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捉虫) 抱着黑鱼去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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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颛孙恬义的果断提议, 甚至陇国公都愣,事情发展得可太顺利,可继而就是狂喜:“好好好、分家!分家!”

    颛孙恬义对郭夫人道:“我去处理分家的事情, 你来准备婚事。”

    陇国公这时候还不忘指指点点大声呵斥:“绝对不能从我们国公府出门子!进门也不行!伤风败俗!”

    颛孙恬义已经快步走出门去了, 陇国公本见郭夫人没搭理他有些想继续指责——要分家了, 他难道还需看弟媳妇的眼色?可看颛孙恬义眨眼就没了人影,这才匆忙跟上。

    片刻后,福禄阁, 老太太看着跪在下面的小儿子, 和站在一边嚷嚷着,绝不能让陇国公府丢大脸的大儿子, 闭了闭眼睛:“分吧。安排去吧。老大留一留。”

    颛孙恬义磕了个头,半个字都没多说转身便走了。老太太是点头了要分家,可没想到这么分,这是彻底绝了情分了。

    “你过来, 跪下。”老太太对着大儿子招了招手, 指了指脚边的脚踏。

    陇国公虽然一脸不乐意, 还是跪下了。

    老太太就用手指戳他的太阳穴:“我怎么生出了你这么个孽障, 你到底是从哪儿染上的这些个臭毛病?!又蠢又毒!逼迫你弟弟分家,逼你的侄子去死!你弟弟什么地方亏了你的?没有他,前些日子世子册封都得丢个大脸, 甚至弄个欺君之罪,爵位怕是都要被削了。”

    “他不怀好意, 哪怕跟我多说一句呢?”

    “他怎么没多说?他几次问你准备好了吗?你也都说了没问题……”提起这个来, 老太太就气闷,谁能想到,他一点都没记着, “你才是堂堂国公,你文武皆废,没能力为国效力也就罢了。连朝廷该有的规矩礼仪,你也半点都不记着,这国公是做什么的?跟畜生一样,吃喝拉撒吗?”

    陇国公倏地站了起来:“娘,我知道您一直偏心二弟,什么好的都给他,否则如何他当年成了探花,我却一事无成?且您也早早都决定了将自己的私产给他。您要不乐意,您跟他过去。”

    话说完,陇国公转身就跑了。

    “哎哟!老太太!老太太!”

    老太太昏了,陇国公听见了后头的动静,却也没回头,一溜烟跑回他的安荣堂去了。反正以后家里就是他做主了,谁敢乱说话!

    老太太醒过来的时候,发现坐在床头的竟然是小月亮。屋里黑灯瞎火,仆人站在外围,往日刚强的老太太顿时就觉得凄惶起来。

    “都下去。”小月亮吩咐道。即便芳大姑有些犹豫,却也还是咬牙下去了,“祖母,家是一定要分的,我不能让大哥哥出事。”

    这就是为何两人大婚的这场戏,原本安排在分家后,大房的陇国公一旦“振奋”起来,老太太日子就立刻不好过了。早些年家里郭夫人掌家是靠老太太撑腰,但随着老太太年纪渐长,精力衰退,这个家就彻底落在郭夫人手里了。

    郭夫人会做人,二老爷愿意孝顺亲娘,让老太太一直以为这家里她的权势还如当年。

    且老太太也配得上这样的供奉,她是老封君,活到如今这把年岁,是超品的诰命,她就得陇国公奉养。老太太的爵位才是家里最高的,许多老门子的勋贵乐意给陇国公家一个脸面,也是看在老太太的份上。但大房家俩混球可没心思继续捧着老太太,一旦他们掌权,老太太的日子立刻不会好过。

    这个家里,老太太才是最需要二房的人。也是比大房更不在意敖昱死活的人,否则当年郭夫人怎么操劳早产的?她更是从未想过,大儿子对她毫无恭敬,甚至一直对她的“偏心”怀恨在心。这一下子,算是梦醒了。

    “熙儿啊……祖母可没有亏待过你啊。”老太太哭了出来。

    “您没亏待过,我才坐在这儿。毕竟您这一病,不出席分家也就说得过去了,爹和大伯都乐见。甚至……大伯还怀着别的心思,毕竟您说过东西多给我爹。”小月亮称呼变得很干脆,反正他都快“嫁”了,“且您要是去了,爹和大伯就得上折丁忧,对大伯没什么影响,对我爹的影响就大了。虽然他大概从未想过,陛下如今急用我爹,即便您走了,也是要夺情的。祖母,都说我爹养了个怪物出来,其实,您养出来的,才是个怪物啊。”

    陇国公也是个奇人了,除了对宋夫人一往情深,对别人毫无感情,没有底线与廉耻。若是寻常人家,老太太还能主动表示跟着二儿子走,但老太太不成,勋贵人家有理法在,她就得是继爵的人抚养。

    “祖母别怕,您关起门来过活,我们很快就能把您接走了。”

    老太太又气又怕,她如今是众叛亲离了。但小月亮这话的意思,她明白得很快。

    大房这样儿,一旦没了管束,都不用二房做手脚,他自己就得插上翅膀,转着圈地找死。大房完了,元烈帝是不会找老太太麻烦的,到时候她还是能被二房抚养的。

    老太太已经不流泪了,她在权衡。

    对她最有利的,还是让二房不能分家。有二房震着大房,她才能舒坦地过好日子。若在稍后分家时,她以孝道压人,不许分家,那这家就确实分不了。

    但局面已经到了如此地步,大房那孽畜是不乐意的。

    且即便成功没分家,大房是绝不会让二房顺利嫁娶的,万一大郎就这么死了,二房这恨得有一半算在她的头上。

    恬义还罢了,郭夫人可就这一个宝贝儿子。

    内宅的女人恨起来能用的手段,实在是太多了。

    老太太握了握拳,一时有些怕。继续不分家,怕是两家能联手害了她的命。

    想到此处,再看看一直宠爱的熙儿,老太太眼泪又开始落了:“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呢?罢了罢了……”她有些心灰意冷了,一辈子为了陇国公府操持,到老了,却是这样的下场。

    “祖母,熙儿告辞了。”小月亮退出来了。

    兴京知府革职查办,往日的大消息,如今却没人关注,整个京城百姓都在等着看陇国公府的稀罕事——大房、二房分家,二房那位名气颇为响亮的颛孙大郎,为了保命要入赘个少年家中,这少年更有意思,是原本大房的假公子。

    戏园子里新上的大戏,都没这个精彩。

    二房早就预备着分家了,所以宅院倒是不缺的。因为要蒙混到底谁入赘谁,所以干脆把越家三口也给接来了。

    越家夫妇在进京的路上就被敲打过了,他们如今住的宅院里,一应家仆的卖身契都在郭夫人手里攥着,是伺候他们的,却也是监视他们的。如今知道唯一的儿子要嫁了(真实情况自然不能告诉他们),夫妻俩顿时都愁眉不展。

    李氏日日啼哭,她生育过七个子女,瘦得像竹竿,年岁是比郭夫人年长几岁,可看着仿佛与老太太是一代人。越药锄看起来则年轻些,正在一旁他唉声叹气:“你说你当年为何要作那个孽?”

    “我作孽?我若不那般,这孩子真的能活下来?”

    她当时换了孩子也怕,贵人走了,就与丈夫说了。夫妻俩当时又怕又怀有侥幸,所以越药锄本是要埋起来存好的酬谢银子,都被他拿出来花用了,买田建宅,李氏产后补养也乐意花用(奶水足),后来跟在后头生的丫头也得了好,活了下来。

    可除了这俩,他们的五个孩子一个没活呀。

    若当时不换,那酬谢银子就又得被越药锄积攒起来,家里依旧要什么没什么。李氏甚至怀疑,过去也不是没钱,因她偷偷计算过,贵人当年留下的五十两银子,花用不了这么长的时间。只是她不敢问,越药锄又没在外头找人,那便够了。

    可此时话赶话说到此处,本是哀泣的李氏却笑了:“我赚了啊。毕竟我的儿子女儿活了。我得欢欢喜喜的。”她抹了一把眼睛,站了起来,“我去找姑娘了。”

    越药锄垂着头,李氏也没跟他多说什么,抬脚出去了。

    陇国公府分家,靖国公、志国公与康定伯到场做公证,又有平王(大皇子)、信王和四皇子到场监督。其实本来英王想来的,但皇帝没允,端妃也拦了,四皇子一请,倒是准了。

    英王身份太高,不适合跑来参与一家臣子的分家,四皇子毕竟还没被封王。

    平王……本来没他事的。但平王是住在宫外的,他的行动是自由的。四皇子前往陇国公府的半路上,打前站的太监急急忙忙赶回来,告诉他平王已经过去了。

    四皇子只觉得无语,略作沉思让人去请了信王。

    信王一听,虽然头疼,可还是去了。平王的蠢,全京皆知,他又对颛孙家表现出明显的恶意,颛孙家的事情已经闹得不小了,他可千万别再添乱了。

    四皇子到场还罢了,毕竟最近四皇子没过去那么强势了,可看信王到了,平王果然一脸讪讪——他是真想搞事啊!?

    常静道人的事儿这么成功,康定伯也想搞事,但眼看着如此多的大人物到场,他还是把嘴闭上了。他想搞事,他不想搞死自己。

    所以,今天唯一搞事的,就是陇国公自己。

    他太贪了,什么都要。

    颛孙恬义只想尽快分家,于是什么都给。

    要着要着,陇国公竟然连现在颛孙恬义一家子住着的宅院都要。

    “陇国公,不要得寸进尺。”平王突然站起来了,谁都没想到,他竟然是头一个开口的。

    平王也是物伤其类了。他虽是老大,但看着眼前的情况,却自认为与颛孙恬义是一类人。都是继承不了家业,还得被兄弟予取予求的。

    颛孙恬义对平王拱拱手表示感谢,又对陇国公道:“大哥,那宅院是我妻的嫁妆,国公府的东西,我可一文不要,但还请大哥有些分寸。”

    康定伯都忍不住嘀咕一句:“体面人。”

    都到这地步了,他都想过去扇陇国公了。知道这家伙蠢,实在想不到蠢到了如此地步。

    你空有国公的帽子,但入朝都难,你弟弟是兵部尚书啊。在场的一个实权亲王一个未来的实权王爷,都是为了给你弟弟家坐镇来的。另外一个有点傻的王爷即使最初是出于恶意,但也是为了你弟弟来的。

    至于几位国公,也是看在你们已死老爹,与病中老娘的份上来的。他们本该是你继承的人脉,这下可好,除了狗都捂鼻子的康定伯,其他两位即便不站位你弟弟,也对你是毫无好感了。老娘一死,陇国公府便成孤岛。

    勋贵的败落,就是从无人搭理开始的。

    陇国公总算收手了,即使谁都知道他意犹未尽。

    兵部尚书这官职若是也能让,这老小子都敢开口要,不知轻重,贪婪无度。

    众人散场,康定伯去拍了拍陇国公的肩膀:“老哥,牛气啊。咱以后,还是少  见吧。”

    他都不敢玩这么混蛋的,这种朋友康定伯还是尽量远着吧。

    兄弟分家,兵部尚书几乎光膀子出的家门。满京都是骂声,都知道陇国公夫妇俩不着调,也都知道尚书是着急给儿子救命。

    “娶男妻是不好听,但这不是救命的权宜之计吗?”

    “陇国公府之前可一直都是靠二房撑着。”

    “太不地道了。”

    这样一来,倒是把颛孙大郎娶男妻的“笑料”给削减了许多,毕竟多数人还是在道德的影响之下的,比起嘲笑一个重病在身抓住救命稻草的被害人,他们更乐意去咒骂一个明摆着缺德无谋的蠢货。

    尤其……因为兵部尚书家里两个孩子出事,找回来了二十几个被拐的孩子,抓了两伙骗子,以及三十多名素有凶名的混混无赖。帮助无赖欺压百姓的衙役兵丁也给抓了不少,京城的街面为之一净。

    《戊志抄》的名声也还在,文人们在短暂的懵逼后,也接受了现实,书是好的,学问是好的,至于颛孙大郎的房内事,就当成奇人的一件轶事吧。

    成亲的前一天晚上,小月亮蹲在地上挑选他的代理新郎。

    地上摆着四个大木盆,每个盆里都放着一条大黑鱼,一条比一条看着凶狠霸道。

    郭夫人一脸发愁:“熙儿,你找一条小点的。”

    “娘,我觉得这条挺好。”小月亮向左边挪着,戳了戳最大的一条,“毕竟之后得好好养着的。”

    这条鱼果然欢腾,刚被戳就尾巴一摆,直接从木盆里蹦了出来……落小月亮怀里了。鱼的身上都有黏液,滑溜得很,可小月亮手上有劲又有技巧,将它抱得稳当得很。而且,小月亮总觉得自己很熟悉这种鱼,抱过更大条的。

    嘿嘿嘿,果然是他家大黑鱼吧?

    “娘,您看,这么活泼,它也算是跟咱家有缘了。”

    郭夫人一看,愁容稍淡了淡,这确实是个好兆头,若大郎日后也能如此活蹦乱跳的就好了。

    颛孙大郎成亲,婚礼上少了新郎,多了条鱼。

    这场婚事没想大办,却架不住婚礼当日天还没亮,就有宾客登门。宴席从家里摆的四桌席面,一直扩到了宅院外头的街道上去。

    因越家夫妇都给请到了颛孙家,嫁娶都在一家,小月亮就坐在花轿绕家一圈,便回到大堂了。

    近前观礼的,都是亲近的人家,没人脸上有嘲笑稀奇,只有忧虑与关切。

    大堂门口,被选中的那条大黑鱼在盆里扑腾,鱼身上还扎了朵大红花。

    正是大红花,大概是让它十分别扭,看样子比昨天欢腾多了,但落在小月亮怀里就老实了,小月亮抱着这条活蹦乱跳的黑鱼,跟它拜了堂。这也是头一次有高堂的拜堂,但小月亮的注意力根本没在拜堂上,他全程都想笑,已知大黑鱼也是大黑鱼,那待有朝一日他也变成老样子,要不要也让他变成鱼两人来一场婚宴啊?

    把鱼交出去的时候,小月亮舔了舔嘴唇——这条的肉最紧实,可惜,吃不了了。

    “啪啪!啪!”倒霉的黑鱼甩着尾巴,刚脱离小月亮就从仆人的怀里窜了出去。却是啪叽一声,跌到了地上,把自己摔晕了。

    小月亮看了一眼被抬走的鱼,提着有点累赘的下摆朝新房去了。

    长着红疙瘩的大黑鱼还睡得香甜,小月亮在衣裳上擦擦手,戳了戳他的脖颈:“童养夫~嘿嘿嘿~”然后他的手指头就让敖昱一把抓住了,“哎?”

    敖昱眨眨眼:“药效差不多代谢光了。”话说完他的手就无力落了下去,这段日子全靠老母鸡人参汤活命,他瘦得都没人了。

    “等一等。”小月亮蹦下了床。

    屋里躺着两个孩子,其中一个还意识不清,桌上也没摆什么酒菜,都是扛饿的点心,还有一盅熬得浓稠的咸粥。给敖昱盛了一小碗,小月亮端回来,一勺勺吹凉了,小心喂他:“你的寿数……”

    “无需担心,能养回来。”敖昱戳着小月亮总角上的红绒球。

    “喝粥。”

    “嗯!”敖昱喝着粥,走神又去戳。

    小月亮:“突然理解了……”

    “?”

    “没事儿。”

    突然理解了当年追着他穿鞋的大师兄了,无奈,但是,又可爱。

    苹果醋此时则在琢磨着气运条——四六分了,对此已经不以为意的苹果醋都有点好奇到底发生了什么,在想要不要去戳戳天道。毕竟这个世界的天道小可爱,看起来还是很好说话的。

    “夫人大喜!夫人大喜!大郎醒了!”第二日一早,孙诚节报喜的声音就从东院一路传到正院,他还没踏进正院的门槛,郭夫人便提着裙子一路飞奔去了东院。

    太医已经在里边了,敖昱脸上的疹子基本上都变平了,变干瘪了,乍一看倒像是他长了一圈颜色怪异的胡子。

    贺院判这次终于没摇头:“夫人大喜。”

    郭夫人这才终于放了心,身子一软就要倒,幸好让后头的赵妈妈给搀扶住了。太医也是现成的,郭夫人倒没大事,只是大悲大喜情绪过于激动罢了。

    外人都退出去了,郭夫人抓着儿子和小月亮的手,也不说什么,就只是看着敖昱开心地笑,看着小月亮感激地笑,颛孙恬义过来提醒:“他刚醒,不能费神。”

    郭夫人猛地扭头,眼睛里都是护崽的凶悍,她能不知道颛孙恬义这是什么意思吗?哪里是觉得她打扰了儿子?分明是他有事私下里跟儿子聊,这是赶她走呢。

    颛孙恬义都让郭夫人这眼神唬得后仰了一下,自打那次与他对吼,郭夫人越来越凶横霸道。但最终,郭夫人还是收敛起了她的凶悍,重新变得顺服:“老爷说得是,不扰你们的清闲了。”郭夫人站起来,走了。

    就剩下父子(翁婿?)三人了,颛孙恬义揣着手看着眼前两个少年人,皱眉问:“你是真病假病?”

    敖昱:“假病。”

    “你!”颛孙恬义想打人,却发现小月亮死死盯着他。

    总角上扎着红绒球的男孩,眼神却阴恻恻的。这孩子有多强,颛孙恬义很清楚。

    “他才多大?!”

    “八百年前我就定下了。况且,您可不要想得那么龌龊,我现在拿他当宝贝蛋养着,没那胡乱的心思。”

    小月亮看了敖昱一眼,去一旁盛了粥过来:“先喝粥,一会儿再说话。”

    敖昱乖乖低头喝粥,今日的粥里放了茯苓与山药,还有碎菜与鸡蛋。

    小半碗下去,敖昱额头出了一层细汗。小月亮给他擦了汗,拿走空碗,自己坐下吃早饭去了。

    “爹,拐子的事儿,确实是意外。不过这事儿对咱家来说,岂不是恰到好处?”

    说起来,依旧是敖昱引来的麻烦。诸皇子眼看着就要跟下饺子一样开府了,紧跟在后头的,便是参政。但此时朝臣瞩目的却不是诸王,而是颛孙大郎,已有臣子奏请皇帝招他入朝了,还有提议招他为驸马。

    近五年过去了,但明眼人都知道,这孩子是个搅弄风云的人物。

    很多人都希望,能找根缰绳,把他套起来。又或者……直接弄死他。

    第152章 (捉虫) 神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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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颛孙恬义西征的折子在风平浪静的时候就递上去了, 为何一直杳无消息?因为西南需要一位能震慑住场面的大臣,楚国可是多年没有大范围用兵了,颛孙恬义是极好的选择——他脚踩文武, 在两边都有声望, 武将会用命, (多数)文臣不拖累。

    但元烈帝却不希望给颛孙大郎提供更多的政治资本,进而给未来的诸王乱斗造成不平衡。

    可是打压英王党又不成,很可能会给众臣带去错误的暗示, 进而让他们提前站位太子。

    元烈帝叹气, 当正统在他时,实在是一件好用的东西。可当别人(太子)也是正统时, 它就变得复杂难明起来。

    许多大臣不认为站队太子是与现任帝王对立,反认为是理所当然,毕竟皇太子早晚是皇帝。皇太子自己,甚至也如此认为, 开始积极为未来称帝做出准备。

    “明明史书都看过……为何只惦记着让朕以史为鉴。”元烈帝嘟囔着。皇太子稍微懂点事, 仁厚些, 谦恭些, 功利心别这么重,他也不会将英王抬出来了。

    不过,这一下就全好了, 皇帝很清楚谁嫁谁娶,颛孙大郎的政治前途尽毁, 且此事也证明了, 他确实身体虚弱,随时会嘎。

    “爹,在外边照顾好了小月亮。”敖昱看着吃得两腮鼓鼓的小可爱, “在外边要听他的话。”

    “……大郎,你是发烧了吗?”颛孙恬义一脸无语。

    他好大儿的后一句话说的不是让小月亮听他的话,而是让他这个爹,听儿婿的话?

    “别在战场上拖他的后腿,就是照顾他了。爹,小月亮有着无人能比的军事才华,别束缚他的手脚。您若不信,可以从小规模的战场让他适应。”

    前世小月亮也没有巨力BUFF,依然在战场上所向披靡。

    他和敖昱的风格不一样,敖昱在战场上的战局把控,是需要计算的。这种让敖昱脑花沸腾的海量计算,小月亮只要扫一眼,就能找到更准确的切入点。

    不是直觉,是天赋与经验。小月亮就是为了战争而生的,且他必定曾经历过无数的战场。只是不知为何,小月亮忘记了过去的这段记忆,但就像是苹果醋说的,有些东西是“肌肉记忆”,脑子不记得了,身体还记得。小月亮是脑子不记得了,灵魂还记得。

    他们两人都是经验堆起来的老怪物,“下凡”欺负人的。

    颛孙恬义看向小月亮的时候,他正在舔手指——刚刚那块茶香奶糕竟然是有馅的,他一咬,一大团馅就流到了手指头上,是樱桃酱。

    现在敖昱跟颛孙恬义说这可可爱爱的锦鲤(黑鱼)娃娃,战场无敌?

    虽然颛孙恬义承认,他很能打,但街头斗殴和战场是两码事,颛孙恬义再次觉得,他儿子脑袋烧坏了:“他才十岁,勉强算十一。”

    小月亮今生属于发育较晚的类型,长的每一寸都是结结实实的,骨头缝里都是肉,每次敖昱把他放在自己腿上,都有种是在受刑的感觉。他坐的时间长了,敖昱骨头都得让他生生坐断了。

    “爹,他能让西南战场至少提前一年结束。”

    其实若颛孙恬义能给小月亮五千听命敢战之人,外加充足的后勤,西南陆地上的战争,不是提前一年,而是在一年内就能解决。但这种真相,在他爹看来却是牛皮吹太大了,所以,敖昱只能去骗了。

    “算了算了,我带着他。”不对,等等,他留下来可不是为了这个,“大郎,你太爱行险。”

    “是。”敖昱双手放在小腹上,乖乖低头,“爹说得是。”

    “……”又想把儿子拎起来打了。

    颛孙恬义出门的时候,憋了一肚子气,忍不住想起来了一句老话——儿孙前世都是债。

    他前世到底做了什么缺德的事了?惹来这么一尊讨债的大佛?

    敖昱又在戳小月亮脑袋上的总角,和上面挂着的绒球了。

    “对了!我今天是不是该给‘爹娘’敬茶?”突然,他想起了什么,眼睛一亮坐了起来。

    “躺下。”小月亮把他按回去了。

    敖·病弱·昱完全无法反抗,乖乖给按在床上,裹进被子。

    “以后有的是机会拜,不差这一天。”

    “也是。”

    以后总归会有需要敬茶的爹娘的,越家夫妇还是算了吧。

    “我出征在外,你注意点我爹,他大概要纳小的,实在不行,你把他也废了。”小月亮出嫁之前,见过越家夫妇一次。

    忽略两人面上风霜困苦的痕迹,这夫妻俩也确实都长了一副好相貌。

    李氏生孩子生太多了,一身的病。这些病在许多妇人身上都有,甚至都不当病看,而被当成年纪大了都该如此了。她见小月亮时,面上有羞愧有渴望,还有畏怯。在切切实实看见小月亮后,她眼睛里爆发出了强烈的光,那光里泪光闪烁,可不等泪流出来,她便缩到屋里去了。

    她确实能站出来对小月亮说“是我给你的这一切”,但她没有,她还是有羞愧之心的。

    相比之下,越药锄却只有期待渴望与贪婪,他见到小月亮后,便连道“越家有后”,又弯下腰来道“孩子,你可得跟贵人们好好说,缺德的事儿都是那疯女人做的,我什么都没做,什么都不知道。我是你爹,是你亲父子。”

    小月亮一把将他推倒就跑了,第二次见面还是昨日的婚礼上。

    “大黑鱼,我要去见见御殇。去对他道歉。”

    御殇刚被接来时,他就想去见了,但当时两人的身份太尴尬,大房对御殇看得正紧,他贸然跑去,不但见不着人,还可能惹来不必要的麻烦。而且当时不知道这位御殇的性格如何,小月亮心存愧疚,却也不会热脸贴冷屁股。现在尘埃落定,他要去见见了。

    敖昱拉住小月亮的手:“他敢得寸进尺,就打他。”

    小月亮笑了:“知道。”

    敖昱没问小月亮要怎么去,哪怕他要一路打进陇国公府,敖昱也会点头同意的。小月亮当然不会那么做,他去找了郭夫人,与郭夫人说明了自己的想法,并表示他也该去向老太太请个安——老太太没来参加婚礼,但分家了,那也是敖昱的祖母。

    “自无不妥,先递帖子跟老太太说一声,老太太有回音了,咱们再去。”

    “麻烦娘了,一切都听娘的安排。”小月亮行礼。

    郭夫人越看越觉得小月亮乖巧可人疼:“怎么这绒球还戴在脑袋上啊?”

    小月亮道:“大哥哥喜欢。”

    “傻孩子!”郭夫人越发心疼了,又埋怨道,“那个促狭鬼,就知道欺负老实弟弟!”

    “实心”孩子被郭夫人轻轻松松地,一把扯了过去,搂在怀中又拍又哄:“你别什么都顺着他。傻孩子,你不欠我们的。之前收养你,因为你这孩子可人疼,比那个蔫坏的臭小子好多了,娘喜欢你。却还让你嫁了……是我们对不起你。你别多想,就当这场婚嫁是个过家家,你俩婚事是权宜之计罢了,日后总归是能让你脱身的。”

    “娘……”先前世界,小月亮和大黑鱼的亲缘都不太好,这还是他第一次体会到何为亲情。温温暖暖的,可大黑鱼的爱不太一样,但一样让人惬意安稳,“其实我想和大哥哥成亲的。”

    “胡说什么!”郭夫人拍了小月亮一巴掌,“不许再这么乱想!”

    “哦。”这也算是另类的婆媳问题了吧?交给大黑鱼这个夫君解决吧。

    老太太的回复也很快,几乎是上午郭夫人的帖子递过去,下午那边芳大姑就直接过来了。

    一见面就是满口的想念,又哭哭啼啼说家里的乱子。郭夫人跟着唉声叹气了几句,定了日子,就把人赶紧送走了。

    陇国公府的乱,现在满京城谁不知道?

    当日分家的事情,自然是传得满京皆知。能躲开的都躲开了,却有一种人,立刻黏上门去了——占便宜的。

    陇国公府有钱,夫妻俩还是傻子,这还不赶紧拉关系扯交情去?

    陇国公也知道其中许多东西是什么成色,他也不想与这些下三滥有什么交情。无奈,他很快就意识到,在别人眼中,他也是这种下三滥,毕竟康定伯都不想跟他有什么交情了。

    宋家?宋家四年前让郭夫人又给料理了一顿,祖宗留下来的布店都给卖了——郭夫人可没买,她嫌腌臜。本来吃喝都得扒着国公府,只是过去都是偷偷的,这一下子可高兴坏他们了,一大家子直接跑来“做客”了,轩逸堂如今就让宋家的大老爷,陇国公的岳父占着呢。

    陇国公还跑去其他人家的聚会,搞个不请自来,他去哪儿,哪儿就散客。

    再怎么傻,陇国公也知道自家是被嫌弃了,该说他多少是有些自暴自弃了,小月亮跟黑鱼成亲当日,他也在陇国公府大宴了宾客,群魔乱舞,热闹非常。

    御殇已经要崩溃了,陇国公夫妇日日宴饮,丈夫在前边大宴,妻子在后头小宴。这俩还都有个臭毛病,会把他叫到宴席上背诵。甚至为表示他的过目不忘,让到场的众人随便拿一本书测他,表示“他可是比他那病鬼堂哥有才智多了”。

    女眷那边还好,男客这边渐渐出现各种脏臭污糟的书籍。

    他一旦“背不下来”,男客就会喝倒彩,陇国公就大加叱骂。

    御殇太知道陇国公是怎么回事儿了,兄弟太出色,一直被压制着,好不容易挣脱出来,彻底疯魔了。这些事儿在别人身上发生,他当笑话,可现在他自己成了对方证明自己的工具人,天天丢人现眼,实在是难受。

    更让他恶心的是,他这么干,胸口神金反而依旧在消减。前任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好赖啊?堂堂国公世子让人当成了笑话看,竟然让你觉得是好事吗?

    前任的记忆里,陇国公跟二房亲如一家,到底是前任的误会,还是未来五年中,发生了某些事,让这神经夫妻俩学乖了?这些事未来是否还会发生?

    陇国公府是否重新兴旺(正常的那种,不是现在跟妖怪洞似的),御殇不感兴趣。他甚至对神金的全部消失都放弃希望了,毕竟这玩意儿是“神金”,正常人理解不了。能活多久活多久,他只希望像是个正常人一样活着。

    今日老太太将御殇叫过去,可真是让他松了一口气,在老太太身边,他既能躲个清闲,也可以打听事。看着老太太,御殇在心里连连为刚来时的狂妄与误解道着对不起。

    脑子不清楚啊!前任坑爹!

    还有,他一个不太懂封建礼教的都很清楚,陇国公府这么闹,早晚会给整个府邸带来麻烦。他们倒霉的时候,他这个世子是继承国公之位,必然也会受到牵连。

    他最近满脑子都是抄家、砍头、发配,最好也是贬为庶人。可他肩不能扛手不能提,虽然有一肚子诗词,但是,历史上的穷诗人少吗?在这段时间吃饱了亏的情况下,御殇早已经不认为自己能一朝得势了。

    走进福禄阁的时候,御殇陡然发现,比起上次来,他拘谨了许多,倒是找到了许多现代去大佬家给自家的废物求资源的感觉。

    不过,老太太看起来也不太好。如今的福禄阁,给他一种颇为压抑,暮气沉沉的感觉,他自己心理上因素占了一部分,但这里的仆人确实再没了曾经的骄傲,便是年纪轻轻的小丫头,感觉都与旁边的婆子一般,皱起了满脸褶子。

    “见过老太太。”御殇自认为行礼也算是有模有样了,谁知道一看见他老太太眉头就皱起来了。

    “那两口子连个教规矩的也没给你找吗?”跟在他后头的两个大丫鬟把头低下了,御殇脸上也是一热。若刚来,他会根据前任的印象,认为老太太是取笑,嫌弃他。现在他很明白了,老太太是纯粹就事论事。

    至于心口里神金的反应……管它去死。

    老太太叹气:“是我老婆子多嘴了,来,孩子,快坐下,想吃什么吃什么,想喝什么喝什么,奶奶就是想叫你过来松快松快的。想睡觉吗?想就去后头伸伸腿儿。”

    这些日子是真过得太难了,老太太温声细气的,御殇都觉得鼻子有点酸:“我就想在这儿陪陪祖母。”

    老太太也用袖子抹了抹眼睛,连道:“好孩子。”

    御殇就坐在下面吃东西了,各色点心摆了一桌,他却不敢伸手——走路都被挑仪态了,更别说吃东西了。老太太说话虽温和,但御殇也不敢信她这次将他叫来,真就彻底出自一颗长辈的慈悲心。

    他对古人是半点的轻视都没有了。这些人又没有个手机,一天天就琢磨勾心斗角了。

    果然,老太太劝他两句就不劝了,仿佛乏了般,一歪身子,靠着大迎枕睡着了。

    御殇知道了,这是演戏结束,懒得多说了。

    御殇在下头端坐,腰腿绷得笔直,不由得怀念当年大学站军姿,这坐着比站着都费劲。

    芳大姑进来了,在老太太耳边细声耳语了两声。老太太终于直起了身子,脸上露出几丝笑容:“也是巧了,你叔母过来请安了。你们也许久未见了,能一块儿陪我说说话。”

    御殇暗道:重头戏来了。

    他站了起来,朝外看。不多时,郭夫人带着越熙来了。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今生的假公子,通过前任的记忆,只知道他相貌好,可细想起来,那些记忆里一直在隐藏着假公子的正面。前任也不是故意的,只是在面对这位假世子时,他会不自觉移开视线看向别处,地面、花瓶、椅子腿,甚至是地板上的一个污渍。

    记忆里,只有对方清澈沉静的声音,以及不同季节不同环境下,室内或室外熏染的香气。

    御殇抬起头,直视来人。

    这也是他第一次这么清楚明白地见到郭夫人,过去他的注意力都放在陇国公夫妇与二叔身上,还有大哥哥。郭夫人的仪态,便宜娘不能比。容貌上确实便宜娘更美,更显眼。可彻底动起来时,以御殇的审美,郭夫人是碾压级别的。

    说难听的,是真正顶级巨星与小野模的区别。只能说,审美果然是非常个人的一件事。

    而假公子,他一身红衣,扎了单髻,绑了两个红绒球,蹦蹦跶跶来的,进门直接跳过门槛,但在老太太跟前站住的一瞬,整个都“沉”下来了:“见过老太太。”

    动时灵动跳脱,静时沉静安稳。是真好看,小小年纪,已是皮相卓绝,含光在身,恣意自信。

    怪不得前任不想面对他,这正是自卑的前任最不善应对,也最反感的类型。果然生长环境对人的影响比基因更大。也怪不得前任最恨假公子,在前任看来……这人身上的光芒,本该属于他。

    本忽略的神金又闹腾了起来,有什么从神金里流淌了出来。是些让人十分不愉快的东西,怨恨、嫉妒、愤怒——我已经是世子了,已经拥有了尊贵的身份,万人的瞩目夸奖。而你已经重归药农之子的身份,还可笑地嫁为男妻,为何你还是如此?!

    御殇:你到底是活着还是死了?!

    小月亮与郭夫人正在对着老太太行礼,郭夫人道:“御鳢说该亲自来给老太太见礼,今日都强撑着起来了,走了两步又倒下去了。”

    郭夫人哽咽,老太太也叹:“孩子修养最重要,我老婆子就在这儿,想来什么时候都能来。”

    行了,两边交换意见了——老太太表示能安稳在府里活着,会配合二房。

    这些日子陇国公夫妇的闹腾,老太太是真真的彻底寒心了。她可不想都这把年纪了,还闹个贬为庶人、发配,或者更惨,跟着儿子掉脑袋,一把老骨头扔进乱葬岗。虽然一个古代土著,一个现代穿越者,但是老太太和御殇在面对陇国公夫妇时,于某个层面达成了共识。

    两个女人又基于客气互道了些有的没的,老太太又夸奖了几句小月亮乖巧,两人几乎同时端起茶碗清了清口,茶碗放下,三人的视线便全放到了御殇的脸上。

    御殇此时已放下了按在胸口的手,脸色青白地抬起头。

    小月亮面对着御殇拱手行礼:“世子。”

    “……越熙公子。”御殇瞟了他一眼。

    小月亮觉得他有点怪异,刚进门时这人的眼神还是以好奇居多,没什么恶意。现在他的眼神,却带着种看到仇敌的怨毒与憎恶。

    无论哪种眼神都可以理解,就是这种短时间内的快速变化略诡异了。小月亮没多想,一撩下摆,跪了下去,板正地磕了个头。

    御殇……越寒殇,那位正经的真·古代前任,见此情景顿时一愣,喜悦得意一闪而过,可他总归是学了些东西的,立刻遮掩住表情,匆忙上去要将人扶起:“越熙公子,你这是何意?”

    可他哪里扶得起来越熙?

    “对不起。”越熙跪在地上道。

    他听见了越熙的声音。

    越寒殇愣住了,他看着这个跪在他面前的少年。

    前世时,假公子对他道过歉吗?

    前世时,他一来就被惊喜淹没,可紧接着就被陇国公夫妇安排去学规矩、学文才。越寒殇神色重新变得阴鸷,身体里所谓“现代”的灵魂说这些都是应该的,学不会是他的错。

    但那规矩都该是从幼时积累出的教养,等同于同龄人学了十几年,却要求他在几个月内学会,如何不是为难人?

    更何况,方才这假货就有教养了吗?活蹦乱跳,和山野小子有何不同?有谁说他没规矩了吗?他(御殇)规规矩矩进来,死老太婆张嘴就是挑拣。假货没规没矩窜进来,一脸慈爱。

    规矩?规矩就是狗眼看人低。

    道歉的问题,已被越寒殇忽略了——不过,前世确实是没有道歉的,毕竟前世的又不是小月亮。

    “公子快起来!”越寒殇一脸激动地将人搀扶起来,“这事……也不能怪你。咱俩年岁都不大,就、就算了吧。”

    他尽量装得善良、少不更事,惊慌又诚恳。亲生父母骗了他,原来是一对儿废物。便是他也明白了,那两人走不远。不如借着越熙的内疚,给自己多捞好处。

    第153章  强弱之分

    153

    小月亮道:“日后公子但有驱策, 只要不伤天害理,祸及家人的,越熙定当遵从。”

    “这话重了。”越寒殇:真如此就好了, 不过做样子赚名声的场面话罢了。你大概不知道吧?上辈子你才该是堂堂世子, 好处都被得了, 这辈子你却这么点大,就给人做了男妻,还要低三下四来向我道歉。

    两人客气了一番, 郭夫人就带着小月亮告退了, 干脆利落,一句废话都没有。

    他们一走, 老太太便道:“年纪大了,没精神,你在这儿玩吧。”也退到后头去歇着了。

    厅里有不少仆役,可他们都垂着头, 脸是黑着的, 就好像放在厅里的假人, 越寒殇也低下了头。所以, 他们找来他,对他道了个歉,然后呢?又把他像垃圾一样扔回去吗?对他的生活没有任何改变。

    但他还是没走, 相比起随时会被恶臭父母找过去的珠晖堂,现在这个黑洞洞的“空”屋子更让他舒服些。他一定要改变这一切, 绝对不会再让别人如此轻视他。

    苹果醋:???又增了, 又增了。

    他还是去找了天道:你家主角干什么了?我家宿主什么都没干呢。让我看看过去的剧情呗,我不会告诉宿主的。

    天道:好。

    这可真的是超级乖,超级好说话的天道了。苹果醋喜欢。

    看完了主角经历的苹果醋:……

    在无语了片刻后, 他拽住了天道:大兄弟,你这什么情况?还能自主原创?

    天道:这是给剧情设定填坑。原剧情的主角性格,几乎不会按照剧情走。

    苹果醋:哦~

    他倒是听说过,这也是世界挽救剧情的手段之一。向外力求援,找他们这种“救场者”,是最后的手段。

    苹果醋摸下巴,这种填坑手段,还是很符合原剧情的。原著前三分之一,主角有勇有谋有才智,很多情节很有意思,可以反复读一读。可后来文长了,内容就流水化了,各种诗词抄抄打脸古人,经典文抄公爽文模式。

    前后对比,主角的性格确实发生了巨大变化。从初始设定的极会看脸色的交际达人,变成了越来越轻浮的浪荡子。前者是成熟的社会人士,后者更接近于刚进社会的冲动新鲜人。

    不能提示魂变了,但这对大黑鱼也没影响,甚至该说,现在主角越发是自寻死路了。唉,同情那个穿越来的倒霉蛋。不过他目前没凉掉,只是被前任压制在了灵魂深处,还是有重新夺权的机会的。

    也不知道这俩最终谁能赢——赢得身体的控制权,不是赢大黑鱼。大黑鱼这就不是……咳!

    苹果醋【宿主,你故意在这个时候把主角接回来的吗?】

    【嗯。十岁和十五,完全不一样。再加上陇国公府的好名声,他废了一半了。】

    权贵都学皇室,皇族是王爷十五开府,权贵里十五岁的少年人  自由度也瞬间大了,陇国公夫妇再怎么不着调,也得放他出门交际。拘在府里的,当然比在外头浪的好整治。

    甚至都不需要特意针对,二房一走,老太太闭门,那夫妇俩能怎么教孩子?

    ——但敖昱也得承认,他们的的“教导”方式,还是超出了他的想象

    【……】该说“你太缺德”,还是该说“干得漂亮”呢?

    【不同世界的气运实际效果,不大一样?】

    【基础设定是不变的。】苹果醋立刻回答【有些东西是气运无法改变的,比如陇国公夫妇的心性。但主角的人身安全不会发生任何问题,如果不是反派动手——就是宿主你,也不会出现过于影响主角名声的事情。除非主角本身就名声不佳。】

    他差点以为大黑鱼察觉了主角灵魂的变化,但他想多了,小月亮都还没回来呢。

    原著里陇国公夫妇就这样的,现在这对夫妇属于多数世界里的天道最爱了,完美贴合剧情。

    敖昱摸摸下巴,虽然小笨蛋说正常,但这个世界……天道在帮他。

    之前的世界,敖昱能明显感觉到来自天道的阻力,只是有的世界很快躺平,有的阻力时间就长一点。可这个世界,他很顺,从一开始就很顺。

    敖昱想想他之前见过的那位正派,再想想这世界品种繁多的“天道”,敖昱悄悄对苹果醋说【你告诉天道,小月亮很能打,非常能打。】

    这个世界,他这个大哥哥是最终反派,但很明显,小月亮和正派才是互为克星。

    敖昱推测,他在原剧情里,该是更偏向于幕后人。上次见面,这位正派给敖昱印象就是——讲道理的人。

    苹果醋很乖地去把敖昱的话说给天道小可爱听了。

    天道:嘿嘿嘿~

    天道笑着走了,那笑声让人不寒而栗。

    苹果醋:能打?打架?战争?这个天道,原来……也是个好战的大兄弟啊。

    【宿主,原来天道有时候也不满意自己世界的量劫主角啊。】

    【……这问题不是该我问你吗?】

    【我、我去问问主神。】

    苹果醋刚跑,敖昱就听见了“哒哒哒”的脚步声。

    嗯,实心的小月亮回来了。他重心低,又沉甸甸的,跑起来这脚步声,迥异于常人的“清脆”。

    果然,小月亮跑进来了,手上还提着一串儿油纸包:“我们买了糖。”

    郭夫人跟在后头,看着小月亮跑进屋,窜到了敖昱床边上坐着,她站在门后叹了一声:“熙儿,干吃糖太腻歪,你去叫他们上茶来。”

    “哎!”小月亮应了一声,又哒哒哒跑出去了。

    郭夫人便立刻叮嘱敖昱:“这么好的孩子,以后可就是你的正经弟弟。你可得好好待他,等你们俩都大了……你若身体还不好,也不能耽搁人家。得让人家娶妻生子,明白吗?”

    敖昱这时候是能随便应付一下郭夫人的,但他答:“明白,但不行。”

    这回答让郭夫人惊诧不已,她寻思片刻,问出了个十分难以置信的问题:“你还想和他做对真夫妻不成?”

    “对。”

    郭夫人瞪圆了眼睛,如颛孙恬义一般,想暴揍这位好大儿一顿。

    哒哒哒的脚步声传来,小月亮进来了,他依偎在郭夫人身边:“娘,别气。”

    敖昱在床上坐起来,对小月亮摆手:“夫君,过来。”

    郭夫人刚抬手要摸小月亮的脑门,小月亮嗖一声,没了,再一看,人已经坐在床边上了。

    “你这个小兔崽子!熙儿才多大?!”郭夫人怒目圆睁地站了起来。

    “娘,别乱想……我等他长大到十八。”

    一说“长大”,小月亮开始笑了——遥想当年,大黑鱼还是一条鼻血乱飙的大黑鱼:“夫君,我会尽快长大的!”

    “傻孩子!”郭夫人无奈到跺脚,怎么看怎么觉得熙儿是让这蔫坏的浑小子骗了,“唉,左右你现在太小了些。”一直都在这浑小子身边长起来的,怕是什么都听他的,现在多说别的没有用,郭夫人想着,过几年,等孩子长大了再跟他说,总不会还像如今这样好骗了。

    她瞥了一眼儿子,倒是信他会等到熙儿十八,不等又如何?就他儿子这身子骨能做得了什么?熙儿可不一样,虽然才十岁出头,力气却比寻常男子还大,这小子别偷鸡不成蚀把米。

    想起来自家儿子要倒霉,郭夫人却半点都不着急,反而有些幸灾乐祸。反正他才是出嫁的那个,所以有点什么,就……也活该?

    郭夫人用帕子遮了遮脸,挡住了此刻脸上必然不好看的笑容,咳了一声道:“熙儿,这混账小子敢做缺德事,你就给他拆了,留条命就行。”

    “娘,大哥哥可好了,都宠着我呢。”

    郭夫人脸上一红:“那你……他……你也给他留条命。”总归还是自家的儿子,就熙儿那把子力气,可别真给他拆了。

    “哈哈哈哈!”敖昱笑得直接倒回了床上,“多谢夫君留我一条性命。哈哈哈哈!”

    郭夫人最后瞪了他一眼,转身走了,仆人进来布置了茶具,敖昱也下了床,跟小月亮吃点心喝茶外加吃糖:“小月亮,我确实体弱,所以你……”

    小月亮已经开始摇头了:“我知道,但今生我力气也是真大。”

    他拿过一个杯子,手捏住杯子的边“咔哒”一声,直接将杯子掰下来一块。他拿着这块碎瓷片,在手里直接将之碾成了细粉。

    “我怕兴奋起来,我控制不住力道。”他拍了拍敖昱的手,低声道,“大哥哥,体力不行技术补,我对你有信心。”

    在那事上,自从“长大”,小月亮一直都很舒畅,大黑鱼极有耐心,细致认真,且了解他。他的任何需求,大黑鱼都能恰到好处地满足他——包括有时候他想要一点刺激的,他能得到的也是舒畅的刺激,而不会有任何不适(厌恶、疼痛与过界)。

    小月亮不是不解世事的人,他很清楚,爱伴侣的人很多,但能为伴侣做到这种地步的人,很少。

    面包世界,他曾一时好奇,参加过京城里男妻们的聚会。他的身份,自是不会有人当面乱说什么,但那多无聊?所以小月亮就去偷听,结果听到了一些人在得意地描述着自己与丈夫的房中事。

    把人连续弄晕过去,一夜折腾不休,乱七八糟的玩具等等,事后三四天才能起床。因为喜欢,所以花样百出,因为喜欢,所以索求不断。

    大黑鱼的有节制与温柔,或许在他们眼睛里看起来是不够爱和体力差?

    作为承受方,小月亮是不喜欢被这样对待的,但换位一下,小月亮却觉得,他也会成为那个放纵自己的。而大黑鱼,大概率会惯着他。

    在小月亮看来,他们俩上下的位置,也确实以强弱来分的——技巧和耐心的强弱。

    “我怕我这辈子一兴奋起来,把你捏个好歹的。”

    敖昱舔了舔嘴唇,喉咙也有些发干:“……”

    其实想这辈子是真想躺平的,给“大”月亮当小娇妻,摆烂烂多好?

    “咳!我会多少练一练的。”

    今日既然谈到了,小月亮便问他:“大黑鱼,你就没想过把我折腾得乱七八糟吗?”

    苹果醋捂脸:汉语真是神奇,一个“乱七八糟”的内容可真是丰富。

    敖昱戳了戳他头上的绒球:“在你没‘长大’前,我虽然想得很,但也只是基于与你彻底确认关系的渴求,对我来说,那事儿的仪式性大于欢愉感。我早就已经过了那种血气方刚,冲劲十足的年纪了。且,看着你快乐,带给我的快乐感,远大于一时的身体。”

    记忆完整的敖昱,确实年纪很大了。不是人,更早就已经不是鱼。原始的生物本能带给他的乐趣,对他来说早已不算什么。

    “不要以为,我是在限制或委屈自己。”他的手盖在小月亮远远的脑袋上,“我的乐趣,就是你本身。看你华光灼灼,看你高高在上,看你军功彪炳,封侯拜相……”

    敖昱捏了一下他的苹果脸:“要不要做皇帝啊?我做你的皇后。”

    小月亮竟有些脸红,自然不是被他捏的,而是被他看的。

    也并非是什么火辣辣的视线,却温柔又甜美,如熬得柔软温暖的糖浆,流淌进了他的心里,渐渐凝固后,化为灼热又甜蜜的铠甲,将他护在了当中。

    颛孙恬义回兵部的第二天,元烈帝下旨——颛孙恬义任西南总督,统辖西南灭倭事宜。

    敖昱喝茶:“我爹能称帅了,不过……”

    小月亮喝茶,点头:“颛孙帅。”

    人家张帅、李帅叫起来都很“帅”,他爹这称呼就怪怪的。

    敖昱:“其实也能叫督师。”

    小月亮:“颛孙督师……唔!”

    因稍微说得快了些,他咬了自己的舌头尖,整张脸皱了起来。

    “唉……难为那些南方口音的兵士了,还好你姓越了。越帅,越督师,这个就很好听了。”

    “嗯!”

    “我爹走前,我得把大伯解决了……”敖昱又喝茶。

    但是,还没等敖昱把小伙伴叫到家里,让他们动手,颛孙恬仁自己把自己折腾死了。

    他刚听说弟弟成了西南总督,就在家里大摆宴席,庆祝的却不是未来颛孙恬义旗开得胜,而是他未来“全尸而归”。不是全师,就是尸体。他在宴会上高兴地表示,他弟弟必定大败,他这个做哥哥的祝贺弟弟能有个全尸就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这是便宜爹颛孙恬义本人笑嘻嘻对敖昱讲的,敖昱听到这儿都有些迷糊了【主角气运真的有用吗?】

    【有……用吧?】

    颛孙恬义叹气:“其实怪我,我太纵着兄长了。”

    他说着的时候,喝了一盅酒——如今房里只有父子俩,颛孙恬义喝酒,敖昱就着白参炖鸡吃米饭。

    不知道是太开心了,还是真的喝多了。颛孙恬义此时露出了一丝得意。

    敖昱看他爹,就算大伯废物,但真不至于放肆到这个地步吧?便宜爹先他一步动手了?这些日子捧大伯臭脚的,有他的人手?

    也是,若没有他的人手,这事儿如何传得这么快?

    其实,敖昱从便宜爹的行为里,感觉到了很明显的“故意”。老太太虽然偏心严重,但心眼子还是有的,不该让大伯废物成现在这样子。甚至在册封世子时,也连半点体统都没有。

    颛孙恬义不是纵着兄长,他是彻底把兄长养废了。颛孙恬仁除了一个陇国公的帽子,没有半点与国公之尊匹配的才干,他连最基本的政治敏感都没有。

    他只以为是在说自己弟弟的坏话,根本没想到这也是在咒元烈帝兵败。这可是元烈帝登基以来,最大的一场战争,战前准备少说用了五年,粮草银钱人马无数。他张口就咒主将必败,要死回来什么意思?

    “父亲高明。”敖昱塞了一口白饭。

    颛孙恬义喝了一口酒,快活地哈哈大笑了起来——他很高兴儿子能猜到,毕竟此等乐事,若只有他一个人知道,没人夸奖,没人分享,也太过无趣了。

    “夺爵,降为陇侯,你堂弟继爵。那俩赶回原籍,永不可回京。”他说一句话喝一杯,越说眼睛越亮,整个人神采奕奕。

    敖昱【嗯,气运值还在。十一岁继承爵位了。】

    苹果醋【……】

    “查封国公府一切不合规制之物,收回皇家所赠之财……哈哈哈哈!”

    元烈帝很生气,同时也在为颛孙恬义纾解怨气,一个快活张扬的统帅总好过一个满腹愤懑的,所以他没有彻底撸了陇国公的爵。皇帝也确实做到了,此时的颛孙恬义何等畅快。

    “父亲,陛下是把国公的爵位,留给了您吗?”敖昱问。

    其实可以直接把爵位给弟弟的,给现在的御殇直接安一个“出身不详”的帽子,就能把他和大房夫妇一块儿赶回原籍去。

    颛孙恬义点了点敖昱,却又叹道:“可惜了,即便留,也只是两代罢了,陛下这买卖,赚了啊。”他放下酒杯,又道,“你确定让我带着小家伙去?”

    “您别乱想。”敖昱皱眉,“他是去建功立业。”

    “儿啊,战场上的事,谁也说不清。你确定,要我把他放出去?”

    “确定。”

    “我不会故意害他,他救了你的命,虽是让你嫁了,可救命就是救命。我也从你母亲那儿听了你的打算了。”颛孙恬义叹气,“是我当初的罪过,这家就是你的,你没了,断就断了。可丑话说在前头,战场上,终归是刀剑无眼。”

    “多谢父亲大度。”

    “我带他去,让他在战场上争功名吧!陶韩啸也去,跟你小夫君说清楚了,可得让他提着小心。你大妹妹的婚事……决定是牛万涛了?”

    “是。”

    别看敖昱一直昏着,躺着,但是跟牛万涛安排的事,没有半点的耽搁。他跟牛万涛安排的那日,恰好是郭夫人带着姑娘们,去给敖昱上香的日子。小月亮也跟着,不过三个姑娘都心焦大哥哥,根本没怎么关注外男。

    牛万涛虽然去了,也一直在蓝拓寺禅房里待着,并未出来打扰女眷。两边虽然没见过面,可事后反而都很满意。

    牛万涛满意大姑娘有情谊,大姑娘满意牛万涛知礼。

    “但妹妹还年幼,留几年到了十八岁,再说出嫁的事情。”

    “……”这本该是颛孙恬义说的话,结果儿子说了,“十八岁……”

    大姑娘小敖昱两岁,现在十四。她十八,得是四年后。到时候,也是西南战事尘埃落定的时候了(颛孙恬义认为的时间)。

    果然,敖昱又道:“亲爹的战功,是姑娘最好的嫁妆。爹,您回来该是就能入阁了,弟弟妹妹都靠您了。”

    颛孙恬义今日是真的高兴坏了,竟然没打敖昱,反而饶有兴趣地问:“你呢?”

    “我有我夫君啊,我等着他给我挣诰命呢。”

    颛孙恬义笑了笑,反而彻底将敖昱的话当成了说笑。

    一个月后,颛孙恬义出发了,小月亮年岁终究太小,就只给塞进了颛孙恬义的随行近卫里,他小小一个却骑着高头大马,跟着出发了。出城时还有个仪式,小月亮从一处茶楼过,突然楼上掉下来了一个茶叶香味的香包,香包的花纹也有意思,正是个胖娃娃抱着大黑鱼。

    他一抬头,果然敖昱站在二楼窗口处,虽一脸病弱,却眼含热泪地看着他。

    小月亮:“……”戏精大黑鱼,不过确实好玩儿。

    他快速摸了摸随身的东西,最后一把将随身佩剑的剑穗摘了下来,可队伍前行,就这一会儿,已经错过了窗下,小月亮于是将弓箭摘了下来。

    他身量太小了,围观百姓也看不真切,只见一位军爷突然弯弓搭箭,众人的一片惊呼中,便听“咄!”的一声,长箭挂红穗儿,便钉在了酒楼的窗户边上,长箭让灰衣人掰断,红穗儿被人拿了进去。

    “好!”“好好!”“小伙子可得回来迎娶佳人啊!”

    许多人根本没看见敖昱,但下意识觉得这该是一对男女就此定情。若男子可得了军功回来迎娶,这可真是一桩美谈了。

    越寒殇:“……”

    他就看着这位未来权臣的大哥哥,虚弱地倚靠在窗口,朝下扔了个荷包,接着又泪水涟涟地拿回了一束红穗儿。

    英王和四皇子,一个在吃花生,一个在吃菜,都没抬头。

    第154章 (捉虫) 文抄公

    154

    “你不舍得就别送走了呗。”英王道, 扔了颗花生进嘴。

    “我等着他做大将军。”敖昱说着,又极其动情地擦了擦泪。

    英王大笑起来,拿花生扔他:“将军夫人!回来请父皇给你封个一品诰命!”

    越寒殇打了个哆嗦, 赶紧拿了个馒头塞嘴里——便宜爹妈刚给送走, 老太太就把他塞进了二房, 不,二叔家里。这些日子,他一直跟着这边的庶子们上课。老太太大概是把府里的事处理得差不多了, 就过来这边了, 他也知晓今日大郎要出来,便请老太太给他求情, 将他带上。

    老太太觉得越寒殇该是已经学会规矩了,又想大郎这回出去是要跟皇子们聚会。虽然这样硬蹭过于丢脸,却也心动于让越寒殇拓宽眼界,毕竟侯府还得让他撑着。毕竟, 有了前边夫妇俩的臭名声, 谁还会轻易朝侯府凑?只能厚着脸皮帮越寒殇求了, 他这才给一块儿带了出来。

    越寒殇看得膈应, 可又不好说话。两个皇子明摆着与大哥哥关系好,他无论拍马屁或道不满,都会引他们不快。

    可他又不甘心自己跟个摆设一样带出来, 再一无所得地被带回去。

    “大哥哥别伤心,熙哥哥会得胜归来的。”越寒殇开口道。

    “承你吉言。”敖昱已经不流泪了, 闻言浅笑着拱了拱手。

    越寒殇顿时开心一笑, 突然站了起来,高声道:“烽火照兴京,心中自不平。牙璋辞凤阙, 铁骑绕龙城。雪暗凋旗画,风多杂鼓声。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

    他闭着眼睛,自认为自己的表现足够充满激情,本以为睁眼时,会收获三人惊艳的眼神,谁知道三个人都用十分冷漠的眼神看着他。

    英王甚至直接问敖昱:“你的诗?”

    敖昱摇头:“我不善诗词。”

    四皇子便问越寒殇:“家里老太太给你请的代笔?”

    越寒殇顿觉受辱:“此乃我方才有感而发!”这明明就是他作(背?)的诗,在这个世上再无他人听过,“为何你们如此武断!?”

    他们看不起他,前世如此,今生还是如此,从不认为他是个有才学的人!

    面红耳赤的越寒殇,得来的是尴尬的沉默。

    在他认为这三人是知道错了,只是羞于承认时,英王拍桌大笑:“哈哈哈哈!此诗豪气十足,英武不凡,雄浑威猛,和你不配啊!你看看你这畏畏缩缩的样儿。虽说也有诗、人不符的时候,但也没你这样的。”

    四皇子道:“颛孙总督如今还没出城,要不然给你送过去?”

    英王的话,越寒殇还能继续瞪眼,做出义愤填膺的模样,四皇子这一问,顿时让越寒殇瑟缩了一下。诗中“宁为百夫长”,实际他哪里有这个胆子?

    英王嘴里发怪调:“嗤!”

    “你小子虽是农家长大,年纪也不大,但心思挺杂啊。”他抬了抬手,“你也别跟孤一脸委屈地解释了,你脸上那委屈,孤看着膈应。不管这诗是谁的,你什么意思?这时候踩着你大哥哥和熙哥儿朝上爬?什么毛病?”

    ——敖昱伤情,小月亮和颛孙恬义出征,越寒殇在三人面前以沙场豪情为诗,就是踩着颛孙家的事于两个皇子面前炫耀文采。

    四皇子默默喝了一口酒,越寒殇这做派,是他六七岁时玩剩下的。即便现在关系好了,二哥依旧最腻歪那时候的他,这可不一点就炸吗?

    越寒殇脸上阵红阵白,有心就这样坐下,却又知道这样便是认了自己抄袭。那怎么行?他以后还要多多作诗,惊艳天下的。

    “英王殿下,我知道我是农家长大的,与诸位不同,我……”

    “殿下勿恼,殇哥儿也是一时激动。殇哥儿,你先出去玩会儿吧。我与两位殿下有些话要说。”敖昱直接插嘴。

    这下越寒殇又如他所愿地成了众人的焦点了,但所有人的眼神都是在让他快点滚。

    敖昱【换魂了?】

    他和正派正经接触,也就是第一次把他接来,以及册封世子时,那时候对方的神色还是很“正”的,好奇探究居多,有时候能明显感觉到他的无奈,但还算正常。

    眼前这位,之前在家里见面的时候,敖昱便觉得他的气质变“脏”了,整个人仿佛糊上了一层油腻腻的污泥。敖昱还以为他是在大房夫妇那对奇葩那里养歪了性子,可他站起来吟诗,敖昱就知道自己想错了。

    【之前是古代的本体,现在是穿过来的?】

    苹果醋【……】

    不能说的。

    苹果醋只能憋笑,现代版的“打工人”真太惨,被大黑鱼误会了,很可能打白工,也算是穿越者里倒霉排行前几位的了。

    【宿主,你要当心。虽然现在你俩的气运都到四点五比五点五了,但只要没持平,就有很大概率会发生他吸血你的事情。】苹果醋在暗示大黑鱼,目前的气运,越寒殇让两位皇子改变站位不可能,但他出去了很可能勾搭到小弟。

    像这种文抄公类型的角色,都自带“诗歌震慑”的BF,还是很烦人的。他真的很想大黑鱼把人放在他眼前看着,等回府了再与两位皇子说话,可他知道,说了没有用。

    【嗯。】

    苹果醋:嘤,果然。

    越寒殇摇晃了两下,胡乱行了个礼,默默低头出去了。

    他藏在袖中的手攥紧了拳头,那三人轻视的眼神,尤其大哥哥仿若拂去尘土般的态度,都让他不禁想起前世的情景。

    其实前世他根本没见过皇子,只听说大哥哥是二皇子,也是后来皇帝的伴读。皇帝登基第一年便征他入朝,他先是在翰林院做编修,只做了半个月就在京郊的铜鼓县当县令——铜鼓县距离兴京也就两个时辰的路程。

    三年县令,就没出过京的大哥哥被“调”回了京城,成了兵部侍郎,同年,升兵部尚书,次年,带着尚书的职,加封武英殿行走。这是当时的皇帝给大哥哥加的职务,类似于次辅,但当时内阁的首府是颛孙恬义啊。

    颛孙一家盖半朝,真龙后边有潜龙。这就是当时民间的说法。

    他只见过几回大哥哥,第一次见,他还未曾被皇帝征召,却已经在家里说一不二。

    那时候的越寒殇还对新生活充满了期待,他看见坐在石凳上,背后是怪石奇花的大哥哥,想的是:书院里的那些什么大家公子果然都比不上正经的世家子弟!我以后也要变成他这样!

    越寒殇想跟他亲近,虽他们只是堂兄弟,但毕竟是正经的血脉兄弟,他想获得他的认可。待日后他们越发亲近了,那假货便会被从家里赶出去了。

    “大哥哥!”他那么期待,那么快活地叫着他。

    可对方只上下瞟了他一眼,冷森森的,没有任何感情,又轻飘飘道:“回去学规矩吧。总得能见人。”

    他没有规矩……他不能见人。

    恰好有仆人过来说“小公子来了。”

    那个刚刚冷漠至极的青年顿时便笑了,眉毛眼睛全都欢快地动了起来。他身体周围,刚刚仿佛能切开皮肉骨骼,硬生生割裂人心的气息,也变得温暖快活起来。他站起来,头也不回地走了,去见根本不是小公子的小公子。

    明明……前世被认回来后,那些人编造的谎言里,他才是弟弟。但素来规矩严苛的陇国公府里,即便下人都称呼颛孙御熙为“小公子”,他却是“大房二公子”。其实不只是他,二房庶子们比御熙小的,也多的是比他小的,但其他人都按排行走,只颛孙御熙,是永远的小公子。

    前世,越寒殇被下人带走,今生,没有下人。他自己滚蛋,前世今生的两个越寒殇却重叠在了一块儿。他紧咬牙关,方才能让自己不至于颤抖。

    走出门的一瞬间,越寒殇垂着头的眼睛猛地一亮——大哥哥也是重生的!

    他本就有些怀疑有人跟他一样得了奇遇,也怀疑是大哥哥,尤其是(御殇)看过几页《戊志抄》后,这东西就不该是大哥哥之前的年纪能写出来的,正该是前世老狐狸的手笔。

    可他不理解,大哥哥为何还让他回来,甚至占了假货的身份地位,若他是大哥哥,不是该将“越寒殇”杀了,以绝后患吗?如今他明白了。他恨自己明白得为何这么迟?结亲冲喜那事儿出来的时候,就该明白的。

    这个看似清高傲岸的大哥哥,竟然对他的堂弟早有了非分之想。若是按照前世的再过五年,不只颛孙御熙会继了世子之位,他还会定亲。大哥哥自然也更乐意与大房切割开,因大房除了他的心肝外,都是累赘。

    越寒殇出去了,他后悔,这事儿他本该好好利用的。在这两人结亲前发现,他都能大大地得利,现在却迟了。

    越寒殇充满懊悔,可他站在二楼的走廊上,看着楼下热闹的人群,却又重新燃起了信心。他是有才华的,屋里的三个人终究没能强迫他认下抄袭。他们不认可他,可必定是有人认可的。

    ——其实他有点想偷听……但那是不可能的。雅间里没人伺候,外头却站着两排人,敖昱的侍从与英王、四皇子的侍从都在,店小二送菜都只能送到楼梯口。

    楼下吵吵嚷嚷的,有些方才听说了箭射红穗儿的人寻了进来,但看一眼侍从便没敢过来了,京城里没有点眼色是找死。其中有群年轻公子,在大堂里占了两桌,一边议论这次出兵西南,一边盯着这间雅间,想看看到底是如何的佳人。

    越寒殇朝着他们走了过去。

    雅间里,敖昱与两人谈论的事情也很简单——别惹事。

    英王摊手:“我也不想惹事啊。但这次是你爹挂帅,所以那边就……”

    颛孙恬义是毫无疑问的英王党,他若是这次挟战功而归,谁都认为他会入武英殿,到时候就是当代最年轻的阁臣(武英殿大学士是内阁的阁臣,内阁总领六部)。

    目前内阁包括信王在内,共有四位大臣。三位大臣年纪都在六十以上,其中两位被朝臣们亲切称呼为图章阁老、瞌睡阁老。

    唯一一位具有实权与威慑力的阁老,姓薛,薛吉盛。他是薛皇后的叔爷爷,毫无疑问,这位是皇太子一派里,最有号召力的人物。但这位薛阁老七十五了,在这个时代,每一次上朝可能都是他最后一次上朝。

    皇太子.党怎么可能会乐意让颛孙恬义得胜归来?就算颛孙恬义入阁后也当一个图章,可他的年纪就足够造成威胁了。

    “就你大伯那混账事,听说就是太子的人手怂恿的,给你家添堵。”

    敖昱:“……”原来他爹把屎盆子扣在太子脑袋上了。

    【唉……党争啊。】苹果醋这次没犯傻,毕竟历史上也多了这种实例。外人看着这种行为蠢到没边儿,但身处其中的人,就是宁愿自毁根基,也不能让政敌拿到政治资本。

    “憋着。”敖昱却依旧让英王忍,“我爹不是废物,且多数情况他都有所准备,应付得了。陛下也有所准备,现在以及未来要做的,都是尽量满足西南的需要。目前的情况,谁先被挑拨起来,谁先被陛下拍死。”

    敖昱最大的倚仗是小月亮,皇太子.党即将采取的卡脖子行为,是针对过去的西南大部队战争的。越庞大的部队,对后勤的要求就越严苛,牵一发而动全身。但小月亮是一个能把敌人当鸭子赶的猛将兄(崽),颛孙恬义不傻,小月亮也是会抓时机的人,很快,颛孙恬义就会发现,决定西南战场何时胜利的,完全是要看小月亮能跑多快……

    四皇子道:“二哥,我们委曲求全,父皇也会更偏爱我们的。”

    英王刚叹了一口气,想表示接受现实,敖昱却道:“不会偏爱,二位殿下也不要惦记着陛下的爱。比起让陛下‘爱’自己,不如让陛下‘恶’对面。”

    敖昱的“指点”,是头一回如此明目张胆。

    兄弟俩都是一怔,不约而同陷入了沉思,又几乎同时对敖昱拱了拱手:“受教。”

    他们是皇子,又不是嫔妃。嫔妃皇帝恶了一个,自然是找他“宠”的那个。可元烈帝不是一个昏君,他恶了一个皇子,再找过来的,自然不是宠的,而是能干活的,或符合  政治利益的。皇太子若没用,如今得用的皇子,老大不惹事,元烈帝就烧高香了,老二和老四自然就是最能得用的。

    “二位若发现无事可做,不妨提携下后边的几位小殿下。”

    惠妃家里还有点人,王贵人的父亲就是个知县,现在还不知道在哪儿熬着呢。老七和四皇子的关系则日渐亲密——整个皇宫,就这俩兄弟同父同母,自然是天然的同盟。

    英王:“知道,我每次出来,都给他们买东西。也真心乐意教导他们,我王府里都给他们建了屋子的。”

    皇太子也学他,但英王看得明白,弟弟们跟他是真亲近,跟皇太子就是客气了。这也造成了皇太子一边嫌弃老大,一边却又只能拉着老大不放,因为兄弟里就老大一个站皇太子,他无论从哪方面考虑,都不能撒手。

    去年有个贪墨赈灾粮的知府,其家人求到了老大门下。这是板上钉钉的事儿,而且老大也没吃赈灾粮的好处,他就看人家老的老小的小,一大家子太可怜,竟然就上折给那位知府申辩。最后的结局也很美好,知府从他本人斩立决、抄家,变成了他长子、次子、大女婿跟着斩首,其余一大家子贬斥为奴,发配荒北。

    等于一大家子死绝,毕竟一群娇生惯养的老少,怎么走这一路?

    老大差点也被指为贪墨,毕竟他没贪,他做什么给知府说项?

    每次看皇太子气急败坏给老大擦屁股,英王都觉得当年拉老四确实是一步好棋,要不然现在气急败坏的就是他了。

    四皇子没说话,他对那句话感慨却更深些。

    他曾经是父皇最宠爱的皇子,但现在回头看……只让他一身冷汗。

    宠是很好,可就像是雪堆起来的屋子,见不得光。一旦父皇要收走,他就得跌下来摔死。

    最初跟着二哥的时候,他也是不乐意的,甚至觉得丢脸,但现在却只是庆幸。因为他不是蠢笨的大哥,就大哥那样,甚至父皇都懒得跟他发脾气了,太子即便有时候拿大哥出来顶缸,元烈帝也轻拿轻放——老大是个傻子啊,跟傻子置什么气?

    可若他这个聪明人在太子身边,真是随时都拉着母妃和弟弟,一家子共赴阴曹的节奏。

    众人正沉默中,突听见外头叫嚷了起来,他们本就压低了声音谈话,这样可就谁都听不见谁了。三人闭嘴,吃喝了一阵儿,可外头叫嚷声音越来越大,三人无奈叫了下人进来询问。才知道是越寒殇在楼下作诗,引来众人吹捧欢呼。

    四皇子表情微妙,英王直接就不掩饰他的膈应了:“什么东西啊!”

    敖昱出去的时候正听见越寒殇道:“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他说完了就立刻打嘴,“我的错,我的错,这首是不好的,我再来一个——白马饰金羁,连翩西北驰……父母且不顾,何言子与妻!名编壮士籍,不得中顾私。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

    “好!”“好好!”“真壮士也!”

    “颛孙侯爷,在下服气了。方才口出狂言,是在下之错。”

    原来越寒殇刚下楼,恰好听见下面有人谈论他。毕竟西南总督是颛孙恬义,老百姓谈论他的事情是理所当然,他出征前,颛孙家发生的一连串事件,也实在处处是谈资。

    有人说现任陇侯怕也是个蠢的,那人恰好也是个文人,越寒殇就上去了,与对方斗诗,斗到了现在。

    “大哥哥!”越寒殇一抬头看见了敖昱,在下面叫了一声。

    “颛孙大郎?”“是颛孙大郎啊!”

    敖昱的名声很大,因为《戊志抄》。不知是酒,还是众人的吹捧与欢呼,越寒殇觉得,今生的大哥哥并非难以战胜。这可是一个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甚至剥夺了爱人国公之位的家伙,又贪又毒。《戊志抄》很强吗?与他满肚子的文才可比吗?干巴巴的历史集录,哪里能与锦绣诗词媲美?

    两位皇子在楼上,众多京中文人在楼下,或许,正是他踩着大哥哥成就名声的好机会。

    “大哥,我与诸位公子吟诗到了兴头上,扰了大哥清静。”

    “是扰了,闹腾得厉害。”敖昱叹气,一脸倦容,“不过,左右我们也该走了。”

    他与两位皇子以眼神作别,带着仆人下楼来了。

    敖昱方才语气虽轻,可刚才越寒殇说话的时候,楼下也安静,都听见了,此时更是寂静无声,只觉得这位是真的一点都不客气。

    下面有些也觉得这群人太吵闹的食客本要离开,听见了敖昱的话停下了——有热闹可看。

    “颛孙大郎,扰了客人是我们的不是,不过,也是陇侯的诗词太过出色,让人不由得拍案叫绝。颛孙大郎文名颇胜,可否也留下一首诗词,让我等见识一二?”

    “不能。”

    众人哗然,方才的恭敬变成了叫嚷,甚至还有人挡在了店门口,让敖昱给个说法。

    能在京城吆五喝六,聚成一团的,也不是寻常人物,这十几位还是都有些背景的。

    众人中带头的二百五,本也是未来越寒殇的小弟之一,御史中丞高清源之子高裁恣,他自己肚子里没几两墨水,却总爱吟诗作对,与人斗诗,听过越寒殇的诗词后,更是奉其为神,没什么脑子,但是极讲义气,常常为越寒殇冲锋陷阵。

    这就是个没什么脑子的痴人,他现在对敖昱的态度,也不能说就是坏心,他只是一门心思想听敖昱的诗。

    高裁恣想拦,但敖昱随身的仆役不是吃素的。他本就担着重病初愈的名头,这出征大典热闹非常,郭夫人自然是给他带足了。

    敖昱冷冰冰的几句话,砸在了众人面前。仆人开道,他踏出店门方才回头:“走吗?”

    越寒殇迟疑片刻才意识到这是问他,他是想留下的,虽然没能发展出两位皇子来,但这些公子也是他最初的人脉了。最要紧的是,他们反感大哥哥,这可是再好不过了。但大哥哥可不是心胸宽广的人物,他这次留了,怕是立刻得被扔回侯府去。

    府里没了两个神经,但……老太太毕竟精力不足,越寒殇能清楚地感觉到家里仆役的变化。

    ——刚来的时候,二房郭夫人管事,仆人各行其是,各安其位。后来,陇国公府彻底成了陇国公(大房)的府邸,乌烟瘴气,纷杂混乱。也就老太太的院子里稍好。

    如今是陇侯府了,老太太重新掌权,颇为凶悍地发卖了一批人。但大房掌权期间坏掉的风气,也没能扭转过来。表面看着没那么污糟了,可私底下该乱还是乱。

    老太太没拿他当不知事的孩子,私下里跟他说话:“当初分家,你二叔走的时候,把好人就都带走了,剩下的本就只是你爹娘的亲信。现在最好是把能卖的都卖了,但若真的都卖了,咱们一时之间,却又配不齐这许多的人手。索性,你带着自己的物件,去你二叔家住上一阵子。等你能掌事了,再自己回来慢慢折腾。”

    越寒殇之前还觉得这决定挺好,能跟二房亲近。此时此刻,他就觉得腻歪了,若在侯府他自己掌权,自然能随意出入。

    现在说不走,他就能回侯府了。可是,越寒殇不敢,他害怕得罪二房,被二房扔回去。放下酒杯,越寒殇乖乖走过去了。

    “大哥哥,我这就来!”越寒殇匆匆忙忙跟上了车,就留一群脸色不快的纨绔。

    在车上,敖昱闭目养神。越寒殇忍不住问:“大哥哥,咱们就这么走了吗?”

    “我不善诗词,不会写,如何留?”

    “……”

    “更何况,你那篇诗词实为金玉之言,我又何必班门弄斧?”

    这个世界的历史上曾经发生过持续两百多年的战乱,重要的典籍倒是还有留存,但如诗歌之类的,却多数遗失了,正好给这位创造了成为文抄公的机会。

    “大哥哥谦虚了,就怕有人误会。”越寒殇忍着不笑出来,自认为自己真赢了敖昱,他急着走,其实是懊恼避战。

    敖昱重新闭目,彻底不说话了。

    【咳!宿主,其实,我也觉得这样走了,会坏你的名声。】

    【……我哪辈子在意名声了?】

    【修仙世界!】苹果醋干脆利落【修仙世界一定到了现在还在流传你大师兄的名声!】

    【小笨蛋,名声是相对的。总是玩大盘托小碗也不好玩,这个世界我们来玩一玩——按照你说的,上层精英政治。】

    第155章 (捉虫) 悠闲地烤饼干……

    155

    越寒殇跟着敖昱走了, 他刚刚结识的那群朋友却未曾就此散了,这状况让他们一肚子怨气。尤其高裁恣,他带着自己的好友, 连换了数家酒楼, 也不进雅间, 就是在楼下大堂里嚷嚷着乱叫,既宣扬陇侯的诗才,又宣扬颛孙大郎的恃才傲物, 傲慢无礼。

    换到第三家的时候, 高家来人了。高裁恣虽是个诗痴,但他怕他爹, 嘴上说着不回去,还是跟仆人回去了。

    “去,拿温水洗把脸。”高清源低头喝茶,老爷子干干瘦瘦, 留着一把黝黑的山羊胡, 一看只觉得浑身都是文人的傲骨, 他看都没看他一眼, 就吩咐他去洗脸。

    洗完脸出来,本还有几分蛮横劲儿的高裁恣彻底蔫头耷脑了。

    “说说,怎么回事儿?”

    这一问, 高裁恣就又有精神了,把他遇见越寒殇, 再到颛孙大郎几个字儿就把他给打发了, 说得清清楚楚,又义愤填膺。

    “颛孙大郎文名颇胜,如何不善诗词?!”高裁恣高高举起拳头, 说得唾沫四溅,高清源不得不合上茶碗,且用手遮住自己半张脸,以防自己被唾沫荼毒。

    “颛孙大郎他就是看不起我们!”因太过激动,高裁恣面目都有些扭曲了。

    “或者他听了陇侯的诗,怕丢脸,所以才不把自己的作品拿出来!”

    直到嗓子哑了,发出了一声公鸭般的噪音,高裁恣才闭了嘴。

    “你这也是爱之深责之切了?”高清源笑了笑。

    捏着嗓子清喉咙的高裁恣一听,顿时感动坏了:“爹,您是了解我的。之前颛孙大郎的名声多大多好啊,真没想到,他名不副实。倒是陇侯,虽被父母连累,但子不肖父,您听听他做的诗,旷达雄浑,这是有大胸襟的人啊。”

    “停、停!”高清源捂着耳朵,高裁恣这公鸭嗓太过割耳朵,“我且问你,今天是什么日子。”

    “是咱们西南出兵的日子。”

    “西南总督是谁?”

    “颛孙恬义……颛孙总督!颛孙总督!”看他爹把戒尺举起来了,高裁恣赶紧换了称呼,“我这不是舌头难受吗?”

    “颛孙总督是颛孙大郎的谁?”

    “爹,我不傻。”

    “前些日子,颛孙大郎病危,靠着入赘才捡回一条命的事情,你也知道吧?”

    “知道知道!特神的事儿!”

    “闭嘴!”眼看着这小子又走了神,高清源的戒尺挥舞了起来,“于私,人家怕是依旧有恙在身,父亲出征,与他结亲的小公子也随军出征,你让人家给你作诗?”

    “呃……”那什么结亲的小公子可以忽略不计,高裁恣以己度人,觉得颛孙大郎该是对对方没什么好感的,“这不是……必胜吗?更何况,心情不快,才该作诗抒发胸怀啊。”

    “人与人哪里可能相同,有人遇到烦心事就想自己憋着,不是谁都想把心事写出来的。”

    “这、这倒是……”

    “另外……”方才还温声细语的高清源陡然提高了音量,举着戒尺站了起来,追着儿子劈头盖脸地一顿抽,“那越颛孙御殇于诗词确实造诣不凡,他于今时今日显名,却是踩着堂哥扬名,偏你们还给他做了刀使!”

    高清源做了十几年的御史中丞,御史大夫已经换了数人,他虽没升迁,却也安稳不动,眼界非寻常言官可比。御史台的许多言官都看不上他,说他油滑的不像言官。

    高清源也从没想当言官,可谁让元烈帝不让他挪窝呢。

    高裁恣被打得嗷嗷叫竟然还为陇侯辩解:“爹,您怎么能这么说陇侯呢?”

    “于公,你是什么东西?你让人家给你作诗,人家就给你作诗?你自己也说,人家文采出众,《戊志抄》遍传天下,这是个别人替他出书立传的人物。你是什么东西?你竟还有脸觉得人家不给你作诗,是不给你面子?”

    戳心窝子的话连问两句,高裁恣捂着没被戒尺打到的胸口,一脸难受。

    “你没有才干、功名、爵位,你爹我在京城也只是个小官,咱们高家连个有点名气的亲戚都没有。你能日日吆五喝六,在街上招摇,皆因你们这一代真正有资本做纨绔的,却都上进。这才把你给显出来了。”

    说到此处,高清源也是短暂一愣——上进的一代,竟然还得着落到当年伴读进宫上,四年前以陶家子弟为首的年轻一代们,还是很能闹的,兴京不能说乌烟瘴气,却也相差无几了。可虽然陶韩啸被赶回原籍,闹事的孩子们几乎是一夜之间消失了。

    如今,这群孩子或文或武,各有出路,各有奔头,人家年纪即使不够,却也已经朝上走了,怎么还会回到小儿科的事情上。

    高清源看着面色涨红,依旧不服气的儿子,叹了一声:“给你面子?这话从我的儿子嘴里吐出来,我都脸红。你有个屁的面子!你爹我在人家跟前,都不一定有面子。”

    文雅老先生爆了脏话,还拍了拍高裁恣的大红脸。

    高裁恣确实依旧不服气:“爹!他不就是将前人的史书给来了个汇总吗?”

    “咱家的藏书也尽够了,既如此,你也写一部《书斋抄》吧。高裁恣,你敢再去找颛孙御殇,我就立刻给你分家分出去。”

    高清源把高裁恣臭骂一顿,让他去书斋关禁闭了。

    人走了,高清源对着凉茶叹气:“颛孙恬义到底是怎么养孩子的?”

    都道“惟愿孩儿愚且鲁,无灾无难到公卿。”这就不可能,看似愚鲁又到了公卿的,那要么大智若愚,要么气运惊天。否则就像他这傻儿子一样,给人当了踏脚石还不自知,甚至还十分努力地帮人家把地基砸实一些。

    他都不敢跟傻儿子讲颛孙大郎过去干过的事,既怕吓着他,更怕这傻子根本听不明白里边的弯弯绕,那就太让人绝望了。颛孙大郎作为英王的谋士,他未在朝堂,但朝堂上的老家伙们却都知道这个人物。

    且这小子十分自负,还是个听了什么都想拿出去炫耀的大嘴巴。他听了,务必要到处宣扬去。《戊志抄》让众人传阅,惊叹不已的重要部分,乃是各个历史事件的批注与联系。

    这傻小子看故事都看得一知半解,批注更是一眼掠过。这可真是现成的金碗放在了眼前,他愣是嫌弃金碗太沉,看一眼就扔了。但凡他了解了些皮毛,日后高清源也敢稍稍运作一下,让他入朝为官了。现在?算了。活着就行了。

    赶紧给他娶媳妇生孩子吧,高裁恣是废了。

    如高家父子这样的交流,在很多家庭里发生,且对上层接触得越多的人,与高清源的态度越是一致,反之,对上层所知寥寥的,倒是跟高裁恣的态度差不多,都认为颛孙大郎恃才傲物。

    苹果醋就看气运条十分流畅地走向了五比五……

    那日从外头回来,越寒殇就去见了郭夫人,希望过些日子能自行外出,郭夫人很是大方,给了越寒殇一块牌子,温声表示:“你是来我家做客的,哪里有主人拘着客人,不让客人外出的道理?只是,还要委屈御殇了,如今府里就只有孤儿寡母的,不适合让外人进来。”

    “是,御殇必然不会带外人进府。”越寒殇能自由出入就高兴了,郭夫人这是合理要求,他自然连连应了。

    能自由出入的越寒殇简直成了朝九晚五的上班族,日日都在外头,偏他每出去一次,气运条就轻微地晃动一下,为气运条的增长提供了稳定的供给……如今气运条都奔着五点一去了。

    苹果醋又跑出去找天道看回放了,回放之后也没看出问题来,甚至觉得颛孙御殇形势大好——他以诗词扬名,结交了不少权贵子弟。名声越发显赫,反而是颛孙大郎的名声,最近有些不好。都是说他名不副实,或傲慢孤高的。

    苹果醋越看反而问号越多,所以,为什么呢?为什么看起来明明该减大黑鱼气运的事情,反而增了大黑鱼的气运呢?

    苹果醋:大兄弟,你看明白了吗?

    天道:看明白了。

    苹果醋:咦?求解释。

    天道:真相就在下面。

    天道指了指这场新宴会的现场,苹果醋左看右看没看明白。

    天道:这件事,你自己看明白会更有乐趣,即便你自己不明白,真相大白的日子也不远了。

    苹果醋现在有三条路选择,继续追问天道,回去问大黑鱼,自己看明白(也可能是等结局)。他想了想,选择了第三种。他也不惦记着彻底明白,就在结局发生前,稍微看出一些门道,他就心满意足了。

    苹果醋很认真地盯着看,终于,他看出来啦!苹果醋哭唧唧,太不容易了。

    越寒殇出席的小聚会是看不出什么的,也就是一群人喝酒吃肉,多数情况下是拿着越寒殇过去做的诗词高声传唱。越寒殇看来也知道,虽然倒霉穿越者带给他的存货很丰厚,但也是架不住日日创作的。

    总之,小聚会都是围绕着越寒殇的。

    他到了非私人的诗会上,就出问题了。不限来客自由参加的还好,只是他去了,就会有人退,但一切都是安安静静的,没人多嘴不明显。

    可越上层次的诗会,问题越大。

    有越寒殇出席的聚会,越是出身高的人家,越不和他靠近。尤其敖昱的坏名声越响亮,围绕在越寒殇身边的人,出身也就越低。

    今年并非大比之年,文人士子们都是京城人士,或也是在京城长期借住的。他们出身的高低不只代表着生活状况,还代表着能接触到的上层信息。如今可是治世,皇权稳固,政治还算清明,越寒殇自己是陇侯,是权贵阶层的一员,他却被权贵子弟避如瘟神,这问题就大了。

    苹果醋摸摸下巴,大黑鱼的上层策略,就是“不和孩子玩,和孩子们的爹玩”吗?不过,到底为什么这些家长们的反应这么统一呢?

    这个问题,越寒殇也想问。他敏感脆弱的性格,有时候也挺有用的,他甚至比苹果醋还更早发现了身边人的不对劲。

    初时,他只以为这是颛孙恬义位高权重,而他亲生爹娘名声太差的关系。他更努力地作诗,坚信更多的诗词总归会让这些人认识到真正的他的。

    可他更用力的结果,却是情况更严重了。如今入秋了,文人们开始举办咏桂的文会,其中两场文会较为有名,但其中一场人家根本不让他进门,另外一场他倒是在许多士子的齐声抗议下进去了,但那天的文会,靠前的几张桌子,却从头空到了尾,原本听说该在场的几位公子,也都未曾见人,显然,他们就是空座上的正客。

    旁人说那些人嫉妒他的才能,不敢与他同场,甚至说颛孙大郎做了手脚,可越寒殇意识到不对了。他开始不出门了。

    至于敖昱这段时间在做什么呢?他在研究压缩饼干。

    小月亮还在家的时候,每天就吃不够。他临走时,老太太给他烙了很多糖饼带走,敖昱也给烤了许多馅饼与饼干,油、糖和奶都加得极重。敖昱还自制了大量奶粉给他带走,奶粉压成了饼子,小月亮想沏牛奶还是嚼着吃都没问题。

    小月亮这辈子,就是生成了体质特殊的人,力气大,消耗大,胃口也大。

    敖昱继续折腾着能让他饱腹的东西,前边多个世界都发展出了类似的东西,但这种细枝末节的事情,敖昱当时哪里会参与?所幸还是有个大概的发展方向的,且他也没想过让这玩意儿大规模生产,能饱小月亮一个的肚子就够了。

    当然,做饼干的过程中,敖昱也顺带锻炼身体了。比如和面,比如擀面皮,徒手打发奶油什么的就算了,那对现在的他来说太高端了。

    新成品出来了,敖昱咬了一口,一寸厚的饼干上连个牙印都没有,但敖昱捂住了自己的牙。

    郭夫人带着敖昱三个大妹妹,以及越寒凉都在,见状都笑了起来。越寒凉这小姑娘刚来时既瘦小又羞怯的,如今胆子大了,人也健康白嫩起来,举着个蛋挞一边小心翼翼啃着,一边也跟着姐姐和婶婶笑。

    “夫人,宫里来赏赐了!”突然有仆妇跑进来禀报。

    郭夫人一愣,宫里下来的赏赐,极少有突然送进家里来的,一般都会提前两三天打个招呼,也给家里个准备——否则一个不好说不准就来个大不敬。

    他们家目前当然不需要担心这个,毕竟颛孙恬义怕是刚到前线。元烈帝得疯成什么样,才会现在找颛孙家的麻烦?但今日的差池,都是日后可以拿来攻击颛孙家的污点。

    “快去换衣裳!”虽然系着围裙,但身上还是有轻微面粉的郭夫人赶紧招呼。

    “夫人!宣旨官都进院子啦!突然之间就来的,来了就朝里头冲!”

    “这……赶紧去前院!”

    连个前引的都没有,直接奔家里来了?郭夫人都有些眼晕,这都不像是送赏赐的,倒是真像抄家灭族的。

    一大家子赶紧到了前院,宣旨官是元烈帝身边的大太监李全德,这位也是熟人了。他笑呵呵地看着众人,道:“夫人无需惊慌,陛下说了,也无需跪拜行大礼,毕竟是赏赐,跪着接赏还叫什么赏?”

    众人一个个站好,借住此处的越寒殇本是站在郭夫人身边,两人并列在首位,毕竟承爵了。

    但李全德看见他便道:“陇侯,您还请朝侧边站站,再侧一点。好,此处就好了。”

    越寒殇:“……”

    这就是让他单独站在外边了,人家一群是一大家子,他自己一个是一家子。越寒殇脸色发青,他这些日子虽然闭门不出了,可终究之前被人们捧着,捧出了心气来了,这时候便颇有些不服气,肚子里连连骂着阉货。

    李全德开始宣旨了,圣旨内容比起册封世子的时候简洁了不少,越寒殇听明白了个大概:今天他听见几个臣子在聊天,这些人都是喜好清谈的无能之辈,说话好听却无用,他突然就想起颛孙爱卿了。颛孙爱卿和他的大儿子说话可能不好听,但从来都是干实事的人,他非常喜爱。颛孙爱卿如今为国征战,大郎体弱,他十分惆怅,所以一定要赏赐颛孙家。

    这个内容,越寒殇觉得怪怪的。

    后边就是礼单了,这礼单也是非常实用了:黄金千两,明珠两斛,老参十支,紫芝十支……其他珍贵药材若干,另有宝剑、宝刀各三柄。

    念完了礼单,李全德看向越寒殇:“陛下也有口谕给陇侯带到,还请陇侯跪下听谕。”

    “!”

    越寒殇吓了一跳,他本来都直起腰来,准备祝贺了。方才那种怪怪的感觉,变成了深切的恐惧,但他跪得也快,膝盖扑腾一声便磕在了地上。

    “陛下道‘陇侯倒是个一心向学的,赵侍郎当初前去册封世子,你还不通文墨,如今却已经成了诗词大家了。虽风格迥异,却首首皆是传世之作,让人不由得慨叹啊。’”

    越寒殇如今汗出如浆,双眼被恐惧充满,浑身颤抖,牙齿甚至都让他抖得咯咯作响。

    苹果醋就看气运条在直线上升!

    册封陇国公世子当日的事情,“颛孙御殇”有多狼狈,所有人都看见了。他一脸茫然,大哥哥说一句,他动一下的场景,恍如昨日

    越寒殇张开嘴,想申辩当时的他并非他,那是个上了他身的假货。真实的他满腹文采,是个惊世公子。这个国家最至高无上的人,已经用另外一个人的错误,判了他的罪,一个骗子、抄袭者的罪。

    越寒殇既觉得冤枉,又感到心虚,因为他确实是骗子和抄袭者。怪不得那些高门子弟都避着他,他之前夸耀诗才的行为,与册封世子当日有什么不同吗?没有!一样是转着圈地丢人!

    “陛下还道‘陇侯都立业了,就别总在别人家里待着了。’”

    “……”

    安静了半天,越寒殇才意识到自己该怎么办:“臣……接旨。”

    李全德一走,越寒殇本想告别的,却发现院子里早就只剩几个下人了。二房这些人可真是势利眼,如今见他失势,竟然半点亲戚颜面都不顾了。

    “当我稀罕吗!”他也没去告别,自回小院,吩咐下人收拾行李,走人了。

    苹果醋看着短时间内七三分的气运条,默默咽了口唾沫。

    【宿主,你埋坑了吗?】

    【没埋,他太着急了,这破绽也太明显了。忍个两三年再蹦出来,都不至于让人诟病。且他找别人当垫脚石还罢了,找的偏偏是我。】敖昱和着面,摇了摇头。

    【可是,他在外边表现的都对你很维护,丝毫没露出破绽来,元烈帝就不怕冤枉了好人吗?】

    【小可爱,正派的行事,在元烈帝这样的老油条眼睛里,没有半点隐蔽可言,手段太低。他若不牵连我,元烈帝也无所谓他的文采是真是假。左右挺好听的,他做的还是旁人做的,重要吗?但他多事了,对元烈帝来说,就算他是真有才学,也要被打成假的,因为这样才能最快平息舆情。】

    【……】

    【还不明白?】

    【明白了,目前阶段,宿主是无敌的。我为宿主高兴,但又觉得有点可怕。】

    苹果醋对手指,现在主角气运大损的原因也知道了。他不能再用诗词了,且在元烈帝那里留了大大的叉,未来发展必定受阻。只到七三,都算是他命硬了。

    而元烈帝的,比有些世界的皇帝一声令下灭人九族,都让苹果醋心惊肉跳。主角是活该,可元烈帝完完全全不看善恶对错,只看他自己的利益——我要对你如何,和你个人的情况无关,只看我的利益。

    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当权者的手腕啊……

    哎?等等,大黑鱼不也是这种人吗?为什么现在我只觉得大黑鱼好帅呢?大黑鱼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啊,突然间就毫不担心,只剩下安心了呢。

    敖昱停下了和面,他烤的前一炉应该火候差不多了,希望别像上次那么硬。他舔了舔牙齿,之前那一口啃下去带给口腔的震撼感还存在着。

    【可是,宿主,毕竟没有明确证明那些诗词不是他写的。】

    【这件事很重要吗?一个人的文采很好,很重要吗?】

    【呃……他们会青史留名?】

    【那就留吧。】

    苹果醋反省,小说看多了的后遗症之一?他总觉得诗词歌赋的强者就真是强者了,但是……历史上诗词歌赋很强,但其他方面很惨的诗词大家完全是车载斗量。

    【我就是……为那些真正的作者鸣不平。】

    【好吧,以后我让那家伙写本诗集,给真正的作者们正名。】

    【哦哦哦!谢谢宿主!】嘤呜呜嘤,大黑鱼是最棒哒!

    第156章 (捉虫) 吃吃喝喝打倭……

    156

    【宿主, 最后一个问题。】

    【嗯。】

    【如果主角忍了几年呢?到时候他能把造假的事情糊弄过去,你怎么办?】

    【若发生那种事,到时候再看。我这些世界又不是神仙, 哪能算到那么久之后去。不过……】

    【嗯?】

    【几年之后再找我的麻烦, 就是比现在还蠢的行为了。】

    几年之后, 他大势都成了,可以在家里躺平平,晒太阳了。正派靠着能作诗来找他麻烦?怕不是想太多……花瓶为什么要朝城墙上撞?

    陇侯府, 重掌家业的老太太没变得容光焕发, 反而日渐憔悴。尤其听说熙儿出征的消息,许多年未曾流泪的老太太, 偷偷哭了半宿。那么大点的孩子去打仗,哪能有好?老太太觉得这事儿就是大郎因  为面子上不好看,才将人逼迫走了,可她又不敢多说, 只能不停地烙糖饼给孩子带上。

    等熙儿一走, 越寒殇又早就被扔到都督府了, 老太太就关门闭户地一点点磨府里的规矩——规矩败坏只要几天, 要重新把规矩立起来就难了。而且……她也清楚自己确实老了,出去转一圈两条腿都打晃,她自己屋里的人放出去后, 是管束起了下面的人,还是也同流合污了, 老太太也缺少精力去认证了。

    她偶尔打听些殇儿的情况, 知道他去参加了诗会,写了新诗,也就松了口气, 至于大郎她就不关心了,她还气着大郎放熙儿出去打仗呢,熙儿不回来,这气就消不了,老太太根本不知道大郎被传了坏名声。

    突然间,殇儿就回来了。

    “后边跟着几辆车都是行李杂物,就是搬回来的。”芳大姑道。她对颛孙御殇很是有些不满,在府里住着的时候还不显,这位陇侯自打搬出去,别说是回来探望老太太,便是让仆人回来请个安问声好都没有的。

    倒是郭夫人和大郎那边,常常请人来问安,规矩到,礼物也到。虽然那边每次来人都捎带着陇侯,说陇侯也惦记着老太太,但明眼人谁不知道啊?反而还让老太太去那边看他。

    这就不是规矩不规矩的事情,这是情谊、良心。有时间跟旁人到处疯玩,没时间来看一眼老祖母?

    “你、你让你叔母赶回来了?”圣旨的事情还没传开,老太太自然不知道。

    “……”越寒殇摇头,他还在发抖,但畏惧的是皇权——他日后还会有出头之日吗?等大哥哥重新位极人臣,会不会将这侯府夺回去?

    老太太让下人们都退下去了,细细问他,越寒殇觉得烦躁,不想说这些丢脸的事情,可或许老太太有法子,况且有些事从别人嘴里说出来,反而更糟糕,这才嗫嚅道:“陛下……让我回来的。”

    “这、你到底做了什么?!”

    “我……做了些诗,一开始还好,但是后来……”他当然不能说是故意捆绑大哥哥,又从大哥哥身上吸血,踩他抬高自己——他看了《戊志抄》,得承认这位大哥哥是颇有才学的,怪不得他在仕林间威望这么高。

    所以,他只把拥趸对大哥哥的反感,说成是他们的自发为他鸣不平的行为。但除此之外,他倒是没说谎。

    这些手段,老太太哪能不明白,越听越气。男人总道内宅手段见不得光,其实男人们争斗用的手段,跟女人们内宅争斗用的,大同小异罢了。

    事已至此,咒骂指责无用,老太太压着气,暗道先得梳理清楚了情况,再如何:“你这时候去找他的麻烦作甚?”

    “真不是我。他们自己去谈论大哥哥……我冤枉!我在二叔家一直只是捧着大哥哥的,也与叔母相处和谐,叔母这才允我外出。我只是受封世子的时候紧张了些,怕是今后都要被质疑诗词造假了,我那些拥趸脑子不清楚,他们怕是又要因此去找大哥哥的麻烦了。”

    还是嘴硬,老太太便道:“你既然说了与二叔一家关系和睦,那我问你,可有兄弟随你外出?”

    “大哥哥不是身体不好吗?”

    “其他兄弟。”

    “这……他们是庶子,我……”

    老太太叹气:“你去诗会,那头可有为你出过名帖?”

    “二叔又不在,拿他的名帖不好吧?至于我大哥哥,他还是个白身。”越寒殇皱着眉,依稀记得很久之前,曾有人跟他提过,向家里要名帖有些地方就能去了,他好像也是这么说的,后来那人……好像就没在他身边出现过了。

    此刻老太太问起,他才知道自己大概是理解错了。越寒殇越发惊慌了,他以为自己步步为营,难不成除了那个异世之魂犯的错误,他自己也犯了?还是从那么早开始?

    “他们虽是庶子,却多已考取了功名。你大哥哥的名帖,在各文会上通行无阻,他只给他二弟一次。”老太太压着怒火给他解释,但还是忍不住多说了两句,“嫡庶之分是没错,但庶子也姓颛孙,说句不好听,既然抄家灭族少不了他们,富贵荣华自然也不能缺了人家。你如何不把人家当个人看?”

    大郎的二弟,自然是他的庶弟。

    不等越寒殇回答,老太太又问:“你可有和你叔母提过邀请朋友?”

    “没提过,叔母一开始就没让我朝家里带人。郭夫人说府里就孤儿寡母,外男来了实在不方便。”

    “你果然是你爹的种!自作聪明!”老太太彻底压不住怒火了,“我把你送去二叔家,你跟家里人的事情还没解决,人家拿你当个外人住客看,你竟然就想着坏你大哥哥的名声了?还跟我说你学好了规矩?半点规矩都不知的!”

    越寒殇摇晃了一下,喃喃低语:“我、我有规矩……”

    “你有个混账规矩!”老太太捂着胸口,大口喘气,一张憔悴发白的面皮硬生生憋成了大红脸,“你在外头作诗的时候,名为回护你大哥哥……我都不稀罕说,你跟你娘一样,看着是个正正经经的人,那做派许多小妇都做不出来。混账胚子!”

    前世大哥哥的话也在耳中回响了起来“回去学规矩吧。总得能见人。”

    前世陇国公说“太没规矩了。”宋夫人也道“你怎么一点规矩都学不会啊。”

    还有无数人对着他指指点点“乡下找回来的,太没规矩了。”

    越寒殇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面白如纸,呼吸微弱。把老太太给吓着了,一边叫人一边下来扶他:“祖……祖母……我没事……”

    御殇喘着大气,他重新获得了身体的主导权。

    “祖母,我知道错了,我会老实读书的。”待定了神,御殇跪下,给老太太磕头。

    老太太叹气,没多说什么,只把他搀扶了起来。次日,老太太大量发卖了仆役,对外说侯爷读书,直接闭门谢客了。

    蠢货。

    御殇夜里躺在床上,咒骂着现在又缩在了角落里的越寒殇,他知道,这个蠢货听得见。穿越者就没他这么倒霉的,这明明就不是个灵异世界,鬼知道前任的魂魄是如何凝聚不散的。不过,他能穿过来,就已经是十分唯心主义的事情了。

    御殇前期的努力,都成了这个蠢货的养分,他在发展壮大自己的同时,悄咪咪地窥伺着御殇的灵魂,夺取了御殇的记忆。

    说他蠢吧,他手段恶毒。说他恶毒,他无能又怯懦。被严重打击后,就又缩回去了。

    这个身体毕竟是对方的,御殇到现在都没弄清楚该如何争夺身体的主导权。他有心继续找事打击自己,可……他贪生怕死,至少在目前还没发疯的情况下,就算处境艰难,他也不想死。

    活着多好?现在还是个侯爷,再怎么惨,吃香喝辣总是少不了的,未来还能娶个漂亮媳妇,生儿育女,体会天伦之乐。

    御殇:蠢货,在吗?

    越寒殇:我不蠢。你这孤魂野鬼才是蠢货。自以为是,看不起我们这些人,却还不是让我当成了脚踏?

    御殇:神仙开局让你打崩盘,我也是服气了。每个圈层都有每个圈层的规矩,是有人能凭借自己的才干突破圈层壁垒,你是那种人才吗?你大哥哥才是,你就是个废物。

    越寒殇:我若是被亲娘带回府里教养,必定也是……

    御殇:呵。你又不是没见过假公子,人家比你强的,就只是教养吗?笑话。人家俊俏可爱,三观正,又·懂·规·矩,老老实实来找你道歉,相比之下,你是个屁。

    御殇其实对小月亮印象没这么好,但打压前任,对他有利,自然要抬高小月亮。

    越寒殇:!

    御殇:没规矩的废物。你从我这儿复制了诗词歌赋,有自己前世的记忆,有我从现代带来的见识眼界,还有着超强的记忆力,你本该能成为一个破圈的人,但你没做到。你知道这是多强大的事情吗?等同于一个力能扛鼎的壮汉,被一个三岁小孩打残了——非常人能及也。

    越寒殇:大哥哥也回来了!我输给他不冤枉。我故意败坏他的名声,正因为我知道,这权臣未来有多强。我要趁着对方羽翼未丰,把他打落。

    御殇:你是败给了大哥哥吗?人家根本没搭理你吧?你还没明白吗?你是自己把自己给砍了。废物。废物。不懂规矩的废物!

    御殇胸口突然一痛,疼痛消失时,神金带来的酸凉感,大概只有鸽蛋大小了。越寒殇也不再言语了。

    御殇暂时松了一口气,他以后可不会再做什么事讨好这个神经病了。前任是可怜,可御殇也没冤枉他,他就是一个不懂规矩的废物。

    国家有什么大动静的时候,下面人必须缩着,不要冒头。别管什么制度的国家,都是一样的,甚至封建国家,更该谨慎。否则即便当时没人找事,也很可能在自己你不知道的地方,已得罪了什么人,日后说不准人家就要找补回去。

    这不是什么鞠躬叩头,走路站立的小规矩,这是不分身份地位,人人都该清楚的大规矩。

    活了两辈子,按理说比御殇还大几岁,几十年人生只会自怨自艾,重活一世只会琢磨恶毒主意,却连点大规矩也不知道,蠢货。

    御殇一边酣畅淋漓地骂着,一边睡着了。

    小月亮已经到了西南,不过主帅到了,多数军队却还在出征的路上。

    这种大范围的派兵,不可能把军队都集中到一个地方,再把大军整体推过来的。这也太耗费人力物力了,一般是各地分别集结,各自安排一个时间,到达不同的区域。这几乎是举国之战,即便不出兵,也要出力夫、粮食、辎重,多数州县都沾边。

    颛孙恬义准备自己出发去探探地形,所以一共就带了八个护卫,加上小月亮在内,也就十个人。他怎么都没想到,挨着庄信(一座西南大城),且最近还有大军进驻的地方,竟然出城不到十里,就遇见了超过百人的盗匪。

    还好巧不巧的,他们刚上了个矮坡,就看见盗匪站在矮坡的那一头下面,看情况也要上坡。

    两边都愣了,颛孙恬义第一反应就是要逃,庄信就在背后,骑马到城下就安全了。

    可他一拨马头就知道坏了,果然下头的盗匪全抽刀子了!

    “嗖!”箭矢破空声传来,最前头的盗匪左眼中箭,应声而倒,箭羽几乎没入眼眶,他这是死得不能再死了。

    “嗖!嗖!”后头盗匪还没看见发生了什么事,又接连两人倒地,也是左眼中箭。

    “他只有——”喉头中箭,又倒下一个。

    眨眼的功夫,盗匪的前排倒下了十几个,可他们连是谁射箭都没看见——矮,人群后头呢……

    弦声又响,盗匪里不知道谁喊了一嗓子,一群人转身就跑。

    颛孙恬义松了一口气,正要招呼众人也撤,就听一声清脆的童音:“杀啊——!”

    小月亮的马窜了出去,顺着斜坡直冲而下。冲坡的路上,箭矢依旧不停,依旧是弦响人倒,且倒的竟然是跑在最前面的,却不是跑在最后头的。

    单人独骑,转眼间冲进了抱头鼠窜的盗匪之中,人头横飞……

    “杀……杀啊!”其余八个侍卫终于醒悟了过来,一块儿随着小月亮冲杀了下去。

    半刻之后,小月亮一身是血地来到了颛孙恬义身边:“爹!我能做百夫长了吧?”

    率八人,无损歼敌过百,如今那地上就剩了几个吓破了胆子的盗匪,想必一会儿是问什么说什么的。

    “你就……冲下去了?”

    “骑对步,一对十,骑居高,步非精锐,当战。”小月亮理所当然地点点头,倒像是被先生提问了的乖巧学生,不过,他可爱的小脸蛋上,满是敌人的鲜血。

    颛孙恬义:“……”儿子的话忽然就在耳边响亮起来了呢。

    大型战场不知道,但小规模的战斗,他家熙儿还真是个小猛将。

    威风凛凛的小月亮突然皱眉,他捂了捂肚子——饿了。

    出来时带着的小饼干有些少,都吃完了。

    颛孙恬义一看他这样子也知道怎么回事了,赶紧回城吧。

    回城之后,当天晚上就审出来了这群盗匪的来意。他们这一百多人,自然不是就这么狂妄过来想攻城的,是他们探子打探消息打探了一半。就听说这地方来了大官,没听说这地方来了官兵,他们想绑架官员索要赎金。

    盗匪和朝廷军队不同,没有统一的指挥和情报系统,除非特殊情况,否则都是各自为战。而绑架官员对于此地的盗匪来说,已经是一项十分规范化的传统业务了。

    拷问盗匪的官员还给了颛孙恬义一张规整的价目表,逢年过节时价格还有上涨,但能用年货补差价。

    颛孙恬义看一眼就扔了,小月亮觉得好玩,收了起来。

    “捡这个作甚?”

    “带回去给大哥哥看。”

    “……”这俩的感情还是真好,这种玩意儿也就是小孩子喜欢,“无需回去的时候,过段时间可以让驿站送回去。”

    “好。”小月亮点头,“爹,我能出去剿匪吗?给我二十人就够了,我不会跑出太远,若中途没让人送消息回来,那就是五天内即回。”

    “……两天内。”

    “哦……好,两天就两天。”虽然嘟嘴,但小月亮还是老老实实认下了。

    颛孙恬义其实在来的路上就看见了小月亮的能力,他的侍卫也看见了。否则不会外出巡查还带着一个孩子,但他们在这次的事件之前,看见的只是小月亮的箭术惊人。

    ——敖昱画图纸,给小月亮特制了弓和箭。他如今还是小短手状态,寻常强弓力气够了,臂展不够。敖昱特制了适合他的小弓箭,射程不输强弓,不过拉开弓的力道接近六石,七百多斤的拉力。

    在路上,小月亮就用这张小弓到处射猎物。一开始大家还以为是孩子兴奋玩耍没在意,但在小月亮的猎物从山鸡、兔子,变成老鹰、狼、野猪和熊,并且侍卫们都陆陆续续试过他的弓后,侍卫都服气了。

    一百多颗脑袋的战功,让他们更服气了。

    颛孙恬义也彻底服气了……

    但还是不能就这么放心地把孩子就送出去了:“盗匪可不会都像现在这样,送到你面前,这些盗匪的情况是不同的,要小心为上。”

    倭寇虽然多指的是海寇,但随着倭寇势大,渐渐有些盗匪到了陆地上就不走了,啸聚山林可是比在海上搏击风浪安全多了。陆上之匪与海上之寇联合,才有了之前险些让他们攻下城池之事。甚至西南部分国家,也以国家之力参与其中。

    若非如此,元烈帝也不会用这么大的力气。

    “是!爹!”

    两天后,小月亮带着人回来了,他所率领的士卒一死两伤,收获五十俘虏,两麻袋左耳。

    “爹,派人去处理尸首吧,时间长了要有瘟疫的。”

    休整一天,小月亮带着五十人出去了,这次他可以五天后回家了。

    五天后,己方五死十六伤,没带俘虏,带回来的是八个大麻袋的耳朵。

    颛孙恬义:“……”各方的主力部队刚刚完成集结,“我给你五百人,你自行活动吧。”

    他都怀疑,小月亮是不是真的会法术,让倭寇都像傻子一样,跑到他跟前排队,让他砍啊?就算是猪,被灾的时候也要到处乱窜的,精锐的屠户一天也杀不了这么多猪啊。

    前两次都是从颛孙恬义的护卫和近卫里挑选的人马,颛孙恬义甚至都没想给小月亮报战功——十一岁的孩子,大人还没多少战功呢,他上来就斩首数百,不,现在得数千了,这战报送上去,谁看见都得大骂着打回来。

    但是现在……小月亮的名声已经传开了。

    这种充满传奇的奇人异事,可是老百姓最喜欢的。

    百姓都称呼他为“童将军”,其实一开始是童子将军,可后来就快速变成童将军了,不明就里之人听见了,大概以为是这里来了个尤其厉害的童姓将军。

    小月亮已经淡定了,他每个世界的外号就没有善始善终,规规矩矩流传的。

    颛孙恬义原本的战争计划,是稳稳地平推,以大军压境的绝对优势,干净且平稳地清理倭乱。把人赶下海后,还需要东边的水师配合清缴。

    他在西南总督这个位置上,要坐短则五年,长则八到十年。

    然而实际上,他到达西南还没到三个月,柴洛州最大盗匪的脑袋,已经被他的半子提溜到了他桌上。

    颛孙恬义看着这个脑袋,沉默片刻:“我……只给了你五百人。”

    “够了。”小月亮笑道,“这群盗匪只会打顺风仗,射死领头之人与彪悍之徒,他们自然就散了。”

    说得容易啊,哪这么容易给你杀啊?

    但事实(脑袋)放在眼前,颛孙恬义掏出一块令牌:“去选拔三千人,带着玩吧。”

    目前的情况也很奇妙,小月亮他还处于无官无职的状态。颛孙恬义不敢给他官职,只能等京城的反应。在他的战报送上去前,元烈帝本人的线报,以及其他官员的奏报,应该已经把“童将军”描写得十分详细了。

    第157章 (捉虫) 基本攻……

    157

    “好, 爹,我歇息两天就走。”他歇息两天,主要是为了饱餐。然后, 他就干脆利索地出征去了, 带着大黑鱼刚刚送到的新饼干。

    事情也确实如颛孙恬义所想的, 小月亮的真实战绩,先于他的战报传到了京城。

    “假的!绝对是假的!这又是哪家勋贵给自己脸上贴金了吧?”

    柴洛州知州的奏折、西南总督的战报,还有部分重要人物的脑袋, 以及俘虏送到了。

    “真有这个人啊?”“不会是占了别人的战功吧?”

    更多的军报, 以及部分从西南到京城的商人送来了消息。

    “童将军?”“哪家姓童啊?”

    “是姓越的,颛孙总督儿子的……呃, 男妻。其实也能说姓颛孙?”

    其实是入赘的夫君。

    元烈帝看着御案上的战报,按了按眉头,颛孙大郎入朝的事情彻底解决了,这个怎么办?

    他们知道这个越熙是入赘, 只是为了颛孙大郎的名声, 以入赘蒙混, 老百姓不知道啊。

    即便他真是男妻, 其实也无所谓。元烈帝用手指敲着御案,有问题的是军权。颛孙恬义的总督随时能扒下来,他毕竟是以文从武, 但若这个越熙真是个武曲降世……

    元烈帝闭目,大楚目前周围的局势其实有些不好。大食内斗激烈, 罗马却出了位英雄人物, 如今大食将败,罗马向来就是野心勃勃之徒。还有罗刹,也一直虎视眈眈。

    草原上的势力被各国夹击, 如今四分五裂,倒是不足为患。

    如今打西南,因为西南某些混账的爪子伸过界了,也因为元烈帝担心,北边和西北也要乱了。

    越熙现在十一岁,他现在就如此勇猛,只要这次西南活下来,未来就有至少四十年可用。

    且……也能再考一考太子。

    面对兄长的麾下即将崛起一位将领,他会作何选择?又或者,面对一位既敌对却又是己方的强悍武将,他会作何选择?

    元烈帝自嘲一笑,在心里把第二个疑问抹掉了,毕竟他自己都整日在杀与放间徘徊,难以定夺。

    满朝文武,谁都知道这次的西南之战会有将领崭露头角,各家有志向朝武职发展的勋贵,最早的提前一年已经把子弟塞进确定征调西南的军队中了。但谁都没想到,出头的将领来得这么快,更没想到,这将领是个娃娃。

    确定了战绩是真,并非颛孙恬义杜撰,非杀良冒功,更非强抢他人军功后,各家各户不知多少话事人牙疼一样哼哼。

    “颛孙家这是要飞啊……”“颛孙恬义是怎么养孩子的?”

    他们既觉得颛孙家这节奏,是要全家抄斩,又觉得是要飞升——谋朝篡位不至于,但权倾朝野是稳了。

    现在的问题就是陛下会不会卸磨杀驴,以大臣们对元烈帝的了解,应该是会的。可颛孙恬义也该知道,那为什么他还要让自家的孩子显露出来呢?真就为国尽忠到这个地步吗?还是他笃定了陛下还要他这头驴?

    而且,各家的话事人是真挺眼馋这颛孙家养孩子的方法的。

    “嫁个小子过去?”“说什么胡话呢?”

    “呸呸!我的意思是,娶个小子……呸!他颛孙大郎走歪路,可真是把我带歪了。”

    “怪人家作甚,你就闭嘴吧。”“我闭嘴,反正这意思,大家都清楚。”

    “是清楚,即便颛孙家真有大事,现在也最多诛他们全家,毕竟大楚开国至今,诛三族都没几次。真闹出事,咱就把姑娘接过来,有孩子了当然也得一块儿接。”说话这位老爷子顿了顿,“其实小子也行……”

    “人家会乐意?”

    “别管姑娘小子,嫁过去其实挺好,这要是娶了人家的姑娘,可不能做缺德事。”

    “颛孙家的姑娘就别想了,一共就三个,算上越家的女孩儿,就四个,咱家抢不过。”

    “其实吧,咱们现在就惦记着学人家养孩子的事儿,是不是太快了?”

    “慢了那就啥都不剩下了。”

    “不是,我的意思是,前陇国公,还有现在的陇侯,也姓颛孙啊。”

    “……”这可真是瞬间击中了盲点啊。

    “哎,你们说,这颛孙家是不是邪乎啊?颛孙家这老的一代,大房极尊,二房不能说贱,却也实在是轻。结果等他们一分家,这尊与轻,便陡然调过来了。颛孙大郎病得都快死了,给他冲喜竟然真的就有用。陇侯本是好好的,文名远播,可竟让陛下出面把他从二房家里赶回去了,他一回去就闭门读书,再不提诗文。这两房古怪得很啊。”

    “咱们还是别掺和颛孙家了吧?”“别掺和了,咱们是小庙,装不下大佛。”

    元烈帝让英王亲自带了赏赐前往总督府,英王第一次送赏赐送得胆战心惊。

    “没事儿吧?”送完了礼物,他没急着交旨,而是让李全德稍等他一会儿。李全德也没驳英王的面子,此时正坐在花厅喝茶。颛孙恬义当总督回来就能入阁,算是和皇太子一系抗衡,可现在这种情况继续发展下去,就严重失衡了。

    所以英王这句问的,可不是敖昱身体是否健康,是英王自己。

    敖昱一边揉面一边叹气:“殿下要担心的,不是太子的问题。”

    敖昱【小可爱,在?】

    【啊?喵喵喵~】苹果醋很意外,大黑鱼该是能察觉到他的【宿主,怎么了?】

    【看着他,总有种你活了的感觉。】

    【嘿嘿嘿嘿。】在分不清大黑鱼到底是不是称赞的时候,一概当做称赞!哼!

    英王还在思考敖昱刚才那句话:“不是太子?”

    “皇太子殿下要功成身退了。至少在陛下的心中,他已经不在那个位置上了。”

    “啊啊?”

    苹果醋捂住嘴,其实他想发出和英王一样的惊呼。

    “殿下呀,你们作为陛下的皇子,最应该做的是什么?”

    “为……父皇效力,举荐贤良,扫平四夷,全心尽孝?”他每说一句,敖昱就摇一次头,英王干脆不费那个脑子了,“那……我们要做什么?”

    “父皇英明。”英王交旨后,被元烈帝叫进了御书房,面对元烈帝的提问,他想起了大郎不久前的的回答。

    “你的意见呢?”元烈帝看着英王。

    “父皇英明,儿臣一切听父皇的安排。”

    元烈帝要封赏越熙,有军功者,封赏自是实职与爵位两方面。

    实职现在给全无问题,元烈帝封了实职后,还得安慰颛孙恬义两句,以示信任。他一个总领西南军务给个白身的小家伙封个小官儿都得上报元烈帝,那他这个总督也太废物了。还是越熙身份以及年龄的问题,这才造成了颛孙恬义的谨慎。

    而封爵一般是在战事大体结束后,按照总体功绩册封。但是,元烈帝有意先封颛孙大郎再封越熙,这是要把他彻底打成男妻。

    大楚历史上是有女性将军的,但没有男妻。以女性将军为例,妻子有功,除她本人的诰封外,还要加封其夫,夫已丧也一样要加封,且她的丈夫必须比妻子高一级——换言之,妻子的功劳要折成夫妻两人的。

    陇国公府老太太的加封,也都是给去世的开国武将的追封,已经封了老国公的,再给老太太顺带上一份。陇国公府削爵,老太太的爵都没削,依旧是侯府最尊贵的人,国公府不合规制的建筑都给拆了,唯有福禄堂还保持原样。

    一个男妻的将军,他再如何强悍,威望也会遭到毁灭打击。

    英王是想为越熙说话的,可最终选择了咬牙不开口。

    大郎就没错过。这样信任一个人,对于君主来说很危险。但不信他,英王现在都不知道自己在哪儿待着呢。况且,大郎看他整天就顾着惦记他小相公,也不像是个想祸国殃民的。既然如此,他做什么不听大郎的?

    现在最要紧的,是保住自己,至于别的……等有“以后”再说。

    英王老老实实,规规矩矩走了。

    但皇太子却开始闹了,第二天御史中丞高清源告病在家,元烈帝收到了各种乱七八糟的弹劾奏章,都是弹劾越熙的。

    假冒曾经的陇国公世子,必定为人奸诈卑鄙,不是可用之人。可能是女扮男装,以女子之身入军营,按本朝律令该杀。芝麻大的年纪却军功卓著,极可能是冒领军功,该严查。身为男子却为了荣华富贵与男子结亲,其行可鄙……

    有的乍看之下还挺有道理的,有的完全就是胡言乱语。

    元烈帝看了看这些人,果然,都是薛家一脉,太子一系的。

    “唉……”元烈帝歪着个头,太子这些年虽有长进,但心还是窄,真遇到事立刻就慌了。

    他哪怕是等西南战事结束了再跳出来呢?元烈帝都高看他一眼。

    薛吉盛(阁老)老糊涂了?还是年纪大了,反而失了稳重,怎么跟着太子一块疯?薛家后继无人啊。

    不过,贵妃与端妃走得近后,皇后也出了不少昏招,谁是聪明人这就很明显了。

    【太子会急,主因在元烈帝身上。】夜里,敖昱一身奶奶甜甜的味道,躺在床上给苹果醋解惑【不过,元烈帝做得也没问题。】

    【哎???】被解惑的苹果醋觉得自己更疑惑了【宿主,你要不要看看你前后说的是什么?到底有错还是没错?】

    【对元烈帝来说,太子是他的‘第一继承人’,但不是他的‘唯一继承人’。他有资格,也有义务,为这个国家选择与培养一个最合适的继承人。】

    【嗯。】

    【这个培养的过程,包括让其他儿子来与太子作对。】

    【元烈帝自己就是从兄弟里杀出来的,套用到儿子身上,没有问题。】

    【可从太子的角度看来,这就是父亲明明已经有他这个太子了,却又开始扶持他的兄弟,甚至坐视这个兄弟培植人脉,扶持势力。眼看着这个兄弟就要从稍弱于他,变成彻底分庭抗礼了,甚至,这个兄弟还即将诞生一个在军中有着极高威望的人脉。】

    【……这确实是没问题,但却又很有问题。】站在太子的角度看,他要吓死了。

    元烈帝认为,这是太子需要面对的问题,他也希望太子能“正常”应对。可对太子来说,他认为他的地位(生命)受到了严重的威胁,他需要自保了。

    【宿主,这个死结,该怎么解呢?】

    【造反、皇帝突然驾崩,或者使用和英王相同的办法。】

    【‘父皇英明’?】

    【嗯。皇太子这个位置升无可升了,除非是战乱时期,否则皇太子每一次看似与兄弟们进行的竞争,实际都是在割皇帝的肉。皇太子是最该守拙的位置——不过这也不是固定不变的,也要根据局势的变化,改变应对策略。】

    敖昱说着说着,打了个哈欠,睡着了。

    朝堂上为颛孙家吵吵闹闹,颛孙家却平平静静的。敖昱小厨房冒出的香甜气息倒是没把隔壁小孩子馋哭,但让家里的妹妹们和母亲天天埋怨他。

    “你看看我,这都胖成啥样了?”  郭夫人这么抱怨的时候,手里还拿着个挤满奶油的杯子蛋糕——这种得趁着新鲜吃的美食,当然是敖昱特意给母亲做的。但每三日,敖昱也就做一次,他可不想在这个时代把郭夫人喂出病来。

    郭夫人与其说胖,不如说面色红润,气色极佳,实在不像这年代其他丈夫长久离家的妇人。总督府干脆也闭门了,什么客人都不见,只接从西南过来的信使。外客只见英王与偶尔上门的牛万涛。

    又一月过去,敖昱的四姨父白渠照外放期满,回兴京了,上上下下都以为,他要入兵部,自然还做不了尚书,但侍郎是够了。

    目前兵部尚书还缺着,两位侍郎虽然满了,但再加一个,不设尚书,由三位侍郎主理兵部这也是有过先例,并没有问题的。

    结果白渠照进吏部了,吏部左侍郎,原吏部左侍郎进兵部任侍郎……

    吏部尚书周势桉,是太子未来岳父。吏部左侍郎,是周势桉的人。

    同时,御史大夫外放通州。通州,现在西南最前线,险些被倭寇攻陷的埠城就在通州。上一任通州知州闻倭寇攻城便弃城而逃,人是逃回来了,脑袋却被砍了。自那之后,通州没知州了。更要命的是,圣旨上明确要求这位前御史大夫,现任通州知州在两个月内赴任。

    这位大人……他告老了。

    元烈帝:准奏。

    内阁:留任。

    一向合作愉快的元烈帝和内阁,掐起来了,或者说,元烈帝与薛阁老、皇太子、皇后掐起来了。

    众臣:“……”

    这情况就比较复杂了,皇太子的行为,确实是以子逆父,薛家则可被认为是外戚意图干涉皇权。可这段时间以来,元烈帝易储的态度越来越鲜明,那薛阁老的行为就不是外戚乱政,而是在保护正统嫡脉了,毕竟帝后二人只有太子这个唯一的嫡子。

    这就是皇太子身份与其他皇子王爷的不同,皇太子与现任皇帝的对抗,不需要找任何额外的借口,他的身份已经给予了他正当性。

    薛阁老的奏折上,言辞激烈地劝谏元烈帝:勿要重演昔年卫太子之祸!

    ——这位当年惨死的太子,也是给予后来皇太子正当性的原因之一了……

    早朝上,元烈帝直接将这封奏折扔到了薛阁老的脚底下,指着他的鼻子质问:“薛家可有卫司马与霍嫖姚?”

    他已明白表现出了自己的喜恶,况且此时西南正在打一场举国之战。薛家与皇太子一系,却在拖后腿,不只是朝堂上,各州也开始出现供给不足、以次充好,乃至于阳奉阴违彻底忽视的情况了。

    与之相对的,二皇子一派,一直保持沉默,没在朝堂上为颛孙恬义、西南文武与越熙争辩过,就只从上到下默默做事,全立支持西南战事。

    高下立判。许多摇摆不定的,却也是专心做事的中立大臣,默默倒向了英王。

    【宿主!宿主!你招蚂蚁啦!】敖昱在花架下的躺椅上睡觉,被苹果醋的惨叫惊醒。

    该是做糕点的时候,糖水滴落在了靴子尖上,当时没注意,现在蚂蚁们嗅到了蜜糖的香味,整齐地朝着他的靴子进军了,敖昱赶紧跑远,一边跑一边跺脚甩下摆。

    苹果醋也是服了他了,这么怪异的动作,他做起来竟依旧有几分文雅。

    大黑鱼送出去的食物,都细细地包裹了,该是不会发生招蚂蚁的事情,希望小月亮能吃得好。

    苹果醋给敖昱算了营养配比,都是高奶(钙),高糖,高脂肪的食物,别人吃一口胖五斤,小月亮吃两块,应该能抗上一时半刻的。

    就这么蹦跶了一会儿,敖昱都有些气喘,他伸展了两下胳膊,意识到自己确实得锻炼身体,不能继续咸鱼了。总不能真让小月亮全程靠外力快乐吧?怎么也得做到“基本攻”。

    “咔咔咔!”小月亮表示,他吃得很好,就是有点少了滋味——叫大黑鱼的滋味。

    还是跟大黑鱼一块儿打架有意思,现在他都不敢放开了打,因为背后太不可靠,总会担心发生变故,需要留下逃跑的余力。

    滚地西瓜一样的人头:“……”

    这假如是个有鬼怪的世界,刚刚成鬼的盗匪们又假如能听见小月亮的心声,那他们在阎王爷面前一定哭得很大声。

    “走啦!”吃了两块压缩饼干,稍稍压下了饥饿,小月亮站起来吆喝着。

    还在割耳朵的士卒们赶紧跑了过来,有士兵在队伍中嘀咕:“杀人没怎么样,割耳朵累得我手酸。”引来同袍的一致赞同。

    小月亮坐到了滑竿上头,令旗一展,队伍出发。他这少爷做派,却没让士卒们露出任何不满。

    西南地形以丘陵为主,且有水网纵横,其实并不适合马战。所以小月亮放弃马匹和重甲,选取精锐步卒改为奔袭。但是……他太小了。

    都是跑,他选取的精锐士卒一个大步迈出去,他至少得三步。

    队伍跑起来的时候,就像是野马群旁边,追着头未成年的小鹿,可是得紧赶慢赶地蹦跶呢。小短腿实在是愁人。他怀念上辈子的大长腿。

    后来副将提议,让强悍的士卒背着他跑,小月亮同意了,再后来就是滑竿了,因为小月亮是真沉啊。

    副将初时还觉得是这些兵太没用了,看着人高马大的,怎么背着个头不大的少将军,没跑几里路就累得死狗似的?在他亲自背人跑了几里路后,他默默咽了口唾沫,暗道:幸好没直接骂出来,否则太得罪人了。

    怪不得,来的路上少将军三匹马换着骑,也依旧把马累得气喘吁吁的,当时以为少将军只是过于活泼,来去不停,现在他又知道了,那三匹马都是妥妥的好马啊,这都没被累死。

    副将其实一直都想问问他们少将军,是不是哪个妖精大王的后代?比如黑熊精、老虎精啥的,人怎么能长成这样呢?但他忍住了,毕竟他们少将军的亲爹,可是西南总督。总不能总督大人娶了头黑熊吧?

    有不少人与副将有着相同的想法,其中一些可没有副将这么嘴严。所以现在西南到处传言总督大人的老婆是个母老虎,且总督大人惧内——这显然是已经歪曲过数次的谣言了。

    滑竿吱扭吱扭地响着,小月亮随时注意着滑竿的状况,毕竟他给摔下来过……

    小月亮看着他的军队叹气——他喜欢闷头打仗,就是所有的下属都不要废话,不要动脑子,听他的命令就是了,这对他来说没有问题。但这其实不好,因为很难培养出独当一面的副手,甚至有才干的将军在他手上待上一年半载后,不但没被栽培出什么能力,反而直接废了。

    因为“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越是有才干的内行,他们跟随他,越能看出来他的门道,他们会渐渐丧失自信,甚至丧失自我思考能力。可这都是在无意中发生了,他们跟随在他麾下的时候,反而会认为正在畅快地展现自我。

    大黑鱼在的时候,这也是小月亮不需要担心的问题,因为他会负责教学,这样,很快就从小月亮的独虎,变成了猛虎带狼群。

    “换竹竿!”小月亮嚷嚷着,众人行动迅速地更换了竹竿,不然虽摔不死他,但也是要跌个灰头土脸的。

    第158章 (捉虫) 英王和敖昱的……

    158

    这天晚上, 小月亮带着士卒在河边宿营,晚饭有黑鱼,是厨子精心准备的麻辣鱼片, 可小月亮越吃越萎靡。

    伙夫:“少将军不是做梦都闹着吃大黑鱼吗?这怎么了?”

    “你的鱼做得太难吃了吧?”

    “不可能, 我尝了, 绝对是按照少将军的口味做的。难道是最近少将军又不喜鱼了?”

    小月亮觉得这仗越打他越难受,就没有痛快的地方,可作为西南战场统帅的颛孙恬义, 最近脑子里则已经被各种震惊的词汇刷屏了。

    大郎说, 他带着熙儿,给他一定的自由度, 战争能提前两年结束,这哪里是提前两年?这是最多只需要两年就结束了——陆地部分。

    自从他带着五千士兵跑出去,送到他面前的捷报就跟雪片一样,看着这些捷报, 会认为倭寇就是一群蠢猪, 跟木桩一样站在原地, 等着人去砍。而熙儿就真是个鬼神, 不单神出鬼没,还会法术,能摄走倭寇魂魄, 让他们立刻就死了。

    “呃……督帅……”

    “嗯?”

    “百姓已经这么想了。”

    “……”颛孙恬义道,“绝对不许老百姓盖庙, 这是个绝对不能的, 明白吗?”

    “明白明白,老百姓都知道,给活人盖庙是损阳寿的, 就只供了长生牌位。”

    “唉,随他们吧。”民心,有时候不是个好东西。颛孙恬义在某些方面,倒是和元烈帝想到一块儿去了——幸亏当时外人都以为是熙儿嫁的,男妻的身份会削弱他的名声,这对他来说,是好事。

    熙儿现在连耳朵都懒得砍了,就随便在经过当地官府的时候告诉一声,他们去某个位置收尸,以免引起瘟疫。最初还有人冒领军功,后来都不敢了,因为熙儿实在是杀得太吓人了。尤其他自从带兵过百,就连俘虏也不留了,问就是“盗匪凶恶,负隅顽抗”。

    负隅顽抗个鬼啊,悍匪是会拼命,但哪有小喽啰都顽抗的?他这个杀法,迫使倭寇开始合流,一部分撤向西南外海,这是准备避让朝廷的锋芒。还有一部分聚集了起来,这是准备试试朝廷的斤两?

    五天后,捷报又来,聚集起来的最大一股倭寇,让越熙剿灭。是剿灭,不是打崩,更非打散。

    歼敌八千,俘虏近两万,四千多逃散。己方伤亡加起来……三百人。

    百姓听闻后,青壮年踊跃投军,士绅地主疯狂送粮送物。

    各地乡民表示“偷偷建个生庙吧?”“对!偷偷建!”

    生庙也叫生祠,专门祭祀活人的庙宇,若非某些人沽名钓誉,而是百姓正经立起来的,一般在这些人死后,庙宇会转为城隍庙。若是灵异玄幻的世界,基本就代表着封神成功了。

    但即便百姓自己不建,小月亮的功德也确实够了。

    至少对中原文明来说,功德是够了。

    这一场大胜,小月亮这回没办法,必须留俘虏,俘虏还挺多的,他的人马也确实疲乏,需要一场长时间的休整,因此他押着俘虏回了昌泾——战场前移,颛孙恬义自然也搬地方了。

    颛孙恬义又来问:“你怎么打的?”

    小月亮在吃盐水鸭子,他亮晶晶的大眼睛看向颛孙恬义。

    颛孙恬义:“你不会想跟我说是用刀枪剑戟斧钺钩叉打的吧?”

    “爹,我和大哥哥不一样,我说不出那么多道道来的。我看谁比较好杀,就从谁开始杀,杀一杀就赢了。”鸭骨头都让小月亮嚼碎了,一块儿咽了下去。

    其实是懒得说,嘴巴用来吃饭,可是比说话重要多了。当然,长大了以后,亲亲也是很重要的。

    小月亮的经验已经成了本能,这世界还给了他一副得天独厚的身体,对他来说,简直是如月当空,辉光普照——月亮不会顾忌被照亮的生灵或死物是否需要光,小月亮也不会顾忌挡在他眼前的到底是什么东西,都杀一杀就好了。

    “杀一杀……”不知道的听他这么说,还以为是剁饺馅的时候朝白菜里撒盐,杀一杀水分呢。

    颛孙恬义把小月亮的这次大捷,和其他人杂七杂八的捷报加在一块儿,加一点虚报(虚报是必须的,怎么能不虚报!)捣鼓了个歼敌两万,俘虏两万五的大捷,快马上报朝廷了。又挑拣了五百看起来凶恶彪悍的俘虏,塞囚车上给朝廷送过去了。

    杀敌两万,俘虏两万五,己方伤亡一千二。

    如今朝堂上,还是有些老将的,这战报属于一看就知道不对劲的,可是吧……事关那个小娃娃的战报,一向都不太对劲的。又等了小半个月,相继从各自的渠道里获得了更准确真实的消息后,皇太子系开始疯狂攻击颛孙恬义杀良冒功、冒领军功,以及军报造假。

    颛孙恬义是造假了,但是,那个真的比假的更不像真的。而且他后边“造假”的军功,其实是分薄了越熙的军功,属于有功大家一起赚。这也是颛孙总督对他家娃娃的保护,否则军功全让他一个赚了,他就成了活靶子了。这么识时务的保护,大家也很乐意给他面子。

    敖昱又在做饼干了,小月亮回信告诉他,最喜欢吃脆的——就是差点让敖昱把牙崩了的。

    这玩意儿太硬了,敖昱寄过去完全是恶趣味,告诉他能当兵器用。结果小月亮最喜欢,敖昱觉得受到了打击。

    这事儿对他的打击比权谋判断错了,更让他难受。谋算错了,那就错了呗,再换手段罢了。小月亮的口味错判了?伤心了……

    【宿主,太子没看出来皇帝态度吗?】敖昱拿着烧火棍吹火,苹果醋在好奇。

    【看出来了啊。】天气已经有些凉了,敖昱守着灶台,温度正好【但他哪里敢赌元烈帝会过河拆桥啊。万事万功,军功为最。】

    【他为什么不在军队里发展自己的势力?】

    “咳!咳咳咳!”敖昱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

    【呃,宿主,无需回答,我想到了。我刚才就是一时失言罢了,宿主你忘掉吧。】

    太子,军队,发展势力。苹果醋刚把那蠢问题问出口就意识到哪里不对劲了,这是找死啊。

    苹果醋很镇定,半点都不带害羞的:没关系。傻乎乎也很可爱。大黑鱼很宠我。嗯!握拳!努力!

    然后傻乎乎的可爱二号来了——英王。

    敖昱让他最近少来,太耽搁他做饼干了,顺带着最近的局势也不适合招元烈帝的眼。

    英王被允许上朝了。且元烈帝让他站在了武将第一位,他一句话都不说,光站那,太子看他的眼神都快能冒火星子了。

    “我很听话的。”英王快哭了,“我就说‘父皇英明’。”

    他小时候还请大郎帮忙争宠,现在想回去扇当时的自己。老老实实当不存在的小可爱多好?

    现在终日战战兢兢的,每次下朝往外走,看着漫长的白玉阶梯,他总恍惚认为会有个人突然冒出来一把将他给推下去。

    高处不胜寒,他是明白了。在旁的地方,走了下坡路兴许还能重回山巅,但朝堂上就呵呵了,这就是你死我活的地方。太子那脾性,英王很确定,他一跌倒,就没命了。还要连累母妃,连累过去不喜欢现在还行的四弟,以及郭家、颛孙家、白家……

    英王急急吸了一口气,他被压得太难受了。如浸深渊,如埋地下。

    他步履维艰,越发害怕说错话,所以有时候“父皇英明”是词不达意的回答,他也坚持这四个字不动摇,多一个字都不说。

    元烈帝看着他都觉得无奈,可大臣们却反响良好,都觉得英王够谨慎,且……不与皇太子争,更忠于国事。

    “父皇不高兴了。”英王吸了吸鼻子。

    “别在这儿哭,弄脏了我的材料。”

    “哦……”英王退后两步,拿帕子擦了擦眼睛,“大郎,我怎么办啊?”

    “殿下,可想登基?”

    两年前,英王会立刻快快乐乐地答应,现在的英王却颇有些惶恐——他长大了。

    “我害怕,我不知道。”

    “那把四殿下叫来吧。”敖昱无所谓,四皇子也很聪明,不过四皇子思虑颇重,比起憨小子英王,日后更麻烦些。

    英王摇了摇头:“不,四弟太聪明了。”他看一眼敖昱,“若真的让他上,到时候还是要让大郎保命的。”

    这事儿他不是没想过,四皇子比他们都知道变通,知道臣服权势,且会做戏,他其实和元烈帝最像。英王曾想过若没有大郎,最后胜的,可能是四弟——他和老大早早败下去,后边几个小的更不够看,太子势大……父皇就只能把老四抬出来了。

    若真如此,一个对太子内部局势非常清楚,又有父皇支持的老四,可是十分可怕的。

    敖昱点了点头:“不算太傻。”

    “……我以后当皇帝你也这样对我?”

    “嗯,不会变的。”

    “哈哈哈!那、那可太好了。”英王笑了,可眼泪下来了,越擦越多,鼻涕泡也跟着冒,他不用抬头,都知道大郎膈应他,毕竟这是厨房,“你比我的所有兄弟都更像兄弟,我以后要给你封王。”

    “哦?”

    “反正你也不会有后,就封你,要不然封你家的小娃娃?”

    “封他吧。封个玥王,我也不要王妃。”

    “他姓那个‘越’?你不要王妃,要什么?难道你们俩还想另行嫁娶?”大郎骗了个小娃娃,他原本是有几分不得劲的,觉得他有些缺德。

    后来见他,确实没越雷池一步,两人的亲密也就他戳戳人家的总角或绒球,虽然一块儿睡,但从熙儿的状况,以及周围仆人的态度,就能明白,他依旧守礼。

    眼看着熙儿成了猛将兄,就大郎这体弱的样子,他不想当王妃实在是比较困难。

    “王月,玥。我也封王啊。”

    “……咳!咳咳咳!”英王拿袖子捂着嘴,成功避免敖昱把他从厨房里赶出去,“你要做甚?”

    “开辟新地盘。”船队已经在建设了,已经有人顺着他的提供“旧海图”出去探寻更多的土地了。红薯、土豆和玉米,是爆发人口的坚定支撑。

    现在大楚的总人口应该才只有六千万出头,其他国家的人口就更不要提了,粮食产量严重限制了人口增长。

    有了人口,才能爆工业,有了工业,才能建造更大更稳定的船,为巧克力的运输提供坚定安全的支撑。因为适合巧克力生长的地区,在中原大地上适合可可生长的土地太少了些,他们必须长期依靠进口。

    敖昱握拳。

    “行行行,你说的,开辟就开辟吧。”英王叹气,“这位未来的王爷,我们来说正事吧。”虽然他现在半点都不紧张了,可该商量的事情,是半点都没商量。

    “不用担心,太子闹得越凶,我爹和我夫君(英王哆嗦)越安全。”

    “为何这么说?”

    “薛家初时只闹腾着想换帅,但随着他俩身上战功累积,薛家就开始惦记着杀人了。陛下敢换,他们就敢下死手。所以,陛下得保他们。陛下自己想杀是一回事,但他眼看着‘别人’杀了为自己建功立业的大臣,这就是另外一回事了。过河拆桥的君主是强大的,大权旁落的君主是虚弱的。”

    “呃……”英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他如今不是也奔着君主去的吗?大郎说这话,就不怕他也来个过河拆桥?

    敖昱对他露出了“和善”的笑容。英王咽了咽唾沫,回以憨厚的傻笑。他过河拆桥?

    怕不是刚有这个想法,就给一脚踢下去喂鱼了(大黑鱼:我不吃)。

    “其实我一直都闹不明白。”英王拉了个小马扎过来,“我看过西南那边的奏折,倭寇杀人劫掠。西南遭难的,是大楚的百姓。现在过去平定倭寇的,是大楚的士卒。他们这样闹,让颛孙大人败了,不就是让倭寇胜了吗?”

    “现在,太子更想做的是只调我爹,但不动小月亮,他们的人过去接手西南。待西南差不多平了,再让小月亮壮烈战死。”

    “混账!”

    “殿下别激动,你再挪远点,你站起来时,把灰尘带起来了。”

    “……哦。”英王乖乖端着马扎,坐到门口去了。

    “殿下认为,此时您最好的决断是什么?”

    英王握拳:“力挺颛孙大人!保住小月——小熙!”敖昱瞪眼,他赶紧把昵称咽下去了。

    “不,主动让我爹回来。太子的人一过去,小月亮必定立刻重伤。西南大好局面,瞬间溃败。打几场败仗,士卒死上三五万,丢上两座城,百姓死个十几万。殿下,这是对您来说,最好的决断。”

    敖昱的声音清晰平缓,甚至还带着一点点笑意,可正因如此,英王才觉得格外毛骨悚然,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但他还是乖乖沉思了一会儿:“太子完了。确实完了。”

    想换人没关系,但是他得有能力把西南的局势接下来,接不下来?皇太子一系凡是牵扯换帅的官员,全都要撸下来,死了的还算好的,活着的两三代都要背着这个恶臭的名声。

    “但是,我不想发生这种事。”英王忍不住流露出一丝厌恶,“大郎,这就是党争吗?怪不得书上都说,党争是国家大忌呢。我父皇……是对朝堂失去控制了吗?”

    “不,朝政一直在陛下的控制之下。现在只是有些嘈杂罢了,陛下现在的放纵,已和最初的目的不同了。”

    “嗯?”

    “最初,陛下给太子留了余地。换人也只换的是个御史大夫——言官,不是事务官,即便御史大夫也是消耗用的。我四姨父入吏部,是给吏部找事儿,但换个角度看,四姨父也没进我爹留下的兵部。原吏部左侍郎进兵部了,兵部没尚书,三个侍郎决断,且大战之时,兵部原就比其他各部高上半级。这看似平调,其实是升了。”

    英王:“!”

    苹果醋【!】

    这俩表情一模一样,都是嘴巴能塞鸭蛋,只苹果醋更生动些,嘴巴张得更大。这事儿他们就只盯着御史大夫换人了,其他的都忽略了。

    敖昱把经过第一轮烘烤的饼干取出来,放凉,开始准备馅料。黄油、鸡蛋和奶油混合的香味开始在厨房里飘荡。

    “等、等于我父皇最初其实还是向着太子的?”

    敖昱叹气:“这是在为西南战后的情况调配位置,一身军功回来的我爹,固然能站得高,却依旧要弯着腰。御史大夫是陛下对太子的敲打,其他安排却和太子没关系,是陛下在梳理他自己的朝堂。你们看不明白,薛阁老一定能看明白,他本该带领薛家安静下来,让一切恢复平稳。”

    “但他没这么做。”英王点头。

    “他年纪大了,最多在内阁继续停留十年,但我爹一旦军功加身地回来,是必定能在内阁站住脚的。以我爹的身体情况看,少说能在内阁待上三十年。而陛下……”

    英王心中一跳——他父皇十年应该还是在位的,可更久一些就说不清了。薛家与太子一党后继无人,一旦薛阁老退下来,能与颛孙恬义对抗的,就只剩下了太子本人。

    太子还是太嫩。

    阁臣却也是越老越强的一群人,二三十年后,当父皇不好时,又恰好是颛孙恬义鼎盛的时候。

    敖昱看着英王,又道:“且薛阁老若是一朝去世,薛家子弟可是都要上折丁忧的,殿下觉得,陛下会夺情几人?”

    太子一党多为薛家人,薛阁老一旦去世,只京城大小官员就得有近三十人奔丧,更不用说各地的,这得有近百官员。子辈丁忧三年,孙辈丁忧两年。

    官位可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他们丁忧,官位如何等?等丁忧完了,那就得看元烈帝还能不能把他们想起来了。

    且薛老太太也还在呢?万一受不住晚年丧偶的打击,也跟着去了,就得为两人丁忧了。

    皇帝虽可以“夺情”,在丁忧守丧期间起复官员,但也不可能把薛家整个家族都夺情了。否则元烈帝的名声也不好听了——不让官员守丧,违逆人.伦。

    其实颛孙家也面临类似的问题,老太太的寿数看来也就这几年了。但老太太只影响颛孙恬义一个,若她在西南战事期间去世,甚至颛孙恬义都影响不到,元烈帝不夺情是不可能的。

    英王发现自己的这些“党羽”实在是很厚实,他看着敖昱,信心满满地笑了:“还是后继无人。我就不担心这些个。”

    颛孙家的问题,他都不担心,大郎没事儿就行。大郎当不当官都无所谓,他现在本来也没官。

    “我可是病弱,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走了。”

    “我一定给你寻遍名医!大郎一定能长命百岁!”

    敖昱笑着摇了摇头,英王也是少有的赤子之心了。

    “大郎,现在我要怎么做?”

    “现在啊……给你上朝之权,还没看出来问题吗?下一步大概要让你入六部了。可能,只是可能,要让你去跟信王做伴了。”

    “啊?”

    “这是给太子最后的机会,他要是还敢跳……你大概就要领兵部了。”

    英王捂着胸口,敖昱嫌弃地看了他一眼,继续去和面。但英王非是搞怪,他是真胸闷又心慌,他害怕啊。

    他没错过敖昱前后用词的改变,前边是和信王·作·伴。信王也在吏部,但他是挂职,算是个监督的。元烈帝把他也调过去,可以说是让王叔带着后辈熟悉政务。

    但“领”兵部,这个问题就大了。

    一旦元烈帝这么干,就是让英王以亲王的身份,获得远超太子的实权。

    “大大郎……(敖昱“说人话”)”英王沉默了一会儿,让自己的舌头别那么抖了,“大郎,我要怎么办?”

    “进了吏部,记得拉着信王保护好我四姨父。”

    “信王叔就是属泥鳅的,我怎么拉?”两人对视,“好的,我拉。”英王哭唧唧,他到时候就跟信王身后,每天“王叔英明”。白大人若有意外,他拖也得把信王拖进去。

    第159章 (捉虫) 假作真时

    159

    他的表情实在是取悦了敖昱, 他越来越像变成人的苹果醋了。

    敖昱终于好心解释了一句:“让你去吏部,等同于陛下暗示,让信王站你了。”

    “这一点我也想到了, 可信王叔难道不会担心我败了吗?”

    “你忘了我更早前说的话了吗?”

    “啊?”苹果醋:这表情我熟。他好多表情我都熟。

    “太子完了。但还需要他继续在那个位置上待一段时间的, 西南在打仗, 这时候废太子,老百姓会有很多不好的联想,别有用心的人也会加以利用。对陛下来说, 太子就像是一块铺在地上的砖, 即便已经碍事了,但搬开他, 谁都不知道下面隐藏着什么东西。”

    英王因为某些糟糕的联想皱起了眉。

    “你也说了,信王是老泥鳅,他比你更了解陛下,会主动配合你的。进入吏部, 代表的就是两个太子的诞生。一个有名无实, 一个有实无名。至于让你进兵部……”

    “我知道!我一定努力支持前线!”

    “……你装病。”

    “啊?”

    “听好了, 你绝对绝对绝对, 不能沾兵部,不能领旨。任何兵部官员的亲近,哪怕就是个刀笔吏, 你也不能接,明白吗?”

    敖昱今天第一次正式了起来, 英王的心情也跟着紧张了起来。

    “知道!大郎放心。”英王规规矩矩向敖昱行礼, “我不会飘的,我一定踏踏实实地走。”

    他就飘过一次,那次大郎让他去洗脸。他再不想去洗第二次脸了, 因为他当时的那种状态,无异于拉着一家子在阎王殿前头溜达了一圈。

    英王从厨房出去时,敖昱的书童明理过来了,递给了英王一个香囊:“殿下,少爷说,您想装病,就在大夫来之前,吃一粒。一粒能管用八个时辰。”

    八个时辰,几乎就是一天了。

    英王也是傻大胆,想着总得知道是什么效果的。回了王府就试了,药入口即化,且苦得惊人,他舌根都麻了。前一刻钟没什么事,一刻钟后,英王感觉头疼,胸闷,浑身无力。伺候在侧的栗子摸着他头上发热,吓得手脚都不知道朝哪儿放了。

    “给孤弄点水来,没事儿,孤睡一觉便好了。”

    睡一觉八个时辰依旧没到,醒过来的英王浑身骨头酸疼,高热未退,只能报病了。

    元烈帝一听,赶紧派了御医。

    御医回去道:“终日忧思,一时被外邪所侵。英王殿下身子健壮,发发汗便好了。”

    元烈帝:“……”

    若非太医院的院判是他极其信任的大夫,他现在就想把人拖出去打死。就他那二儿子,忧思成疾?

    又问随行的太监,英王如何表现,太监道:“殿下连道,躺躺就好了。说惊动了陛下,是他的不是。十分羞愧。”

    “下去吧。”太监必定收钱了,且畏惧英王的权势,但话是没错的,这态度,还真不是装病。元烈帝叹了一声,最近朝堂……看来已经乱过界了,否则也不至于这没心没肺的二儿子都病倒,他还是刚从颛孙大郎那儿回来,“宣平王、太子、四皇子觐见。”

    元烈帝摸了摸下巴,又有些得意。任那小子智计百出,手中无权,也是枉然。依旧让老二吓病了。

    出去宣召的太监们回来道,平王在英王家探病,四皇子今日从贵妃那儿拿了牌子也出宫去英王府了,还带着五六两个小皇子。太子也出宫了,但他在薛家。

    因此五六跟着四皇子回来了,皇帝见状,把老七也叫来了。

    一群儿子都站在御书房,元烈帝道  :“老四年纪也够了,封瑞王,你二哥英王府旁边有一座空宅子,给你了。”

    完全没征兆就封王了……四皇子的年纪根本还不够,但好事临头,四皇子自然不可能拒绝,赶紧跪下谢恩:“儿臣谢父皇,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你们都大了。”他扫了一眼儿子们,“也该给朕分忧了,自明日起,平王入礼部、英王入吏部、瑞王入工部。”

    “儿臣领旨,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万万岁。”

    皇太子是那个打乱节奏的,因为他等着元烈帝说他入何处,但没有,没有……

    太子进上书房学习的第二年,就恢复了他参政的特权。

    他重获特权的第一天是高兴的,他以为自己重新成为了最特别的那个,可是他在上书房看到兄弟们时,却发现他们已经没有了羡慕和向往,尤其是二哥。他说着祝贺,脸上却是随意。毕竟那时候二哥还装不住太多表情。

    他也明白了,这特权就是样子货。

    所谓的参政,就是皇帝商议国事的时候,太子坐一边看着。但他还得全神贯注看着,因为不知道元烈帝什么时候,就拿点鸡毛蒜皮的小事问太子。

    这其实很熬人,太子回了东宫,经常去剥核桃——这是他母后教导的,若实在耐不住自己的性子,就去剥核桃。母后用小银锤,他一开始也用,现在……他用手捏的。核桃喀啦喀啦地在掌心里碎成碎末,能稍稍安慰自己。

    过去兄弟们不懂,但兄弟们大了,懂了。后来兄弟们参政了,不是当摆设的,直接是正经参与国事政务。现在,兄弟们入六部了,他没有。他原是高高站在上头的,现在兄弟们却越过了他去。

    太子攥紧了拳头,想象着掌心中握着坚硬的核桃。不,他握住的不是核桃,是兄弟们的骨头!

    但还没完,还没结束。元烈帝对着几个小的微笑:“也给你们几个小的一个恩旨,每月逢十的时候,都能去你们哥哥府上。不过,得你们哥哥乐意,不能强去。”

    五六七立刻都乐了。

    元烈帝也乐了:“退吧。”

    太子再次比兄弟们都慢了半步,但是,元烈帝没有留他。他是一同被召见的,他是太子,但连平王那傻子都被安排进了礼部,他却……连父皇的一个多余的字都没得到。

    这是震慑,是敲打,太子拒绝把“放弃”两个字也加上。

    圣旨到的时候,英王正在啃羊脸——他跟端妃学的,爱上了这一口。

    老熟人李全德回去就把这事说给元烈帝听了:“英王殿下那脸上还都是羊脸的佐料呢,接旨的时候那佐料顺着下巴颏儿朝下滴。”李全德语态神情学了个十成十,“哎哟~殿下吃的,那叫一个香啊!”

    “这个埋汰的!”元烈帝一边骂,一边却笑了,又补了一道骂他失仪的圣旨,罚了他俩月的俸禄,随着圣旨一块儿去的,却还有诸多赏赐。

    这是回护他,这事儿万一传出去,言官是要骂他的,到时候惩罚只会更惨。元烈帝先轻轻罚了,言官就不说话了。

    元烈帝伸了个懒腰:“去……贵妃那儿。”这又不能将宠爱表现得太过了,否则前朝后宫都要出问题,恰好他许久未见贵妃了,倒也甚是想念。

    这天晚上,刚躺上床的英王,忽然坐了起来——大郎,到底想没想到,他回家就会试药?想到了吧?毕竟他挺好猜的。而且是让书童转交的药,明明他自己就能递药,何必多此一举?

    书童转交的东西,他下意识会认为不是那么重要。若大郎亲手给的,他就会多想多问。

    英王躺回去了,盖被,他吃了药之后的反应,介于装病和真病之间,回头让他再演都演不出来,父皇反而更相信。

    英王翻身,寻思着他若是真当了皇帝,大郎还会这样吗?

    他也说不清,是希望大郎继续这样,还是不要这样。不,与其说不知道大郎如何,是他不知道自己会如何。他会成为史书上那些过河拆桥,杀害功臣的君主吗?杀害……大郎?

    大郎“和善”的笑脸出现在了英王的脑海里,英王瞬间裹着被子哆嗦了起来。

    栗子和松子都在听动静,这下都急了:“殿下,您是又起烧了吗?”

    “孤没起烧!孤没事!”

    对啊,他没病干什么想这种找死的事儿?即使他真成皇帝了,但他还是他,除了身份改变,有啥不同吗?公羊儒的观点,皇帝也是一种爵,原本这种想法还让英王害怕,现在他却越来越能接受了。

    别把自己看太重,负担反而轻松了。

    甚至,当个傀儡皇帝也挺好的,皇帝能享受的一切,他也都能享受,还轻轻松松不用工作。“操纵”他的,也都是母妃的娘家人,多快活。

    英王睡着了,睡梦中他成了一个外戚专政的昏君,那生活简直是太快活了。

    “嘿嘿!嘿嘿嘿!”

    防着他今晚上再起烧的栗子和松子都没睡,结果就听见英王又憨又傻的笑声。俩太监彼此对视,都在自家主子的笑声中搓了搓胳膊,实在是瘆得慌……

    小月亮的领兵人数超过万人了,颛孙恬义……他从一个本该挥斥方遒的统帅,变成了高级后勤官员。若是别人,颛孙恬义即便能白拿军功,也是不会乐意这样的,但被他照顾的是越熙,这就没有任何问题了。

    即便越熙日后和大郎合离,他也会是他们家的义子,这是逃不脱的。他是自己人中的自己人,比颛孙恬义的庶子都要亲近。庶子们以后很可能分家,越熙是要留在家里的。

    于是,越熙算是得到了一个非常简化版本的支持(颛孙恬义:真抱歉啊,我是简化的),他获得了最大的自由空间,他能在几乎所有己方的城市得到修整,获得物资与人员的补给,得到当地详细的情报。

    虽然官职依旧是个校尉,但能让士兵听话的将军,永远是最能杀人的将军。假如这个将军麾下的伤亡还总是低于其他将军,这简直是所有士兵的心之所向。

    面对着战绩与军心,将官们当然也只能选择听从命令。谁都不想志得意满地出征,却来个坠马而亡的结果。

    面对着西南的战绩,现在不开心的,除了太子一党,就剩下东部的朝廷水师了。

    大楚的水师不弱,否则现在就不只是西南出问题了。最近随着西南战局的快速推进,催促他们尽快出兵的消息,也送到了水师提督们的手上。

    不是他们不想出兵,实在是西南战局越顺利,他们这边的敌人也就越多。最近东边倒是平静了,因为即将进入冬季,罗刹国那边港口封冻,他们过不来了。可东南的敌人却越来越多,其中很大一部分就是各国的水师。

    大楚太富裕了,大部分倭寇都有各国的贵族,甚至王室在背后支持。这些人所在的国家,对于这场战争,都怀着拖的想法。因为大楚在打的,是一场自己国土内的剿匪战,大楚的朝廷没有收益,只有支出,这种战争极可能拖垮一个国家。

    这些异国的权贵们甚至不需要拖垮,只需要拖到大楚朝廷失去耐心就够了。毕竟,在这场战争开打之前,大楚朝堂上就已经有封海与禁海的声音了。

    谁都没想到,西南战局一边倒,且快速到这个地步。

    倭寇们的想法发生了分歧,一些人在快速运回常年积累的财富。还有一些人并不甘心就这样被赶出大楚,开始运送更多的士兵与武器。那些势力堪比小国君主的大海寇,已经开始了集结,他们有两个选择——攻打一个小国,换皮成小国王室。或者,和大楚的水师拼了。

    选择拼了的……占多数。

    正常人看着很蠢,然而,对倭寇以及他们背后的人来说,一旦掀翻大楚水师,他们就可以轻松放弃西南,去东南,去东边,甚至更北一些,说不定有机会进入中原劫掠。甚至撕裂这个富裕庞大的大楚,不要太多,只那么一两块土地就好,来个以夷吞夏。

    从此之后,他们就不再是只能卑躬屈膝的藩属了。

    【宿主,天道哭唧唧地来了,然后又走了。】

    【知道了。】敖昱也从英王那里拿到了最新的邸报,多天道的世界里,不同天道注视下的文明,都有着远超正常的野心。

    瑞王在早朝上,自请前往西南督造战船,户部拨银,向西南诸国购买巨木。

    大楚用来造船的最好木料是红木,但大楚国内经过几千年的发展,造房子、造家具,也造船,年头久的红木近乎绝迹,倒是西南许多小国巨木不少。最近这些年,多有大楚商人到外国买木料。

    都知道缺船,缺人,但这个时候跑到西南造船,是不是“有点”迟了?

    皇太子直接嘲笑瑞王:“临旱掘井,何其愚也!”

    可元烈帝看着瑞王,却道:“准奏。”

    同时元烈帝私下里将瑞王宣召进了宫:“‘那个’让你去的?”

    “是。”

    “知道是去做什么的吗?”

    “一,正经造船;二,分化西南诸国、贵族;三,若有需要,以瑞王之身上阵。”

    “嗯。”元烈帝点了点头,“朕给你两份手诏,允你在特殊的时候拿出来,便宜行事。”

    “是,儿臣必不负皇恩!另外……”

    “嗯?”

    “儿臣想在西南倒腾点买卖,以补贴造船之用。”说这话的时候,瑞王心里有点慌。

    “哈哈哈,你倒是实诚。”元烈帝却没在意,西南虽战乱,却依旧是富裕之地,瑞王过去了刮刮地皮是理所应当的,“去后头跟你母亲、弟弟道个别吧。”

    “是,谢父皇。”

    长春宫贵妃已经知道了前朝的事情,七皇子见哥哥来了,一脸憧憬快活地绕着瑞王转了半天。

    “七弟,哥哥走了,母妃就得靠你保护了。”

    刚还跳脱活泼的七皇子站住了,绷紧了嘴唇:“四哥……你要好好回来。”

    他也不是那么没心没肺的,这四年虽然被贵妃和哥哥保护得很好,但该明白的也没瞒着他。他就是觉得,闹闹腾腾的,家里人没那么难过。

    “会的。你先下去吧。我和母妃有些话要说。”

    “嗯。”

    七皇子刚走,贵妃就哭出来了:“宵儿,你可别做傻事。”

    他若死在西南,那可是真成了贵妃与七皇子的保命符。元烈帝会感念这个儿子,必定将他拿出来做典型。后头不管谁斗赢了,都会给贵妃和七皇子一份体面。且七皇子是最小的一个,即便他长成时元烈帝还在,前头几个哥哥也会一直按着他。反过来,他若超然不争,那几个哥哥也都会亲近他。

    这才是让贵妃和七皇子立于不败之地了。

    “母妃!您别乱想,我没想死的。”

    “真没?”

    “真没!”

    “没有就好,没有就好。”贵妃擦干了腮上的泪水,笑了起来。可双手依旧紧紧攥着瑞王的手,指尖冰凉,瑟瑟发抖。

    “母妃,我这次就是赚军功去的。”瑞王用自己越来越大的手,包裹住母亲的手,“王府的事儿,您就帮我看着,您喜欢什么样的,就建什么样的。”

    “傻小子,母妃有个小院子就够了。那里边以后住着的,该是你和你的王妃,与子孙后代。”

    “母妃,那您就看着您喜欢的,再给儿臣挑个王妃吧。”

    瑞王带着贵妃的关爱走了,贵妃净了面,振作精神,将注意力放在瑞王府和瑞王妃的事情上。

    七皇子也爱看王府的图纸,他趴在桌上,看母妃画出来的屋舍:“母妃、母妃,父皇和哥哥都说了,也要给我们院子。我要个有马场的。”

    “那哪儿是院子?王府都给你好了!”

    “那……那我要个能养狗的总行吧?不要小的,我要大的。”

    “也不怕把你给啃了!”贵妃瞪他一眼,还是拿出一张纸,给七皇子的小院添了个狗舍。

    七皇子闹腾着,确实让贵妃开怀不少。她从书房最下头拿出来了一本名册。这上头都是各家的适龄女孩儿——十二三,适的是瑞王还不到十四的龄。

    瑞王原定十五开府,迎王妃也要至少十七了,那时候他安定下来了,差事与自己的阵营基本定了,也有些自己的营生了。却不能到时候才定亲,出色的姑娘必定都有亲事了。

    她最想给瑞王配的,自然是颛孙家的女孩子。何止是她盯着,后宫有儿子的都盯着那三个丫头呢。可实在没法子,三个都是庶女,要嫁给现今的皇子王爷,只能做侧妃。

    皇家绝对禁止以妾为妻,侧妃一辈子都是侧妃,正妃薨了,侧也别想扶正。除非王爷成了皇帝……在皇后缺位的情况下,扶正妃嫔倒是没什么问题。

    英王的选妃人选里都没有颛孙家的姑娘,这代表着什么很明确了,就是要当正妻去的。几个皇子想娶也行,说服元烈帝直接赐婚,但这也还是只能赐侧妃。这形同抢亲,绝非结好,是结仇。

    贵妃这把年纪了,都忍不住嫉妒。多好啊,这三个小姑娘会投胎。不过,也得是颛孙家不倒。

    陶家的姑娘虽也有教养好的,却是绝对不能给瑞王的,贵妃不想让娘家与瑞王捆绑得太深。

    可其他人,贵妃又拿不准。所以,现在贵妃就盯着端妃。

    英王是哥哥,总得他先娶的。贵妃等端妃筛下来的,或者看着端妃给英王选的侧妃,若是好的,她就过去问一问。她现在与端妃的交情不错,端妃应该愿意让一让。

    捡人家不要的,或次一等的没脸?从嫁人前,娘让爹的姨娘教她各种手段时,她就没脸了。现在这点事,能算是什么?

    瑞王前往西南买木头造船,行李中有四口大箱子,尤为重要。

    其一是敖昱记录的西南外围诸小国整治情况,其二是从兵部誊抄的不完整的西南海图,其三是敖昱给他的造船图纸,四是另外各种“杂物”的图纸。瑞王每次都觉得,这四口箱子比他重要。他特别想卷着铺盖跟箱子睡一块儿,但怕引人起疑,只能忍着。

    瑞王陆路转水路,直下昌泾,这时候颛孙恬义已经再次前移了,但给他留下了足够的人员,以及俘虏。

    西南除了一些“地区大国”外,小国林立,但这些小国却几乎不能称之为“国”,只是野人部落罢了。这些人用大楚的道德观来看,很奇怪。他们有时候善良温和,有时候残忍嗜血,有时候大方诚实,还有时候卑鄙奸诈。

    第160章 (捉虫) 瑞王和小月亮……

    160

    这些西南野人一边说希望成为大楚的子民, 可又会组织起来劫掠大楚的边民,觉得大楚的百姓有的东西他们没有,是“不公平”的。这些俘虏中, 就有大量的西南野人。

    可是把他们接纳进来后, 让他们像大楚百姓一样交税, 他们又不交。甚至会冲击官府,乃至劫掠乡镇,摇身一变成了倭寇。

    简单来说, 他们只想享受大楚的利益, 不想付出一点点。但这种思想又不能纯以恶来形容,因为野人就是野人。世世代代天生天养, 没有国家,最多有个族长。若有收获,就是他们自己的,非族人的外人去向他们索要物品, 就是要劫掠他们。

    他们瘦小、黝黑, 面目凶恶, 不过现在都在俘虏营里, 奄奄一息。

    楚人对这些倭寇没有任何怜悯之心,恨异族,更恨跟异族混在一块儿屠戮百姓的楚人。少将军不留俘虏的战法, 深得本地百姓之心。

    所以,瑞王到的时候, 还喘气的俘虏就剩四千多了。

    幸亏看守的士卒们也担心暴发瘟疫, 因此每日会把死者拎出来,也会隔一段时间换一个圈养地,挖走原来地面的屎尿——都是好肥。

    瑞王看了一眼, 走了:“都不可用了。”

    他说这句的时候,心肝都是颤着的。他们面貌一看就非中原族裔,但也是人模样。没亲眼见过这些野人凶恶的瑞王,见这许多人如奄奄一息的囚兽般瘫软堆叠在地上,身处污秽恶臭之中,不知不觉便升起了怜悯之心。

    可他牢牢把怜悯按住了,即使他很清楚,这句话决定了那四千多人的生死。他们活不下去了……但这些人数量可不少,将他们救了,会增加计划的耗费,甚至破坏大好局势。

    尤其这些人的不可用,不是因为他们的虚弱,而是因为他们的仇恨。能挣扎着活到现在的俘虏,无论心智体魄,都是狠角色。《东郭先生和狼》可是从小就听的故事。

    他要新的俘虏。瑞王一甩袖子,转身离开了。这四千多俘虏,依旧消失得无声无息了。

    军报上,他们存在过,仅此而已。

    小月亮在入城补给后,接到了来自瑞王的消息。他歪了歪头,立刻明白了,大黑鱼绝对没跟瑞王说得太具体,就给了瑞王个大概,其余让他自己决断。

    五日后,瑞王就收到了一群战战兢兢又肥头大耳的“俘虏”。根本不是倭寇,是商人。

    西南无论再乱,某些大城也依然是商贸云集,各国的都有。

    有些是真商人,也有许多是倭寇的耳目,还有的两头跳。商人吗,固然有义气诚恳之人,但无奸不商又无商不奸。

    “实不相瞒,孤寻俘虏,是为了让他们为孤散播消息,这些商人……怕是不得用。”瑞王见此情况,干脆亲自去找越熙了。他得说服越熙,让他了解自己的目的,否则是别想对方配合的。

    “咔咔咔!”小月亮啃着新到的饼干,这声音瑞王听得浑身发毛,总有一种他在啃的,是“某种东西”骨头的感觉。

    “殿下,这事儿确实是这些商人更擅长啊。”

    “如何是他们擅长?我将俘虏的父子、兄弟分开,父回、兄回,难道商人们为了钱财,还会比他们更卖力吗?”在谋略和用人上,瑞王对大郎是服气的。对越熙,他就当一个大郎身边的小跟班,后来当成了大郎的小童养夫。

    即使越熙是他的伴读,但他们俩一点都不熟。他此刻对越熙的自作主张和不听话实在是有些生气。打仗的事情,他不会对越熙指手画脚,但决策的事情,他希望这小家伙也能闭嘴。

    “……”小月亮将他的态度看得明白,却没生气。他知道了,瑞王是读书读多了,脑子有点没转过弯来。他浅浅一笑,很耐心地道,“殿下,他们这些人,没咱们楚人的讲究,其实并不计较父子天伦,兄弟情义。况且,您要如何分辨父子兄弟呢?即便是一伙人,也讲着不同的土话,首领之下,还有各自的首领。”

    瑞王不是一个急躁的人,他一向能听得进人劝。越熙的话,让他不由得点点头。这个语言问题他是真的没有想过,至于习俗,当时陪同他选择俘虏的年轻校尉,也没说得太详细。但他相信越熙此时不是诓骗他,毕竟这也太容易拆穿了。看来,他该更更进一步改变对越熙的态度了。

    瑞王叹气,他是放弃了用野人了,但用商人,他又有些不放心:“商人奸猾,如何能让他们为咱们办事呢?”

    越熙用奇怪的眼神看了瑞王一眼。还以为这位瑞王是很奸猾的,没想到,他骨子里原来还如此天真。可能是年纪小的关系。

    瑞王恍惚间有种自己成了二哥,面前坐着的是大郎的感觉,他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坐姿也更规矩了一些。

    “正是因为奸猾,才更好用啊。尤其那些为了钱财,便是把自家祖坟挖了,拖出祖宗的棺材板来,也在所不惜的家伙。正因如此,他们才不会错过能赚钱的买卖。且这些商人与西南各大族,也多多少少有些联系。”

    “!”瑞王本是想先将买木头的买卖做起来,两边交往大了,西南届时才会有大势力找上门,没想到,这些商人直接就有联系?他在京城完全没有听说过。

    西南的商人,手眼通天到如此的地步?

    “西南糜烂至此,这些商人居住在大楚,那可曾有过哪位商人于异国周旋,令异国君主也出兵……”

    瑞王看见了越熙脸上的笑容,他将未出口的话咽下去了。

    “老辈子人里,有个孙姓的大商人,在西南某个小国建了家业。后来他有子孙外出跑船的时候,遭了劫掠。劫掠他的也是当地大姓,那夷人的朝廷是不管的。他便回来大楚求中原出兵,可被他找到的官员说,你既已经离开了大楚,且在夷人之地繁衍生根,便不再是我们楚人,楚人没道理为了你的子孙去攻打藩属。

    后来,这孙姓商人便变卖家财,自己召集人马,杀了劫掠他子孙的人,带着一大家子做了海盗。如今倭寇里有个被称为白面龙的,就是这孙家人的后裔。”

    “……”瑞王心情复杂。

    这也是一个两边其实都没做错,却发生了一个最糟糕结局的故事。

    让瑞王裁决,官员没做错。即便是他遇见这种事,也是不会为孙家做些什么的。孙家已经远离中原,在外繁衍生息,给别国完粮纳税。然后突然蹦回来说“我是中原子孙,一直心念故国,我在外国受了欺负,母国要给我做主。”

    朝廷若真动起来,总不能向孙家索要钱财吧?耗费人力物力,大楚能得到什么?还没指甲盖大的海外岛国?

    但这种事确实会让海外楚人渐渐失去对大楚的归属感,甚至对中原心怀恨意。很可能比亏待他的异国人更恨,异国人是外人,母国是父母。

    瑞王坐在那连连叹气:“此种事……可有解?”

    小月亮道:“有。”瑞王眼睛顿时亮了,小月亮也没卖关子,继续道,“中原越发强大,威及四海。如今各小国如蚊,但毕竟并非真的蚊子,他们能如此肆无忌惮,归根结底,还是出在只见了我大楚的富裕,没见过,或认为大楚的刀兵,轻易砍不到他们头上罢了。”

    这些已经建立正经“国家”的小国,都距离边境很远,西南附近只有野人。

    靠中原太近建国的……基本上都成了中原的一部分。到如今依旧保持着独立国体的,多数都因为自然环境为他们添加的保护。

    “谈何容易?”瑞王看过敖昱给他绘制的政区图,虽然是笼统版本的。

    地图上的点墨之地,放在现实是便是一眼望不到头的土地山川。西南之外的土地,就像是倒扣的盆……的边沿。

    中原是盆,那边是边沿,地形正好错开。高耸的山,阻隔了水汽前来,所以中原的西北方是草原和连片的荒漠——看见了地图的注解,瑞王才明白原来土地生成什么样,还有这种原因。

    边沿在靠近中原的区域很细长,越朝西,越宽广。在狭窄的那一部分上,还全都是大片大片的雨林。那边过来相对容易得多,这边过去就艰难了。

    小月亮道:“很容易,殿下如今,不正是在做吗?”

    这个小世界比较脆弱,且天道被其余天道挤压。他们不能用太快的速度发展工业,否则……现在大黑鱼的特种钢熔炉都建起来了,直接拉蒸汽船出来,就没别人什么事了。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瑞王收起沮丧,笑了笑,“受教了。”

    他对着小月亮行礼,既是感谢今天的这次解惑,也是对他之前的轻视道歉。

    小月亮坐直背脊,受礼后还礼。两人相视一笑。

    瑞王:“……”越熙说的话都对,可就是他这个可可爱爱的样子,做了刚刚那么严肃的事情后,突然就觉得好怪。再看一眼,更怪了……

    “咳!孤只要将想要的东西告知这些商人,他们就能去做?”算了,还是谈正事吧。

    “是,王爷放心告知。”瑞王态度很好,小月亮也很清楚,大黑鱼把这个小的扔过来,也有让他教导的意思,“殿下不要可怜他们,这次送来的商人,就没好东西。”

    虽然小月亮不会教人,但他会努力的!至少有问必答,他有空的时候,是能做到的。

    ——英王对他们来说,当然是最好的人选。但皇帝预备役不怕多。尤其未来版图扩大,更需要正经独当一面的人物。主要是新大陆那边,得有主持种植、收获和运输可可豆的人才。

    (苹果醋:全地球超大地图的春秋战国时代哦,亲!)

    小月亮对着瑞王露出了越发可可爱爱的表情“咔咔咔!”好好长大,未来的可可豆之皇。

    小月亮幻想着自己现在吃的饼干是巧克力味道,他舔了舔嘴唇,更饿了。

    此时,商人们像是待宰的猪羊一样,再次被赶到了瑞王跟前。上回粗略一扫,只以为他们都是大腹便便,现在都到了跟前,才发现并非如此,也有几个瘦子。有色目人,有肤色较深的原野人,也有楚人,但无论身材、相貌,这些人都有个好气质,温和、斯文、憨厚,文雅……

    此时被赶到他的面前,他们也不隐瞒各自的惊慌,没人乱嚷嚷,只哀求地看着瑞王。

    大楚举国的精锐皆在朝堂,但并非剩下的人就没有聪明人了。瑞王几乎瞬间就从他们身上闻到了熟悉的味道,跟兴京的老狐狸们一样的味道。

    打官腔,猜谜语,故作深沉,对这些人是没用的,反而会给他们演戏和用手腕的空间。

    “孤寻尔等来此,只为两件事:一,买巨木;二,买木炭。”

    木炭,他去见大郎的时候,大郎特意告诉他:“木炭才是紧要之务,殿下若能在西南建立起一条木炭的长久通道,十年之内,楚国的版图便可以扩一扩了。解西南之乱,还是直接占了土地为妙。不过,此事就不要告知陛下了,否则差事就落不到殿下的身上了。”

    木炭确实是一桩好买卖,但大楚富裕人家最喜用银丝炭,这是用桦木烧出来的,桦木是北方木材,其次用竹炭,再次用石炭,最次用木柴。还真没谁跟西南异族做过木炭的买卖。

    敖昱当时道:“木炭不要怕卖不出去,可直接用木炭在沿海熬盐,卖熬出来的盐。且我给您的图纸虽都是土窑,但烧制出的木炭无烟,块大。您到时候可以说是红木炭,王府用、阁老用,其他人家也会用。”

    “这岂不是坏了咱们自己百姓的营生?”

    “西南百姓的死活重要,还是卖炭者的营生重要?”

    “……”

    瑞王本以为这是该稳定下来后,再拿出来的买卖,但在与越熙商量后——啊,可可爱爱的谋士伴读又用“那种”眼神看他了,瑞王又双叒忍不住端正坐好。

    所以,这次瑞王根本没说巨木的事情,而是将土窑的图纸拿出来,每人分配了一页,又细细给他们讲解。

    瑞王自己也是外行,但这个土窑太简单了,基本上只要能在地上挖坑,就能搭,最原始的地下闷烧窑。不挑地方,太大的不行,但狭小的地方也无所谓,实在不行多挖几个也就罢了。

    这玩意儿烧陶器、烧砖头也都可以用,唯一的问题是损耗巨大。且建过闷烧窑的地方,和山火烧过或烧荒的土地不同,它的温度更高,灼烧过的土地也更深层,植物、昆虫死绝,这片区域短时间内会变得寸草不生。

    “每百斤黑炭,三十文。也可换等价的布、瓷……盐。”

    从瑞王嘴里说出来的布与瓷,即便没特别点出来,但都知道不会是市面上的常见之物,众商人神色间已有意动。可瑞王说到最后,几乎所有商人的眼睛都亮了。盐这个东西,一直只有大楚本地的,且与上层有联系的巨商才能碰触,他们是只能在边上闻味的。

    “可是能在大楚贩卖的官盐?”

    若只能让他们买盐到海外卖,那乐子就大了。虽然知道瑞王不至于在这件事上做文字游戏,可还是有人忍不住问了。

    瑞王:“是。但只限于从我这里购买的盐。”

    西南有盐池、盐井,还有海盐,是大楚的产盐重地。西南战乱,这些年北方盐价也是升了又升,这是朝廷一定要开战的原因之一。以及,元烈帝在京城知道他贩盐不会找事的前提之一。

    盐商自然很高兴盐价的升高,不高兴瑞王以及他拉拔起来的新兴盐商,但眼前这群与西南各国有勾连的商人也不是吃素的,让他们两边狗咬狗挺好。

    商人们离开了,但多数商人都是在打探一番后,才开始行动的,他们打探的结果——买木炭是瑞王自己的买卖,但元烈帝确实允许了瑞王  自己贩盐以贴补造船之用。

    这就对了!这也好了!

    是瑞王自己的买卖,就好合作了。比起彻彻底底地和朝廷合作,这个更让他们安心。

    这个巨木的买卖,听起来赚得挺多,但其实很辛苦。

    在密林中寻找巨木还算简单,但将一棵巨木从密林中运送出来,就太麻烦了。而烧炭就是太简单的一件事了,西南许多部落村庄就是建立在密林里的,在自己村子的边沿挖一挖,烧一烧,就是大捆大捆的木炭。

    烧炭这件事,以风一般的速度,开始传遍西南。无论野人,或是已经稍有雏形的小城。人们进城购买货物时,不再背着各种猎物与水果,而是背着一包一包的木炭。

    因为炭是比过去的任何东西都更好获得的“一般等价物”,城市乡村的门口,都有收炭的商人,称一称重量,这些炭能换多少东西一目了然。唯一爆争论的原因,就是炭太潮湿了。

    大量以狩猎、捕鱼、采摘为生的野人,开始改为烧炭。

    第二年时,许多集结的西南土著,跑回家烧炭去了,甚至大小贵族都有跑的。贵族们可以驱赶奴隶给自己烧炭,若遇到巨木,还能一下子收获一笔大钱。且用这些钱,可以更容易地换到大楚更好的货物,可是比与大楚开战划算多了。

    毕竟,开战后拼命是他们先上,但瓜分战利品的时候,就轮不到他们先上了。

    瑞王造船还没有,毕竟收集来造船的巨木晾晒就得至少五年。但是煮盐煮得“鼎沸”,元烈帝那边参奏他的奏折能积一个大箱子了,但去年封印的最后一次朝会上,皇帝给大臣们都赏了“红木炭”与“造船盐”。

    得到消息的瑞王开始挖盐田了!

    大郎的吩咐——第一年煮盐没事,你就要搞个大的了。

    大楚在此之前产盐一直以熬煮为主,但敖昱给了他图纸。如果英王是大郎的脑残粉一号,那瑞王一定是并列一号。他相信只要不差分毫地按照图纸实行计划,就一定能实现。

    过年的时候,瑞王还招待了过去半年里表现亮眼的商人们,且对他们说:“烧炭烧干净了的地方也别空着了,种点麻?或花椒?总之不拘什么,孤都收。”

    这是少将军越熙的提议:“不要提醒他们种粮食,其实西南那地方,不缺食物,他们便是随手洒了种子,也不会上心。麻这东西织成麻布,野人也是用的,布比食物贵重。他们种得多了,收获多了,便是不卖给咱们,也是占下了地。”

    黑啊,这是和大郎相比,完全不一样的黑。

    至于他说的不缺粮食,瑞王也了解了些。这里四季如春,北人说此地多蛇虫瘴气,但除此之外,这里只要在意些,别把毒物进嘴,还真的是饿不死人——遍地都能找到吃的。甚至只吃各种花,都能活下去。

    这里是正经的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不过小月亮又叹:“那边很多土地适合种水稻,这几年可惜了。”

    “……”说得好像是这几年过去,那地就不归他们了一样。但瑞王还真觉得越熙不是说大话,“少将军,你要打过去吗?”

    他觉得像过去那样直呼其名,对越熙不够尊重,叫越公子又生分了,踌躇片刻,瑞王用了现在传得最广的称呼。对别人来说,少将军是个敬称,对越熙来说,少将军是百姓的爱称——我们……最英勇善战的少年将军啊……

    “打什么。咔咔咔。拿过来就好了。咔咔。”

    瑞王咽了一口唾沫,他应该还有更深的东西没理解,但他没有问。少将军所讲的内容已是多层的,继续朝深处讲,很可能就是瑞王无法理解的范畴了。他是越发明白了野人不懂缴税的情况,有些东西,确实是太超出了。

    大郎和少将军……果然是两个妖孽。他甚至都不懂的事情,这两人已经轻轻巧巧拿起来用了。瑞王忍不住想起了元烈帝。

    父皇,他能懂吗?

    很可能也是不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