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捉虫) 世界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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副本内的玩家们, 开始翻包投喂下面的鬼怪。带零食的人还不少,毕竟零食是减轻压力的最平价手段了。现在,下面鬼怪们除了被敖昱最初送来试探的倒霉蛋甲一, 其他的都醒了, 他们一拥而上, 玩家们绝对只有凉凉一个下场。
牛妖:“这个牛肉干有点辣呀。”
{艹,第一次知道,牛妖吃牛肉的。}{人也吃猴头菇啊。}{……}
蛇妖:“卤蛋好吃, 还有吗?”
{蛇倒是符合天性, 爱吃蛋。}{我怀疑他没尝到咸淡味,整颗吞的。}
水鬼:“饿死鬼你一边待着去, 等我们吃完了都是你的。”
{这个水鬼妹子之前看着很吓人,原来很飒啊。}{饿死鬼……21的排名,结果是鬼界底层吗?}
火鬼:“我想吃点凉的。”
{我看他就有阴影!}{‘我好热啊!’}
有个新手,属于初生牛犊不怕虎的, 忍不住问他们:“你们不是客栈吗?客栈难道不做饭吗?”
厨子摆了摆他蒲扇大的手掌:“不做饭, 抬上去的都是泥土石头烂叶子啥的, 加了点幻术。诸位客官看看, 我们这儿穷乡僻壤的,要啥没啥,怎么做饭?”
{想起了早期乖乖吃饭的大神吗?}{有当年的大神现在在场看的吗?}{吐得很安详, 谢谢。}
“喔喔喔!”鸡妖叫了一嗓子,“虽然我们这儿鸡鸭猪牛都齐全, 但你觉得谁的肉能砍?想下蛋, 都没母鸡啊。”
{我的眼睛!}{每次看见他都觉得他该在隔壁游乐场地图……}
然后被几个女妖怪按住了暴打,一阵鸡毛乱飞,好好一只五彩大公鸡, 挣扎出来的时候,都不剩几根尾羽了。
{鸡腿……我有个想法……}{不,你没有,想想被啄死,吃脑花的前辈们。}{鸡腿诱人吗?脑花养出来的。}
“都出去!”小月亮忽然高喊,此时他腮帮子上还有个鼓包,那是刚吃下的太妃糖。
鬼怪们的速度很快,猪妖朝外跑的时候还把小二甲一捎带上了。
眼看着鬼怪们都撤了,虽然刚才大家十分和谐,但人类玩家还是有些犹豫。
可只是犹豫的这半分钟,客栈的摇晃变得越发剧烈,房子明显看出了左右摇摆,他们所站的二楼走廊像是座吊桥一样,开始左右摇晃。
资深者们带着新手跳下去了,正要继续带着他们逃离,他们脚下的地板突然化为了一条条触手,紧紧勒住了他们的脚踝。任何武器都无法击断这些触手,体魄较弱的新手因为脚踝传出的骨骼碎裂声,开始发出惨叫。
突然,触手疲软了下来,资深者们带着行动不便的新手,跑了出去。
——直播的存在,让玩家在环世界任务的过程中,很少发生太丧心病狂的事情(某些压力巨大的生死时刻除外)。尤其在华夏区,所有人都睁眼看着,过于恶意的行径,国家是会追究法律责任的。即便能逃过国家的追捕,再进入任务空间,其他人也都认识作恶者了,会远离,会在集体决策时,把倒霉事先推给作恶者,这也是很危险的。罪恶反而常常发生在现实世界中,毕竟,很多人回归现实时,已经是超人了。
回到此刻的客栈空间,玩家们前脚出门,后脚客栈就塌了。在一片废墟中,却有一个单独的房间完好无损,那是万良毅的房间。
“两万。”“杠!五筒。”“碰!”“我自摸!”
就这点时间,鬼怪们也不耽搁,竟然又开始打麻将了。
玩家们:“……”他们没看见这世界已经乱成一锅粥了吗?客栈前的小码头倒是还在,但水里现在咕嘟咕嘟冒着气泡,清澈碧蓝的海水变得浑浊,海水表面上逐渐出现了一层细密的白色泡沫,一些大泡泡飞了起来,当它们破裂,空气中会短暂出现一圈诡异的螺旋,螺旋中则传出一声声古怪又凄厉的尖叫。
无论资深者或新人,玩家们的眼神都开始变得凝滞,甚至部分观看直播的观众也受到了影响。
{邪神的力量!}{祂在干什么?}{邪神从未对我们表达过善意。}
{别在这儿发弹幕了!快去唤醒身边的人!}
“哗啦哗啦”“碰!”“杠!”“二条……”“好烂的牌啊。”打麻将的声音传进耳朵,玩家和观众们意识到了自己的不对劲,可他们的脑子沉沉的,仿佛被拽向了泥沼中,这些声音太微弱,还不足以将他们拽出来。
“铮铮铮!铮铮铮!”古琴的声音陡然炸响,竟是用古琴弹奏的一曲《十面埋伏》。
扑通几声,原来是玩家们都坐在地上了,气泡仍旧带来螺旋与尖叫,但《十面埋伏》死死压制住了尖叫声。
更惊悚的是这个世界的天空,黑夜与白昼以夸张的速度交替着,他们看见了从西边升上来的太阳和月亮,甚至太阳与月亮同时挂在了空中,好像在打架争地盘。太阳是温和的,但是月亮……盯着看上片刻,便恍然仿佛被月亮拉了进去,惨白的月亮里充满了肢体扭曲的怪物,它们正发出欢畅痛苦又充满诱惑的叫声。
再次被琴声惊醒时,所有人都看向了小月亮。
“谢谢你们的零食。”小月亮对他们微笑。
这个世界对小月亮来说是与众不同的,这里的“小月亮”是他没错,但在这一次清醒之前,他一直处于智力残缺状态。这里……曾经只是他的一个碎片?现在收集完整了。
琴声变了,从金戈铁马,变成了江水萧萧,这是《春江花月夜》。
{17好像在发光}{发光+1}{他更像月亮……}{对对对,说出了我的感觉!}
玩家们反应也是很迅速的,大家赶紧开始掏兜,把和巧克力相关的零食都塞在一个包里,举着包三鞠躬,放小月亮面前了。
{祭、祭品?}{他们是鬼。}{确实好像没错}
其他鬼不知何时也停下打麻将了,一个个盘腿坐在地上,支着下巴,靠着旁人,倾听乐音。
在一片美好的静谧中,小月亮突然问:“可可脂是什么东西?”他之前仔细查看了配料表,发现就这玩意儿他不认识,应该就是巧克力的主材了,“某种叫可可的动物脂肪吗?”
{不知道为什么,想起来了《山海经》}{《山海经》一本古老的东方食谱}
“不,可可脂是从一种名叫可可豆的植物里提取出来的。”
小月亮:“中原没有可可豆,它是哪儿的植物?”
{中原……}{这是从咱家哪个古墓里挖出来的?}{他到底是什么鬼啊?月亮鬼吗?}
“美洲。”
“美洲?”
“我!我带了世界地图!”
“哦……这块我熟悉。”小月亮笑嘻嘻地,扫了一眼他用马蹄子亲自丈量过的欧亚大陆。
资深者和新手并不知道他这眼神的意思,两个人扯着地图,一个人各种讲解。从世界地理、欧洲大航海,再讲到了现在的地缘政治。
小月亮不住“嗯嗯嗯”地点头,手底下的乐器已经变成了一首极其欢腾的新年喜悦,对方讲到“红薯、玉米、土豆、咖啡”的时候,他的眼睛亮了。
{你们有没有觉得自己特别想说话?}{我现在浑身都是劲!}
过来瞅一眼的苹果醋:……
因为都是在敖昱的世界里,所以苹果醋的活动范围反而大了。
你们这群人类到底在想什么?给一个大魔王的战斗意志火上浇油吗?注意此大魔王指的是小月亮。大黑鱼有时候还懒,不想挪窝,只想月亮美食热炕头。小月亮一旦建立目标,彻底就是个战争狂人。所以……干得漂亮!继续加油!哈哈哈哈,期待下个世界小月亮为了巧克力、咖啡、红薯、玉米和土豆而战了。
不过,小月亮这一世的记忆竟然没受到影响?他到底怎么进来的,是个什么跟脚啊?
苹果醋犹豫后,还是准备去戳一戳这个世界的天道。
天道表示:他一直在。
苹果醋:能说人话吗?通俗易懂那种。虽然你是很唯心的东西,但是,请不要故意玩玄学。
天道:……他是本地土著,我看不出任何异样,假如他和你家宿主有什么关联,那也只是他们有缘。
又是一个说两人有缘的天道了。但缘分这东西,不就是天道捏合的吗?天道和主神都说有缘,果然如大黑鱼说的,这是有更上层的存在动的手?谁呢?谁在帮大黑鱼?
苹果醋正想着,沙洲客栈地图的天空一声炸响,天上掉下来一团黑乎乎的东西,方才高悬的月亮已经不见了影子。掉下来的东西则有点像烤糊了的章鱼?邪神?
一直屹立不倒的小房子塌了,万良毅捂着脑袋从床上站了起来,朝着邪神跑过去,把他搂在了怀里。
邪神败了?!玩家们看了一眼四仰八叉的鬼怪,资深者站远了一些,他们不确定,这些鬼怪是否还会如此温和。但新人总还是胆子更大些的,甚至已经有傻大胆准备去勾搭一个鬼了。
脚下的地面又开始摇晃了。
“总BOSS提前露面了吗?!”
决定他们生死存亡的时候到了!
小月亮站起来的瞬间,琴消失了,整个沙洲,只有他脚底下这块地是平平稳稳的。把地上的“祭品”巧克力拎起来,小月亮开始翻里头的零食——好几种都没见过,开心。
一个能打死邪神的沙洲最终BOSS,他到底是敌是友?邪神虽然邪,可还算是站在与任务世界BOSS的敌对阵营,但黑水老鱼一直以来就都是敌对BOSS。
所以未来到底如何?以后这个地图都要面对这种可怕怪物吗?
沙洲整体朝着斜上方抬起,谁都以为这是黑水老鱼正在出水,但随着它越抬越高,有上帝视角的观众先发现了不对。
{那好像……不是鱼}{怎么和过去黑水老鱼冒头时的声势都不一样啊?}
{这不是我想的那个吧?}{舌头?!}{地狱笑话,舌尖上的恐怖世界}
太阳也暗淡了下来,世界却没有陷入一片黑暗,因为高高的天空(鱼的上牙膛?)有丝丝缕缕的光,形成了照耀整个空间的巨大网络(血管?),给世界带来了光明。
17……上来。小月亮听见了意识深处的呼唤。他有点奇怪,为什么大黑鱼不叫他“小月亮”?
但也未多想,而且,他也不需要“上来”,只要站着不动,大黑鱼已经将他顶在了舌头尖上,直送“青天”。
有光芒包裹了上来,小月亮在空中散发出和缓的柔光,这下果然是一轮明月了。
敖昱心满意足地吐出一口气,他刚看见17的时候,脑子里浮现的就是这样的幻想,现在舒服了,特别舒服。
“走了。”敖昱道。
鬼怪和玩家们一开始都以为这只是一句无意义的招呼,直到整个世界震动了起来。这条巨大的鱼舌头成了个巨大的跷跷板,一群人在上面颠颠倒倒。事后想起来,这位黑水老鱼还是很照顾他们的,因为至少舌头一直是干燥的,他们顶多是炒锅里的豆子,没变成汤锅里的佐料。
所以,敖昱把小月亮放在天上,其实并非单纯满足自己的幻想,也是因为这地方最平稳安全——明明他能把人和鬼怪都放上来,但是就不!
感谢邪神的“无私奉献”,敖昱根据规则,力量达到了100点。
随着他获得了真正身躯的控制权,更多的记忆也涌了进来——他是水族,是环天界久远之前一个文明的最终“胜利者”。作为胜利者,他有两个选择:一,在环天界的引导下,进入高层的世界,而环天界将在他的星球展开新一轮的游戏;二,与环天界签下契约,成为祂们的雇员,若有朝一日能合法地挣脱契约的束缚,他便可获得彻底的自由。
至于在他世界里的小鬼怪们,则来自不同的世界,他们也曾是各自世界的胜利者,曾经也是最终BOSS级别的强者。但随着时间的 流逝,随着一次次死亡在玩家的手中,他们的灵魂开始变得越发残破。
环天界可不是给了又拿走的神经病,祂们的行为如农民,只不过培育出来的是强大的神祇灵魂,被采摘的正是神祇级别的灵魂碎片。不过,这种收割也是有危险的。
邪神是个利用规则的捣乱者和盗窃者,他的行为看似保护了一定的蓝星玩家。但实际上,他的力量严重影响了蓝星玩家的正常成长。最终,这个世界的胜利者,只会是一个躺赢的并被邪神带着离开的万良毅。
但他更多影响的是蓝星玩家,反而更增加了环天界节目的可看性,带来了更多高等级人物的打赏,所以,某种角度上说,环天界与他是互惠互利。
至于为什么高层级的存在愿意看低层级的挣扎求生?很多人类也喜欢看动物世界,喜欢斗牛、斗鸡、斗狗、斗蛐蛐。
万良毅是获得邪神的爱,还是会被吞噬,这就和世界大势无关了。但到时候等待着蓝星的,都是第二轮游戏的开始。
虽然他们已经有了大量资深者,但第二轮游戏,他们将面对的是崭新的环天界,迥异的内容与更强大的BOSS。蓝星人类是否还能再承受一次这漫长无望的煎熬,谁都说不清楚。
“轰——”环天界的其中一环炸了,蓝星上部分地区的人们甚至看见了两个太阳。
苹果醋瞬间收到了无数功德!
天道:哈哈哈哈!多谢!多谢!小友多谢了!我已经给你们的排行榜下面点赞,写评了!下次有事还找你们!
苹果醋:……
他去看了一眼排行,一眼就看见了多出来的评论:不需要三十天,不需要三天,只要两天半!就能收获最好的结果,选这家,没错的!
后边还加了一连串可爱的表情,直接超过五十字了。有点久违,很久都没碰见过这种充满现代气息的天道了。
感觉到了“奇怪”视线的注视,苹果醋找了找,原来是甲和乙。他也不多问了,能被他们这样看着,已经能说明一切问题了。
苹果醋:嘿嘿嘿,好爽。哇~大黑鱼你也有这么好看的时候啊。
宇宙中出现了一条巨大的鱼,他的头部是白色的,脖颈是淡蓝色,越向后颜色越深,尾鳍与胸鳍像是展开的泡泡纱,仿佛幻想生物。他所在的环室已经彻底消失,他两侧的环室也在疯狂颤抖。
又一间环室炸了,天空中出现的是一个和敖昱差不多大的玩具熊,熊的眼睛下绣着眼泪,嘴巴被紧紧缝上,肚皮却是豁开的,暗红色的棉花里,藏着一颗跳动的心脏。熊的身上有光芒闪过,终于变成了一头美丽的白熊。
整个环世界,都开始了震颤。
木乃伊化为头戴金冠的法老、无头女鬼成了身姿缥缈的女神、破碎肉块拼接的不可名状之物聚合成了面容温和的老人……
他们恢复了自己的本相,冲向了这个宇宙的不同方向,各自回家去了。
蓝星上,多数直播画面都已经断开连接,人甚至都回去了。就只剩下沙洲客栈地图的玩家频道依旧□□。
甚至从他们的角度,黑水老鱼的嘴巴是带着一点点蓝的透明色,能让他们清楚地看见每一位离开的大佬——大佬们貌似都是来找老鱼道别的。
终于,所有大佬都离开了。一个光球出现在了敖昱面前。
祂是此处环天界的核心,毕竟……宇宙这么大,环天界只有一个,怎么够用?
“根据合约,我们将会永久标记你出身的文明,不会再去惊扰你们的发展。”
苹果醋:啊啊啊啊!
从刚才他就在被这种快乐环绕着,黑水老鱼的文明是得到了标记,其他顺带影响获救的文明,虽然没有这种永久标记的好处,却根据合约,在逃跑强者死亡之前,这些文明都是安全的。他们都是因为敖昱获救的,功德都算在了敖昱的头上。
真没想到,就是打个短工,却得到这么多好处。
苹果醋又想起那两个小伙伴了,主要是想和他们聊聊,啥叫躺赢的快乐。不过他跑去说了,大概会被小伙伴们来一个联合双打。
苹果醋:唉,这种快乐无人分享,有点遗憾。
“我给你们一个足够强悍的神,你们在我的有生之年,不要来惊扰蓝星,怎么样?”蓝星没有自己的强者,不可能让他们彻底放弃这个充满了斗志与战斗激情的星球。但敖昱至少给蓝星争取了消化上一轮所得的机会。
“是那只小章鱼吧?成交。”
敖昱朝着光球吐了一口,烤熟章鱼飞了出来,被光球束缚住,收走了。
“在你死亡的时候,我们会来和你再做一次交易的。”光球这么说着,消失在了敖昱的面前。
敖昱歪头——这种把神当庄稼种的强悍存在,也是在用知识发展壮大着自己的文明。所以,他的道,是很有发展前途的。
他对着蓝星吐了口唾沫,二十九个鬼怪,加上二十八个玩家,全都落在了某个海岛上。鬼怪们一脸淡定,继续打麻将、斗地主了。玩家们面面相觑,就……希望亲妈赶快来救命,在那之前,大家分配任务,为荒岛求生做准备。
只有万良毅一脸茫然地站在原地,别人也躲开了他。
虽然知道邪神没有了,蓝星人也不明白假如万良毅带着邪神获得最终胜利,他们会面对如何的灾难。但对这位大神,大家还是不太明白该用怎么样的态度去对待他。
黑水老鱼带着17奔向了星空,奔……祂又回来了,要了“一点点”巧克力,才再次开始了星空之旅。
有一天,小月亮忽然回归到了他的琴里,在敖昱都措手不及的情况下,便感觉到了琴中灵魂的快速崩解,他正要哀痛,眼前就一片黑暗了。
这只是个三十天的帮助任务,原本他要是任务失败,下一次醒来的就是真正的星空巨鱼,一个周期的记忆混乱,对祂没有太大的影响,原本祂的记忆就是被一次次抹除的。这一次敖昱离开,星空巨鱼会得到一个被做了手脚的版本,即使发现记忆不对,相信恢复了正常的星空巨鱼也不会到处瞎嚷嚷去,祂得到了最大的好处。
就是……敖昱被吓得够呛。他捂着胸口,因为一切未知,他以为小月亮灵魂的消散就是永远,那种痛彻心扉的感觉,实在是这辈子都不想再尝试一次了。
【嗷呜!宿主胜利啦!你比邪神强大!】
【不,住脑,这种认知是错误的。】敖昱极其严肃地训斥苹果醋,相处到现在,这小家伙也算是他的后辈了【我和祂,没有谁是绝对强大的,我们是不同文明的两个点,我不理解祂,祂也不理解我。用你的话说,我们有着完全不同的生活方式。我们互相对对方看不上眼,而且因为一碰面就影响到对方的生活,所以很可能会生死相拼。
但这一次,我的胜利,完全因为我占据了地利,且祂并非完全体。】
【呜呜呜,宿主,我知道错了,我一定记着。宿主你真好。】苹果醋感动哭了,大黑鱼这种教训是关爱啊。
主神啊,大黑鱼竟然关爱我了。我这辈子值了!
【巧克力……】
【没有,嘤!】感动之下,想向大黑鱼展示一下功德数据的苹果醋,顿时被打击到了。他就是个连巧克力都带不了一块的辣鸡系统!呜呜呜!
地铁大黑鱼看手机【乖,我只是在新世界目标这件事上自言自语一下。走吧。】
第132章 (捉虫) 堂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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敖昱这次的“刷新点”是在拔步床里, 帐子落得严严实实的,里头一片漆黑。
今生他叫颛孙御鳢——原主学写自己名字,都比旁人多花两天。不过, 倒是和他自己的金鳢跟脚挺匹配的。
如今楚朝立国不过四十多年, 正是最蓬勃兴隆的时候。
大楚开国皇帝在位刚刚八年, 薨了。他的嫡长子在位更短,不过五年,也走了。后来上位的却是开国皇帝的三子, 而非当时的皇太子(刚出生就封了)。也是皇太子实在太小, 还不到三岁,太后已去了, 皇后的家族不显,撑不起台面。
先太子被封为了睿王,十年后,睿王府忽遭祝融, 前太子和前皇后都葬身火海, 因为这件事, 先皇一直被批得位不正, 可先皇确实是一位励精图治的明君。
如今年号元烈,正是第四代皇帝,也是先帝的五子在位。
说来也是讽刺, 先帝一生最重嫡庶,一个月里也有一半宿在皇后屋里, 可他自己就是没生出嫡子来。到了元烈帝在位, 这位对嫡庶的在意,还得加个“更”字。
元烈帝而立过半,已经有了七子六女。第三子刚从皇后肚子里出来, 就早早被封为了太子。
这是朝堂上的大背景,至于说到自己家里,颛孙御鳢是陇国公……弟弟的长子。
陇国公颛孙恬仁虽有国公的名头,却文不成武不就,顶着个国公的名头游手好闲,若说他唯一好的,也就是疼爱妻子,且从不去外头闹腾。国公夫人早年不孕,他干脆就陪着夫人住到了乡下庄子上,六年多不回。后来终于得了麟儿,才携妻带子归来。
他也知道这事儿做得不地道,向来是在家中乖乖当个国公印章,从不多事。
国公府的二房,颛孙恬义却是个允文允武的能人,科举中了探花,翰林院只待了半年,就进了兵部武选司任职,后来一路走武职,外放柴东省巡抚,如今的颛孙恬义乃是兵部侍郎加授定远将军(将军是称号,有品级无实职)。他虽年岁还轻,未来的兵部尚书人选显然非他莫属了。
陇国公颛孙恬仁带着老婆离京时,不久后,也正是二房老爷外放的时候。所以照顾老太太与偌大个国公府的,其实是颛孙御鳢的母亲,二太太郭夫人。
郭氏是谨侯家的五姑奶奶,而谨侯家的大姑奶奶如今是宫里的端妃。
颛孙恬义走时,兄长离府,郭夫人已有了身孕,她却道:“老爷出门在外,我不得伺候,让我的两个大丫头跟着你一块儿去吧。”
两个丫头给抬了妾,跟着颛孙恬义走了。在外边病死了一个,颛孙恬义却带回来了三个妾,三个儿子,两个女儿。
妾室和儿女一进门,先给郭夫人磕头。颛孙恬义在外头得的产业和钱财,也都转为账册,交给了郭夫人,从此,颛孙恬义再没问过妾室和庶子女的死活。后来倒是没再纳妾,官员交际时有人送的,也都交给了郭夫人,让她养在外头,辗转几手,又送到别人家里去了。不过,敖昱现在也有了五个弟弟,三个妹妹了。
外人都道:“颛孙侍郎敬重妻子。”
颛孙恬义:“我当年离京,她操持家里,自当敬重。”
现在,敖昱,颛孙御鳢十二岁,是颛孙家最年长的男孩。虽然是二房的,但因为两房未分家,因此算是嫡长孙。不过,虽然郭夫人当年虽与老太太有同舟共济之情,她最宠的却依然是大房。
而原主这病弱,正是当年郭夫人要以二房夫人的身份,名不正言不顺地操持偌大一个国公府,还得照顾奉养老太太,胎就没养好,原主是早产的,生下来时,脑袋还没烧饼大,稳婆都说养不活,让郭夫人看开点,可郭夫人愣是把孩子给养活了——这应该也有些反派的光环在。
【名字都怪怪的……】
【呵呵。】
要说这个世界更怪的,其实是地理形势。大楚的东北方,有个罗刹国,西北方大食和罗马正在交战,西南沿海还有倭寇。
——这个世界的地理情况和前两个世界既相同又不同,草原的土地,貌似给缩小了,山脉处也变得平缓。各个国家之间的距离给拉近了。但是,大楚依然是绝对的中原,拥有着极强的武力。而且,此时的大楚,已经发展出了多种火器,火器营的战斗力,举世第一。
但是小月亮想要的巧克力,还是比较遥远的。
“大公子醒了?虽今日要进宫,但时辰还早着,大公子可要眯一会儿?”
“起了。”
敖昱刚将床幔撩开,守在床脚的小厮知书便站了起来,黑灯瞎火中却十分快速地为敖昱穿上了鞋,另外一个卧在门口睡的小厮明理则已经悄没声地点燃了烛火。
敖昱:“叫水。”
“是。”明理出去了,知书手脚麻利地给敖昱梳好了头,外头热水已经好了。
都是不到十五的丫头小子,端着盆,提着桶,安静无声。
敖昱被伺候着洗漱,两刻钟后,已经打理停当。
敖昱耐着性子让他们给自己擦了粉,拿胭脂点了红点。
苹果醋捂脸:嘿嘿嘿,你别说,你还真别说,今生的大黑鱼皮囊不错,尤其点了个大红点,就跟散财童子似的。
可惜不能和小月亮沟通,否则一定要把大黑鱼现在的照片给他一份,多好看啊。哈哈哈哈。
知书中间出去了一趟,回来道:“赵妈妈过来问,大公子可要过去?”
“我娘也醒了?”颛孙御鳢跟爹娘一块儿住在轩逸堂里,他住东厢。
知书:“是,赵妈妈说夫人早醒了,还让人摸黑准备了大公子喜欢吃的羊奶糕。”
“过去吧。”
【宿主宿主,你要借用你爹的势力,打下一个大大的天下吗?】
【政治不是打打杀杀。】
苹果醋翻白眼,大黑鱼这么说的时候,是不是要看看江湖世界和面包世界的惨状啊?不过……大黑鱼在修仙世界里,确实没怎么战斗过。
【宿主,这个世界真的好多天道啊。我刚才甚至观察到了一个刚刚消亡的天道。好让人毛骨悚然啊。】
【嗯。】应该是看不见的地方,哪个文明战败了。这个世界,有点像是斗兽场。
【宿主你在想什么?】
【在想……】
“大哥哥!”童稚的声音在路边响起,下人打着的灯笼还在后头,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就从黑暗里蹿出来,撞进了敖昱怀里。
【……被小月亮换掉的那家伙,是主角吗?】
颛孙御熙,陇国公唯一的儿子,六岁。
虽然原主记忆里的小月亮还是个幼儿,脸上的轮廓都没长开,还是个圆乎乎的苹果脸,但那双大眼睛,小肉鼻子旁边容易被忽略掉的红痣,还有他小时候那个对谁都爱答不理的性格——绝对是小月亮无疑了!
敖昱一把将小月亮举了起来,拍了两下就放下了。
这是个实心的月亮,十二岁的病弱少年,把他抱起来实在是有些难为自己的胳膊。
小月亮笑嘻嘻,他不确定这个大哥哥是不是大黑鱼,但今天是大哥哥命运发生巨大变动的一天,他当然要来看一看,果然,来对了。
敖昱上上下下打量着小月亮,跟着他的两个小厮与六个貌美的大丫鬟这个时候才跑过来。
小月亮抓着敖昱的手:“大哥哥,你今日要进宫啦?下次什么时候回来?”
“我爹休沐的时候,我也就回来了。”
“要给我带好吃的。”
“今天就有,跟我去吃羊奶糕。”
“好!”
敖昱拉着小月亮走了最后几步路,至于苹果醋……他匿了。看来那家伙是主角了。
苹果醋也知道,宿主已经猜对了。不过,好像这也确实不难猜。
大黑鱼很确定他会跟小月亮有点啥,他俩便绝不可能是血脉如此贴近的堂兄弟。可小月亮不是,就得有人是。
这个“有人”的身份,就非常值得思量了。
【咳!宿主,你的主线任务来了:发展颛孙家与郭家,宠爱越熙,协助二殿下司赫宾登基。】
人设在之前已经告知给了敖昱,现在就只需要将主线任务给他了【宿主,这个任务你很喜欢吧?】
【十分喜欢。】敖昱笑得眉目飞扬——原来小月亮今生的名字是越熙。
姓越……这个姓氏不多,且孩子被弄错或有意调换,也就是当年陇国公带着大夫人在乡下庄子时候的事情,范围也定了。
只是如今他手底下没有自己的人,进宫之后,再看吧。
敖昱想着,看了看小月亮的苹果脸。
这么大的娃娃,生不出胡乱的心思来,只觉得可爱,想宠着。
“熙儿也来送你大哥哥了?”郭夫人已从下人那儿知道,敖昱不但自己过来,还带了个小的来,她笑眯眯递给了小月亮一块山药酥,“知道你最喜欢这个,比不上你娘的手艺,但吃个新鲜吧。”
象棋棋子大小的点心,一口下去是层层叠叠的酥皮,里头是掺着松子和芝麻的豆沙。
看小月亮的脸色便知道,他很是满意。
他吃着,敖昱把他抱起来放上了春凳,半点没影响他吃东西。
郭夫人只觉得今日这俩孩子都有些怪,大房的这个宝贝蛋被养得十分古怪骄纵,连他爹娘的话都不听,想吃就吃,想睡就睡,是个霸王的性子。虽宗学里的先生说,他天生聪慧,学问极佳,可宗学启蒙班的老废物正是宋家人,向来是阿谀得很,他嘴里吐出来的话,还不如放的屁有用。
她儿子颛孙御鳢则向来喜静,能不动就不动……
知子莫若母,敖昱就没想着隐藏。
“娘,儿子进宫,临走前是不是也得跟大伯道个别?爹可起了?虽说我是跟爹一块儿进宫去的,可有些事,还是得和爹聊聊的。”
郭夫人一听,以为明白了。今年,前四位皇子到了入上书房进学的年岁了,他们的伴读也得安排上了。
虽然二殿下的母妃端妃,正是郭夫人的大姐姐,但伴读是从勋贵里选的,二房没资格,大房却够了资格。陇国公上了奏折,说儿子太小,请皇上让二房的长子代替。
颛孙恬义和郭夫人是恨得要死,要你多事?熙儿才六岁,本来也没到选伴读的标准。这八百年不和宫里沾边的傻子,上的也只是闲折,但他的折子却这么快到了御前,明摆着是让人给算计了。
皇帝极重嫡庶,二房虽也是老太太肚子里出来的,可终归是二房,万一被皇上以为是二房欺压大房那可要遭殃的。
更何况,就大郎这病弱身子,进宫当伴读?不过大郎病弱也是京城皆知的事情,颛孙恬义也上了奏折,说明他的病弱,“不堪用”。夫妻俩都希望,这事儿皇上能给拒了。
谁知道,皇帝允了御鳢代替堂弟,还赞了陇国公家里兄弟和睦。宫里端妃私下里也传下话来,陛下早就知道大房家里的孩子年纪尚幼,想的就是让二房的御鳢进宫的,她也拒绝了几次,但陛下显然主意已定。
——傻子大伯让谁算计很明白了。
不过,虽然全家上下都不想颛孙御鳢进宫,但还是得捏着鼻子向大伯家里道谢。如今是进宫的当日,也得过去再谢一谢。老太太就不用了,昨日道过别了,老太太说她太伤心了,明早见着他还得哭,所以就不需要再去道别了。
郭夫人叹了一声,面露忧色:“不急着见你爹,你安生地在这儿吃早点,娘给你叫他去。”
其实颛孙恬义也已醒了,只是在内室里头坐着吃喝。他不太会与儿女相处,精力都放在公事上,即便最看重的长子御鳢,也因为其病弱且加上颛孙恬义本人的内疚,也就偶尔问几声身体,连功课都不多问的。
“老爷。”郭夫人对着丈夫行礼,“大郎为人君子,最是循规蹈矩,知礼守节,他这进了宫……我实在是不放心啊。”
“唉……我又何尝放心?他这样子,若是行差踏错冲撞了贵人,家里都要被他拖累的。”颛孙恬义也愁,“下旨那天,我便与他谈了,可你看他的样子……说不上几句便垂了个头,似是喘不上气,又仿若要哭出来。拖到今日,也没能说几句。”
郭夫人脸色有些不好,却笑着道:“老爷说的是。左右我姐姐在宫里,他又是二殿下的表哥,总归是能……”
“啪!”颛孙恬义将筷子朝桌上一拍,“糊涂!什么表哥表弟的?二殿下是君,大郎是臣。幸好我今日听见了,若是大郎如你一般,怀着什么表哥表弟的心思进了宫,那明年的今日,咱们全家就一块儿丢了脑袋!”
“老爷说的是。”郭夫人赶紧站好,对着颛孙恬义行礼。
“时辰差不多了,我带着大郎走了。”
颛孙恬义戴上官帽,走了出去。
敖昱已经吃完,正在戳小月亮的脸颊。圆脸的小月亮可不多见,他长大后是轮廓分明的方下巴。小月亮还能怎么办?让他戳呗。自家的夫君,要宠的。
“爹,娘。”
“走了。”颛孙恬义道。
敖昱对小月亮摆摆手,却没立刻跟上已经朝门口走的颛孙恬义,而是走到了郭夫人面前——她站在那,双手紧紧攥着手帕,眼圈已经红了,却只是看着敖昱,不敢说话。
“娘,五天后我就回来了,可有话要带给姨母的?”
“我的儿……”眼泪流了下来,抬手摸着敖昱的脸颊,“那是娘娘,你跟娘娘说家里都好,娘娘有什么想要的都说,家里都会帮着操持的。”
“好,娘,我走了。”
敖昱转身,小跑着追颛孙恬义去了。他也没走远,就在轩逸堂门口站着。
父子俩安静地一路走到了门口,坐上了同一辆车,后头还跟着两辆车,都是敖昱这次要带进宫的行李。
在车里,颛孙恬义压低了声音,开始叮嘱敖昱,不外乎是君君臣臣的东西,让敖昱把二殿下当君,却又让他谨慎地守着分寸。
“……少说话,少做事。”颛孙恬义道,“惹得二殿下和娘娘不快也无妨。”
这句话才是最重要的——陇国公家没想站位,颛孙恬义几十年的官不是白做的,没因为和宫里有姻亲牵扯,就想东想西。
太子年少,素有聪慧的名声。皇后淑贤,母仪天下未曾失德。
最重要的,陛下正值壮年,这时候开始推皇子……给自己选的墓地风水太好,迫不及待搬进阴宅了?
一路到了宫门口,宫门还没开,但今天比往日来的人都多。多了十几家不上朝的勋贵,都是送孩子的,后边还跟着送行李的马车,颛孙家的算是车少的。
上朝的都让在了后头,送孩子的则自觉按照自家对照的皇子,聚拢在了一块儿。这么一看,颛孙恬义是唯一一个没爵的,却恰恰也是官位最高,最得皇帝信任的。
颛孙恬义眉头紧皱,看着宫门开了,又拽着敖昱叮嘱了一遍:“少说话,少做事。”
有脑子的朝臣都在躲,可挡不住没脑子的会站位,更挡不住有心人用这件事害他。
“是,爹。”
“唉……实在不行,你就跟二殿下打架。或者、或者你拿茶水泼他,爹知道你打架打不赢,但护着头脸就好,你跟他打了架,就能回来了。算了,还是别了……宫里发生什么事都别瞒着,下回接你回家的时候,都跟爹说。”敖昱要走,颛孙恬义一把将他拽住,话却多了。
“知道了,爹……您回去安慰安慰娘。儿行千里母担忧,我虽然还是在京城里头,但总归是让母亲牵挂的。”
【看来颛孙恬义还是很爱原主的。】
【头一回罢了,他习惯就不会如此了。】
颛孙恬义张嘴想反驳,可突然就想起来当初他外放归来时,老太太的样子了——六年外放,大房夫妻也多年不回,逢年过节只派个人回来道一声平安。颛孙恬义还是先回家的,第一眼看见老太太时,他都没敢认。老太太老得不成样子了,且差点哭瞎了眼睛,养了这些年,眼睛也依旧不好。
只是后来发现,他有些自作多情,亲娘的泪水,多是给大哥流的。
“知道你孝顺。”颛孙恬义突然说不出话来了,明明是练达的能臣,神色间却尽是彷徨。
宫门里头出来了一群大太监,他们身边的小太监都打着灯笼,对应着各宫。
这回进上书房的四个皇子——大殿下,司赫宪,常平宫淑妃王氏之子。二殿下司赫宾,和安宫端妃郭氏之子。三殿下,皇太子司赫宁,凤仪宫薛皇后之子。四殿下司赫宵,长春宫贵妃陶氏长子。
【宿主,你前两年应该还是能比较轻松的吧?】
【你说……有人提议皇太子该单独摘出来教吗?】
【呃,我不知道,但应该有吧?】一般皇太子都会单独提出来教养,皇太子该教的是为君之道,其他皇子学的是为臣之道,赛道不一样。
【那就代表着,他站队皇太子了。】
【……啊!】
【明白了?颛孙恬义的政治敏感很高。皇帝把我提进来,要么是给太子当磨刀石,要么是有意制衡皇太子的。二殿下近乎等同于被放弃了。】
【啊?准备好朝局制衡,难道不是看好二殿下吗?】
【早期推出来的皇子,都是废子。头一个违逆为臣之道,不顾兄弟之情的,他不死谁死?】
【宿主,这……得至少是五六年,甚至十几年后的事情吧?况且你家和郭家都是皇帝信任的大臣啊?】
【政治上的埋线,不怕早,颛孙家是被郭家连累了。】
【你的姨母们?】
【嗯。前两天听我娘说,端妃已经开始给二殿下相看了,从我那些表妹里头找。】
谨侯上一辈嫡庶加起来一共七个姑娘,一个儿子,当时人都戏称是七仙女。
大姑娘成了当时五殿下的侧妃,是如今的端妃。她头一个生的是陛下的长女司赫荣,多年后才诞下了二皇子——当今陛下前头生的四个都是姑娘,男孩都夭折了,后来大殿下出生后,男孩才陆陆续续站住。
歪题了,回来说谨侯家的七个姑娘,端妃之后,虽有许多大家找上门来,但甚少和大族结亲。除了敖昱的生母郭夫人外,其余都是低嫁。但别管当时是青衫书生,落拓军汉,还是侯府幼子,到了如今都在朝廷上有了一席之地。
每年初二,女儿回娘家的时候,谨侯府都热闹至极。
不算端妃,六个姑娘织起了一张巨大的网,现在这些郭氏女的子女也渐渐长大了。
颛孙御鳢算是其中年纪小的,表兄弟里有连孩子都生了的。再过十年,这张网会变得枝繁叶茂,一旦这张网披到二皇子身上,就能把他撑上天。要不要剪枝……要等到时候再看,但“剪刀”必须早早备下来。
二殿下只是最明显的一个,其余皇子的伴读里,必然也有着坑。
第133章 (捉虫) 殿下们
133
【宿主, 我尽量不说话了……】
这个世界好可怕,不,之前的世界里, 这种政治斗争也是存在的, 只是大黑鱼一力降百巧, 直接碾过去了,才不用费这些脑子,可现在他这个身份地位就被限制得多了。
伴读们被安排住进了开阳殿, 倒是也很符合小男孩们的身份了。
都是大家出来的小公子, 却被安排了五人一间,每间两个小太监伺候——他们间的这个, 是和安宫端妃娘娘派过来的。不过在伺候的同时,这两个小太监也是监管他们的,毕竟都是半大小子,是各自家里顶天的小主子, 要是在宫里乱跑, 闹出丑事来……
看着大通铺, 敖昱和其他男孩们都愣住了。不过其他男孩是真愣, 敖昱是装的。
“各位小爷,你们的行李都给安置在开阳殿乙字库房里的,这是钥匙, 诸位别丢了。小爷们的床褥被子也都让咱们给规整出来了,诸位看怎么安排啊?”
还是带他们一路过来的大太监王崇喜, 他和他带来的小太监们还没离开, 一人抱着个被子卷。
“咱们按照年岁,从左到右排吧。”终有孩子开口了,“我是樘侯家老三, 梁思远,今年十四。”
“安定伯,程念先,十二。”
“康定伯,牛万涛,十三。”
“志国公,徐浅,十一。”
“陇国公府二房家的,颛孙御鳢,十二。”
五个少年彼此看看,基本上都觉得对方眼熟,他们这个年纪,历年新年宫宴时,已经都跟着爹娘进宫了。皇帝给皇子选择伴读虽然有政治考量,但也不会选择没见过的傻子。
“竟是我最大了。”梁思远笑道,“那我便在最左边安顿下了。”
众人从小太监那接过被子,各自安顿。敖昱和程念先都站在了第三位,程念先刚要说自己的出生月份,敖昱让了,还道了一声:“程三哥。”
程念先一听,立刻咧开嘴笑了:“颛孙四弟!你这名可有些拗口。”
“叫我一声四弟便可。”
五个孩子家里哥哥弟弟都多,可家里的和外头的还真是不一 样。如今这外头的兄弟是要合舟共济的,家里的吗……就复杂多了。
王崇喜笑眯眯看他们亲热,忽然旁边有小太监跑了过来,对他耳语了一番:“诸位小爷,殿下过来了。”
五人立刻都安静了,顾不上大通铺上乱七八糟的被子,按照年纪大小站成一排。
“表哥!表哥!”司赫宾从外头急匆匆地跑了进来,他按照年岁也是十二,但他月份小,十月的生日,敖昱是六月的。原主虽然每年就进宫两天,可司赫宾还是很喜欢这个表哥的。
他就是在宫里出生的,从小没见过市井的兄弟,后来长大点见着了哥哥弟弟,也没什么亲热的。尤其还有个三弟,那不能叫三弟,他见着了得给对方行礼,叫太子殿下。还有个四弟,不用行礼,得避着,因为人家的娘是贵妃。至于大哥就更讨厌了,后两个大哥也是不敢碰的,所以小时候就总欺负他,推一把打一下的,还抢他玩具。
这下好啦,总算是有正经兄弟了。二殿下如此想着,更多了两分亲热:“表哥!”
“臣颛孙御鳢,见过殿下。”
皇子伴读是有品级的,正经归在翰林院下头,拿着六品的俸禄。
司赫宾接礼,还礼,脸上热情不减。
其余四名伴读吓了一怔,他们意识到行礼的时候,二殿下已经在还礼了,四人顿时有些无措,不知道该不该继续行礼。
敖昱退了半步,胳膊肘分别蹭了一下两边的程念先和徐浅。程念先没反应过来,徐浅却立刻行礼:“臣徐浅,见过殿下!”另三个匆忙跟上,场面一时有点乱。
司赫宾对他们随便点了点头,依旧看着敖昱。敖昱便道:“殿下,您要不先在边上坐一会儿?臣等连书箱子还没准备好呢,一会儿去上书房可要迟了。”
“行行行!我在边上等着,你们忙!对了,我让松子、栗子帮你们,你们别见外啊。”二殿下答应得极痛快,说着他扫了一眼房里。他就喜欢表哥这样不见外的,一指身边两个小太监,拉了把椅子坐下了。
敖昱告一声罪,抬脚出去,直接奔着后头库房去了。他听见甲号和丙号房里也闹腾着呢,且外边站着多出来的太监,看来只有皇太子没来。
苹果醋【……这位二殿下,是不是有点M啊?】
敖昱不知道M是什么,但他猜到苹果醋要表达的是啥意思【他是在照顾我。】
徐浅和程念先几乎没犹豫就跟着敖昱一块告罪出去了,另两人有几分想和二皇子说两句话。
二皇子就坐那儿看着他们乐,也不主动搭话。其实二皇子也不知道该怎么跟这些伴读交流,母妃告诉他,这些人是他一辈子仅有的能接触到“朋友”的机会了。
梁思远后来还是跟出去了,就剩下牛万涛走到了二皇子跟前:“殿下,早两年臣有幸和殿下一块儿玩过陀螺。殿下的陀螺是玩得真好,各种花样子让臣看得心痒难耐,后来臣回家去练了好久,要是再有幸和殿下一块儿玩耍,必然能陪殿下玩得尽兴。”
“哦。”司赫宾看着他,把笑容收敛了,“但是我现在不玩抽陀螺了。”
这个就不喜欢了,他身边的太监这样的太多了。
“您说想玩什么,臣都能陪您玩。”
“这个啊……我一直住在宫里,没见过什么世面,等我表哥回来了,我问问他吧。你真不去找书箱子?时辰可不够了。”
“那臣、臣这就去了。”
几人各自家里拾掇的物品还是很规整的,不过这群大少爷能自己提鞋的都是少数,过去找东西也仅限于翻翻桌面。跟着敖昱一进库房,看着全都一模一样的箱子,几人就都傻在那了。
“看箱子上的封条,是咱们各自家里的。”敖昱把之前拿进来的灯笼挂在了库房门口,又多要了一只灯笼,“五弟,门口这是你的箱子,我帮你提着灯笼,一会儿你帮我提着灯笼。”
“哎!”
正好梁思远匆匆忙忙也到了,程念先道:“我也给你提着灯笼,一会儿你帮我。”
梁思远看一眼库房就明白了情况,他眼睛里闪过一丝不快,可还是点了点头:“好!”
四个人两两互助,很快各自找好了物品——书箱子、文房四宝、可能用得上的书籍,还有食盒。
等牛万涛到了,他们都要朝回走了。
敖昱道:“你们先去吧,我等等他。毕竟咱们算是一块儿的。”
“四哥,我跟你一块儿等。”徐浅立刻道。
程念先也停了脚步。
“让二殿下在屋里等……”他眼睛朝松子、栗子两个太监身上瞟,“让这两位小公公去搭把手就好了。”
二皇子让两人帮忙,这俩一直在外头看热闹,梁思远有些不满的。谁知道他话一说完,这俩太监竟然给了他个大白眼。
突然,众人都听见了库房里头传来了乒乒乓乓的声音,还有“松子!栗子”的叫声,敖昱道:“我进去帮忙。”
徐浅和程念先很自然地帮敖昱拿了东西,敖昱便进去了。
过了一会儿,他带牛万涛回来的时候,恰好见其他几个屋里的伴读都朝这儿跑了过来,看见他们和他们手里的东西,甲和丙两房的人只是面露焦急加快脚步,丁房带头的一个大高个却突然撸着袖子朝他们走了过来。
他们这边年纪最大,长得最高的梁思远下意识退了——五个勋贵家里的教养都是很严格的,可都是要走文路的,这明显对方要打架的态势,他们还真没见过。
对方一见,顿时眼睛更亮了,敖昱越众而出,举着灯笼朝前一横:“这里是库房!皇宫内院,皇子驾前!你要作甚!?”
这高壮少年脚步停了:“小弟弟好霸道啊,哥哥只是看弟弟们手上东西多,想过来帮个忙罢了。”
“那倒是我误会哥哥了,哥哥想来也是忙着去找自己东西,竟还如此急公好义。不过,弟弟们年纪虽小,这几个小物件却还是能搬运的,倒是有些大件还真搬不动,哥哥们若真如此热心,就跟我去库房吧。”
敖昱另一只手在背后招手,程念先在他身后,这回倒是反应得快了,一拉徐浅,两人就自己屋的方向跑了过去(敖昱东西还在他们手上),梁思远两人立刻也跟着跑了。松子栗子两个太监也没留,顷刻间就剩下了敖昱一个。
大个子一直看着敖昱手里的灯笼,敖昱举着灯笼的姿势让他很别扭,总给他一种灯笼随时都会戳他身上的感觉。他刚才抬手想把灯笼拨开,谁知一伸手就伸到了火烛上,把他烫得老疼,不敢再伸手。大个子虽然心中怨恨,但今日是进宫第一日,皇帝必然要见他们的,这要是给烫了泡,破了相,那可就丢了大脸了。
“哼!”大个子带人走了。
【有点意思。】
【啊?这个大个子吗?】
【我没从这个角度参与政治过。】
敖昱的习惯是跳出局外,在弱小时,慢慢从外围积攒力量。等他站起来的时候,也就是发育完成,能平推一切的时候了。
现在的颛孙御鳢,则是在弱小时就身处旋涡的中心,他是棋子,却还没轮到上棋盘,而是在棋盒里摆着,等着人挑拣,甚至雕琢。
“表哥!”二殿下还真关心敖昱,得了消息,已经跑出来了,“那大个子是四弟的表哥,施侯陶家的老大,都十八了,也给塞了进来当伴读。”
梁思远道:“原来他就是陶韩啸,我听说过他。前两年他还在外头打死过人。”
端妃和贵妃有矛盾?外头可一直没有这传闻。原主进宫前,恶补宫中情况的时候,也没有贵妃和端妃不和的传闻。
敖昱道:“打伤人是有过,打死人不过以讹传讹,在宫里当谨言慎行,不可妄言。”
梁思远一愕,忍了忍终于还是低头了:“说的是。”
“二殿下,我刚回来的时候,听库房那边还在闹腾,不如您命我们去帮个忙。”
二皇子:“啊?我让你们去给他们的伴读帮忙?”
敖昱:这位二殿下和所有兄弟都不和?还是现在宫里的皇子们就已经跟斗鸡一样,全都不和了?
“殿下,家和万事兴。您要是怕我们跟其他伴读打起来,那就拽着大殿下和四殿下在旁边看着。”
二殿下眼珠转了转:“这个好玩!哈哈哈哈,行!我这就拽他们去!等我一会儿叫了,你们再出去啊。”
敖昱看他走了,便自顾自收拾起了书箱子:“多谢你们帮我把东西拿回来。”
徐浅道:“该谢四哥挺身而出才是。”
“对,你是这个!”程念先对敖昱比了个大拇指。
牛万涛道:“弄好了咱们的东西也就罢了,你还出头帮其他人作甚?”
敖昱:“等到了上书房,就咱们整理停当,若其他伴读多是物件不齐的,你当先生乐意看见?”
三人一脸沉思,独独牛万涛依旧道:“这不才显得咱们比其他伴读都有能耐吗?”
程念先噗哧一声笑了:“牛兄,我觉得我就够憨了,你比我还憨。你当先、生、真乐意看见只显出一家来吗?尤其这里边还有……”
先生不是先生,自然是皇帝。
“嘘!”徐浅拽了一把程念先。
“我多嘴了,我多嘴了,谨言慎行不可妄言。”程念先捂住了自己嘴巴。
梁思远也道:“这种事上显出来没用,反而给自己惹来了一群敌人,没必要。”
牛万涛终于琢磨过来了,脸上一青,垂下头不说话了。
梁思远却又道:“不过咱们可得一块儿跟殿下说,他身边那两个太监可不是好东西,阳奉阴违,不遵殿下的命令。”
牛万涛:“对!对!我在库房里叫他们,他们也当没听见,若不是四弟来帮忙,我现在还在找东西呢。”
徐浅和程念先琢磨了片刻,犹豫不决地看向敖昱。这若是朋友家的寻常奴仆,他们也就开口了,这种家仆就该发卖了。但两人又觉得不太对,毕竟这是太监啊。
敖昱叹了一声:“不过举手之事,做了也就罢了。哥哥弟弟们要是去找就去吧,我却是不去的。”
梁思远立刻道:“那我也不去了。”
牛万涛:“……四弟说的,举手之事,那就算了吧。”有一阵以为这位四弟是个傻老实,他现在约莫琢磨过味来了,这位是个有决断的。
正说着呢,二殿下气哼哼进来了:“你们别去了,他们不要你们帮忙!”
苹果醋【猪队友啊!】
松子进来了:“殿下,大殿下和四殿下带着内侍去帮他们伴读了。”
“这倒成了我提醒他们了。”二殿下低声嘟囔,“走吧,咱们去上书房吧。”
众人背着自己的书箱子,跟在二殿下身后鱼贯而出。徐浅悄悄拽了下敖昱的袖子:“不是还有……”三殿下,皇太子。
敖昱没言语,只是对他摇了摇头。皇太子不能碰,好坏都不行。
上书房就是个大院子,一群人进了侧面的大堂——正堂是皇帝开经筵的地方,不是他们这些小娃儿能靠近的。
屋里已经摆好了桌椅,最前头的课桌上铺着杏黄的布料,上头绣着小龙。后头三张桌椅是蓝色的,且小了一号。再后头的二十张桌椅,就又小了一号。
二十张小桌椅被分了四排,他们五个直接被带到了第三排,具体的位置,五人自行分配。敖昱直接走到了从左数第四个,其他人一见,也依次落座。就程念先犹豫了,他正好在中间,这算是主位了。他看了看敖昱,敖昱对他笑了笑:“三哥还不坐?”
程念先这才坐了,他歪到敖昱这边道:“四弟,我脑子其实不大好使,有事儿你就说。”
“四哥,我也是。”
牛万涛和梁思远也一直注意着他们这边,牛万涛赔着笑,他脑袋探了过来:“四弟,那个……你放心,我也绝对听话。”
“我、我也……”梁思远总算也动了。
五个人各有心思,梁思远和牛万涛出头的念想更是再明白不过了。但他们基本的理智还是有的,在宫里这种地方,最要紧的还是别招祸。敖昱跟二殿下本就是表兄弟,已经越过了他们,虽有病弱的传闻,有事时是真能出头护着他们。反正伴读又不是两三天的事情,先屈居人下,以后怎么样再看。
“说胡话呢?”敖昱道,“听我的做什么?听殿下的才是应该。”
二殿下看似在琢磨自己的桌子,其实耳朵可一直支棱着呢。如今教室里只他们几个,即便压低了声音,那边该是也听得一清二楚。
——二殿下是第二排左边的位置,中间那桌子是大殿下的,他和老四一边一个。
“对对对!”“对!我们都得听殿下的!”“为殿下马首是瞻。”
二殿下转过头来了:“表哥,你可真会拍马屁。”
敖昱拱了拱手:“谢殿下夸奖。”
【他可不是猪队友,这小子极精明。】
【啊?啥?】
【他不和其他皇子抱团,欲在皇帝面前做个‘憨儿’。端妃大才。憨憨傻傻没脑子的直脾气,只要不是皇帝故意找茬,这就是极其保险的一种伪装。目前把兄弟都得罪了又有何妨?可是比少年老成,从小就思虑颇多,和兄弟们拉拉扯扯的要安全。可惜啊,皇帝不乐意。】
端妃就没有夺嫡的想法,这是盼着二殿下以后做个清闲王爷,皇帝嘎了,她就有机会被接出宫,当清闲太妃了。
二殿下已离开了座位,随便从前排抽了把椅子,问敖昱:“给我讲讲宫外的事呗。”
“殿下,您住宫里,臣等住府里。”敖昱瞪了一眼要张嘴的牛万涛,对二殿下摊了摊手,“对外头的见识,并不比您多丁点。”
牛万涛脸色有些不好,但还是缩了回去。
“你们可真是扫兴……表哥,你日常都爱玩什么?”
“睡觉。”
“啊?”
“臣天生体弱,无缘弓马,没事儿的时候,就喜欢看书睡觉。”
二殿下脸上的笑都差点挂不住,他将视线挪向其他伴读。
徐浅:“臣也喜欢看书睡觉!”
程念先:“臣也是!”
梁思远:“臣也一样!”
对着二殿下略微有点期待的眼神,牛万涛咬牙道:“臣也是!”
“殿下,您可得护着我们,我们都是正经的书生,最是百无一用。要是跟其他家的打起来,我们大概只能躺地上给殿下您丢脸了。”
二殿下眯眼,暗示陶韩啸?
“殿下?”
二殿下陡然明白了,表哥要搞陶韩啸!这是在问他,搞不搞?二殿下怀疑自己想多了,母妃说表哥是个榆木疙瘩……可榆木疙瘩这样的?
“唉……母妃就说要找人管着我,原来是着落在你们身上了。本来以为是得了几个伴儿,这却是给我安排了几根缰绳。也不知道父皇给不给我换……”他瞥了一眼敖昱,“真不想承认你们以后就是我的人了。”
——陶韩啸也是贵妃特意从家里找来的,没这么容易招惹,你要是把捅娄子捅大了就滚回家去,我可不保你。
“谢殿下夸奖。”敖昱笑了。
正对着他的二殿下只觉得脖颈一凉:“……”
他正想再说两句,最好劝这位还是别惹事了,恰巧此时有人进来了,正是大殿下带着他的伴读。
“见过大殿下。”“见过二殿下。”两边的伴读互相回礼。
大殿下司赫宪实也是十二,他是二月生人,跟二殿下正好一个年头一个年尾。
但他看着比二殿下就有架势得多,绷着脸挺着腰,迈着四方步踱进来,见行礼的众人,便十分矜持地颔首,又对二殿下客气道:“二弟已经到了?”
二殿下趴在桌上,也懒得抬头:“大哥来啦?坐。”倒像是招待客人。他最腻歪这个大阴人,比他宫里的小太监都“阳刚”。
大殿下也没什么不快,看来是已经习惯了弟弟这态度,他带着两个小太监,自顾自走到了中间的座位去。大殿下的伴读们刚刚要朝里走,四殿下也带人进来了。
第134章 (捉虫) 第一天上课……
134
四皇子今年刚十岁, 也是个玉娃娃般的少年郎,看他的长相就能知道贵妃的容貌必定不差——不过还是小月亮最可爱。
“见过四殿下。”“见过大殿下,二殿下。”
伴读们行礼, 三兄弟彼此见礼, 趴桌上的二皇子也没刚才面对老大时那么随意了, 至少他坐起来了。四皇子身后,方才差点带着人打架抢劫的陶韩啸,此时也规矩得很。
不过, 入座的时候出现问题了——四皇子的伴读该坐最后一排。
意识到这一点后, 四皇子表情和伴读,六人的表情都明显地顿了顿。他看向两位哥哥, 眼神甚至在老大身上停留的时间更长些。
“二哥,你一向疼弟弟,弟弟就恃宠而骄了。你看我的伴读都是武将出身的,本就不善读书, 再把他们给安排到后头去, 这学起来越发不明不白了。让他们和你的人换换吧?我一定会告诉父皇哥哥给弟弟帮的这个忙的。二哥, 弟弟还小呢, 干脆你这座位也让给我吧。”
大皇子突然站了起来:“四弟,你过了。”
四皇子却连个眼角的余光都没给:“大哥,你回去坐着吧, 我又没搭理你。”
“你!”
苹果醋【这四皇子……是猪队友了吧?】
【不一定,老四虽然恃宠而骄, 可他选的是老二, 说明还知道分寸。没老大多嘴,老二也就点头了。如今皇子们的举动,可都是当着伴读的面, 我们是会对家里说,要传遍朝野的。大殿下被架起来烤了。】
别管他们私下里是怎么相处的,现在大殿下不可能就这么坐回去。
大皇子的生母淑妃虽也出身勋贵,但极不得宠,能得妃位,只因大皇子是元烈帝头一个活过两周岁的皇子——这属于朝野皆知的事情。至于皇子们的品性,前朝只知道皇太子聪敏温良,四皇子骄横跋扈,其他皇子就是纯粹背景板了。
今日之事若被传遍朝野,对四皇子没什么损失,只是加重旁人对他的印象罢了。但对大皇子来说,可就不好了,被弟弟如此随意辱骂教训。弟弟不好,哥哥也太废物。
这甚至和夺嫡站位无关,就算他们都扶持老三皇太子登基,日后诸王可还得继续在京城过日子呢。看看现在的信王和平王,就知道实权王爷和失权王爷的区别有多大了。更何况,之前四皇子可没招惹大皇子,他还掂不清分量,自取其辱。
“大哥可有指教?”四皇子拱了拱手。
【宿主,你说可不可能,一个大权在握的皇帝,为了保护真心所爱的女人,故意疏远她,无视她,甚至连他们的孩子也一起放任,只为了保护她?】
【你把你刚才的这个问题,稍微缓慢地,自己再问一遍。】
【一、一个大权在握、的皇帝、为了保护、真心所爱……不用了,我知道答案了。】这就是个伪命题,都大权在握了,还没有信心保护真爱的荣华富贵吗?
【其实,你问的这个问题,是有可能存在的。】
【哎?】
【前提是,这个君主已经进入中年,甚至暮年,前朝已经有可当大任的成年皇子。这个时候遇到了‘真爱’,隐秘处置,对各方都好。】
【啊!确实!多谢宿主!我、我尽量少说话。】
“太子驾到!”门口有人太监喊。这时候太子还没到,这是太子驾临前的通知。
几十号人立刻都出了门,按照身份站好。四皇子也不跟其他兄弟争夺站位了,老老实实在哥哥们的下首站好。
“见过太子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呼啦啦一群仪仗进门,众人无需跪迎,但也都得弯腰行礼,喊完了口号,皇太子恰好从大门口走进来。这就是皇太子和他兄弟们最大的不同,是最彻底明显的君臣的划分。太子身后的伴读们让得远远的,等众人行礼结束,才与诸位皇子见礼。
“太子哥,二哥让我呢。让他的人坐最后头。”四皇子一脸亲热地站在了太子身边。
“哦?是吗?推枣让梨,二哥礼让之德,我等兄弟自当学习。”
“多谢殿下夸奖。”
“时辰也差不多了,今日是刘学士讲读,我等快进去吧。”
一群人转身回屋里,陶韩啸故意撞了敖昱一下,把他推到了一边去。等其他人差不多都进去了,才让开路让敖昱进去。
苹果醋:emmm……这个绝对是猪队友——虽然我两次都猜错了,但我这次肯定没错。苹果醋捂脸哭。
【宿主,你要怎么欺负他?可以透露一下吗?】
【不知道,因势而为。】
【他……猪……】
【他也不是,他是扮演得很好的莽夫。】敖昱顿了顿,决定还是多说点,彻底讲明白【老四看似无所顾忌,其实行动有他自己的分寸。他就是在找老二的麻烦,他找他哥的,伴读找伴读的。对孩子,这种直接的碰撞可是比动嘴皮子简单。你为什么一直不问,大殿下是不是猪队友?】
【呃,他是吗?】
【他是呀。想一出来一出,行事冲动且不知善后。】
苹果醋彻底死心,躺平装死,不,还是爬起来看戏。
敖昱进去后,发现他文房四宝没事,但书都没了。陶韩啸故意坐在了他前头,坐下的时候还对他露齿一笑,恶意满满。
刘学士进来了,包括皇太子在内,众人起立:“见过先生。”此时此刻,再没了什么君臣,只有学生与先生。
带着众人拜过孔孟先贤画像,刘学士道:“今日诸位学生在此一心向学,我等便开始学《大学》吧。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这位学生,你连《大学》都没有吗?”
头一节课,元烈帝自然不能安排个水货。这位刘尚本刘学士,是翰林院的侍讲学士。刘尚本虽然一把年纪也没成为实职官,官职也不高,但他给两代皇帝讲史,两代都敬称其为“刘师”。
——元烈帝曾想封其为少傅,可让刘学士以自己未有实绩为由,坚辞了。
这个问的自然是敖昱:“禀先生,学在我心中。”
“怎么个心中?”
“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敖昱开始背《大学》,“……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敖昱一脸平静,老妖怪欺负小孩,其实没成就感。
“停。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你可做到几何?”
“修身。”
“哦?倒是个猖狂小子,那说说,你如何做到的?”
敖昱拱手,站到了外头,转了一圈,又回到了座位上,再次拱手:“学生生来体弱,郎中有言,年不过垂髫之龄,如今学生却站在这儿,已可证学生于修身上有所进益。”
刘学士捏着胡子想了想:“知寿数,却长于寿数,勉强说你得了‘修身’确也没错。可还能继续向下背?”
“可。”
“《论语》《中庸》我便不问了,《孟子》背下几篇?”
“全篇。”
“五经呢?”
“皆可全篇。”
“不错,我朝又出一神童。你爹竟然一直藏着你,这可不好,下回见着,我可得好好数落数落他。”刘尚本对敖昱的情况不是很惊讶,他在翰林院三十多年,状元、榜眼、探花来来去去,他见了不知多少,见识了无数惊才绝艳的人物,敖昱目前展露的这点能耐,不过“豆光”罢了。
“可能讲《尹至》?”这是《尚书》里,很短小的一篇。
“不能。”
“可是没有学过?”《尚书》版本众多,某些版本里有伪作,有些版本里却会有缺少。
“不……”敖昱一屁股坐了下来,“是学生撑不住了……”
徐浅和程念先匆忙将他左右扶住,敖昱脸色瞬间变成了青灰色,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涌了出来。
刘学士也提着下摆,匆匆忙忙冲了过来:“怎么了?怎么了?”
“学生……饿了……”
除了四个皇子,其余半大小子都是大半夜从被窝里爬起来的,车上倒是多少吃了点,但这个年岁的孩子,肚子就是个无底洞。只是来到皇宫的紧张与畏惧,暂时压制了他们的食欲。
“颛孙御鳢也太不成体统了。”陶韩啸在边上嘀咕了一声。
“他这是晕厥之症。”刘学士看他一眼,“把我带着的点心拿过来!”
翰林院里这样的症状不少,尤其做书籍整理编修时,常有人一站起来突然就倒下去了,就这么去了也不稀奇。他们这些老前辈经常随身带着点心,自己吃也让后辈吃。
茶水点心都摆在旁边了,敖昱撑起来吃喝。
“时候也是差不多了,你们先用了早饭,之后再来上课吧。”
伴读们顿时都十分高兴,齐齐道谢,只是脸上不显。
太子站了起来:“是孤考虑不周了。这头一天,本该做足了安排,却一时失察,以至于惊扰了刘先生的课堂。孤当认错。”
他一认罪,此刻他的身份就不是同学了,是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并勇敢认错的皇太子。顿时,应一声要去准备早膳的内侍不动了,众人全站起来了,敖昱直接跪下:“臣之罪,方说修身,便丑态百出,实在是大言不惭。”
“殿下勇于担责,大善之举。”刘学士对太子拱了拱手,“不过,现在还是吃饭重要。你也起来。”他亲自把敖昱给搀起来了,“方才说你修身好,说的是寿数,身体不好的这是老天爷给的底子。我若不将你叫起来答题,你也该是能撑过这堂课的。你去吃,大家也都坐下,等吃饭吧。四位殿下若是吃过了,觉得无聊,可以去外边溜达溜达。”
皇太子笑道:“多谢老师教导,老师说的是。”
负责的内侍这才出门,可他刚出门就是一嗓子:“参见陛下!”
原来元烈帝已经来了,且就在窗外偷听。
今日早朝无事,毕竟都知道一群孩子进宫了,陛下今日必是一定要去见一面的,让元烈帝保持良好的心情,十分重要。即便和勋贵伴读的孩子们没有沾亲带故的联系,这时候也不想得罪人,也确实没什么大事,当然是能错后的都错后了。
其实几乎他们前开始上课,元烈帝后脚就到了,从头听到尾巴。
如今被小太监叫破,也是到了该出面的时候了,他一脚迈进了学堂里。
刚坐下的众人自然又起来见礼,虽依旧无需跪礼,但今天弯的腰,快赶上大多数人这十几年人生里加起来的总和了——但若问他们还乐意不乐意继续在宫里弯腰,他们自然是都乐意的。
元烈帝道:“都坐下吧,到宫里进学,都是皇儿们的同窗,跟朕无需如此客套。”
他又看向刘学士:“刘师辛苦了。”
“教书育人,教的还是国之栋梁,不辛苦。”
这群孩子都是各个勋贵家里的继承人,即便日后他们不成栋梁,只要学了些仁义道德,不做个无赖祸头子,刘尚本就能说是功德无量了。
元烈帝笑了笑,他身边的太监总管立刻朝外招了招手,立时便有小太监端着托盘进来了,里头是文房四宝与四书五经。
元烈帝摆手:“无需谢恩,好好进学,方才是正经的‘谢恩’,否则,便是欺君!”
当四皇子哈哈哈地笑起来时,敖昱才意识到,这是个笑话。有些宠,就该让其他人去得。
四皇子笑过之后,上前一步:“父皇,您可是知道儿臣的,进学的心窍就没开。现在可得向父皇求个恩典,求您提前饶了儿臣的欺君之罪。”
“不许如此无赖。”
“那……那父皇您至少给儿臣换个厉害点的伴读吧。儿臣要颛孙御鳢!他读书可厉害了,都不用带着书,直接就背出来了。倒像是戏文里的文曲星下凡似的,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四皇子摇晃着脑袋,“儿臣就是黢黑的,跟他这朱砂亲近些,说不定也能多两抹红。”
“哦?”
“……”
元烈帝看向了敖昱:“颛孙御鳢,你可愿到四皇子的身边。坐着回答,朕可不想你晕了。都坐着。”
元烈帝说着,背后已经让内侍放下了椅子。
“陛下,臣不愿。”
在四皇子“啊?你怎么能不愿意呢?”的撒娇声中,元烈帝问:“哦?为何不愿?难道是……忠臣不事二主?”
“颛孙家满门,只有陛下一主!”敖昱还是站起来了,深深一礼,“臣不愿作四 皇子的伴读,实在是因为臣有私心,想留有用之身,如父亲般,为陛下尽忠,为黎民作有用之事。”
“父皇……他这是什么意思啊?儿臣怎么觉得怪怪的?”
苹果醋龇牙:绿茶!
“大胆!颛孙御鳢!你暗指何事?!”
二皇子站出来了,跪在地上:“父皇息怒!”
大皇子慢了一慢,可也跪了:“父皇息怒!”
“陛下息怒!”伴读们惊慌失措跪了一地。
除了内侍,元烈帝、皇太子和四皇子,现在就剩下刘学士和敖昱站着了。刘学义看着敖昱,因衰老略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的却是有些趣味的光芒,他甚至还有空闲捋了捋胡子。
“陛下,四皇子心思单纯,不谙世事,若只是殿下,臣自然乐意辅其成一贤王。可臣体弱,不识弓马,遇到了强兵,只能有苦自吃。不久前便与这位陶韩啸在开阳宫对上,险些动了手。后来又……”
陶韩啸瞬间就从地上蹦起来了:“陛下!他说谎!”他坐在敖昱前头,还撞了敖昱的课桌,课桌被撞起来,撞得敖昱踉跄退后两步,他虚弱地按住椅子背,虚弱地站了回来,还虚弱地抚了抚额头。
程念先下意识张嘴,却让敖昱踢了他一脚。看见敖昱悄悄对他摆手,他便抿嘴重新跪好了。
“对对!陛下,他满口胡诌!”四皇子的五个伴读却全闹腾起来了。
五个人闹腾得房顶都要炸了,陶韩啸甚至指着四皇子,道:“陛下您看!四皇子气得脸色都变了!”
众人:“……”
莽夫很好用,说什么他就干什么,但莽夫往往缺乏遭遇突发事件时,随机应变的能力。
四皇子靠元烈帝极近,陶韩啸这一指,和指着元烈帝的鼻子没什么区别。
“大胆!肃静!”刘学士站出来说话了。
苹果醋【宿主,情况不对。】
【嗯,四皇子不傻,贵妃不傻……四皇子也被当成了莽夫啊。】一个陶韩啸就够了,四皇子五个伴读全是这样的,贵妃和四皇子的自主权还不如二皇子。
他说的情况不对和大黑鱼的不对,好像不是一个东西【我、我躺平看戏。】伴读里应该有不少“特殊人才”,但大黑鱼是最显眼的一个,是长线上边的鱼钩。大黑鱼还是很安全的,所以,苹果醋闭嘴。
陶韩啸也在呵斥后闭了嘴,四皇子道:“父皇,您知道韩啸的性格,这里边该是有什么误会。”
元烈帝没应,仿佛没听见四皇子说话,他的视线在敖昱和陶韩啸两人身上左右移动了两下。
颛孙家和陶家并无交集,郭家和陶家也无交集。
陶家曾经求娶过宣武将军的女儿,也被宣武将军卫护疆拒绝——将军夫人是端妃的三妹。
但后头也就没事了,毕竟陶家还是知道分寸的。
这可是进宫头一天,颛孙御鳢的表现他都看在眼里,这少年人胆子够大,却不是没分寸。
他竟然就这样将陶韩啸提出来了,这是要干什么?他是否得到了他父亲的某些暗示?兵部不会亲近贵妃?
方才说忠臣不事二主,元烈帝没想着算计一个孩子,反而是给他一个台阶下。颛孙御鳢就是给老二准备的,自然不能给老四。
“朕像你们这样年纪的时候,私下里,也常常和三五好友私下里打闹。看见你们,倒是让朕想起了年少时。”
一句话,事情变成了少年人的打闹。元烈帝哪里有闲心给一群孩子判案?
四皇子立马道:“韩啸,我就说你凶神恶煞的,容易惹人误会,还不快给人家道歉!”
“颛孙老弟……是我错了,惹了你误会。”
“陛下,臣不敢欺君。臣虽气虚体弱,却耳清目明。家父在兵部任职多年,臣从小见多了武将,知道什么叫面恶心善,什么是面恶心恶。且陶韩啸这话……他没错,完全是臣误会了?这不就是臣错了吗?陛下,君子有节,臣虽为小子,却也不愿与浊流为伍,臣祈归家!”
怎么说着说着就回家了?
“大胆!你这话是在逼迫陛下吗!”大皇子的一个伴读跳起来了。大皇子却还跪着呢,头埋得低低的。
二皇子匆忙道:“父皇!颛孙大郎为人刻板,一时失言,还请父皇赎罪!”
“陛下。”刘学士开口了,方才元烈帝说是少年人打闹时他并没说话,“此事还需详查。”
这个少年人,是在踩着陶韩啸,甚至踩着贵妃陶家邀名啊,且已经给他邀成了。
每天.朝元烈帝跟前递弹劾折子各种骂的言官们,就算是一种邀名的行为。每年京城会试,疯狂开办的各种文会也是邀名。现在这种碰撞和对抗,也是。未来随着这件事的每一次传播,都会伴随着陶韩啸的卑劣和颛孙御鳢的刚烈。
——前提是陶韩啸的名声确实不好,而颛孙御鳢刚才展示了才华。
言官这两年参奏陶韩啸的折子,在内廷处积了至少半个柜子。只是他的错事还不至祸害人命,只是闹事纵马,酒楼包场,最严重的也就是强买强卖之类的,与其说是纨绔,不如说是跋扈。而且会参奏他,主要因为他是贵妃最宠爱的外侄,打压贵妃的亲眷,也算是一种对正统的例行保护。
换言之,大家都知道参奏没用,但就是时间到了,要提醒一下元烈帝。告诉他,你宠谁都可以,但要有点度。甚至贵妃家的跋扈,都是假假真真的,陶家若不跋扈,文臣反而会怀疑这家子是不是别有所谋了。在过去,这是一场“各在其位,各谋其政”的平稳大戏。
第135章 (捉虫) 把二皇子架起……
135
陶韩啸是顽劣的, 这一点早已确定。
颛孙御鳢则证明了他并非稚子,他是背诵下四书五经的人,是明晰道理的。他若是去赶考, 童生试是必定可以拿下的, 秀才也是可以一试的, 应该将他当作一个成年了的读书人看待。
元烈帝看不见颛孙御鳢,他的座次在最后,如今还跪在地上, 被人和桌椅遮挡着, 彻底看不见他的人,更遑论观察他的神色了。元烈帝知道颛孙恬义不想让儿子进宫, 这是想拿个好名声,又能回家,一石二鸟?
他早先的言谈,可不像是性子如此刚直的。
“老师, 事情是查不出究竟来的。当时在场的, 要么是他的同伴, 要么是我的伙伴。互有偏颇, 各执一词,难分究竟。”敖昱的声音从众人之后传来。
元烈帝:“哦?颛孙大郎的意思是,有人欺君?”
“是, 臣正是此意。”
“那你如何证明,你非欺君。”
“臣无法证明, 陛下若想治罪, 可将十人一块儿治了。虽其中必定有五个是冤枉的,但为了明正陛下皇威,臣等愿死。”
徐浅:“臣、臣等愿死!”敖昱都没想到, 徐浅胆子竟然这么大,他话音刚落,徐浅就附和了。
程念先也喊了:“臣等愿死!”
牛万涛两人虽然吓得哆哆嗦嗦,但也咬牙狠心跟着喊了。
敖昱邀名,他们很多孩子到现在还没看明白。可多多少少也意识到了,这个局势正在偏向谁。
元烈帝看了一眼陶韩啸,问:“韩啸呢?”
陶韩啸是年岁最大的,可他是真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听敖昱说要回家只心里偷着乐。
可他总算是还会看脸色,方才四皇子皱着眉,太子则突然紧盯着颛孙御鳢,虽不明所以,但也意识到了情况跟他想大概是不同的。后来,刘学士也插嘴了。然后怎么就突然蹦到十个人一块儿死了?即便他们是真打架,也顶多申斥一番,不至于一块儿死。
他正在想到底怎么回事儿,元烈帝这一问,吓了陶韩啸一跳。
“臣、臣等愿死……”陶韩啸不情不愿道,他也知道不会死,但受罚他也不甘愿,“陛下,您相信臣!他才是骗子!”
失望在元烈帝眼中一掠而过,毕竟也算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虽早知道他的性格,可还是有点希望他能比旁人的孩子强。元烈帝抬手,示意陶韩啸闭嘴:“颛孙大郎,为何在朕看来,你颇有些有恃无恐啊?”
敖昱借机站了起来,他这身体是真的病弱,此时腿已经跪疼了:“陛下,臣已为自己正名——孰是孰非,公道已在人心。”
苹果醋【宿主你这不是在人心,你这是纯唯心!】但你别说,你还真别说……这事儿还真的所有人都信敖昱。
元烈帝:“……”
太子上前小半步,正要开口,却听敖昱又道:“陛下,臣言语冲撞,君前失仪,臣祈归家。”
太子闭嘴,他本来就想训斥敖昱自大狂妄的,可他又祈归家了,这就不好训斥了,太子只能给了四皇子一个眼神。
四皇子却低着头,其实注意到了太子的眼神,却装没看见。他年岁是最小的,却是兄弟间最了解元烈帝的,此时就是不言不语。
敖昱看着这局势——贵妃听命于皇后,不,该是皇后贵妃两强携手,压制后宫。
贵妃是低于皇后的,但从贵妃这个妃嫔的品级出现开始,就代表了和皇后的分权。贵妃和皇后和睦,代表着朝局的绝对稳定。也就怪不得排行靠前的大、二,被压制成这个样子。可将随着皇太子的逐渐长大,这种稳定对皇帝来说,反而成了一种威胁,后宫没人冒头,前朝也就不可能有大人物站位,换言之全拥护皇太子,怪不得把原主弄进宫。
端妃不可能没和家里说过,他爹却没和原主说,只让,少说少干……对原主是真缺乏信任。
陶韩啸废了。对男人,尤其对勋贵来讲,纨绔不算是大毛病。陶韩啸还是要走武职的,军中更不在意这个了,甚至还能挂个浪子回头金不换的金招牌,比如上辈子的敖昱。可刚刚三言两语间,陶韩啸直接“失德”了,十二岁少年都视之为污,这个意义就不同了。
除非陶韩啸真能像上辈子的碌王那样,建下大功名,或这辈子敖昱做下了严重失德的事情,否则……很可能从现在开始,陶韩啸就会成为其他文人邀名的踏脚石。
勿与君子争名。“君子”为了名声,可是会做出很可怕的事情的。
元烈帝不是个昏君,他可以有偏爱,比如贵妃和贵妃的家人,却不能宠信一个明确的失德小人——贵妃也得是贵妃,不能是妖妃。
“施侯之子陶韩啸,虽入禁宫,却言行失当,行盗匪事,无德无义,不可为皇子伴读。遂赶出宫中,念你尚且年幼,只罚你闭门思过一年。其父陶吉茂,教子不严,罚俸半年,闭门思过一月。命皇后申斥贵妃陶氏。”陶韩啸软面条一样瘫了下去,可还没完,元烈帝看向了敖昱,“颛孙御鳢,你可知罪?”
“臣认。”
“认何罪?”
“屡次顶撞陛下,大不敬。”
元烈帝笑了:“知道就好。但念你年纪尚幼,且颇有文采,清高孤傲些,也是无妨。朕不赎你无罪,却允你戴罪立功。”
“陛下宽宏仁德,臣必当鞠躬尽瘁,辅佐二皇子为一贤王!”
元烈帝这下笑得更厉害了,突然扭头:“那宾儿呢?”
明白可又不明白的二皇子:“儿臣……其实更想做个清闲王爷。”他这表哥哪来这么大胆子?刚进宫第一天就闹出这么大事!二皇子心累,好想让表哥回家。
皇太子默默攥紧了袖子里的拳头。
“你啊你,就得给你找个实心眼的看着。”
“启禀陛下!”敖昱开口了,“臣不敢欺君,臣不是实心眼,臣是缺心眼。”
实心眼这章可不能让元烈帝给盖在头上,以后敖昱都会很难办事。但凡做了点“机灵”事,有心人给他扣帽子,他都要倒霉。
二皇子腿一抖,差点又跪下去。
众人:“……”
“哈哈哈哈哈!”元烈帝大笑了起来,“颛孙恬义怎么养出了你这么个儿子来?哈哈哈哈哈哈!行了,你们之前是要用早饭吧?赶紧用吧。你们四个,跟朕出去。”
元烈帝带着四个儿子走了,跪了一地的孩子们站起来了,多数人都用敬畏的眼神看着敖昱。
唯一一个不敬畏的,自然是陶韩啸。
这时候外头进来了一个太监,看服色是陛下跟前的:“陶公子,跟杂家去贵妃娘娘宫里歇着吧。”
这是好听的说法,实际就是让他在贵妃宫里等着被接回去。这说明元烈帝对陶家还是宠爱的,否则直接就轰出宫去了。但即便如此,赶出去还是被赶出去。
陶韩啸收拾了元烈帝赏赐的文具书册,临走时的眼神若可成实质,敖昱不知道死了几百次。
苹果醋松了一口气【呼……我还以为他要打宿主。】
【他不傻。】
【可完全没还手之力呀~】
【不是对我。】
【……】苹果醋抓了抓自己的脑壳,脑子好像长了,但又没长太多【啊?】
【普通皇子十五左右出宫建府,也代表即将参政。皇太子本在十岁时,就开始参政了,虽仅止于偶尔在御书房坐着旁听。但突然之间,他就失去了这项特权,与哥哥弟弟们在上书房一块儿上课,素来不受重视的哥哥身边还多个重臣之子……】
【所以皇太子找你麻烦。】
【就是找皇帝的麻烦。】
【皇帝之前不是要和稀泥吗?】
【和稀泥也是为了拒绝二殿下,从情况看,还是对我的回护更大些。所以,我继续坚持,他废了陶韩啸,成全了我,贵妃娘家的名声比过去更坏了一层楼,陶韩啸可还没婚配,显然是极其挑剔的,他下面的弟妹更是一个结亲的都没有。】
【卧槽!我忘了还有婚配这件事!】苹果醋也是现代人思维,虽然现代结婚前也得看看对方家里情况,但和古人的角度是不一样的。古人的嫁娶,尤其是大家族的婚嫁,看爹妈宗族,可也经常是哥哥姐姐拉着弟弟妹妹。
经常有哥哥为人好,或姐姐出嫁后在婆家出色,便有更好的人家找到弟弟妹妹头上的,甚至因此庶子庶女的姻缘比嫡子女的还好,也不是没有。反之,头一个就名声糟糕没人要,后头也不好嫁娶。
难以与适合的人家结亲,这必定会影响到整个宗族的发展。
陶韩啸前脚走,后脚小太监就进来送早膳了。然后……敖昱端着他的托盘,一屁股坐陶韩啸的位置上了。
“你、你这是……”
“怎么?空位也不能坐?”
【宿主,你干啥?】苹果醋觉得这种程度的置气,不是很有用。
【得把二皇子架起来。】
第一天就闹这么大,敖昱也担心二皇子被吓着,缩回去。在元烈帝不参与的情况下,二皇子可是他最固的盾和最锐的矛,得让他支棱起来。
苹果醋:……这倒霉孩子运气还真好。
敖昱开始吃东西,他是真饿坏了。
等吃完了,他还趴在桌上睡了起来。
一直看着他的伴读们:“……”
这位颛孙家的大郎身体是不好,心可是真好,他们可没一个像他这样能吃能睡的。
等四个皇子都进来,就都看见趴着睡觉这位了——伴读们站起来行礼的时候,还故意让开了空间,让四人清晰看见。众皇子看向二皇子,二皇子脸上闪过一丝挣扎,可还是开了口:“太子殿下,御鳢身子骨不好,还请见谅。”
皇太子一笑:“孤自然知道,哪里会怪罪?”
皇子们坐下,刘学士也进来了,敖昱恰好睁眼,坐直。
皇子们:“……”所以这家伙到底知不知道他们刚才进来了?
晌午了,原本下午安排的是骑射课。
二皇子回宫就找端妃哭去了:“母妃啊,您给我找了个祖宗啊!”
端妃早知道了前边发生的事儿,闻言抬了抬手:“我这些日子也没见过家里人……你也知道你表哥的,最和善不过,就是个面团儿人。”
“我是知道……”二皇子叹气,所以就不担心表哥会惹事,却担心他受了欺负,才今日早早赶过去,一进门就开口叫他表哥,给他撑腰,“可他现在不是面团啊。”
“傻小子,你就不该来找我。”端妃在二皇子脑门上戳了一下,“你去找你表哥啊。我还等着你从他那打听出事来。”
二皇子一听就站起来了,端妃却又拽住了他。
“你等会儿再去,正吃饭呢。”
“哦。”
颛孙恬义知道情况比宫里要晚许多,但晌午的时候也知道个大概了,毕竟陶韩啸都从宫里给“接”出来了。施侯陶吉茂亲自来接的孩子,在宫门口认下了教子不严之罪,表示了自己对于牵累到贵妃名声的惶恐,把陶韩啸按在宫门口一顿好打,带着血淋淋的陶韩啸回家闭门思过去了。
颛孙恬义:“……”
同僚看他的眼神都怪怪的,御史那边还有人过来,旁敲侧击询问,他儿子以后过了科举有没有兴趣进御史台?他们言官的队伍里,就需要这种战斗力彪悍的人物。
不过更多的人是在怀疑颛孙恬义,以及郭家的态度。
这是皇子们渐渐长大,外戚开始起异心了?
颛孙恬义心里苦,但他不认为干出这些事的大郎是故意的,他觉得都是自己的错——就不该跟他说为了出宫干点傻事也行,他这是干了翻天的事啊。
颛孙恬义也上了个教子不严,君前失仪的告罪折子。等他下午一回家,在京的连襟们陆陆续续都来了。一个是三姐夫,宣武将军卫护疆,另一个是四姐夫,他是翰林院中极殿大学士(五品)白渠照——在楚朝,算是元烈帝的秘书。其余几个姐夫妹夫都在玩。
三人坐下,卫护疆便道:“妹夫,我们不是来掰扯孩子对错的,只来问一句,今后怎么办?”
白渠照同样干脆:“陛下今日试探过我,外放,还是留京。”
卫护疆和颛孙恬义都看向了白渠照。
外放,少则三年多则六年回不了京,但这恰恰代表了端妃要斗一斗了,因为楚朝的规矩,外放官员才可入阁,所以当年颛孙恬义在大哥不在家的情况下,也扔下了怀孕的妻子,去外地赴任了。白渠照虽然六年都无法正面参与朝堂争斗,但他回来的时候,却也是正得用的时候。不过这也不能太确定,因为要是二皇子提前倒了,他也就一辈子回不来了。
留京,他这辈子也就在翰林院过了。可能会如刘学士一般,在仕林颇有威望,可也就到此为止了,这证明了端妃无心争斗。
至于说白渠照只是争取自己人生的价值?除非他和妻子和离。然后,他就等着现在亲如兄弟的连襟,用尽一切手段,先把他搞死吧。况且他也没必要啊,能走到今天,郭家与连襟们都出了力气的,他总不能只要好处,不出力。
“四姐夫放心外放吧。”颛孙恬义琢磨片刻,道。
卫护疆:“那咱们?”
颛孙恬义摆了摆手:“现在,急的是陶家……咱们专心在四姐夫外放这件事上。”
颛孙恬义回到了正院,郭夫人一边帮他给头发松开,一边道:“陶家大姑娘和二姑娘的婚事,都坏了。”
“这么快?”
“就是您和两位姐夫吃酒的时候,嫂子派人来告诉我的,说是对门靖国公的家眷晌午的时候说的,彩礼都抬回去了。”
这种联姻是大事,颛孙恬义也是知道的,陶家两个姑娘是一对儿孪生子,原本匹配的都是赵太妃的娘家。那边也有一对儿孪生兄弟,说是天造地设,一门双好。
赵太妃的娘家并非勋贵,却也是书香门第。赵太妃的娘家哥哥前年刚从翰林院退下来的,这一家的名声相当好。当时这两家议亲,京中颇议论了一阵子,说是两家的孩子中秋灯会上看对了眼,两个非你不娶,另两个非你不嫁。赵家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嘶……这可有些过了。”
三书六礼过了一多半,婚期都定下来了,男方这时候悔婚了,这是不给女方活路了。不用问,就是陶韩啸那事闹的。这事情怪在陶韩啸的跋扈上,但陶家绝对不这么想。颛孙恬义知道和陶家结下了大仇,可没想到这刚开始就翻着跟头地越变越大了。
颛孙恬义愣神站了半天。
“老爷?”郭夫人皱眉,“大郎在宫里……”
张了张口,颛孙恬义最终只是道:“别多想,睡吧。陶吉茂闭门思过,陶氏一党找麻烦怎么说也得等他出来,否则陛下先要不高兴的。”
——朕让你闭门思过,结果你私下里还联系党羽?
话虽如此,却怎么可能不多想,郭夫人侧着身闭着眼,一夜没睡着。
他们若是不找家里的麻烦,只找宫里孩子的麻烦呢?
翻来覆去睡不着的,不只郭夫人。和安宫,二皇子也几乎一夜没睡。
他本想昨日下午去找敖昱的,可他前天晚上也没怎么睡,下午等着等着就给睡过去了。端妃也没叫,他一睁眼天都黑了,不能去了。二皇子就想这一日早早起来,去开阳殿那边接人。结果他也是事到临头掉链子的神人,眼看着时辰快到了,反而睡着了,还是让侍奉的松子叫醒的。
直奔上书房吧!连早膳都没来得及吃,打理好自己的二皇子一路连跑带颠才总算没迟到。
第二天的先生,就不是刘学士了,还好,没出什么幺蛾子,二皇子和多数伴读们都松了一口气。一散学,二皇子就窜到后头来了,看着敖昱刚要说话,敖昱道:“见过太子殿下,见过二皇子、四皇子。”
此时,老大已经带着他的伴读没影了。
二皇子脸色没变,实际有点腿软。他什么时候碰到过被太子和老四一块儿找上门来的时候?
他暗恨自己昨天为什么睡着,现在两眼一抹黑。
“无需多礼。”皇太子道,“昨日四弟回去,不安了一日,今日特来给颛孙家的大郎赔个不是。”
“四皇子垂髫之龄,却已知日省己身,以臣之过为己之过,且担臣之过。实在是让臣敬佩不已,他日殿下必为贤王!”
敖昱语气十分铿锵有力,这拱手一礼更是诚意满满。其他二皇子伴读的四小只,立刻跟上:“四皇子必为贤王!”
四皇子的伴读们犹豫了一会儿,可还是也跟着说了:“四皇子必为贤王!”毕竟这是夸奖他们殿下的,好事总不能不开口。
接着就是皇太子的伴读,他们跟着的是皇太子,可也是伴读。
二皇子死死掐着自己的大腿,不然他就要笑出来了。
口号喊完,敖昱道:“臣既是臣,自然不该受四皇子的道歉的,但这是四皇子的大事,臣若不受,反而坏了四皇子的名声。要不然您站着道歉,臣跪着听,也当是臣诚心聆听训示了。”
“不不不!”眼见敖昱真就撩袍子就要跪,四皇子赶紧叫停,他昨天回去总算是从母妃那弄明白了什么是邀名,又恶补了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他很清楚现在敖昱跪下去,转头闭门思过就轮到他了——他没资格让敖昱跪着听他的训示,“我就是来为昨日之事道歉的,我未曾妥善管束自己的下属,以至于让颛孙大郎受了委屈,还请大郎见谅。”
“四皇子伟量,臣佩服。还请殿下不要因陶家大郎过于哀痛,豺狼之辈,狗肺狼心,殿下今日远了他,反而少了他日之祸。”
皇太子生硬道:“……四弟确实伟量,但颛孙大郎这言辞,是否就有些心窄了。”他说这话便觉失言,果然,其余在场的伴读都用惊讶的眼神看着他,这实在是没罪强按头了。
“谢殿下夸奖,臣凡夫俗子,不比龙子,人心自然窄过龙心。”
【这位皇太子,还没调整好心态呀。他现在该缩着啊!】苹果醋虽然躺着,但依然不屈不挠指指点点,同时还在吃着赛博爆米花【毕竟是个小孩子。】
太子笑了笑:“四弟,走吧。”
今日找不了他的麻烦了。
待出了门,四皇子忍不住问:“太子哥哥,颛孙大郎是不是真的缺心眼?”
太子朝后看了一眼,太监将伴读们都拦住了,他和四皇子朝前走了几步,方才问他:“不想报仇了?”
“……”四皇子一脸别扭。
“你从小到大就没吃过亏,第一次吃亏就要退了?”太子站住了,虽然没说出来,但脸上写满了,“孤就是帮你的忙,要不要继续,看你自己选。”
“可是他不上钩啊。”
“方才他上钩了也不一定有用,毕竟昨天陶韩啸出事,今天就他出事,谁看不出来不对?”
“那何苦来这一趟?”
“他今日这做派正说明他并非耿直之人,分明油滑至极。”
“太子哥哥说的是。”四皇子一脸敬佩地称赞,肚子里却在骂:死鸭子嘴硬!
第136章 (捉虫) 二皇子:我表……
136
太子靠近道:“你找大哥帮忙。”
“大哥?”
“大哥的远房舅舅与颛孙大郎的姨父, 今年都要争外放。大哥家的表亲,却没能进宫来当伴读……”
淑妃是个安静的妃嫔,她最喜欢干的事儿, 是在宫里纺纱织布。需要出宫的场合, 她也少言寡语, 极其安静。她生母早逝,和她的娘家王家并不亲近,更别提什么远房亲戚了。王家也行事谨慎小心, 王又是个大姓, 这家活得都不像是个外戚。
只这个七拐八绕的远房舅舅,不知怎么和大皇子直接搭上了关系。大皇子还真上心, 连连找到太子跟前求了几次帮忙。皇太子应了,只不过……他连自家舅舅的差事都不敢多嘴,还管老大·远·房舅舅?
看父皇最后的决定,若恰好给老大远房舅舅安排得好, 他便去表功, 若安排得不好, 他便说尽力了, 再说是老四拦下的。
反正老大就算是找老四吵架,他也只认为老四敢作不敢认。而老四即便是肚里知道实情,那又如何?他还能拿这种狗屁倒灶的事情, 找父皇告状?
“太子哥哥,您知道弟弟的, 什么本事都没有。没法子承诺大哥什么的。”四皇子赶紧推拒, 他方才都不想来找事,就算颛孙大郎给他们拿住了痛处又如何?他表哥能回来?恰恰相反,父皇和外人都以为这是皇太子宠他, 为他报复。虽然过去也出过几次风口浪尖上的事,但跟这次不一样……母妃昨夜也说了,让他尽量老实。
“无需承诺什么,坏了颛孙大郎的名声,他爹就如你舅舅一样,都要受牵连,他姨父也要不好,好差事自然就落到大哥的舅舅身上了。”
四皇子:才怪。且不说大哥如何,若煽动大哥这事儿查到我头上,我才是离死不远。
可对着皇太子哪里能这么说?四皇子只能硬着头皮道:“落到大哥舅舅的身上……”
太子笑着摸了摸四皇子的头:“总不能好事都落在你身上,对不对?”
孤的兄弟啊,实在是太多太多了,前赴后继的。像虫子一样,真讨厌。
四皇子傻乐:“太子哥哥说得对,是我贪心了。”躲不了了。
二皇子晌午没回宫,与敖昱他们一块儿吃的。四小只食不下咽,吃到一半,端妃还赐菜了。他们嘴里谢着赏赐,心里骂着娘,他们宁愿吃糠咽菜,也不想跟这位小爷一块儿吃大宴。
还好,敖昱吃饱了,二皇子就扯着他出去了,一群人都松了一口气。
把人扯出来了,二皇子叉腰看着敖昱,却又有些不知该如何开口。
“殿下,我进宫,便是陛下让您争了。且昨日……您也见了结果了。”
“……”二皇子抿了抿嘴唇,胳膊放下来了。
端妃不乐意自家外甥进来,之前她真是找着机会就向元烈帝提:陇国公家的年纪太小了,是否就别送人进来了?
当时元烈帝不置可否,陇国公那个傻子上奏折的事传进端妃耳朵里,她拿着针扎了半天的枕头。
她五妹妹嫁得最不好,男人不疼人,男人的家里人也不是省心的。陇国公往日有个针尖大的事儿,都得跟二房商量,把二房推到了前头,结果真在大事上,却来了个闷不吭声。到外头二房还得咬着牙说大哥好,大哥把好事都让给弟弟了,二房还得记他的情。
但这事情固然是大房不地道,也是元烈帝早就有心了。
元烈帝确实就是要端妃的外甥进来,昨日的结果也确实明白,这位陛下把“引诸皇子内斗”这件事做得明明白白。
“你知道父皇昨日叫我们兄弟出去,说了什么吗?”
“兄 弟友爱。”
“……你这答得也太快了。”二皇子都被吓了一跳,不过他还是点了点头,“不过,大体上是没错的。那你还让我……”
敖昱笑而不言。
二皇子也闭嘴了——他父皇说什么重要吗?做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他叹了一声,不再揪着这些没用的不放了:“家里,要动起来吗?”
这话一出口,二皇子轻轻笑了一下。他一个在宫里长大的皇子,却如此自然地称呼没去过的外家为“家里”,也是有趣。
“殿下,陛下在为太子与殿下们的入朝做准备,您现在只有两条路,其一,投奔殿下,我们这些人被陛下一把撸到底。其二,听陛下的调遣,做一贤王。”
苹果醋【这位元烈帝也和上个世界的老元烈帝一样吗?】
【不知道,但目前元烈帝的提前布局,算是在保太子。否则太子入朝,满朝皆以储君视之,元烈帝就得杀他了。】
【唉……储君向来是危险职业。不过这么说来,太子真的聪明,应该笑着接纳兄弟争权?】
【对皇帝,他可以杀掉自己的兄弟甚至儿子,但一定不会乐意自己的儿子也肆无忌惮地杀掉他的兄弟。对臣子,一个太过心胸狭窄,对兄弟都没有容人之量的未来君主,也非他们乐见的。
满朝皆是皇子,在初期是有利于分裂旧党派的,皇子们的碰撞和争夺会给朝堂带来一段时间的活力,让新人获得出头的机会。且……鱼都进了水,游起来,才能看出谁是歪着的。】
二皇子一直在低头思考,即便皇家的孩子早熟,他也才十二,要谈论夺嫡……等等,是当贤王。
“贤王?”二皇子问,“可父皇不是……”让我和三弟争储位吗?
“殿下,陛下乃是君父。”敖昱拱了拱手,“你也别现在就想这么多。”
“但父皇若是……”二皇子闭嘴了,说来说去,还真就是敖昱刚才提出来的两条路。
他站住了,靠着一棵树,看着树冠发呆。
“表哥,我怎么觉得你对某些事(夺嫡)好像很熟练?”
“我见得多了。”
“看书啊?哈哈哈。”二皇子笑得有气无力的,敖昱客气地回以笑容,“但确实……”
父皇在推他,他要是不干,前边有哥哥,后边有弟弟。若大哥和四弟不合适,或也不干,明年五、六也上来了。总有一个甚至几个乐意干的。而他呢?再想显出来,还有机会吗?就是彻底的鱼肉了。
他三弟……真是外头传的仁善人也就罢了。三弟就跟皇后似的,这母子俩最阴了。
二皇子看着敖昱,犹豫半天,还是没忍住:“表哥,我害怕。”
“怕也没用,事到临头了。”
“唉……”二皇子叹了一声,连个安慰都没有,但又一看敖昱的表情,觉得不对劲,“你指的不会是,还有事没完吧?(敖昱点头)老四?”
“大殿下。”
“啊?”
“你害怕的事儿,大殿下求而不得。他想上来,就得把你压下去,且很可能会借太子与四皇子的势。”
这两天,四位皇子的性格,敖昱大体上看清楚了,各宫的态度也很明确了。接下来要发生什么,敖昱能推测个八成左右了。
“我也不喜欢大哥,但昨天的事儿,是他最近这些年来,做的最大胆的事了,且还是回护我。”
“您二位的关系并不好,那为何大殿下是昨日为您出头呢?”
“昨日……”昨日,当着众多伴读的面。二皇子眉头皱了起来。
“殿下啊,那并非回护,是要踩着您的脑袋出头啊。若昨日四殿下温和些,您要面对的,就是他无奈被说服,也觉得哥哥该让着弟弟,于是转头一起劝您了。况且,那事情的结局,不是我们依旧坐到了最后吗?”
二皇子是有脑子的,不过比他的兄弟们反应还是慢了些。或者,该说他还有几分赤子之心,有些事不乐意把人朝坏处想。
怪不得昨天帮了他,今天太子和老四过来找他麻烦,大哥走得那么快呢。
二皇子的肩膀垮了下来:“我和老大……几年前还一块儿追打玩耍过,我们现在才多大?怎么就这样了?表哥……我要怎么办?”
“端妃娘娘可有相熟的太医?”
“有!”
“叫来吧,我称病。您直接去陛下请罪,求他把我放回家,说宫里实在简陋,你怕你表哥就要死宫里了。”
“……”
“不敢?”
“我觉得,我死得更快点。而且……我父皇怎么可能见我?还有,这事儿到底有什么用?”二皇子有点懵逼。
“臣也没说让殿下从内宫去求见。您自己绕到前朝去,在侯见室里排队。”
“啊?”二皇子更惊了,皇太子都还没这么干过。目前他们这些皇子想见元烈帝,只能等着元烈帝因为各种原因来见他们。
“您去了,陛下就会见的,至于会得到什么结果?得到了您就知道了。”
敖昱在宫里闹病也没什么忌讳,他就是病弱,胎里带的,皇帝让他进宫当伴读的圣旨里都特意点了这一点,也承诺了会好好照顾。这好好照顾,总不能是他生病了不让看病吧?
“表哥,其实我知道你这是要做什么,是要把你生病的事儿挑开。他们要是没上钩,或者,我父皇要是直接让你回家呢?”
“那我就清闲了。”敖昱摊手。
“……”
“殿下,您再多问两句,陛下就回后宫安歇了。臣也累了。无论您去不去,臣都要回去歇歇腿了。”
敖昱转身走了,二皇子一跺脚,一咬牙!先跑去乙号房,笑嘻嘻道了一句:“我去了啊~”
仿佛普通道别,然后风萧萧兮易水寒地朝着前朝去了。
元烈帝正在御书房处理奏折,太监过来低低说了一声。
“谁?宾儿?”
“颛孙恬义这是怎么养的孩子?”元烈帝又嘀咕了一次,颛孙御鳢这是妥妥的子不类父了,颛孙恬义文臣行武事,以稳妥为重,原本以为……他嫡子病弱,也是个稳的性子,谁知道是个狠人啊。
皇上神色微动——他是没安好心的。
颛孙御鳢病弱,是满京皆知的药罐子,元烈帝还真就是怀着让颛孙御鳢死在宫里的想法。因为颛孙恬义他不愿意上钩啊,目前诸皇子的母家,倒是也有势大的,可就颛孙恬义,以及他带领的势力最合适。
颛孙御鳢死在宫里,那一切就都好办了。
想到此处,元烈帝叹了一声。他没遮掩,都看出来了,都很明白他要力挺老二家的,可老四的人还是去招惹颛孙御鳢了。
这是老四要招惹吗?不,这是皇太子要立刻把他们打下去,半刻都不能容。
这就……君威不可犯了?多大年纪就这样了?只是没想到,颛孙御鳢病弱归病弱,却是个硬骨头。
所以太子还蠢,你昨天都知道他是硬骨头了,你现在还去找什么事啊?这种人是不疼不痒地撩拨能斗倒的吗?但凡是今天太子让四皇子伴读里的傻子,拿给陶韩啸报仇为名,去暴打颛孙御鳢一顿,元烈帝都高看他一眼!
干大事而惜身,从小就朝开阔里养的一国太子,却莫名给养成了偏狭的性子。
“让宾儿进来。”
二皇子头一次以君臣奏对的角度,来到君父的身前,有点怪怪的。
“儿臣见过父皇,儿臣是来为伴读颛孙御鳢请罪的。”
“哦?何罪?”
“他病了,大夫说是虚症,脏腑不足,气血亏损……不是传人的病,但毕竟刚进宫两天,他人就倒下了,有伤父皇美意之嫌。”
“朕是那么小心眼,在意这些边边沿沿的皇帝吗?”
二皇子很想点头,元烈帝对别的兄弟如何他不知道,但在端妃的和安宫中,就是个挑剔鬼。
“父皇宽宏伟量,但我们不能将父皇的宽宏视为应当。颛孙大郎忽然病了,儿臣反正是觉得有些被败了心情……”
“胡说!有你这么说自己臣下的吗?”元烈帝一声呵斥。
二皇子闭嘴了,他能够和敖昱耍一耍无赖,也能对端妃撒娇,但面对元烈帝,即便明知道撒娇卖痴能得到元烈帝更好的关爱,却实在是做不来。有时候也是很佩服老四,竟然那般“信手拈来”“浑然天成”的。
“行了,回去吧。颛孙御鳢的身子不好,又不是这两天的事儿了。朕让他进来,只因为他是你表哥,想让你与他亲近亲近。太医院早得了吩咐,颛孙御鳢的脉案都在那边呢,也别去找你母妃了。李全德,带着二皇子去太医院。”
元烈帝很确定这不会是寻常要治病的事儿,老二是让颛孙御鳢特别支到他面前来的,这到底是要做什么?
“是。”
“谢父皇,儿臣告退。”
两人出了御书房,还得绕回内宫,再去太医院。正走在半路上,留在上书房照顾敖昱的松子忽然呼哧带喘地跑来了:“殿下!殿下!不好了!”
“我表哥出什么事了?!”二皇子心里一惊:不会真病了吧?
“乙字间的四位公子,除了颛孙公子,其他人都突然上吐下泻。”
“啊?”二皇子下意识就要朝开阳殿跑,却让李全德一把给拽住了。李全德一边拽着二皇子后退,一边指着松子:“你别动!站那!”
松子一怔,醒悟了什么,眼睛里闪过恐惧,向着二皇子投去惊恐求救的眼神,但终究站在原地没动。
“你去御书房禀报!别朝里边跑,谁拦了你,你就告诉谁。”旁边刚巧有两个路过的太监,李全德都给叫住了,“你拿着这块令牌,去开阳殿,让他们封门。”
宫里最怕的就是生病,尤其一屋子一块儿病的。
若是奴才,直接院门一关,任你哭天喊地,还是骂天咒地,待过上三五日,自有倒霉鬼去收拾,收拾完了的人直接朝城外承恩寺(京郊寺院,算是太监养老的地方)一塞,是死是活就看他造化了。
现在这群少年情况特殊,但也得给封住。他们再金贵,也金贵不过宫里的主子。
宫里闹起来了,李全德很快得了旨意,带着十几个太监进驻开阳殿,二皇子也带进去了。其余三位殿下,包括太子也给叫住了,不能乱跑。
但等太医一查……
“非是疫病,几位小公子大概是误服了下火的药物。”太医道。
是虚惊一场,却又可能是大风暴的开始。误服个鬼,这是给下药了。
元烈帝阴沉着脸,他放这些孩子进来,确实是要养蛊的。但他要看到的是以力斗,不是下药。在皇宫内院中下药,这也是在打他这个元烈帝的脸。
“查!”
查也很容易,那天晌午开阳殿的孩子们吃的都一样,但后来,因为二殿下吃在了乙号房,因此从和安宫开始,各宫给孩子们赏菜了。
可吃了同样一桌子菜的敖昱和二皇子都没事儿,那赏菜的盘子碗也还没来得及洗刷,御医看了,饭菜没药,也没生克的东西。
后来还是牛万涛想起来了,收碟碗的太监走后,屋里多了个茶壶。他们也没觉得这事不对,来了两天了,太监送水、送茶,用的是差不多的壶,且不会和他们打招呼。
——两天下来,梁思远也是明白为什么那日敖昱不让他找松子栗子的麻烦了。这俩是跟着二皇子一块儿长大的,告他们的状,很难说二皇子信谁。更何况,即便二皇子信了他们,训斥惩戒了两个太监,可这俩也依旧会跟在二皇子身边。有这两个淬了毒的蛇跟着,伴读日子别想好过。怪不得太监也叫内臣呢。文臣和宦官的矛盾,从他们这个年岁,已经开始了。
四个少年吃完了饭菜,恰好喝热茶解腻,因不知敖昱什么时候回来,就没给他留,没必要他回来喝冷茶。后来,壶不知什么时候,也没了,换言之,现在这壶只存在于四个少年的嘴里,找不着了。
送饭菜的太监,是和安宫端妃的奴婢,都说没多带个壶。他们彼此也作证,没有壶。
“奴才们都提着食盒呢,没人多出一只手不是?”
太监们提食盒,一手提着,一手扶着。食盒本身就够沉的,更不能把菜摇晃洒了,小太监们还真没能耐另外一手还提着茶壶的。
但问他们当时会不会多出一个人,小太监们都说不知道。
说多了,那不得让他们认人?说没多,罪过不是得他们背?更何况,小太监们还真不确定当时多没多人——当时开阳殿的太监挺多的,二皇子身边的,服侍乙号房的两个,还有看见有皇子过来,就想朝前凑的。甚至都不知道是不是开阳殿的。
且伴读们的房子不算大,五个伴读一个皇子,几张书案拼在一起当桌子,当时送饭的小太监们鱼贯而入,只盯着自己的饭菜,怕东西洒了,没人管旁人。回忆起来,只知道一块儿动弹的,都是太监。
说了跟没说一样……
且四个伴读的药劲不是当时上来的,敖昱都回来了,他们才有人觉得肚子不适,可也没当大事。敖昱也不舒服了,二皇子赶紧为了他去面圣了。
当时敖昱吃了家里带来的药,睡得沉了,其他四个孩子开始排着队跑肚,最后跑得瘫了,留下照顾敖昱的松子这才发现情况不对,赶紧跑去找二皇子。
照顾乙号房的两个小太监则在二皇子离开后就跑得不见影子了。这两人是端妃宫里分配过来的不假,可打扫送饭这种事他们虽然不会少干,对伴读们却也没有太大的热情,常常是跑得不见人影。
敖昱现在还没醒,两个老太医围着把脉,说就是生来体虚,这两日精力耗费大了,养养就好。
李全德给了太医一个眼神,这位老太医摇了摇头——不是装的,是真的。
所以,当时太监们都没在,五个伴读,四个跑肚,一个昏睡,这时候有人进来干点什么,不稀奇。没茶壶,没药,没人证,查了半天,什么都没查到。
李全德看着松子和另外两个小太监,松子还好,他不算擅离职守,发现不对赶紧去通报没有问题。李全德指着松子:“出事了去禀报没有错,却把这地方四敞大开地留着……二十杖。”
他手指头一摆,松子松了口气,命保住了。
“扑通!”另外两个小太监抖如筛糠,跪在了地上。
第137章 (捉虫) 薛定谔的水壶……
137
“嘭!嘭!”松子那边已经被打上了, 他嘴里塞着软木,嚎叫都没法嚎一下,但发闷的击打声, 这边听得清清楚楚。他每挨一下, 跪地上的两个小太监哆嗦一下, 他们的罪过,绝对比松子大。
李全德在两人眼前来回踱起了步:“咱家也是羡慕你们,这才多大啊?就碰上通天的差事了。”语罢阴森森一笑。
小太监们的颤抖顿时没了节奏, 直接抖若筛糠了。
二皇子看了看外头, 悄悄回了乙号房。四个拉肚子的给弄去戊号房了,现在这屋里的大通铺上, 就四仰八叉睡了个敖昱。
“……”这事儿绝对是这位缺德表哥搞的,他特想把他摇晃起来,可不敢。他现在看着这个比自己大不了几个月的家伙,就跟看着个怪物似的。
“李!李公公!小人曾经见过甲字房的小麻子在我们屋门口晃悠。”一个小太监终于开了口, 趴在地上嚎叫起来。
另外一个立刻跟着:“对对对!小人也曾经见过!小麻子和小豆子总朝我们这儿跑!我们还曾为了让他别窥探我们屋, 跟他吵过架。”
除了乙号房和戊号房, 其他房的门都关着, 且外头还有高壮的太监守着,但屋里人都伸长了耳朵听呢。
李全德点了点头:“让那两个小崽子出来。”
甲号房,大殿下伴读的两个小太监, 门一开就跑出来了。过来先给了地上两个小太监几脚,这才跪下:“李公公, 小的们冤枉啊!小的们规规矩矩守着甲号房的大门, 从不像有的人,到处乱跑。”
四个小太监,开始了激烈互咬。
外头闹腾着, 二皇子坐下来,闭着眼琢磨这事。
甲号房的太监,可能窥探过,可能没窥探过。可即便窥探过,到底和现在这事儿有没有关联,谁都不知道。别说太监了,伴读们两天里就没窥探过别家的?且也不止甲乙,其他两个房里就寂静无声了?都一个院里住着,看两眼隔壁无伤大雅。
乙号房唯独把甲号房招出来,却只因为太子和四皇子他们惹不起。但母妃的和安宫,一直能压着淑妃的常平宫——能被派来伺候伴读的,固然会偷懒,但绝不是蠢货,这点事儿他们一定能想明白。
换言之,这事儿他们只会攀咬老大家的。
那么,接下来呢?
二皇子攥着拳头,只觉得……热血沸腾甚是刺激。然后他就发现,敖昱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正朝他笑呢。
“!”瞬间一个哆嗦,如冰水当头淋下,二皇子半点都不热了。下意识缩起肩膀,并拢双腿,乖乖低头。
晚膳之后,目前的进展就放在了元烈帝的手上。看完后元烈帝拍了拍膝盖,先把四个大的叫来,稍一思索,把五、六、七三个稍小的也叫来了。
来了,行礼了,老大一声嚎,跪地上了:“父皇,儿臣冤枉啊!儿臣没事儿去给二弟的伴读下泻药作甚?损人不利己啊!”
老六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元烈帝一脸腻歪,点了点二皇子:“倒下来的都是你的伴读,你先说。”
不知道是不是今天下午的时候,跟元烈帝来了个君臣奏对,二皇子此时看着就比旁的皇子有底气,他十分板正地行礼道:“父皇,这事儿到底是怎么回事,其实还未定音。但大哥说的,只是泻药应该不对。臣问过太医,这药旁人吃了,年轻火力壮的也就跑跑肚。但若是颛孙御鳢这样的,就有性命之忧了。之前,臣邀颛孙御鳢出去闲聊,也是突然起了意,他本该留在乙号房的。”
四皇子抿了抿嘴唇,最后还是没跳出去申辩——跟颛孙御鳢有仇的,这不就是暗示他吗?
还跪地上没起来的大殿下却忍不住道:“儿臣和颛孙大郎没仇啊!”
元烈帝看了他一眼:每次都觉得,让他十五岁开府实在是太迟了,早点滚出去,朕也早点清静。
“太子,你说这事儿怎么处置?”
太子道:“查。继续深挖。此事发生于宫中,虽被波及的乃是数名伴读,但二弟其实也险遭毒手,此事不能就此算了。”
“嗯……”元烈帝随意应了一声,又看向二皇子,“宾儿,你刚说了想法,再来讲讲,想怎么处置?”
“父皇,这事儿虽然儿臣的表哥有点险,但大哥刚才也说了,毕竟也没有谁真出了事儿……而开阳殿,反正就这么大。”二皇子苦笑,“所以,算了吧。表哥的为人,父皇您是知道的,他最是勤恳忠厚,为人老实。”
二皇子顿了顿,除了年纪小的五六七,在场的众人不约而同沉默了一小会儿。
“总之,他不会为难儿臣的。等伴读们回家的时候,儿臣也跟着到各家道歉去,都是儿臣的错没照顾好伴读。您再多赏赐点东西,这事儿也就这么过去了。”
五六七表情意外——没想到他们二哥这么厚道啊?
一四就想骂娘了——不明不白的,屎盆子还是扣他们脑袋上了!
太子则意味深长——二哥……高明啊。
元烈帝笑了,这绝对还是那位颛孙大郎的手笔。又是一出“公道自在人心”啊。
“老大,你觉得呢?”元烈帝看老大。
大皇子憋屈啊,可他再傻,也知道这事儿查不出什么,但确实是嫌疑最大了。继续查,他“嫌疑”只会越来越大,因为皇太子和老四必定都会跟着扣屎盆子,他就是黄泥掉在裤.裆里了。
“二弟……仁厚。”满肚子的委屈和咒骂,化成一句夸赞。
皇太子本来都想好了元烈帝要问时,他要说什么了——其实跟老大想的不同,他还想继续查,最好查的时候再动点手脚,把老四也牵扯进去。现在开阳殿不是封着吗?弄死几个让前朝也闹起来。
可元烈帝根本没问他,直接对二皇子道:“宾儿识大体,按你说的办吧。”
众皇子皆道:“父皇英明。”只皇太子跟兄弟慢了半拍。
他坐在上头,当然看得清各人的表情。他不只瞧见了太子有话要说,甚至连他可能说什么都知道了。那眼睛里的心思,是半点都没藏着啊。
他笃定了,这事无论是不是他干的,都不可能牵连到他。又无论最后倒霉的是哪个兄弟,他都是得利的那个。甚至他很乐意四个弟弟,都倒霉。
他很清楚自己皇太子的地位不可动摇,也知道新抬上来的弟弟,作用也只是磨砺他,而非动摇他。
没有半点手腕与机巧,只图利,不分利。只见前利,不见后祸……
“宾儿在外头等着,太子留下。”众皇子退下,元烈帝道,“宁儿,朕知道你是有些不同意的,如今圣旨未下,朕给你个机会说服朕。”
皇太子立刻道:“父皇,开阳殿中的少年人,其父兄皆为我朝股肱之臣。如今有人在开阳殿被下药毒害,二哥只想着和稀泥,以伴读性命向父皇邀宠,此事若传开……”
元烈帝用指节敲了两下桌子:“你是只听了你二哥说不查,委屈他自己和伴读,你还记得刚才朕问他如何处置时,他回的第一句话吗?”
“……”皇太子略作思索便回答,“没谁真出了事儿。”
“还有呢?”
“颛孙御鳢为人温厚?”
元烈帝的眉,皱得苍蝇落上都得摔死了:“开阳殿,反正就这么大。”
皇太子依旧一脸茫然。
“宁儿,你的哥哥弟弟,都是朕的儿子。朕的儿子们斗法,你觉得现在的大臣们想要的,是‘真相’,还是‘不牵扯’?你难道,真的只能从老二的决断里,看出他在讨好朕?”
太子很“独”,作为太子他也是该“独”的,兄弟里最拔尖的那一个。
这事儿讨好的是谁?恰恰是皇太子刚才说的,会不平的股肱之臣们啊。老四家可是刚被罚出去一个,陶韩啸如今想要前程,那就隐姓埋名去边塞,当个厮杀汉,用战功搏将来吧。谁乐意自己儿子跟下毒谋害皇子牵扯上?
毕竟这事儿最后必定是不能着落在皇子本人身上的,可不就继续伴读背锅吗?
至于所谓被委屈的老二家的伴读们,更是好处得大了。
首先跟二殿下更亲近了,他们也能算是替二殿下挡灾了。其次皇帝都得记得他们委屈,至少这两三年,家里能得不少实惠。另外就是其他家了,别管家里是不是斗得要死,也都得记下这几个孩子的一份情。
这些孩子们的人情,可就是老二的人情啊。尤其老二这次展现了自己的大度,亏是吃了,但好处给自己人捞够了,勋贵和官员都看在眼里啊。
人情,摸不着看不见,最不牢靠的一样东西。但在前朝后宫,却又是最紧要的东西。人情多了,脸面贵重了,势就上去了。
元烈帝看着太子:“揪着不放?真相?公平?宁儿啊,今日所言,你兄弟们不会外传,你自己可别犯傻,到处宣扬去。”
只太子自己揪着不放,不就是为了搞死你兄弟吗?这么明显的意图,当别人都看不出来吗?
太子还在兄弟里争,想着怎么用阴损手段把兄弟压下去,老二这是一下子就在朝臣里显名。
“……”太子面色涨红,低着头,一个字都不敢说。
“知道为什么朕让你跟兄弟们一块儿进上书房了吧?朕可不想你的好名声让你三两年就弄坏了。宁儿,你是皇太子,但你却不是什么天下第二聪明人。你在宫里做了蠢事,自然有奴才给你遮掩,你自己可能都不知道。可一旦入朝,大臣们可不惯着你。”
太子跪下了:“父皇!儿臣知错了!”
“下去吧,让你二哥进来。”
外头侯见室——不只一间房,皇子们当然是给单独安排在了一间里。老大早走了,但五六七三个小皇子还在,他们还是头一回到勤政殿来,更是头一回看见这种场面。
虽然短暂,但显然这是四个哥哥斗了一场,没想到,竟然是二哥赢了。
老五是惠妃之子,老六的生母王贵人出身较低,且王贵人就住在惠妃宫里,两人关系颇佳,老五老六也是从小一起玩到大的,宫里最像兄弟的,就是他俩了。
这俩性子也活泼,缠着二皇子嘀咕了半天。不过再活泼,再激动,也是皇子,没问一句出格的事儿,就只是问二皇子开阳殿怎么样,上书房怎么上课的?
老七在后边看着,他也是贵妃陶氏之子,跟老四正好差了两年。可他虽是小儿子,却不如哥哥能讨巧。老七一扭头,发现四皇子竟已经没影了,他赶紧跑着追上去了。
被两个弟弟围着,二皇子有些兴奋,倒是想跟他们多说点。可是看老七一走,二皇子这才意识到,老大丢了脸赶紧跑路没问题,但老四根本没留在这等皇太子。
“你们俩赶紧走,快走。”二皇子赶紧压低声音催促两个弟弟。
老五老六一愣,脸色一变,行了个礼,赶紧跑了——老大丢脸了,皇太子也没得脸,他们留在这围着“胜利者”二哥,可不就是要和太子结怨吗?跑的时候两人都有些感激二哥,若没有这句提醒,他们稍后稀里糊涂得罪了太子,最后也是要偏向二哥的,可二哥没这么干,这就很厚道了。
两人前脚走,后脚皇太子就出来了:“二哥,父皇让你进去。”
“劳烦太子殿下了。”二皇子临进去前回头看了一眼,只见太子的脸色发黑。二皇子赶紧转回头,进宫去了。
他……彻底跟太子结怨了,却没之前般惧怕太子了。大概是他突然发现,原来结不结怨,太子都想搞死他们——闲散王爷的那条路,从一开始就是一条死路。他当不当皇帝无所谓,可不能是老三。
元烈帝见二皇子的事情就简单了,就是给他安排差事的。既同意了他的法子,那就得让他亲自去宫外道歉,安慰臣子们了。
这是一件很轻松,但很麻烦的差事。怎么说也是代表着皇家的脸面出去的,元烈帝得过问一二。
“樘侯喜菊,爱道。康定伯家中有些乱,但伯府老太太颇能掌事。安定伯……”
二皇子将五个伴读家中的情况都简略说了说,又说了他要送上的礼物。元烈帝含笑听着,连连点头。
“好,就按你说的办吧。不过有些东西就从朕的库里拿吧。别动你和你母妃的私库了。一会儿让李全德陪着你去,你自己也拿两件自己喜欢的。
出去那天也别着急回来,在外头好好玩玩。虽说你是男孩子,早晚要开府的,但毕竟从你长大到现在,还没见过市井繁华。说起来……朕也有许多年没出宫过了。”元烈帝叹息一声,“回来也与朕说一说。”
“是!父皇!”二皇子这还是头一次私下里与父皇交谈,得了他的肯定,还有如此温声细语的安慰。他现在脸也是涨红的,不过头却高高昂着。
元烈帝:行了,没看走眼,老二还是那个老二。这事儿他获利最大,却并非他安排的。
二皇子跟着李全德高高兴兴去库房挑宝贝了,元烈帝的手指头敲着几案,突然道:“你说,宾儿若没来求见朕……”
以他的性格,知道表哥身体不好,怕是得忙前忙后的,乙号房的小太监还敢到处跑吗?那茶壶……还会消失不见吗?
奉乾宫总管汪福恩低着头(虽是勤政殿,但汪福恩向来随侍在侧),半个音都没露,仿若没听见元烈帝“提问”。
前半截放壶进去,还能说确实有可能。后半截把壶拿走,就需要诸多巧合 。尤其……要是颛孙大郎和宾儿也喝了那莫须有的茶,皇子闹了肚子,外加一个快死兵部侍郎之子,那地方得热闹成什么样?
太监全得死,伴读们也都不能得好。勋贵们得排着队在外边上告罪和自辩的折子,前朝后宫都得炸了。
不对,想偏了,其实这个壶留在乙号房才最合适,没必要冒险拿走。按太医的说法,看四个孩子的症状,就是黄连加巴豆,宫里的药虽然管控得严,但这两味药还是很常见的。这种药甚至从宫外朝宫内带,检查的守卫也不会过问的。毕竟,宫内憋气上火的人多。
壶就是寻常壶,药也是寻常药,这就是没法查的无头案子。
就没有这个壶!元烈帝的手指头重重敲了一下。
这就是自导自演的。
颛孙御鳢睡了一觉,四个毛头小子清了清肠胃……就捞足了好处啊。
元烈帝咬了咬牙,这几个胆子够大的,可也不能说胆子大。因为这要是他们自己办的,那从头到尾,就是四个人闹了肚子——即便最糟糕的结果,有哪个小子露了馅,也不过是他们自己嘴欠,乱吃东西,大不了被打回家去,毕竟只是几个孩子罢了。
“哈哈哈哈哈!”刚才还怒,此刻元烈帝却笑了起来,“朕少年的时候,怎么就没碰到过这么有趣的人呢?”
也不知道该说是太子倒霉,还是该说老二运气好,这种神人都能让他们碰上。
“可惜,慧极必伤啊。”口中说着可惜,元烈帝心中却道“幸运”。
颛孙大郎生而病弱,太医很确定,他是早夭之相,完全是因为生在富贵人家,让药丸子给堆出来的命。他以后是走不了科举的,便是考秀才的乡试,他都能死在考场上。
正因如此,元烈帝让颛孙大郎活着。一个注定不可入朝的人,他搅动的风云,终究有限。最多是让元烈帝的生活,多些趣味罢了。
二皇子在库房取了物品,又来谢了恩。
元烈帝当场下了一道责罚二皇子的圣旨:大概意思是说二皇子送错了茶叶,把太医给他开的清火茶送给了伴读们喝,以至于酿成大错,他认罪认罚。
父子俩都觉得挺有意思的,元烈帝还是头一回下这么儿戏的圣旨,二皇子方才明白,原来……圣旨并未都是凛然不可侵犯的,也可能是一场儿戏。
“那、那个,父皇,能把乙号房的两个小太监留下来吗?”
“可。”元烈帝点头,“你也太心慈了。”
这却又是颛孙大郎动手的铁证,否则元烈帝可不信老二这粗枝大叶的还会多管这个闲事。
乙号房的两个小太监也各被打了三十大板,他们的错依然是玩忽职守,却从有人被害得下毒,变成了伴读生病无人照顾,两个小太监一脸的感激涕零。
至于敖昱他们五个,都给放了两天的假,还得了许多的赏赐,开阳殿都放不下,直接送他们家里去了。第三天就是被各家接回去的时候了,届时二皇子还会挨着家的拜访。
敖昱坐在戊号房里,四个倒霉蛋已经止住泄了,牛万涛问:“四弟,咱们还让那俩伺候啊?”
敖昱一指外头:“你是要换新人,还是要换有了教训的?”
那俩小太监被打得一瘸一拐的(手下留情了,没伤筋骨),现在一个搬了个马扎子坐在门口,守着戊号房,盯着没人的乙号房。另外一个则去厨房要水了,临走的时候还头一回跟他们禀报了一声。
牛万涛张了张嘴:“知道了。”
“回来对他们好点,你们得拿他们当同僚。”
程念先:“同……行行行、听你的。”
他们四个昨晚上跟敖昱打赌,敖昱给了他们一人一个小药丸,说今天晌午吃过午饭后把这个小药丸吃了,就能发生大好事。
四个人都知道,这是又要整人了,虽然知道这玩意儿大概吃了不会太美好,可还是都吃了。
只是另外三人都没想到,跟敖昱有额外沟通的,竟然是牛万涛。
程念先又问:“怎么是牛……二哥啊?”
他觉得他和徐浅才是跟敖昱最亲近的,所以这个例外是牛万涛,不由得有些不服气。梁思远更是一脸在意。
“他说谎不脸红。”
牛万涛立刻脸红了:“四、四……”
“这是好事啊,遇事沉稳练达。这仨还有些嫩,真的假的一看就分明,你我且得带着他们一阵儿呢。”牛万涛脸更红了,眼泪都要出来了。敖昱拍了拍他肩膀,他点了点头。
当然因为……牛万涛是四个人里,最迫切想要改变自己处境的人。他会咬紧牙关,砸实了有个多出来的水壶。
第138章 暴躁的小月亮
138
牛万涛是康定伯唯一的嫡子, 可康定伯是个混账风流的性子,家里光有名有份的妾室便十几房。外头人戏称,那家里母苍蝇都是不干净的。
牛万涛亲娘早逝, 后母只顾着与妾室争抢丈夫。伯府的老太太支撑家业别被儿子败光已经心力交瘁, 且家里得照顾的, 也不只牛万涛一个孩子,他前边康定伯已经有了儿女。
康定伯只管自己快活,且喜新厌旧极快, 家里女人孩子的死活他都不顾的。
牛万涛从小在祖母那边跟一群哥哥弟弟长大, 他还什么都不懂,年长的孩子早知道他是“嫡子”, 联起手来排挤欺压他,牛万涛小时候还以为“嫡子”是骂人的话。
其实老太太把他跟庶子们养在一块儿,是怕他长大了为母报仇,为难这些庶子女。结果发现不对的时候, 已经迟了, 牛万涛给养成了个讨好人的小厮性子。
但是, 那是过去, 现在成了五人组的一员,就不一定了。
苹果醋【……】虽然之前三辈子见多了敖昱御下,但还是觉得很神。
敖昱扭头, 二皇子的脑袋瞬间消失在门口。
“你们就在这儿住着吧。好了也别回乙号房了。”敖昱道。
众人:“啊?”
“我体弱,跟你们住一块儿实在休息不好。半夜里打嗝磨牙此起彼伏, 五弟总拽我胳膊, 三哥总踹我。再这么下去,我可受不了。而且……以后再有人找事儿,也不至于把咱们一锅端了。殿下, 进来吧!他们四个没不好意思!”
等着敖昱出来的二皇子在外头一愣,确实,他只想着快点见表哥,没在意其他四人,这就不好。虽然表哥是带头的,但这事儿是一块儿做的。
“真没事儿?”二皇子探了个头,“那我进来了?”
四个趴在床上的少年人都有些羞涩,也有些高兴。
之前二皇子也来探问过,但完全打着官腔,并无亲近之意。现在他这样进来,突然就将双方关系拉近了许多。
众人闲聊了几句,敖昱道:“天色不早了,殿下虽是奉旨办差的,但一会儿各宫落闸也不方便了。”
众人一听,立刻劝二皇子快回去。
“你们几个别动了,我去送送便罢了,殿下不是外人。”
四人也知道这是殿下和颛孙大郎私下里有事商量,但心里就痛快多了。
敖昱跟二皇子走出门,二皇子拱了拱手:“受教了。”
敖昱小退半步,表示不受礼,二皇子便收了手:“那个……之后两天就只有我去上学,真没事儿吗?”就在敖昱房里那短短的时间,敖昱只跟他讲了这事要怎么跟元烈帝奏对,多的实在来不及说了。
“有事,老大会找你麻烦。”
“还找???”二皇子惊了,他知道老大性格不太好,但这种时候,不是该尽量少惹事吗?
“你出了风头,他更要找了。况且,我们不在你身边了,你又得罪了皇太子。”敖昱摊摊手,“更得找了。”
大皇子那脾气,太好猜了。别人走一步至少看一步,他走路只会看自己脚后跟。盲人走路都比他稳当,便是没人搭理,他自己都能把自己绊死。
二皇子思索片刻:“他原本就要在课堂上找我麻烦?”
“要不然呢?给我下药啊?这才第二天啊。”
“真、真是你自己啊……”二皇子绷紧嘴唇,虽然猜到了,但这胆子也太大了,他压低了声音,问,“会不会有人看出来啊?”
“看出来的多了。”敖昱笑了。
“!”二皇子吓得心脏都快停了,“我父……”
“殿下,很多事儿,谁干的,谁受害,谁黑谁白,谁善谁恶,重要吗?”
“……”二皇子闭紧嘴唇,若重要,这件事就得按照太子提议的,一查到底,“那……什么重要?”
“大局啊。当权者自己以为的大局。”敖昱这么说的时候,唇角也带着几分讽刺,“尤其是现在,殿下,您已经揭开了党争之幕……您怕吗?”
二皇子退后一步,站稳后摸了摸胳膊上的鸡皮疙瘩:“怕。”
热血沸腾的兴奋感退了潮,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让他浑身瑟缩的惊悚感。
“那,臣可以回家就称病的。”
“别别!”二皇子却毫不犹豫地拽住敖昱袖子,“表哥,你可得回来,你一定要回来!我、我知道自己没退路了。”
今天和父皇奏对,又和兄弟们共同面圣,还得了差事。表哥带给了他风险,却也带给了他过去未曾有过的地位与重视。他明天上课敢和老四对眼神!老大算个屁!皇太子……敬着呗。
让他再缩回去当一个战战兢兢,除了老大,见谁都得赔笑脸的二皇子?他受不了了。
况且人家也不会让他缩回去了。
他很清楚,这些是谁在两天之内给他的,是谁撑着他的脊梁骨。他自己……说实话,今天这些事,他也是到刚刚,才确定了是他表哥动的手。
苹果醋特别想给现在的二皇子脑袋上加一对耳朵,给他再加一句配音:汪汪!救我狗命!
“殿下,时候不早了,咱们来说说明日,您在课堂上的事儿吧。”
“好!”
“没事儿。”
二皇子:“……”
“我们不在了,您在课堂上,就没事了。您是皇子,诗词歌赋即便学究天人,又能做什么?考个状元?您上学,知礼明义便罢了。没必要一字一句都知晓的。所以,遇见不会的,您就说不会。遇见您觉得不对、不喜的,您也能坦言,说不喜欢就没背。可能会受点小苛责,但于您无大碍。”
“这……就没事了?”
“没事儿了。”阿昱点头,“好了,臣该回去了。”
二皇子还拽着他袖子,敖昱捏了他一下,二皇子只觉得手上一疼,敖昱已经抽身走了。
到了乙号房门口,敖昱看着天上的半轮弦月,叹了口气:两天没见小月亮了,好想他。不行,一定要把小月亮也弄进来。虽然现在两人都小,但这日日两地分居,实在难受。
二皇子回到了和安宫,和端妃关了门窗,坐在室内,细细轻轻地,将今日的事情说了。端妃额头汗水不断,待二皇子说完,她的手帕都湿透了。
“宾儿,你要听你表哥的,一定要听你表哥的。”她压着嗓子,紧紧抓着儿子的肩膀。
端妃出身的郭家,家里请的不是教养嬷嬷,是闺塾师。闺塾师一手握着四书五经,一手举着女四书,贵族女子该学的,她们教,男人应学的,她们也教。
郭家女儿嫁出去了,即便是不太好的五妹,丈夫对她也是有该有的尊重的。说句不好听的,这种丈夫在郭家女儿的归宿里差的,在外头已经是顶好的了。妾室的卖身契都在郭夫人的手里,庶子女怎么安排,颛孙侍郎也是不闻不问的。且从外地回来后,家里没进新人,外头也没养外室。
端妃在宫中十几年,其实封妃的资格都老,都是当年在潜邸时的旧人了。可元烈帝已经几乎不去大殿下的生母淑妃那儿了,去惠妃处则多是为了见她宫里的小贵人们,却偶尔还会来端妃宫中歇上一日——纯盖棉被聊天。
二皇子过去觉得自己憋屈,但他和他亲姐司赫荣的生活,也不过是在太子与贵妃子女的后头,分明压住了其他兄弟姐妹。
所以,端妃听出来了。敖昱教二皇子的,这是帝王术,是治人之术。
她过去教导儿子,上学的时候该听从师父,认真学习,这是为臣之道,毕竟学出来了,才能有用。可帝王术这话,只能让二皇子自己想明白,端妃即使是生母,也不能点出来。
把儿子赶去睡了,端妃伸手摸了把鬓角,就这么一会儿没擦汗,汗水顺着鬓角,已经流进她脖颈了。
五妹夫到底是怎么养的儿子?养出了一个怪物来。
转天前往兵部上职的颛孙恬义:“……”这个体弱的小怪物,其实是他的妻子养出来的。
对这两日的事情了解得足够多的大臣们,此时多多少少都发出了和元烈帝、端妃一样的感慨。当着颛孙恬义的面,虽没人问出来,可眼神所表达出来的意思,已经足够清晰了。
有过去关系还算好的大臣,直接无视了他。也有过去关系疏远的大臣,会对颛孙恬义客气地笑一笑。甚至有人从其他部跑过来,就为了“瞻仰”他两眼。
颛孙恬义也想知道,这儿子到底怎么长成这样的?但他没有去询问郭夫人,而是去了大郎的房里,看他的书籍。
四书五经已然放在了书架角落,摆在书案上的,是一本摊开的《左传》。且能看出来,这本书已经被翻了又翻。书案右手边还有个小书箱,里边摆着《资治通鉴》《汉书》《史记》《公羊传》。每本书籍都被细致保存,但能看出都被反复观看过。
“老爷,翰林院的宋大人求见。”
他正思量间,下人来报,同时递上一封名刺——翰林院编修,宋潜。
虽因为四姐夫白渠照,颛孙恬义对如今的翰林还是认识几个,可这个宋潜是完全不熟悉的。
“将人请到小花厅。”
看见宋潜其人,颛孙恬义想起他来了。说起来,这人还是上上届的榜眼。当时的文章还被传诵一时,可是……宋潜这个人长得太“奸臣”了。他白白胖胖的,眯缝眼,圆鼻头,天生一张笑脸,绷着脸都像谄媚,他笑起来的时候,让人直想大喊奸佞。
三四年前的冬天,颛孙恬义去找白渠照,无意中路过宋潜在的屋子,看屋里只有他一个哆哆嗦嗦地办公,心生几分怜悯,当时说了两句,还将自己的手炉送给了他。后来这事没什么动静了,颛孙恬义也就忘了。
但现在想来,宋潜其实并非谄媚之人,否则当时就能借道谢的机会爬上来。
宋潜依旧白白胖胖,可细看便能知晓,他的衣着在官员中十分俭朴,这样的身材,该是天生肥胖。宋潜来见颛孙恬义,一手拎着一串油纸包,另一手提着同样用麻绳吊着的两小坛酒。
“小弟今日听见了一个故事,特来与颛孙兄就着酒肉,说上两句。”
“好。”
两人坐下,宋潜说给颛孙恬义的,正是今日上午,上书房的事情。
今日去讲学的是翰林院的中议大夫,姓谢的一位老学士——中议大夫就是个好听的闲职,这也是一位在翰林院养老的。但他家里,和淑妃家里有些七拐八绕的姻亲关系(可以算有,但基本上该说是没有)。
谢学士没有如之前两位那般接着《尚书》讲,他讲的是《中庸》。
“君子素其位而行,不愿乎其外。素富贵,行乎富贵;素贫贱,行乎贫贱……”
君子在什么位置上,干什么事。富贵就干富贵的。贫贱就干贫贱的。君子不该是个好高骛远的人,先得把本职工作做好了,不应该因环境的变化而觉得不适。
谢学士提了个开头,把二皇子叫起来背诵。
《中庸》比《尚书》浅,学到《尚书》能背诵《中庸》,对文人来讲是应该的。
二皇子道:“看过,记得意思,但不会背。”
谢学士便叹一声,又问他是什么意思。
二皇子道:“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
谢学士又叹,道:“殿下错了,此句之意,乃是君子该安守其位,不要心生妄念。”
然后就让二皇子罚站一直到晌午。
宋潜三两句便说完了,问颛孙恬义:“颛孙兄如何看?”
“都没错,只是谢学士有些迂腐了。天行健,君子当自强不息。”颛孙恬义喝了一口酒,“宋兄带来的酒微辣,却有竹叶的清香,回味甘甜。好酒。”
颛孙家家学内,幼崽版本的小月亮双手托着腮帮子,两眼无神地看着上头口若悬河的塾师,一脸无聊。
家学里的孩子挺多的,不止他这个大房嫡子和二房们的,还有些外头支脉的子弟也给送了进来。小月亮在的是启蒙班,四到八岁的。八岁之后,就得去隔壁的经讲班了。
小月亮住在珠晖堂,两岁时就搬过去了。那地方其实原本是个花园,是小月亮被带回国公府后,老太太新建的。北边的墙是老太太的福禄堂,南边的墙是大房国公夫妇的安荣堂。
他四岁前,多数时间被老太太拢在身边,极少的时间,又被娘亲宋夫人拢在身边。
上上辈子在悦家虽然过得也不好,相比之下,却比这辈子快活多了。老太太和宋夫人,把他拘得密不透风的。
三天前他去找“大哥哥”,也是不太确定的。但被束缚在这个宅子里,看着像个人物的,就剩下颛孙御鳢了。而且,小月亮自己这次的名字不对,他也怀疑,自己大概不是这家的孩子,当年的出生怕是有些问题。
果然是他,但是……这辈子不能见面就手拉手一起跑。短短相聚了一会儿,大黑鱼就自己一个鱼扑腾着出府去了。
而那次之后,宋夫人和老太太念叨了他三天——对,念叨到现在。伺候他的丫鬟小厮都挨了打,换了人,老太太那边还派了个刘婆子过来。
总算是下课了,其他同学都不敢靠过来的,过去也有人想和小月亮搭话,可小月亮一贯将靠过来的当不存在。他站起来朝外走,两个一直站在最后头的小厮过来,给他收拾东西,外头守着的刘婆子立刻靠了过来。
“熙少爷可要喝口水润润喉?”是问的话,但旁边小丫头已经把茶碗送了过来,刘婆子接过,转手递到了他跟前。
他在陇国公府里行七,但从来老太太和宋夫人不叫他排行,对下人吩咐时,只说“你们熙少爷”。
“不喝。”小月亮踢了个小石头。
“您不喝水,老太太可是要担忧地。”
小月亮瞥了一眼她端过来的茶碗:“谁让你动我的鲤鱼碗的?”
刘婆子道:“这不是知道熙少爷喜欢……”
小月亮抬手打在了茶碗上,茶碗落地,直接碎了。
小月亮:我也不想跋扈的,我原来是个脾气多好的人啊?砍人都喜欢砍脑袋,给他们个痛快的。
虽只有六岁,但在老太太和宋夫人的爱护下长大的小月亮很确定。温和谦逊的结果,就是所有人都听不见他说话,反而闹起脾气来,回响非常好。
打了碗,小月亮转身便跑,径直到了福禄堂,老太太跟前,小月亮直接道:“祖母!您给我安排的这都是什么人啊?我仔细藏起来的杯子,她说拿就拿出来了!说得好听,我怎么知道她有没有在我之前用过?再让她跟着我,让她住在珠晖堂去吧。房子屋子都给他,我睡外头游廊就好!”
“哎哟,奶奶的眼珠子,这是怎么了?你个小人儿家家的,怎么气性怎么大?”
“他用了我杯子。”小月亮指着跪下头的刘婆子。
老太太垂头朝下一看,刘婆子立刻道:“启禀老太太,那杯子乃是哥儿喜欢用的,老婆子刚去伺候哥儿,想着该要尽心,谁知道办了坏事,哥儿原来是不喜人碰的。闹得哥儿发了好大的脾气,是奴婢罪过了。”
“换人!不止她换,她带过去的丫鬟小厮也都不是东西,奴大欺主。我的东西,说给这婆子就给她了。我有半块爹爹给的好墨,说不见就不见了。寒霜临走前,拿了几块缎子头,说给我缝个荷包,东西含霜是没带走的,我今日却见针线笸箩还在,缎子头都没了。”
小月亮有六个大丫鬟,含霜、履雪、怀珠、韫玉、澧兰、沅芷。两个贴身的小厮,青竹、丹枫。不进屋,在廊下服侍的有四个小丫鬟,四个年岁更小的童儿。连珠晖堂的院子都进不得,就在院子外头的窝角罩房里待着,等着叫唤差事的粗使丫鬟还有六个。
此外本还有两个奶妈子,但老太太和宋夫人都在小月亮两周岁的时候,把奶妈妥妥帖帖用厚礼送走了。
“老太太,您把含霜履雪还来!”
小月亮嚷嚷完了,老太太的屋子里顿时静得有些异样。
他们这熙少爷,是在埋怨下人吗?不是,他是在啪啪啪地打老太太的脸啊。
刘婆子是老太太身边服侍的老人了,就是从她身边嫁的,男人姓钱,是库房那边的副管事,家里姑娘小子都在大房和老太太身边担着差事,算是老太太跟前的得脸婆子。这回跟着刘婆子一块儿过去珠晖堂的,就有刘婆子自己的姑娘。
本来是老太太好心要好好照顾御熙公子的,结果这是送了一群贼过去?
芳大姑站过来了:“老太太,哥儿身边换了人,总是有些别扭的。哥儿的东西,该也是改换了习惯的位置。您别急,也别气,过几天就好了。要不,奴婢去……”
芳大姑,其实年岁只比老太太小两岁,是老太太当年的陪嫁婢女,一辈子没嫁,过继了个远房的侄儿,如今侄儿也在大房那儿有差事。
“啪!”小月亮转身就朝外跑,“我去找娘了!”
老太太顿时急了,忍不住骂一声:“个孽障!快把哥儿追回来!别让他跌跤!”
有机灵的小丫头跑出去了,过一会儿小月亮被哄回来时,刘婆子已经没在下头跪着了:“小孽障,都依着你,不喜欢就不喜欢吧。那些丫鬟小子也是上辈子积了德,闯下大祸,你还记得他们,连着作妖!”
小月亮道:“祖母息怒,我也是仗着祖母宠我,方才有恃无恐。”
老太太:“知道就好。你院子里的人受了罚,还得十天半个月才能动弹,你这段时间……”
“我住我大哥哥那儿去,他进宫了,屋里头的人可都闲着。”
“胡闹!”
“反正大哥哥就快回来了,问问他和二叔就行了。老太太,我饿了。我要吃荷叶蒸饭和八宝鸭子。”
“好~吃饭,吃饭。八宝鸭子晚上再说。”
“行。”
等小月亮去歇晌了,老太太先让芳大姑去看北罩房里躺着的丫鬟小厮了,顺便问问他们,谁跟哥儿说二房的事了?又把刘婆子给喊来了,刘婆子垂着头,臊眉耷眼的:“老太太……”
“可收拾好了吗?”老太太刚让她去收拾行李了。
刘婆子应:“收拾好了,都收拾好了。”
这收拾的,自然是除了自己的,还得收拾哥儿的——不该拿的还回去。
“这些日子,可有人跟哥儿说二房的事儿?”
“并无。”
“学堂里呢?”
“奴婢问过两个小子,二房那几个年岁小的庶子都是耗子胆,不敢朝哥儿跟前凑的。”
后头芳大姑回来了,也道并无人跟哥儿说过二房的事,说完了又道:“老太太莫气,哥儿……”
老太太却笑了出来:“我气什么?我的熙哥儿,多聪明的孩子。谁家六七岁的,把事儿弄得这么明白?这就会抓家贼了。”
芳大姑顿时也一脸欣喜:“老太太说的是!说的是!真真是没见过这么聪明的少爷,日后咱们熙哥儿可得是了不得的人物!”
第139章 (捉虫) 小月亮:…………
139
宫里, 被罚站了一上午的二皇子晌午回宫吃完了饭,就想去开阳殿问问今天做的对吗?结果外头奉乾宫的太监来了——和安宫准备接驾。
端妃可是好久都没如此正式地准备接驾了,过去都是皇上溜达着过来的。正式接驾代表着皇帝要“办事儿”, 这对于后宫的妃嫔来说, 就是最大的赏赐, 虽然妃嫔不见得就真稀罕。
尤其端妃,有些年纪,儿女都长大了, 她是真不稀罕了。她现在的年岁若是万一有了, 难不成还要去挣命吗?她沐浴的时候,大宫女偷偷递了药来。
二皇子并不知道母妃的这种心情, 只觉得高兴了。还有些小得意,他总算是也能给母妃挣些脸面了。
大皇子本来正为上午的事儿高兴,认为自己打击了老二,成功向皇太子示好, 也成功拍了父皇的马屁, 结果元烈帝今日歇在和安宫的消息传来, 大皇子顿时又恼又怕。
——对, 他认为自己成功拍了父皇马屁,他可没听皇帝事后对皇太子的教子之言。只以为老二成了个顶锅的,这不就是彻底失宠君前, 任由他去踩了吗?
淑妃正坐在佛前念经,大宫女匆匆来了:“娘娘, 殿下在房里摔东西呢。”
“摔吧。”淑妃叹气, “我管不了他,但他蠢成这样儿,弟弟们怕是都不稀罕……”要他的命。
第四天总算没有任何幺蛾子了, 伴读们委实都松了一口气。
下了学,二皇子直奔开阳殿。蹭了一顿饭之后,拉着敖昱出来了。
“昨天那事儿,我想了一夜。即便对皇子来说,学问不重要。但《中庸》都没背下来,总归是我懈怠了,我父皇无视便好了,如何还来了和安宫?”
“你大哥选错了句子,这是他一个臣子能随便说的吗?他训你不要好高骛远,他却先犯了。由此观之,为人处世谨行君子之道,才是人间正道。”
二皇子眨巴了两下眼睛:“表哥,你是什么君子?”
敖昱道:“不敢称君子,只是最敬公羊儒的后辈晚生。”
二皇子书还是看少了些,他意识到这个“公羊儒”该是儒家的一个流派,但具体如何,他不知道。所以,现在只能龇牙对着敖昱笑了笑:“呵呵呵,知道了,表哥。”
然后二皇子就跑了,回去之后找端妃问公羊儒的事儿。
端妃一听,道:“千万别再打听公羊儒的事儿,你表哥告诉你,是为了让你安心,你要是露出去,要给他招祸的。”
二皇子立刻点头,宫里的孩子,嘴严这事儿得比说话先学会。
端妃示意二皇子附耳过来,这才用极轻的声音为二皇子讲了起来:“我对公羊儒所知不多,只知两点,其一‘大复仇’。其二‘天子一爵’……”
大复仇通俗点说,就是有人害了自己的君主、长辈、亲朋,要以血还血,以牙还牙。最严重的情况下,可以不限手段,不限时间,不限地点地去砍了对方。
天子一爵则是将“皇帝”这个身份本身,归为了一种职业。天是天,天子是天子,天子“受命于天”,可天子在做出不当行为时,是可以被评估被贬损的。老天爷发不了声,可臣子能够。
换言之,天子纳谏不是什么“仁”的表示,是应该的。儒士对天子的责骂,也是应该的,不是罪过。甚至更激进一点,天子无道,也能如其他工作失职的人一样,直接给他换了。
这个听起来和大复仇的理论有些矛盾,可公羊儒那时候诸国林立,是个良禽择木而栖的时代。士的“君”并非随着出生而定,而是自己选的。
前者听得二皇子这少年眼冒精光,毕竟少年都有个侠客梦,这公羊儒听起来就很有侠义之风。但后者,二皇子初听懵懂,后来就开始流冷汗了。
为什么颛孙大郎表现得对他,对他父皇都缺少敬畏,因为在他眼中,他父皇也只是职位稍高的……上级?
这简直是、简直是大逆不道!
二皇子只觉得心在胸口里乱蹦,他是皇子,他是天子确立的最大受益人,他从小耳濡目染的就是天子最贵,生而不凡,这种理论简直打破他的立足之基。
后来怎么从端妃那儿回去自己偏殿的,他甚至都没印象。
“殿下,殿下。”若非栗子一个劲儿叫他,他都没反应过来自己的状况——已是洗漱好了的,躺在床上,双拳紧握,牙关紧咬。
栗子这太监都快吓哭了,叫 他的调儿带着哭腔。
“我没事儿。”二皇子张嘴才发现自己腮帮子酸胀发木,就是咬牙咬的,“把帐子放下,我要睡了。”
被子蒙头,二皇子转过了身去。他们这些伺候人的奴才,本都是学精了的,夜里虽落不到炕上,可也能倚着靠着,悄没生地睡上几个时辰。栗子却还是害怕,落了帐子在脚踏上结结实实坐了一夜,支棱着耳朵听二皇子的动静。
第二日到了时辰,栗子赶紧把二皇子叫了起来。伺候着他洗漱穿衣,看他确实没事儿了,这才松了口气。
开阳殿门口,一群少年人打着灯笼排着队,正在太监的引领下朝宫门去。
敖昱他们正等着呢,两边见礼也就一块儿朝外走。
“思远,我先跟你去。”
梁思远一愣,他还以为二皇子得先去敖昱那儿。
二皇子笑道:“你年纪最大,咱们也得长幼有序。”
众人一听,顿时笑了。
跟着人出来,宫门口都是举着灯笼的朝臣勋贵。休沐日,没事儿的本该不往这凑合,偏偏今日的“闲人”还挺多,尤其挂着“兵部侍郎颛孙”字号的车边,围了少说十几个官员。
敖昱找过去了:“父亲。”
从他靠近,就有无数视线朝他身上扫了过来,仿佛想从他身上多找出一个鼻子两只眼来。
颛孙恬义这些日子也习惯于这种眼神了:“走吧。”
“是。”
父子俩一前一后上了车,这群大人也就散了。
二皇子看了一眼在黑暗中离开的马车,昨夜稍微稳定下来后,他发现,其实自己最在意的竟然是——大郎选了我做他的君主吗?又或者,我只是他这只良禽的临时歇脚之处?
他竟是无所谓大郎是否对父皇心存不敬的,更是从未想过要去找父皇禀报此事。
可这事儿又不可能当面去问大郎,他就算说了……谁能信他说的是真是假?不过二皇子自己想明白了。他很确定,在所有的皇子当中,自己会是最适合当大郎君主的一个。而按照公羊儒的理论(至少是端妃说的那种),他们虽然会大骂主君,但对主君很忠诚啊。会拼尽一切报仇的那种。
所以,后半夜二皇子就睡得特别好。大郎骂他就骂他呗,他做错了事那不就该骂呗。只要大郎辅佐他,骂他几句,不,几十几百句都没问题!他扛骂!
二皇子斗志昂扬跟着梁思远走了。
车里,苹果醋正在疑惑【我还以为会有人站出来和你说两句话,或者给你找事儿呢。】
【在宫门口?】
【那他们大早晨起来作甚?就看你一眼?】
【‘跟着颛孙大人一块儿接他家大郎’,看一眼,·大·家混个眼熟就够了,不然呢?上来就哥哥弟弟,再朝深里谈谈,建个二皇子党,聊聊未来二皇子登基了,大家怎么分赃?】
【呃……宿主,你得知道,这个世界的剧情,可能没你想象的那么高深。】
【目前看来,还是很有意思的。】前提是……别和小月亮两地分居。这马车好慢。
颛孙恬义一直观察着敖昱,伴读进宫前两天发生的事情,越琢磨越有意思——有相同感觉的不只是他,这些日子不知多少人过来问他什么养子的,问得颛孙恬义都心虚:“你喜读史书?不喜道理?不喜诗词?”
“道理都在史书中。喜诗词,读过,记住了便好。儿对诗词没什么造诣。”
“你读书不喜标注?”
“不喜。儿子觉得,想的什么,自己心中清楚便好了。”
“你过目不忘?”
“还是要看上三两遍的。”敖昱顿了顿,问,“父亲,当年我大伯为何带着婶子离家六年多?跟老太太有关系。”
“不,跟老太太没关系。”颛孙恬义沉吟片刻,上一代的私房事,本不该对小辈说,但敖昱明摆着要在朝堂里出头了。他问这件事不可能无的放矢,陇国公和颛孙恬义本人先后离家,扔下老母这件事,是他们颛孙家最大的污点——不孝。
元烈帝虽然很大度地表示“是朕要用颛孙卿”,但这就是一把双刃剑,哪天皇帝不想用了,这事儿拿出来他们全家就得跟着倒霉。他当初选择的时候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事实证明他选对了。
陇国公可是离家六年啊,当初颛孙恬义若不走,六年后,朝堂上谁还知道他姓甚名谁?彻底完蛋。
颛孙恬义为这个挨了不少攻击,敖昱以后也会被人在这件事上攻击,那就不能让他迷迷糊糊的:“是宋家那边的污糟事儿……”
宋家自然是大房宋夫人的娘家,她家在京中开了个布庄,听说祖上也阔气过,但到宋夫人这一代早已没落。宋家的女眷都得纺丝织布,做些针线活儿放在店铺里出售。
宋夫人用笸箩装着一篮子棉线朝自家店铺里走,大老爷的马车从她身边经过,把她惊了一下,笸箩掉在了地上。两人就此认识,继而相约此生。
娶个民女这件事,老太太并没难为大老爷,只是亲自跑了一趟郭家——老太太原本给大老爷定下的是郭家四姑娘,两家差点就要公布婚期了。也不知道当时老太太是如何跟郭家说的,大老爷和四姑娘的婚事没成,二老爷和五姑娘(如今的郭夫人)却给定下了。后来兄弟俩娶妻的时间,就差了一个月。
上代陇国公也是个天生体弱的,颛孙家的兄弟俩是老太太独自拉扯大的。
从婚礼开始,国公府就不安生了,宋家实在是一门糟糕的亲戚。婚礼当日到国公府偷东西,调戏端菜的丫鬟,喝醉了耍酒疯闯内宅。陇国公府,可算是丢人现眼。
“我和你娘的婚事,他们竟也要来观礼。”从头梳理当年,颛孙恬义也有了不同的感觉,他年纪不大,一门心思在读书上。毕竟他当时以为自己是要分家单过的,老太太虽然说了,会将她自己的私产多给他些,但他可不想坐吃山空。
娶妻更多是到了该娶妻的时候,他相信母亲,郭家女的名声也好,娶就娶了吧。当然,这些事颛孙恬义是不会跟儿子说的。
“真让来了?”敖昱看他爹走神了,问了一句。
“是。来了。给单独辟了个小院子,大房不是太高兴。不过,到底怎么回事,我就不知道了。当时老太太……和你娘都顾着我读书。”
毕竟那是他大哥大嫂的房里事,他一个小叔子不可能多窥探。郭夫人确实很好,当年刚刚成了新妇,便将轩逸堂里里外外管了起来。后宅半点乱七八糟的风声都没有,他知道大哥院子里乱,还是听伴当说的。后来就连这点事儿都听不到了,只安安静静地奔着自己的目标过日子。
“后来闹得实在是太大了……当时我刚在翰林院任职,还把我在家门口给堵了。”一边思索,颛孙恬义一边道,“闹腾得差点把巡城兵马司的人给招来,宋家把六七个家里的姑娘送进了你大伯的安荣堂,说里边还有给我的。”
二十年前,探花郎的颛孙恬义,也是当年插花游街,满城香粉的风云人物。
兄弟俩当时都未生子,大房家怎么回事儿颛孙恬义不知道,他确实因为,新婚时,老太太的叮嘱他——“你们夫妻俩年纪都还小,他要读书别伤了元气,你比他还小,若早早受孕可能母子都不好。”
其实当时颛孙恬义就清楚,母亲这番话可不是关心他生活,是两兄弟前后脚成婚,母亲怕他生下长子。他虽是二房,可也是嫡子,他若生下头一个,族谱上这孩子是要压二房的孩子一头的,甚至以后能闹出族长和国公不是一个人的事儿。
他虽然憋屈,但不欲家中不宁,也就忍了。
结果宋家就以“不好生养”为由,朝他们家里塞人。给大房塞就罢了,二房关他们家屁事啊?
正因此,他干脆与郭夫人圆了房,果然没多久便有了喜信。
颛孙恬义看着敖昱,他当时……甚至也没感觉到什么父子之爱,只觉得颇为解气。报喜的时候,老太太甚至还错听了,以为是大房有喜了,匆匆忙忙让下人把预备好的喜钱拿出来,被提醒了是二房,直接跌坐回去。
那时候郭夫人还没掌家,只管着轩逸堂,家里还乱得厉害。老太太这态度,下人们传得到处都是。结果二房还没如何,大房先怒了。
“然后,那两口子就跑出去了。”
“……”该不只是长期未能孕育子嗣的事儿,“宋家谁下手料理的?”原主脑袋里就没宋家的记忆,这家如此平静,显然是挨过教训,学乖了。
“老太太和你娘。后来……也是她们俩,劝我离家的。”对外,他一直说这是自己的决定,可当时他确实更偏向留在京城。偌大一个府邸,不能没有个男人。尤其还有宋家那样的倒霉亲戚,大哥拍屁股走人,跑庄子上享福了,他不能再走了。
后来是老太太和郭夫人动手,宋家大老爷与人私通,让女人的丈夫追出了两条街暴打一顿。二老爷喝酒回家,一脚踩空,掉进凉水河里,差点淹死,回来大病一场。三老爷……
宋家的其余姻亲也陆续跟着倒霉,被宋夫人安插到府里的宋家人手,也处理得干干净净。宋家再傻,也知道这是什么分寸了。
敖昱垂眸:“老太太和母亲辛苦。”
【呃……既觉得这位大伯用情至深,又觉得有些怪怪的。老太太怎么不阻止?】老太太虽然偏大房,但也不是彻底的糊涂人,否则就不可能求娶来郭夫人。
【阻止什么?母子反目吗?用情至深?一地鸡毛。】
“既如此,父亲,明日我将堂弟带进宫,补四皇子的伴读,如何?”
原主关于老太太的记忆不多,老太太身体不好,因此他们家也没晨昏定省的习惯,除了老太太主动叫,也就逢年过节去那边聚一聚。原主跟老太太一弱弱一对儿,小时候更不让抱过去见风,一年下来,两边见过的面,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原主记忆里倒是常常听说老太太如何宠着大房的御熙,恨不得日日拢在身边,闹得宋夫人终日啼哭。
怪不得老太太拢着御熙呢。大房两口子脑子都不清楚,这一代的颛孙恬义愿意不顾自身的名声留在家里,撑着国公府。下一代陇国公要是还没法自己支棱起来,到时候没了老太太,二房就没这么好说话了。
不过,陇国公就是老太太亲自照顾长大的吧?也没见多好啊。
“你……”
“把四皇子拽过来吧。朝堂也能多安稳两年。堂弟出头了,老太太也高兴。”
别管外头的传闻,也别管陶家如何,贵妃能和皇后携手十几年,就是个极其聪慧的女性。现在,她该明了局势了。四个皇子,现在最险的是老四。最安全的反而是傻乎乎的老大,他傻到元烈帝都懒得用,其他兄弟虽然会拎起来利用一下,但无论哪边,都懒得搭理老大。
“说拽就拽?”
“嗯,下回回来,您应该就能听见好消息了。”
颛孙恬义没忍住,捏了一把敖昱的脸。
敖昱:“???”
“是个活人。”他都以为这好大儿是妖怪披皮了。
敖昱无语地将头转向车外,怎么还没到家?
“大哥哥!”敖昱刚在门口下车,小月亮就蹿了出来,跟个炮仗一样,一脑袋扎他怀里了。
敖·病弱·昱,一口气没上来,当场就倒了。
苹果醋:啊哈哈哈!
还好,只是个下蹲……敖昱缓过来的还是挺快的。
“大哥哥,对不起。”小月亮有些怜惜,还以为是个幌子,没想到,他这是真弱啊。
“没事儿,熙儿只是高兴大哥哥回来了,大哥哥也高兴能看见熙儿了。”
敖昱:没事儿,暂时得利用这份病弱,能养回来的。
“嗯嗯。”小月亮伸手拉住敖昱的手。
颛孙恬义疑惑的视线扫过来。
敖昱当没看见,他和小月亮的亲热,越解释越容易出纰漏,随旁人自己去脑补吧。
拉着小月亮迈过门槛,绕过影壁,郭夫人立刻疾步迎了上来。敖昱和小月亮松开手,上前一步,挡住小月亮,以防郭夫人碰了他,也是迎向了郭夫人行礼:“娘。”
“你在……”郭夫人听说敖昱在宫里病了,张口想问强忍住了,这大门口可不能问宫里的事儿,若传出去,怕是被人说对宫里心怀怨念,“可吃了吗?”
“正饿了。”余光看见有小东西正在朝边上走,敖昱一把拽住了,“堂弟,一块儿去吃。”
郭夫人是希望跟敖昱一家三口说些话的,但还是客气邀请:“熙儿一块儿来吧。”
小月亮眨眨眼:“好。”他本是要留大黑鱼和家人共叙天伦的,但既然留下无妨,那他当然是要留下。
郭夫人准备了一桌子的饭菜,餐桌上因为多了个小月亮,气氛有些怪。
敖昱在下首坐下,看了看桌椅的高度,直接把小月亮放自己腿上了。然后敖昱就自顾自和小月亮吃起来了,郭夫人担心儿子,可小月亮固然是小孩子,她的家教也让她没办法在他面前对敖昱做出亲近之举。
小月亮:……传说中的婆媳关系???有点点好玩。
小月亮眨巴着眼睛,想象以后跟郭夫人一人拉着大黑鱼一条手臂,然后……然后大黑鱼就变手撕鱼了?
敖昱一低头就看小月亮笑得像是偷了鱼的奶猫,于是给他又夹了个煎饺,外带自己也尝了一个:也没有多好吃啊,在大房南边吃不着煎饺?
苹果醋【宿主,原主……呃,请你照顾他的母亲。】
原主这孩子也很聪明,但他优柔寡断,畏怯懦弱。
第140章 (捉虫) 管弟弟
140
进宫当伴读这事儿本就把原主吓得要命了, 又知道了未来的命运,这孩子走时,唯一让他犹豫的, 也就是母亲——他的童年, 是在疾病和母亲的保护中度过的。
父亲归来, 带来的是一群陌生的女人和弟妹,母亲从他的母亲,变成了父亲的妻子。他是嫡子和长子, 但家里多了个父亲的结果, 反而是让他的生活更不方便了。父亲这个顶梁柱和成年人,好像比他这个病弱的儿子更需要照顾与陪伴。
对原主来说, 这是他牵挂的母亲。对大黑鱼来说,她只是这一世的血缘者之一罢了。
【会尽孝。】
“母亲,这个馅是您挑的吧?”敖昱吃了个煎饺,笑着问。郭夫人和原主都喜欢吃芝麻, 郭夫人便将芝麻碾得细细的, 做什么饭菜都撒上两勺。
“对!”郭夫人立刻笑了起来, “你就离开了几日, 我这看着你就长大了许多。”
敖昱笑了,主动拉过了郭夫人的手:“我却看着母亲衰老了几分,让母亲忧虑了, 是儿子不孝。”
小月亮嚼着煎饺看得有趣,这种真心实意的母亲毕竟和师门长辈不同, 他也是要学习一下。
“母亲放心, 宫里人都很好,二皇子也很和善,端妃娘娘知道我体弱, 还叫了太医每日诊脉。母亲,我在宫中,如鱼得水。”敖昱此刻笑得极其温情,感染力十足。
颛孙恬义:“……”
苹果醋:……
虽不知宫里的详情,却十分了解敖昱的小月亮:“……”
嗯,他说的确实都是真话呢。
“就会说些让我放心的!”郭夫人叹气,“宫里……你要听二殿下的话,这一次得亏他护着你们!”
颛孙恬义没跟郭夫人讲过具体情况,郭夫人从女眷那儿打听到的事儿都拐了不知道几道弯了,所以她所知道的事实和真实情况出入较大——人家还都想找她打听呢。
“娘,有鸡肉的小馄饨没?”
“有的!有的!想着你什么时候来,什么时候下的。”郭夫人这时候终于看见了小月亮,态度比方才自然了许多,“熙儿可也要尝尝?”
“要的,要的。谢谢叔母。”小月亮笑嘻嘻。
郭夫人略有些意外,这孩子给养得又傲又娇,就跟老太太亲近,宋夫人等闲都得不了他一个好脸,郭夫人偶尔碰见,颛孙御熙也是面无表情——宋夫人的那个做派,郭夫人倒是觉得孩子骄横跋扈也比养成跟她一样好,但被养得儿不近娘,她同为母亲,却颇有些同情了。
现在这小娃儿看起来却挺乖巧的,郭夫人多看了一眼儿子,可没多问,转身离去了。
颛孙恬义叹:“你是长大了啊。”三两句话,尴尬场面便化解了。
敖昱看他:“父亲,你知道我小时候什么样儿吗?”
“……”刚说他化解尴尬,这就给人添尴尬了——他连亲儿子小时候什么样都不知道,何谈什么长大了?
敖昱道:“父亲,我想把家里的族学接过来。”不与他掰扯亲情,开始谈正事。
他们家里的族学……启蒙班的先生姓宋,是唯一没从家里赶出去的宋家人。但不是因为他有真才实学,而是后宅博弈的结果——宋夫人是国公夫人,却非宗妇,更非当家太太。不过早年间她是当过一阵子的,造成了颛孙家一团糟的结果。更何况这夫妻二人一走就是六年多,即便颛孙恬仁是个恋爱脑,回来后也没脸提让妻子接下管家大权。
可把宋家打疼了,却也得给他们一块遮羞布。郭夫人看来看去,把族学启蒙师的差事交出去了。这不过是教导三百千,了不得教一教《论语》,没什么大碍。
经学班的塾师姓方,考中举人后,与友人喝酒庆祝,却不慎跌断了腿,之后治疗不善,成了个瘸子。大楚的规矩,身有残疾者,若非有大智,不得入仕。
当官之后有残疾还是可以酌情的,独臂、盲眼、跛脚的文武都有,可当官之前,尤其走科举仕途的,就彻底完蛋了。考试时,考场都不让进的。
启蒙班和经学班,颛孙御鳢都是没进过的。郭夫人亲自给他启蒙,之后郭夫人发现了儿子过目不忘的天赋,便让原主自己读书了,只吩咐他有不懂的来问。
原主终日闭门读书,缺少交流,却又思虑颇重,以至于养成了个懦弱怯言的性子。
但原主还是偶然碰见过庶弟下学的场景的,那场面总归是不好的,只是他从不发言罢了。
“这事儿你和你母亲商量。”族学里,除了御熙,就是颛孙恬义的庶子,也有些族里的子弟,但那可以忽略不计,总之这在颛孙恬义看来,都是内宅事。
小月亮在宗学,是宋夫人的坚持。老太太让步了,却也只让他在那儿启蒙,实际早就给他寻觅着正经书院了,再过两年,就要送出去读书——敖昱体弱,但若没有伴读这码事,他差不多也到了出去读书的时候了。
在楚,族学、宗学,是大家族给族内子弟的一个福利。但家族里真正的精英,还是要去书院的,除非皇家,否则受聘于内宅教书的塾师,没几个正经有教学育人的才学的。
因为文人的上层出路,便是为官、为师与为医,这个为师不是内宅族学师,是敞开门的书院师。
若不能为官,为师更加清贵些,且为师可以扬名。立国之初便有一位周姓大儒,因为师扬名,朝廷屡次征召却拒而不受,最后皇太子前往亲迎,来到京师后,周大儒与高祖皇帝座谈了一夜,第二日便入阁拜相。
可惜,这位周大儒拒不承认肃宗的地位(第三位皇帝,开国高祖的三子,二代光宗的弟弟),撞柱而死,他的后人也不知所踪。
但从这位周大儒开始,楚文人便有了为师以扬名的风气。虽许多人是东施效颦,但确实各处知名学府里名儒荟萃。
与之相反的,则是闺塾师。因为闺塾师,几乎是女子参与政治的唯一一条道路。就说郭夫人的闺塾师,在告老之前,她游走于众多高门显贵的后宅,悄没声息地做了不少事。毕竟,大家妇人出门可不方便,家仆虽忠心但谈吐见识差些,亦师亦友的闺塾师可就方便多了。
正事说完,敖昱和颛孙恬义大眼瞪小眼,敖昱道:“爹,二皇子的事儿,您不多问吗?”
颛孙恬义摇了摇头,总算有了几分对面坐着的还是个孩子的感觉:“你不过是借势而为,大势如此。”
势——元烈帝的决断。他要抬举二皇子,他们颛孙家只是选出来给二皇子贴的金。大郎只是表现得强势罢了,即便他表现得弱势,元烈帝也想用不同的角度,把他抬举起来。甚至,哪怕他死在宫里了,颛孙家也依然逃不脱与二皇子结党的命运。
“你做的,是对的。”他保护了自己,至少太子以后动手时,会思量一二,招惹这个扎手的硬骨头,是否值得。
一大两小于是便开始闷头吃饭,又过了一会儿,郭夫人带着婢女,端来了小馄饨。
“娘,您快吃,这冷热刚好。”刚才沉着一张黑脸的敖昱立刻笑得春光灿烂,抬手给郭夫人夹了个炸糖糕。
郭夫人笑了,儿子记得她喜欢吃黏糊糊的点心。
“给你备了羊奶糕,但大早晨吃怕你腻歪,都在你房里放着呢。熙儿喜欢吃什么?告诉叔母,叔母也给你备上。”
“叔母,我喜欢吃绿茶奶糕。”
“好!一会儿叔母就给你备上。哎哟,扰了你俩吃饭了,别说话,快吃!一会儿再冷了肠胃。”
“嗯嗯嗯!”敖昱跟小月亮一块儿应着吃馄饨。
苹果醋就觉得有点怪怪的。这三口人温馨吃早饭,那边颛孙恬义自己默默吃饭喝汤,也没什么羡慕或不耐。
【话说宿主,你……原主的爹就不觉得气氛很怪吗?只有他在外头。】
【严父慈母。他算是脑子没那么僵的。】
【这还算是没那么僵的?宿主,你要撮合一下原主的爹娘吗?】
【原主的希望是让我善待郭夫人吧?】
【但郭夫人的幸福,难道不是家庭和睦吗?】
【……唉。看吧。】大黑鱼发出了一声无奈的叹息,苹果醋嘤了一声。
小月亮的身体毕竟年纪小,吃饱了就开始犯困。
敖昱的腿已经让他坐麻了……幼崽小月亮看着小小一只,其实妥妥的是个实心的。
颛孙恬义走了,敖昱抱着小月亮站了起来,小月亮转个身就趴他肩膀上开始睡觉了。
有小厮要把人接走,敖昱抱着没放。
“娘,我有些事要和您商量。”
“咱们去房里说。”母子俩进了屋,郭夫人顺手将床给铺了,敖昱便将小月亮放进了被窝里,还给他细心脱了鞋,郭夫人看了敖昱两眼,终究没多问,只是过去给小月亮拉了拉被子,“小孩子刚吃完了就睡挺好的,长得壮。看这白白胖胖的,跟年画上抱着鲤鱼的福娃娃似的。”
“……”敖昱脑补了抱着黑鱼的福娃娃,黑白配是永远的经典!
脑补结束,敖昱也不耽误时间:“娘,我想将族学接过来。”
“你五日才回一次,怎么接?”
“我不管教学,但我得管学风。”
郭夫人看他一脸笃定:“我虽不知道你在宫里确切做了什么,但我知道,你如今也算是跟你爹一样顶门立户了,你现在这样说,是心里有了成算。既如此,你是他们的兄长,管也是名正言顺。”
“还请娘给我几个掌家法的。”
“打下人,还是打你弟弟?”
“都有。”
“行,一会儿我就给你调人。”
“妹妹们那儿,我也想去一趟。另外,请娘给妹妹请个闺塾师。”
“我本也要给她们请人的,只是还没找着好的,但你这一提醒,倒确实是不能拖了,你放心,闺塾师没找来前,我亲自教养她们。”郭夫人起身,“我这便去叫人。”
【宿主郭夫人真乐意你管庶子女?她不是故意养废他们吗?】苹果醋再次复活,他好奇啊~
换前两个世界,敖昱大概不搭理他【庶子都是颛孙家的人,日后帮不帮衬的且不提,养一群废物出来,你觉得我娘名声会好?家里年轻一代的教养名声能好?至于庶女……大房二房都无女儿,她们就只是颛孙家的姑娘,除非元烈帝选秀明标了嫡庶,其余想与颛孙家联姻的人家,便只看她们的品貌。她们嫁出去,可是要结两姓之好的,若养了惹祸头子,又或者跟家里有仇,结世代之仇?我娘当初那七姐妹,也不都是嫡女啊。许多家族的女眷,婚前关系不好,婚后反而会亲密起来。】
【啊……人脉?】
【对。婚前,姐妹之间存在一定的竞争关系,但出嫁后,各自有家,那姐妹的家庭,就成了最容易拓展的人脉。毕竟,这年代的女子接触人脉的范围很狭窄。】
【那……郭夫人之前为什么不管这些庶子女?】
【我病弱,不好给其余庶子不该有的念想。且大房只有一根独苗,二房却枝繁叶茂,大房霸着族学不放,我娘不让我去族学,小月亮到了年纪就给塞进族学了,老太太的偏心……】敖昱一口气说了一堆。
【总之,管与不管,不是因为他们是庶子女的身份,而是家族的情况。现在宿主你立起来了,郭夫人让你去管,她自己也准备管了,也是因为庶子女未来会是你的人脉。那郭夫人……不伤心吗?】
【小蠢蛋。】
【……】好像比苹弟好听点。
待郭夫人回来,便看小月亮揉着眼睛坐在床边,鞋子已经穿上了。
“怎么把熙儿叫起来了?”长得玉雪可爱的小孩子是招人疼,郭夫人立刻便埋怨起了儿子不会照顾人。
敖昱道:“我问他要跟我出去玩还是留下睡觉,他说跟我出去玩。”
郭夫人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过去劝小月亮:“熙儿乖,你继续睡。”
“不要,我要出去玩!”小月亮紧紧抱着敖昱的手,嚷嚷了几句稍微精神了些。
——其实真是敖昱的锅,从厅里把小月亮抱进内室,让他充分了解到了自己现在的体力,实在做不到把他从这儿一路抱到族学,但也不能不声不响就把他扔在这儿,结果问了一声,小月亮就爬起来了。
看来,这个世界委实把他压抑坏了。前面三个半世界,小月亮虽也经历过幼年时代,但也没这么憋屈压抑过,坐牢都比这好。
敖昱摸了摸小月亮脑袋上的总角(包包头),小月亮看他一眼,更委屈了。
敖昱带着小月亮出了门,门外一个女管事带着健壮的仆妇躬身行礼:“麻烦赵妈妈了。”
“为主子们办事,应当的。”
出了轩逸堂的门,又有男管事带着手持棍棒的健壮小厮躬身站在这儿等着:“听候大少爷、熙少爷吩咐。”
“走吧。”敖昱点点头。
虽然多了个人,男女管事的反应没半点不妥,径直就带上了小月亮。
【宿主,你对男女管事的态度都是不一样的呀?】苹果醋摸下巴。
【赵妈妈是我娘跟前得用的下人,负责内宅,得给她体面。这位孙管事,虽是家里掌刑的,但主子用不上他,他就是个摆设。】
敖昱从轩逸堂,带着大队人马一路朝西,慢悠悠溜达了过去——顾忌着小月亮现在的小短腿,速度不快。
族学是个窄长的院子,里边的布局就像是个吕字,大口是蒙学,小口是经学。前门开在前院里,后门朝着内院。后门守着粗使的仆妇,门口还立着一根粗木栓,入夜了这地方要上闩守夜。
敖昱的五个弟弟,都在这儿上学。他们到时,在院子外头便听见了朗朗读书声。
“还请两位守在外头。”敖昱对两位男女管事行了个礼,带着小月亮进了院子。
俩人也没商量,直接一个蒙学一个经学分工合作。
敖昱抬脚直接进了经学班,进去先行礼:“方先生,打扰了。”
“大郎。”方举人坐在上首,对敖昱点了点头,“可是侍郎大人有什么交代?”
敖昱道:“我今日归家,父亲说让我们兄弟聚一聚,特让我来接弟弟们回后宅。”
“父子天伦,应该的。既如此,那今日便早下课吧。”
下面的众学子有个明显眉飞色舞的,敖昱又道:“住在府外的哥哥弟弟们快些回家去吧。”敖昱却又扫向几个弟弟,“我从宫内带来了些礼物,你们可带些朋友一同来看。”
敖昱退出去了。不一会儿,他在经学的三个庶弟,带着一群小厮和好友就出来了。打头的是三弟——当年郭夫人让 两个大丫鬟跟出去服侍颛孙恬义,有一个没回来的,这就是她留下的儿子,这孩子在庶子中最光鲜,也是最霸道的一个。
他就住在轩逸堂隔壁的院子里,也算是让郭夫人亲自带大的了。走在最后的是四弟,生母是钱姨娘,他低垂着头,他小厮们也缩着肩膀。
“大哥哥!”“见过大公子”“大郎。”另有一群服色杂乱的陌生少年人对着敖昱行礼,称呼也是杂七杂八的。
敖昱看小月亮也带着一群豆芽菜过来了,跟他摆了摆手,便转身出了族学的院子。
少年人们还在他身后闹腾着呢,猜测谈论着大哥哥带回来了什么宝贝,又给他们准备了什么礼物。突然,两边站出来了一群肃着脸的仆役。
闹腾的声音顿时停了,敖昱看中了一个荒废的院落,推开门进去了。
孙管事不知道从哪儿搬来两把椅子,两个男仆快脚放在了院子中,让敖昱和小月亮坐下了。
苹果醋用夹子音问【宿主,为什么不在学堂里处理?】
【家丑不可外扬。我也无需踩着弟弟的名声。】
【有必要这么谨慎吗?】
【由小见大。你以为颛孙恬义和郭夫人为何答应这么爽快?】
【原来这是看你处事?!】
小月亮小短腿紧跑了两步,坐上椅子,晃悠着腿开始看戏。
有小月亮在的蒙学其实挺规矩的,也没什么欺压打骂的事儿,别看他不搭理旁人,但旁人也不敢乱闹腾,这小祖宗眉头一皱,闹腾的人就得倒霉。
五个弟弟,三个蒙学,两个经学。
敖昱对五六两个吓白了脸的弟弟道:“别害怕,就是让你们来看戏的,到我椅子旁边站着去吧。”
两个小娃娃赶紧带着小厮跑过去,在他椅子旁边低眉顺眼站成一排。
敖昱站了起来,走到三个大的跟前。三弟已经稳当了些,张口问他:“大哥……您是不是听了什么流言蜚语?我可是同你一起长大的。”
敖昱不搭理,只是挨个拍弟弟们的肩膀,捶他们的胸口。果然四弟瑟缩了一下,他又挨个拽起弟弟们的袖子,翻开外衣看里衣。
“钱姨娘院子里的,丫鬟婆子小厮粗使,全连着爷娘老子一块儿抓了,一人二十棍,打完了发卖。发卖原因,偷盗主人财物。”
四弟的两个小厮赶紧跪下:“四少……”两人刚要哀求,便让孙管事的仆役捂住了嘴,直接拖出去了。
“毕竟是你院子里的人,有想求情留下的吗?”敖昱看着四弟,问。
“一切听大哥的……”四弟声音有些发抖,垂着头道。但敖昱看得清楚,刚才两个小厮被带走,他脸上的是痛快。
“听我的?你身上是怎么回事?”
“跌的。”四弟答得十分干脆。
“跟你三个弟弟站一块儿去。”敖昱不再看他,扫了一眼其余弟弟,“你们也跟我过来。”
众人都松了一口气,谁知敖昱坐下后,一指他们两个:“你们在我跟前站着。”又对两位管事道,“后边那一群,别管家里的外边的,有一个算一个,打手。打废了左手换右手,打到有人愿意说四少爷怎么回事儿?”
“是!”
“!!!”
三个少爷,一人两个小厮,因少爷们年纪都不够,因为没给配伴当(年纪更大,出府时伺候的人)。再加上凑过来的远亲少年们,一块儿打手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