的梨子啃,满不在乎地说:“赵逸估计已经被扔的到处都是了吧。”
“你没瞧见他那副样子,哈哈哈。”这个性格骄纵的大小姐笑得前仰后合,“估计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死在这儿吧。”
“这个伪君子,垃圾货色,就他之前把自己摘开,对王瑶那个蠢货装出被负心的样子,真是笑死人了。”
“药效还没发作,他自己就上手了,装什么深情呢。”特蕾莎嗤笑,“养的情妇能装满一辆货车。”
“别这么说。”齐子扬轻轻揉着金虎的耳朵,“赵大公子的技术还是不错的。”
“真是便宜这个死人头了。”特蕾莎恨恨地说。
“好啦,别生气了,我都不在乎。”他用胳膊肘杵了身旁的人一下。
“齐老头同意你离婚了吗?”特蕾莎问起另一个她关心的问题。
“本来不同意,后来我给他分析了一下,他就同意了。”齐子扬哼笑,“估计现在在想怎么落井下石呢。”
“那你……”
“我当然是找机会,把岳家的人一个一个宰了。”他的话语间逸散出淡淡的杀气,“再把我家的人也一个个宰了。”
“奶奶一定会对付岳家的,他们迟早要倒。”特蕾莎微微皱起眉,“你这样很危险。”
“我一定要亲自动手。”齐子扬说,“你知道我的性格。”
“是啊是啊。”特蕾莎作着鬼脸,重复他刚刚的话,“我一定要亲自动手。”
“我真是上辈子倒霉,才交了你这么个朋友。”
“胡说,你明明走了大运了。”齐子扬笑眯眯地说。
特蕾莎哼了一声,却没有反驳。
“岳永健住的中心医院。他被打断了腿,好像还打掉了几颗牙吧,反正伤势挺重的,就算躺医疗舱一个晚上也好不全。”
“收尾我已经全做好了,不用担心。就算奶奶派人来查,也只会认为是我故意想找他麻烦,不过这倒也没错,我的确想要了他这条狗命。”
“岳永健这个傻逼,我真是搞不明白了。”她越想越糊涂,“啊,怎么,是岳家的人也都脑子坏了,竟然纵容他这么乱搞,还想把家主之位传给他,是疯了吗?”
“他脑子里除了装着自己身下那根针,还有别的东西吗?这玩意儿也能带领家族?干什么,一起开银趴是吗?”
“所以他们要完蛋了啊。”齐子扬耸了耸肩,“你和他们较什么真,我们是正常人,和脑子有问题的人不能共通的。”
“睡觉睡觉,都快两点了。”
两个人洗漱完,爬上同一张床,金虎大橘就睡在中间,和谐得像一家三口。
时间缓缓流逝,齐子扬躺在床上,却忽然不老实地动起来,他的双眼紧闭着,眼珠在眼皮底下乱窜,双脚胡乱蹬着,像是被提起来的兔子。
这动静把特蕾莎吵醒,中间的金虎不知道什么时候到地上趴着去了,她没分心给它,立刻抓住齐子扬乱动的手,又把被子盖到他身上,用一条腿压住他的下半身。
“醒醒,喂!”
又过了一阵,他才逃离梦魇的魔爪,宛若溺水的人,浑身大汗淋漓,止不住地张口喘息。
这不是第一次,或许也不是最后一次梦魇,两个人都习以为常,没说什么话。
齐子扬缓了好一会儿,拍了拍她的胳膊,嗓音沙哑地说:“你要压死我了。”
特蕾莎松开他,“开玩笑,我身材很标准的好吗?”
她下床绕到另一边,把被踢掉的被子捡起来抖了抖,重新盖回齐子扬身上,又拽回自己的被,“好了,接着睡吧。”
第二天中午,齐子扬慢悠悠吃过早饭,就坐车前去市中心医院,岳永健正躺在病床上,经过一夜的治疗,他已经好了大半了,能下地走路。
嫌弃医疗舱逼仄,待着不舒服,既然能走了,他就非要出来。医生当然是听病人的话,把人送回VIP病房。
见到齐子扬,他的表情很不自然,“你来干什么?”
齐子扬:“离婚。”
岳永健眼睛等的堪比铜铃,开始怀疑起自己的耳朵,“我没听错吧?你说离婚,你是不是癔症了?”
齐子扬把离婚申请发过去,“我父亲已经同意了,这个婚是一定要离的,你最好是赶紧同意。”
“我不同意!”岳永健气急败坏地叫道。
被一个omega提出离婚,他的面子还要不要了!
他满脑子只有这一句话,浑然没想过自己昨晚的行径在上流社会传遍以后,还能留下什么好名声。
只要他一同意,自己就是自由人了。
眼看着最想要的自由近在眼前,齐子扬不想和他多废话,直接走过去一把扭住他的胳膊,“不想它断就赶紧确认。”
“你好大胆子!”岳永健脸色蜡黄,就要挣开他,肩膀猛地使劲,没、没挣开。
他难以置信,再次用力,把自己拽脱臼了。
“你!”
再看向自己娶了几年的人,竟然觉得他好陌生,他有这么大力气的吗?
“快确认。”齐子扬冷声道,“我不想重复第四遍。”
“或者,也可以等你这条胳膊断了,换另一条,我再重新计数。”
肩膀越来越痛,岳永健本来就不是什么铁骨铮铮的人,迭声大叫道:“同意同意!我这就同意!”
叮的一声,新消息通知,民政局的消息,说什么对两人的分开深表遗憾这种轱辘话。
齐子扬露出了来到这里的第一个笑容,他松开钳住对方肩膀的手,拍了拍他的脸,意味深长地说:“好好享受你的单身生活吧,对了,你还可以把王瑶接过来,她一定爱死你了。”
他大笑着扬长而去。
…………
送别谈义远,两个人回到客厅,鹿鸣秋收到一条消息,让她脸色大变。
燕衔川从未看过她情绪波动如此剧烈,不明所以地问:“怎么了?”
“我父亲死了。”鹿鸣秋抬起眼,目光凝重。
作者有话说:
小齐是重要配角啦,不是水文(阴暗地爬走)
第73章 七夕!魔法学徒和恶魔
今天是魔法学院放假的日子, 鹿鸣秋是主修召唤术的,任课的副校长在临下课前挥了挥魔杖,杖尖飞出一个小小的铃铛, 响了两声。
“同学们,经过一个学年的学习, 相信你们已经充分熟练地掌握了如何进行召唤,以及和召唤出来的生物怎样友好沟通的诸多事项, 那么, 这学年的作业就是——召唤一个伴生生物, 不拘物种,不拘属性,你需要和它相处一个假期,在明年开学的时候, 带着它一起返回学校参加默契测试。”
“或许有人要问, 召唤兽中途出了意外, 死了, 失踪了,和你不合要怎么办, 你也可以解除召唤,换另一个,但记住, 只有一个假期的时间, 如果下学期没能通过默契测试……”
带着金边眼镜的副校长双眸微眯:“那我只能给你们不及格了。”
放学后,副校长走出教室,霎时间如同凉水滴入油锅, 教室顿时喧闹起来, 同学们七嘴八舌地说着自己想要的召唤兽类型, 兴奋畅想。
鹿鸣秋把课本装进书包里,脸上却不像其他人那样高兴,她的同桌见状,也收敛起笑容,凑过来低声说:“要不,你假期来我家住吧。”
“谢谢啦。”鹿鸣秋目光感激,但还是摇了摇头,“如果不回家,父亲母亲都是要生气的。”
“没事的,下个学期见。”
同桌只好摆摆手,看着她挎上书包走出教室。
各个专业不同年级的学生都从学校里跑出来,欢天喜地奔向校门外,有的坐上了马车,有的坐上公共汽车,也有的骑自行车,骑马,骑魔兽,简直是各显神通。
鹿鸣秋的家很远,但是她既没有魔兽代步,也没有钱坐汽车,不过她有自己的办法。
她摘掉眼镜,拿出自己的魔杖,对着它念了一段咒语。
这根手臂长短的棕色魔杖嘭地一声,变成了一根宽宽的大扫帚,鹿鸣秋坐到扫把头上,呼地一下,就飞上了高高的天空。
迎面吹来的风吹落少女头上的兜帽,露出一头茂密卷曲的红发,那么红,像是杜鹃,像是山茶,像是日落时第一缕晚霞。
连副校长这样严苛的老师,都忍不住赞叹——红发,是魔法师天赋极佳的象征。
而她的确如此,专业课第一的成绩遥遥领先,甩掉了不知道多少家境优渥的同学,也因此受到了一点排挤。
头顶是碧蓝澄澈的天穹,脚底是翠绿盎然的连绵树林,黑背白肚的鸟有着长长的翎羽,大着胆子落在扫帚的前头,坐了一会儿顺风车。
鹿鸣秋向后躺倒,双手枕在头下面,看天上的云分分合合。
直到过了半天,她肚子饿了,大扫帚俯冲向下,停到一片碧绿的湖边。
少女跳下扫帚,它又重新变成了一只短短魔杖,被她握在手里,下一瞬,魔杖变成渔网,她用力一抛,再一拉,好几条活蹦乱跳的大鱼被困在网中一起带了上来。
鹿鸣秋只留下一条,其余的重新扔回湖里。
美美吃了一顿烤鱼,她又接着上路。
饿了就随便抓点野味,困了就拿出帐篷睡觉,等她回到家,已经是两天后了。
她的家在一片山坳坳里,有一条小河,河旁边是一个小村庄。
鹿鸣秋从天上一飞而过,落到一个有着三层小楼的院子里,一个管家模样的老头子正在扫地上的落叶,“大小姐,欢迎回家。”
“管家爷爷,父亲在家吗?”她收起魔杖,整理散乱的头发,抚平裙子上的皱褶,又变成了一个干干净净,举止得体的少女。
“老爷正在书房呢。”管家说。
鹿鸣秋点了点头,先把行李放进卧室,再去二楼书房。
她的父亲不苟言笑,坐在宽大的沙发椅上,脚下踩着褪色的暗红地毯,“给我看看你的成绩单。”
鹿鸣秋把一整页A的成绩表递上去,父亲来回看了好一阵,才嗯了一声,“好好学,家族的复兴都在你一个人身上,不要辜负我这么多年的期望。”
她应了一声,走出书房。
母亲并不在家里,可能是去采买生活用品了。
她沿着走廊下楼,看到楼梯上掉了好几块漆,就掏出魔杖补上一补,看到墙皮脱落了,也补上一补,让这栋破败的老房子瞧着好看一点。
忙完这些,该做作业了。鹿鸣秋来到地下室,这里被改造成她专门练习魔法的小房间,一家之主的父亲很看重她的学业,下令不许有人打扰她练习。
有时候想一个人静一静的时候,她也会来这里。
召唤什么呢?论杀伤力,当然是恶魔最佳,但她只是个学徒,恶魔天性狡诈,就算有契约束缚,也很容易反噬。
要么精灵?水泽精灵性情温和,是最容易的,草食性魔兽也是个不错的选择,但是,她看起来有选择,实际根本没有。
课业第一,是一定要拿的,父亲的压力,母亲的期盼,家族的重担都在她一个人身上,她必须要拿到第一名,要不然她就是家族的罪人,是不肖子孙。
所以,她必须要召唤一只恶魔,最好品级也要高,这样才能压过其他人。
恶魔……
鹿鸣秋神色凝重,一丝不苟地画上法阵。六芒星,山羊头,再点上蜡烛。
做好准备工作,她深吸一口气,划破手指,让鲜血滴落到阵中心。忽然狂风四起,魔法灯也忽明忽暗,仿佛幻视到燥热的硫磺气味和冷硬的岩石焦土,血色天顶与辽远的哀嚎。
漆黑的火焰轰地直冲头顶,在天花板上迅速扩散,令人牙酸的呓语如同钻头一样钻入鹿鸣秋的耳中,贪欲、杀欲、食欲等种种渴望一一闪现,就在她即将支撑不住时,那火焰猛地一收,化作一道人形阴影。
魔法灯不再闪烁,在墙上映出一道长着羊角的身影。
“人类。”恶魔张口,幽深橙黄的双瞳倏忽亮起。
人形恶魔,横瞳羊角,大恶魔,毫无疑问,这最低也是大恶魔。
她怎么可能召唤出大恶魔来!
鹿鸣秋强行让自己保持镇定,不管是什么,只要通过法阵,她们就签订了契约,受规则制约,她是绝对不能主动伤害自己的。
冷静,冷静。
第一件事,是要供奉上恶魔喜欢的血食。鹿鸣秋的表情忽然僵硬,目光落到旁边桌上一块纯生肉小牛腿上面。
人形恶魔,吃生肉吗?
恶魔也看过去,“哦,这是给我的吗?”
她兀自走出法阵的范畴,看得鹿鸣秋瞳孔一缩,脑海里大声尖叫——怎么可以自己就走出来的啊啊啊啊!!
褪去阴影,恶魔显露出真容,弯曲的黑色羊角从头顶盘至脑后,她的头发同样漆黑如墨,甚至还燃烧着不灭的黑炎,冷白的脸,澄黄的双眸,仿佛鸦羽一样的长袍,以及……一双羊蹄。
她走过的地方,皆留下了漆黑烧灼的蹄印,也烧穿了地上的法阵。
恶魔径自拿起新鲜小牛腿,放在鼻下嗅了嗅,然后张开嘴,咬了一口,认真地点评道:“半岁的小牛,很鲜嫩。”
鹿鸣秋就看到了她口中如同鲨鱼般的利齿,尖锐锋利,切割牛骨如同咀嚼饼干,很快就把一整个小牛腿吃的干干净净,什么都没剩。
——你好,我叫鹿鸣秋,十六岁,是一位魔法学徒,今天就要死于一场暑期作业,请在我的坟前放上向日葵,如果我还有尸体留下来的话。
恶魔吃过了小牛腿,把目光转向她,语气平淡地说:“怎么不说话,你是个哑巴?”
鹿鸣秋沉默了一瞬,“您好。我只是惊讶,以我的魔力水准,应当不能召唤出您。”
“的确,你的魔力像是一杯水,弱小,贫瘠,没什么味道。”恶魔淡淡道,“只是我想上人间逛逛,正好顺路。”
“你召唤恶魔,所求何事?”她问。
鹿鸣秋再次沉默,听出她未尽的意思,是想赶紧帮她达成契约条件,然后天高任鸟飞,尽情在人间遨游。
好极了。
穿着法袍的学徒握住魔杖,尽量声音平稳地说:“为了完成暑期作业,和召唤物进行开学的默契测试。”
恶魔:“开学测试?”
鹿鸣秋硬着头皮解释道:“九月份开学,会有老师评估学生和召唤物之间的关系。”
恶魔:“现在几月?”
鹿鸣秋:“……七月。”令人不安的安静中,她默默补上了一句,“三号。”
恶魔缓缓眨动了一下眼睛,“七月。”
九减七等于二,很简单的算术。
恶魔神情淡漠,羊蹄踩在地上有清脆的嗒哒声,她逐渐走近,收拢了身上的黑焰,垂下头颅,凑近鹿鸣秋的脖颈。
人紧张过头或许会骤然镇定下来,少女的思维甚至开始发散,思考自己的血液是喷溅式洒了一地还是被直接吸干,猜想自己的血肉是不是也算鲜嫩。
刚刚她不敢多盯着对方瞧,现在有些惊奇地发现,恶魔的睫毛是非常纯正的白色。而她的呼吸,如同卷了一整个岩浆湖上面的空气,灼烫无比。
“可以。”恶魔说。
鹿鸣秋没回过神,“什么?”
“我陪你过开学测试。”长着羊角的大恶魔这样回答道。
****
真奇怪啊。
鹿鸣秋一边坐在河边背诵下学期要学的咒语,一边忍不住用眼角余光瞥向同样坐在石头上边,盯着河看的恶魔。
她带着恶魔上楼时,很是经历了一阵兵荒马乱,母亲尖叫着打翻了果篮,父亲抄起凳子,她废了好大劲解释,才让这两个人相信恶魔是她召唤出来的。
坦白说,尽管已经过了半个多月了,她心里也依旧不敢相信,不明白为什么对方会答应。
通常情况下,在召唤者正式确认结缔契约之前,为了防止有些召唤物暴起,法阵应当是一道束缚,没有召唤者本人同意,召唤物是不应该、也不能走出法阵范围内的,这样是为了方便召唤者遣返未能达成共识,或者不合心意的召唤物。
但是她却能自由行动。
鹿鸣秋真的怀疑,契约对这个恶魔到底有没有约束力。
她答应自己,留在这儿又是为了什么呢?
恶魔知道她的疑惑,但没有解释的打算。
她盯着河里游动的鱼,想了想,抬手抓住乱飞的蝴蝶,对它吹了口气。
深渊的魔力将有着白色双翼的蝴蝶变成一只巨大的长满利齿与尖锐足肢的怪物。
那怪物扑动着带有骨刺的翅膀,冲入水中,抓上来一条活蹦乱跳的大鱼,将它完完整整地送到自己的制造者身前。
恶魔捏住鱼尾巴,面无表情地张大嘴,露出一口锋利的尖牙,将它懒腰咬断,在口中缓慢咀嚼。
血水腥气四溅,她皱起眉头,显然觉得不太好吃,又把剩下的半条鱼扔回河里。
鹿鸣秋目瞪口呆。
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问这个蝴蝶怪物,还是该说这条惨死的生鱼。
“它……”她定了定神,“这个,你的仆役……”
“它不是我的仆役。”恶魔否定她的话,“只是最低等的小妖,不配做我的仆役。你可以拿去练手。”
“好吧。”鹿鸣秋说。
变异蝴蝶安静地落在地上,对自己即将缓慢去世的结局没有发表任何看法。
“我想不通。”鹿鸣秋一边挨个实验自己自学的新魔法,还是没忍住发问,“为什么您会答应。”
就算没有召唤媒介,恶魔想要上到人间来,也是有办法的吧。心中的疑虑困扰她太久,不清楚真相,她总是无法安定下来。
“因为我此行上来人间的目的,就是为了找你。”恶魔说。
她站起来,朝鹿鸣秋走过去,路过变异蝶时,它的身上忽然燃起黑焰,无声燃烧,将它烧得干干净净,连灵魂都没剩下。
恶魔居高临下,注视着她,“无罪之人,预言中会杀死我的人。”
风声渐起,吹动鹿鸣秋的衣服,卷走她身上沁出的冷汗。
“您要杀了我吗?”她声音滞涩。
恶魔神色淡漠,“预言里还说,你我二人将会结合。”
鹿鸣秋:?
上一秒仇敌,下一秒爱人,转折是不是太大了?
“人类都有一条灵巧的舌头,善于吐出各种狡诈的谎言,我很想知道……”恶魔抬起手指,按到她的唇瓣上,她的指尖漆黑如墨,藏有最热烈的情毒,只要轻轻一划,叫伤口挨着,便能让最纯洁的天使也堕落成只知爱欲的野兽。
——“你是否用这条舌头,编织谎言欺骗了我,才让我走上预言的道路。”
鹿鸣秋不敢躲闪,亦不敢乱动,只能僵在这儿,为自己辩解道:“经过这么多天的相处,您应该能看出来,我对您并没有说出任何一句谎话。”
只有疯子才会在擅长操控人心的恶魔面前说谎。
“那你就是用诚实来诱惑我。”恶魔不讲道理地说,“你拿地狱里没有的东西在我的面前肆意卖弄,无疑是明目张胆的引诱。”
这段时日,鹿鸣秋和恶魔有过一些交谈,出乎意料的是,对方虽然沉默寡言,但绝对可以称得上是好说话。
她本来还在心中暗暗猜测,可能这就是大恶魔的修养,比起被放纵欲望的低阶恶魔,大恶魔们更会伪装,也更像人类。
今天听了这段发言,才知道,脑补真是罪该万死的一件事。
她只能艰难地说:“您知道我没有这个想法。”
“为什么没有。”恶魔逼近她,袍角的漆黑羽毛蹭过人的手背,竟然是温热的,“为什么不引诱我?”
“万人之上的地位,唾手可及的权利,堆积如山的金币,数不尽的珍宝。人类都想要这些东西,难道你不想吗?”
恶魔语气平淡,却自然带着诱惑人心的能力,鹿鸣秋的眼前立刻浮现出各种画面,都是人世间的极乐。
“我不想要。”鹿鸣秋从幻象中脱离,眼神里没有半分迷恋,“我的成绩很好,很有天赋,一定会成为一流的大魔法师,这些东西,我靠自己就能得到,我的人生自有规划,不需要借助其他手段。”
恶魔若有所思,“预言说的没错,你的确很特别。”
她垂下眼,“我应该吃掉你。”
鹿鸣秋脸色唰地一白,立刻就要逃走,但她的双腿却被固定住,怎么也迈不了一步,她想挥舞魔杖,手臂却如同泥塑,想张口大喊,脑袋也僵住,整个人从头到脚,都定在原地,动也动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恶魔低下头,越靠越近。
然后,她的唇上一烫。
如同蛇芯一般的分叉长舌敲开齿列,径直探入,滑腻,滚烫,进到一个常人难以到达的深度,再由内而外地舔过。
鹿鸣秋惊慌又恐惧地承受着,顺着肩膀上的力度向后倒去,却迟迟没有感受到落地的痛楚,只有无止境的下落。
恶魔在失重的环境里咬破了她的唇角,流连忘返地卷走每一滴血珠,“你很好吃。”
鹿鸣秋非常确定,她嘴里的吃一定是最正经也最血腥的那种。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落到实处,落到一张柔软的圆床上。
深渊的魔力充斥着空气,而永不消散的硫磺味道萦绕在她的鼻尖。
这是地狱。
恶魔的卧室极尽奢华,大的可怕,但她依旧动弹不得,只能通过飞扬的帷帐稍微窥探到一点床外的景象。
战利品。
恶魔这样叫她。把她囚禁在寝宫里。
每一天,没有固定时间,她只要突发其想,就会对鹿鸣秋做一些不好启齿的事。
但每一次,她都很克制,也很荒唐。
恶魔只随机爱抚一个部位,有时候是手掌,有时候是小腿,用一种缓慢的,持续不断的频率,在她的身上点燃情火。
或者,她会带着鹿鸣秋出去,去见地狱的戏剧,充斥着血腥与背叛的杀戮;带她去金币珠宝堆成海的藏宝室,随便捡起一颗宝石,都有举世罕见的价值。
又或者,她什么都不做,带人类少女去看紫月升起时的第一束光,看天边逸散的青色光带,看一片粉色的湖水,看一朵夹缝中生长的刺藤开出白色小花。
少女吃不惯地狱的食物,她就上去人间为她带来诸多珍馐,都是人类从前未曾尝过的美味。
这无疑是引诱了。
恶魔克制又放肆,她好像很在乎少女,又好像只是把她当做一个玩物。
鹿鸣秋只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虽然因为家庭环境的原因,要比同龄人早熟一些,但心智仍旧不算成熟。
面对恶魔的强硬的攻势,很快就败下阵来,但尽管如此,她心中也保留了一份警惕,不是那种轻易就神魂颠倒的人。
终于有一天,恶魔来到她的面前,既没有吻她,也没有带她出门,而是问:“你爱上我了吗?”
鹿鸣秋没有说谎,点了点头。
恶魔的脸上总算露出了一点高兴的意思,“预言还说,是我先爱上你,最后心甘情愿赴死。现在可以证明,它是完全错误的。”
“那你为什么不杀了我呢。”鹿鸣秋冷静地反问,“只要你杀了我,预言不就不攻自破了吗?”
恶魔生气了,她的魔力暴动着,将屋子里的家具通通燃烧成灰,却唯一绕过了房间中央的少女。
“你在挑衅我?”
她怒气冲冲地说着,眼瞳也变成了漆黑的墨色。
人类抱住她的腰,升腾的火焰渐渐平息了。
“你很不像一个恶魔。”她笑着说。
“你才不像人类。”恶魔反驳道。
完。
作者有话说:
七夕快乐,姐妹们,去约会了吗?
我是不是正文写多了,番外竟然也在想剧情,小甜饼不应该甜就好了吗?写着写着发现写偏了,,怒删一千字()别太荒谬了!
被删的剧情是这样的,鹿鸣秋练手结束,回家路上遇见管家,管家说邻居中邪了,她过去看,没看明白是什么,恶魔说是中了迷魂咒,迷魂咒有时限,等到半夜,施法的人就会出现再补上一次,她们守株待兔,抓到了坏人,惊喜地发现,竟然和鹿鸣秋长得非常相似。
这时候坏人说了,我才是秋秋的亲生母亲,她是被偷走的。秋秋的父亲就跳出来说你胡说,坏人说她可以证明,秋秋根本不是人类,而是人类和森林妖精的混血,是她生下来的孩子。然后一验证,果然是。秋秋恍然,怪不得她的魔法天赋这么好,明明父母都不是会魔法的人。
生母开始说自己和恋人的过往,她的恋人是个骑士,死在战乱里,她沉浸于悲痛当中,一时不察,孩子被偷走了,找了十多年才找到。她说着很生气,就要把这个小偷给杀了。
但是却被秋秋拦住,秋秋说,他虽然让我们母子分离,但毕竟也有养恩在,还是留他性命。
然后就乱七八糟的混乱结束以后,秋秋离开这里的家,和生母一起走,路上问恶魔说,你是因为我是混血,才答应签订契约不杀我的吗?
恶魔说不是,是因为你有一个纯白的灵魂,是无罪之人。
没了,结束。这是小甜饼吗?这分明是能扩写成二十来万字的一本新文()
第74章 逐日之蛾10
啊?
这么突然吗?
燕衔川记得波洛夫家主还没到老年吧, 前不久还有他训马的视频传出来,体格健硕,怎么看也不像是能早死的人。
鹿鸣秋面色难看, “说是突发性心脏病,猝死, 由阿兹贝托继任家主之位。这真的很不合理。”
她对家庭并没有什么感情,所以能让她脸色大变的定然另有原因。燕衔川问道:“这个阿兹贝托, 很不一般?”
“有一件事, 我一直没告诉你。”鹿鸣秋轻声说, “波洛夫家族,有遗传性精神病史。不过你放心,我还是比较正常的。”
“波洛克家族发迹于海上,先祖做过海盗, 喜欢追寻秘宝, 传言说, 在一次探索遗迹的过程中, 祖上受到了诅咒,一行人从遗迹离开后不久, 都相继染急病去世了。”
“先祖预感到自己的死亡,将儿子叫到床前,说从此以后不要再做海盗。第二天他就死了。但是每一任家主, 每一代成员, 总有一些精神失常,或是猝死,或是在洗手池里将自己淹死, 或是在被子里窒息而死。都是很荒诞的死法。”
“阿兹贝托, 我确信他的精神状态并不好, 距离疯魔恐怕只有一步之遥。”
鹿鸣秋沉声说:“我需要回去看看。家主死亡,我身为波洛夫家族的一份子,理应回去悼念。”
“我陪你……”燕衔川脱口而出,话却未尽。
“你还要留在这里。”鹿鸣秋打断她的话。
“可是,我不想和你分开。”她说,闷闷不乐的样子,“而且我也不会谈生意。”
“遇到困难可以联系我,联系黑格。不论什么时间,我都会秒回你。”
如果不是突然发生了这种事,她也不放心让这人一个人留在定阳市。
鹿鸣秋轻轻叹了口气,但情况紧急,她也毫无办法,无可奈何。
“来,看着我的眼睛。”她捧起面前人垂头丧气的脸,“我相信你可以做好这些事。你相信自己吗?”
“你会做到吗?为了我,你可以做到吗?”
“可以!”燕衔川望进那片幽蓝的海里,如同发誓一般斩钉截铁地说,“我可以做到。”
“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鹿鸣秋就笑了一下,吻了吻她的额头,“我去收拾行李。”
她步伐匆匆地离开,燕衔川就像被石化了一样呆在原地。
她抬起手,像是想要触碰额角,却忽然停在半空,怕自己的体温盖掉原有的触感。
一抹难以忽视的红晕慢慢爬上她的双颊,又逐渐蔓延到耳尖。
这人站了一会儿,蹭进卧室,吭哧吭哧地说:“你亲我。”
鹿鸣秋一抬头,瞧见了一个熟透的红色水蜜桃。
“是表达鼓励的意思。”她这样解释道。
燕衔川理直气壮地大声要求:“我觉得这个行为非常不错,应该每天都做上几次,用来鼓励我好好做人。”
如果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神不要四处躲闪,恐怕会更有说服力一些。
鹿鸣秋不说话,像是哑口无言。
燕衔川就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地娓娓说道:“你看,我每天假装做个正常人,多么辛苦,要和数不清的人谈话,社交,多么艰难。所以我应该得到大量的鼓励,这是理所应当的!”
鹿鸣秋放下手中的衣物,目光平静,内心困扰,“你知道我是没有任何其他意思的是吗?”
“互相打招呼的时候,贴面礼也是一种礼节而已。”燕衔川狡辩道,“我当然明白你没有特殊想法,我也没有,我只是在索取正当权益。”
这位以冷静果决著称的反抗军话事人露出束手无策的神情,开始后悔自己刚刚的举动。
冲动是魔鬼,是罪恶的开端,是祸事的导火索,而她当时的确没想那么多,就是看这人的表情太过可爱,脑子一热。
就像人看到自家的猫开口说话,信誓旦旦地说会养家,然后每天捡回来一些没什么用的垃圾。
那种抑制不住的怜爱之情,从她的心窝里涌现,进而迷惑了她的思维。
现在回想,未免有种利用燕衔川的感情,趁人之危的嫌疑了。
燕衔川还在眼巴巴地看着她,脸蛋红红的,耳朵红红的,过于纯情,也过于大胆了。
她真的很会利用自己的外貌优势,这幅表情可怜又可爱,连石头看了都要心软,何况鹿鸣秋这个大活人呢。
“每天一次。”鹿鸣秋退让道。
燕衔川还要抗议。
“不然一次也没有。”她又补充说。
这人立刻把张开的嘴闭上了,过来帮她收拾东西。
过了起初的兴奋劲,她又颓丧下来,闷声闷气地问:“要多久才能回来呢?”
“三五天左右。”鹿鸣秋说。
“我舍不得你。”燕衔川说。
“我知道。”鹿鸣秋叹气,“我会尽快赶回来的,好吗?”
“你保证?”
“我保证。”
不舍的话说得再多,也总有要停的时候。燕衔川送着她上了飞艇,怏怏不乐地挥手告别。
再大的房子,两个人住也不会觉得空,但一个人的时候,就会显得格外寂寞。
燕衔川在客厅坐了一会儿,实在呆不下去,觉得很是焦躁,于是夺门而出,飞奔下楼。
小区里是有专门的宠物乐园区的,她之前见过,现在没事儿可做,就晃到了那里。
一大块草坪,有一些滑梯,橄榄球,网球,还有好多狗狗。
狗这种宠物,只有有闲有钱的人才能养,尤其现在社会,很少有人养这种金贵娇贵且需要陪伴的物种,当一个人连温饱都成问题的时候,不知道自己明天会不会死去,他是没有养宠物的想法的。
养宠物也是地位的象征,它们的血统,品相,都是值得拿来对比炫耀的东西,和珠宝豪车归属同等地位。
一部分人并不亲自养宠物,而是把它们交给请来的助理,想玩的时候屈尊摸上一摸,不想碰的时候十天半个月也见不上一次。
所以在这里领着狗出来的,一个主人都没有,全是助理。他们为有钱人工作,在云梦台行走,必然要熟悉各种尊贵人士,了解相当程度的八卦。
这几个人时常见面,甚至还有一个群聊,今天也是一起约着出来遛狗,狗在一起玩闹,既有助于放松心情,也有助于人类摸鱼。
燕衔川走过来的时候,就有人眼尖,看到了她,偷摸在群聊里说话:【看!北边那个,是不是最近新来的那个。】
另一个人回复:【是她是她!我见过她!】
【我还看过综艺呢,近看比视频里还好看啊。】
【笑死,谁没看过啊。虽然很不想承认,但颜值的确没得挑,连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这句话都说不出口。】
【可惜了我的老婆呜呜呜……】
【胡说八道,明明是我的!】
【你们在正主面前吵这个,真是一点脸不要啊。】
【脸是什么东西,不懂就问】
群聊里刷刷一会儿功夫就刷了几十条上去,但表面上一个个还跟正人君子似的。
【来了来了,她过来了!】
【她来干什么?奇了怪了。】
燕衔川对热闹的群聊一无所知,“我能进去吗?”她很有礼貌地问,“我想去摸狗。”
几个助理眼神乱飞,加密通话了一番,说:“当然可以,但是这些狗见人很热情,容易扑到身上,把衣服弄脏,还喜欢舔人。”
燕家什么地位,本地豪门又是什么地位,别说摸两下,就是她开口要狗,这些狗主人也会立刻双手奉上吧,摸两下又算得了什么。
“没关系。”她说,“我不介意。”
一个助理过来帮她把围栏的小门打开,燕衔川低声说:“谢谢。”
“不客气不客气。”助理忙回了一句。
【还怪有礼貌的嘞!】
【我头回知道这种人还会说谢谢。】
【我见得最多的是雇主的皮鞋和鼻孔。】
【哈哈哈哈哈,你要笑死我了,别说,我也是。】
【燕家和他们怎么一样,月城的环境也好,我真想搬过去,可惜居住证好难拿。】
【你不是一个人,我也好想去。】
【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眼前就有一个,能把人带到月城的燕家人。】
众人齐刷刷将目光看向燕衔川,露出了看大肥羊的眼神。
一个人脚步飞快,率先凑到目标身边,温声说道:“燕小姐有想要摸的狗狗吗?我可以把它叫过来。”
【这个叛徒!动作好快,谴责他!】
她这张脸也算大众出名了,燕衔川并不惊讶对方会知道自己。围栏内的草坪上,有七只狗在一起撒欢,追着一个半智能的蝴蝶玩具乱跑。
“那只,腿最短的。”
助理了然,扬声道:“凯撒,快过来,凯撒!”
有着黄棕色短毛的短腿柯基扭着肥肥的屁股一颤一颤地跑过来,耳朵上下乱甩,很是可爱。
它的大眼睛圆溜溜的,被助理抱起来,仍旧在四处乱看。
燕衔川伸出手摸了一下,柔软但有点粗糙的短毛,胖嘟嘟的身体,感觉,有点奇怪……她又摸了一下,然后再来一下。
神情严肃,像是遇到了什么难解的谜题。
“我能抱吗?”
“您可以试一试,凯撒性格很温顺。”助理说着,把狗递过去,“一个手托住它的屁股,一个手托住前胸,对,就是这样。”
圆滚滚的身体比看着要沉多了,燕衔川抱着狗,狗看着她,舔了舔嘴巴。
她回想起从前看过的视频,直接坐到了草坪上,狗就放在她盘起来的腿上,像是一条刚出炉的吐司,热腾腾,有一股狗的味道。
“有零食吗?”她问。
另一个助理见缝插针,从兜里掏出一根未拆封的磨牙棒,打开包装递了过去。
凯撒见到磨牙棒就开始兴奋,它应该是想要摇尾巴的,但是没有尾巴,就变成了整个屁股在摇。
燕衔川伸出罪恶的手,摸了上去。
好肥!
她的眼睛微微睁大,惊诧于这个手感。
其他狗狗闻到零食的味道,也不追着玩具跑了,全都一窝蜂地涌过来,各个都是自来熟,兴高采烈地把燕衔川埋住。
等助理们惊慌地拉开狗子,燕衔川的身上已然被踩出好几个梅花印。
她神色复杂地抹掉脸上的口水,坐直身体,喃喃道:“狗,真是热情。”
她和狗子们玩了一天,中午一起去专门的宠物食堂和助理们吃饭,不得不说,这是一个转移注意力的好方法。
到了晚上,狗要回去睡觉,她就认认真真地和它们挨个道别。
她也应该回家了,但是燕衔川心里一想到这件事,就觉得抗拒。
绕来绕去,她又回到了宠物乐园,随便找了块草坪坐下,看着雾蒙蒙的天空发呆。
灯光太亮,雾霾严重,星星是城市内永远也见不到的风景。
杀虫的手段太好,连虫鸣也没有,世界一片死寂。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的耳边忽然听到脚步声,不只是人的,还有动物的。
是谁晚上来遛狗吗?
她没有要动的意思,却不曾这个狗好奇地跑过来闻她。
一个硕大的金色脑袋出现在她头顶,圆圆的脸,黑色花纹,尖尖耳朵。
这哪是狗,分明是一只老虎。
燕衔川坐起来,越看它越眼熟。
“大橘?”一个人走过来,和她对视,后面的话咽进喉咙里。
“我记得你。”燕衔川说,又补充道,“还有大橘。”
特蕾莎的脸上一丝一毫被戳穿的慌乱都没有,反而反问道:“燕小姐兴致真好,竟然大半夜不休息,跑到宠物草坪上来露营。”
“它不是死了吗?”燕衔川挑了下眉,“你还杀了赵逸偿命。”
特蕾莎:“我后来发现大橘还有一口气,又抢救活了。”
这简直是她这辈子听过的所有谎话里,拙劣程度名列前茅的一个。
一个东西活着还是死了,别人不知道,她会不知道?
特蕾莎当时在屋子里大喊,把众人的注意力从两个交缠的人身上引走,燕衔川自然也移开目光。
那个老虎,没有呼吸,没有心跳,说是活的,和指鹿为马有什么区别。
生日宴的事件,是一场纯粹的阴谋,在场的众人都清楚,但他们不知道的是,受害者其实才是真正的加害者。
燕衔川见到了金虎,霎时间明白特蕾莎必然是幕后主使。
“你是为了杀赵逸才设的局吗?”她问。
这人是不是以为自己是燕家人就有恃无恐啊?特蕾莎都惊呆了,怎么会有人说话这么直白,毫不含蓄,咱们很熟吗?
这种事是能大庭广众下像讨论晚餐一样自然而然就说出口的吗?
“和你恐怕没关系吧。”特蕾莎呛了一句。
“我觉得你把无辜人牵扯进来,很不好。”
燕衔川找回了一点精神,找到了一点做事的动力。
她之前觉得齐子扬有点可怜,鹿鸣秋也同意帮他一下,现在机会不就来了吗?
罪魁祸首就在眼前,她要是把特蕾莎抓住,□□,不也算助人为乐了吗?
鹿鸣秋知道了一定也很高兴,肯定会得到奖励的。
好久没动手,人压抑久了,容易精神出问题,这不是现成的发泄对象吗?
燕衔川越想,双眸之间的神采越亮,她拍拍衣服从地上站起来,难掩兴奋地说:“我让你先跑四十米。”
“你什么意思?”特蕾莎感觉有些不妙,“你要干什么?”
燕衔川咧开嘴笑了,“我要杀你呀!”
她催促道:“快跑呀,你放心,我说话算话,等你跑远了我再动手。”
“你疯了吗!”特蕾莎大惊失色,一头雾水地说,“杀我?我没有惹过你吧!燕家和纽曼家也有合作的,说杀就杀,未免有点太嚣张了!”
她迟迟不走,燕衔川不高兴地皱起眉头,只好解答她的疑惑:“我要为齐子扬出气,解决掉你这个幕后黑手。”
边说着,她边掰断木质围栏,断口处接茬参差不齐,木刺尖锐,燕衔川颠了颠,觉得重量也还可以,一会儿用它做投掷刚好。
“你最好还是快点跑,不要想着呆在这儿就可以躲过一劫。”她彬彬有礼地说,“因为我也会出尔反尔的。”
特蕾莎:?
特蕾莎:????
她目瞪口呆,她满头问号。
这人瞧着不像是看玩笑,见她不说话也不动,又说道:“你真的不跑吗?好吧,在这儿会把草坪弄脏的,对了!”她喜笑颜开,“我记得附近有水池。”
“等等!”眼看着她走过来,特蕾莎惊得大叫一声。
“你有什么事呢?”燕衔川问,但脚步却没停。
“我和齐子扬是一伙的!”特蕾莎用尽生平最快的语速说出这句话,感受到脖子上冰凉的手指逐渐退去,她才重新找回呼吸。
后怕和冷汗一起涌上来,夜风一吹,全身都冷。
她竟然真的敢动手!
脖颈上的胀痛提醒着她刚刚发生了什么,要不是她说得快,恐怕这时候已经断气了!
“你不会是骗我的吧?”燕衔川狐疑地问。
“我有骗你的必要吗?”特蕾莎干咳了几声,声音有些微哑。
“当然是为了活命。”燕衔川煞有介事地说,“人为了活下去,什么都可以做,说几句假话算得了什么。”
“我可以证明。”特蕾莎说道,因为喉咙的难受,吞咽了一次口水,然后她拨通了齐子扬的号码。
对面接得很快,“怎么了,突然打电话给我。”
“有人要杀我。”特蕾莎言简意赅地说。
“什么?你怎么样,受伤了吗?”
特蕾莎打开投影功能,“没受伤,但是快要吓死了。”她转动摄像头,拍到后面的燕衔川。
“你快解释一下,寿宴上的事,是我们两个一起策划的,不然我很快就要受伤了。”
燕衔川挥了挥手,阳光开朗得不可思议,“嗨!晚上好呀!”
齐子扬:“什么?啊……嗨?”
燕衔川笑容满面地自我介绍道:“我就是那个要杀她的人。”
齐子扬:?
齐子扬:!!!!
特蕾莎只觉得兵荒马乱,她深吸了一口气说:“要不燕小姐跟我回去说吧,这不是说话的地方。”
“子扬也在,我们两个住在一起。”
“嗯,好吧。”燕衔川短暂地思考了一下,同意了。
只是可怜了刚出来放风的大橘,还没玩上一下,就要回家了。
它低低叫了一声,显然不愿意走。
特蕾莎拽不动它,只好掏出兜里的牛肉干,“来,大橘,过来宝贝。”
“我可以抱着它走,它咬人吗?”燕衔川歪着头问。
“那倒是不咬人。”特蕾莎有些迟疑地说。
其实咬人也咬不死她,但一个乖乖让抱的老虎和一个胡乱扑腾的,当然是前者更方便轻松一些。
燕衔川弯下腰,像抱狗那样,拖着金虎沉甸甸的屁股,让她的前爪搭到自己肩上,就这样信步跟着人走,“它的毛好滑,你用什么牌子的沐浴露?”
大橘虽然未成年,但吃得好,体重也有近两百斤了,这人抱着却一脸轻松,仿佛怀里空无一物似的。
怪不得她出手这么快,自己根本没反应过来,就被扼住了喉咙。
“是香喷喷沐浴露。”她脸色复杂地说。
“噢!怪不得闻着也很香。”燕衔川恍然大悟,“我本来还想着,杀了你以后,就把它带走呢。”
特蕾莎:我还得谢谢你有爱心是不是啊??
两人一虎一起上了楼,齐子扬打开屋门,把她们迎了进来。
特蕾莎为了补偿它今天丢失的遛弯,给它拿了两只最喜欢吃的鸽子冻干。
在金虎大嚼特嚼的时候,齐子扬开口,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岳家的人让我像免费保姆一样伺候他们,做饭,家务什么都让我做,我连上桌吃饭的资格都没有。”
“父亲对此不闻不问,只让我做好自己的本分。”他冷笑,“什么本分?给别人当牛做马,这就是我的本分吗?我生下来就是为了给别人当狗的?”
“我知道岳永健花心,喜欢在外面乱搞,还和王瑶睡到了一起,所以故意将计就计。”
最后,他看向这个,不请自来的正义使者,“燕小姐一片好心,真的很谢谢你愿意为我出头。”
燕衔川看了看容貌娇美的齐子扬,又看了看虽然脸色苍白但难掩锋锐傲气的特蕾莎,“所以,你们两个互相喜欢是吗?”
两个人齐齐变色,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一样,异口同声地说:“不是!我和她/他才不是一对!”
“她/他做朋友还好,做恋人还是算了吧。”
特蕾莎:?
齐子扬:?
“你嫌弃我是吧?”
“你不是也嫌弃我吗?怎么倒打一耙!”
作者有话说:
突然想起来昨天忘记发红包了,那就今天补发吧,嘿嘿,留评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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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逐日之蛾11
波洛夫家族本部在库尔茨里市, 和定阳市所在的大陆,要跨过一道海峡,飞艇背对着升起的太阳前进, 仿佛将时间抛在身后。
她的父亲,死去的波洛夫家主, 是个多疑偏执的野心家,他扩张的心和他的精神状态一样, 如同被扯到极致的弹簧, 随时处在即将破碎的边缘。
反复无常是这位统治者的真实写照, 历史上的暴君,以人命作为玩乐的对象,用斗兽场的厮杀与喊叫让自己心情舒畅,他也不遑多让。
比一个疯子更可怕的是, 这个疯子手掌大权, 有着说一不二的地位。他想要谁死, 谁就见不到第二天的太阳。
城堡里的仆人几乎每个月都要换上几个新的, 甚至没有理由,只要他有一丁点的不顺心, 就要杀上几个人来泄愤。
至于被杀的人是谁,那就要看谁最倒霉,当时正处在他的视线范围内了。
当然, 也有一种情况, 被选中的人没有迎接死神的降临,而是得到了一场痛痛快快的□□。毕竟怒火和□□时常相伴而生,死亡与极乐同样形影不离。
何况仆人的工资丰厚, 是以尽管知道了家主喜怒无常, 前来应聘的人仍旧络绎不绝。
毕竟这个世界上最痛苦的事不是死亡, 而是没有钱财没有尊严的活着。死亡是一瞬间的事,谁都会死,但怎么活,能不能活,才是生命里最艰难的课题。
而且,也不一定就运气这么差,死掉的人就是我啊。万一我更幸运,做了家主的情人,难道不是一步登天的最好捷径吗?
想窥探捷径的人总是有不必要的妄想,而不幸的人,最不肯放弃关于幸运的最后一点冀希。
当选择这一条道路时,他们的结局已然注定。
所有人都在家主的高压下战战兢兢地活着,同时放任自己的脑海肆意幻想。
而阿兹贝托,却是一个很活跃的人,他仿佛感受不到脖颈上的枷锁,头上的利剑,甚至说出“我的父亲是全天下最好的父亲”这种话来。
他说话时真心实意,由内而外地诚恳,竟然是说的真话。
别人以为他是装的,是为了讨家主的欢心,鹿鸣秋却知道他是真的。
至于为什么,原因很简单——一个疯子当然能认同另一个疯子。
他们互相理解,也不是一件值得惊讶的事。
鹿鸣秋在路程上花费了一天的时间,落地时仍是白天,不过燕衔川那里恐怕已经是晚上了吧。
坐上家里来接的车,从繁华的机场离开,一路来到郊外,路上的景色也越来越荒凉。
这里的树叶已经纷纷染上了金色,风一吹,就飘飞着落下,昭告自己的终末。
捷日利亚王朝的建筑带有明显的哥特风格,高耸入云的尖顶,深色的外墙,铁质的大门缓缓打开,像是张开的深渊巨口。
几只乌鸦在天空盘旋,发出粗粝的叫声。
分明是正午时分,可阳光却像是唯独避开了这里,花园灌木葱郁,花团锦簇,但仍旧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萧瑟阴郁,更甚至于,这点鲜艳的亮色,反而将古堡上方萦绕不散的灰暗瞑寂显得更加突兀分明。
鹿鸣秋下车,一个仆人拿走了她的行李,放到她原本的房间内。
从前倘若她回到家中,必然有十数个人迎接,围着她嘘寒问暖,殷勤伺候,现在不过是一个。
或许是因为旧主的逝去,氛围悲怆,又或许是因为她的地位一落千丈,再不配得到这种程度的关注。
她走入古堡,管家班奈特正在指挥家仆们整理内饰,将亮色的东西通通去掉,好在托原本装修风格的福,本来也没多少颜色明亮的东西。
他见到鹿鸣秋,挥了挥手让仆人们自己干活,从楼梯上走下来去迎他,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怀念的神色,“小姐,您回来了。”
这是一个不适合说心里话的场合,班奈特管家做出引路的姿态,带着她往卧室那边去。
这片古堡加上山头,占地有两千多平,面积之大,走廊里甚至可以跑马。
但由于波洛夫家族人丁并不兴旺的缘故,在这里居住的子嗣并不多。仆人与侍卫们都有各自的工作,许多地方就成了隐秘的谈话之所。
“老爷是昨天晚上去世的。”班奈特低声说道:“他睡前吩咐我,让我在晚餐前将他叫醒,等我按时敲响房门时,他却已经去了。”
“医生来检查过,说是急性猝死,地上还有他最近惯常服用的‘蒲公英’,老爷的体内也有药物过量的残留。”
这位头发花白的老人长叹了一口气,不欲评价自己的主人,况且前代家主也算是他看着长大的,他只是感慨了一句:“希望老爷能获得安眠。”
“蒲公英”是一种D品,吸食后能让人产生飘飘欲仙的感觉,仿佛蒲公英在天上随风摇曳,那种无忧忧虑,无边无际的自由感,正是它名字的由来。
这种药物在库尔茨里市并不是违禁品,前代家主本身就有服药史,而且随着年龄增长,精神状态的恶化,用量也在逐渐加大,他会死于药物过量,并不算意料之外的事。
因着前任家主的控制欲,古堡里监控众多,所以班奈特管家并没有说什么不能说的话。
等到了鹿鸣秋的卧室,他才不顾身份的制约,充满关切地问道:“伊诺拉小姐,您,您这段时间过得还好吗?”
“我很好。”鹿鸣秋说,“阿川是一个很好的人,对我也很好,您放心。”
面对这位老管家,她不由得也露出感动的神色,只因在她的成长过程中,比起喜怒无常的前代家主,管家班奈特才像是那个扮演父亲角色的人。
他的照顾呵护无微不至,关怀也是真心实意。
噩耗传来的那天,也只有他一个人来关心她的情绪状态,安慰她的心情。
她生理上的父亲,只在乎她的生育能力,而不是她这个人。在乎的是她的子宫,至于她么,子宫的载体,婴儿的抚育机器,这就是她作为一个omega的所有价值。
omega不能生育,就像冰箱不能制冷,空调不能吹风,电视不能播放画面,是完完全全的故障废品。
“阿兹贝托他……”鹿鸣秋语气迟疑,话没有说尽。
管家班奈特自然而然地接上后半句,“老爷的遗嘱里说,让阿兹贝托少爷继承家业,至于其他的财产分配,他并没有说,不过少爷说,就和之前一样。”
提起这个新任家主,他的眼神里多了一些难辨的复杂神色,有些忧愁,有些惆怅,甚至还有隐隐的恐惧,不过他什么都没和鹿鸣秋说。
就算把这些忧虑告诉她有什么用呢,她也只是个可怜人,生活上的苦难与变故,已经让这位曾经的大小姐应接不暇了,他又何必徒增烦扰。
告诉她,也只是多了一个人的恐惧罢了。
“老爷的遗体还停在卧室,明天将举办葬仪。”管家用缓慢的语调说道,“路程辛苦,您先休息一下,晚饭的时候我会派人来叫您。”
他说完这些,就微一颔首,离开了这里。这个向来硬朗的老人,不知何时,脊背竟然有些佝偻了。
卧室的布置和从前没有任何变化,鹿鸣秋在这里度过了自己的少女时期,在这里塑成自己的性格,也在这里确定了自己的人生理想。
她高中毕业后,就很少回家了。
鹿鸣秋的手指滑过黑白琴键,留下一连串的滑音,滑过画板,滑过梳妆台,练舞室的镜子,穿着束胸的人台。
阳光穿过窗帘的缝隙,空气中灰尘漂浮,面对这个留有诸多回忆的房间,她的心里并没有怀念。
有人说怀念一个地方,其实不是怀念某个地点,而是在这里经历过的事情,怀念曾经与过往,如果没有这些回忆,再美的景色也只是冷冰冰的一块地而已。
这间卧室有什么值得怀念的呢?
她被强行扭转的观念?被禁锢的思想,被人为塑造的性格,还是毫无自我的学习,抹掉个性的慢性谋杀?
在这个富丽堂皇,鲜花着锦的古堡里,他们杀死一个又一个灵魂,再将omega变成一模一样的人偶。
会有犯人喜欢关押自己的牢狱吗?
鹿鸣秋离开卧室,沿着楼梯上楼,去看一看她的父亲。
卧室的门大敞着,她走进去,父亲就躺在床上,双眼紧闭,薄薄的两片嘴唇紧紧抿着,高高的颧骨配上高高的鼻梁,中间的凹陷处几乎可以当一片小人工湖使用。
尸体应当被装点过了,脸色瞧着竟然还有几分红润,比他生前的时候气色还好,简直讽刺。
几个女仆对她行了一礼,退出这里。
一只乌鸦落在窗沿上,接着飞到书桌旁的鸟笼里喝水。
古堡里的乌鸦,都是父亲养的爱宠,他给乌鸦喂食喂水,带鸟去遛弯。对待它们可比对待自己的子女还要用心。
“我就知道你会回来。”一道声音在背后响起。
鹿鸣秋回头,一个有着金色卷曲短发的青年倚靠在门框上,唇边挂着上翘的弧度,他浓绿色的眼里是明目张胆的兴味。
“伊诺拉,你好久都没回家了,工作还顺利吗?”他眨眨眼睛,像是说悄悄话,眼里闪着狡黠的光。
“哈维尔。”鹿鸣秋淡淡地说,“好久不见。”
“唉,我们的父亲死去了,这真是一件让人高兴的事,不是吗?”青年叹息,语气惋惜,但说出来的话却全然不是这个意思。
“去花园走走,来吗?”
鹿鸣秋没回答他,直接走出房间,下楼出门。
刚刚还是晴朗的天空忽然不知从哪儿刮来一团阴云,铅灰色的云彩将湛蓝的天空蒙上一层纱雾,它遮蔽阳光,让风中带上潮湿的雨气。
“你的婚后生活怎么样呢?”哈维尔率先开启了话题,“噢,伊诺拉,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我作为兄长,关心关心自己的妹妹,难道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他做出思考的样子来,“唔,我猜猜看,那个可怜的家伙,一定被你牵着鼻子走吧。”
“你不是为了和我讨论这些才来的吧。”鹿鸣秋不搭他的话茬。
“你还是这么冷漠。”哈维尔像是被伤透了心似的捂住胸口,下一刻,他就把手放下来,折断一支鸢尾,“阿兹贝托,你一定有关注他。”
“我们的这位兄长,一个天才般的魔鬼,一个地狱升上来的代言人。”他说起话来像是在咏叹,“在他病态的大脑里,藏着诸多骇人听闻又精妙绝伦的想法,连我也忍不住为之赞叹。”
哈维尔低低笑着,浓绿的眼瞳里蕴藏着一整片森林的阴影。
“你知道?”鹿鸣秋问。
“我怎么会知道呢?”青年摘下一片花瓣放入口中拒绝,汁水将他的嘴唇染成紫色,“我只是个诗人,又不是侦探。”
“这不应该是你去探究的东西吗?我的妹妹,大冒险家。”
哈维尔,她的兄长,显而易见,精神也不是很好。
他自称是个诗人,但从未写过任何一段诗篇,总是走在追寻灵感的道路上。
他曾经什么东西也不带就夜宿林中,说要感受大自然的气息,他喜欢溺水的感觉,不止一次跳入湖中,濒临死亡的时候再被仆人解救上来,他不喜欢进食,声称食物只是维持身体运行的必要手段,若不是他还要活着,还要追寻缪斯的裙摆,是绝对不会浪费宝贵的光阴在这种事情上的。
他敏感且神经质,像个幽灵一样神出鬼没。
他发现了鹿鸣秋的秘密。
这样说也不尽然,哈维尔知道她有一点不同寻常,知道自己的妹妹和那些泥塑人偶一样的omega并不相同,她的身体里蕴藏着炙热的岩浆,一旦迸发出来,足以烧毁任何人。
伊诺拉,是个非同一般的人。
但他并没有把自己的发现告诉任何人。
诗人,喜欢戏剧性的激烈冲突,喜欢混乱,喜欢人性绽放的一刻。这种好玩的事情,他怎么会说出去呢?
她纤细的身体下,是冷漠的冰墙,是高傲的飞鸟,是残忍的蛇,剧毒的蛛。怎么会呢,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呢?
“你肯定知道些什么,不然不会叫我出来。”他的妹妹这样说道,“别卖关子。”
哈维尔凝视着那张完美的脸蛋,凝视着她比天空更加澄澈的蓝眼睛,就连她的声音,清脆如泉水,柔美如月光。
完美!多么完美的一个人!是大自然的奇迹!
这样的人,却要嫁做人妇,要被污浊的世间玷污……哈维尔的脸色由喜转怒,他的怒火突如其来,如同疾风骤雨里狂躁的雷霆一样不可预知。
“该死的!你这该死的人!”他咒骂着,像是疯魔了,一脚踢向花坛里长得好好的鸢尾,让枝叶与花瓣一起飞向半空。
“你这个低贱的畜生,狡猾的贼,丑陋的,肮脏的混账,令人作呕的,下贱的……”
鹿鸣秋神色平静地看着他发疯,脸上毫无异色,见怪不怪,“如果你没有要说的,那我就走了。”
“不要走!”哈维尔忽然开口,恳求道:“不要走,伊诺拉。”
他原地喘息了几下,削瘦的面庞上浮起一抹不自然的殷红,望着满地狼藉,忽然又恢复了冷静,仿佛刚刚什么都没发生一般,接着之前的话题回答。
“哦是的,你说的没错,我的确知道一点什么。”
青年微微笑着,轻声说道:“我知道,他有一个计划,一个了不得的,宏大的计划。”
“这就是我知道的全部了,伊诺拉。”
“我的妹妹,大冒险家,大魔法师,你要怎么做呢?你会做什么呢?”
他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忽然收敛,神情严肃,像诗朗诵一样咏叹道:“我的丰功伟绩,值得浇铸于青铜器上,铭刻于大理石上,镌于木板上,永世长存。”
“当我的这些事迹还在世上流传之时,幸福之年代和幸福之时机亦即到来!”
鹿鸣秋有着丰富的和精神病患交流的经验,见状直接转身离开。
一个计划。
她并不怀疑哈维尔话语的准确性,因为这是一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他必然是觉得,把这件事透露给她,会有更加激烈的冲突爆发出来,因此乐见其成。
什么计划?
鹿鸣秋深深吸气,皱眉,陷入茫然的思考中。
这很难。
谁能猜中疯子的脑子里想了什么,那他必定也是一个疯子。
鹿鸣秋觉得自己的心理还算健康,但是如果要时常被这些神经病包围,恐怕再健康的人也要跟着一起发疯。
晚餐的餐桌上,她终于见到了新任家主——阿兹贝托。
他卷曲的黑发过肩,像是弯曲的毒蛇一样趴伏在肩膀上,眼窝深陷,鼻如鹰勾,两片嘴唇薄得几乎要看不见了,浅灰色的眼瞳里折射出大理石一般的漠然。
他的样貌,和前代家主有七八分相似,除了外表,也同样继承了父辈的多疑。
这一代的子嗣,还活到成年的,只有他们三人。但古堡里居住的情人的数量,是三的十倍。
餐桌上没人开口说话,只有餐具互相碰撞的细碎声响。
“葬礼定在明早五点钟,不要迟到。”
阿兹贝托用完晚餐后这样说道,接着直接起身离去。
在他走之后,鹿鸣秋也放下手中的刀叉,用餐巾擦了擦嘴角离开。
长长的方桌上,只剩下哈维尔还在慢悠悠喝汤,看样子没有短时间内要停下的迹象。
鹿鸣秋回到自己的房间,陷入久久的思索中,然后,她给一个号码发送了消息,询问联邦官员的变动情况。
因为死去的波洛夫家主还有另一层身份,那就是司法部的部长。
他死了,职位空缺,必然要有人接任的。
阿兹贝托并不在司法部,他在军部,原本是一名少将,现在继任家主之位后,想必又会往上升一升。
不需要什么从政经验,波洛夫家族本身就是最大的后盾。
消息很快被回复了。
——【司法部长的死很突然,多方势力对这个职位都有想法,不过目前那位少将没有插手的意思。我们在全力运作,不出意外的话,会插上自己的人手。】
鹿鸣秋:【我得到消息说,阿兹贝托在策划一件大事,非常大。但具体是什么还不清楚,他身边有不下四个异能者护卫,我近不了身。】
——【不要贸然行动,我们已经取得了不错的成绩,这是一个过程,要有耐心。你本身比这个消息要重要得多,务必保证自己的安全。】
她当然知道自身性命的重要性,但是,也许是这里阴晦的、凝滞的氛围,让鹿鸣秋内心里总有一种隐约的不安。
她相信自己的直觉,第六感。她的精神无比敏锐,一定是潜意识察觉到了什么。
——【黄雀,不要行动,听到了吗?我们不能承受一丝一毫的风险。】
鹿鸣秋闭了闭眼,【明白。】
第二天一大早,太阳还没出来的时候,鹿鸣秋就被敲门声叫醒,洗漱,穿衣,收拾自己,一切准备完毕的时候,太阳依旧没冒出头。
天是雾蒙蒙的蓝灰色,一行人抬着棺椁,走在满是露水的路上,穿过一片松林,到了一处草坪。
一片长满墓碑的草坪。
这里埋葬着波洛夫家族的世代成员,一排接着一排,灰白的墓碑上刻着他们的名字和死法,像是一本荒诞死亡笑话合集。
前代家主被放入一个新挖好的墓坑中,有仆人递上铁锹,鹿鸣秋和自己的两位兄长分别接过它们,一锹一锹地铲土,再洒到棺材盖上面。
这个过程重复枯燥而且累人,但全程必须由波洛夫家族的子嗣亲自来做,不能让仆人代劳。
据说这样可以让死去的长辈感受到来自家庭的爱,让爱驱散永世不散的诅咒。
鹿鸣秋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她从来不信神神叨叨的这一套,尤其在知道圣愈教会是纯粹人造出来的产物以后,就更加不信了。
所谓的诅咒,不过是遗传的精神病史,它影响着每一任家主,而这种由上至下的高压,一代又一代地传下来,哪怕是正常人也会被过分极端的环境压迫成疾,何况是本就不太正常的波洛夫家族。
从前的人,不懂科学,遇到解释不了的东西,就推到鬼神之说上。不过家族就是这样一种东西,用封建落后的传统来维护的产物。
鹿鸣秋面无表情地铲土,扬土。
她死后才不要埋在这里,她要离开,让自己的骨灰顺着山崖洒落,每一粒埃尘都去迎接无尽的自由。
作者有话说:
这两天开始学板绘了,我手里还囤着四五张封面,等它们都用完,过了两三年,我就可以自己画封面了,好耶好耶!!到时候第一个就把川川和秋秋画出来,斯哈斯哈,这cp我带头先嗑
ps:哈维尔的话出自堂吉诃德。
第76章 逐日之蛾12
燕衔川在一旁发出了哇的一声, “你们好有默契哦。”
特蕾莎:“可能这就是臭味相投。”
齐子扬白了她一眼,“会不会说话,什么叫臭味相投, 明明是近墨者黑,你把我带坏了!”
特蕾莎:“哈!这个叫恼羞成怒, 倒打一耙。”
齐子扬揉了一把过来蹭腿的金虎大橘,小声说:“去, 咬她!”
大橘伸了个懒腰, 咣当趴到了地上。
“你想报复岳家吗?”燕衔川兴致勃勃地说, “只是离了婚,根本对他们没有影响,这怎么能行呢!”
她并起右手,做了个一刀切下的动作, 难掩兴奋道:“要不要把他们都杀了?”
这话一出, 把在场两个人都吓了一跳, 虽然说, 他们对杀人这件事并没有抵触,但眼前这位燕家人, 未免也太积极了。
齐子扬:她是受害者,还是我是受害者啊?
不过这人不像是信口开河的模样,一个人肯为素不相识, 只有一面之缘的人伸张正义, 想必肯定是个大好人吧!
尤其被伸张正义的人还是自己,感动,太感动了。
齐子扬没有犹豫多久, 说道:“不瞒你说, 我的确有这个想法。”
“从小到大的教育都告诉我要忍着, 说是为了子嗣后代,嫁到别人家去,就是别家的人,听从他们家的规矩,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我就觉得很奇怪,为什么呢?”
“同样作为能生育的一方,为什么beta不用考虑这么多,他们敢爱敢恨,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怎么到了omega这里,情况就大变样。”
“就因为omega生出的孩子基因更好?肩负着社会发展的重任,好像不乖乖听话生孩子,就是毁灭人类的元凶。”
齐子扬目露嘲讽,“把全人类发展进步这么大的事拴在omega的肚皮上,真可笑。”
“说我离经叛道也好,罪大恶极也好,反正就活一辈子,干嘛不痛快点来。”
他嘴角上翘,“我都想好了,解决完这帮人,以后就打算四处旅游,行侠仗义,看到有人欺压omega,就把这人干掉。”
燕衔川海豹鼓掌:“好!我支持你!”
她撸起袖子,“走啊,这就先把姓岳的都宰了。”
“等等等等!”齐子扬和特蕾莎两人相顾失色,“你就这么去?”
“那不然呢?”燕衔川不解地问,“走到岳家,把人杀光,还用做别的吗?”
行,这是个行动派。
特蕾莎揉了揉自己胀痛的脖子,对此深有体会。
“不行,林家前不久才突遭横祸,现在还没引起大动荡,极有可能是被人压下去了,但如果岳家又接着出事的话,社会影响就太恶劣了。”
齐子扬摇头道:“到那时候,舆论控制不住,搜查部的人一定会出手,为这两家人的死亡找一个黑锅背,绝不会把这件事推到意外上面。”
“短期内连死两家,说是意外,就太巧合了。”
他说着,看了一眼认真听分析的燕衔川,心中忍不住浮起这样一个疑问:林家的事,会和她有关系吗?
这事摆明了是人为,而有这么大手笔将林家人全灭,又封住搜查部的口,把整件事归类为意外的人或者组织,不会是默默无闻的那种。
而林家损害了谁的利益,那还用说吗,当然是燕家。
原来的主事人被换走,林家立刻团灭,这两件事怎么可能让人不联想到一起去。
想到这儿,齐子扬不由得阴谋论了一下:她如此积极地想要找岳家的麻烦,是不是,也有可能出自燕家的授意?
但岳家主营食品,好像和燕家也没什么生意上的冲突。
是燕家想把定阳市也变成自己的后花园?
由于定阳市的地理位置比较特殊,各大家族其实都有伸手进来,彼此暗中较劲,燕家想要扩大版图的行为,是完全说得通的。
他神思电转,脑海里闪过各种家族势力,却不知道燕衔川和燕家毫无关联,她就是单纯心里烦躁,想杀人发泄一下,还得给自己扯上一块为民除害的遮羞布。
谁让她答应鹿鸣秋,要努力做个正常人,应对好这边的事务呢。
——虽然我杀人了,但杀得都是坏人,这当然也算做好事的范畴。
做好事,怎么不算正常呢?
“那你想怎么办呢?”燕衔川有点子失落,但既然打着帮助别人的名义,就不能自己擅自行动。
如果被帮助的人并不觉得感激,那这不就是纯纯在自我感动吗?
“可以逐个击破。”齐子扬叫停发散的思维,把心思重新放回眼前,“我心里已经定好了一个目标,就是岳灵秀。她是岳永健的妹妹,大脑发育不完全,很容易被激将。”
“那就这么说定了。”燕衔川认真地说,“明天你去找她的时候,一定要记得叫我。”
齐子扬:“啊?啊……嗯,行。”
齐子扬:“那先加个好友。”
燕衔川收获了一个好友,心满意足地回家睡觉去了,第二天,齐子扬果然如约叫上她,说要去岳家一趟。
她要走,被例行来报告事务的谢五堵了个正着,后者当然要问一问,“您要去哪儿呢?用不用叫车。”
她就回答:“是出去玩。”
谢五脸上露出一丝理解的神色,说了句:“希望您玩得尽兴。”
燕衔川觉得他有点怪,却也没想太多,坐电梯下楼的时候忽然反应过来,这人该不是以为她去偷腥吧!
那种了然的,你懂我懂的神情,隐晦暧昧的语气,不就是这个意思吗?
正好鹿鸣秋最近走了,她一个alpha,出去找找乐子,那不是人之常情?
何况鹿鸣秋虽然长得漂亮,但同一种口味的菜吃多了也是会腻的嘛。
谢五当时都有点想推荐几家会所,但转念一想,对方刚上任,还是被架空的吉祥物,倒也不用这样大献殷勤。
拍马屁也要讲究时机,他们还没熟到这个份上,不适合谈论这些熟人之间的话题。
他是完全按照alpha的常规行为去推断燕衔川的想法,却把她给恶心到了。
怎么alhpa就是这种满脑子床事的人?
虽然,咳……她刚开荤的时候的确想得多了一些,但那不是新手的普遍反应吗!
现在已经很少想了。
看到喜欢的人,想和她有亲密行为,可以理解,因为喜欢就是这样。但只想和她有亲密行为,那不是纯纯变态吗?
恐怕这样的人也没有多喜欢,只是想找个合理泄欲的渠道罢了。
燕衔川真心觉得现在时不时可以牵牵手的状态就很好。
她能感受到鹿鸣秋对她的态度和其他人并不同,这就足够了。这种特殊,难道不算喜欢吗?
她想着,就拍了一张照片给鹿鸣秋发过去。
【你看这朵云彩,好像海星啊。】
【我要去找齐子扬了。】
鹿鸣秋果然像她承诺的那样,秒回了一张图片,是一行人抬着棺材走在树林里的样子。
【我在送葬。你安分一点,不要惹事,过两天我就回去了。】
怎么叫惹事呢,燕衔川的眼珠左右转动,就是不看屏幕,她明明是去做好人好事的。
燕衔川和齐子扬一起回到岳家,管家把两人迎了进去。岳母并不在家,去医院看望自己的宝贝儿子,岳父去公司了。
家里只有岳灵秀一个人,当然不是巧合,而是齐子扬买通了一个女仆,对方通风报信的。
他来到岳家还带了两个阿姨来帮他收拾东西,动静闹得很大,把在卧室里睡懒觉的岳灵秀直接吵醒。
这位大小姐作威作福惯了,等闲受不了气,直接踹开卧室门,奔着楼上去,气冲冲地说:“能不能小点声,不知道我在睡觉吗!谁让你们在这儿弄出这么大动静的,管家呢!给我把这两个没眼色的下等人开除!”
“这不是小姑子吗?怎么,大中午的,还没睡醒呢。”齐子扬从卧室走出来,“是,我忘了,你不睡到下午一点多是不会醒的,打扰你了,真不好意思,你就忍一忍喽。”
“齐子扬!”岳灵秀磨了磨牙,“你这个贱人还敢回来!你把我哥害成这样,怎么还有脸踏进我们家门的!”
“你这颠倒黑白的功夫练的是真好,明明是你哥自作自受,被打了也是活该,我才是那个受害者,怎么到你嘴里,就变成我的问题了。”齐子扬乐不可支,“怎么,是我逼着你哥在寿宴上乱来的?我按着他手了?”
“你一个omega,拴不住自己丈夫的心,让他觉得无聊,跑出去找别的女人,不是你的问题是谁的问题。”岳灵秀指着他的鼻子说,“赶紧给我滚出去,我们家不欢迎你。”
燕衔川在里面听门口吵起来,怎么能错过,她就是为了吃瓜来的,当即就走出来,被岳灵秀看个正着。
“燕小姐!?你怎么在这儿?”
岳大小姐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流连,脑子里都是龌龊思想,“好哇,我说你怎么今天底气十足,还敢和我顶嘴了,原来是找到新姘头了!”
怎么吃瓜还带误伤的。燕衔川不虞地睨了她一眼,“我和他没有关系。”
岳灵秀冷笑一声,显然不信。
没关系,没关系会这么殷勤地过来陪他耀武扬威?
这位燕小姐长得人模狗样的,没想到眼光这么垃圾,看上齐子扬这个二手货。
她愚蠢的脑子和眼界只能供她得出这种结论。
岳灵秀讥笑道:“您家大业大,你说了算,但这是我家,我才是这个家的主人,你们两个不请自来,难道还有理了?”
第77章 逐日之蛾13
齐子扬:“我是来收拾东西的, 你不会以为我想在这儿待吧。”
他用一种看垃圾的眼光上下打量着岳灵秀,“也就是你,把这儿当个宝, 倒贴我钱我都不想待,什么暴发户一样的装修, 又土又丑,一点品味没有, 在你家待了两年, 我眼睛都要看瞎了。”
岳灵秀出离愤怒了, 只因他说的确实没错,岳家的确是后起来的暴发户,和齐家的底蕴没有可比之处。
这年头,实话才最伤人, 最能戳到痛脚。
“你这个贱货!”
她扬起巴掌就要删过去, 却被燕衔川抬手拦住, 悄悄使了坏, 手指稍微用了一点点点力气,就听嘎嘣一声。
“你打人竟然用这么大力气, 把自己手腕都打折了。”燕衔川故作惊讶地说。
岳灵秀也是娇娇女,痛得惨叫一声,虚汗唰就下来了, 嘴唇哆哆嗦嗦地泛白, 左手捂着胳膊,“你们,你们!”
“还说你们没有一腿!”
齐子扬差点儿没绷住脸上的表情, 他悄悄深吸了一口气, 才忍住笑。
好在岳灵秀疼的神志不清, 也没发现他差点儿破功。
“说了不是,你这种核桃仁大小的脑子,是不是看人只从下半身考虑啊?”他翻了个白眼,凉凉道,“我呢,经过和你傻逼哥哥的婚姻,也想明白了,做人,当然要放肆一点。”
“怎么他能玩,我不能玩,燕小姐是有家室的人,我不像岳永健那么贱,看上有主的。繁星会所到处都是无家可归的小可怜。”
他啧啧两声,很怜惜似的,“我只好勉为其难,给他们一个家的温暖咯。”
岳灵秀气得灵魂出窍,“你怎么能出去鬼混!!你应该求着我哥让他和你复婚,我哥还在住院,你就想着找别人,他怎么娶了你这种臭婊子!”
齐子扬的脸上挂着没有温度的笑,“恕我直言,你刚刚还让我滚出你家,说我不是岳家的人,现在又让我去求他复婚,怎么?我是赔给你家了吗?活的死的都得任你们搓扁揉圆不成?”
“你既然嫁到我们家来,就是我们家的东西。”岳灵秀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只有我们不要的份,哪有你自己做主的份。”
齐子扬挑眉,“我今天晚上就去繁星会所,怎么样,你打我啊?”
岳灵秀挥舞着另一个健全的胳膊就要冲上去,眼角余光却瞄到燕衔川,当场就停住了,“你等着!”
齐子扬已经懒得说话了,再和她辩解几句,简直是折磨自己。
这种人思维已经僵化了,完全有自己的一套逻辑,不管多荒谬,在她心里就是合理的,全天下人都得认同她,和她想法一样。
要是不一样,那就是你错。
岳灵秀噔噔噔踩着楼梯下楼,还不忘放狠话,“你等着的!齐子扬,我不会放过你的!”
明明她的胳膊是燕衔川捏断的,却没和后者说一句不好听的话,多欺软怕硬啊。
齐子扬揉了揉太阳穴,“本来挺高兴的,怎么和她越说越生气。为什么会有这么离谱的人!”
“不过一想到,他们一家子都是这德行,好像也没什么值得惊讶的。”
而燕衔川听了一耳朵的弱智发言,已经在脑海中思考给这个尖叫鸡安排哪种死法更好了。
吃瓜,原来也会让人感到痛苦。
她以为的吃瓜,跌宕起伏的情节发展,惊掉下巴的参与人物,涉及到人性和伦理的双重颠覆。
实际上的吃瓜——看奇形怪状的人发表奇形怪状的言论,见证物种多样性。
被震惊到三观的燕衔川偷偷给鹿鸣秋录了一段,【好可怕啊,你们这的人真可怕。】
鹿鸣秋面不改色地听完了这段录音,反倒不觉得有什么。
这种想法,本身就是社会大环境的观念,她作为一个omega,已经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
比起这种无关痛痒的话,她更在乎另一点。
【你没杀人吧?】
燕衔川委屈巴巴地说:【哪有,我是那种胡乱动手的人吗?】
说这句话时,她完全忽略了昨晚发生的事,比刚才的岳灵秀还理直气壮。
鹿鸣秋:你是。
但她不能这么说,说了不就打击人家积极性了吗?
【我相信你做事一定很有分寸,会乖乖等我回来的,对不对?】
【对!】燕衔川激动地回道。
然后她就跟着收拾好东西的齐子扬一起出门,“晚上的时候,叫……嗯……我就不去了。”
“我不能去。”这句话远比她想象中更容易说出口,主要是说的时候,脑中想的都是过段时间会得到的夸赞和奖励,想想也没有那么艰难。
齐子扬才真的松了口气,有这尊大佛跟着,他总忍不住要想些杂七杂八的事,而且燕衔川有点引人注目,他担心会出什么变故。
他把岳灵秀约出去,也不是为了直接杀她,而是给她下毒。慢性毒,让她不会当场死去,等到她暴毙的那天,只会检查出器官衰竭,到那时候,就算想找原因也找不到。
岳家会被纽曼家的报复牵扯着,只会将她草草安葬。他们焦头烂额的时候,才是他报复行动正式开始的时间。
现在嘛,不过是来点开胃小菜,让自己高兴高兴。
他有大把的时间,光明的未来,没必要为了复仇把自己搭进去,这些烂人根本不配。
燕衔川和他分道扬镳,回到自己家里,只是刚开门进去,心上的那些期待在面对空无一人的房间时,也纷纷化作阳光下的泡沫,尽皆破碎了。
她拖着沉重的脚步,把自己摔在沙发里,对着茶几发了好一阵的呆。
那些明媚的阳光,暖黄的杯子,米色的靠枕,此时此刻都褪去了它们的本色,蒙上了一层黑灰。
这偌大的客厅,就像是一个空荡的牢房,充满了钝重的阴郁,将她囚困于此。
既然独自一人的生活这么难熬,她之前又是怎么过来的呢?
燕衔川想了一会儿,恍然大悟,自己根本没有熬过嘛。
那是一个很好的晴天,适合出去踏青,露营,实际上家里的确是这样计划的,前两天就是她的生日,但父母亲都有工作要做,于是就决定周末的时候一起出去玩。
天气真的很好,她从楼上一跃而下的时候,吹在脸上的风也是温暖的。天空像云彩的海,她的手上还残留着冷掉的血。
她在上升,城市在下坠。
孤独是一件很难熬的事情,会让人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杀人是一件很高兴的事情,会让人觉得有事可做。
所以,燕衔川从沙发上弹起来,决定做点正事!
她不掺和进这些大家族的爱恨情仇里,避免用身份搅乱局势,那还不能换一张脸去钓鱼执法吗?
“燕衔川”什么都没干,我“燕小川”出去发癫,怎么不叫安分守己了。
她先自己对着镜子,随机了一张人畜无害的脸,又去鹿鸣秋的衣帽间里偷偷顺走一条钻石项链。
当肥羊就要有当肥羊的资本。
刚要走出门,脚底却一转,拎起一个斜跨包,那种容量很大的实用款,再配上没什么设计感的短袖长裤,又顺手抄起一个宽沿的帽子。
如此装扮一番,再配上口罩,多像离家出走的大小姐啊。
觉得自己隐藏身份,做了伪装,可惜经验不足,明眼人一瞧就知道肥羊上门。
等到晚上,她就可以出门挥舞正义的铁拳了。
燕衔川已经定好了地点,就是锦绣不夜城所在的西区,那一整片都鱼龙混杂,最适合做一些浑水摸鱼,偷鸡摸狗的事,是三教九流汇聚之地。
她不知道的是,谈义远也在这里。
那天他从云梦台离开以后,认真思考了日后的规划。黑虎帮是个大帮派,只靠他一个人无疑是蚍蜉撼树,想成功还是做梦比较快。
一个人不行,那就去找帮手,黑虎帮行事狠绝,他们手底下有的生意,就不允许别人做。他们做性偶的产业,那其他相关的会所,就必须也打上他们的标签。
什么?你说老板不同意,那把老板杀了不就好了吗。
识相的就自己投诚,乖乖分红出去,要不然只能是死路一条。
黑虎帮这么大胆妄为,靠的是手底下的势力,但这么多被平白分薄走利润的小帮派们,难道个个心服口服,恐怕不会吧。
自己小日子过的好好的,突然来了一个土匪说:把你们家赚的钱,以后每年都分两成给我,不然我就杀了你全家。
为了活命,钱是给了,心里怎么咒恨这个土匪谁知道呢。
尤其他们涉猎很广,除去性偶,还有赌场,禁药,黑虚梦等等,都是暴利的产业。就像是蚂蟥一样趴在其他商户的身上吸血。
谈义远就打算找几个对黑虎帮怀恨在心的同伴,把这些人汇聚起来,也是不小的力量。
若论打探消息最好的地方,当然还是地下酒吧。
他靠着自己多年赏金猎人的经验,没用本地人带路,就摸到了地方。
酒吧都一个样子,闪烁的灯光,躁动的音乐,舞池里永远不缺扭动的人
他来到吧台的角落坐下,特意给自己装了助听器,带智能系统的那种,周围人说的话,机器会自动抓取,转化成字幕贴在眼前,这是给残障人士专用的辅助用品,用来窃听消息也是一把好手。
起初并没有什么有用的消息,说的都是些家长里短的八卦。
他在酒吧坐了两个多小时,忽然听到了一点别的。有两个人在讨论一个叫冯涛的人,其中一个人说他又来喝酒了,另一个就说他每周都会来两次。
先前的人就说,明明以前是做副堂主的人物,现在却做个跑运输的,想也要气死了吧。
他的同伴接道:能活命就不错了,谁让他是老帮主的心腹,至于现在那位,啧啧啧。
这说的必然是黑虎帮!因为根本就没有别的帮派了。
冯涛,那是谁,他会是自己能拉拢的人吗?
第78章 逐日之蛾14
谈义远装作漫不经心地打量舞池, 用眼角余光去看向四周。
一个手上沾血的亡命徒,哪怕退隐从良了,他身上也有和其他人不一样的气质。
他在□□待过, 知道这样的人什么样儿。
谈义远很快将目光锁定在了一个身形健硕的男人身上。
对方留着寸头,穿了一件有些污渍的白色背心, 外面套了件宽松的黑夹克,工装裤的裤兜里鼓鼓囊囊, 不知道装了什么东西。侧腰鼓起来一块, 应该是枪套。
他先是往角落的地方看了一圈, 发现没有位置了,才来到吧台,正好坐到谈义远身旁,撞了他的胳膊一下。
“哈哈哈, 不下心蹭了你一下, 没事儿吧。”这人粗犷的脸上挂起笑容道。
“没事儿, 都是小事, 客气什么。”谈义远也笑着说。
“小珍,来杯爆炸球果, 加冰。”他对着吧台扬声道。
有着紫色挑染的酒保走过来,“说了八百遍,杰菲尔!我叫杰菲尔, 不是什么小珍。冯涛, 你是不是故意的?”
“我舌头转不过弯,你就多担待担待。”冯涛摸了摸脑袋,哈哈笑道。
“最近怎么样, 生意还好吗?看你好一阵没来了。”酒保一边调酒一边问道, 语气很熟稔。
“还行吧, 就凑合过日子呗。前段时间接了个单子,东西运的特别远,都出海了。”冯涛掏出一根烟放进嘴里,舒舒服服地吸了一口,“运货不让喝酒,怕误事,可憋死我了。”
“行啊你,都运出海了,大生意啊。”酒保用眼睛夹了他一下,“就点被爆炸球果,不来点儿别的?火光眼镜蛇、雷霆响尾龙之类的?”
说到这儿,她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我们老板起的死名字,自己游戏玩多了中二也就算了,每次给新人介绍菜单,我恨不得钻地底下去。”
周围人听到这句话,都忍不住揶揄地笑起来。
有人接话道:“对啊,这不请我们都喝一杯?”
“去你们的!”冯涛笑骂道,“想喝自己买去。”
他们也不恼,看样子都很熟络。
有着红紫色酒液的爆炸球果被端上来,冯涛拿起就猛喝了一口,斯哈着说:“还得是这个味儿,够劲!”
“哎兄弟,看你脸生,新来的?”他抖了抖烟灰,用胳膊轻轻撞了一下旁边的谈义远。
酒保就哼笑一声,“他啊,最近可出名了,整天去不夜城闹事,居然次次都被放过,连打都没挨过一次。”
地下酒吧小道消息流通得极快,能知道这件事不足为奇。
谈义远苦笑两下,“倒也没这么夸张。”
冯涛目露惊讶地说:“啊怎么?在赌场被人出老千了?”
“没有,是……”敷衍的话到嘴边,谈义远忽然停住了,他要拉拢冯涛,就一定要说自己的真实情况,主要更是为了展现自己的实力和决心。
而且他最近闹出的动静不小,有心人一查就查得出来,这件事根本不是什么秘密。就算燕衔川的身份被他们看到了也没关系。
她可是燕家人,天生就带着一块免死金牌,做什么都不稀奇,也不容其他人多嘴议论。
不过谈义远不知道的是,相关的监控录像,早就被黑格篡改过了,在鹿鸣秋和她结婚以后,她让黑格去查一查燕衔川,后者就扫了尾巴。
所有和燕衔川有关的监控,都做了模糊处理,没人能看出来是谁。
后来燕家也去做了一次扫尾,这下真是神仙也查不出来。识趣的人一看到这样的录像,也不会刨根问底。
就算燕衔川之前说是故人,也没人知道他们是因为这个认识的。
他叹了口气,说:“我和恩人一起灭了黑虎帮,黑爪帮为了找回场子,杀了我的妻女,钱老板是想收了我做手下,才对我屡屡放过,不过他也说是最后一次了。”
想到惨死的妻女,谈义远的眼眶又红了几分,末了说,“多亏遇到一个好心人,觉得我可怜,给了我一顿热乎饭,不然可能现在我还在天桥底下找纸箱吧。”
冯涛听完,脸色也变得很不好看,低声说:“道上规矩,不祸及家人,钱虎真是越来越畜生了。”
说句不好听的,□□也是要口碑的好吗?盘蛇帮还在的时候,从来没干过这种欺凌妇女的事儿,到了钱虎手里,整个帮派扩大是扩大了,但里面乌烟瘴气,什么人都有,道义也不讲。
做□□的,法律管不着,靠的不就是道义吗,他现在随心所欲,破坏规矩,把盘蛇帮的好名声都糟蹋光了。
谈义远又叹气道:“只凭我一个人,恐怕这辈子也无法给她们报仇,但要是让我就这么窝窝囊囊的活下去……”
他摇了摇头,没再说什么,但所有人都知道他话里未尽的意思,
这个人必然是不肯独活,要坚决拼命的。
冯涛也叹了口气,跟他碰了碰杯,“来,兄弟,喝酒吧。”
两个人一个有心套近乎,另一个性格爽朗,很快就打成一片,勾肩搭背,好得像穿一条裤子的兄弟。
冯涛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晚上没地方住,总睡外头怎么行,要不你就来我家,我家也没人,就我一个,有个客房,正好是空出来的。”
谈义远感动得无以复加,“你,冯老哥,我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冯涛摆了摆手,“嗐,咱们兄弟客气什么,干杯!”
两个人又来回喝了几轮,都喝得头晕眼花,相互扶着出门了。
冯涛大着舌头说:“我家、家、就在这、旁边。走!跟我、走!”
谈义远的酒量要好一些,把他的胳膊架在自己肩膀上,踉踉跄跄地跟着他走。
这人膀大腰圆,一身腱子肉,壮得像头牛,而谈义远呢,颠簸流浪了这么久,早就瘦成麻杆了,搀起对方时很是辛苦。
出了一身汗,冷风再这么一吹,透心凉,酒也醒了大半。
就开始思忖起拉拢冯涛的可能性。
听他话里的意思,对钱虎应该是很不满的,他更支持老帮主的行事作风,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从黑虎帮全身而退,应该也是很有本事的人。
而且这个人行事还算仗义,性格也爽快,人脉广。就算他这幅样子是装出来的,但能装得如此浑然天成,怎么就不算是真的。
应该可以尝试一下。
酒醉的冯涛领着他磕磕绊绊地拐过几条街,来到自己住的地方,打开房门,就往沙发里一摔。
谈义远帮他挪了挪,免得人掉到地上去,想了想,又去厨房倒了杯冰水,刚走过来,手腕却被这人突然抓住。
他一怔,抬起头对上他的双眼,那其中哪还有半分醉意。
“你没醉。”
冯涛从沙发上坐直身体,接过他手里的杯子,将冰水一饮而尽。
“我当然没醉,就这几杯酒,想让我喝醉实在有点困难。”
他转了转手里的杯子,“我知道你想报复钱虎。”
谈义远容色收敛,反问道:“难道你不想?”
冯涛把杯子放到茶几上,玻璃底相互触碰,发出清脆的一声。“我当然想,这也是我带你回来的原因。”
“钱虎,背信弃义的小人,一天不杀他,我一天难消心头之气。”
“他这个无耻的叛徒,怎么配活在这个世上。”
说着他露出一个和爽朗完全不搭边的阴狠笑容,“黑虎帮势大,想要把它除掉,靠一个两个人,比白日做梦还难,想除掉钱虎,只能靠比他势力还大的力量才能做到。”
“我有一个机会。”冯涛紧紧盯着对方的双眼,“一个千载难逢的借势机会。”
谈义远眉头一跳,“你想说什么?”
“我知道你对我心中,可能不太信任。”冯涛说,“对我这个人也不太了解,我呢,从小就没了爸爸,我妈是做皮肉生意的,但她仍旧费尽心思供我读书。”
“哈哈,看不出来我还上过学吧。”
“是我十一岁那年,遇见了帮主。”他的眼神逐渐悠长,陷入回忆当中,“不知道哪个同学知道了我妈的身份,就整天骂我,排挤我,往我身上丢石头,后来约我到小巷里,说要打我,反被我挨个打见了红,脑袋也打破了。”
“帮主看到了,他就把我带到身边,收我做了干儿子,觉得我有一股狠劲,也有情义。”
“这件事帮里的人知道得很少,因为我当时年轻气盛,觉得不闯出自己的门路来,就是给干爹丢脸,后来我白天读书,晚上去打架,这个副堂主的位置,是我自己一点点打上来的。”
冯涛揉了揉自己的寸头,嘿嘿一笑,“你别看我长得着急,其实我今年也才二十五岁。”
“我妈身体不好,去的早,干爹就是我唯一的亲人,对钱虎,我的恨不比你少。”
“这样空口说,好像也没什么说服性,你等等。”
他说着站起来,走去卧室,不一会拿出一本相册,脸上是怅然和怀念的神色。
“干爹只有小书一个女儿,没有儿子,他拿我是当亲儿子看的。”
冯涛把相册递了过去,“每年生日,我们都会一起拍照,你看了就知道,我说的都是真的。”
谈义远接过相册,翻开第一页,没有照片,只有一段用笔写的一段话:希望好儿子天天开心——路风
他向后翻去,里面是温馨的一家三口,也是一个少年的成长史,后来三口变四口,多了一个婴儿,婴儿渐渐长大,变成一个女孩,再后来女人不见了,又变成三个人。
这本相册还没有填满,时间停在三年前,后面就再也没有东西了。
谈义远看了这个,对他说的话就信了八分。
因为他就是个什么都没有的人,除了一条命,还有什么值得别人算计的吗?而这个年头,人命是最不值钱的。
为了骗他,特意弄出这个相册,又说这么多话,实在有些大手笔了。
不过还有一个重要问题,“你的身份并不一般,钱虎为什么会留下你的命?”
冯涛像是听到什么笑话,连续笑了好一阵,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钱虎,小人啊。他以为我喜欢干爹的女儿,喜欢小书,又知道了我的身份,所以故意留下我一条命,让我亲眼看着小书怎么爱上他,怎么嫁给他,又怎么被他害死的。”
“他以为我一定会是下一任接班人,其实我根本不想做帮主,等干爹寿终,我就打算退出帮派,去给干爹守墓。”
他笑得断断续续,乐不可支,“他以为所有人都和他一个样,是权利的走狗。即便我说了自己的想法,他也从来没信过,把我当眼中钉肉中刺。”
“而一个人的胜利,如果没有地方炫耀,没有失败者作为对比,那该多没意思啊。”
“所以我不仅会活,而且还活的好好的,不然他怎么满足自己的虚荣心呢。”
谈义远沉默着,看着这个五大三粗的汉子随便抹了抹笑出来的眼泪,也清楚地看到他眼中浓浓的恨意和讥讽。
“你刚刚说的什么机会?”
冯涛沉声道:“我现在是做运输的,送的货五花八门,因此也认识到了各行各业的人。”
“上一单出海的生意,我是去送蓝冰的。从接货人口中得到了一个消息,波洛夫家在招人手。”他的双眸跃出火焰般的亮光,“招那种能杀人的手下,这本来是一件秘密的事,但接头人和我关系不错,又知道我想干一番大事,所以故意透露给我。”
“都说小人物眼界狭隘,我看未必不见得。”
“波洛夫家是什么人物,不知道你最近看没看新闻,老家主死了,新家主上任,那可是军部的人。”
“他忽然招人,还要招会杀人的,这难道不是一个机会?”
谈义远的面上露出明显的犹疑思索之色。
冯涛也并不气恼,又接着说:“我是考虑过的,并不是单纯诓你,我自己也会去,不止我,还有认识的几个兄弟,也是对钱虎恨之入骨,我们都要去,大家一起,多少有个照应。”
“不管是是做什么,杀谁,只要活着,都算是借到了波洛夫的势,等获取信任以后,我们就给黑虎帮泼脏水,引他们来灭了钱虎这个畜生。这事要是能成,自然大仇得报,要是不行,反正也是烂命一条,早晚要死。”
“你的事儿,是他们告诉我,今天晚上,也是我特意来接近你的。”
他神态诚恳,“我知道你是个好汉子,所以打算邀请你一起入伙。”
谈义远还没说话,显然很犹豫。
冯涛不急,他说的话句句属实,就报了一串数字加字母,“这是我的联系号,你要是今天真的没地方去,就在我这睡,要是不放心,我也不拦着你走。”
“出发时间定在后天下午,你想好了,就联系我,我是真心实意的。”
谈义远张了张嘴,“我,确实需要考虑一下。”
“可以理解。”冯涛说。
“今晚我也有地方睡。”谈义远说。
“希望你别把这件事泄露出去。”对方又道。
“不会的。”谈义远摇了摇头,“我不是那种人。”
他离开,来到晚间的街道上,夜风阵阵,吹来各种复杂难闻的臭味。
坦白说,他不是不心动的,但是不清楚波洛夫家族具体要做什么,不清楚自己去了以后怎么样,未来的一切完全是未知的,就赌一个连自己都不确定的希望,真的会成功吗?
可谈义远心里又清楚,只靠他,只靠几个人,想除掉黑虎帮,无异于痴人说梦。和黑虎帮有仇的的确很多,又有几个人敢于不顾生死地报复他们呢?
他走在看不见前方的道路上,陷入了长久的迷茫中。
****
葬礼结束,鹿鸣秋假装体弱,回到大宅内好好休息了一阵,等到午餐的时间,才从卧室出来。
下午的时候,她去了后宅区,去见自己的母亲。
前家主自从多疑病症越来越严重后,那些情人们也被他全部安置到主宅,放到自己的眼皮底下。
但这些情人是没有资格到主楼来的,最后一任夫人死去后,家主也没再续弦,所以主楼只住着这些子嗣们。
前家主一死,后宅一片愁云惨淡。新家主阿兹贝托是绝对不会接收他们的,他没有喜欢上小妈的兴趣,等待他们的,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到来的搬走通知。
而且没了波洛夫的钱财供养,这些过惯了奢靡生活,完全不知道如何养活自己的人,能靠遣散费就过完剩下的人生吗?
鹿鸣秋叫了一个仆人带路,她走进房间时,母亲正在以泪洗面。
她的难过是那么明显,哭得眼睛红肿,嗓子喑哑,见到门口来了人,揉了半天眼睛,才看清是谁。
“伊诺拉,你,你父亲他……”她说着,又捂住脸嘤嘤哭泣起来。
仆人退下,鹿鸣秋关上房门。母亲的样貌没什么变化,保养得好,说出去是二十来岁的年轻女人也有人信,她就像一株时光被停住的百合花。
“我回来就是来参加葬礼的。”她说。
“他没了,我要怎么办呢?”母亲泪眼朦胧地说,“我自己一个人,要怎么活呢?”
她嘴里说的话,绝对不是担心生计,而是完完全全从感情出发。
鹿鸣秋没有开口,果不其然,就听她继续哽咽道:“他是我的天,我的一切,他去了,我的心和魂都散了。”
“怎么会这么突然呢,明明前两天,我还见过他一面,他还是那么硬朗,帅气,我真的不能接受。”
她又扑在茶几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鹿鸣秋的心里忽然觉得有点悲哀。明明面前就站着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女儿,又出了那么大的变故,她结婚以来这么久,母亲都没有问过一次她的状况。
甚至于她回家,就站到她面前,她也没说一句“过得好不好”,心里只有那个根本不爱她的丈夫。
尽管她早就知道,了解母亲的本性,但此时此刻,难免想起管家关切的面孔,再看这个呜呜哭泣的女人,感到十分荒诞。
“过两天离开这里后,你就回之前的地方住,我每个月都会打钱给你,不用担心生活。”鹿鸣秋说。
母亲泪眼婆娑,“我不能在这儿继续住吗?我想离他更近一点。”
鹿鸣秋摇头,“阿兹贝托成为家主,没理由继续养着你们,这里也要换上新人。”
“那我去求求他,好吗?”她一副不愿接受的样子,“我不是为了别的,也不是贪图这里的钱,只是,我真的舍不得他。”
“不要痴心妄想,也不要去。”鹿鸣秋皱了下眉,“阿兹贝托不喜欢有人打扰,你要是自己胡乱做主,别说能留在这里,连命也保不住,他一定会杀了你。”
母亲吓了一跳,结结巴巴地说:“什么?他真的会这么做吗,我可是,我可是你父亲的人!”
“他一定会。”
母亲仍旧有些不敢相信,但在女儿的目光下,还是委委屈屈地嗯了一声,“我不去。”
被吓了一跳,她不再哭,但嘴上却没停,开始说她和前任家主的爱情往事,说着说着,或许是太累了,躺在沙发上睡了过去。
鹿鸣秋又静静坐了一会儿,神色平静,不知道心里都想了些什么。
然后她轻轻起身,离开房间,叫来一个仆人,“嘱咐保镖,不要让这里的任何一个人去主楼,听到了吗?”
仆人连忙点头。
她这才离开。
第79章 逐日之蛾15
有那么一瞬间, 鹿鸣秋心里是想要责怪自己的母亲的。但又能怪她什么呢,她的一言一行,她的所有想法, 不都是这个世界教给她的吗?
这个社会,无数的人, 将她变成了现在的模样,她不分对错, 不明是非, 也没有人教过她什么是自我, 是自尊,是自爱。
她从听懂话时就被教育要顺从自己的丈夫,她的一生,学习的所有东西, 都是为了丈夫能更爱她,
她自己都不认为自己是一个完整的人, 有了丈夫, 有了家,她才是完整的她。这难道还不够悲哀吗?
自己若是还要去怪她, 埋怨她,这和一个健全人仗着自己的身体完好无损,就去欺负残疾人有什么区别。
这不是她的错。
母亲的年纪大了, 她的观念早已定型, 改变不了。这样也不能说坏,毕竟父亲已经死了,她自己一个人生活在怀念中, 总比每天都在期盼和失落中来回交织要强。
旧的家主逝去, 新的家主到来, 整座古堡里面的人和事,都要重新布置。
这座破败又华美的宫殿,要葬送多少人的血与泪呢。
她返回主楼时,要经过长长的一条石道,路上遇到了自己未成年的妹妹。那个小女孩儿,穿着得体合身的蓬蓬裙,精致的脸像匠人精心雕刻出的木偶,她用无光的眼眸看了过来,下一刻就不感兴趣地移开,徒步走向花丛深处。
葬礼只允许成年的后代参加,这也是一项不成文的,莫名其妙的,或许又是和诅咒有关的胡乱规定,但用餐的时候,鹿鸣秋并不记得有这个限制。
或许是阿兹贝托,并不喜欢看到这些弟弟妹妹们,所以她才一直没见到过。
这位新上任的家主,看起来的确很忙。他在军队待得久了,身上总有一股雷厉风行的气质,加上他身材高大,肩膀宽阔,那冷白的,毫无表情的脸只会给他本人增添上十二分的压迫感。
他走路时每一个步子的间隔都分毫不差,像是设定好的机器。
鹿鸣秋除了用餐时见过他以外,其余时间偶尔看到过两回,这位兄长家主皆是步履匆匆,用规律的,死板的步伐,目不斜视地走过她的身边。
波洛夫家族,一个连虚假的温情都不存在的地方。
鹿鸣秋毫不在意这种漠视,在她还是那个漂亮精美的牺牲品时,这位兄长也从未有正眼看过她的时候。
一个omega,是不配得到他的目光的。
这话也并不太准确,阿兹贝托的高傲要远超出他们共同的父亲,他的傲慢使他总是眼高于顶,目中无人,除了父亲还活着的时候,对于他的上位者,他总是要恭敬一些,但也仅仅只有一些而已。
他厌恶低智的人,这种厌恶达到了一种病态的程度,低智的,弱势的人群,都是不应该出现在他眼前的东西。
这个范围包含所有性别,所有群体。他的漠视也可以说是达到了一种,一视同仁的平等。
所以鹿鸣秋才会严词禁止母亲走到他面前去求情,她敢保证,不等这个哭泣的女人发出一个音节,她就会被阿兹贝托身边的保镖扭断脖子。
虽然她一方面觉得自己的母亲……有些天真的愚蠢,但她毕竟是生育自己的人,总有一份恩情在,她这一辈子,已经足够可怜了。
鹿鸣秋真心希望她能有一个顺遂的后半生,就当是对她前半辈子的不幸,能获得的一点稀薄的补偿吧。
而阿兹贝托此刻,的确正如她所想的那样,忙得脚不沾地,统筹军队。
他升职以后,能调动的军团又多了两个,怎么统筹,换上自己的人手,都是一件要紧的事。
这也关系到他的计划,想到这儿,他浅灰色的冷漠眼瞳里,折射出令人心悸的狂热。
“贝利卡,人手招的怎么样了?”
他的副官毕恭毕敬地回答道:“经过筛选,只招到一百多人。”
阿兹贝托不虞地眯了眯眼,“太少了。”
“倘若可以适当放宽标准,将一些略有不合格的人稍作培训,也能编入其中。”副官恭敬地说,“我们对外用的名义是招收亲卫,前来报名的人还是很多的。”
“你看着办。冬天来临之前,我要看到训练好的一千人。”阿兹贝托说。
“是。”副官回答。
葬礼结束,鹿鸣秋也没有再继续待着的理由,上面不允许她涉险探听,她就只好离开。
她收拾好行李,离开的时候,哈维尔正在花园中拉小提琴,“为你送行,我的妹妹。”
他在不犯病的时候,也是顶漂亮的一个青年,有着诗人的忧郁气质,浓绿的眼睛半阖着,淡金色的头发闪闪发亮,如同圣子。
但他拉的曲子却不是什么舒缓悠扬的送别曲,而是《地狱奏鸣曲》,那尖锐的转音,高昂的声调,震颤的琴弦,狂乱的音符,足以让意志不坚定的人紧皱眉头,被音乐带着,陷入癫狂的情绪当中。
鹿鸣秋听着这样的曲调,神色平静地上了车,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座巍峨的城堡。
而另一边,那个信誓旦旦保证自己好好做人的燕衔川,正在鬼鬼祟祟地钓鱼执法。
她换上全副武装,把自己装得人畜无害,打车到了西区,随便走入一条小巷内,开始漫无目的地闲逛,乱走。
甚至还和路人问路,问附近哪里可以租房子,活脱脱一个从来没亲自出过门,见过世面的大小姐模样。
连租房子也不会。
再加上她拙劣的伪装,脖子上若隐若现的项链,没过多久,就被有心人盯上了。
一个人模狗样的人凑过来,“嘿,你是要租房吗?我正好有个房子要租出去,是个一室一厅,要去看看吗?就在前面。”
燕衔川假装被他突然说话吓了一跳,过了一会儿才捏着嗓子说:“是、是吗?太好了,我就需要这个。”
然后她就跟着这个人走了,一副涉世未深且毫无戒心的样子。
那青年领着她,左拐右拐,期间燕衔川还非常符合人设地问了一嘴,“怎么还没到啊?”
青年敷衍地说:“快了快了。”
燕衔川就信了,乖乖跟着他走,一直走到一条没什么光的小巷里。
“就是这了。”那青年说。
“这儿什么都没有啊。”燕衔川不解地问,“我没看到有门。”
“哈哈哈哈,你也太好骗了吧,不是吧,竟然真的信。”青年笑得弯下腰,表情一变,露出一张丑陋的脸。
从巷口又冒出两个人来,都是吊儿郎当的样子,狞笑着慢慢走过来,期望看到这个女人吓得哆嗦的模样。
燕衔川目光惊恐,颤颤巍巍地说:“你们,你们要干什么!”
“干什么?”青年哼笑一声,“乖乖把你身上的值钱玩意都交出来,别让兄弟们动粗。”
“哎,你这话就说错了,东西我们要,这个粗嘛,也是要动的。”后堵上来的一个人□□着说,不由分说地推了燕衔川一下,摘掉她脸上的口罩。
“虽然长得一般了点,但也是细皮嫩肉,怎么都是卖,不如让兄弟们先快活快活。”
燕衔川眨巴两下眼睛,收敛害怕的神色,“你们是要劫财又要劫色吗?”
“哈哈哈,这小妞还挺聪明的。”三人大笑起来,将她团团围住,“你老实配合,就少吃点苦头,我可没有不打女人的习惯。到时候你这小脸挨上两巴掌,受苦的可是你自己。”
他们三个人敢这么光明正大的打劫,当然也是有所依仗。因为其中一个人,装了一个机械义肢。
就是品质再次的机械义肢,不论力量还是速度,也远远强过原装的胳膊。
完全称得上是一个武器。
燕衔川看着这三个人,忽然就笑了,无比真诚地说:“谢谢,谢谢你们。”
三个劫匪:?
“吓傻了?”
“魔怔了?”
“可能脑子有问题,管她呢。”
最后一个人耸耸肩,就要伸手过来抓住燕衔川,却被后者一下钳住了手腕,轻轻一扭,清脆的骨裂声如同被压碎的饼干。
“啊啊啊啊!!艹!”
其余两人脸色骤变,那个装着机械义肢的,直接轮起自己的胳膊,又张开五指,指尖上探出细小的刀刃,对着燕衔川就刮了过去。
急速的风声从耳侧传来,燕衔川一脚踹开手里擒着的人,弯腰躲过刀刃,反手攥住义肢和肩膀的连接处,另一只手勾过他的脖子,把人向后一拉,接着曲起膝盖,直接把义肢顶了下来,就像掰断一根碎冰冰。
令人牙酸的骨肉分离声黏连着耳朵,鲜血和尖叫一起喷涌而出,断了胳膊的人摔在地上,像是被扔进沙漠里的鱼,弹跳着,翻滚着。
从他身体里涌出的血很快就淌了满地。
唯一剩下的健全人脸色煞白,像是见了鬼,尖叫声堵在喉咙里,连挥舞拳头拯救的念头都没有,转身就跑。
燕衔川抬脚踩住被踢了一脚,正不断扭动,想要爬起来的人的肚子,手掌颠了颠被拽下来的义肢,朝着逃跑的人就掷了出去。
“bingo!”
可怜那人还没跑两步,就被飞来的义肢正中脑袋,咣当一声,他直接脸着地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我明明没用多大力气。”燕衔川把手偷偷背到身后去,有点心虚地嘟囔了一句,“不会直接就死了吧,真没意思。”
她低头,看着脚底下惊惧交加的人,“你们是不是经常拐卖良家少女?”
肚子里的五脏六腑几乎要被踩爆了,那人被踢了一脚,内脏本来就受了伤,嘴边溢血,此刻听到问话,点头不是,摇头也不是,生怕自己怎么答都是错,小命不保。
“说话啊。”燕衔川不满地说,“你刚刚不是挺能说吗,又不是哑巴。”
“你要是说实话,我就放了你。”她表情诚恳地说。
“真、真的?”那人不敢相信地反问。
“当然是真的了。”燕衔川好似被质疑一般,不高兴地皱起眉,“我什么时候说过假话。”
你刚刚钓鱼执法难道不是说谎吗!这人不敢有异议,遇到个杀神,命被捏在对方手里,还不是人家说什么就是什么。
他咳嗽了几声,求饶道:“我是后加入的,今天才第一次干,他们是惯犯,经常干这个,我看着赚钱多,才同意入伙的。”
“是我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您,您杀了他们两个,也消气了吧。我是畜生,我不是人,以后再也不敢犯了,求求您把我放了吧!”
燕衔川做出思考的样子来,疑惑地问道:“可是我刚刚看你说想快活快活的时候,挺积极的呀。”
被拽掉义肢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爬了起来,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趁两人说话的功夫,对着她的背后就刺了过去。
燕衔川却像是后脑勺长了眼睛,还没等他近前,就着踩人的姿势,将重心转移到这只脚上来,一个回旋踢,把他的另外半边胳膊当场踢飞,直接糊到墙上,摔成一滩烂肉。
这人双眼暴突,猛地摔倒地上,喉咙咯咯作响,还因为惯性往前冲了一段距离,正好停在被踩的人身边,就这么断了气。
而被踩的人也没好到哪儿去,腹部骤然受力,皮肤虽然尚有弹性,肚皮没没踩破,但里面的器官却碎得碎,断得断,猛地呕出一口血来,抽搐几下,也不动了。
燕衔川咦了一声,从他身上下来,撇了撇嘴,“我还什么都没干呢。”
她耸了耸肩,走出昏暗无人的巷子,找了家小店,给自己换了套干净衣服,接着又换了条街,如法炮制,又开始钓鱼。
直到夜晚过了大半,晨光微熹,她才高高兴兴地打上车,决定回家。
一晚上过得极其充实,整个人可以说是找到了人生的价值,舒坦极了。
她哼着小曲儿回到云梦台,身上沾了一点儿血,也懒得收拾,打算回去直接扔了,刚一打开门,忽然发现客厅灯亮着,一个本不该出现的人就坐在沙发上。
燕衔川的双眼一下亮了,跑过去直接把人抱在怀里,惊喜地说:“你怎么突然回来了,不告诉我呢!”
“我好想你哦。”她黏糊糊地把头蹭向鹿鸣秋的颈侧,却被这人推了推肩膀。
燕衔川依依不舍地松开胳膊,却对上这人陡然间严肃下来的脸,不解地问:“怎么了?”
鹿鸣秋:?
怎么了,你脸上还沾着两滴血,自己没发现吗?衣服上也有,身上的血腥味更是浓得可怕。
鹿鸣秋拧着眉头,“你去哪儿了?”
燕衔川吓了一跳,“我,我出去逛街了。”
鹿鸣秋:“去屠宰场逛的街吗?”
她的眼珠左瞄右瞄,就是不看发问的人,一瞧就心虚,“我,嗯……我去做好人好事了。”
鹿鸣秋面无表情地盯了她一会儿,坐回沙发上,淡淡道:“说说看,你都做什么好事了。”
燕衔川小心地觑着她的神色,一时间不敢说话。
此情此景,多像那个被踩住的人,同样满心踌躇,害怕开口,害怕自己说错哪怕一个字。
但燕衔川没有说谎的余地,面对鹿鸣秋平静的、严厉的目光,她就像被盐水浸泡的蛤蜊,老老实实地把肚子里装得东西都吐了出来。
从怎么伪装,怎么钓鱼,杀了多少个人,一股脑全说了个干干净净。
说完就像个被罚站的小学生,把手背在伸手,低着头,好像认错了似的。
鹿鸣秋甚至不知道该不该生气。
“你之前答应过我……”
“我错了!”燕衔川打断道,“但我也没有乱来呀。”
她偷摸瞧着,对方似乎没生气,就为自己辩解道:“我换了脸,也没人发现,而且杀的都是坏人,是他们先要对我动手,我才会反击的。”
“这应该算,正当防卫,没错。”
鹿鸣秋张开嘴巴,还没等说话,她立刻垂下脑袋,闷声说道:“我错了。”
鹿鸣秋又无奈,又想笑,心里那点气瞬间就消散了。
她其实,对这种情况早有预料。
燕衔川离了她,就像没了缰绳的凶兽,没了束缚,指不定能干出什么事儿来,事实上,她没直接去跟着齐子扬把岳家收拾掉,就已经让她很惊讶了。
她再三叮嘱这人,只是心里抱有一丝希望,希望她克制一下自己。
想不到她真的做得挺好的,还记得给自己换一张脸。
虽然也的确没忍住,动了手。
但约定好的内容被违背是事实,鹿鸣秋必须要做出严厉的样子来,让她知道对错。
“做错事,就应该受罚,你说对吗?”
燕衔川沉重地点了点头。
“我要罚你什么呢?”鹿鸣秋缓缓说道。
燕衔川一听这话,立刻就微微抬起头,眼巴巴地望过去,做出一副可怜又可爱的表情来。
“撒娇对我是没有用的。”鹿鸣秋说。
燕衔川又眨巴了几下眼睛。
鹿鸣秋:“……”
鹿鸣秋:“罚你三天没有甜点吃。”
晴天霹雳!
燕衔川一个呆若木鸡,目眩头晕,心神恍惚,茫然若迷。
“啊?”
鹿鸣秋:……忽然有点良心不安。
她硬了心肠,面不改色地说:“三天,没得商量。”
这人还是一副蔫头蔫脑,遭受了大打击的模样,鹿鸣秋心里的愧疚蹭蹭上涨,最终还是没忍住开了口:“不过,你要是表现好的话,也可以提前解除惩罚。”
燕衔川听了这话,眼仁里才有了几分灵光,“我会好好表现的!”
“那可以有个抱抱吗?”她低低问道,“我们都好几天没见了,我真的好想你。”
第八百遍唾弃自己心软的鹿鸣秋张开了双臂。
作者有话说:
燕衔川:(扭断人的脖子)芜湖,起飞,(哼歌)我有一头小毛驴,我从来都不骑,有一天我心血来潮,骑它去赶集耶
(开门回家)(手里的冰淇淋掉地上)
鹿鸣秋(抄起戒尺):说!夜不归宿,干嘛去了!
燕衔川(狡辩):我去参加老年歌舞团跳广场舞去了!
第80章 逐日之蛾16
两人抱了一会儿, 鹿鸣秋就拍了拍她的背,“赶紧去洗澡,洗完了去睡觉。”
燕衔川不情不愿地应了, 松开胳膊,老老实实回到自己房间。
热水澡冲掉浑身的血气, 再回到床上时,燕衔川觉得很安心, 可能是被热气熏得, 也可能是心里惦念的人回来了。
她终于睡了这几天唯一的一个整觉, 第二天醒过来时,已经是下午。
美滋滋地洗漱穿衣,出卧室就看到鹿鸣秋正在沙发上,双手在屏幕上乱飞, 估计又在处理事务。
“早呀!”她元气满满地说。
“早, 厨房给你留了吃的。”鹿鸣秋百忙中抽空对她笑了一下。
嘿嘿!
燕衔川就颠颠地去到厨房, 都是她喜欢吃的, 一通胡吃海塞,肚子饱饱, 她又晃回客厅,从茶几上拿了一个圆滚滚的橘子,坐到鹿鸣秋身边, 开始剥橘子皮。
剥好的橘子, 她先尝了一瓣,甜而不酸,好吃。才捏起两瓣递到人嘴边, “要吃吗?”
鹿鸣秋眼睛盯着光屏, 张开嘴非常自然地就吃掉了嘴边的东西。
主要这种行为也不是第一次发生, 最开始的时候,她是很严肃地拒绝的,后来就……总之,都是心软的错。
两人分食完了一个橘子,燕衔川忽然又接到一条消息,是齐子扬发过来的。
他说要给岳家人套麻袋,问她要来吗?
燕衔川双眼一亮,清了清嗓子,“我有一件事要说。”
鹿鸣秋停下飞舞的手,转过头去看她,“嗯?”
她本来是挺理直气壮的,话到嘴边,却忽然萎了,开始支支吾吾起来,“就是,齐子扬叫我出去打人。”
燕衔川瞄着鹿鸣秋的眼色,立刻开始甩锅,“是他主动来叫我的,不是我让他叫我的。”
鹿鸣秋:“……”
“想去就去吧。”鹿鸣秋无奈地揉了揉额角,“记得把脸遮住。”
燕衔川激动地热血沸腾,差点儿从沙发上蹦起来。
“等下,”她刚要欢呼,忽然犹豫了一下,“我这样算好好表现吗?”
鹿鸣秋:“……算。”
燕衔川:“那我能吃甜筒吗?”
鹿鸣秋抬手指了指冰箱。
她仿佛意会到了什么,跑去厨房拉开冰箱门一看,里面静静躺着一盒抹茶千层。
****
特蕾莎和齐子扬两个人是一场意外认识的,一场绑架。
特蕾莎很自我,很有主见,经常想一出是一出,有一次飙车,把保镖们都甩开,自己一口气开到鸟不拉屎的郊外。
她喝了酒,有点想吐,就打算去林子里扶着大树。
然后就被流浪者绑走了,准备卖钱。
在破的漏风的仓库里,遇到了同样被抓到的齐子扬。两个人乍一见面,脱口而出同样的话:“你怎么在这儿!”
特蕾莎觉得好丢脸,好糗,把自己被抓过来的原因说了,又问齐子扬,他不是早嫁给岳家人了吗,一个omega,怎么会被绑架呢。
齐子扬冷笑一声,开始破口大骂,以上下数代的亲缘关系为开头,以混乱无序的人畜交往为结尾,亲切地问候了岳家人。
末了说:“我是被岳灵秀这个傻逼推下车,然后被这帮人带走的。”
岳灵秀的本质是想让他出丑,让他徒步回家,但这个脑子只有核桃仁的人,根本想象不到他一个柔弱的o孤身走在大街上,压根没有自保能力。
不过估计就算想到了,她也不会当回事。
特蕾莎这才注意到,在暗淡的月光下,他身上各种各样的擦伤。
齐子扬恨恨道:“我非要扭断她的胳膊再用她的手给她几个大嘴巴不可!”
特蕾莎:哇哦。
特蕾莎:好与众不同的omega。
齐子扬啐了一口,把头凑过来低声说:“我偷听到他们说话,明天天不亮我们就会被运走。这附近只有两个看守,就在门口,其余人去偷汽油了。我能把绳子解开,你能把人解决掉吗?”
“你能解开怎么不跑?”特蕾莎反问。
“你看我像是能跑过两个壮汉的人吗?”齐子扬翻了个白眼。
特蕾莎当然学过格斗,但是捆在他们身上的绳子绑得特别紧,她都挣不开,齐子扬怎么弄开?
她这么想,也这样问了。
齐子扬冷笑一声,用力一拽,只听嘎嘣一声,他的手腕瞬间脱臼,被绳子勒得红肿发紫。
少了一个胳膊,绳结自然松了,他快速用剩下的手解开绳子,又去帮特蕾莎脱困。
月光照到他那一只手上,整个手不自然地垂着,扭曲胀紫,格外骇人。
特蕾莎简直惊呆了。
这是人吗?这是omega吗?谁能这么面不改色地把自己手拉断啊!
“你……”她瞠目结舌,说不出话。
“赶紧的!”齐子扬唇色发白,眼神却发狠,“动手啊,磨蹭什么,一会儿人都回来了。”
特蕾莎木愣愣地答应了,木愣愣地找出半截棍子把看守抡晕,然后带着齐子扬开始逃跑。
逃跑的时候,他倒像一个omega了,没两步就开始气喘吁吁,像肺里装了一个破风箱。
特蕾莎没做多想,把人一下背到身上,带着他走到大路,一起上车开回自己的家。
做了检查以后,齐子扬的手的确是断了。他却不伤心也不难过,直接装了一个义肢,外表看上去同从前一样,皮肉细腻,可内里却换了。
这在追求天生完人的上层社会里,也是闻所未闻的一件事。
飙车喝醉被绑架这件事太丢人,她一直没往出说,连最亲近的奶奶也不知道。也没人知道他们从那件事以后,开始熟悉起来。
有时候宴会遇到,特蕾莎看到齐子扬装得温柔体贴,就忍不住想到那天他文采斐然的发言。
这么说也不对,他现在依旧文采斐然,正在通讯号里和她疯狂私聊骂人。
特蕾莎:别说,骂得还真是这么回事。
她本身就是那种眼里揉不下沙子的性格,和齐子扬一拍即合,两个人相见恨晚,恨不得直接拜了把子。
有一天,齐子扬问她:“你不觉得我很不像omega吗?”
特蕾莎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你谁也不像,也不用像谁啊。你就是你嘛。”
齐子扬笑骂道:“难得从你嘴里听到几句人话。”
特蕾莎:“去去去。不过说真的,你干嘛非要和岳永健那个脑残绑在一起,他配吗?我整天看着都要烦死了。”
齐子扬面无表情:“你不要说得好像我是自愿的一样。不过……”他话音一转,“要是想办法把岳家搞垮了,我自然就能解脱了。”
特蕾莎立刻板上钉钉道:“那就搞!”
两人由此开始策划寿宴的事。
在整个寿宴事件里,特蕾莎之所以一直有恃无恐,原因就在于她和纽曼家主,也就是她的奶奶的关系,的确非同一般。
她父母去世得早,是以特蕾莎从小就是在奶奶膝下长大的,她身上有种骄纵的,无法无天的大胆,一种积极昂扬的气质,本身的头脑也足够聪明,同样具有上位者的冷酷,和这位年迈的家主年轻时如出一辙。
在老家主心里,她有意想让特蕾莎接任自己的位置。
所以即便知道了特蕾莎这个孙女故意设套,她也没生气,反倒心中很欣慰。
她利用寿宴,利用纽曼家族的地位,就连自己本身也成了孙女的利用对象,这正是老家主想要看到的继承人。要足够无情,用最小的代价,去换取最大的利益。
只不过纽曼家主还是把特蕾莎叫到了书房,用和蔼的语气问道:“你喜欢齐子扬?”
特蕾莎也没有被戳穿的慌乱,相反,要是奶奶什么都不知道,那才见了鬼了。“我和他之间真的什么感情都没有,纯友情,真的。”
纽曼家主眯着一双眼睛,“你年纪也到岁数了,该考虑联姻的事了,自己有没有什么想法?”
特蕾莎满不在乎地说:“奶奶安排就好。”
老家主笑了笑,“倒也不急,我再挑挑。不过,既然你对岳家这么上心,这件事就交给你来做。他们的家族产业,能撕下来多少,都充进你的小金库里,怎么样?”
“那我能不能……”特蕾莎做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
“注意点分寸。”纽曼家主不咸不淡地点了她一下。
“奶奶真好!”特蕾莎扑倒老太太怀里,好一顿撒娇,接着马不停蹄地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给了齐子扬。
后者砸了咂嘴,“你奶奶对你是真的好。”
不介意自己被孙女利用,甚至知道她不喜欢岳家人,干脆直接把一应事务都交给她,让她随意对付岳家,简直宠的没边了。
特蕾莎兴奋地搓了搓手,“奶奶说,杀几个人也没事,不过我一想,怎么可以给他们这么痛快的死法。”
“咱们隔三差五就麻袋套上一个人出来,打一顿出气,起码也要打个十几二十次。”
齐子扬:噗。
接着转头就叫上了燕衔川。
然后岳家人就过上了水深火热的日子。股份狂跌,生意做不下去,高管纷纷跑路,岳父愁的头发都白了,却也无计可施。
雪上加霜的是,他们还动不动就遭到绑架,绑匪既不要钱,也不要命,捂住他们的嘴,劈头盖脸一顿揍,揍完了甚至还给送到家门口。
报警,搜查部的人根本不管。
请保镖,保镖也无济于事,根本拦不住劫匪。
三天一小打,五天一大打,这家子人身上的伤就没有好全的时候。
身体和精神上的双重打击下,岳家主没用上多久就病倒了。
他一倒,小女儿岳灵秀大概是急火攻心,也倒了,当天晚上就下了病危通知书,没过多久,心电图就变成了一条直线,比岳家主走得还早。
谁也不知道,她是被活活气死的。
死前的那个晚上,齐子扬优哉游哉进了病房,把睡梦中的岳灵秀推醒,开始说自己的计划。
岳灵秀越听越气,她本来就头昏脑涨,中了毒,一只脚已经在鬼门关上踩着了,这下气血上涌,直接原地去世。
岳永健被迫挑起这份烂摊子,面对着千疮百孔的家,他也知道症结出在哪儿,三番五次上门去求特蕾莎,说自己知道错了,不应该这么干,不顾及纽曼家的脸面,好话说了一箩筐,奈何对面人连个反应都没有。
岳永健心里就有点窝火了,我都这么低三下四的道歉了,你还想怎么样,真要把岳家赶尽杀绝吗?
然后他就看到了齐子扬过来,和特蕾莎两个人嘻嘻哈哈地说话。他当场出离愤怒了。
“好哇你这个贱人,原来是你在这里面挑拨。先头灵秀和我说你和燕家那位有一腿,我还不信,没想到转头就看到你和特蕾莎也有一腿,你这个婊子,一天不勾搭人就难受是不是!”
齐子扬:“他真的好蠢啊。”
特蕾莎:“是啊。”
齐子扬:“你这边收拾得怎么样了?”
特蕾莎:“差不多快结束了。”
岳永健在一旁跳脚:“我在说话!”
齐子扬转过头,冲他笑了笑,“那他没用了吧,看笑话也看腻了,怪没意思的,翻来覆去总是那套词。”
他长相娇美精致,就像一个瓷器娃娃一样,加上最近吃好喝好,整个人气色也提了上来,比往常更加貌美。
岳永健本就是色中饿鬼,见到他对自己笑,一下被晃了神,声音也放低了一些,“你要是现在回来,之前的事,我可以当没发生过。”
齐子扬对他勾了勾手,岳永健鬼使神差地走过去,脸被人轻轻拍了两下,“你还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他哼笑着,手滑到对方的脖子上,嘎嘣一拧,这人的脸上还带着惊愕的表情,就这么死了。
“噢!你说自己是屎!”特蕾莎半个眼神都没分给地上的人,揪着好朋友话里的字眼调侃他。
齐子扬:“?”
齐子扬气笑了:“我是屎你是什么,咱俩沆瀣一气,那你也是!”
两个人对视,不约而同地大笑起来。
地上的岳永健被保镖拖走,像是垃圾一样被丢进袋子里装好扔掉了。
特蕾莎掏出一盒烟,“来一个?”
齐子扬摇了摇头,“我还是接受不了这个味道。”
他说着,伸出食指放到特蕾莎嘴边的烟尾处,指尖的皮肤忽然移动,露出一个类似喷枪的小口,向外喷出一道蓝火,把烟点了。
特蕾莎见怪不怪,转了转眼珠,又说:“不行,今天是个好日子,得庆祝庆祝,去把繁星会所包下来,让我们齐少爷乐呵乐呵!”
然后就得到了一个结结实实的肘击,附带一句:“别捣乱。”
“正事还没干完呢。”
特蕾哈恍然,“对,还有你父亲,老东西活得好好的,你想怎么办?”
齐子扬掀起一个冷笑,“我仔细考虑过了,让他死,的确是太便宜他了。老东西年纪挺大,色心不改。”
他做了一个一刀切的手势,“不如直接切了。”
特蕾莎:为齐家主幸灾乐祸三秒钟。
从纽曼家寿宴事发,到岳家被除名,总共耗时差不多两个月的时间,这个昔日里作威作福的小世家,如今支离破碎,就剩下旁系的小猫两三只,也都夹起尾巴做人。
他们手里余钱还是有的,像从前那样挥霍不行,但比起底层人,也是土财主一样的人物。
这两个月期间,并没有什么大事发生。
燕衔川每天按部就班地、像傀儡皇帝批改奏章似的,给谢五递上来的文件挨个签字。
偶尔提出两句自己的见解,慢慢地,也能插手一些生意上的事务了。
这当然主要还是得依靠鹿鸣秋这个外置大脑。
定阳市地处偏北,秋天很短,某一天她早上起床一看,窗外白茫茫一片,竟然下雪了。
室内温暖如春,两个人面对面坐着啃早餐,电视里正放着晨间新闻,都是一堆没什么大用的东西。
什么某某镇发现多腿母牛,某某镇大雪压垮危楼,濒危保护动物xx已成功配对,明年有望看到新生幼崽。
在这一堆胡乱拼凑不分民生经济的新闻中,忽然冒出一个不合时宜的。
——新上任的波洛夫将军宣称要剿灭机械净土,他已经抓到了这个恐怖组织里的关键人物,将彻底扫清危害社会的蛀虫。
现机械净土·兼反抗军成员燕衔川:?
现反抗军话事人鹿鸣秋:?
鹿鸣秋:“我没听到消息。”
如果这件事属实,这么大的动作,联邦不会不知道,而且调动军团都是要批令的,总统没有同意,阿兹贝托没有这个权利。
她立刻给人发了消息过去,很快得到回复:【上面已经批准了,确有此事。】
机械净土要凉了?
他们的确好久不给燕衔川发消息,也没给她发派任务。
燕衔川想了想,给自己的接头人递了句话,【我看到新闻说组织有危险,是怎么回事?】
她的接头人响尾仿佛二十四小时在线,对于她这个财阀成员,非常上心,回复道:【不用担心,组织没事。】
这就很微妙了。
联邦那边说这件事是真的,如果是假的,总统不会给批准,但机械净土又说没事,他们为什么这么泰然自若,丝毫不慌?
电光火石间,鹿鸣秋忽然抓住了脑海中闪过的一丝明悟。
那个计划!
阿兹贝托的大计划。
和这件事一定有关系。
她把自己的怀疑说出去,末了说道:【建议加大对阿兹贝托的监控力度,他绝对在策划什么。】
对面的人收到了消息,但怀疑不是能端出来的证据。
只能先静观其变。
何况阿兹贝托的确提交了一份审讯档案,是有关于机械净土的内部讯息的,他手里关着一个人,后来被提到相关部里也审了一遍,确确实实是机械净土的核心成员,透露了许多组织的动向,内部信息。
这是做不了假的。
阿兹贝托领了这个差事,很快就动作起来。
他最先做的,就是把库尔茨里市的□□和地下场所清了一遍。就是字面意思上的,彻彻底底,清扫了一遍。
那些□□成员,做灰色产业的人,全都杀光了。
一时间整个城市上空,都弥散着挥之不去的血腥气,火葬场的烟囱没有歇着的时候,全天候地向外冒着浓烟。
尸体几乎要堆成小山,整座城市都噤若寒蝉,人人自危,见到有卫队的身影,个个安静如鸡。
事件一经发酵,引起轩然大波,舆论哗然。
阿兹贝托对外用的理由是,这些人和机械净土有勾结,包藏祸心,危害联邦安全。而且他杀的又都是违法乱纪之徒,虽然行事狠辣无情,但又过了两天,库尔茨里市的治安明显好了不少。
连小偷小摸都没有了。
阿兹贝托的名声一下反转过来,觉得他做了一件大好事。
哪个生活在底层的人每天不是担惊受怕,小到打劫,大到械斗,几乎是每日每夜都在身边上演的事。
这下好了,坏人都夹起尾巴做人,波洛夫将军是大好人啊。
不过他仍旧被批评了一顿,如此行事,太过酷烈,何况你这样大张旗鼓,也不怕打草惊蛇吗?
联邦也是有法律的,你说杀就杀,把律条又放在哪里。
阿兹贝托面上低眉顺目地应了,挂掉通讯,转头就和副官说:“实验效果不错,可以开始了。”
他薄薄的嘴唇掀起一抹冰冷的缱绻的笑,按下了手边的红色按钮。
作者有话说:
不知道大家有没有这种情况,就是我感冒鼻塞的时候,鼻子一堵住眼睛就会不停的流泪。今天在写的时候就一边写一边流泪,昏头脑胀的那种。
我爹在旁边:写什么这么感人?都给自己写哭了
然后叫我妈过来看:你瞅你闺女,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我好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