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
屋里的‘鸭’没有被撵出去, 游连却带了两只八宝鸭推门进来了。
林雁珊没换过密码,游连一到周末就要过来蹭吃蹭喝蹭大浴缸,今天是专门庆祝莫嘉林和他姐分手十天整的纪念日。
他一副普天同庆的笑脸高举着手里冒油的鸭子, 恨不得现场放花打炮, 下一秒就见鬼一般的看见了那张和莫嘉林八分相似的脸。
嘴里的脏字差点飙出来,又被林雁珊的眼神吓回去。
“你你你你”游连眼睛瞪得像铜铃, 一根手指伸出来不停晃悠着。
“你好, 我是晏明。”晏明依旧是绅士表率,伸出手来, 礼貌又优雅。
晏明的气质实在不适合出现在任何吵闹争执的场面, 他身上那股子优秀学生代表的氛围很难让人联想到他会牵入什么难堪的风波。
任谁看了都得觉得是对方无理取闹, 而晏明, 绝对是哪个被人针对陷害需要正义照射的正派人物。
游连懵圈地回握住他的手, 半天没反应过来, 总觉得他眼熟的过分:“你是, 你是那天医院那个, 那个那个”
“你是江婉男朋友的哥哥!”他突然音量放大,情绪饱满地似乎下一秒就能站在戏台子上高歌一曲。
游连彻底清醒过来, 连带着前几天受的气一同活了过来。
“嚷嚷什么?”林雁珊丢了一个抱枕摔在游连身上, 她挡在两人中间,对着游连斥着, “大呼小叫的做什么?”
大早上的本来就烦,现在在她面前找不痛快那就是找抽。
“姐!他怎么会在这儿?”游连一副被所有人背叛的绝望表情, 手里的鸭子都滑到了玄关处的置物架上。
‘啪叽’一声,连同他的心一起碎了。
女朋友是得不到的, 人是被揍了的,现在连这位‘哥哥’都被他姐姐护着。
哦对了, 他还是陈息息的男神。
人生致暗时刻也不过如此。
“林总是我的上司。”晏明完全不会失态,从容不迫地站在林雁珊身后字正腔圆地说出来,好像多了几分底气似的。
游连看看晏明,又看看林雁珊,想起上次他和徐嘉豪争执,林雁珊并没有维护他反而帮着外人训他的事。
他承认这事他有错,但是他姐就是不能胳膊肘往外拐,还是拐向他最讨厌的那张脸上。
看着就来气。
现在是早晨接近九点,他打量了一圈面前的两人,都穿着居家服,桌上还有吃剩的水果,应该是刚刚吃过早餐,说不定还是刚刚从一张床上起来的。
游连泄气的坐在玄关处用来换鞋的长绒椅上,脸色都变绿,好似灵魂被阎王□□:“所以上次你才会送徐嘉豪助听器,然后回来把我骂一顿。”
“就是因为他。”他指了指晏明,声音笃定。
晏明眼睛闪动了一下,看了一眼林雁珊的侧脸,手碰到身旁的花架,下意识捏了捏旁边的绿萝叶子,没吱声,默默等着林雁珊的反应。
“跟这没关系,少胡说八道了你。”林雁珊觉得游连脑子抽了,根本不想搭理他。
晏明的手又松开,垂了下去。
林雁珊踢了一脚游连让他换鞋,又拿起他手里的八宝鸭端详了一下,“这不是居里斋做的吧。”
“你还有空关心鸭子是哪的?”游连生大气,恨不得现在就要林雁珊从他俩中间选一个。
“你再嚷嚷?”林雁珊一句话直接变脸。
游连瞅见立刻噤声,下意识地低下头,不敢再吭声。
“一进门就吱哇乱叫,一点礼貌都没有,谁教你的?”林雁珊又踹了他一脚。
被骂了算是老实了,游连又规规矩矩的换鞋站起来,在林雁珊的死亡注视之下恭恭敬敬地站在晏明面前微微颔首。
叫了声,“哥哥好。”
能伸能屈的。
“早上好,弟弟。”晏明脸上只是轻轻地笑,心底却因为刚才林雁珊在家人面前如此维护自己隐隐窃喜,没敢表现出来,怕林雁珊觉得他太得意。
游连委屈巴拉的打了声招呼就不高兴地弓着背坐到沙发上去了,拿了抱枕在怀里,一副不开心的样子把脸埋在毯子里。
晏明从林雁珊手里接过八宝鸭,又抽了张纸巾塞到林雁珊手里。
“擦擦。”他说,“弟弟应该还没吃饭吧,我去热热。”
游连侧过脸偷偷看着他一副男主人的样子,愤恨地咬牙,眼神紧紧盯着他去往厨房的背影。
林雁珊不知道从拿来扯来一本杂志,卷起来,在游连脑门上敲了一下。
他又回过神来。
“噘个嘴干嘛?”林雁珊坐在他面前,把那盘树莓放在他面前,“一天天的就没消停过。”
“”游连没动。
“起来吃水果。”林雁珊拍了一下他的背。
游连磨磨唧唧不情不愿地坐起身来,要说林雁珊对自己是够好的,虽说态度差,但是她对谁态度都好不到哪儿去,除非她想从那人身上拿走点东西,否则不会给什么好脸。
她从小是这样,游连其实很依赖她,从小学选兴趣班到高考报志愿,林雁珊没有一件不管的,这回林雁珊这么拥护别人,他心理不平衡,总觉得姐姐被抢走了。
“姐,我和他掉河里你救谁?”冷不丁的,游连憋了个大的。
“”林雁珊推了一下他脑袋,“谁都不救。”
“为什么?”游连嘴撅的能栓个驴。
“我的鞋不能沾水。”
“”
得,他姐永远是他姐。
“刚走了个莫嘉林,又来个仿真品。”游连捏了颗树莓塞嘴里,“我要告诉惜南哥。”
“去吧。”林雁珊喝了口水,慵懒地向后一仰,“赶紧把他叫来,刻不容缓。”
这b班她是一天都不想干了。
林雁珊油盐不进,之前游连也没少跟莫嘉林干仗,林雁珊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这回他心头觉得有点变味儿。
他总觉得他姐想护着那个赝品,对他那个弟弟比对自己都好。
“他就只是你下属吗?”游连又回到正题上,“他为什么早上就在这里?他什么时候来的?他昨天在这儿吗?”
“你还想管我?”林雁珊一个飞刀。
“我关心你,关心你还不行了?”游连说道着,嘴里不忘炫,那一盘树莓眼见就要到底,“我就只是想知道他是谁而已”
林雁珊不想多解释,干脆把林经年发给她的员工资料给游连看。
林经年和姜蜀都硬推的人才,光鲜的履历,游连一句反驳都说不出来,悻悻地放下她的手机,恨自己有眼不识泰山,没认出来高考状元。
“那他就能这个点穿着睡衣出现在这里吗?”他还是不服。
林雁珊冷哼一声,“我想让谁出现谁就出现。”
她顿了一下,眼睛眯起来危险地盯着游连,接着说,“想让谁滚蛋谁就马上消失。”
游连彻底闭嘴了。
晏明的早餐做的很快,煮了份鱼丸汤又加了份青菜滑蛋,八宝鸭也热好端到了桌上。
他熟门熟路的喊着游连过来吃饭。
“还不快去?”林雁珊瞥了一眼无动于衷的游连。
游连被骂的没脾气,捏着手里那半包没吃完的妙脆角往餐厅去了。
晏明的气质很温和,和莫嘉林不一样,那小子身上一股刺头的味,又很会媚粉,游连最讨厌这种油头滑面的人。
游连拉开椅子坐下,看了看正在擦拭料理台的晏明,他系着半截围裙,熟练又麻利的整理着灶台,人夫味快要从厨房里溢出来。
他又扭头看了看躺在沙发上看杂志的林雁珊,总觉得两人肯定是生活过一段时间了,不然怎么能是现在这种场面。
游连眼睛滴溜溜地从两个人身上来回转,手也没歇着,捏了勺子喝了一口汤。
鱼丸汤鲜掉眉毛,游连刚刚泛起的疑心又热汤被压下去,尝了两口滑蛋,再吃那八宝鸭都觉得没味了。
桌上还有没收起来的海肠蒸饺,游连下意识朝厨房问了句,“这也是你做的吗?”
边说着已经塞了一个进嘴里,味正又纯,饺子皮都被馅浸地冒油,香的人犯迷糊。
“凉了吧?”晏明从厨房走出来,“我给你热热?”
“不用,这样就挺好吃的。”游连抓住盘子又拿回来,饿狼扑食的模样。
在学校吃了半个学期的黑暗料理,什么草莓麻婆豆腐,菠萝疙瘩汤,再多吃一口他都得当场阵亡。
“小心胃不舒服。”晏明说话温润又平和,提醒着他。
“你做饭还真还行。”游连夸了一半又憋回去。
晏明没忍住笑了一下,“那你就先凑合一下吧。”
因为之前的美赛游连一直憋在学校没出门,总觉得自己是十年没吃过好东西了,嘴里喃喃着,“怪不得我姐”
“你姐怎么了?”
“我姐这么维护你。”游连不说话了,专心吃着饭。
晏明看了看沙发上快要睡着的林雁珊,脸上的愉悦忍了又忍,早上两张购物卡算是没白送。
“喜欢啊?”晏明笑着,又把盘子往他那里推了推,“以后有时间到我那里来吃饭,给你好好做一顿。”
“不让徐嘉豪来。”晏明这个人心拿毫不费力气,“给你做他没吃过的。”
“那,那我看看时间吧。”游连还是没卸下那点傲娇,“我挺忙的。”
“行。”
晏明全当逗小孩,点点头,“照你的时间安排。”
这边人心收买的快,客厅里的林雁珊又打完了一通电话,踢着拖鞋哒哒地走过来。
“游连,你小子是不是约了息息去你们学校打羽毛球呢?”
“是啊。”
“息息电话打到我这里来说在学校门口等你,给你打电话怎么一直不接?”
游连满嘴油的抬起头来,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一拍脑袋,“该死,我忘了,昨天考试手机调静音了。”
“吃完快点过去,息息等你呢。”
“哎呀,我都气迷糊了,我不吃了我我我拿着吧,我给息息也尝尝。”游连起身刚要走,又没舍得那些吃的,半推半就地又撤回来。
“”林雁珊看见他就来气,“你是一点出息没有。”
“那我送他一趟吧。”晏明插了句嘴,“别着急,我给你装上。”
晏明倒是对他挺好,林雁珊眼看着他把桌上剩下的蒸饺和鱼丸汤全给他带走了。
收拾好东西,晏明还不忘说一句,“你想吃我晚上再给你做,弟弟在学校吃不好。”
林雁珊舔了下牙尖,觉得自己被占了便宜,驳道,“这是我弟弟,你多关心关心嘉豪吧。”
晏明将盒子装进保温袋,冲她弯了弯眼睛:“你不是替我关心过了?”
“我都没送过他那么贵的东西。”
“怎么?”林雁珊逗他,“羡慕了?”
晏明收拾东西的动作一顿,抬起头看向她,那双含水的眼晃了一下,闷闷一声:“嗯。”
“羡慕。”
第 22 章
晏明送游连出门没多久外边就落了雨, 林雁珊想睡个回笼觉,人刚刚躺在床上闭了眼睛,姜里言的电话就追了过来, 说是方时序订了云顶餐厅邀请他们去叙旧。
“没空。”林雁珊接着打了个饱嗝, 在床上翻了个身,“早餐都没消化完呢。”
“你还吃早餐?”姜里言不信, “你不是说北宁的早餐不合你胃口么?还把家里的阿姨都给辞了。”
林雁珊半眯着眼睛, 手机放在枕边,嘴里哼了一下:“那不也分谁做么”
“谁做的?”姜里言的好奇心上来, 全然忘记旁边的方时序还搂着他家的狗子。
林雁珊淡淡地, 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 “翘屁嫩男呗”
“呦~”姜里言恨不得现在就扒开屏幕看看是谁, “不会是你之前说的莫嘉林公司里新来的小同事吧?”
“那个188男大, 笑起来有酒窝那个。”
之前林雁珊和姜里言一起去过莫嘉林参与的音乐节, 林雁珊是一眼相中了莫嘉林那个合作搭档, 不过也只是夸了两句, 扭过头就忘了。
毕竟莫嘉林那小子天天八百个理由缠着她,林雁珊根本空档找别人。
倒是那酒窝男, 心机重的很, 找不到林雁珊就逮着了姜里言让他帮忙递话。
“酒窝男昨天还给我发消息问你喜欢吃啥呢”
姜里言笑的苹果肌都大了几个号,旁边的方时序到底是没忍住, 拿起来桌上的水果刀,用刀背抵在他怀里萨摩耶的厚毛上。
“你再废话我现在替你阉了它。”
狗子吓地从方时序怀里跳出来, 连瘸带拐地躲在姜里言身后,弱弱鸡鸡地一大坨脑袋埋在沙发缝里。
“你看你”姜里言拿着手里的电话挥了挥, “吓唬孩子干什么?”
说罢,听筒又放在耳边, “珊珊,你听见了吧,这孩子可是你从店里接回来的啊。”
“”林雁珊的睡意被搅的全无,应下,“发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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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息息崇拜晏明好久,这次见到真人激动地说话都有些紧张,晏明陪她小聊了一会儿,推荐了几本书,算是功德圆满。
两个小孩被他狠狠拿捏一把,晏明心满意足撤退,只是再打电话到林雁珊那里,已经是无人接听。
晏明开始觉得自己越发像林雁珊嘴里说的那只鸭。
外边的小雨还没停,透过挡风屏看见外边是灰沉沉的天气,风大的把树枝吹的都站不直腰,晏明开车在她的公寓楼下转了好几圈。
一直没等到她的回电。
晏明的人生蓝图里一直都有林雁珊的那份,高高的摆在正中间,以至于林雁珊微微松口,他就按照规划了几百遍的方案想要迅速融入她的生活里。
哪怕今天那顿普通的早餐都是他默默想过无数次的场景,她爱吃什么菜,生物钟在几点,生活习惯有没有变。
还会不会把餐具像以前一样放在潮闷的厨房抽屉里,还需不需要让他提醒放在他准备好的餐具柜里。
林雁珊没感觉,晏明却像是早早就渗透到了她的日常中,就连游连都察觉的出来,林雁珊好像从来没有在乎过。
似乎谁进入她的生活里都无所谓。
晏明吐了口气,在不知道第几次经过她公寓时被上午物业的大哥拦了下来。
“先生,你是不是没找到那个鸢尾餐厅啊。”那大哥蹙着眉,刚刚送快递上去的时候就听林雁珊正抱怨说晚上要去鸢尾餐厅吃饭,订的晚只剩下临街的包厢了。
那餐厅开在两个小区交接的巷子里,仗着自己的格局奇怪在网上大做噱头,一下子爆红成了网红餐厅,每次来打卡的人都得来问问餐厅在哪个位置。
这物业的大哥也是纯好心,看着晏明来来回回的绕,大抵是找不到位置了。
晏明晃了下眼神,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在哪儿?”
“你车子开不进去的呀,你车子停在后边商场的地下停车场,乘电梯上去到二楼,从二楼出口出来的第一家,招牌被天桥挡住那个。”
七绕八绕的地方,他也想不明白怎么天天有人要去,价格嘛贵的要死,饭嘛难吃的要命,人嘛多的装不下。
晏明道了谢,没再寒暄,车子直挺挺往物业大哥说的方向驶过去。
那家店的地理位置实在差劲,要说房租应该也是最便宜的,内部空间被扩的很大,有几个包厢似乎是火了之后又扩张的,衔接的很明显。
店面藏的严实,只是临街的包厢是大面的玻璃窗,站在天桥上便远远能看见包厢的客人。
今天的天气差,早早就暗了,天桥上的射灯大开着,他靠在栏杆边,看着车流窜动。
包厢里坐着的三人他都见过,一个是他单方面见过的,一个是认识几天的,一个是刚刚想抛弃他的。
雨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停的,护栏上的雨滴湿哒哒地粘在上面,衣摆被沾湿了一层,深色的外套被浸透,冰凉的贴在他腰间。
包厢里热闹非凡,晏明独一人站在天桥上,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给刚刚留了联系方式的游连发了条微信。
【晚上想尝尝鲍汁饭吗?】
他的语气尽量轻快,让人看不出破绽,说的也是下午跟游连聊过的事情。
对面回的很快。
【姐不是说晚上去那个网红餐厅聚餐吗?】
【我晚上约了同学打球,息息要去上晚自习,我们都去不了,跟她讲过了的。】
停了几秒,屏幕再次亮了一下,游连很巧妙的避开了刚刚的话题。
【鲍汁饭就下次啦,我一定会去的,谢谢哥!】
原来是通知过了。
“呵”晏明扯了扯嘴角,艰难地笑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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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雁珊一晚上没吃几口菜,倒是喝了一肚子酒,临走前还发了帖子让大家避雷这家店。
饭虽不好吃,方时序心情是挺不错的,一晚上笑容没掉过,来了北宁这么久姜里言都没见他笑过几次,一直紧绷着脸,像是公司快要完蛋了一样。
饭吃了到末尾,姜里言那边有人打电话催,他这才笑意盈盈地说要回家了,讲出来的时候代驾都已经在路上了。
桌上就剩俩人,林雁珊是走路过来的,没开车,方时序住在市中心的酒店,司机就等在楼下。
“你自己叫个车回去吧,我坐个电梯就到家了。”林雁珊晕晕乎乎摆了摆手,说话也是不知所云。
“我先送你回去。”方时序搀着她,生怕她一个踉跄栽下去。
“不用。”林雁珊推开他,说的直白,“我不想让你送。”
“为什么?”方时序撑着腰笑起来,盯着她泛红的脸颊,“为什么不让我送,小时候每次我从你家走的时候你都不让,现在为什么不喜欢我了?”
小时候林雁珊很黏他,幼儿园发的点心要留一半给他,外公买了新鲜玩意要锁在柜子里上学时带给他。
大概是从中学起,林雁珊的母亲去世之后还是她后妈嫁进门那会儿,她逐渐变得没有那么黏他了,大多数时候都在练琴或者参加各种顶奢活动。
后来,再后来,他们断联近两年。
再见面,她说,“你是?”
方时序用尽各种办法跟她熟悉起来,他们似乎又变成以前打打闹闹的样子。
但是再也回不到小时候了,永远都不会。
“你不是说小时候了?”林雁珊瞥了他一眼,摇摇晃晃手搭在他肩上,眼神迷离,“我很善变的,我是个坏女人。”
“他们都知道的。”林雁珊冲着窗外大挥手,指着街上的行人。
林雁珊用手拉着自己的脸颊做了笑脸,方时序吞了一下,拨开她额前的碎发。
“可是林伯伯说你愿意联姻。”方时序知道她喝醉了不清醒,可他还是想问,他不想放手。
“对啊。”林雁珊点头,下巴磕在他胸口,“我同意啊。”
林雁珊笑嘻嘻的,不知道说话真假。
“不喜欢我干嘛同意?”方时序重新扶住她,让她微微靠过来,半撑着她站不稳的身体。
他的声音就在耳畔,“耍我玩啊?”
“还能为什么?”林雁珊重新站起来,手指点在他胸口,狡黠的像只狐狸,“你有钱呗。”
两人已经从包厢走了出来,站在包厢门口的木地板上来来回回拉扯着。
“有钱有势,还不呼风唤雨?”
林雁珊一句谎话都没说,她醉醺醺的样子说出真心话,方时序信也好不信也罢,再问还是这样。
林雁珊见他没动静,站在椅子上一把揽住他的脖子,悄咪咪地凑过去,“这年头,有本事有能力都只是锦上添花,你知道吗?”
“得有人脉,有机会,有资源。”她忽的想起某个人,“不然人生很累的,特别特别特别可怜。”
说完,脑海里那人的映像越来越清晰,林雁珊从椅子上跳下来,像是酒醒了半分。
一拍脑袋,“我还有急事,我得走了。”
“诶!”方时序想拉她,“我送你回去。”
林雁珊甩开他的手:“不许跟着我。”
“你自己走危险。”方时序不放手。
“方时序,还没怎么样呢,凭什么管我?”她大力甩开他的手。
方时序急的要死,又不敢一直追着她惹她不高兴,急忙打了电话让司机上来送她一段。
高级住在有管理人员开小车接送,访客只能到门口,眼见着林雁珊被物业的女经理接走,方时序才敢从小区门口返回停车场。
停车场两层,晏明和方时序擦肩而过。
方时序不认识他,晏明也只是冷漠地从停车场把车开了出去。
前后脚,朝着相反的方向背道而驰。
林雁珊迷迷瞪瞪被送到家,人坐在玄关处的椅子上换鞋时才把想起来把手机拿出来充电。
两部手机拿混了,工作电话周末也没几通,她也忘了充电,出门时就快要关机了,她也懒得回去换,反正在北宁也没什么朋友,唯几的熟人就在饭桌上。
没手机玩就在桌上喝酒,此刻迷糊地连手机的数据线都插不进去。
工作用的手机终于亮了屏,她又忽的想起来床头上那部,翻起身来挪过去,上面的未接来电占了满屏。
她人缘还怪好的,林雁珊苦笑了一下,随机选了一个回拨。
“珊珊呀?”
是她那小后妈的声音,林雁珊一哆嗦瞬间摁了挂机键,酒醒了一大半,甚至能够独立站起来去洗漱。
刚迈了两步,手机再次震动了起来。
“喂?”林雁珊蹙眉接听,“都几点了?现在打电话还有没有礼貌了?”
“那你开门。”
“晏明?”林雁珊突然想起来她刚刚急匆匆出来的目的,“你去哪儿了?回家了吗?方案怎么还没发给我?”
“我在找你。”他声音沉沉的。
“找我干嘛?不是跟你说了我去聚啊我忘了,我以为你不会回来了。”
“所以我是不重要的人吗?”他的周围很安静,衬地他的声线愈发像快破冰的清泉。
“当然不。”林雁珊头还晕着,说话黏黏糊糊的,“你是姜叔叔和爸爸都钦点的专业人才,我的得力干将,非常非常重要。”
“好。”
他只有一个字,林雁珊的电话被对方切断。
耳边剩下‘嘟嘟’的导声,林雁珊撤下手机举到面前,又打了一个酒嗝。
“居然敢挂我的电话?”林雁珊对着手机自言自语,愤恨地把手机甩进卧室的床上,“奖金给你扣光。”
门外的晏明本来还保持着仅存的绅士形象,一通电话结束,手指直接摁通了密码。
门开那一下,晏明才觉得自己的未来蓝图制作的实在太多余了,这些年,她几乎是没怎么变过,爱同一种食物,喜欢同一张脸。
就连密码也没换过。
第 23 章
晏明本没想这样闯进去, 门开那一刹他晃了一下神,又猛地将门推上,似乎可以掩盖心底那点点慌乱。
只是这声音已经扰到了里面的林雁珊, 她给过他门禁卡, 可以进出小区,但这扇门需要指纹或者密码。
他并没有录入。
林雁珊调出来门口的监控, 晏明还无措地站在门口, 身上的衣摆湿哒哒地贴在脊背上,露出窄腰的线条, 裤脚似乎也湿了。
就这么一点儿雨, 怎么把自己搞成这狼狈样子的。
林雁珊开了门, 正对上他湿漉漉的眼神。
“身上湿了。”他说, “晚上好冷。”
外边起了暴雨, 下午的小雨似乎只是开胃小菜, 现在这狂风暴雨才是正式上岗。
“那还不回家?”
林雁珊的桃花眼上下打量着他, 晏明握着门把, 身上的衣服往下滴答着水,他眼皮往下落了落, 一言不发, 任凭她怎么数落。
“进来。”林雁珊无奈推开了门。
厨房的里还煮着醒酒汤,咕嘟咕嘟地正冒着泡, 林雁珊去房间给晏明找新毛巾,他松手进来, 很自然地换了鞋子去厨房接手来那锅汤。
林雁珊从房间出来,晏明已经把汤倒进了碗里, 找了把汤勺搅凉。
厨房是半开放,带灶台那一半有门可以关上, 吧台这半则是与客厅相连,落地窗透过的阳光也能洒过来,明亮通透。
这会落地窗被关上,帘子也合上,只有暖光洒在晏明的脊背上,她将毛巾甩到他身上,“自己擦擦。”
“还有”林雁珊抱着胳膊颐指气使,“这里是你家吗?”
晏明搅动着的手顿住,好不容易平缓下来的心再次被拽起来,他抬头看向她,彷徨着,想不通她上午还是和颜悦色的,晚上就又讨厌他了。
他盯着她脸上未退的红晕,察觉她的酒劲儿还没消退,心底那点点翻滚的波涛又稍稍平静了些。
喝醉了吧,不是真的讨厌他对吧
林雁珊臭着张脸拉过他手里的碗,坐在吧台上喝着汤,指着外边滂沱的雨,“刚才雨停了不回家,现在这狂风暴雨的,你要怎么回去?”
“” 他不回答。
他就没想回去。
晏明默默用毛巾蹭着脖颈,手凉的像冰块,蹭过林雁珊酒后发烫的肌肤,她下意识躲了一下。
“你先去洗澡。”林雁珊指挥着,“我给你找衣服。”
“好。”这句答应了。
林雁珊喝完那口汤,从衣帽间找来一套莫嘉林的睡衣丢在外边洗手间的扶手上,自己推门去了卧室里的浴室。
她吹完头发出来,外边已经没了动静,林雁珊敷着面膜出来,晏明正裹着浴袍站在吧台那里擦桌子。
厨房的灯并不亮眼,晏明的浴袍松松垮垮系着,胸前露出大片的肌肤被暖光映着,头发湿乎乎的没吹干,软趴趴地贴在头皮上。
那双细长的手拿着抹布擦着桌上的残渣,弯腰起身,身上的浴袍咧开的口子又大了些。
“怎么不穿睡衣?”林雁珊走出来,扫了一眼他身上那件浴袍。
林雁珊为了赞助朋友的服装品牌买来的,均码偏大,穿在他身上倒是正合适。
“不想穿你给别人的。”他说。
大概是晏明知道林雁珊喝多了不清醒,反正跟她正常交流她也不会好好回复,明早起来就什么都忘了,今晚就是偏偏硬气这一回。
林雁珊把面膜撕下来,一边洗脸一边强声斥着:“这衣服多贵你知道吗?你还嫌弃上了?”
他手撑在料理台上,朝她靠近,她能清晰的看见他的睫毛根部,听他说,“嫌弃。”
晏明又站直身子,把汤锅收了起来。
喝酒确实误事,往常她怎么会听见他说这两个字,这会儿除了生气脑子是一点儿弯都转不过来,连反驳他的话都得思考半天。
林雁珊又打了一个酒嗝。
烦死了。
“收拾完马上消失。”她走到他旁边,“不许待在我家!”
晏明懒懒散散地看了眼外边被暴雨压弯了腰的树枝,又淡淡地扭回头,“回不去。”
“你在说什么?”林雁珊简直不敢相信,甚至是觉得自己喝多了出现了幻觉,晏明怎么敢这么跟她说话的,“你是疯了吗?”
他关上柜门,朝她转过身,两人站的很近,林雁珊歪歪扭扭地仰着脑袋,似乎下一秒就要站在睡过去。
房间里的加湿器忘记打开,外边下着暴雨依旧干的要命,周围全是躁动的热气。
“外边下雨了。”他声音放慢,轻轻悠悠地说着,带着水光的眼睑往下垂,“我身上好凉。”
晏明轻轻拉起林雁珊的手,透过浴袍触到他的胸口,一股寒意从手指传到头顶,林雁珊下意识缩了一下手,动作缓慢着在他身上蹭了一下。
“那点雨把你浇成这样?”林雁珊瞥了他一眼,脑袋又开始发晕,收回手撑在料理台上。
他没怎么淋雨,进门之后早就暖过来了,不过是刚刚洗了个冷水澡。
酒喝多了让人迟钝,林雁珊连这点骗局都戳穿不了。
他又微微倾身,朝她靠近些,“别让我走”
林雁珊看着他胜券在握的样子,大概只有这种时候才会露出这一面吧,平时佯装地简直太完美了,像披着羊皮的狼。
她拍开他的手,凭着仅存的一点点清醒推了他一把,“你”
"啊"林雁珊的动作幅度太大,惯性让自己后仰,脑袋撞上了油烟机,“嘶”
晏明勾了勾唇,伸手把她拉过来,大掌揉着她的额头,他的动作很缓,手掌贴着她,逐渐升温。
“撞疼了是不是”
刚才那一下没把人推开,反倒进了他怀里,他怀里是熟悉的清香,林雁珊愈发头晕了。
连带着困意也一起袭来,她的脸贴着他的胸口,早就感受不到刚刚的凉意,反而是迅速上升的温热。
他轻柔的动作从额头往下滑,手指顺着她的脸颊往下,摩挲着她的耳朵,另一只手环住她拍着她的后背。
拍拍又摸摸,上下抚动着她的脊背。
掌心是温热的,身体是熟悉的,浑身上下每个毛孔似乎都寻到了舒适圈,眷恋地不肯脱手。
那股困劲儿上头的太快,瞬间席卷全身,林雁珊困得快要站不住,眼皮垂下来使劲都睁不开。
“困了么?”他蹭了蹭她的下巴,又重新抚上她的耳垂,手法熟练,“想睡觉了吗?”
怀里没有回音,只是愈发失力地靠在他身上,被他的抚触舒服地缓不过来神。
“去床上睡”
晏明揉了揉她的后脖颈,林雁珊下意识地在他怀里转了个头,脸又蹭过他的脖颈。
越过布料的肌肤接触总是更亲密一些,没有任何隔断的依偎,还是那个熟悉的怀抱。
没有人会这样,莫嘉林是要糖吃的小孩,方时序是争抢一切的霸王。家里是没有温度的铜墙铁壁,人生笼罩着大片的阴霾。
晏明揽过她的腿弯将她抱起来,身上的浴袍快要被她扯掉,一条带子被她攥在手里。
晏明那几步走的过慢,摇摇晃晃地林雁珊已经快要在他怀里睡着,被放在床上的时候却像幼年会惊醒的婴儿,又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他拢了拢林雁珊的头发,露出整张瓷白的小脸,盯了两秒,又猛地收回视线,去扯旁边的薄被。
“睡吧”他说。
晏明从床头柜上拿过平板,将窗帘关上,又重新打开了加湿器。
旁边的润唇膏被他扭开,还没触碰到她,又听见林雁珊在跟他说话。
“要什么?”他问。
“晚安吻。”她突然拉住他的手,“睡觉之前嘉林会亲我的。”她指了指自己的唇瓣。
晏明转身的动作停下,看着她蹙眉的脸,重新俯下身来,曲着手指蹭了蹭已经消了红印的额头。
“又不想睡了是么?”
“想睡”她的眉头拧的更紧,酒后的余韵这会才更加蓬勃,“头晕。”
“”晏明的一根手指被她握住,又往她的脸颊边贴近了一些。
“快点亲我啊。”林雁珊眼睛眯开一条缝,娇蛮地说着,“听到没有”
“不亲。”他拨开她的手。
“你”林雁珊又气又困,强撑着打起精神睁开眼睛质问他,“你是晏明吗?”
“呵”他捏了一下她的手,“这会就认不清我了?醒来还不把我忘得一干二净?”
“不会忘”她又闭上眼睛,黏黏糊糊地说着什么自己都没意识。
“骗子。”他隔着被子轻拍了她一下,床上的人已经睡过了过去,消失了反应,只剩下均匀的呼吸。
晏明手肘撑着膝盖,又偏头看了她一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开始恨自己为什么会迷恋这样忽冷忽热的爱。
林雁珊睡得熟,背过身去沉沉地埋在枕头里。
晏明再要不出什么别的,起身关上灯,合上房门走了出去,门缝关上那一刹,他又回头看了看。
喃喃着,“就从来没有说过一句真话。”
第 24 章
晏明倒了杯水, 一个人坐在没开灯的客厅发呆。
客厅的电视机从林雁珊买来到现在从没看过一次,但是按她说的,不管用不用, 客厅里就该摆着电视机。
超大尺寸的黑屏映着晏明面无表情的脸, 他的头发还没干透,水珠顺着发丝滴进浴袍里, 垂在膝盖上的手蜷了蜷, 他弯曲着小臂搭额上,向后无力的靠过去。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梦里徐嘉豪一直在流血, 他急的满头大汗, 走到镜子前发现自己是穿着校服的初中生, 那一刻浑身上下的血都是凉的。
那段回忆比任何恐怖电影都可怕, 他以为自己将来一定是个冷血的人。
林雁珊闯入他的生活时就像他躲在床底吃的一块糖, 充斥着灰暗的生活暂时得到了一点点甜味, 可是糖块是会融化的, 他含在嘴巴里拼命舔舐,只会让它消亡的更快。
残余的那点甜味支撑他走到现在, 却再也回不到过去。
晏明躺在沙发上觉得自己在梦中腾空, 静谧的夜并不安稳,连风起月升都能把他惹醒。
林雁珊半夜酒醒起来喝水, 晏明正曲腿躺在沙发上浅眠,手肘搭在额前, 整个人都笼罩在月光里。
外面的雨已经停了,半轮月升起来, 透过落地窗撒了芒芒的半截。
她放下凉杯,从卧室里扯了张绒毯抱过去。
晏明没睡熟, 听见窸窣的声音微微动了下眼珠,林雁珊刚把绒毯盖在他身上,那双像被水沾湿的眼睛就睁开随着她的动作转。
见他醒了,林雁珊蹲在他面前,轻声说了句,“客厅冷,去客房睡吧。”
下过雨的初夏夜晚温度并不算高,不盖被子尤其能觉出凉意,她轻轻碰了下他露出的手臂。
冰的。
林雁珊知道自己酒品一般,晕晕乎乎那段她也只记得大概,总之手脚都不受自己控制,也做不出什么好事。
晏明没动,只是紧紧地盯着她看。
林雁珊被他盯得不自在,又推了推他的手臂,“去床上睡。”
夜半的凉意在空气中流动,林雁珊的发尾扫过他的手臂,痒意让他伸手想握住那点余温。
只是她后退的也快,只剩一条毯子盖在他身上。
他的手又收回去,眼神暗了暗。
“今天是我的生日。”他突然说。
客厅的空气似乎停了下来,变成了不会流动的固体,凝结在半空中。
晏明不是什么清高的伟人,也没那么多要恪守的节,他不想要她昏昏沉沉用来满足生理需求的反应。
他要她的爱,她全部的爱。
可她给不了,唯独这个给不了。
“过了十二点了,祝我生日快乐吧。”晏明侧过身来,眼睛盯着地面,有些干涸。
他的侧脸贴着长绒沙发垫,面颊上一点肉都没有,十分瘦削,干了头发凌乱地垂在额前,遮住了眉毛。
林雁珊看着他,突然有些心软,做个讨糖吃的小孩也是会被嫌弃的。
“我不想要你给莫嘉林那样的礼物。”他喃喃着,眼睛无神地盯着某处,“我不喜欢,我特别特别不喜欢。”
“你想要什么?”林雁珊坐在软垫上,手托了托他的脸。
晏明微微偏头,眼睛紧密密地贴着她的唇瓣。
林雁珊脑子里闪过她睡前那般胡闹的样子,脸一下子热了起来,愤恨着自己酒后失态。
炙热的眼神没离开,喉结上下滚动了两圈,“我想要”晏明似乎读出她的犹豫,手指在她手心捏了捏,声音轻飘飘的。
“你跟他在一起的时候,是怎么吻他的?”
这样静谧的时刻,晏明突然提起那个不相干的人。
林雁珊看着他从沙发上起身,借着月光坐直了背。
“是这样吗?”他的面孔在她面前放大了十倍,蜻蜓点水般的在她唇上贴了一下,眼睛沉沉地对上她的视线,“他是这样吻你的吗?”
“他会像我一样贪心吗?”晏明的眼睛紧紧绕着她转,似乎要把她盯穿。
“他”
林雁珊张了张嘴,回答未完,他的舌尖便蹭过她的上颚,迅速钻了进去。
湿黏的吻,伴着潮夜,唇瓣厮磨,凌晨三点半,两人在光线不良的月光里接吻,像梦里的偷.情。
她有回应,他掌着她的后颈,她婉转迎着他的试探,愈来愈深,直到她听见他说。
“你还爱我吗?”
纠缠的情.欲猛然断裂,像是狂奔在悬崖边上突然裂开的桥,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瞬间粉身碎骨。
她一句话都没有说,干脆的起身离开。
他的唇还滚烫着,听见房门被狠狠摔过去。
周遭再次陷入沉寂。
-
翌日清晨,晏明醒的很早,或者说他一晚都没怎么睡着。
他早早起来给林雁珊做了早餐定时保温,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临走前他又回望,卧室的那扇门依旧紧紧闭着。
晏明急匆匆回家换了套衣服又收拾了几件行李驱车去了临市的康复医院。
徐嘉豪复查的结果很不理想,大早晨江婉在电话里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晏明听见徐嘉豪在旁边半开着玩笑缓和气氛,吊儿郎当地说自己没事,让他不用过来。
他从小到大的性格几乎没变过,小时候被他爸打的半死躺在医院里苟延残喘,还要跟晏明说,他这么惨明天是不是可以带他去吃炸鸡。
他想吃两个炸鸡腿。
医院建在郊区,周围的绿化做的很好,阳光透过那扇窗户洒在徐嘉豪头发上,发尾染上些金色的光芒。
病情恶化的严重,他的脸都有些浮肿,眼睛被撑成单眼皮,吊梢眉却依旧看着神采奕奕的,他笑着逗江婉。
“看我,现在像不像韩国欧巴?”
江婉哭着又笑,锤了一下他的肩膀,“像个鬼!让你不要带那么多耳钉,现在好了,脸肿的像个大猪头,摘都摘不下来了。”
“哎呦,好痛。”他捂着肩膀装腔。
徐嘉豪装的像,江婉又紧张的给他揉着,他笑眯眯地把人搂过来在脸上使劲亲一口,用自己的袖口给她擦着眼泪。
“别哭了,你也想眼睛肿是不是?”
江婉撑着身子和他对视,眼神闪动两下,快要崩溃。
“嘉豪,你能不能别生病了。”江婉突然抱住他,脸贴在他的脖颈,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别生病了好不好”
“我没事啊。”徐嘉豪猛地蹙了下眉,又很快舒展开恢复好表情,揉了揉她的后脑勺,“我这反反复复多少年了,隔一段时间就说恶化,不也好好活到现在了?”
“我命硬着呢。”他抬头看了看刺眼的太阳,拍拍江婉的背,“倒是你,每次都哭,跟我在一起之后哭了多少次了?”
“嗯?”
“这世界没有人比你更好了”
江婉的爸妈并不同意她和徐嘉豪在一起,其实也情有可原,残疾人,收入不稳,身份不好,样样都是毙命的。
只是她爸妈也不知道,徐嘉豪在特殊学校呆了半年撤学,带上助听器又考入了普通高中,他比其他学生付出的多得多。
高中读了一半,病情再度恶化,撤学修养了一年多,重考本科,虽然并不是什么名牌大学却已经是他尽力。
他到现在也没放弃过,重新考了建造师却因为身体原因不能入职,成功考了专硕开心了不到半个月再次进了医院。
小时候住在筒子楼里,挨打的时候被说是外边的孬种下的崽,病怏怏地就不该活,晏明救他一次又一次。
现在终于长大了,能喘口气了,他哥哥也能好好生活了,他又成了累赘。
晏明到的时候徐嘉豪正对着窗户发呆,他甚少有这样的时候,几乎每天都是充满活力神采飞扬的,从来不像一个病人。
修车厂的兄弟来看他,又被徐嘉豪催着回去营业,说是自己一时半会还死不了。
江婉骂他混蛋,总是这样咒自己,说着又要开始往下掉眼泪。
徐嘉豪哄了半天半天才把人哄好,冲着门口进来的晏明大喊着:“哥,你来啦,我中午想吃炸鸡腿。”
“吃什么吃?”晏明瞥了他一眼,“医生不让你吃。”
“怎么不能吃了?婉婉也是学医的,她说能吃。”
晏明看了一眼旁边泪痕未消的江婉,接过她手里的水果刀,说着,“去歇会吧。”
江婉也没推脱,挡着自己快要掉泪的眼睛从离开了病房。
屋里又安静下来。
“哥,你说我是不是总在连累你和江婉。”
“少胡说八道了。”
晏明的表情严肃,徐嘉豪又笑眯眯地耍混调解气氛,“我不说,我不说,我闭嘴。”
江婉需要值班,晏明的工作时间更自由一些,晚上独一人留下来陪床,徐嘉豪推着让他回去,说自己能跑能跳吃的香睡得的好根本不用人看护。
晏明被他闹的没办法,去了市区的酒店洗个了澡又悄悄地在天黑之后赶了回来。
徐嘉豪躺在病床上的正熟,这段时间的不停注射的激素药物让他身体浮肿,闭着眼睛躺在床上也总是呼吸不畅将自己憋醒。
晏明坐在另一张空病床上开着笔记本工作,屏幕的光笼罩着他专注的神情。
徐嘉豪再次被自己憋醒,亮光偷走他的注意力,他悄悄侧目看了一眼精神不佳的晏明,没出声,悄悄翻了身背对着他。
玻璃窗上映着晏明的脸,徐嘉豪盯着那处久久不动,最后晏明合上电脑起身给他倒水,徐嘉豪又把脑袋埋进了枕头里装睡。
温热的水杯放在床头,徐嘉豪听见晏明的手机震动。
脚步声快走到门前时,徐嘉豪听见黑夜里传来晏明的声音,“别怕,有哥呢。”
第 25 章
晏明请了一周的年假, 理由不详。
一周假结束那天林雁珊也没见到他,只听苏徊说他接受了公司的派遣,到杭州出差。
林雁珊把晏明留在家里的东西全都扔了出去, 一周已经超过她的忍耐期限, 她可不想再接到上次和莫嘉林类似的分手电话。
其实他们之间谁也没资格打这样的电话,毕竟, 他们那几天的‘友好相处’, 连炮友都算不上。
‘有萤溪’的项目已经进入下一个阶段,林雁珊毕竟没有周逸清的人脉广, 处处受阻, 进程十分缓慢。
她虽然初入公司没多久, 但是毕竟手底下的人都得吃饭, 她不可能等到‘有萤溪’的项目结束来翻身, 只能靠自己去外拉动资源找客户。
苏徊跟她着她跑来跑去连续小个半月连口饭都吃不上热乎的, 回到公司又要被些老员工暗讽关系户就是没能力, 硬生生把晏总挤走, 不还是花瓶摆设毫无用处。
林雁珊倒是不怎么在乎别人说什么,那些人也就只能动动嘴皮子的厉害, 自己的生活还不是一塌糊涂。
她只是担心会连累苏徊, 在公司待了这么多年,不想因为自己到了还要挨骂, 最后连心心念念的老婆都讨不到。
“我没这么猴急!”苏徊那天吃着兰州炒拉面,汤汁差点从嘴里喷出来, “我哪有这么想要老婆。”
林雁珊坐在他面前笑的前仰后合,看着苏徊呛地猛灌一大口面汤。
苏徊抽了张纸巾擦擦满是油嘴, 打量一下被她随意丢在旁边的戴妃包。
“没想到你还喜欢吃这些。”苏徊说,“我之前认识的那些相亲对象啊, 也都是些家底厚的,那些圈子的女孩,她们也只会赴高级餐厅的约。”
“谁不喜欢高级餐厅啊。”林雁珊夹了一块牛肉放嘴里,她用筷子指指桌上的菜,“但高级餐厅没这味,你懂我什么意思吗?”
“有些餐厅搞讲究,有些活动也是,大家得西装革履礼裙套装,别别扭扭地坐在那里尝的都是一样的东西,那些所谓高级的东西。”
“但贴上奢侈的标签怎么能把所有的食物都划进来,永远都是那几样,参加不同的活动,见得也是那些人,吃的都是差不多的东西。”
苏徊把筷子放下,递了张纸巾给她,“所以你是腻了?”
“也不能这么说,我只是不想服务而已。”她抿了抿唇,把被风吹乱的头发绑起来。
“但其实,她们也不单单因为这些,还是我个人魅力不行。”苏徊又笑了笑,“我之前部门的领导给晏明总介绍过几次,人家姑娘哪怕踩着高根鞋在闹市等也愿意。”
“我要是晏明就好了”苏徊感叹着,恨自己没那个机会。
林雁珊嗤笑了一下,“你要是晏明,现在去杭州的人就是你了。”
“更何况,晏明哪有那么好当?”
“能当苏徊,你就偷着乐吧。”
晚饭吃完苏徊就提前回家了,跑来跑去这么久的时间也得调整一下,谁也不能一口吃个胖子。
林雁珊倒是愈发精力十足,约了刚刚被漂亮女朋友踹了的姜里言打网球,说是要告诉他个好消息。
姜里言到了羽毛球馆的时候林雁珊正和她的大学生网球陪练打的火热。
驼色的网球裙在她嫩白的大腿上来回摩擦,活力十足地像个刚刚毕业的学生,脸白透赤,心情也不错。
姜里言远远便能看见那个八块腹肌的男大被林雁珊逗得面红耳赤,说话结巴的像刚刚开口的小孩。
中场休息,林雁珊拎着一瓶能量饮料坐到姜里言旁边跟他的旺仔牛奶干杯。
“你就让我来看你跟男大调情?”姜里言说话都有些变音,她明知道他什么球都不会打,“你未免有些过分了吧?”
“怎么样?帅不帅?”林雁珊又冲那男孩招招手,眼瞅着那大高个脸渗出来与气质不符的羞涩。
“你从哪找这么小的陪你打球的?”姜里言一看他也不过刚成年的样子,仔细一瞅他的衣服上还贴着体育学院的LOGO。
“人家是兼职的网球陪练好吧?”林雁珊就看不惯他一副小人之心的样子,“他不陪我练谁陪我练?”
“我钱都花了找个帅的有错吗?”林雁珊说的理直气壮。
姜里言说不过来,岔开话题,“那你让我来干嘛?”
“有个好消息告诉你。”
姜里言不信:“什么?”
“我要跟方时序办婚礼了。”
“噗。”姜里言一口奶全吐在自己的短裤上,嘴张的大开,眼底全是不可置信,“啥?”
林雁珊人生第一次完整的看清姜里言的眼珠子,褐色透亮,比人家小姑娘的美瞳还抢眼。
“你干什么?”林雁珊把纸巾甩到他身上,站起来躲了半步,她嫌弃道,“脏死了。”
“不是,你,你是疯了吗?”姜里言张了张嘴,“你怎么就办婚礼了?啊?他他他他威胁你了?”
“我威胁他的。”林雁珊眼底闪过狡黠的光。
她绕了一圈撑着膝盖站在姜里言面前,慢条斯理用带着大标地丝巾擦汗。
“周逸清早按捺不住要跟我动手了,他暗地里耍手段,我又没我爸那么大的面子请来那些老滑头,我现在连客户的电话都打不通了。”
“办个婚礼呢,基本上这些人都得来,也方便我发挥一下富二代的余热了。”林雁珊笑了一下,“人脉嘛,比什么都重要。”
姜里言张了张嘴,半天憋出了一句话,“林雁珊,你赚钱赚疯了吗?”
“还行。”林雁珊笑了笑,“这不是找了个年轻的纾解一下了?”
“”
林雁珊又说,“我要找个媒体替我把请帖扩散出去,还是要麻烦你帮我这个忙了?”
姜里言的大惊失色:“上了两天班怎么把你逼成这样了?”
姜里言从前只觉得林雁珊是心狠不留情,在家收拾收拾那些混账小人也就罢了,如今是彻底待不住,要把家里那些老底都给抢过来。
她说:“我要家里的话语权。”
这是她唯一拯救自己的机会。
小时候她不懂,接受着以爱为名的恐怖袭击,现在她长大了,她不要这些,她要在家里的位置。
童年时期的噩梦说来总是别扭。
家里人好像都很爱她,爸爸都说爱她,可爱是钢琴比赛失利之后的跪罚。妈妈也说爱她,爱是长达十年的抛弃。后妈也说爱她,爱是伴随整个青春期的言语暴力。
她开始憎恶这个字眼,爱捆绑她一生,勒住她咽喉,让血肉绽开。
林雁珊也记不清了,到底是从她离开家在外读书起,还是她初尝禁果开始,把玩弄别人的感情当做消遣,私以为这样就能将抚平她所受的痛苦。
爱上晏明是她失误,她矢口否认,立下当断,远远地逃走了。
可情感无法被她掌控,午夜梦回时的那张脸不停出现,偶然间遇到莫嘉林,她恍惚了许久。
她知道他当下需要资源,需要有人背后支持他,等价交换不会掺杂旁的情感,她开始肆无忌惮地释放自己全部的感情,直到莫嘉林真的爱上她。
惶恐再次袭来,以至于莫嘉林跟她提分手那天,她甚至无法立刻辨别自己的感受,是难受吗?是不舍?还是解脱?
那天晚上在湿地公园的车里,她和晏明接吻时突然有种背叛自己的感觉,当年她决绝的离开没有一点拖泥带水,可当和他拥抱意请迷乱时她也没舍得放手。
唯独他问,你还爱我吗?
林雁珊那股紧绷的神经终于断了。
喝醉之后的任何亲密行为她都可以拿酒精当借口,唯独清醒之后没有,她无所遁形。
姜里言跟她说,苏徊前几天去探望了晏明的弟弟,他病的很重,晏明跑到杭州去找徐嘉豪的生父,想让他来看弟弟最后一眼。
“找到了吗?”林雁珊声音低低地,被远处球场的声音盖住。
“找到了。”姜里言接着说,“但他不愿意来。”
“他已经有新的家庭了,儿女双全,幸福美满”
“他是怕要替儿子拿医药费吧。”林雁珊不带任何语气波动地说出这句话。
两人的对话停了下来。
球场人声鼎沸,光亮的无法直视,血气满盈的地方似乎不适合讨论这么沉重的话题。
“苏徊怎么没有告诉过我这事?”林雁珊突然偏了一下头,看了看吞吐半天没说出解释来的姜里言,又扯着嘴角苦笑一下,“他也觉得是我容不下他?把他撵到杭州去了?”
“这跟你当然没关系”姜里言慌忙解释着,“去杭州是他自愿的。”
“当然是他自愿的。”
林雁珊眼底明明灭灭,姜里言下意识侧目看了她一眼。
无言。
姜里言告诉了林雁珊康复医院的地址,林雁珊回家洗完澡换了衣服,跟陈息息打了一通视频电话,在床上躺了半小时最后连房间的夜灯都没关就出门了。
徐嘉豪病情恶化之后就转入了市区大医院,林雁珊赶到时晏明刚刚从杭州出差回来,风尘仆仆连外套都没来得及脱。
林雁珊没有上前打招呼,在走廊拨了通电话绕了大半个圈子才找到当年留学时的同学,专家会诊没有那么及时,也需要时间等。
持续了多久林雁珊不记得了,只记得徐嘉豪病情略有好转在楼下花园透气,她才上去悄悄看了一眼伏在空床浅眠的晏明。
没进门,她只停了半分钟就要走。
又听见他话里带刺,“这年头还时兴当好人?”
林雁珊回眸对上他的视线,脸一沉,手里的包甩在他身上,他挑眉接住,满不在乎地,“下个月不是要办婚礼了?怎么还来看别的男人?”
她轻笑,侧脸被走廊的灯映的清晰:“我老公可没那么小肚鸡肠。”
“”
对上的视线被错开。
病房里的味道不好闻,压抑的氛围让情绪低落,连风都让人浑身难受。
晏明一直垂着脑袋,林雁珊盯着他久久未动的身体,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回应并不响亮。
“你干嘛管我?”
他哽咽一下,声音带上哭腔,林雁珊走到他身边,手搭在他脖颈上,他才仰起头,一滴热泪滚到她手背上。
“晏明”她叫他。
“你还来干嘛?”他说话抽噎,声音颤抖,眼尾红地像先前的换季过敏。
“我不是被你讨厌了吗?”
第 26 章
晏明这几天大概是没休息好, 眼下重重的黑眼圈,与他毫无血色的脸凑在一切整个人都透出一股恹恹地倦意。
“你这几天照镜子了吗?”
林雁珊用手触了触他瘦的凹下去的脸颊,身上的肌肉也消退了些, 这段日子实在太不好过。
晏明滞了一下, 眼角的那滴泪半挂不挂地悬在睫毛上,最后在埋入她衣服里前滑了下来。
他不敢抱她, 只是用手抓住她的衣摆, 脸贴在她的腹部,小声的啜泣着。
“不好看了”他声音嘶哑着, 像烂了的琴弦, “你又要烦我了”
林雁珊最喜欢他那张脸, 这是他笃定的事, 现在脸也不漂亮了, 她只会更厌恶他。
晏明越想越难受, 泪是大颗大颗掉的, 声线也跑偏, 整个人都颤抖着,像只受伤的大型犬。
“你是要一直哭吗?”
林雁珊摸了一下他的头发, 晏明的发质很软, 蹭的手心痒痒的,她的动作很缓, 他被摸的舒服,她的手撤下时他还不止渴的往上蹭。
“我没哭。”他否认。
林雁珊捧起他的脸, 揉了揉他红肿的眼睛,她温柔的样子让晏明觉得自己在梦里, 好不真实的场景。
“你对别人这样,你老公会生气吗?”晏明说的似乎很真诚, 但是没放手。
他身上的衬衫被自己弄皱,交叠在一切上面还落了几滴泪珠。
“那你还不松开我?”说着,林雁珊要挣开他的手。
“不不要。”他伸手抱住她的腰,脸贴上她露出腰际的衣衫,嘴里含糊不清,“我还挺抗揍的,应该没事”
林雁珊被他逗笑,手向下摸了摸他的下巴,“你现在倒是,接受能力挺强的。”
“你找谁当老公都行,别不要我”他眼睛刚刚消退的红肿此刻又蓬勃了起来,“我好难受。”
立夏已经过了很久,空气逐渐燥热了起来,病房的窗户只开了一小块,林雁珊只觉得他贴着自己那部分快要着起来。
她想推开他,稍稍一动,晏明又一副可怜巴巴马上碎掉地表情,又作罢。
徐嘉豪的床头挂了一个捕梦网,随着微风轻轻的飘扬,淡淡的光在它的尾巴下追逐着,林雁珊看的有些着迷。
“哥!”徐嘉豪的声音从外边传进来,带着欢快的声音,“婉婉做了”
徐嘉豪推开门,晏明是瞬间恢复好表情坐直身体的,黑沉沉的脸看向徐嘉豪,要不是他病了,晏明大概会当场咬死他。
“雁珊姐。”徐嘉豪不敢和晏明对视,尴尬地看向林雁珊,冲她打了声招呼。
“嘉豪。”林雁珊冲他笑笑。
“你好些了吗?”
徐嘉豪状态看起来不错,长衣长袖挡住身上大片的淤青,并没有其他病人身上那股消沉的气息。
“我很好啊。”他笑眯眯的,“我还等着要去拍姐的电影呢。”
“好啊。”林雁珊弯了弯嘴角,“会一直等着你的。”
江婉从门外露出头来,从徐嘉豪手里接过她炖的蹄花汤,看向了病房里有些面熟的女人。
“这是我哥的”徐嘉豪下意识看了一眼旁边的晏明,“领导。”
“雁珊姐。”徐嘉豪越说越小声,还是被晏明瞪了一眼,又害怕的瞥过头去。
“你好,林雁珊。”林雁珊有些抱歉的跟她寒暄,“上次我弟弟的事情,实在抱歉。”
“哎呀都过去了。”江婉摇摇头,圆圆的小脸泛起一层红晕,说起来自己也有些愧疚,“他的伤没事了吧?”
“皮外伤,不要紧。”
“那就好。”
江婉点点头,把保温桶的盖子拧开,有些不好意思,“准备的有点少了。”
“没事,你们吃就好,我和领导一会出去吃晚饭。”晏明又剜了一眼徐嘉豪。
“那也行。”徐嘉豪接茬,“楼下那家辣子鸡啊,香的要命。”
听罢,江婉拍了他一下:“你又偷吃去了?”
“一点点。”徐嘉豪用手指捏了一条缝,“真的就一点点。”
“我发誓。”
晏明和林雁珊出了门他俩还没完,徐嘉豪再三保证着没有下次,江婉却没忍住掉了眼泪。
隔着门墙,林雁珊还是听见她的声音,“你知道我有多怕吗?”
“你能不能别让我担心了?”
“我不能没有你徐嘉豪。”
“对不起。”房间里传来阵阵的啜泣声。
晏明垂了垂眼皮,一言不发往前走着,林雁珊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剜了一刀。
他们似乎都做了当下最好的选择,每个人都没有在重要时刻走错路,大家都竭尽全力做了最大的准备,可是事情还是变得扭曲,最后一发不可收拾。
晚饭就在楼下的小餐馆,屋内人都低头默默吃着饭,无人喧哗,就连姗姗学步的幼儿也乖乖地坐在位置上乖乖拨弄着手里的红薯。
“你上次见过陈息息了,对吧?”林雁珊向他碗里夹了一块牛肉,“她是我家司机的孙女。”
晏明缓缓抬了一下头,又默默咬着那块牛肉。
“她不是老陈的亲孙女。”
这块牛肉炒老了,咬不断,在嘴巴里较劲。
“老陈的儿子好多年没能有孩子,就收养了息息,收养她的第二年他们就迎来了自己的孩子。”
“他们生活不算富裕,觉得息息是负担,三番两次说要把她送回去。”
“老陈不同意,和他儿子儿媳吵翻了天,都退休的年纪了,又回来接着工作,不过她最争气,先前还跟不上北宁的课程进度偷偷躲在被窝里哭,现在已经能在班里名列前茅了。”
世人皆苦,活着就是原罪。
“有些事情,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顺其自然,天塌下来,也不会怎么样的。”
林雁珊还记得当年陈息息独自从家里跑出来,在她怀里哭到失声,一次又一次的抛弃,让她无路可退。
当时老陈也觉得天快塌了吧,独自一个人带着孙女跟着林雁珊到北宁来的时候也在害怕吧,年过半百的岁数,还要承受着无尽的惶恐和对未知的恐惧。
来的路上他一句话都没说,只是盯着窗外,他一辈子都是做卖力气的活,年轻时在林家最底层的流水线里卖命,老了连力气都没了,眼底都写着紧张。
“不会怎么样的。”
晏明重复了一遍,他的人生不会再下坠了。
人活着无非是在抵抗熵增定律,自身的能量高,那么系统更稳定,当身体处于不足以维持生命的状态,没有能量逆转物质身体的熵,那人就会逐渐衰老直至死亡。
只有拥有更高的意识阻挡负面影响才会活的更久,也就是说,意识可以影响物质。
晏明靠着这个法则度过人生致暗的时光,冬天冷的要死只有一件校服裹身,他就控制自己,告诉自己冷只是一种感觉,他可以放弃这种感觉。
被打到骨头断裂无法起身被邻居发现送到医院时,他依旧冷静,告诉自己痛觉只是身体的感觉,他可以不要这种感觉。
强大的意识控制他从泥潭里挣扎走出来,他冷静自持,时刻保持清醒,可是当这一天降临到徐嘉豪身上,他却没法告诉他,也说不出让他效仿自己的话。
毕竟,当他回忆起来时,自己都要冒一身冷汗,他居然坚持到了现在。
吃过晚饭,林雁珊没再上楼去,她接了一通电话说家里有事要先回去。
“家里”晏明喃喃着,刚刚还算轻松的表情再次紧绷起来,手攥着自己的衣角不再看她。
“做什么?”林雁珊看他一副难受又不敢留她的纠结模样,笑出声来。
“那你明天还会对我好吗?”
医院楼下的灯并不明亮,晏明坐在路灯下的长椅上,强忍着控制住表情,“你之后还”
“又要哭了?”林雁珊轻轻托住他的脸,他又偏头躲开,眼尾开始泛红。
“我没有”他不承认。
“那你这是干嘛?”
晏明沉默了两秒,眼泪瞬间掉下来,吓了林雁珊一跳。
“是,我就是要哭”晏明倔强着抬头,皱眉想憋又憋不回去,“我什么都不要了,我也不要你给我什么。”
“我现在连哭你都不让你也不能这么霸道,你真的很过分”
晏明哽咽一下,把泪花擦掉,硬生生将情绪憋回去,强制自己不再掉眼泪。
林雁珊忍不住逗他,“那我看看我老公什么时候不在家,让你来住两天。”
“”晏明张了张嘴,看向她,半天没说出来话,最后问她,“他发现了伤害你怎么办?”
林雁珊没忍住笑出声来,“你怎么不担心自己会不会被打?”
“我活该。”他说。
林雁珊跟方时序之间虽然划的清楚,只是一场仪式,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但是旁人不知道,她目前还不能铤而走险,连自己都算计进去了,决不能出岔子。
“我是回南锡。”林雁珊揉了一下他的脸,“我姐,就是林晚吟,她要跟周逸清离婚了。”
“天大的热闹,我不得回去看看?”她捏捏他的掌心,“虽然说也不一定离的成,那我不也得使使劲?”
“你什么时候回来?”他只关心这个。
“看情况吧。”林雁珊松开他的手站远了一点,从包里拿出一张房卡,“这是我在南锡富莱酒店的长住套房,我有时间就告诉你。”
那张黑卡被她贴钻的手捏着,在他面前下闪着盈盈的光。
极具诱惑的场面,晏明却固执的转身,不肯接:“我不当三。”
第 27 章
跟方时序一起回到南锡是意料之外, 时隔几年再次坐到他的副驾驶上,林雁珊却不像从前那样叽叽喳喳地和他分享着日常,沉默了一路也只是在上车前说了两句话。
“请帖已经印好了。”
“嗯。”
“婚纱照什么时候拍?”
“不用了吧。”
“我们的婚礼上连这些都不用了吗?”
“那就下周吧。”
“好。”
林雁珊下车前被他拉住了手, 她抬眼疑惑地看向他。
“别对我这么生疏, 行不行?”
方时序鲜少会这样说话,上位者的底气, 他永远高高在上, 林雁珊到现在还对他替换掉莫嘉林的事情记忆犹新。
只是因为不爽,就轻易可以推翻掉别人努力的一切, 踩在脚底还要嫌弃烂鱼臭虾弄脏了自己的鞋子。
他的瞳色很深, 像深海孤船上的潜伏的猎手, 林雁珊总觉得他与小时候变了太多, 但要她细说, 她居然也不说上个一二三来。
“我只是还没适应。”林雁珊把手挣出来, “不是说, 先培养感情吗?”
南锡的空气是潮湿的, 抵达时已经是华灯初上,隔着蒙蒙的雾气, 说话太不真诚。
明知道她是利用之心, 他还是抱着一丝希望,“好。”
林雁珊没有回林家老宅, 车子开到了她在商圈的独栋,她没邀请方时序上去喝茶, 只是撩开帘子看了一眼他缓缓驶去的背影。
许久没回来,房子是下午才叫人打扫的, 冰箱也是刚刚才填满,她站在空荡荡的客厅里, 愈发觉得它像一个漂亮的样板房。
林雁珊拿了块新浴球泡澡,人躺在浴缸里的时候才想起来手机上的未读消息。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她不想在方时序面前暴露自己的任何动态,甚至不想让他参与到她生活的一点一滴,明明小时候她最依赖的人就是他。
林雁珊滑开屏幕,一条未读是晏明发来的消息。
【房卡掉了。】
他拍了一张房卡掉在草坪上的照片,甚至没有把它捡起来,这个角度像是蹲在地上拍的,生怕林雁珊误会他一样。
见这条消息林雁珊没有回复,晏明又在WhatsApp上给她发了一条,还是同样的话。
【房卡掉了。】
WhatsApp有已读功能,林雁珊刚刚点开消息框,晏明的下一条就立刻蹦了上来。
晏明:【从你包里掉出来的,你没放好。】
林雁珊:【那就先放在你那里吧。】
晏明:【那我替你保存几天。】
林雁珊低头看着屏幕眼角弯弯,喝了口青苹果汁,最后回了一条。
【谢谢。】
林雁珊盯着屏幕咪咪笑,甚至能想像出来晏明会用一个什么样的表情看手机。
她切换屏幕看了一眼工作邮件,收到好几份新文件,晏明在中间夹带了一条私货。
邮件标题:‘有萤溪’内饰选材预选方案计划表。
三份文件的链接,还有一个邮件正文。
是一个鸡汤文案链接,标题后边缀了三个红标感叹号:女孩子也不可为家事困扰,工作才是首要!!!
林雁珊下载完文件,把鸡汤文案复制了一遍发送回去,标题为【TD】
晏明看到邮件的时候正在公司加班开会,他有独立办公室,苏徊便和边域点了夜宵提前去了晏明那里躲清闲。
边域和苏徊前几天一起参加了一场大型相亲会,边域女朋友没相上,倒是被一个开连锁美容院的富婆瞧上了,大把的资源和现金砸他,边域被吓的不敢回家。
“她也就三十出头吧,长的挺漂亮人也挺好的,对我吧,过于大方了”
“那你推脱个什么?”
苏徊和边域原先并不熟路,一个相亲会差点处成亲兄弟,天天凑在一天讨论社会男女匹配现状。
“伴君如伴虎啊,万一那天我惹她不高兴了,她这么厉害的人,让我在北宁混不下去了怎么办?”
“倒也不至于厉害成这样吧?”苏徊把外卖盒子打开,吃了一大口牛腩盖饭。
“你不知道晏明之前那个千金女朋友啊,自打分了手,他就跟被推土机创了一样,整天郁郁寡欢的,要我说,人家这样的人,不管是是事业上,还是感情上,都是占领高峰的。”
“晏明这种意志力这么强大的人都承受不住,更何况我呢?”
边域一边比划一边讲,恨不得现场把晏明之前那副鬼样子给演出来。
苏徊没忍住问出来,“那,他那个千金女友到底是谁啊?”
“我也不知道,晏明从来没提过,我只知道是南锡人,之前南锡发洪水晏明哐哐往里捐款来着。”
“你看看,晏明这么聪明稳重的人,都被蛊惑成这样,多吓人!”
“那也不好说。”苏徊喝了半瓶酸梅汁,“渡人难自渡嘛,放你身上也不一定就会这样。”
两人聊得热火朝天,晏明才给组里的人开完视频会议,他人刚出现,这俩人就封了嘴,默契地低头扒拉这还没怎动过的牛腩饭。
他摸了一下温度已经下降的饭,大抵是送来有一会儿了,晏明冷哼一声,说道,“同情别人至少要捐个水滴筹吧,光动嘴皮子也太抠了。”
边域立刻直起腰来,把晏明的牛腩饭打开,“57块钱没有任何优惠券的牛腩饭外加36块钱的冷吃牛肚。”
“还有16块钱的配送费。”苏徊补充道。
边域点点头,冲天比了个‘三’。
“我的真心,日月可鉴!”
晏明拍开他的手,在沙发上坐下,占用他的办公室吃宵夜不说,还在这里大放厥词,他合该把他俩做成盖饭。
“所以,你对你这段感情的总体评价如何?”边域把酸梅汁的瓶子举到晏明嘴边,想找他要份参考答案。
晏明拌饭的手停住,低头思忖两秒,开口:“你可以接受当三吗?”
一句话,换来三个人的沉默。
边域僵硬的扭回头,听见苏徊问他,“所以富婆姐”
“我们的活动是正规的,她不可能有老公的。”边域摇摇头,把这个说法击退。
“那其他的男朋友呢?”晏明接着问。
“”
“她有包过.别人吗?”
“”
“她给过刚出社会的男孩资源吗?”
“”
"你确定她给你的是正式身份吗?"
“我我去倒杯咖啡。”边域深呼吸了一下,撑着膝盖起身推门走出去。
苏徊看着他失神的样子,在他身后大喊,“茶水间在左边,你去洗手间干嘛?”
晏明没看他,依旧淡定着吃着饭,慢条斯理地挑着碗里的青椒。
“你说你吓唬他干嘛?”苏徊替边域打抱不平。
“我只是提醒他。”晏明把最后一颗青椒夹出来,这才夹了一块牛肚放进嘴里。
“有你这样提醒的吗?”苏徊接受不了。
“这有什么?”晏明不在意地耸耸肩,夹了一片小炒肉放在苏徊碗里,“人家又没强迫他,他又不是不可以拒绝。”
“那你干嘛跟前妻姐分手?”
“她不要我。”
“”——
林雁珊是过了好几天才在一个下午见到林晚吟的,当事人周逸清根本没回来,只有蓝宁被她教训一通哭闹着要去医院验伤。
当年蓝宁来到林家做家庭教师是姜里言介绍的,莫名当了个冤大头,被叫来对峙的时候姜里言恨不得抽自己两个嘴巴子。
林晚吟那两下子对蓝宁的伤害程度不如她家猫挠的,蓝宁想跟周逸清哭都没地方可说。
见这状况,林雁珊站在廊外摇摇头,跟姜里言说道,“我就知道离不成。”
“都闹成这样了还不离?”
“真想离还会闹吗?”林雁珊冷笑一声,“周逸清能不回来?”
根本没当回事罢了。
“家里的长辈怎么说的?”
“把蓝宁踢出去呗,家大业大的,牵扯那么多,林晚吟又不是真心跟他掰,还能怎么办?”
林晚吟是大伯家的独生女,从小到大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当年执意要嫁给周逸清家里也同意了,大伯拿他当亲儿子培养,到最后反倒弄得不可收场。
“晚上留下吃饭吗?”林雁珊问他。
“不了不了。”姜里言拼命摇头,“我怕她把我杀了。”
“怕什么?有我给你收尸呢。”
“谢谢您啊。”
姜里言只在门外和林经年打了声招呼就匆匆逃走了,出门前还被石砖给绊了一跤,差点把牙花磕掉。
林雁珊听着林晚吟哭的心烦,大伯母和她小后妈在旁边劝的要紧,几张嘴一起说话,脑子都听炸了。
林经年没上前,看了看坐在院子里看手机上瘾的林雁珊,说道,“你也不去看看你姐姐?”
林雁珊刚点开晏明发给她的视频,手机差点掉地上。
晏明大概是去健身房运动了,裸着上身拍了个视频问她肌肉有没有回来一点点,比某些软件上的擦边视频还让人血脉喷张。
“忙着呢。”林雁珊把屏幕滑到邮箱的界面,借口说自己在处理工作。
林经年劝不动她,瞥了一眼盯着手机喜笑颜开的林雁珊,也没上前去看她到底忙什么工作。
他现在老了,需要仰仗她了,自然不敢跟她对呛,再加上她在公司呼风唤雨地要打压周逸清,他像是不认识这个女儿了一样,也只敢跟半夜大洋彼岸的儿子诉诉苦。
他儿子女儿一个鼻孔出气,没办法,只能让自己也站在同一个战营,难不成还指望林晚吟那个不成器的给自己养老吗?
院子里没人,林雁珊那条视频看了好几遍没回复他。
晏明又发来一个委屈的表情,下边是他的健身计划表问林雁珊可不可行。
林雁珊只回:【注意身体。】
晏明:【不想关心我也可以不理我。】
第 28 章
晏明这条消息发出去他就拧了瓶冰水灌进肚, 冷静下来想把消息撤回的时候已经过了时效。
他本意是想她了,但是输出到她面前就成了别别扭扭的一句抬杠,他明知道林雁珊才不会花时间和心思到男人身上去猜他什么意思。
下午公司忙的不停歇。
晚上晏明再给林雁珊拨电话, 她没接。隔了一个小时又拨了一通, 还是没接。
‘不想关心我可以不理我。’
晏明看着那句话,被自己气的一阵阵胃抽痛, 一晚上手机亮屏又熄灭, 来来回回折腾了到凌晨两点都没睡着,天亮了他还有一个小组会议要开。
再次闭眼十分钟之后睡意全无, 晏明起身去了书房处理工作, 房间里一点声音都没有, 唯独他的拖鞋在木地板上摩挲两下, 声音又消失在地毯上。
小区后门的长街巷子里还有几家烧烤店没关门, 一群社会闲散人士还在一起喝酒聊天, 时不时发出些嬉笑打闹的噪音来。
晏明住的这个小区正好在隔断带上, 前门是高端商场和写字楼, 后门是四十一晚的旅馆和没有营业执照的夜宵摊,前后两个街道像是不通路一般, 白天避不相见, 只有天黑了才有些交易冒头。
安静了半小时,外边又沸腾起来, 还夹着警笛的声音,晏明揉了揉眉心, 又把房屋中介的微信重新拉了回来。
手误发了一个标点过去,对面居然还没有睡觉。
【您是租房还是买房?这边可以跟我讲一下预算和需求, 我第一时间为您安排。】
消息比自动回复还要快,城市果然是消耗人的地方。
晏明盯着发亮的屏幕, 手指盘旋一阵,敲了几个字。
【香溪亭7栋有转租或转售吗?】
对面显示着正在输入,晏明却心虚的把手机推到了一边,转过视线重新看向笔记本,喉结不自主的滚了两圈。
屏幕亮了一下又一下,晏明还是把手机拿回手里,看到第一条还在窃喜,下一条心头咯噔一下。
【太巧了先生。】
【您可以看一下我朋友圈,有位女士刚好在转租香溪亭7栋顶层复式。】
中介朋友圈的置顶就是香溪亭的那套复式,配套设施在市中心都是顶奢,价格不菲,装修是设计师定制,有部分是私人的爱好设计,挂在网上也不强求,随缘出售。
晏明翻着那照片越看越熟悉,翻动的速度越来越快,滑到最后一张照片,是他用过的厨房的近景,上边还有他上次忘在那里的保温盒。
晏明手抖了一下,夹在右手里的触屏笔差点滑到地上。
结婚。
卖房。
回家。
“呵”晏明手机丢到红木桌上,转头盯着外边被风吹的摇摇晃晃的树枝,直到顶上那两层柳条被吹乱,他才扭回头,两只手遮住脸,声音微颤,“又骗我”
-
林雁珊晚上是在老宅睡的,家里的长辈房间安排在二楼,林惜南不在,三楼只有她和林晚吟。
林雁珊本来不想多管闲事,只是她刚进门就听见林晚吟来敲门的动静,两下重三下轻,林雁珊想装睡都不成,约莫着不开门她今天是不会走的。
无奈起身拉开门,林晚吟脸色苍白穿着一条白色蕾丝睡裙慢吞吞的移进来,眼底红血丝重的几乎要把眼球全裹住。
“诶诶诶!”林晚吟要坐她的床,林雁珊见状又连忙把人拉到沙发上,倒了杯水给她。
她这一拽林晚吟彻底崩盘,嘴一撇,豆大的泪花直直的砸下来,“你也嫌弃我?”
嫌弃又不是第一天了,从小到大也没和气过一个小时。
她扯开话题:“找我什么事?”
林雁珊的拉了个椅子坐在她对面,抱胸看她。
林晚吟吞吐半天没说出口,绕着她的房间环视半天,最后指了一下她桌上的手机,“有人找你。”
备注是:富莱前台。
晏明的来电,是林雁珊在南锡的手机号码给他留下的备注。
林雁珊随手把电话挂断,想快点解决掉眼前的麻烦,“你先说你的事。”
林晚吟纤细的手揪着皱皱巴巴的没有熨烫的睡裙,很难为情的样子,两腮憋的通红,眼睛高高肿起,声音也是撕裂般的难听。
“你能不能帮我联系一下逸清。”
“我打电话他不接,发短信不回。”
“我不知道怎么办了。”
林雁珊转了一下转椅,冷笑一声,面向她,“办法不是很多吗?”
“是你自己不想解决。”
林晚吟又低下头去,一副走投无路的委屈模样,粉唇被她咬的泛出血丝。
“逸清对我挺好的,真的,他对我,对我真的很好,这个蓝宁她,要不是姜里言把她招家里来,根本没有这些事儿的。”
还是下午那套说辞,全家上上下下好话说尽,她依旧死性不改,若说是周逸清在她身上下蛊了林雁珊都信。
“大半夜的能不能别跟我说这些。”林雁珊烦的不行,“别气无关的人行吗?”
见林雁珊不肯理她,林晚吟那点心头火又重新起来,猛地从沙发上站起来,声音又哑又尖。
“那你还不是滥情,林雁珊,你在外边这些年一直欺骗别人的感情,你跟他也没什么区别,你有什么资格说他?”
林雁珊被这副张牙舞爪的样子气笑了,点点头承认,“你说的对,我确实不是个好人,但有一点我不承认啊,我骗也是骗的顶配设置,可不会跟他一样为了钱什歪瓜裂枣都往怀里搂。”
周逸清这人吧,一向自命不凡,得配感全靠那些往上贴的女人来满足,哪怕他不喜欢也得留下来填补一下他的自尊心,似乎通过这种方式就能抬抬自己的身价,在公司里更有底气一般。
“你说谁歪瓜裂枣呢?”林晚吟气的脸通红,平日里那副大家闺秀的做派全消失,握着拳头说话语无伦次,“我当年可是表演生!”
“所以呢?大好的前途不要,一头扎在这天天偷鸡的黄鼠狼身上,看着大学舍友拿奖拿到手软,自己在这哭天抹泪,你觉得他会心疼?”
“”林晚吟顿了一下,眼角的泪珠又重新往下滚。
细数她这几年,出道巅峰人气过旺,但也仅仅拍了两年戏就息影了,婚后周逸清去了北宁的分公司,几个月见一次。
自己天天混迹在根本融入不进去的富太太圈子里,听着她们分享自己的育儿经验。她的心态早就崩了。
为了维护他那点可怜的自尊心,还要硬撑着面子说是自己不想要孩子,想过几年两人世界。
可人呢?
林晚吟这些日子精神状态很差,里里外外被好言好语劝尽了,头一遭得了一顿骂,居然也开始反省起来了。
有些人,就是被捧惯了,大嘴巴扇在脸上才知道疼。
林晚吟这边还掉着泪疙瘩,林雁珊的手机又开始震动,还是刚才那个号码。
她瞥了一眼林雁珊蹙眉的动作,说道,“你先忙吧,早点休息,我也回去睡觉了。”
被这么掀出底来,林晚吟也觉得有些难堪,之前被人哄的习惯了,任凭她撒泼打滚的,这下反倒不知该如何继续下去了。
“你想明白了可以来找我,我帮你安排律师。”
“”林晚吟看了她一眼,“你要跟时序结婚了吧,这么多年,他对你还是这么痴情呢。”
她羡滟地扫了林雁珊一下,喃喃着,“我要是有你那么命好就好了。”
林雁珊听着她把房门关上,想扯一个笑出来却没能,看着屏幕上跳跃的来电消失。
果盘的最后一颗杏放进嘴巴里,涩的,还没熟,白日里挑来挑去吃完了已经成熟的果子,留下一颗在黑夜里塞进嘴里,全然忘记这枚是被她抛弃的,措不及防的酸涩让她眉心一颤。
林晚吟说羡慕她,可下午全家人围在她身边的时候,林雁珊一人坐在院子里坐到天黑,她也该说羡慕她吗?
-
林雁珊那一晚上都是噩梦连连,甚至开始怀疑是林晚吟睡在她隔壁招来的小鬼来给她出气。
大清早又听见她的朋友过来劝她,这会子正在隔壁哭的要紧。
林雁珊没敢出去,洗漱完之后又躺回了床上,玩了两把贪吃蛇死的凄凄惨惨的时候屏幕上弹出了一条好友通知。
验证消息:【请问香溪亭复式还在出售吗?】
林雁珊当即是楞了一下,才又想起林惜南先前放在网上的出售信息留的是她的联系方式。
她退出游戏回复了一条消息。
【这套房子现在已经登记在了云家房产中心,可以联系中介带你看房。】
第 29 章
从那天早晨两条消息之后, 林雁珊联系晏明的时间就越来越少,晏明有时连续几天都收不到林雁珊的回信,更别提通话。
只有他给她发工作邮件她才会积极回复, 甚至熬夜也不会耽误工作。
听姜里言说, 林雁珊这么忙碌,是因为正在‘备婚’。
说是备婚, 其实主要是在拟宾客名单, 把在南锡所有能带动的人脉关系全拉了个遍,对着目前紧缺的资源安排婚礼活动和他们牵线。
至于其他的, 如果不是策划公司安排, 那就会是方时序的工作, 弄成什么样子, 林雁珊都不是很在乎。
这场婚礼的前奏就搞的很轰动, 公司上上下下都有议论, 晏明走到哪都能听见关于林雁珊豪门联姻照进现实的故事, 甚至还要压‘周逸清赘婿离婚’事件一头。
大家都是打工人, 这样的事情发生在身边,谁都得聊上两句, 晏明倒是对此闭口不提, 像个清心寡欲的苦行僧,只管埋头工作。
但是他管不了别人的嘴, 尤其是中午吃饭的时候。
边域跟富婆姐正处热恋期,最近在公司见不到他的影子, 一到饭点哪怕中午剩半个小时也得跑出去见富婆姐一面。
只有苏徊还是单身汉人设不倒,天天陪着晏明在公司员工餐厅吃些清粥小菜, 说是陪他一起养养生,习惯一下未来孤寡的日子。
晏明一向寡言少语的, 只有苏徊一个人从坐下到回去,嘴巴跟长了弹簧一样,就没有停下的意思。
前几天晏明还有一搭没一搭的回话,这两天苏徊忙着接电话,对话的空间从晏明身上彻底转移。
林雁珊白天忙着在南锡和方时序一起见客户,晚上还要陪着他一起包伴手礼,装出一对恩爱情侣的样子蒙骗长辈,一天到晚忙的晕头转向。
也只有中午有时间跟苏徊对一下之前跑的业务名单,生怕落下谁。
起先晏明也没注意苏徊跟谁通话,想着也就是又联系了什么相亲项目,只是连续几天这种情况晏明就觉出不对劲了。
直到那天对面终于没那么着急挂电话,跟苏徊打了个结束语,晏明才听见苏徊嘴里那句,“林总再见。”
从听见那句‘林总再见’算起,往前推到他和林雁珊有交流已经是四天前了。
对话框的最后一条消息是林雁珊发的。
【最近先不要联系了,有点事要忙。】
晏明那天晚上辗转反侧,把林雁珊的社交平台翻了一个遍,从她回南锡的第三天起,她几乎每天都要更新一下和方时序的最新动态。
一起做饭的居家照片,聚会派对两人单独的合影,甚至一起到日本玩了几天做了一套日志影册。
晏明刷新了一下,林雁珊的刚刚更新是一条情侣vlog,带了‘情侣日常’的tag,甚至下面还有从她发第一张合照开始关注她的CP粉,一直磕到现在。
一夜未眠,晏明魂不守舍的到公司上班时眼皮还肿着,上午在茶水间泡了杯咖啡手被烫了个水泡,下午胃绞痛到身上大冒冷汗,苏徊吓得请了小半天假陪他去了趟医院。
去的路上苏徊还在怀疑公司的员工餐厅卫生不达标,甚至找到了匿名枪手替他拟好了举报文案,势必要替好兄弟讨回公道。
胃镜做了,医生说是非萎缩性胃炎,劝晏明去看看心理科,可能是焦虑症压力太大,情绪不稳定导致的。
苏徊又默默地把举报页面给关上了。
晏明在医院休息了半天状态好多了,也不再冒虚汗,苏徊在外边又接了通电话才进门去看他。
晏明躺在床上,衬衫贴在薄肌上,脸上没有一点血色,看着莫名有种古文说的‘病入膏肓’的那种美感。
“你怎么样?明天给你请个假吧,休息两天再说。”苏徊拿了个医院门口发的广告扇子给他扇着风,试图让他平稳一下心情。
“你跟谁打电话呢?”晏明脸色苍白,皱着眉头语气不悦。
苏徊觉得他语气不对,也只当他是身体不适造成的,没多心,“林总啊。”
晏明觉得脑袋又是一阵嗡嗡响,连苏徊后边说啥都听不进去了。
“上次的尾款还没打来,林总让催一下,等下我送你回去,我再去”
“别管我了,你走吧。”晏明闭上眼睛,不想继续讲话了。
"你看你状态这么差,你自己能行吗你"苏徊说着,口袋里的手机再次震动起来,“喂?”
苏徊一句林总还没出口,林雁珊那边就着急忙慌的指挥着:“财报表记得让人发到姜总那里,我回国的航班延误了,没法及时回馈。”
“好的,林”嘟嘟几声,对面火急火燎的挂了电话。
苏徊无奈把手机放回口袋里,视线又落在唇色惨白的晏明脸上。
“晏明”
他闭着眼睛,像是已经睡着了一般,苏徊也没再叫他,想着这几天忙的昼夜不分的,干脆借这个机会让他休息一会算了。
苏徊在医院找了个临时护工看着,拉上帘子留了个条匆匆回公司加班。
晏明临近晚饭的时间才醒。
护工小哥正撑着床头打瞌睡,见晏明睁眼跟他寒暄两句才把旁边椅子上的手机递给他,“有个林小姐下午给你打了两通电话。”
“见你没醒就没叫你”
“”晏明唇瓣动了动,没说话,又把手机放了回去。
“不是要紧事吗?”小哥顿了一下,“打了两通电话呢。”
晏明点了点头,从病床上坐起来,眼神扫过手机,脸上漫不经心的,“我知道。”
长时间的失联晏明本来已经快要习惯了,住了一下午院决心再也不跟林雁珊私下联系之后,又被告知下午来了两通电话。
那颗心又开始七上八下的起伏着。
屏幕分屏到未接来电里好几次他都没回拨,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决心不想就这么轻易打破。
不联系。
以后都不联系。
她又不在乎自己。
晏明把那两通电话给删除,绷着脸又给自己重新做了一遍心理建设才起身打了辆车回了家休息。
晚上没吃饭,晏明坐在没开灯的厨房煮着清水面,后街闪亮的招牌透了点光落在餐厅里,他加了半颗几片菠菜到锅里,看着锅底那颤动着的火焰,站在旁边一动不动地走神。
锅扑了两次他才缓过神,把火关上,将面倒了出来。
晏明找了双筷子坐在餐桌上吃的慢吞吞,银色月光洒在他的侧脸上,额前的碎发染上淡淡的银边。
苏徊打了通电话来关心他。
“你怎么样了?”
“没事了。”晏明答道,静谧的房间里回荡着他的声音。
“没事就行,你就是太累了,你得好好休息,革命的本钱是身体。”苏徊唐僧一般念叨着。
“嗯。”晏明闷闷地应了一声,嘴里的菠菜嚼了半天,“没事。”
苏徊这才重新聊到正题上,“林总说后天让你去南锡出差,给你打电话你没接。”
晏明眼皮抽了一下,手里的筷子搭在碗边,他握着手机重新靠回椅子上。
苏徊好心的替他解释着。
“我想着应该是你下午身体不舒服没接到,你要不行,要不我替你去?”
客厅挂着的那盏古董老钟停摆了,晏明一直没空去修理,不知道什么时候它居然自己又转了起来。
只是时刻已经错了,却依然‘嗒嗒’地响动着。
“不用。”
-
林雁珊这边忙的团团转,怕周逸清那边多心,去日本谈生意的时候顺带逛了一圈迪士尼。
方时序倒是很配合的陪着她拍了几个视频,交接到他的秘书那里各种剪辑手法串一串,硬是在网上引了一波流。
林雁珊忙着给林晚吟找律师谈离婚,后续的合约全部抛给了方时序,自己坐着红眼航班紧赶慢赶先回来了。
姜里言跟女朋友分手之后也没继续驻扎在北宁,连带着家一起搬回了南锡来,本本分分在总司给方时序打工。
林雁珊回来那天清晨,方时序本想着叫姜里言去接她一趟,被林雁珊拒绝了,说是北宁有同事来出差,她着急去谈工作。
在机场接到晏明的时候,林雁珊还在跟方时序通电话。
“你也别太拼了。”方时序那边很安静,似乎刚刚醒来,“刚回去就休息一下,工作也没命要紧啊,剩下的事情不用你担心的,有我在这呢,嗯?”
“好~我知道啦。”林雁珊尽量欢快的应和着,其实困得眼睛都睁不开,见晏明从出口出来,又快走两步过去牵他的手。
晏明的行李很简单,只有一个二十寸的登机箱和一个黑色背包。
他穿着棕色休闲裤和米白色短袖衬衫,里面套了件普通的白T,不像是商务人士出差,倒像是男大假期出游。
被林雁珊牵着手,他的表情也没有很好看,听着她对着听筒那边略带撒娇的语气,晏明沉了沉心,松开了她的手。
“怎么了?”
林雁珊挂断电话,伸手想去摘他的口罩,又被晏明躲开。
“我们还是保持距离比较好。”
林雁珊蹙了下眉,两个人都带着帽子口罩,又不是什么大明星
这小子倒是比她还谨慎,可能是第一次当三不太习惯吧。
林雁珊弯了弯唇角,又跟上前去。
来接的是林雁珊提前安排好的商务车,前排有挡风,林雁珊一上车就脱了外套,只有一件细吊带挂在身上。
晏明本来规矩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见状把后座的毯子扯过来盖在林雁珊身上。
他觉得自己意思很明显。
——同事之间,她这样有点暧昧了,这不合适。
晏明偏头看着窗外的风景,没打算跟林雁珊搭话,好不容易扭过有点发酸的脖子看了看林雁珊,结果她早就在车上回复了几条工作消息之后睡熟了。
晏明霎时觉得南锡看着也挺不顺眼的。
什么破城市。
车子直接开进了富莱酒店的停车场,前排司机很有眼力见地先下车离开了,车上只剩林雁珊和晏明两个人。
林雁珊迷迷糊糊睁开眼,朝着已经下车过来她这边拉车门的晏明伸了伸手。
晏明刚把箱子移交给酒店的工作人员,又撤回来想去车里拿包,林雁珊已经醒来抓住了他的手腕。
“我好困”林雁珊越歪越厉害,晏明下意识过去接住她。
一个月了吧,大概是有这么久了,晏明没算过,总之距离上次她挨他这么近已经很久很久了。
林雁珊身上是换了香水的,她搂在他脖颈上的味道有些陌生,晏明侧目看了她一眼,瓷白的小脸上没有粉黛,眼底是浓浓的疲惫。
“你”晏明想让她坐直。
一个香吻很快落在侧脸上。
晏明张了张嘴,有点懵,下意识将快要歪倒的林雁珊搂的更紧,他又听见她说。
“这个电梯只有会员能刷进去,没人看到的。”
“你抱我上去吧。”
“晏明,我没力气了。”
第 30 章
林雁珊是完全信任晏明的, 靠在他怀中时身体是完全放松的,修长的手臂环住他的脖颈,唇瓣时不时会蹭过他的下颌。
那小动作无意的有意的交踵而至, 晏明分不清也辩不明, 也没心思去一一解读,只觉得胸口发痒, 又或者心跳过快。
来之前是下定决心过了的, 就像林雁珊说的,爱人先爱己, 所以他, 他…
“晏明…”
她又叫他。
“嗯?”晏明的心陡然被抓紧, 无形中有个绑带狠狠捆住将脆弱的心脏来回摔打, 他不知所措, 快要窒息。
含糊着睡意的声音再次在他耳廓盘旋。
“我快掉下去了。”
林雁珊不肯使劲, 只让自己歪歪扭扭挂在他身上, 晏明走神两下, 她就要撑不住的往下倒。
“你别…”晏明屏住呼吸,将人往上提了提, “你别松手…”
他声音气若游丝, 愈发含糊,似乎提不起力气来一般。
“我有这么重么…”林雁珊迷迷糊糊睁眼摸摸他的头发, “把你累成这样?”
“嗯?”
“不是…不是。”晏明吞了一下,嘴里的话没说完, “我…”
“昨天晚上出发的时候太着急了,肚子被划了一道, 你一会儿进去帮我涂药。”
林雁珊是穿了件露脐装,火急火燎地出发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剐蹭了不算浅的一道痕, 一路上太着急发现的时候已经有血丝渗出来,清水冲洗了一下也没再管,这会被衣服蹭的又有点痛了。
“怎么回事?”
晏明比她着急,皱着眉头刷开房门将她放在床上,半蹲在她面前掀开衣服查看伤势。
整个人凑的太近,脑袋磕在她的膝盖上,又被林雁珊推开,“我要先去洗个澡,身上都臭了。”
“先上药吧…”
晏明拉住她,又被林雁珊推开,指着另外一个浴室催促着,“不要!先洗澡,你去那边洗,快点!”
一点小伤口而已,林雁珊本来没话找话随口一提,晏明着急地站不住,听她的话简单冲了个澡出来又去敲她的门。
她没理他,大概是水声太大没听见。
他又敲了两下,里面还是没动静。
“姐姐…”他在门口叫她。
浴室里冲水的声音还没停,林雁珊被他叫的有点烦。
“又干嘛?”
“不要冲伤口。”晏明一边讲一边敲门。
“不要紧。”林雁珊低头看了一眼,周围是有些红肿,但痛感不强,她也懒得管,现在只想舒舒服服冲个澡。
也不知道随口一说怎么他就这么上心。
外边安静了几分钟,浴室的水声也停了下来,林雁珊赤脚出来,拿了条干发帽包裹住头发,弯腰去寻吹风机。
外边的跟着她的动静脚步声重新贴近,林雁珊又听见晏明在喊她:“姐姐…开门好不好?药膏送到了。”
林雁珊刚把吹风机拿出来听着动静又放下,将门拉开一条缝。
晏明本想着林雁珊不会马上开门,便搬了个椅子过来想打持久战,门拉开的时候还有些诧异。
上目线直直撞进林雁珊的瞳孔里,像极了林晚吟养的那只三花猫。
她讨厌那猫,娇滴滴地尤其会撒娇争宠,整天欺负院子里林雁珊捡来的那只小土狗,每次跟着林晚吟回来都要去院子里追小狗,把它撵到边边角角,不许它在窝里睡。
林雁珊看到它就烦,不允许它到她房间里睡觉,每天晚上它都要过来扒门。
终于有天林雁珊被它惹得受不了开门,那小猫正盘腿坐在门口,可怜唧唧看着她,眼神里求她不要关门。
心机重的要死。
“…那你进来。”
林雁珊穿了条吊带睡裙,裙摆堪堪遮住大腿根,若隐若现露出她窈窕的曲线。
她那双桃花眼极具攻击性,晏明不自在的往后缩了一下,撑在门框上的手松开。
“我在外边等你。”
“你不是等着急了?”林雁珊拉住他的手,椅子上的滑轮很配合的往前滚了几圈,最后卡在门框上。
“那,那我帮你吹头发。”
退无可退,晏明站起身来,走进来伸手去拿洗手台上的吹风机。
晏明的头发总是吹的半干,还有湿漉漉的水滴顺着脖颈滑下来,从下飞机到现在还没喝过水,他干咽了一下,觉得喉咙有些痒。
林雁珊对着镜子站直,任凭他手指随意拨弄她的黑发,镜子氤氲着雾气,朦胧着两人的面孔。
晏明专注地垂眸给林雁珊吹头发,细长的手指穿插在她的发间,心底升起淡淡的温热。
偷偷嗅到她的发丝渗出来甜蜜蜜的香味,忍不住又靠近了一点点。
进门前那遍心理暗示此刻一概想不起来,通通抛之脑后,彻底背叛了二十分钟前的自己。
头发吹了六七分干,林雁珊抬手关上了吹风机,手搭在晏明的手上,盯着他深邃的眸子。
“不吹了么?”他问。
“先不吹了,帮我涂一下精油。”林雁珊拎起一个精致的装着护发精油的小瓶递给他。
“涂…涂哪儿?”晏明的脖子开始发红,脸也涨的不成样子。
晏明洗完澡是换了身衣服的,棉麻的居家服宽宽大大,林雁珊撇了他一眼,半拥着晏明靠在他怀里,手伸进去蹭了一下他最近又锻炼过的腹肌。
手感不错。
碰到的那一瞬间,林雁珊明显感到晏明滞了一下,身体绷紧又舒气放松。
她眼眉含笑收回手收回手,重新抱住胳膊,桃花眼的余波萦绕着他:“你说涂哪儿?”
“你…你受伤了,还是不要,这样对你不好。”晏明盯着镜子里的林雁珊,像是怕她生气一般,“涂药吧,好吗?”
林雁珊眯了眯眼,看着低头伏在她肩上的脑袋,遥想起当年他也是这副样子。
她约他到酒店见面,用完就要走,其余的关心寥寥无几,晏明总因为这个难过,次次没有例外。
林雁珊把衣服撩起来,肚子上那圈划痕已经愈合的差不多了,除了肌肤娇嫩导致的红肿以外,并没有什么要紧。
也不是第一次了,晏明依旧脸颊顺着耳朵一起爆红,忙拉下她的手,把衣服整理好。
“你干嘛啊?怎么还会害羞啊?多少次了?”林雁珊瞧着他这副模样笑靥如花,揉了揉他红的快要掉下来的耳朵,“刚才不还说要涂药呢…”
浴室的雾气还没消散,房间的空调冷气没进来,晏明浑身都热。
晏明喉结滚了一下,看着林雁珊那张艳丽的脸,没忍住,往前倾,伸手从背后抱住她。
林雁珊身上还散发着淡淡的花果沐浴露的味道,晏明有些着迷地使劲贴近。
“还没涂精油呢…”林雁珊用手肘轻轻碰了碰他,“一会头发要干了。”
“想抱抱。”他说着,声音里夹着些委屈。
“不是抱着呢?”林雁珊偏头看了他一眼,“还要怎么抱?”
晏明眼神迷乱,迎着她的唇吻上去,舌尖贪婪地打转,一下一下描着她的唇线。
温柔的动情让林雁珊有些喘不上气来,她下意识抬手推了他一下,声音破碎地喊他,“好了。”
“晏明…”
晏明被她的声音喊醒,轻轻松了下手,让她喘气。
林雁珊手撑着洗手台,胸口不停起伏着。
神缓了没两下,林雁珊被晏明离地抱了起来,他托着她的臀抽了条浴巾铺在高高的大理石置物台上,将人放上去。
他又重新变成了仰视。
视线交汇着,林雁珊主动贴了一下他的唇,晏明却轻轻捏了一下她的腰,将她松开。
“你做什…”林雁珊的话未完,看着面前高大的男人面对着她蹲了下去。
浴室里的气温愈发高了,林雁珊觉得浑身冒汗,刚刚的澡算是白洗了。
晏明的碎发刚刚修剪过,碰到娇嫩的肌肤有些酥痒,林雁珊打了个颤。
粉白色的睡裙尾摆向上被掀起,挡住那双清水眼。
晏明一只膝盖触地,半蹲着,看不到她的表情。
那双贴着亮片的手时不时撩过他额前的发,林雁珊白皙的皮肤上多了淡淡的指痕。
身旁的水龙头被林雁珊伸展的手臂误触,汩汩的水流冲击着滑落在水池里的护发精油。
那亮白的瓶子被灯光照着,被水流冲击着,在蓄满水的洗手池里被手压住沉了底。
手龙头最后被晏明关上。
他又抱着林雁珊冲洗了一下才将人放回床上,细心地用被子将人裹住,林雁珊阖眸侧躺在床上,没了力气昏昏沉沉地休息。
晏明拢了拢她的长发,在她额头吻了一下,又从浴室将那瓶护发精油从水里捞出来,挤出一泵,学着网上的说明,在掌心揉的发热,轻轻盖在林雁珊的发丝上。
他的动作细腻,像对幼儿的睡前安抚,林雁珊被他哄的嘴里发出舒服的哼哼。
她眼睛眯出一条缝,拉过他的手盖上来:“不想要吗?”
晏明早就浑身发烫,支撑不住,低头看见林雁珊疲惫又困倦的样子,最后也只是又亲了一下她的脸。
说,“我再去冲一下。”
“没事…”林雁珊拉住他的手。
晏明身体微微发抖,喘着粗.气扑回来,用了点力气含住她的唇。
林雁珊的手被他攥着捂在胸口,他低头又亲了亲拉住他的那只手,掌心轻轻贴了一下自己的脸,轻声,“我真的很爱你。”
林雁珊迷糊地没力气回应他,她的手又被松开。
她被他往床中心推了推,他说着,“好好睡觉。”
浴室的门再次被推开,淅淅沥沥的水声持续了许久,直到林雁珊彻底睡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