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这孩子一看，就很贵
十一点耿嘉致准时点开字母站， M社官号更新的Banner挂在首页，但点开视频在线人数也是血虐的低。
对比之下，网站内首页热搜词和热门推荐的视频封面不是AOS就是E2N。
“看了一晚上了， 就算是脸盲都该认识他们俩了。”耿嘉致啧了一声， 回头被姜吾捂住嘴手动闭麦。
“太吵了，看视频吧。”
第二期视频比上一期短， 总时长只有一个小时出头。
入眼第一个镜头就是一群少年聚在走廊看成绩单。
屏幕中字幕停驻：“他们在看什么呢？”
镜头一转， 少年们有回到入训的第一夜， 三角舞台上是弘斯年刚刚结束一舞后的致谢动作。
他穿着白色衬衣， 长裤修饰着比例完美的双腿，致谢姿势优雅大方。
顶灯过白，打在他的发丝，眼睫， 身体， 在台上落下清确的影。
【我天，弘斯年这身材比例跟他爹是一模一样啊？】
【果然优秀的基因会遗传的】
【下辈子我要生一个弘斯年】
【懂， 明天去找弘铧梁结婚】
【哟， 姐几个又来做梦了，带我一个】
【这孩子一看， 就很贵】
屏幕中的弹幕不多， 但一条一条飘出来，还是看得姜吾嘴角勾起。
她们很有趣。
被她们喜欢，应该也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考核视频幻灯片一样刷过， 在轮到姜吾时暂停下来。
镜头中看不清监考老师的脸， 姜吾舞蹈动作虽然一个不落， 但能够明显感受到他的紧张。
Ending动作结束后，少年甚至没有定格动作， 立刻便鞠躬致谢。
少年柔软的发被汗湿，不同于弘斯年在舞台上的精彩，灯光、舞台、连同导师的表情都大相径庭。
教室里静得出奇，时间也因沉默而无限拉长，短短几秒，艰难得令人呼吸停滞。
打分的老师只看了他一眼，低头在平板电脑上写了什么，脸上没有明确的表情，却让视频内外的人都感受到轻视。
屏幕忽然暗了暗，下一秒，姜吾走出教室，背影旁，是他的成绩。
不及格。
硕大的暂停图标展示在屏幕上，下方是一条字幕。
“苦苦练习，也没办法得到想要的结果吗？”
【好残酷，这么努力结果得到不及格的成绩还我我心态真的会崩溃】
【笑死，他不正在崩溃中吗？】
【不是啊，所以前一天晚上得了不及格的成绩，然后第二天就开始早起晨练，这哥们情绪稳得一批】
【拜托那可是Jackie，编舞阎王可不是吹牛】
【Jackie冷脸太可怕了】
【那一眼像是在看绝望的舞痴，有人懂吗，Jackie整张脸上写满没救】
【姜吾好厉害………前面几个都吓得快哭了，他真一点不内耗啊】
【姜吾，掌管自律的神】
【挺好的，做偶像就是要强心脏，这种初评级就受不了以后遇到大事咋整，寻死觅活吗】
在公布了第一次考核的成绩之后，跟着的镜头就是* 第一个月的月末评价。
或许是为了对比效果，姜吾的镜头被剪到第一个。
看耿嘉致气笑了：“不愧是M社，最懂综艺剪辑的公司。”
“有什么问题吗？”姜吾问。
“没问题，但是你不觉得这个目的性太强了吗？这明显是在提高观众对你表演的期待值。”
后半句话耿嘉致没说出口，他侧头看了眼姜吾，对方表情已是了然。
“没关系，无论是什么目的，歌是我唱的，舞也是我跳的，镜头表达并没有曲解我。”
“至于目的，那是合同里面甲方的权利。”
听到这儿，躺在上铺听歌的师星阑偏过头，看了他一眼。
姜吾表情坦然，认定一切所应当，看起来完全不受影响。
耿嘉致无语张了张嘴，良久才骂：“……就你通透。傻子。”
三角舞台上灯光明亮，先前不曾洒向姜吾的光此刻正聚焦在舞台正中的少年身上。
练功服上的号码贴纸在灯光下微微反光。
61号。
台下是四位参与评价的导师，脸上的表情无一例外皆是严肃。
【啊！是苏秦！】
【苏秦苏秦苏秦！！！！！！！】
【你早说这节目我苏也上我不就早点来蹲了吗？】
【姐妹们冷静！苏只是这次来当评委！不一定每期都在！】
【要我说这节目改成AOS团综多好，M社还能大赚一笔】
【上面的，M社现在能赚两笔……】
【靠，牛逼！】
沈容面无表情抬眼，提示姜吾可以开始进行考核。
选曲是弘铧梁的《吴山青》。
吴山青，烟雨重，
隔江遥望思无穷。
月照孤舟千里路，
何时再见玉颜容？
柳丝长，风影浓，
闲愁入梦几回中。
几度低眉红袖断，
泪洒吴江伴水东。
这是弘铧梁出道早期的作品，据传是为了那位“遗落的情人”创作的歌。
给《吴山青》作曲的人此刻就坐在台下。作词人是港省中文大学的教授封娴。
虽说是早期作品，也是弘铧梁为数不多含古韵的歌曲，但在发行之后也在两地流行传唱。
歌是好歌，对演唱者的要求却严苛。虽说是情歌，却不像时下流行的歌曲那样直白诉说浓稠的爱意，表达的情感更倾向于遗憾。
弘铧梁嗓音醇厚，配上歌词如同深藏的美酒，美兴之余，能感受到丝丝絮絮地苦涩。
青春期的男生要唱好这首歌并不容易。
台上的少年调整好立麦高度，随后朝考官们鞠躬。
舞台上灯光明亮，落在少年眼底。
他缓缓开口：“吴山青——”
不似原唱那样稳重浑厚，少年的嗓音清澈如夏日的冰沙，带着微微的凉意，又似苏打水，有气泡的轻盈。
他站得笔挺，如同一棵被风轻抚的杨树，纤细而美丽。转音处双手下意识抬起又落下，仿佛每一个动作都与伴奏融为一体，细腻而节制。
唱功生涩，偶尔的停顿和不自觉的抖动，混着一丝未曾磨平的棱角。
【草草草，这周有投票链接吗！我要投票！】
【声音真好听】
【开口脆啊】
【好清凉的感觉】
【这算不算天选爱豆，长相声音都是老天爷偏爱】
【这唱功真的一般，弹幕在激动什么】
【看来弹幕区有高人】
【别光叭叭，出来唱两句让姐几个开开眼，看看什么叫唱功不一般】
【零基础，一个月能唱成这样不错了吧？】
【前几天的物料不是发了他之前唱儿歌的音频？进步已经很大了，也不能要求他一个月就成长到天王水平吧】
【就是，弹幕别搞什么抽象的阴暗人设，嫉妒别人坏的是自己的心眼】
【引战的直接举报就行了，他干什么，能不能都正常点】
【看不惯就屏蔽，管那么宽，我想怎么评价就怎么评价】
原本在线人数并不多，看到这里的时候，屏幕下方的人头标记旁的数字已经飙升到3000＋
弹幕也开始越来越多，因那一句唱功一般逐渐歪向奇怪的方向。
流动的弹幕如同潮水，逐渐蔓延起来。
忽地，耿嘉致突然扣上平板，脸色不太好看。
弘斯年听见动静抬头，问：“怎么不看了？”
耿嘉致撇了撇嘴，余光却打量这旁边的姜吾：“不想看了还不行？”
身边的少年身形自然，撩起薄毯起身，“那我回去洗漱了。”
人出了宿舍门，耿嘉致才重又翻起平板：“我靠这人傻逼吧？”
“怎么了？”弘斯年和师星阑同时开口。
“有人在弹幕造谣，不知道他看到没有啊我靠。”
男生重新调整视频进度条，将屏幕朝向弘斯年。
屏幕中赫然展示着几条红色弹幕，触目惊心：
【这不都是人设吗？你们到底在激动什么】
【姜吾在学校逃课早退几个月天天不是网吧就是棋牌室】
【到底是谁在营销他的学霸人设？】
【Magnitude这么能卖，不怕遭天谴吗】
【这样的人还能当偶像？你娱还有救吗？】
第42章 还有些人会永远抓着你的过去
姜吾回到宿舍， 把被小猫蹭脏的衣服小心清洗后用烘干机烘干。
夜已深了，洗衣房内空无一人。
等待的间隙，姜吾抓了本五线谱， 站在窗下。
手中铅笔勾了又勾， 音符错了位置被擦掉。心绪却随着烘干机微弱的声音难以平息。
耿嘉致的手速很快。
但是他还是看到了屏幕上的内容。
没看全乎，眼睛捉住了几个字眼。
逃课。早退。网吧。
不配
烘干机旋转着， 莫名烘起一股热气， 顶得姜吾心口不爽利。
捏着铅笔的手指腹微泛出冷白， 窗下少年牙关紧绷：
凭什么。
凭什么我不配？-
夜里骂了一宿， 耿嘉致隔天难得起了早。
晨训结束后，看到教师办公室门口站着的身影。
姜吾穿那一身，发尾还未完全干透。
耿嘉致狗着腰望了一望，凑过去扒拉了下他的胳膊：“鬼鬼祟祟的干嘛呢？瞧上里面的讲义了？”
一面说着， 一面透过窄窄的玻璃窗往里面望， 办公桌上一摞一摞的黑白A4纸，看得他后背一凛。心里暗叹了句变态。
姜吾从办公室前面空空的纸箱上收回。应该是奚老师早上来带着小猫去医院了。
思来想去一夜， 小猫是他带回来的， 他该负起责任。
耿嘉致看他一个人出神，后肘又推了推， “想什么呢？”
“告诉你一个秘密。”小狗闻言眼睛一亮。
“什么秘密？”
姜吾把昨晚发生的事情同他一讲， 看着这人嘴角听着听着上了天。
“你的意思是，你出去一趟，就有了一只猫？”
“嗯哼？”
“我靠， 好嫉妒你。”
“？”
耿嘉致难掩喜悦， 课完全没听， 和弘斯年还有师星阑商量了一上午该给孩子取什么名字。
还顺带给自己抬了位份荣升小猫的二爸，弘斯年和师星阑因来得晚屈居其后。
几个少年等到中午， 奚雨萌还是没将孩子抱回来。
等得抓心挠肝时，练习室来了个不常见的人物。
姜吾看着方勇那张脸，愣了几瞬，意识到是来带自己去医院的。
两下收了东西，跟在方勇后面上了保姆车。
这辆车他认得，苏秦帮他解围那晚乘的就是这辆黑色保姆车。
车上没有戴黑超的男人。
方勇上车时，姜吾已经自觉坐好。手长脚长的少年，端坐在位置上，安安分分地系好安全带。
莫名笑了下，方勇顺手带上车门，“今天仁川大雨，苏秦没回来。”
这些事情本来无需向他解释，但考虑到两人现在的关系，想想还是说清楚了。
昨晚在海滨公园远远看了眼，没能瞅清楚，现在人离得近了，才突然意识到少年身上的改变。
刚见面时他周身还萦绕着一种困顿的生涩，接拿名片都要隔开好些距离。
一开始方勇还有些担心，基地里全是血气方刚的少年，磕着碰着免不得起冲突。
姜吾倒是听话，一个多月里乖乖顺顺的，镜头里看着也舒服。
也有关系好的朋友了想到这儿，方勇不免欣慰地点了点头。
看着也壮了，也长高了。正当少年的时候，就该这么精神。
姜吾被他看得发毛，侧过脸问：“是不是我的事情给你们造成困扰了？”
方勇愣了下。
什么事？
思考了好一阵，才终于想起来那条微博。
“你怎么看到的？”明明早就删除掉了。现在微博上的相关讨论都已经被禁止，就连某豆小组也每天有人盯着删帖。
这么大费周章就是不希望给孩子造成困扰，没成想还是被看到了。
姜吾扯了扯嘴皮，“弹幕”
啊，难怪了。
方勇点点头，随口嚼了句，“看来以后基地得断网才行。”
姜吾：“？”
担心他多想，方勇拍了拍他肩膀，“别放在心上，你勇哥处这种事情很在行的，相信我们好吗？”
“但是有件事你也得清楚，我是说有可能，按照现在的风向，有很大的可能，你之后会收到来自网络的更多恶意。”
“或许你曾经认识的人，萍水相逢的人，甚至是从来不认识的人，会仅凭一句话，一个动作，甚至是一个微不足道的手势就开始审判你的道德和人格。这些审判或许是称赞或许是批判，作为前辈，我都希望你不要受影响。”
“可是粉丝的声音，不应该被听到吗？”
其实姜吾对于粉丝这个概念并不是特别了解，但被耿嘉致强调过的东西，他也隐晦地觉得是很重要的。
身边的成年男人脸色忽然复杂起来，似是叹了一口气：
“有些人，不能够被称之为粉丝。”
“？”姜吾不解，“什么意思？”
“还记得你第一次去苏秦家，遇到的那个女孩儿吗？”
时间不算久远，姜吾几乎是即刻想起来那张表情怪异的脸。还有少女身上穿着的，白色的校服。
他懵懂地点了点头，听到了方勇的后话：“那个女孩儿那天的包里藏了一把这么长的水果刀。”
少年看到男人比划的双手，瞬间瞪大了双眼。身后猛地掠起一层冷汗。
那么如果那天他没有拦住她，苏秦会怎么样？
“如果那天不是你眼疾手快制服她，那把刀可能就插到苏秦的胸口了。”
瞪大的双眼中浅色瞳仁惊愕震动着。
怎么会
“她不是粉丝吗？”
“有些东西很难用简单的文字来定义，有很多事情也不是一句话两句话就能解释的清楚。”方勇见他吓得不行，从旁边的冰箱里取了瓶水递过去。
少年手指微颤，险些握不住水瓶。
“不是所有关注你的人都能被称作粉丝。有些人祈愿你星光坦途，还有些人会永远抓着你的过去，恨不能将你完全撕碎。”
方勇说着，像是想到什么，脸色沉了下去。
姜吾却握着那瓶水，想起来昨晚看到的弹幕。
【这样的人还能当偶像？你娱还有救吗？】
“那他经常这样吗？”
如光似神，也会被有人想要撕碎吗？
保姆车绕过华侨医院最易被记者蹲守的大门，平稳驶入地下停车场。
四下光线收束，姜吾看不太清方勇的表情。
只听得良久之后，男人才开口。
“爱是自私的，嫉妒却是平等的。”
“就算对象是苏秦，也一样。”
沉默片刻，方勇又觉得可笑。
正是因为是苏秦，嫉妒才如暗夜狂蛇，同光恶毒缠斗。
第43章 他要什么呢？
姜吾从B病栋下来， 心口还顶着一口气。
他在A病栋一楼转了一圈，从缴费大厅导了几张单子出来，妥善地放进包里。
出来时， 碰上了杨万里。
女医生一眼认出人群里高大帅气的男生， 轻招了招手，将人往诊室里勾。
姜吾定了会儿， 还是跟着进了诊室。
之前的咨询都是在基地的小单间里， 陈设简单， 聊天的形式也简单， 姜吾并不觉得有什么特别。
走进诊室的瞬间，却能感受到明显的差异。
杨万里坐在清确的浅绿色里，笑起来时嘴角都带着目的。
诊室里装潢温馨，估计是想要让来诊的病人能够放松， 桌上窗边摆了好些盆栽。
不是基地里那种纯粹的绿色植物， 是开着花儿的，生动的植物。
姜吾在办公桌前空着的座位上坐下来， 对上杨万里试探的视线。
“妈妈还好吗？”
“嗯， 还是老样子。”时醒时昏，清醒的时候总见不到人， 大人遗憾， 小孩儿也遗憾。
见过几次主治医生，是个年轻的男人，听护士说是新宁脑外的专家， 一直建议姜吾机械取栓。
想到这儿， 陷入软椅中的少年叹了口气。
什么事情他都可以忍， 可以冷静。但关乎妈妈，他就一直犹豫。
杨万里看他不说话， 手指蜷了蜷，半握着拳。眉眼低落的样子，比那个在测试题上猛选中立的少年不知生动多少。
男孩子心性刚强，身上有同龄人少有的韧性。对姜吾来讲是好事也是坏事。
过早长大的孩子总是得不到糖吃。
但受人所托，杨万里佯装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你别紧张，找你过来是想你帮个忙。”
说着，她从抽屉里取出一套新的量表，掉了个个儿推向姜吾，“上次你填的量表里面无效选项太多了，我交不了差。好孩子帮个忙，重新选一次。”
其实量表本身并不能决定一个人的人格，尤其是这群孩子年龄还这么小，后面的人生还长，这时候也下不了定论。
那些选择题是用来筛选掉不合适的孩子，待时机成熟以后找个由劝退。这一点杨万里比谁都清楚。
基地里大部分男生都好糊弄，填表格也安安分分，唯独姜吾。
一抬头，正对上男生试探的眼神，杨万里勾起嘴角笑得温柔。
最后姜吾还是听话重新填了量表，离开时冲杨万里鞠了个躬。
从诊室退出来后，姜吾路过提款机，查了余额后提了几张纸钞。心里估摸着应该够数，小心塞进牛皮纸信封里，才收好卡和回执重新回到车上。
方勇还在忙工作，笔记本端在膝盖上，劈里啪啦敲打着键盘。
见他上来也没招呼，蓝牙耳机上的呼吸灯微闪，不知道是在和谁通电话。
“我知道数据不错，但现在急也没用不是。”
“是，专辑主打歌都可以提前准备，只要您想这专辑明天出都可以，可关键是集训才开始一个多月，哪有这种道？”
“您消消气，要不我写个备忘，等SPY回来了您跟他详谈？”
“怎么能是我故意挑事呢宋董，这个企划本来就是SPY和苏秦牵头，大小事的决策也是他们来做，我也就是个打工人，您别为难我。”
“欸，有事儿您随时联系。”
姜吾立耳听了个大概，目光扫过笔记本电脑，看到了屏幕上的报表。
【E2N出道专辑销量排行榜突破top3】
他视线上抬，看到了前两个：
第一首是弘铧梁的《余音》
第二首是AOS的那首《Moonlight》
一个是天王歌手，一个是偶像天团。
E2N第一张专辑，仅逊色于他们。
方勇收线后注意到那两道不善的视线，啪地一声合上了电脑-
回到基地的时候，教师办公室外围了一圈人。
为首的就是耿嘉致，姜吾一眼看出他们在干什么。谢过方勇之后直接挤进人群里。
玳瑁小猫头上带了个塑料环，身下包着纱布，身上比昨晚初见时干净许多。
现在有气无力地躺在一只猫箱里，箱门大敞，任凭围观游客“观赏”。
见姜吾过来，它一眼便看过来，眼神里是分明的怨怼。
“哎哟，小猫咪！给你二爸爸抱一抱。”
耿嘉致半蹲半跪在地，俯身凑近猫箱，差点将头也塞进去。
靠的太近了又被奚雨萌伸手推回来，“说了这几天不能抱。”
耿嘉致左耳进右耳出，从旁边的盒子里掏出根毛条来，一搭一搭地勾引小猫。
这么勾了一会儿，被小猫哈了口气。
在猫面前受了委屈，狗头缩回来，转向旁边蹲得像个小萝卜的弘斯年，“你们俩好像，你生气的时候也长这样！”
弘斯年无语看他一眼，没回话。
逗弄了好久，奚雨萌看教室门口排队的人越来越多，门框都开始被推得晃悠，忙将人往外推，“好了好了，先去吃晚饭，带点饼干和水，等等该出发了。”
不听话的赶走了。
听话的还等在门口，奚雨萌对上姜吾那张脸，本来还想说什么，实在没忍得下心。半挡在门口的胳膊收回，把人放了进来。
“老师，小猫看医生的钱。”姜吾从包里取出信封，递来的动作称得上恭敬。
奚雨萌扫看他一眼，收下信封放到了包里。
见她手下信封，男生紧张的肩膀明显放松下去，抬眼时难掩兴奋，“我需要注意些什么吗”
奚雨萌笑了，心想这燕国地图到底还是太小。男生一脸写着“收了钱小猫就是我的了再如何不能带走”。
“这孩子身体健康，原本就爱干净，之前的食物没有寄生虫，除了看着毛躁点什么都好。小土猫最是好养活了，非要说注意的话”
姜吾站在旁边，难得屏息，兴奋的眼神紧张起来。
“那就注意给她取个好名字吧。”
取名字这事最后被耿嘉致强行承包，吃饭的时候抱着新华字典翻了好久，怎么也没找到合适的。
小猫刚绝育，还不能近人，少年们也只能帮忙起名字解闷。
饭将吃完，耿嘉致抱着新华字典抬起头，一脸怨气，“为什么你总是运气那样好！我出门怎么捡不到小猫？”
弘斯年把最后一口葡萄汁饮尽，回头踢了他一脚：
“你不知道吗？狗不能养猫，八字不合。”-
周六下午没有活动，吃完饭大家精神有些松散。
姜吾把烘好干透的衣服还给助教老师，又捧着五线谱开始思考。
创作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至少对于现阶段的姜吾来讲是的。虽然谱子定好了调，结构也基本确定，但细节处还需要修正。
他这支曲子让好些人听过，得到的反馈大多都是，“挺好听的。”
“就是不知道想表达什么。”
姜吾攥着笔坐到耿嘉致身边。
“你能帮我看看我这首歌哪里有问题吗？”
小狗就着他的动作窜过来，脑袋靠在姜吾胸前，一会儿看看五线谱，一会儿抬头看看姜吾。
“你重新把谱子誊抄一遍。”
姜吾照做后，又被捉着去琴房：“弹出来。”
姜吾依旧照做。
一曲结束，对视的目光一束是茫然一束是疑惑。
耿嘉致：“你没感觉出来吗？”
姜吾：“没有。你可以说得更明确一点吗？我不懂。”
耿嘉致觉得他太楞了，但顶着这样一张脸又没法说什么重话，一口气自己咽下去。星目骨碌碌转了几圈，忽然想到了什么。
“编曲其实不难，但是这个月考核要连作词一起考。有时候只有音符你可能感觉不出来。”
他说着坐到了姜吾身边，十指一展快速弹了一段旋律。
姜吾听出来了，是《long for》。不是日常练习曲中的一支，只在之前的生日晚会听过一次，并不是收流行的曲子，但是流露的情绪莫名抓人心肝。
耿嘉致弹的这段旋律算得上急促，像是曲中人强烈的渴望着什么。
想到这，耿嘉致的脑袋小狗一样凑过来，眯着眼睛问他，“听出来了吗？”
姜吾：“一点点。”
“一点点也够了。你最大的问题不在技巧也不是不够努力，而是你不知道你想要什么。”
耿嘉致看着姜吾干净的练功服，边角处因为练习频率过高而产生磨损，毛边透出来一点，被姜吾坚持穿着。
虽然无伤大雅，耿嘉致还是莫名难过。
姜吾说过，他的目标并不是最后的出道位。
这首写得没什么味道的歌对于他来讲，是不是也像他身上这件磨出毛边的衣服一样无伤大雅？
想着，小狗忽然背过身去，猛按了把角落里的高音琴键。
姜吾：“？”
他细细品味着耿嘉致的建议，开始盘数自己想要什么。
夜色降临，基地内灯火通明。
临近出发的时刻，孩子们都兴奋，背着自己的小包，带上水和干粮，随时准备出发。
弘斯年他们收好东西过来琴房找人，师星阑将耿嘉致和姜吾的包递上。
呆坐在施坦威前的少年回头，对上几双逆光看过来的视线。
顶灯在几个少年头上落下漂亮的光圈，姜吾眨了眨眼，呆滞地多看了几眼。
他要什么呢？
第44章 恰如两个并肩作战的骑士，高举自己的长枪
青澜山的海拔并不算高， 但是位置绝佳，加上新宁是海滨城市，海拔稍微有一点就能有不一样的景观。
也因为海拔不高， 所以相对安全。
尽管如此， 奚雨萌还是让助教把手机提前发给孩子们。
“山上其实有民宿和露营地，但为了大家的安全， 紧跟大部队， 有什么问题随时电话联系。”她一边交代一边强调，
“因为是外出活动， 还是原来的要求，不要单独行动，也不要购买路边的食物或者民俗里的水。需要帮助的时候第一时间找附近的助教老师。”
姜吾把手机别在手臂外侧。
山里7月并不热，考虑到要熬到第二天凌晨， 还是要多穿一件防风， 因而在外面套上了白色速干外套。
耿嘉致他们三个有样学样，下车时也跟着把外套穿上。
上山有一条坡度平缓的阶道， 爬起来并不累。
少年们个子背着自己的“行李”跟着大部队向上。栈道两侧是茂密的海棠树， 栏杆和木板栈道上落上好些被风吹落的花瓣。
姜吾四人走在队伍最末，跟在奚雨萌和助教老师身后。
奚雨萌和助教们走出几步就要回头确认身后几个孩子还在。
几个人里姜吾最是稳重， 她们自然不用太担心。但到底是孩子， 又在户外，作为长辈总是操不完的心。
看她们频频回头，耿嘉致开始挑起话题， 揽着姜吾的肩让他唱歌。
昨夜他错过的， 都想听回来。
姜吾也不推辞， 一边上行一边轻轻哼唱。
一开始只是他一个人清唱，后面弘斯年开始和声， 师星阑听得嗓子发痒，负责起姜吾平时不擅长的声部。
流行风格的歌曲，竟让他们几个唱出来合唱团的味道。
奚雨萌和助教们对视一眼，听着少年们哼唱，也放下心专注爬山。
开了个头以后，前面的少年们也开始撒开欢地开嗓。
山林里海棠花未眠，脱离了摄像机的少年们身上的开关被打开，胆子也大了很多。
平时不擅长的歌也敢放声开唱，甚至有人在人群中点名开始点起歌来。
“阙邈来段Bbox呀，之前让你演总是不干，来炫个技。”阙邈跟着连胜，旁边李居南文文弱弱的，也跟着捅他的肩膀。
他这人向来不扫兴，真被撺掇着来了一段。
离了舞台，没有话筒和设备加持，只在这寂静空灵的夜色里，效果意外惊喜。
有男生凑过来摸他胸口，“你说你这胸腔怎么长得呢？怎么我就练不成？”
阙邈笑着，不冷不热地讥讽他，“菜就多练，找什么借口。”
少年被撩起一身热气，各自围城小团体开始各聊个的。
冷寂的夜因几首歌热络起来，上山路上一直热着。
队伍最后的四个人也没闲着，耿嘉致和弘斯年聊着小猫的事情，挑了几个名字，但还没有确定下来。
决策权被耿嘉致大方地让给姜吾。
被咪咪，福福，小花，猫猫念了一路，姜吾一个也没选。
他也想了一下午，自己决定下来。
“叫焦糖。”
耿嘉致捧着自己精心选出来的名字：“？”
但对比之下，焦糖这名字的确要比什么咪咪猫猫用心许多。少年很快说服自己，笑着附和，“她毛色也像焦糖，这名字好听。”
弘斯年看他没骨头的样子，颇看不起地瞪了一眼，心里还是更喜欢自己想的那个。
“真好，基地里冷冰冰的，倒是因为一只小猫，难得像个家了。”
耿嘉致不自觉地感叹一声，未发觉自己触发了什么样的开关。
年纪最小的弘斯年最快安静下来。
之前弘铧梁开世界巡回演唱会总把孩子带在身边，这是小孩子第一次这样长时间和父亲分开。
周末当然会把手机发还，但隔着信号电波听到的看到的，终究还是太远。
基地里本地人算少数，孩子们来自大江南北，离家数月筑梦，被一句不经意地感叹，挑起难覆灭的思乡情。
好容易热络起来的气氛眼看要冷下去，人群深处却传来一句清凉干净的哼唱：
“To dream the impossible dream”[1]
“去追寻难以实现的梦想”
“To fight the unbeatable foe”
“去反抗不可战胜的敌人”
有人循声去看，在路灯尽头看着队伍尽头的男生手里拨了一根树枝，执剑一般立在身前，声线温和似海滨未涨潮时的滩。
师星阑同他中间还隔着弘斯年，只觉喉间喑哑，心头涌起无尽的情绪。
好像岁月又回到前些年在伦敦西区，又回到他向团长辞行那夜，他信口告诉自己的前辈。
他要去追一个梦。
师星阑低头在路边拾一根和姜吾手中同样的木枝，开始同他一起演唱：
“No matter how hopeless”
“无惧绝望”
“No matter how far”
“不论多远”
“To fight for the right”
“永远朝向前方”
“without questions or pause”
“永不质疑，永无停歇”
少年们的步伐慢下来，听着身后交织的两人高歌。两道声线各有特色，清唱混杂着栈道旁的蝉鸣。
歌词何其清晰，道上的每个人都听得清楚明晰。
好似意识到自己在走一条什么样的路，却又迷失在暗夜的情绪中。
姜吾手中的木枝有时是剑，有时是杖。
此刻，仿若自己就是塞万提斯。
堂吉诃德是师星阑出演过的剧目中最为小众的，骑士和公主的故事虽经典卖座，但到底是讲烂的故事。
相对于这样的剧目，观众更喜欢刺激的，特别的，情绪高涨的。
但姜吾跟着师星阑看了好些舞台剧，最爱的还是这一幕。
他偶尔想象自己就是堂吉诃德本人。
只是在少年的故事中，那位等待他去拯救的公主拥有一张模糊的脸。
如梦似幻的想象中，那张脸时而是母亲，时而是苏秦，有时也会变成耿嘉致他们，但最终还是模糊。
他像极了被困在囚室中的塞万提斯，像陷入一场随时都将醒来的梦境当中。
但他又不想这一切只是一场短暂的悲伤的角色扮演。
《The impossible dream》一曲结束，姜吾仍不停歇。
“Hear me now， O thou bleak and unbearable world”
“Thou art base and debaued as can be”
两个少年沿途从《I，Don Quixodte》唱到《A little gossip》。
恰如两个并肩作战的骑士，高举自己的长枪，披荆斩棘一路杀到了青澜山顶。
仿若一路入无人之境，只沉迷在剧目当中。
没有听过音乐剧的少年们互相接耳，掏出手机悄悄搜索剧目的名字。
了解师星阑之前“本职”的人赞叹姜吾沉稳温柔的表现力，不了解音乐剧的少年们则惊叹于他们从未一起排练，竟然能合作如此顺滑-
抵达山顶后，奚雨萌开始给孩子们发毯子和野餐垫。
附近的民宿看到这么多孩子上山，带着泡沫箱塞了不少冰淇淋上来兜售。
虽然助教劝阻不要购买来路不明的东西，仍有几个男生凑上前去问价。
耿嘉致抓着人坐下来，神秘兮兮地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纸牌。
“玩牌吗？”
他一边笑一边把纸牌倒出来
新牌表面光滑，他甚至有些捉不住。
弘斯年没太大乐趣，师星阑唱了一路明显疲惫。耿嘉致无奈，一面洗牌一面求助看向姜吾。
“现在才2点，距离日出还早得很，总要做点什么。你们唱了一路，不会还想在这儿跳一宿舞吧？”
师星阑听完白他一眼，“你傻吗？”
“带纸牌还不如大富翁呢”弘斯年瞥一眼旁边的学员，有些羡慕跳棋棋盘上的玻璃弹珠。
一张脸被耿嘉致私心掰回来。
姜吾看着被洗得分不清东南西北的纸牌，轻轻说了句，“你们玩过21点吗？”
“什么是21点？”
姜吾从耿嘉致手中接过纸牌，简单洗过之后抽出鬼牌，后给每个人发了两张，花色朝上。
师星阑是红桃6，方片7。
耿嘉致是黑桃9，黑桃K。
弘斯年是方片J，草花10。
轮到姜吾自己时，一张花色朝上，草花A，另一张花色朝下。耿嘉致想要过来翻，被拍了回去。
接着，他让弘斯年把带来的小熊饼干拆开。
“游戏很简单，根据自己的牌面决定要不要继续翻牌。规则是牌面数字相加要尽可能大，但是不得超过21点。”
他一边介绍规则，一边指向弘斯年面前的两张牌，“不区分花色，J，Q，K，10都代表数字10，Ace可以随意指代数字1或者数字11，其他数字均按照牌面数字计算。”
“以这两张牌为例，现在两张牌的和为20，”姜吾从牌堆顶部摸出一张牌，放到弘斯年面前翻开，“加上这张Ace总和为21，那么这一局小年就赢了，可以获得场上所有的筹码。”
筹码就是弘斯年带来的小熊饼干。
“我作为庄家，* 除了要满足之前的要求之外，还要总和不低于17，此时如果我是Ace”说着，他翻开自己面前没有公开的那张牌，笑了笑，“这张牌只能算作11，现在总和为21。”
他的动作流畅自然，掌心却像长了眼睛似的，摸到牌的瞬间就能知道牌面数字。
耿嘉致不可置信地看看他，又看看野餐垫中间的纸牌，“我是说大概，大概你应该不会出老千吧？”
姜吾笑着撸起袖子，把整个手臂展示在他面前。“当然不会。”
“只是算牌没意思，来一点小赌注吧。”
说着，他将小熊饼干分发给大家，“每个人20个筹码，输掉的人明天在舞台上跳魔鬼合集。”
魔鬼合集是他们前一个月给AOS舞蹈串烧起的别名。基地的平板电脑中有一个超长版练习室视频，是将AOS所有专辑的主打歌剪辑到一起，一路跳到最后，视频接近一个小时。
之前有个学员尝试过跟跳，差点累死。连胜和游瓒也被薅着跟跳，体力勉强能撑到倒数几首，也是累得说不出话。
师星阑无言看了姜吾一眼，忽然觉得这人完全不似表面看起来这样人畜无害。
良久只憋出一句，“你是人吗？”
姜吾耸耸肩，“那你要不要玩。”
“要。”
这一刻，好胜心战胜了智。
第45章 “你没谈过恋爱吧。”
耿嘉致艰难地看着自己面前的三张牌， 左右又算了算弘斯年和师星阑的和。
他现在已经18点，将爆不爆的时候。
姜吾手指轻轻盖在牌堆最上方，手腕的骨骼在手电照耀下落下明确的光影。
“要吗？”姜吾问。
耿嘉致额角渗出细密的汗水， 忍不住舔了舔嘴唇。
小动作落在姜吾眼底， 扶着牌的少年面色暗了暗。
耿嘉致犹豫片刻，点点头要下了那张牌。
排面翻出的瞬间， 弘斯年啪啪拍了两下巴掌。他从耿嘉致面前拿走最后几粒小熊饼干， 妥善分给师星阑还有姜吾：“就说了玩两把就不玩了， 你偏要上头。”
耿嘉致看着那张草花4， 脸都快裂开了，看姜吾的眼神也有点不对劲来。
男生借着体型优势，一把扯过姜吾光洁的手腕，左右翻看两下， 狐疑地问：“你是不是动什么手脚了？”
姜吾没他， 胳膊晃了晃，让他一边呆着去。虽然坐庄的败了一个， 但是对局还在继续。
弘斯年面前点球和为14， 也正犹豫，权衡之下， 没要下那张牌。
师星阑不考虑太多， 他面前排面和已经到了二十，他从面前取出两颗饼干，放进三人面前的“筹码盒”里：“加番。”
姜吾看着眉尾轻挑， 没说什么。
轮到自己了， 他掀开盖住的那张牌：给黑桃Ace。
计数11。
而放在明面上的那张， 是草花7。总和18，和弘斯年一样。
耿嘉致看的牙痒痒， 恨不能马上揭开那张谁也不想要的牌，看看到底谁会赢。
姜吾没有卖太多关子，只是看了眼场上的情况，就要下了那张牌。
红心3。
……和他场上的牌相加，总和正好21。
游戏结束了。
耿嘉致仍然不服，把牌堆里的牌一张一张捡起来数：“这种随机的游戏你怎么能做到每一局都赢？”
这当然不是随机的。姜吾很想回答他的问题，只一瞬间，不知想到什么，本来已经张开了嘴，后又闭上了。
耿嘉致急得快发狂，单手掣住姜吾的胳膊，“你快教教我！”
“这些都是概率游戏，输赢都是可以被计算出结果的。”
“什么意思？你出老千？”耿嘉致开始口不择言。
弘斯年听着踢了下他的脚踝。
姜吾任他翻弄自己的手，练功服被攞到肩膀也没发现什么猫腻。
等耿嘉致消停下来露出失望的表情，他才缓缓开口：
“所有人都能意识到的道，唯独就有人觉得自己被上天眷顾，能一直赢到最后。”
另外三个闻言互相看了眼，默契地没继续追问。
姜吾很少提起自己的家人，昨晚师星阑用话激他，也只提到了妈妈。父亲这个词好像是被魔咒封印，在这时候忽然又从潘多拉的魔盒里偷偷跳出来，周身散发这黑紫色的氤氲雾气。
他们大概猜到了为什么姜吾需要钱。
这局结束后，大家都散了兴致。
时间快到5点，旁边的学员们精力经过上午的课程和夜里爬山被耗个精光，现在也变得困顿，张着嘴互相靠着打哈欠。
动作像病毒一样传开，此起彼伏。
夜风里吹来一个很淡的音符。
姜吾回过头去看，栈道角落里，连胜被李居南围着，握着口琴在吹奏。
这首曲子大家都很熟悉。
是弘铧梁的《吴山青》，一周前，折磨了他们一整个下午。
那天的紧张和不安却没有随这首曲子造访，海面上升起的暖色光芒，伴着浪涛，将困顿殆尽。
姜吾静静地坐着，忽然产生了个念头。
他的肩膀被耿嘉致揽着，鼻尖透着一丝酸热。
他也变得贪婪了。
姜吾这么想。
下一刻，红日飘扬，浮光跃金。
海滨的沙，浪，海棠，都变成了热烈温柔的颜色。
姜吾的那一点贪婪，被轻轻柔柔地包容进这轮红日之中。
他改变主意了-
E2N出道并没有在基地大肆宣扬，但所有人都隐隐在意这件事情。
周二的时候，编舞课终于有了变化。
这周他们原本计划是学习Heels，但在热身结束之后，CY带着U盘进来。
“今天扒E2N的这支《lead me to you》。”
她并没有废话，着重讲了一些关键的点之后，又坐回那张椅子上，让孩子们自己学习。
有摸底考的前车之鉴，学员们扒起舞来快了很多，走得弯路也少。
一个小时编舞课结束，姜吾已经完全能够熟练掌握这支舞。
CY离开前，挑了姜吾和弘斯年来合跳这支舞。
E2N的编舞很有特色，目标群体很明确，所以动作设计会更加色气，撩拨和引诱的动作相当多。
两个人的编舞在耳垂，锁骨，后腰，大腿这些敏感位置的触碰很多。
加上歌词也大胆，完整一遍跳下来，弘斯年因这些触碰有些不好意思地红了脸。
反观姜吾却像个正直的武装完备的骑士。每一个动作都一丝不苟，每一个眼神都坚定不移。
CY看完后，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
“这个月月末评价临时增加附加题，就这支舞，你们练习之后自己找搭档合作。
可以不参加，最后加分以个人表现评分。总分15分，直接在其他加权科目的总分里。”
临走前似又不放心，补了一句：“弘斯年情绪不够收敛，姜吾情绪太过收敛，自己想想吧，这支舞该怎么跳。”
一句话让两个人陷入迷茫。
这支舞不是非跳不可，但两个人心里都隐隐觉得，这是道坎，现在跨不过去，之后会一直横在自己面前。
接下来的两周，大家都在用课余时间研究这支舞该怎么跳。
纵弘斯年是第一名，因CY那句情绪不收敛的评价，大家也不敢轻易去求教。
姜吾并不在意这个，还是和弘斯年一起，两人互相讨论研究，模仿对方的风格和舞步。
中间难免有磨合不清的时候。
弘斯年体格纤细柔软，年纪也小，性格虽然面对哥哥们偶有强硬，但大多数时候还是温和的。因而舞步和动作会更放得开，更加舒展柔和。
姜吾则不同，他体格刚硬，性格也直，大多数时候是不喜欢惹事所以主动避开。内里还是强硬的性子，不想做的事情，绑着他恶心死他也不会做。
所以姜吾的舞步更直硬，更坚毅，更有少年意气。
“这个动作不能这么僵，你自己看看镜子里，一点也不好看。”
弘斯年掐了把姜吾的咯吱窝，负气地讨伐他情绪不足。
姜吾重复了太多次，已记不清这是第几遍，只是不停地伏地，撑腰，起身。
膝盖承受了压力，隐隐已经开始颤抖。
他没反驳弘斯年的话，只是又把动作重复了一遍。模仿着弘斯年的样子，尽可能将动作软化。
“不是这样，不是这样。”弘斯年越看越急，气得一头汗，苦于没办法把技巧全部交给他。
连胜捧着谱子路过练习室的时候，正好看到这一高一矮两个男生吵架。
他和姜吾交往不深，平时碰上也都没有打招呼的习惯。只记得李居南常同他讲，M1教室有个男生，进步飞快，性格爽直，最重要的是长相出众。
美得不可方物。李居南当时崇拜的眼神，他记得尤其清楚。
只从教室门口看过去，镜中少年身姿挺拔，微长的发束在脑后，露出干净漂亮的五官曲线。
不笑时有些冷，眉眼在筋疲力尽的时候也有种奇怪的深情。
他身上流了好些汗水，练功服的领口贴着肩膀，却完全不见狼狈，反因泛红的耳根，露出些许纯情色气。
一旁的小矮丁还在扯着他的衣袖，焦急地指出他动作不爽之处。
两人站在一处，像两支夜里待绽的蕊。
连胜从来不干涉别人的事情，他也知道两人并不是真的要吵架。
他自可以装作没看到这一幕，直接离开。
但鬼使神差的，脚尖一转，再回过神，人已经站到了练习室中。
“你们在干什么？”
镜子里突然出现个外人，姜吾和弘斯年一起回头，对上连胜那张冷冰冰有点吓人的脸。
弘斯年没说话。姜吾停顿半秒，问：“你想用这个练习室吗？”
连胜摇摇头，指着纠缠着像是要打起来一样的两个人：“你们要合作那首歌？”
姜吾和弘斯年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他们对加分不感兴趣，现在捉住个强劲的连胜，忙拉过来讲了CY的评价和自己的想法。
连胜听完，轻轻点了点头。
“所以你觉得是因为你的动作不够柔软。”
“所以你觉得是因为你的动作过于柔软。”
“现在，你们在互相学习？”
连胜看向两人的表情淡了一些，恍然大悟地轻轻笑了。
虽然他什么也没说，但姜吾和弘斯年都觉得，他骂得挺脏的。
“CY老师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是情绪的问题。你的太浓，你的太淡。因为你的目标明确，你呢”连胜看向姜吾时轻轻叹了口气，但听不出遗憾，有点像朋友间无恶意的嘲笑，
“你没谈过恋爱吧。”
第46章 “所以，这首歌是写给我们的？”
没谈过恋爱就不能做偶像吗？
这是什么道？
弘斯年最先反应过啦， 张张嘴就要反驳。却被姜吾拉住了。
“你的意思是，我的问题并不是出在动作上。”
连胜眉毛难得扬起来，勾了勾唇角， “你跟他们说的一样， 你不笨。”
姜吾点点头，当他这句是恭维， 没有太放在心上。
弘斯年虽然听不出来言外之意， 但还是知道连胜是在帮忙。他撅着嘴， 警惕看着连胜：“你帮我们， 有什么目的。”
说着下意识站到姜吾面前，“你别欺负他。”
连胜看看弘斯年，又看看姜吾，眼底闪过一丝艳羡。
这样的关系， 他也曾经拥有过， 他也曾被朋友坚定保护着。
之后朋友变成了一把刀，挡在了他的逐梦之路上。
姜吾算得上基地里的风云人物， 风言风语那么多他自像一块磐石风雨不侵只自己努力， 从后面一步步飞快爬上来。
这种人往往是最遭人嫉恨的，他也的确在社交网站上看到不少关于姜吾的负面讨论。
这种事情换个人早就陷入自我怀疑中， 可偏偏姜吾还是一如往常。好像什么刀剑风霜都伤害不了他一样。
不仅如此， 偏偏他身边有这么几个谁也惹不起的好朋友。不知是给他们提供了福荫，还是天然就被福荫着。
连胜眉睫低垂，冷笑一声， “我只是不希望傻子留在出道位里。”
“不过我听说你的目的并不是为了出道？”
男生浓黑的眼睛盯向姜吾， 像一杆枪， 顶住姜吾起伏的胸口。
浅灰色的眸在练习室的灯光下微微闪动了下，不等弘斯年震惊的表情看向自己。
他说：“现在我改主意了。”-
弘斯年回宿舍的时候笑得很开心。
嘴角的幅度实在让人无法在意， 师星阑歌写不下去，无奈抬头，正看到小孩抱着抱枕笑得像个傻子。
“什么事情这么高兴？”明明晚餐的时候还急得随时要跟人干仗了。
少年抱着抱枕，郑重其事地宣告了这个好消息。
师星阑却没太惊讶，只是稍陷入回忆，然后轻轻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怎么回事，他想出道你不开心？”
“开心啊，但是没有到这么惊讶的程度吧。”师星阑鄙夷地看一眼弘斯年，心道小孩子就是小孩子。
“比起开心，你还是关心下他的业务能力吧。周末就是月末评价，你们的瓶颈这么快就能突破吗？”
“后面还有八个月，你以为想出道就可以出道吗？”
几句话把弘斯年嘴角的笑意给浇灭下去。
少年被惹得恼火，反手往师星阑脑袋上扔。
“你要是不会说话就闭嘴。”
师星阑实话实说，只撇了撇嘴，没再继续拌下去。
只是他没想到，姜吾的瓶颈居然真的像开天眼似的，突破了。
周四早上，姜吾晨训结束以后把三个人一起叫到琴房，神秘兮兮地塞给他们三张谱子。
自己则挺坐在琴凳上，轻轻慢慢地弹唱起来：
“那时节，我们并肩走过一段长堤——”
清晨的微尘在空气中静静地漂浮，姜吾静坐在钢琴前，指尖自然触过琴键。琴音搭着他好听的声线，轻轻在琴房内回荡。
像微风拂过林间的叶，那叶又渡过词中弹到的那片堤。
“风中细柳低垂，水波轻漾”
“你提起遥远的梦，如晨曦未染的云影”
“在天际微晃，又悄然隐去”
“日子像长流的溪水”
“我们涉水而行，不惊水中的倒影”
他的身体微微随着旋律摆动，琴音轻快悠扬，像诉说夏日的宁静，又憧憬远方的自由。
师星阑看着这张全新的琴谱，感觉后脊窜过一记电流。
“你是得了什么高人指点吗？”
他不可思议地看向姜吾，这才几天，怎么会有人进步如此迅速。
按照他的认知，姜吾的确会比想象中进步得快一些。
这人一看就是个愣头青，你说练习还行，谈到什么情情爱爱，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愣头青。
这首歌当然没有直接突破情爱，而是另辟蹊径。作词的这位明显清楚自己的弱势，所以避而不谈更加生涩的爱情，而是转而去写另一种更易被忽视的感情。
他太聪明了。聪明得叫人嫉妒。
正在师星阑为此震惊不已的时候，耿嘉致坐到了姜吾身边。
他脸上扬着张扬的笑，亲昵地蹭了蹭姜吾的肩膀，“所以，这首歌是写给我们的？”
一句话像炸弹一样在后面两个男生的心里炸开。
这首歌，是写给他们的？
姜吾认真地点了点头，“因为我想和你们一起走下去。一起成为那束让人无限向往的光。”
师星阑眯了眯眼，觉得自己太矫情，又觉得姜吾手段太残忍。
太犯规了。
几个少年挤在一起抱了会儿，趁着编曲课的时候，将创作收尾。
晚间的时候，四张谱子一起交给了奚雨萌。
奚雨萌让助教做好登记，叫住准备一起去写作业的少年们。
“焦糖的伤口拆了线，最近已经可以正常跑跳进食了，现在养在十七楼，你们要去看看吗？”
十七楼。
是AOS的练习室吧。
姜吾抬头看向奚雨萌，不知为何，总觉得看猫并不是真正的目的。
苏秦从韩国回来之后一直很忙，这几周去医院也都是方勇代劳。
方勇并不主动说苏秦的事情，但姜吾心里隐隐还是担忧。
或者说，怨怼。
姜吾坐在宿舍桌前，看着桌上花瓶里早就干掉的矢车菊，想起和康曲一起在海滨公园广场唱歌的那一晚。
如果这束花是苏秦送的多好。
康曲洗漱完回来，看他呆坐着，不禁好奇，“怎么了？看着好像不高兴。”
姜吾眨眨眼，随便找了个由，
“要去接焦糖回来。两个星期没见她，怕她不认我了。”
康曲没看出异常，从自己的书包里找出来几根猫条。他也喜欢焦糖，但是在拼爸爸的过程中没能排上号，只能当个野爸爸，趁着外出活动的时候偷偷给孩子攒零花钱。
一袋子猫条塞进姜吾怀里，康曲安慰他，“你逗逗她，她很喜欢你的，你同她亲密一点，她会跟你回来的。”
“”
姜吾他们四个跟着奚雨萌一起上楼。电梯到8层停下，奚雨萌要去交材料，让他们自己上去看小猫。
没了大人带着，四个少年多少显得局促。
好在17层就只有一间开放的练习室，两侧的门洞开。
练习室里没有人，小猫的猫窝躺在靠门的墙边。
几个人在门口站了站，没有看到焦糖的身影。第一眼有些急，但姜吾想着奚雨萌能这么放他们上来，小猫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17层的练习室和之前办生日趴的那间对比起来更大一些，东西两面落地镜面，剩下的两侧墙上挂着AOS的宣传海报。
看时间是去年年底发的那张专辑《Brand new days》
主打歌和专辑名一致，是一首很轻快欢乐的歌曲。虽然在冬季发行，但是海报上的五个人都是清凉的秋季装扮。
背景是海与岛，风格明亮治愈。
姜吾四下打量着，准备等人过来把猫送还。
师星阑却点开了一旁的播放控制台，在列表里果然找到了那只曲子。
他抬眼看耿嘉致：“这些天你也休息够了吧，该接受惩罚了。”
“什么惩罚？”
三人一起愣了下，姜吾最先反应过来。
21点游戏的惩罚。到游戏结束姜吾赢得最多，耿嘉致输得最惨。
原本是要他在基地当着所有学员的面跳舞，因为附加题的事情大家都很忙没有找到合适的时间。
拖了一周多，都快忘记了。没想到师星阑一直记得。
“便宜你了，在AOS的练习室跳舞。”
耿嘉致：“我还要谢谢你是吗？”
师星阑不同他废话，直接按下了播放键。
不知是肌肉记忆还是条件反射，音乐播放的一瞬间，耿嘉致的身体就开始像膝跳刺激一样律动起来。
熟悉的音乐通过练习室四角的音响在整个练习室回响起来，伴着少年明确干净的舞蹈动作，在镜中播放起MV来。
耿嘉致并不排斥跳舞，他体格也强，几首歌结束也没流汗。
弘斯年看他跳得心痒，挪到了右后的位置，接着某个音符开始跟着一起跳。
师星阑无奈的看一眼姜吾，两人也加入行列中。
其实在前辈的练习室里跳舞多少有些冒犯，但四个少年今晚情绪莫名激荡，都想着即便受到惩罚也要跳下去。
怀着这样的决心，这么一首接一首地跳了下去。
本来是作为惩罚项目的舞蹈串烧，此刻他们却越来越兴奋。
窗外有一轮明亮的月，像一只高悬的眼。
这里没有镜头，但他们卖力跳舞，一如往常。
AOS出道中期的专辑节奏都快，因而四个人的舞蹈动作也跟着快起来。
镜中四人身位错开，没有一起练习过的舞蹈在镜中出奇地整齐。
手腕抬起的高度，足尖踢出的距离，转身的弧度，包括呼吸的频率，都默契而统一。
跳完象征串烧过半的那首Except U后，姜吾注意到不知何时起，后侧的门被打开了。
那里站着几个挺拔的身影。
苏秦抱着焦糖，站在最前面，道：“别停，继续。”
说完，把小猫放进太空箱内，朝身后四人使了个颜色，开始脱身上的外套。
第47章 Magnitude是在造星，是在造神。
四个少年闻言愣住。
苏秦后面跟着几个青年一起进门时， 姜吾有点无措。音乐还在继续，少年们的手已经抬起，下一刻还是站成一排， 朝前辈们鞠了一躬：
“前辈们晚上好。”
路西法认出姜吾， 走到他面前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
“就是这个，上次给你们说的那个小天才。”
语毕被苏秦眼神刀了下， 被他轻巧躲过， 偷偷朝姜吾作了个鬼脸。
姜吾没见过陈陆楚辛肇佑禾他们， 又朝他们鞠了几躬。青年们看少年局促的样子， 笑逐颜开：“不用太拘谨，你们今天来得巧，难得我们今天手痒，就当一起玩， 正好跳完了回去好好睡一觉。”
青年们说完， 跟着苏秦一样脱下兜帽外套，只着件简单的内搭， 站在四个少年身后。
少年们自诩这些曲子已经练过无数遍， 在原唱面前仍有些班门弄斧的意思。
但是能够和AOS本尊一起跳舞的机会得来不易。他们都很珍惜。
这是与神共舞了吧？
就算留不到最后也不遗憾了。
青年少年九人，在练习室里合跳传唱大江南北的热门曲目。
奚雨萌站在练习室外， 安静地给方勇发消息。
这是她第一次作为生活总教管练习生， 以前的管形式不似这般。练习生们有自己的时间安排，她只需在提出问题时提供帮助就可以。
X星选计划不一样。
不管是生活带教，还是私人交往， 奚雨萌都想要尽可能地帮帮这群孩子们。
姜吾和弘斯年因为月末评价的瓶颈问题困扰了好多天。
如果E2N能够亲自讲讲创作的过程自然是好， 但她有更好的解决办法。
夜已深了， 走廊里只开了应急灯，她的影子弱弱地落在地面， 心里希望今晚的经历真能帮到这群孩子才好。
就当是她偏私了吧-
半小时后，九个人的动作在最后一个音符停滞的瞬间定格。
姜吾额角的碎发落下来，被汗水淋湿。他急控呼吸，看着镜面难得的一幕。
曾在万千灯束下如神日一样的前辈，现在就站在自己的身后。
肇佑禾最先输了口气：“呼～疯了吧大晚上的跳这种串烧，现在年轻人都这么能整事吗？”
“你也得服老，这群小子一天到晚使不完的牛劲，天天憋在那地下停车场，除了跳舞还能干什么。”
楚辛一句话出口，让肇佑禾开始同情这群孩子。
他走到墙边的冰箱，给孩子们拿了几瓶冰水。一边灌水一边假意瞪了眼苏秦，“苏秦也是跟SPY学会了，什么都搞魔鬼训练，你倒是选个能透光的地方。”
话还没说完，被路西法挤着眼睛制止。
姜吾在微妙的氛围里嗅出点什么，回头去看苏秦。
苏秦的脸色冷了下，很快又恢复正常。
上次见他还是月末评价的时候，不回想好，稍回忆下，竟然已经一个月没见过苏秦了。
他看起来比上次匆匆离开时正常了许多。
和AOS的其他成员站在一起，比平时见到时要更放松些。
还有他的手
姜吾猫了眼，没看出什么异常。
应该是已经好了。
“对了，你们月末评价的歌准备得怎么样？”路西法打破沉默，起身去掀开旁边立式钢琴的琴布。
“给哥哥们听听？”
陈陆笑他：“你一边去吧，人自己的歌，干嘛给你听。”后又转向姜吾他们，上下左右打量了一遍，也好奇道，“他们能写出什么歌啊？”
“啧，你也没放过他们。”肇佑禾瞪他一眼，旁若无人靠着镜面坐下来，俊朗的眉扬开，眼底不掩对这四个少年的欣赏，“你们会有出息的。”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灌了口冷水，又重复了一遍，“你们会火的。”
耿嘉致心知机会难得，没讲礼，越过青年坐到钢琴前：“辛苦前辈帮我听一听。”
琴音明快积极，少年清唱的歌声也明亮清楚。
“走在那条寂寞的路上”
“迷失的心，背负着沉重的惆怅”
“阳光忽然穿透云层”
“世界在我眼前，焕然一新”
路西法站在他身边，安安静静地看他演唱结束。末了问他，“这首歌叫什么名字？”
“《BRIGHT DAYS》”
“我记得你，你对编曲很有想法。我有个问题，可能有点冒昧，如果你觉得不舒服可以不用回答。”路西法还在咀嚼曲中的几个妙音。
隐隐觉得有些可惜。
“你为什么想以偶像的方式出道？”
耿嘉致愣了下。
其实他不是。但这句话他说不出口。少年回过头去看后面的朋友，眉心微蹙。
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但是路西法已经收到了回复。
青年轻轻拍拍他的肩膀，什么也没说。
后面姜吾他们也跟着弹唱了自己的歌，路西法作为编曲导师一一指点过。
他回想起那节课上姜吾看似混乱的音符，又听过他的歌，嘴角不由自主地勾起来。
“你进步很大。”行业内少见这样聪明的孩子，能够扬长避短但也并不刻意掩饰自己的不足。
知道自己擅长什么，是一件很难的事情。学会不钻牛角尖，也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好好练，会有好结果的。”
肇佑禾在一旁听了许久，突然问了句，“对了，UNLIMITED最后会有几个人出道？”
少年们闻言瞳孔紧了紧，不知自己该不该退出聊天。
但苏秦却并没有在他们面前遮掩，轻声道，“5个。”
“LIMIT”他的声音很轻，鸭舌帽下的阴影盖住青年的眉眼，让人看不清表情。“原本的团名是确定为LIMIT。不过我觉得不好，就跟SPY说了，改成UNLIMITED。”
“無限。”
这是前辈对后辈的期许，也是圈内粉丝对这颗冉冉新星的期许。
姜吾喉咙有些痒，下意识喝了两口冷水。
弘斯年轻轻捏了捏他的胳膊，让他宽心。
但是他们都很清楚，在这么多人里留到最后5个，并不容易。
苏秦捕捉到少年之间的情绪，问道，“我一直在等你们开口。”
他静静地看着姜吾和弘斯年。
“啊？”
苏秦，“你们附加题的问题解决了？”
他语气不快，居高临下看弘斯年的表情让人犯怵。
姜吾则诚实地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连胜给我们提了个小建议，但是我不知道该怎么执行。”
他把连胜说的那些话原封不动转达给苏秦。
几个前辈少见面对苏秦能这么冷静的孩子，背着朝姜吾竖了个大拇指。
不愧是苏秦亲自选的人。
“连胜说的大方向是正确的，所以你在犹豫什么？”苏秦语气轻和下来，摘下了帽子，“准备在基地里找个同学谈恋爱？”
“噗——”楚辛闻言喷出一口水，下意识看向身边的肇佑禾。
苏秦冷看他一眼，没有指责他在后辈面前失态。
姜吾被一句话雷得外焦里嫩。
他不明白这个问题的逻辑是什么。
什么叫做在基地里找个同学谈恋爱？他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无意识地摇头。
知道内情的路西法站过来，笑了句，“别紧张。他是怕你们学坏。毕竟现在的大环境确实对你们这个年龄的孩子来说，不太健康。”
姜吾没听懂，路西法也没继续说，他搭了下苏秦的肩膀，“不过这个问题，你有很好的解决方案啊。给孩子们指点一下。”
路西法看着苏秦笑得不怀好意，“教教他们，怎么做到不谈恋爱，也能邂逅灵感的缪斯。”-
少年们抱着太空箱回到基地的时候，已经熄灯了。
姜吾的房间人多，他担心焦糖不适应，决定暂时把她寄托在师星阑他们房间。
两个男生都爱干净，他们的房间是整个基地最整洁的。
姜吾把猫安顿好，放好了小猫的饭碗和厕所，回头正看到耿嘉致莫名其妙在笑。
“我刚刚就想问你，到底在笑什么？”弘斯年挥拳揍了他一下。
想起苏秦说的那个方法，的确是有些另辟蹊径，但的确是一个很好实施的办法。他们这个年纪，真要去谈个恋爱何其容易。
就是耿嘉致，在练习室里就憋得不行，现在还在呵呵傻笑。
“不是，刚刚路西法那句话里那么多信息点，你们一个都没听懂啊？”耿嘉致一想起五个人里奇怪的氛围就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
“这可是惊天大瓜！”
弘斯年皱眉，“你要是有病就吃两片药，我看你精神不太正常，明天下午你最好跟杨医生好好聊聊病情。”
耿嘉致被他骂惯了，已经免疫了这类攻击。他招招手把蹲在门边的姜吾喊过来，低声说了那个大家都没有注意到的信息点。
三个少年抬头时表情默契得一致。师星阑听完回想了下，皱眉道，“我建议你别瞎说，小心变成被告。”
“”耿嘉致嘴角抽了下，“我是那种喜欢到处造谣的人吗？”
三个人互相看了眼，点了点头，“你是。”
“”
他们都很清楚世界上没有秘密，这件事情耿嘉致能够品出来，自然也会有其他人品出来。
但因为当事人是自己的前辈，他们还是默契地决定将那几句话嚼一嚼烂在自己肚子里-
周天的月末评价依旧紧张。
街头演出投票的分数在周六上午就公布了。
姜吾和康曲的总分排名第三，分数是13分。
康曲拿到这个分数很惊喜，远超自己的预料。
开心过后，他们都很清楚，接下来就是学员个人之间的较量。
夜里成绩发表，沈容又带着一张新的“死亡名单”出现。
这一次月末评价要淘汰50人。
姜吾最终的得分是87＋10，评级为B，排名第11。
距离A等只差3分。
“我靠！”耿嘉致一声感叹像破空的剑，引来教室里一阵嘈杂。
弘斯年则* 兴奋地抱住了姜吾。
就连坐在几排之外的阙邈也宽心地舒了口气。
李居南看了眼身边难得开心的好友，声音轻轻柔柔，“好久没见你这副表情了。”
自从和公司解约之后，连胜一直都一副郁郁寡欢的样子。李居南看向坐在前排的姜吾的背影，忽地意识到姜吾或许比自己更适合当连胜的队友。
只有实力足够强劲，才有资格惺惺相惜。
沈容等少年们兴奋得差不多了，手里的白板笔轻轻敲了下桌面。
“别光顾着高兴，名单上排名靠后的50人，今晚收拾好东西，明天助教老师会领你们离开基地。”
“除此之外”沈容打开投影仪，播放出几张打码后的监控截图，“这几位学员明天也要收拾自己的个人物品离开。”
“这里不是学校，我也不是你们的家长或者老师，我不考察你们的私德。
但是我希望你们清楚，Magnitude是在造星，是在造神。
我不需要有缺陷的神。粉丝也不需要。”
沈容没有说明这几个人的名字，但是教室里所有人都很清楚。
图片中那个一头黄毛的，就是陈阳。
第48章 这是你们来到这里的初心。
“对了， 今天没有进行的面谈会在明天下午进行。”
沈容丢下一句话便离开教室。
大教室内静了一会儿，却不像上一次那么困顿。有男生站起来，直接在教室里“告白”：
“弘斯年！你是最棒的！虽然没办法跟你一起出道， 但是能和你做同期， 我觉得很开心，一点也不遗憾！我会在台下为你应援的！”
带着稚气的呼号将空气里的尴尬撕开一个口子， 惹得大家哄堂大笑。
也有人有样学样：“师星阑， 其实我是你的粉丝。还好， 走之前亲耳听过你的堂吉诃德了……就是， 你能给我签个名吗？我带回家当护身符使。”
“……”
“耿嘉致！你好帅！”
……
少年们在奇怪的氛围里又哭又笑。
也有人给姜吾“告白”，坦言自己嫉妒他头脑聪明进步飞快。
还有人过来大方地跟他拥抱告别。
突如其来的接触让姜吾有些措手不及，他第一次感受到同学的热情。
在今天之前，他们甚至一句话都没有说过。
姜吾默默记过他们的名字， 也知道他们的长处和不足。
但即便如此， 竞争关系本身就存在天然的桎梏。而朋友的定义也相当模糊。
在这一刻，他突然很感谢最开始“发疯”的男生——在这样的离别时刻， 他收获了来自“同窗”的善意。
他们看向姜吾的目光纯粹， 就像在看花田里一株坚韧的草，眼角的泪水好似路过他时留下的晨露。
姜吾拍了拍男生们的背， 喉头紧得发烫：“加油。”
对面的男生眼眸闪烁一瞬， 表情窒住一刹，最后抱了下姜吾：“你也要加油！”
两人都知道今晚过去后机会也会随之飘散，但他们不在乎。
教室里一把鼻涕一把泪， 中间掺杂着轻微的争执声。
“你他妈什么意思？”
姜吾回过头， 逆着人群看向人群围绕的正中心。
人头拥挤处， 他隐隐看到一颗黑色的后脑勺。
连胜的个子比陈阳高出不少，被抓着领口质问时眉头紧锁。他不耐烦地扣开那双手， 眼神不悦地将人从头看到尾。
他一句话也没说，空气里却剑拔弩张。
学员们的注意力很快被吸引，弘斯年站在姜吾身边，扯了扯他的袖子：“他们俩怎么会起冲突？”
姜吾也很好奇。
好在陈阳同学并不卖关子，顶着一头黄毛的少年涨红了脸，厉声斥责：“背地里搞小动作，你也就这点能耐了……”
“你以为你很牛吗？”他举起拳头，半是威胁，半是恐吓。瞪大的眼睛像是要将人盯穿，却不见半点愧色。
这画面其实有点搞笑，陈阳的小弟留下来的不多，两个人站在人群里，左看看右看看，两边都惹不起，手忙脚乱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十分慌乱。
“放手。”连胜的襟口被拽得快要变形，掣住对方的手腕，压着嗓子提醒他，“陈阳同学，给自己找找体面，你这样子瞧着需要看医生。”
人群外姜吾和弘斯年对视了眼，心照不宣地耸了耸肩。
嘲讽对手拉伤害这事儿，连胜还是太全面了。
耿嘉致在人群里叽叽咕咕听了一圈，绕回来同他们大概讲了前因后果。
陈阳是名舞团Tger的主舞，年纪很小的时候就在不少大场合给明星演唱会伴舞，性格向来恣意张扬。
这一点姜吾在宿舍初见他时就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因过去的名气，陈阳在基地有小范围的拥趸。大概是人皆慕强，所以他身上那些恶习均被滤镜美化。
不少学员觉得他很酷，因而在他谈及其他学员的八卦时完全不避旁人。
耿嘉致低声复述，“说起来，他俩的矛盾跟你也有点关系。”
男生小心翼翼打量了下姜吾，撇着嘴犹豫了下，心里忽觉不妥。
但话已经出口，只得硬着头皮说下去：“陈阳那天在餐厅旁边那个监控死角抽烟，原本聊的是你……”
他下意识隐去听来的细节，“被连胜听到提醒了一句，两人发生点小口角，倒是没闹大。但是陈阳当时有点上头了，没等人走远就说连胜是个loser，还说了些回锅肉什么的胡话。”
正当时，连胜并没有直接和陈阳发生冲突，但是过后少年路过餐厅时，悄悄调整了墙上的摄像头角度。
耿嘉致声音更低一些，“不仅仅是餐厅那边的摄像头，所有陈阳之前偷偷抽烟的死角都被调整了。这才有刚刚那些监控截图。”
姜吾和弘斯年听罢了然点头。
所以陈阳是自己活该。
姜吾无意偏私，也大概能猜到自己在陈阳嘴里的形象绝对算不上好。
想到连胜之前帮忙的交情，少年直起腰身。
“你干什么，少管闲事啊。”耿嘉致伸手拦了下，没拦住。
人群中间两个男生争持不下，脸色也越来越差。偏偏是两个不好惹的，谁也没敢上前劝架。
陈阳攥着连胜领口的手被扯开时，不论是当事人还是吃瓜群众都愣了下。
姜吾剥开那双手后，单手隔在两人中间。他什么也没说，只安静地指了指教室里的摄像头。
简单的动作在陈阳看来就是挑衅，他恼火地搓了把头发，反手就要打人。
拳头还没挥起来，就被姜吾看破桎到身后，手腕反着筋，酸了大半个手臂，再要动却使不上劲了。
“他妈的，你算个什么东西……”
突然，男生看向姜吾身后，瞪大了眼。
学员们循着视线看过去，警惕地缩了缩脖子。
“我来的不巧了？”
是苏秦。
青年人一身轻松黑T，戴着一顶黑色棒球帽，身后跟着两个黑超保镖。
一看就是专门过来的。
气焰不饶人的陈阳看到三人瞬间哑了火，手臂也开始后知后觉疼痛起来。
“哎哟——”
两个保镖半架半拎把人带出了教室。
看戏的学员们才缩着脖子重新坐下来。那两个一直跟着陈阳的，刚被点名要滚蛋的少年无措地站着，坐也不是，走也不是。
只红着两张脸，尴尬的想寻一个地缝逃跑。
“坐下吧。”
讲台上，苏秦声线温和，脸色却稍显严肃。
“我记得上一次月末评价的时候SPY已经强调过偶像的定义。”
他背过身去，在白板上写下一个单词。
UNLIMITED
“虽然很多时候我都想反驳他，但是现实总是一次又一次地打脸。”
“偶像不应该是有确切定义的，他不会是某一个人，也不会是某一类人。”
“我们抬头看时，总觉得星空遥远。但其实星星并不遥远，因为我们就是星星本身。”[1]
姜吾在台下坐着，和教室里一百多个学员一起抬头，望向距离他们最近的这颗星星。
莫名地，他好像看到绕在这颗星星外围的星环正在剧烈的震动中簌簌地落下万千星辰。
星星明灭无措，仍坚持闪闪发光。
“我希望你们可以永远记得，一开始被提问到为什么选择X星选计划时的答案。这是你们来到这里的初心。”
“倘有一天你发现自己改变了主意，可以随时退出。”
苏秦提供了最体面的解决方式，较沈容地处要温柔太多。
他说的足够清楚，清楚到教室里无人出声反驳-
要离开基地的男生们提前退出教室回去收拾行李。
剩下54人集中在教室里，听下个月的评价题目要求。
“基本功项目不变，重点考核的项目是语言能力还有团舞。”
考虑到学员的语言基础，课程新增了两项语种，除了平时的英语之外，还开设日语和韩语选修课。
月末评价当日，学员可以自选一门语言作为考核项目。
而所谓团舞——
苏秦打开投影仪，播放了一段综艺片段。
视频中是一支韩国的偶像团体，团内人数多达12人。片段中就是12人齐舞——
伴随低沉的鼓点，所有人齐刷刷地抬手，动作流畅而犀利，几乎可以听到衣袖划过空气的声音。
下一秒，12人的身体如同连成一体，踩着节奏一起下腰，伸手，起身，动作迅捷精准，如刀般切割空气。
每一次步伐的落地都与音乐中的鼓点无缝对齐，令人感到一股肃杀的气息在空气中弥漫。
镜头拉近，可以看到每个舞者的眼神坚定如刀锋，专注中带着锐利的光芒。
侧身、转身、旋转，每一个动作都毫不拖泥带水，仿佛通过了无数次的打磨。
12人的手臂在空中划出同一条弧线，整齐而统一，犹如一个精密的机械，无人偏离分毫。
每一次停顿、每一次转身，仿佛都在演绎一种无声的力量，让人屏息凝神。
随着ending动作落定，苏秦恰到好处暂停视频，屏幕中的画面定格在某一帧。
“每一组6人，分成9组。可以自由组队。”
“你们有一个月的时间完成磨合，最后的考核要求就是刀群舞。”
青年的声音定了定，又继续道：
“之后考核的曲目，会在这支视频里随机截选。”
他手中鼠标轻点，屏幕中开始播放另一支视频。
不是别的，正是那支长达一个小时的“AOS舞蹈串烧”。
“……”
要命了。
第49章 “我好像看到了从前的自己。”
关于陈阳的处结果没有轻拿轻放。
隔天， 姜吾结束晨训去弘斯年他们寝室喂猫，看到了走廊里贴着的警示。
用语还算亲和，大概就是让大家注意私下言行举止。说不上恐吓， 但有人说， 昨夜陈阳回到宿舍以后涕泗横流。
应该是被骂得很惨。
日韩语的选修课表出来后，M后几间教室改成了语言教室。
男生们舞蹈课的教室也作了调整。
原本师星阑， 阙邈和姜吾并不在同一个教室上课， 这一次也调整到了一起。除了他们俩外， 还有昨晚矛盾中心的另一位主人公， 连胜。
或许是因为昨晚的冲突，亦或许是因为大家都没有想到集训第二个月就淘汰了这么多人。
早上的舞蹈课大家都有些精神不振。
Jackie看着无生气的十几个孩子，拎了条尺靠着讲台敲了敲。
“注意力集中！”
“这才第二个月，就现原形了？”
他表情不快， 在热身结束后把少年们分成两组。
“我知道你们迫不及待想要练习团舞， 想赢，想留下来， 想成功， 想发光。”
“没有问题，但是越想， 就越要沉下心来。之后的淘汰会更残酷， 越是留到最后，你们会越痛苦。”
“但你们总要认清现实，这世界大浪淘沙， 但成就之路未必只有一条。”
他一语毕， 下面有男生接嘴。
“可是Magnitude修的这条路更好走啊”
姜吾回过头去看， 男生个子不高，表情是难过的倔强。
他之前和康曲是同一个教室的， 舞蹈功底不错，声乐能力稍欠缺。第二次月末评价的评级是B，排名37。
是一个存在感不高的男生。
这样的“口出狂言”让教室里的温度降低几分。大家都小心翼翼地看着Jackie，担心老师会因此发作。
男人不怒反笑，语气冰冷。
“你真的觉得Magnitude修的这条路更好走吗？”
那条尺原本垂在讲台边，在少年们的视线里抬起来，指向相对站立的男生们中。
“他是你们中唯一一个完全没有基础的，现在却和你们一样站在这间教室里，甚至有比你们更高的排名。”
“你们以为，他是因为运气好才有这样的成绩吗？”
刚刚的男生视线扫过姜吾的脸，自愧不如地低下头，没再继续反驳。
Jackie却并不打算让这个话题轻易落地。
“两个月时间，整整56天，你们不可能没有见过他练习的样子。这条路上的竞争者这么多，看到他，你们真的好意思说出容易二字吗？”
“真觉得容易，那你试试他的日程表。从今天开始，坚持一个月。”
“做不到的话，我的建议是自退。”
男人的话是那样中肯，又好似威胁恐吓。
顶撞师长的男生被吓得不轻，没忍住落了泪。
Jackie只轻轻看了他一眼。
“今天学习一种新的舞蹈风格，HEELS。”[1]
姜吾记得那个眼神。
似是无奈，又像不屑。
仿若自己在对牛弹琴一样的冷漠-
教师办公室的年历撕到8月12。
姜吾站在门口，看到日历上“末伏”后的小字：
末伏夏尽，凉风渐至。[2]
夏天要结束了。
下一秒，姜吾头顶轻轻落下的东西，短暂地碰了下又移开。
回头对上沈容一张若有所思的脸。文件夹在两人间比划了下，男人又退开一步，上下打量他：
“长高了，不错嘛，昨天的数据怎么样？”
每个月月末评价之前助教老师们都会再统计一次学员们的身体数据，身高体重还有体脂率马氏指数等，方便评价结束后调整后一个月的菜单。
前两个月男生们条件都差不多，菜单上并没有特别的区分。
但是昨晚奚雨萌就给每一个人都发了新的菜单和训练表，要求三餐和运动量严格按照训练表执行。
姜吾这个月的要求是增重和增肌。
“179，58，BMI18.1”
沈容坐下来，勾了把旁边的椅子示意姜吾也坐下来。
“太瘦了。”他展开手里的文件夹，眉头皱了皱，“有时候真觉得你要钱不要命。”
体脂率只有9.2，整个基地里也就只有他一个人能这么练。
姜吾没答话，类似的提醒昨天奚雨萌已经强调过，要求他控制每天的体能训练强度，练舞之前一定要完全热身。
说他现在的体格再高强度练下去很容易影响骨骼健康。
他已经在根据训练表慢慢调整，正好能够节省下一部分时间去补声乐能力上的缺。
沈容也没有在这件事情上浪费时间，他把靠墙放着的可移动白板挪过来，将密密麻麻的英文单词擦出一片空白，用红色白板笔写下英文单词：
UNLIMITED
“说说你的想法吧。”
上次面谈的时候，他留给姜吾的问题并没有得到答案。
今天他是来要债的。
“如果你将来要作为UNLIMITED出道，你认为你能承担什么角色？”
在姜吾之前，沈容已经收到了不少各种各样的答案，大抵算中规中矩。
孩子们会分析自己的长处，根据自己的突出技能选择在队伍中的定位。答案设定在框架范围内，倒是没错。
细细嚼来却让人觉得无趣。
不巧的是，他和苏秦都不喜欢无趣的东西。
所幸，姜吾并不是无趣的人，这也让他好奇，自己会得到什么样的回答。
面前的男生眸色闪了闪，视线落在身后的白板上，似是在认真分析，又像是在思考别的什么。
他微长的发背过去，露出少年明艳锋利的棱角，嘴角微微勾起。
八月中，新宁已经进入雨季，地下室里的空气里也透着潮湿的热。
少年眉目清爽，透彻的眸底漾着一片静谧的湖。
片刻后，姜吾站起来，接过沈容手中的白板笔。
他圈出单词正中间那个字母，复而写下另一个单词。
沈容回头，看到个单词，也跟着笑了下。
“Miracle”
姜吾字迹张扬，红色油墨透着少年鲜少展露人前的野心。
“如果是我，我想成为的不是所谓的C位或者ACE，我知道以现在两个月的练习时长谈这些都是痴人说梦。”
“但正如你所说的，我有把握成为那个让所有人都惊艳的——”
“奇迹。”
关于LIMIT，X星选计划有专门的定义。
L- legendary——传奇
I-inspection——启发
M-mystery——神秘
I-infinite——无限
T-triumph——卓越
他们要挑选五个人，五个绝对优秀的人。——只有这样，这个被标记为X的男团，才有可能成为比AOS更神的存在。
针对这个，网络上一直有各种各样的传言——Magnitude想要复刻AOS的传奇。
沈容一直没有要求下面去针对这一点做解释。
AOS是一个神迹，他们是Magnitude的台柱，也是华娱第一，这一点毫无疑问。
甚至在苏秦的带领下，得到了一开始所有人都没有想象过的好成绩。
但作为AOS背后的核心制作人，沈容比任何人都清楚，AOS的未来会是什么样子。
他从来没有想过要复刻传奇，他要创造的是一个星光下绝无仅有的奇迹。
所以从来都不存在所谓内幕，一切都是精心设计过的结果。
但姜吾是一个意外。
他就像棋盘上由棋手不小心错误挪动的一个圆头小兵，在看似残局的棋盘上，升变为更具有战略价值的车子，让快要死去的局面变得开放起来。
也正是这奇妙的升变，让棋盘上看起死掉的其他棋子也重新活了起来。[3]
用奇迹来形容姜吾，沈容都觉得不足。
他没有刻意追寻鲇鱼效应，但毫无疑问，姜吾的存在，让这个精心设计的X星选计划变得更有看头起来。
沈容自己都有些怀疑，最后出道的会不会是自己当初选中的那几个孩子。
他看着立身自己面前的少年，难得露出赞赏的表情。
“苏秦没看错你。”
容貌出众不是选中姜吾的根本原因。
春末的某夜，苏秦来电说自己看到了个很不一样的孩子。
漂亮，坚韧，干净。
像一块高度透明的玻璃，又像一块可塑性极强的白色水晶。
沈容至今记得那句话：
“我好像看到了从前的自己。”
青年的声音在春夜里透着潮意，吐露出神性崩塌前的恻隐之心。
“你还有八个月，证明你的这个——”沈容临走前指了指那个被圈出来的红色字母，
“奇迹的命题。”
“我等你。”-
“走，吃饭去。”
姜吾跟着沈容走出办公室，差点被突然闯过来的耿嘉致撞到。
他动作太大，没看清前面是沈容，忙拉着姜吾一起弯下腰，看似拘谨，嘴角的笑却落不下来。
沈容看了眼少年鞠躬时自信裸露的胳膊和背部肌肉线条，没多话。
耿嘉致等人走远了，才又小声笑着揽过姜吾的肩膀，半推半拉着把人往电梯的方向拉。
“餐厅不在这个方向。”姜吾狐疑停下来。
耿嘉致脸上一副了然的表情，边拽边解释，“刚小奚老师来通知了，从今天开始，集训采用半封闭管。”
“？”
“意思就是，下午六点之后，可以不用报备申请，自由出入基地。”
“走吧，吃了两个月草了，小爷今晚想要打打牙祭。”
第50章 “我是对鱼粉过敏。”
“哈——”
四个少年选了公司楼下的一间老牌鱼粉店。
店内装潢不算时髦， 唯一的装饰就是墙壁上挂着的那些M社旗下艺人的签名合照。
这家店在Magnitude还是个小作坊的时候就开在这里，一碗鱼粉卖8块。
经年过去，沈容身价飞升老板一碗素鱼粉仍只卖8块。
店内层高有限， 四个少年要猫着腰才能上二楼。
耿嘉致在窄窄的四人桌坐下来， 深吸了一口气。
“有种出狱的感觉。”
四人互相看了眼，弯着腰笑。
楼下上来个年轻女孩， 拿着菜单请他们点单。
她眼睛迅速打量着这四个容貌出众的少年， 选了个看起来最靠谱的递上菜单。姜吾抬头欲接， 被耿嘉致一秒抢过：
“我来点。”
说着自作主张点了四碗全家福， 手指翻着菜单又点了好些小吃。
女孩站在桌边速记，一张纸尚写不完，耿嘉致还意犹未尽。
姜吾用热水冲过餐具，趁着递筷子的动作， 顺带着把菜单收了回来。
“先点这些， 一会儿不够我们再点。”
女孩点点头，看看姜吾， 又看看耿嘉致， 把纸上的小吃先划掉。
“啧，我还没看完。”耿嘉致想站起来， 被低矮的桌子泮了下， 碰到膝盖骨上的筋，表情一下子狰狞起来。
女孩趁着他吃痛的功夫，快速下楼去了。
“你还是收敛一点吧， 明天开始每天都要测体重和体脂率， 小心被骂。”弘斯年提醒他。
耿嘉致却不服， “几个薯角和中翅能有什么热量。”
弘斯年火气眼看要被撩起来，姜吾抬手在两人间挡了下， 给两人一人倒了杯苦荞茶。
楼下食客逐渐多起来，声音也渐渐嘈杂。
二楼因为层高原因少有人选择，现在就只有姜吾他们四个。
空气里荡漾着股难得的，新鲜气味。
姜吾也多嗅了几息苦荞茶的香气。
食客们谈论的话题是工作，八卦，极偶尔时能听到些娱乐圈绯色传闻。
以往在咖啡厅兼职时，也会有顾客在等餐时讨论一些日常。
在地下室住了两月，姜吾竟觉自己距离这样“正常”的生活很遥远。
四人桌靠窗，白棉麻窗帘外模模糊糊能够看到将散未散的橙红色夕阳。
空气里混杂着鱼粉的香味，苦荞茶的味道，还有一丝很淡的，阳光晒过的尘埃的味道。
“好久没有这样当个正常人了。”一直沉默的师星阑后仰身体，活动了下肩颈，“即便不想承认，在基地里过的日子真的太憋屈了。”
姜吾的位置正好对着那扇小窗，他静静看着半透明的窗帘外渐冷的晚霞，回想下午和沈容说的那些话。
这样记挂并非是因为后悔说那些听起来尤其自大的话。
少年眨了眨眼，鸦羽般的睫快速颤动。他是很在意这件事情苏秦知道之后会是什么反应？
AOS最近不知在跑什么行程，在基地里几乎见不到苏秦本人。姜吾去医院也还是方勇代劳。
他消息闭塞，想要打听也不知从何问起。
思绪不由飞远，视线定格在窗旁墙上挂着的AOS合照上。
黑白照片里，五个青年就围坐在他们现在坐的位置，看向镜头时的笑容还很青涩。
角落里落款的日期是2006年7月。
三个少年看他出神，循着视线回头，也跟着看向那张照片。
“这是他们还没出道的时候吧？”师星阑感叹，“看着好嫩。”
弘斯年掰着指头数了数，点点头道，“好像是比你嫩一点。”
无意外地被师星阑锁喉警告，逗得姜吾没忍住笑出声。
耿嘉致扬了扬眉，“终于笑了。有时候真看不懂你，SPY说了什么不好的话吗？”
他想起先前差点撞到人时沈容的表情，“但是你已经进步很快了，他不能强求你两个月就练到这小子的水平吧？”
一边说一边指了指弘斯年，又被掰了回去，“什么叫这小子，你真欠揍。”
姜吾一边笑一边摇头，“没有，他只是问我，如果之后真的出道，会担任团队里面的什么角色。”
他无保留地将那些对话重复，看着耿嘉致脸上的笑容肉眼可见地垮下去。
“这话只能你说，换个人说都能被当疯子。”师星阑低声笑了句。
耿嘉致则是张大了嘴，“哥你太狂了。”
“我觉得还好，”弘斯年捧着茶杯抿了口茶，点头认可姜吾，“你已经向他证明了你是一个奇迹了。”
“还记得Jackie老师白天说的吗？在整个基地里，你是唯一一个没有任何基础却可以和我们站在同一个教室的人。”
“第一次月末评价或许还有运气加成的成分在，你们别忘了，之前的街头演出组队，他和康曲两个人就拿了第三名。连胜和李居南他们那组都只拿了第四。”
“你是唯一一个，诠释了付出与回报成正比的人。”
弘斯年想起一些不太爽的回忆，很浅地皱了皱眉，“有太多人因为努力不一定会有好结果来说服自己不去努力。
走出第一步就已经很难了，更何况，你沿着这条很难走的路，坚持了两个月。”
难得听到弘斯年这么讲道，师星阑原本还准备插科打诨两句，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姜吾则望着墙上的合照，淡淡地说了句，
“没那么夸张，我只是做了我可以做到的事情。”
这时，有几个客人从楼下上来，看到他们四人时犹豫了下，低声在旁边那桌坐下来。
两个女生埋着头，握着手机小声说着什么。
很快，女孩端着鱼粉上楼，恰到好处地打断弘斯年的话。
浓郁的椒香瞬间充斥整个二楼。
少年们虔诚地接过自己的那份，十分开朗地道谢。
旁边的女生被他们沉浸的表情打动，点单时指了指姜吾他们这桌，“我们也要一份，他们吃的那个。”说完接过菜单又点了一些小吃。
四个男生进餐的过程中总觉气氛怪异，但用餐时间有限，他们并没有多思考，各自埋头消灭自己碗中的食物。
等到吃饱喝足再抬起头，旁边那桌的两个女生对着他们的脸举起了手机。
“我的天”
四人对视一眼，眼底闪过兴奋。
两秒后，两个女生果然靠过来，小心翼翼又怀着期待，“你们是不是最近那个节目里面的练习生？”
说着从手机里调出视频截图还有投票页面，一一比对少年们的脸。
“真的是！”女生语气兴奋，又很快压下去。“我一直有看你们的节目！我还给你们投过票！”
她举起手机凑到姜吾面前，屏幕中，姜吾头像下面的投票按钮上闪烁着巨大的大拇指。
“谢谢你。”姜吾站起身来，恭恭敬敬地朝两个女生鞠了一躬。
这么正式的礼让两人有些接不住，受宠若惊地一直摆手，“不不不你不用这样！我们是觉得你很好看！”
“你可以给我们签个名吗？”女生明显也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追星，递上丙烯笔的手都激动得颤抖。
姜吾看了看她手里的笔，犹豫了一瞬后道歉，“不好意思，目前我们还不被允许私下签名。不过，可以一起合照一张。”
他指了指身后的三人，“我们可以一起。”
女生离他近，近到能看清少年白皙脸上的细小绒毛。她激动得不行，被拒绝也完全不难过，欣然接受了姜吾的提议，下一秒就捧上自己的手机，“那麻烦你。”
如此这般，姜吾承担了自拍杆的功能，在Magnitude楼下这家鱼粉店，留下了和“粉丝”的第一张合照。
女生拿回了手机，视线还追着少年的脸，末了还忍不住感叹：“天啊，你们会出道的吧！”
“不出道真的可惜了。”
姜吾觉得她们看向自己和弘斯年时的表情有些怪异，想起之前方勇提醒他的那些话。
总是心中怀疑，他还是认真地感谢两个女生。
“我们会加油的，谢谢你们的支持。”
女生握着手机，眼眶微热：“我们很喜欢你在视频里面认真的样子，你认真练习的时候，总给我们很安定的感觉。
如果可以，我们真的希望以后能够在舞台上看到你们。”
姜吾身体僵了下，对上那双真挚含泪的眼，回答未敢敷衍半分，“会的，我们会努力的。”
女生最后的笑容让人觉得轻飘飘，少年赶在晚间自习之前回到基地，四肢才后知后觉地震颤起来。
像一场突然呼啸而过的地震，在少年心口留下此起彼伏的余震。
这一晚，姜吾难得地失眠了。
第二天晨训后去弘斯年他们宿舍喂猫时，碰上了另外两个同样没睡好的人。
弘斯年和师星阑顶着眼底黑青，无奈和姜吾蹲在一起喂焦糖。
“你们又是怎么回事？”
“还说呢，一夜没睡着。”师星阑抓着猫条，递到焦糖面前。
姜吾被抢了东西，回头不可思议看他。伦敦西区的小王子，也会这样吗？
师星阑看懂他的表情，脸颊飞上一层很浅的红。
“我是对鱼粉过敏。”
“那你下次还去不去吃？”弘斯年问。
“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