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回到出发的小区门口。
黎越洋停好车,没有熄火,侧头看向副驾撑着头休息的人,并不主动出声。
感受到车子的静止,卓曼睁开眼,入目的便是斜对面气派的小区大门:“到了?”
黎越洋声音哑哑的:“回去快点儿休息。”
卓曼这才偏过头看她,临分别前谈起眼下亟待面对的正事:“明天我准备陪同会见一下黎总。”
言下之意,她想和黎越洋提前串串气儿,在徐明理面前要以什么样的态度和语气相处,哪知黎越洋沉思了一会儿,只说:“今天太晚了,明天睡个懒觉,中午来吃午饭就行。”
黎越洋难得行使起她霸道总裁的权力来:“明早桐姐会通知海盛,黎总有其他重要会议,取消早上的行程。”
黎越洋说这话时,平平淡淡的,又露出一丝好像她应该有的气势。
黎越洋再好的身体,也经不住颠倒作息的熬夜忙碌,如今远舶已经基本定好了方向,和海盛的人演一天的戏还是半天的戏便无关紧要起来,与其她和卓曼一大早就忙些无意义的会面,不如利用这时间好好休息。
卓曼的手本来已经搭在门上了,闻言又收了回来:“噢,这样。方便了解一下黎总有什么重要会议?”
黎总笑:“关于如何让未来女朋友好好休息的重要会议。”
向来伶牙俐齿的卓大小姐一时语塞,忽视黎越洋乱七八糟的话,正经道:“明天不能太顺利,我们要演一段时间,等远舶正式到我这边再说。”
“清楚。”黎总显然已做好心理准备,“能在八月前完成就好。”
在心里迅速估算时间,卓曼果断应下:“没问题。”
黎越洋喜欢卓曼在工作场景里的利落与胆魄,总觉得这样的卓曼有韧性、有力量,与卓曼私下里的大小姐样子有着很大的反差,她看了眼远处的安保,又忍不住叹道:“哎。”
正事聊得差不多,卓曼打了个哈欠,见堂堂黎总在这大好形势下还唉声叹气,怼起人不留情面:“少叹气,不吉利。”
于是黎越洋那些舍不得的弯弯绕绕心思便都没了,只好失笑道:“好好好,不叹了。”
卓曼有点没理解她的情绪变化,又放心不下,担心这人又自己多想,干脆直接开口询问:“没什么事儿吧?”
黎越洋真的笑出了声:“没事儿,只是感慨我们聚少离多,有点舍不得。”
得,是人又黏呼了。
卓曼其实也舍不得她,明日的会面公事公办,傍晚黎越洋就要离开,这中间没有一点儿单独相处的时间,再次身处同一个城市要等到下下周,就算在同一个城市,能够见面的时间也少的可怜。
卓曼不忍心黎越洋一个人面对无限未知的未来,她犹豫了会儿,模糊道:“在海盛做完我想做的事情,我会回北京。”
黎越洋一愣,很快明白卓曼说的“回北京”不是休假、不是出差,而是真正的回北京。
卓曼出生于北京,成长于北京,最亲密的亲人、想要爱的人都在北京,北京是她最终想要长居的地方,尽管如今想象起来仍然遥远。
黎越洋向来相信事以秘成,在自己挫败过很多次的感情上更是沉默,不到必要时极少说什么,其实黎越洋已经考虑过,如果卓曼想要待在上海,她会渐渐把团队往上海迁移一部分,以增加在上海常驻的时间,这是她在规划与准备的事,从未对卓曼传达过,知道了卓曼的回北京规划,这些准备便不必再提了。
黎越洋想了会儿,很快在心里调整了自己的规划,微笑道:“好,回北京。”
见她情绪起来了一些,卓曼也放心许多:“嗯,今天先这样,你也早点回去休息。”
黎越洋扯住卓曼的袖口,轻声提议:goodbyekiss?
卓曼迅速瞥了眼远处的安保,动作上却是去开车门:“明天见,拜拜。”
只有bye,没有kiss。
黎总不为难人,轻易就让衣袖从自己手掌间划走了。
徐家的司机送卓曼回来时,可能是出于关心,可能是为了监视,同样在小区门口看着卓曼走进去才开车离开,但在黎越洋的目送下,卓曼感到更多的是安心与踏实。
临到要拐弯时,卓曼回头看了一眼,黎越洋的车停在黑暗里,看不太清,就像夜海里的巨轮,
但卓曼知道她就在那里。
发现卓曼回头,小区外的车突然亮了一下远光灯,一声喇叭打破了夜的宁静。
卓曼笑,转回头,向后挥了挥手,轻快地拐过了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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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天气晴朗。
徐明理一行人早上提前半小时到了约定的港口,昨日他们陪同黎越洋参观了市区的办公楼,开了些会,今天本是要带她实地看看码头和仓库,没想到临了才得到早上行程取消的通知。
港口的总控室里,一行人出去抽烟的抽烟,聊天的聊天,一时间散了气,徐明理想了想,仍有些疑虑,将秘书叫到身边悄声下命令。
不过几分钟,秘书便回来汇报了:黎越洋今天还没有出酒店。
徐明理点点头,仍不放心,亲自给卓曼打去电话。
另一边,卓曼被手机震动吵醒,看到来电显示心里就明白了八分,连眼睛都不用张开:“喂,小舅?怎么了?”
听到卓曼刚睡醒的声音,徐明理更加确认了她确实没和黎越洋碰面,尽管如此,还是试探道:“曼曼,睡觉呢?”
“嗯。”卓曼曼曼坐起身,隐约听到凤大小姐在客厅里激情开会骂人,便穿上鞋慢悠悠打开房门,漏出点凤蓉的声音,主动出击,“是需要我去见见黎越洋吗?”
徐明理有时也挺喜欢卓曼这不拐弯抹角的性子:“是,之后毕竟是你来接远舶,趁今天黎越洋还在宁波,过来一起碰碰面?”
“我昨晚和她电话过了,今天本来也是打算去见见面的。”卓曼好奇又谦虚道,“早上怎么样?我中午过去一起吃饭合适吗?”
徐明理避开前一个问题,只回答后者:“合适,我让司机去接你。”
从听到卓曼电话的声音,凤大小姐便闭麦快速结束会议了,因为她曼姐听到她骂人必要教育她“好好说话”,此刻正襟危坐,看起来十分努力工作的样子。
卓曼挂断电话,准备去厨房来杯咖啡,路过凤大小姐的临时办公桌时给了人一声冷笑:“行了,别装了。”
凤大小姐颜面尽失:“噢。”
凤大小姐跟屁虫似的,跟着卓曼到厨房,理所应当道:“我也要一杯。”
卓曼管她归管她,生活上向来纵容她,本来也没准备只顾着自己的咖啡:“嗯。”
咖啡机是全新的,用的次数屈指可数,卓曼一手撑在桌边,气定神闲。
凤蓉偷偷观察卓曼,见她心情似乎很好,暗自猜测她曼姐事业爱情双丰收,正是她凤蓉可以为所欲为地时候。
“曼姐,我昨天算不算立了功?”
早就知道凤大小姐无事献乖巧,多半是又有什么鬼心思,卓曼毫不吃惊:“说吧。”
凤蓉:“……”
索性她在卓曼面前常常被一眼看穿,干脆摆烂了:“我妈给我安排了个相亲,你帮我挡挡。”
凤蓉作为家里的独生女,没有内斗,没有财产纠纷,但依托家里的代价便是人生的自由。
卓曼挑眉,偏头看向凤蓉,只见她眉头轻皱,脸上皆是烦躁。
凤蓉被家里保护得好,但到底不是傻子,受过好的教育,世面也见了不少,人情关系更是她的天赋所在,但她仍然还是个“孩子”,并没有真正“长大”与准备好进入婚姻,却到了世俗认知里的应该结婚的年龄。
她焦虑又迷茫,最终只能躲避。
卓曼心中叹气,终究不忍心:“你就在宁波待着吧,我去和阿姨说你在帮我和有仪姐。”
凤蓉的母亲大人向来相信孙有仪和卓曼,有卓曼这句话,她便真的可以安心一段时间。
见她如释负重的样子,卓曼也笑了,劝她也劝自己:“按照你自己的节奏向前,不用着急。”
凤蓉认真听进去了:“谢谢曼姐。”
喝了杯美式,吃了两块小饼干,又敷衍地画了个淡妆,卓总准备登台演戏了。
凤蓉站在门口乖乖送人,又以报恩的心态轻飘飘道:“我不会在宁波白待的,我已经问了福建和广东几个做出口外贸的朋友,”凤大老板在服装纺织行业到底有些建树,“多的我也不懂,帮远舶未来的老板找几个大单子还是可以的。”
卓曼惊讶,又有些感动,此刻才惊觉,她最重要的亲人、爱人、朋友都已置身事内。
这让她感到被理解、被支持、被爱,同时生出了不负所有信任的前进动力。
卓曼露出个温柔的笑容:“你开开心心玩儿,安安心心住,没事的。”
不等凤蓉再说什么,卓曼已经要出门:“保洁阿姨下午两点来,午饭自己点外卖解决。”
门关上,这人利落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