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许愿
她浑身上下只穿了件他宽大的卫衣,于是攻城略地成了一件再轻易不过的事。
陆祁溟指节覆上,一脸坦荡地盯着她,晦暗眼底带着坏笑,低声重复刚才的话。
“水真多。”
梁舒音瞬间血冲天灵盖,头皮发麻,下意识屈腿踢他,几乎咬牙切齿。
“陆祁溟!”
能不能别说出口。
他按住她乱动的腿,顺势拿了抱枕给她垫在腰下,垂眸睨她。
“踢哪儿呢,宝贝。”
不等她再反抗,他灵巧的手指,已经开始极有技巧地探索着。
无法抵抗的触感下,梁舒音咬唇闭上了眼,缓过一阵后,她迷离地睁眼,发现他正紧紧盯着自己。
像是在观察什么。
陆祁溟不是头一回做这种让她头皮发麻的事,她却依旧有些不适应,更不想被他这样审视分析,于是脸红地抓过一旁的抱枕,想遮住脸。
他却不让,伸手将抱枕拿走,那样子冷漠极了,一点都不像平日里宠她的人。
没有任何可以遮蔽的东西,她完全成为他的傀儡,在他掌中,被他任意拿捏着。
梁舒音觉得无助极了,只能用支离破碎的声音央求,“陆…你别…”
换来的却是他变本加厉的动作。
像是找到了控制她的阀门,陆祁溟一边游刃有余控制着,一边严肃地跟她谈条件。
“还要跟我提分手吗?”
梁舒音死咬着唇瞪着他,偏不张嘴,不如他的意。
“嗯?”
他不满地加重力道。
瞬间漫上的感觉,几乎将她捣碎,但接踵而来的,却是灭顶之灾般的舒适。
“说话。”
陆祁溟用另一只手捏着她下巴,逼迫她与自己对视,然后拇指撬开她的贝齿,伸进去抵住,不让她闭嘴。
底牌被交了出去,被他掌控着,梁舒音暂时没有对抗的力气。
身体被阵阵温暖的潮水漫过,她时务者为俊杰,决定缴械投降。
她瞪着他,“不…了…”
混蛋!看她以后怎么收拾他。
“那以后还要不要跟其他男人抱在一块?”
掌控一切的人继续得寸进尺。
“我什么时候…”
她颤声开口,结果阀门突然被他拧紧,她攥紧沙发垫子,瞬间改口。
“不…嗯…了。”
潮水褪去,陆祁溟将她抱坐起来,哄了半天,她才勉强消了气。
“爽的是你,你还跟我生气?”他揉了揉她后脑勺。
她浑身软趴趴靠在他怀里,脑袋耷拉在他肩膀上,有气无力威胁他。
“陆祁溟,你下次再这样,小心我以后都跟你保持距离了。”
“怎么个保持距离法?”
“你别想再亲我,碰我。”
他默了两秒,凑近她耳边道:“那换一下,你来。”
反应了半拍,梁舒音才知道他在说什么,经过刚才的事,她的脸皮又厚了些,靠在他肩头平静出声。
“好啊。”
谁怕谁,又不是没做过那样的事。
两人面对着面贴着,陆祁溟边跟她讲话,指节边在她脊背上游走。
梁舒音很喜欢这样平和温柔的时刻。
听着他碎碎念陆臻小时候的事,难得窥见他冷淡外表下对家人的温情,她心里也会跟着潮湿柔软起来。
她很瘦,瘦到陆祁溟指尖能清晰感知到她后背的脊骨,一节一节的,像挺拔生长的竹节。
男人修长粗粝的手指,沿着她的骨骼缓慢上移,落在她右肩下。
衣服在他指尖力道下,稍稍滑向一侧,他很清楚看见了那只蝴蝶。
玲珑小巧的一只。
冰蓝色的,蝴蝶翅膀有一圈的红,很美的生灵,只是看起来像是要振翅高飞的样子。
他盯着那只蝶沉默良久,突然抬手,用指尖轻轻触碰,像对待珍宝,极尽小心翼翼。
然而他指尖猝不及防降临的滚烫,却让梁舒音浑身蹿过一阵战栗。
“痛吗?”他赶紧收了手,问她。
趴在他身上的人,调整了姿势,起身抱着他脖子,望着他微微摇头。
“不痛的。”
陆祁溟眸色幽深地凝视着笑靥如花的姑娘,半晌,突然亲了亲她草莓味的唇,半开玩笑半认真。
“那你可别像它一样,哪天就飞走了。”
他笑起来很好看,冷淡中的锋利被削弱,温柔得不像话,让她感受到自己如同被捧在掌心的珍宝。
但她还是察觉到他笑容背后的隐忧。
梁舒音心里莫名泛起潮润。
她知道他在担心什么。
陆祁溟在这份感情里的不安定感,多少是她造成的。
她不是没察觉到自己过于独立的一面,一部分是性格使然,一部分是刻意为之。
虽然她用“活在当下”来宽慰自己,但指不准暴风雨哪天就降临,劈头盖脸将两人拆散。
毕竟命运的玩笑,有时候总猝不及防。
她心存忧虑,所以不够坚定,总在当下和长久中徘徊,若即若离。
往深处探究,这其实是对自己的一种保护。
一层自私的壳。
但知道陆臻和祁婉的事后,她发现自己好像错了。
她和他,梁舒音和陆祁溟,不该是敌人,而应该是盟友,因为他也是家庭破碎的受害者。
想到此处,某些拧巴的东西在梁舒音心里彻底坍塌,她释怀地弯了弯唇角。
“不会的,我又没翅膀。”
话音落,她突然伸出一只手,捂住他狭长幽深的眼睛,“那你呢,是不是很怕黑?”
掌心的睫毛颤动了下,面前的男人呼吸一沉。
“你知道了?”
“嗯。”梁舒音说,“其实我问过秦授了。”
【他不是怕黑,是怕密闭空间的黑暗,尤其是那种只有一扇小窗的狭小房间】
【因为他妹妹陆臻,就是死在那样的房间,在几年前的跨年夜】
秦授残酷的话,依然带着沉重的分量冲击着她耳膜,面前的男人却沉默着,迟迟没开口。
梁舒音有些心疼他,柔声讲起自己并不擅长的情话。
“陆祁溟,你别怕,以后在任何黑暗的地方,我都会陪着你。”
“我…”她顿了下,语气略带生涩,“我视力还挺好的。”
凝固的氛围,霎时被她这句玩笑话打破。
陆祁溟拿开她的手,牢牢握在掌心,笑出了声,也慢慢笑红了眼尾。
“那你还凶巴巴地对我,还要跟我提分手。”
“谁让你没礼貌还殃及无辜,人家周叙又没惹你,你…”
剩下的控诉,被他用吻强硬封上了。
他不准她再提周叙这两个字,哪怕误会解开了,他听着也极其不顺耳。
陆祁溟扣着她后脑勺,顺着刚才意犹未尽的甜味吻下去,最后狠狠嘬了嘬她唇角。
“怎么这么甜?”
听到这话,梁舒音骤然想起什么,松开勾着他脖子的手,一双余韵未消的迷离眼眸中,泛起了点点星光。
“蛋糕。”
两人将被冷落许久的蛋糕,从他车里取出,放到客厅茶几上。
梁舒音跪在地上,低着头,一丝不苟地去解蛋糕盒上的绸带。
盖子被小心翼翼揭开的瞬间,陆祁溟愣住了。
那是一个赛车形状的蛋糕,不大,但看起来很复杂,很费工夫。
一股暖流从心间涌起,迅速覆盖四肢百骸。
他握了握身侧的掌心,凝眸望向摆弄蛋糕的姑娘,骨子里向来蔑视一切的人,此刻却一而再地,忍不住眼眶发热。
陆祁溟在心底暗叹。
他这辈子,大概都被这姑娘拿捏得死死的了。
见他盯着那蛋糕不说话,梁舒音以为是造型太丑,她不自在地挠了挠头,露出少有的尴尬笑容。
“我亲手做的,可能没那么好看,你将就下啦。”
然而,当她从分装袋里拿出刀具时,身边的男人突然以极其缓慢的语速,朝她扔来一个深水炸弹。
“梁舒音。”
陆祁溟一脸坏笑,“今天,不是我生日。”
她手一顿,目光错愕,“不…是?”
“嗯。”
陆祁溟点头,脚步散漫地朝她走过去,抱臂笑道:“身份证上的出生日期是假的,这是陆家人的惯用手段。”
“那你的生日是?”
她有些失望,握着刀的手缓缓落下。
“明天。”
眼睛里刚熄灭的光再度亮起,梁舒音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
“还有七个小时。”
蛋糕应该不算白做吧?
然而回过神来,陆祁溟已经握着她的手,顺势切下一块,又动作迅速地用叉子将蛋糕送进嘴里。
她气得伸手去扒拉他,“你别吃…还给我…时间还没到…”
结果那人恍若未闻,又塞了一大口,一副混不吝的大少爷模样。
“有什么关系?反正我从来不过生日。”
梁舒音那颗心像烛光里的火苗,颤巍巍跳动了下。
她察觉到他提起“生日”两个字时,凉薄厌恶的语气。
“那…味道还可吗?”
她收回手,没再阻止他,也没探究,转而问道,“会不会太甜了?”
上一秒还满眼冷淡的人,这一刻又恢复使坏的本性,意味深长地盯她两秒,抬手猛扣住她后颈,低头狠狠嘬了下她的唇。
“甜不甜,自己尝尝不就知道了。”
被偷袭,梁舒音一脸错愕,她抿了抿唇上的奶油,眼疾手快抓过他手头的盘子。
“啪——”
蛋糕连同盘子一起,被整个拍在幸灾乐祸的男人脸上。
盘子坠地时,她看见男人面部肌肉僵住,眉头皱成了一座山。
“来真的是吧?”
陆祁溟掀眼看她,也没伸手去擦,一把揽过她的腰,贴上去,将蛋糕往她身上蹭。
梁舒音嫌弃地伸手推他,“你走开,脏死了。”
打闹中,两人抱在一起,摔倒在了地上的深灰色羊绒地毯上。梁舒音试图爬起来,结果被人握住脚踝,一扯,就扯到了他身下。
“嫌弃我,嗯?”
男人跪着,将脸上的奶油一个劲儿往她身上蹭,边蹭,还边伸手去挠她痒痒。
她又笑又哭,举双手投降,“好了好了,你不脏…”
“陆祁溟…你哈哈…放过我…哈哈哈…好不好…”
“求你了…”
窗外的雪还在安静飘落着,天地银装素裹,寂静无虞。
而一墙之隔的室内,两人打打闹闹,像两个顽童,暂时忘记了生命中的缺憾,借着彼此温度,来疗愈寒冬的凛冽。
等到蛋糕快被霍霍完的时候,陆祁溟从茶几下摸出一个打火机,将25这个数字点燃了,插在幸免于难的那部分蛋糕上。
“不过,这次我倒是挺想过的。”
不想过生日,是因为小时候,他隆重奢靡的生日宴不过是陆延盛对外炫耀的面子工程,于他而言,荒谬又无聊。
但这次不同,是她的心意,让他觉得一切都弥足珍贵。
梁舒音眼睛骤亮,抓着他小臂,将身体贴过去,“可是提前一天没问题吗?”
“那就让蜡烛一直燃到零点后。”
可哪有那么多蜡烛?
这个时候不适合扫兴,梁舒音止住了话头,没问出口,只道:“那你要许愿吗?”
这回,陆祁溟没说话,只是偏头盯着她。
那眼神深浓不见底,像装进了无边深夜,而那月色的正中间,燃着一枚炙热的灯盏。
“好啊。”
从来不信命,不信奉神明的人,却在此刻悄然许下旁人无从知晓的愿望。
他希望身边这个叫梁舒音的姑娘,这个勇敢、聪慧,但偶尔莽撞冲动的女孩,能够前路皆坦,人生长明。
元旦假期后,梁舒音终于考完最后一门专业课。
寒假临近,分别前,她和舍友们一起去虞大外的烤肉店,最后聚了顿餐。
烤肉店里,陈可可豪迈地举起她的豆奶瓶子,“来,为我们即将到来的寒假生活干杯。”
一呼百应,杯子碰撞出清脆的声响,消解了被考试周折磨出的百般疲惫。
“棠棠,你就跟奶奶两个人一起过年吗?”陈可可抿了口饮料,主动承担起烤肉的重任。
“三个人。”
林语棠推了下黑框眼镜,给她递剪刀,“今年姑姑要回来。”
“就是你那个嫁去国外,好多年都没回来的姑姑?”
“嗯。”林语棠也不避讳什么,“她离婚了,回来就不走了。”
“那挺好的。”
陈可可杏眼晕出甜甜的笑,“以后你要是成功申请到了交换生,也不用担心奶奶没人照顾了。”
林语棠笑道:“是啊。”
陈可可夹了块五花肉,用生菜包了,塞进嘴里,腮帮子鼓鼓囊囊的模样,像个可爱的小仓鼠。
“我跟我妈回姥姥家,不过她放假晚,我得提前过去。”
烤肉滋滋的香味,店里嘈杂的人声,对面两人兴致高昂的对话声,交织成朦胧但带着安全感的背景空间。
梁舒音在这背景音中,沉默地刷着手机上的新闻。
这段时间,她一直在持续关注着李明德背后,凌氏集团的近况。
两个月前,凌氏高调召开发布会,邀请世界顶级的建筑师,合作开发一个科幻主题的未来建筑。
然而现在,所有新闻下架,这件事也不了了之。有小道消息称,是陆海的介入,让这个项目夭折。
其实不久前,她听陆祁溟在电话里提过这事,但她并不觉得是因为自己的关系。
她还没有那么大的影响力。
陆海针对凌氏,大概率是商业上的竞争行为,毕竟凌氏这两年发展太快,对陆海而言,也是莫大的威胁。
不过,凌氏越是受挫,越是被陆海踩在脚底,她自然越高兴。
年后就要开庭了,她在心里数着日子,等待着将李明德送进监狱的那一天。
“音音,你要不要跟我回姥姥家?”见她一直沉默,陈可可将话题转到她身上。
“乡下可热闹了,空气也好,我们还可以去赶集。”
怕她一个人孤单寂寞,陈可可几乎每年都会邀请她一起回老家过年。
梁舒音放下手机,抬头才发现,面前的碗里已经堆满烤肉了,她夹了一块,蘸了点儿酱,塞进嘴里。
“不用了,你知道的,我这个人一向懒得动。”
这几年她都是一个人过的年。
除夕晚上,随便找个年轻人聚集的地方,点一杯饮料,听台上的人唱歌,跟旁边的人聊天。
一个原本应该团圆的日子,就这样稀松平常地过去了。
习惯了,也就不难熬了。
舒玥不是没叫过她,但她宁愿一个人呆着,也不想去那个并不属于她的家。
翌日,等其他人都陆续离开了,梁舒音才收拾好宿舍,将门反锁,最后一个回了家。
不管何时,她从来都是第一个到宿舍,最后一个离开。从大一到大三,这似乎已经成了她的习惯了。
离除夕还有一周多,陆祁溟去崇洲处理徐方集团年底的事务,两人每晚视频,她困得要死,他却不愿意挂。
就算她睡觉,他也要盯着她看。
她好奇这个男人为什么白天连轴转,晚上精力还那么充沛。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怕他觉得自己敷衍,她捂嘴打着哈欠,随口问了句。
“年会是逃不掉的,再有几天吧。”
见她实在困得不行,陆祁溟才终于舍得放过她,“睡吧,回来再折腾你…”
然而话没说完,屏幕一黑。
她已经挂掉了。
一个人的日子并不难熬,梁舒音习惯,并且享受。
趁着过年前的空档,她打算把家里重新布置一下,今年少了很多心理负担,她整个人都明朗积极了起来。
整理好客厅后,她照例去收拾书房,一本厚重的摄影集没放稳,从柜子边缘掉下来,“咚”一声砸在地面。
摄影集里夹着一沓不知道是什么的纸页,从书里掉出来,零零散散飘落在地上。
她将纸页一张张捡起来,上面是手写的现代诗,泛了黄,边缘有虫蛀的痕迹。
是爸爸的笔迹。
她一眼就认了出来。
那是他创作的诗集,原本是要出版的,但在他出事后,出版社那边暂停了合作。
她将诗集从头翻到尾,脸颊不知被泪水冲刷了多少次,阖上最后一页时,他在封底发现了编辑的联系方式。
虽然爸爸在出事后从没透露过什么,但她隐隐觉得,这本书的夭折,是他心里很大的遗憾。
抬手抹掉泪,她从兜里摸出手机,打了电话过去。
对方人很好,得知她的身份后,跟她聊了会儿父亲,言语里有敬佩,但更多的是遗憾。
最后,编辑委婉地告诉她,诗集可以出,但以目前的情况,只能自费。
“好的,谢谢您,等我这边攒好了钱,就联系您。”
挂了电话,她盘算了下卡里的钱。
虽然这两年她一直在兼职攒钱,但学费和生活开销也大,根本不够。舒玥给的那笔钱,她不想,也不能动。
简兮让她除夕前两天去咖啡店帮忙,但终究是杯水车薪,她还得再想想其他办法。
她将诗集收起,没再放回摄影集中,而是锁进了抽屉里。
关上书房的灯,她暗叹口气。
所以到底还有什么办法,可以在短时间内赚到一笔可观的收入?
第52章 进圈
从暑假到现在,不过半年时间,西郊音乐园区彻底起死回生,一跃成为虞海人气最旺的网红打卡点。
借着这股东风,简兮咖啡店的生意越来越红火,每日客流量翻了好几倍,周末更是人头攒动,大冬天的,连外摆区都挤满了人。
“我就说东申的眼光不会错的。”
简兮得意洋洋跟梁舒音提起买下这间店背后的机缘时,她才知道,原来是陈东申替她物色的地盘。
她也由此想起了陆祁溟的新酒吧。
当时陈可可还吐槽,说他是冤大头,竟然在这么凉的地方开酒吧。
明明不过是夏天的事,她竟然有种千帆过尽的恍惚。
那个时候,她虽然早就将陆祁溟这个名字刻入脑中,却从没想过,有朝一日,会跟他相爱。
一个原本看起来最不可能的人。
瞥了眼对面装修得差不多的酒吧,她笑着推开了咖啡店的门。
太久没来,梁舒音刚开始稍微有些手生,再加上订单一多,就显得手忙脚乱。
好在店里还有另外两个女生,大家性格都很好,几人配合着,忙完一轮,她就慢慢顺手了。
听说李诗诗前阵子也在这里帮忙,昨天刚走,据说是跟男朋友出去旅游了。
梁舒音知道李诗诗的男友,圣诞节前,诗诗给她发过信息,让她推荐几本苏东坡的文集。
因为她喜欢上了一个历史系的学长,对方的偶像是苏轼,连社交账号的签名都是苏轼的诗歌。
“一蓑烟雨任平生。”
后来她在学校食堂里碰见过两人,那男生带着黑框眼镜,斯斯文文,面皮白净,说话慢吞吞的,一点也不像现代人。
她有些意外,但又觉得莫名般配,一个热烈一个安静,倒是互补了。
临走前,李诗诗在店里给她留了新年礼物,一个印着GIFT的白色纸袋。
打开来,里头是瓶香水,柑橘味的,很适合冬天。
上面还贴了张手写的便签。
祝音音:新的一年平安顺遂。
Ps:要跟对面酒吧那位大帅比陆老板长长久久哦。
盯着歪歪扭扭的可爱字迹,梁舒音微微牵起唇角。
她将东西收拾好,向简兮打探了李诗诗家的地址,下班后,去商场挑个分量很重的新年礼物。
也依葫芦画瓢,写了个同样风格的便签。
祝诗诗美女:新年安康,早日过四六级。
Ps:跟你那位任平生先生,历遍山河,也无风雨也无晴。
兼职很快到了尾声,年二十九,咖啡店营业的最后一日。
这天,梁舒音起得很早,洗完澡,吹干头发后,她化了个淡妆,找了件白色一字领毛衣做内搭,外面裹了件黑色羽绒服,就打车去了咖啡店。
陆祁溟说今天要回来,但还没定具体时间。
明天就是除夕了,她不确定他什么时候来找她,跟她呆多久,也不知道他会不会跟她一起过除夕。
在这个问题上,她不想多问。
今天园区大半的店都已经关了,客流量骤减,梁舒音跟同事聊着天,眨眼就到了下午。
午后有一拨摄影团队进来买咖啡,领头的男人也不知为何,盯着她打量了许久。
梁舒音装作没看见,依旧忙着手头的事。
然而,当她将咖啡打包好,递给对方时,那男人却出乎意料地问她。
“小姑娘,能帮个忙吗?”
十分钟后,她被拉去园区里的商业广场拍了个广告,是某品牌的情人节宣传片。
没台词,不用动,就跟男演员面对面站着,接过对方手头的玫瑰,低头嗅闻,再给个羞涩的笑容。
原定的女演员临时来不了,而对方又允诺会给她丰厚的酬劳,正是缺钱的时候,对于这么个从天而降的机会,梁舒音当即便答应了。
一次新奇的体验,她领悟力不错,NG两次就过了,整个过程顺利得连她自己都有些意外。
她甚至连衣服都没换,因为导演觉得她的白毛衣和红玫瑰很搭。
但毛衣毕竟透风,又是一字肩的,拍完后,她已经被冻得鼻头发红,浑身微抖了。
正四下寻找那位替她拿羽绒服的助理,身后,一件带着体温和松木香气的厚重大衣,披在了她身上。
“这么冷的天穿成这样,也不怕生病?”
磁醇的嗓音,不悦时稍显凌厉的语气,她再熟悉不过。
“你来啦?”她转头,笑看陆祁溟。
陆祁溟瞥了眼她里头的一字肩毛衣,修长的脖颈和漂亮的锁骨一览无余,整个人像漂亮优雅的白天鹅。
“拍什么呢?”
他若无其事地伸手,替她将大衣的第一枚扣子牢牢系上,又将掌心搓热,贴在她冻红的脸上捂着。
梁舒音还没来得及回答,拿着她羽绒服的工作人员就找了过来。
“梁小姐,你的衣服。”
小嘉将羽绒服递给她,瞟了眼她旁边的陆祁溟,“这位是?”
梁舒音接过衣服,顺手放在臂弯里,跟对方道谢后,落落大方地介绍旁边的男人。
“这是我男朋友,陆祁溟。”
小嘉由衷赞美:“两位可真是郎才女貌,好般配啊。”
陆祁溟原本还有些生气,听到这话,面色好转,揽着她的肩膀,礼貌笑道:“谢谢。”
聊了几句拍摄的效果后,小嘉从包里摸出一张名片,递给梁舒音。
“梁小姐,我们老板很欣赏你,觉得你属于老天赏饭吃的那种人,完全可以往影视圈发展,如果你有意愿,他想签你。”
“这是他的联系方式,你可以考虑下。”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邀约,梁舒音一时愣住了。
她从没想过,自己会跟那样一个陌生又遥不可及的圈子,扯上一丝一毫的关系。
盯着递到面前的黑金名片,她迟疑片刻,才缓缓伸手去接,“谢谢。”
陆祁溟瞥了眼她手头的敲门砖,眸色却是暗沉了下来。
他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垂眸观察她的表情,贴着脖颈的黑色高龄毛衣,将他下颌线衬托得冷峻了几分。
“所以刚才在拍什么?”
他重复方才被打断的话题,眼风随意瞥过那个摄影团队,语气稍显生硬。
“就临时被拉去帮忙,拍了个情人节的广告。”她将名片塞进自己的羽绒服口袋里。
“怎么没跟我商量?”
“一个小时前才发生的事,我怎么跟你商量?”
他质问的语气让她很不舒服,梁舒音脚下一顿,“而且陆祁溟,这是我的私事。”
言下之意,他没有反对或干涉的权力。
陆祁溟盯着她,胸腔里深深呼出一口气。天寒地冻的时节,那口闷气瞬间化作捉不住的白雾,飘散在风里。
才几天不见,他似乎已经完全不了解她的状况了。
但他也知道自己刚才语气着急了些,于是缓和了表情,“那这个名片呢,为什么收下,你想做这行?”
刚才接过名片时,她脑子里一团浆糊,想不了太多,更不可能立即做出决定,只是不想让小嘉尴尬罢了。
但被他这样步步追问,她有些不耐烦了。
“还能为什么?”
梁舒音将大衣脱下来,塞给他,又换上自己的羽绒服,“当然是为了钱。”
面前的男人声线一沉,语气霸道强势,“钱我有,我可以给你。”
梁舒音手上的动作一顿,羽绒服的拉链悬在中间,晃荡了两下。
她皱眉看他,语气冷了下来,“陆祁溟,你什么意思?”
其实刚刚话一出口,陆祁溟就意识到自己过分了。
她如果需要他的钱,就不会一直做各种兼职了。
靠自己生活,不轻易向他伸手,这是她的底线,也是她的自尊心。
见识过她吵架提分手时决绝的样子,陆祁溟不敢再进一步,他伸手去抱她,哄她。
“好了,我没什么意思。”
他将人搂进怀里,揉了揉她脑袋,“只是不想你太辛苦了,又是咖啡店,又是大冬天拍广告的,我心疼。”
心疼她是真的,但他也没全然说实话。
刚才她拍广告时,他就站在旁边,看见无数双男人的眼睛粘在她身上。
他只想把她私藏起来,不想让她被别人觊觎,更不想让她去那个大染缸一样混乱的圈子里。
虽然只是一条广告,但陆祁溟知道,以她的外表和学习能力,只要给她一扇门,她就能闯进去。
见他低头示弱,梁舒音也没再生气,她将手伸进他大衣里,环住他的腰,脸贴在他心跳上。
“嗯,我没事。”
“那你知不知道,刚才有多少双眼睛粘在你身上?”
“不知道。”
她从他怀里出来,抬头瞥他一眼,转身朝咖啡厅的方向走过去。
听她语气淡淡的,陆祁溟不乐意了,快步跟过去,“梁舒音,你不爱我。”
推开咖啡店的门,她扭头看身后的人,“陆祁溟,你这是在撒娇吗?”
“那你爱我吗?”他沉着一双眸子,异常认真地反问她。
梁舒音被他这副表情逗笑了,抬手拍了拍他的肩,“霸总不适合卖萌。”
手机来了条信息,是简兮发的,说昨天把钥匙落在了储藏室,让她帮忙找找。
回复对方后,她抬脚去了储藏室收拾。
“梁舒音,你这是在嫌我年纪大?”
男人依旧不依不饶,手揣在大衣口袋里,跟了进去。
“陆祁溟,你语文是体育老师教的吗?”
梁舒音打开储物室的灯,随意扫了眼门口的桌子,“我什么时候嫌你老了?”
话音落,她就被他握着手腕,强势地压在了储藏室的墙上。
“跟我说话的时候,能不能认真点,嗯?”
她看着他,莫名觉得他此刻的样子可爱极了,忍不住捧着他的脸,踮脚亲了下。
“你说呢?”
被女孩的香气包裹,陆祁溟呼吸一滞,眸色稍沉,心里闷气骤然消散,但也不想就这么放过她,于是伸手捏住她的脸。
“少给我打马虎眼,我要听你亲口说。”
“你是傻子吗?”
梁舒音突然偏头,张嘴咬他手指,趁他吃痛松手时,推开他,跑到里头的储物架旁。
陆祁溟瞥了眼被咬得泛红的指尖,微挑眼尾,鼻腔哼出一声笑,刚要追过去捉人,大衣口袋里的电话响了起来。
等他收线,货架旁的姑娘突然朝他“唉”了声。
以为是在叫他,他下意识回头,却见她背着手,“唉”完了,还伸手摸了摸鼻头,一副不好意思的模样。
迟滞两秒后,陆祁溟才反应过来,她刚才那个字是“爱”,不是“唉”。
“梁舒音,你这叫作弊。”
他收了手机,走到她面前,垂眸看她,“再重说一次,当着我的面,认认真真,清清楚楚地说给我听。”
“不要。”
梁舒音快步走出储物室,将简兮的钥匙放进前台抽屉,拿着包,走出了咖啡厅。
陆祁溟知道她别扭,也没强迫她,替她锁了门,看了眼腕表。
“MATA晚上有节目,想去吗?”
“好呀。”梁舒音想了想,又道:“不过晚饭我想吃汉堡薯条炸鸡。”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就突然心情愉悦,想放纵下饮食。
这时,陆祁溟的手机震动起来,他咬着烟,正低头去回信,闻言含糊地吐出几个字。
“垃圾食品。”
“那我带着垃圾食品去MATA,你难道就不让我进门了吗?”
说完,见面前的男人没搭理她,一脸的严肃深沉,她难得调皮地去抢他手机。
陆祁溟工作时往往六亲不认,捣乱的人几乎没有好下场。
此刻,他正在回复一则重要信息,突然被抢了手机,他下意识黑了脸。
反应过来后,他盯着理直气壮的姑娘,竟也没发火,只深吸口气,按了按太阳穴,一脸无奈的笑。
“好的,大小姐你说了算。”
拿回手机后,却发现对话框里,多了好些奇怪的文字和表情符号,并且都是成功发送的状态。
大概是被她握住时,手机没锁屏,被她掌心胡乱碰到的。
下属看见这些符号,以为老板有什么高深指示,一通电话过来认错,在那头流着冷汗,怯怯发问。
“陆总,您能不能再明示下?”
他弯了下唇,看向始作俑者,捣乱的人却浑然不知自己的罪状,正一脸认真地在手机上点单。
“没事,刚家里小孩捣乱。”他低笑着,跟下属交代了两句。
掐断电话后,陆祁溟去牵她的手,“走吧,吃饭前先带你去看个东西。”
对面酒店装修的这半年,梁舒音从没进去过。
她只知道陆祁溟这人太难搞,设计师换了好几拨,中途甚至因为不满意,还拆了重装。
简言之,就是有钱,任性。
陆祁溟打开门,揽着她的腰进去,“怎么样,喜欢吗?”
很简约现代的设计,跟MATA风格完全不一样,奢侈感没那么强,但更时尚年轻。
“坦白说,比起MATA,我可能更喜欢这里。”
她背着手,目光巡视一圈,笑问他:“取名了吗?”
“取名这件事,就交给你了。”
“啊…?”
突然被安排这么重要的任务,她一时紧张语塞,“可我不太会取名唉。”
“不着急,慢慢想。”
他牵着她,慢慢踩着二楼的台阶上去,“你作为老板娘,怎么能不出点力呢。”
老,板,娘。
梁舒音在心里默默咀嚼着这暧昧的三个字,抬头就撞上他幽深浓稠的眸子。
她朱唇轻启,正要开口回应什么,兜里的电话突然震动起来。
她停住脚步,摸出手机查看,是舒玥发来的信息。
【音音,过年来妈妈这里好吗?】
她盯着信息,在原地杵了几秒,正要敲字回复,前面的男人突然扭过头,扫了眼她的手机屏幕。
“谁啊?”他问。
第53章 除夕
窗外正在下雨,雨势不大,只是一天一夜,缠绵不休。
雪白的被子里,梁舒音双手攥紧床单,喘着气,猛地睁开了眼。
从激烈的梦中醒来,她心脏还在剧烈跳动着,盯着天花板缓了片刻,她深呼吸,翻了个身,发现小腹上还搭着一只男人的手臂。
偏头看了眼身后搂着她的人,记忆回溯到了昨晚。
昨晚在MATA,陆祁溟上台唱了歌,一首英文歌,听秦授说是专门为她准备的。
她从没见过他唱歌的样子,抱着把吉他浅吟低唱,声色醇厚,好听极了,一点也不亚于驻场歌手。
他唱歌时,旁若无人地盯着她,那双深邃的眼睛像漩涡,几乎将她吸了进去。
在周围的起哄声中,她觉得心里被温暖的潮水漫上,却又无法露出心安理得的笑容。
她不确定,他是否看见了舒玥的那条信息。
后来,他问她要跟他回家吗,她拒绝了。
“那是要我跟你回去?”他手指勾着一缕她的发丝,半开玩笑半认真。
盯着他沉黑期冀的眼睛,梁舒音没办法拒绝,便点了头。
是她开放领地,让他来的,以至于昨晚被他折腾时,她连后悔药都没得吃。
虽然他们并没有越过最后一条线,但他这个人的手段实在太多,她受不住,踢他,掐他,甚至扇他巴掌,都无济于事。
因为她越是反抗,他越是兴奋,到最后她几乎被折磨得灵魂出窍,身体都不是自己的了。
后来才知道,他是因为她在MATA的游离,有些生气了,嘴上没说,却赤裸裸发泄在了行动上。
这个卑鄙阴险的男人!
旁边的人还在沉睡,梁舒音从昨夜的回忆中抽身,翻了个身,浑身酸软得不像话,她掀开被子,起身去浴室洗澡。
怕吵到他,她鞋都没穿,也没去衣柜拿换洗衣服,轻手轻脚下了床。
洗完后,梁舒音只裹了件浴巾,吹头发时,她微眯着眼,随意瞥了眼镜子里的自己。
一抹红色的印记落入眼底。
她关了吹风机,抬手擦干镜面的水雾,仔细查看身体。
不止一处,从脖颈到锁骨,还有肩膀,密密匝匝的红一直蜿蜒至浴巾包裹处。
她解开浴巾,身上也没有幸免,甚至…
视线定在大腿根部的那抹红上,脑子里浮现他埋首的场景。
濡湿的触感,滚烫的温度,柔软灵巧的舌尖…
她深吸了口气,强迫自己赶走邪恶的念头,重新裹上浴巾。
回到卧室,陆祁溟已经醒了。他也不讲话,侧身,撑着手肘,静静凝试着从浴室出来的她。
眼里没有笑意,某种漆黑粘腻的东西,深浓不见底。
手机在枕头下,她假装没看见他的注视,跪在床上,一手捂着胸口,一手去摸手机。
结果下一秒,男人伸手过来拽她,重心不稳的人,跌倒在软绵绵的床上。
原本就没系紧的浴巾散开,被他扯着一角,抽走,扔到了一边。
她迅速扯过被子,遮住身体,低声骂他:“陆祁溟,你发什么疯?”
男人伸手搂过她,贴耳低语,“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嗯?”
“你从头到脚,哪个地方我没看过没亲过。”
他的嗓音还带着初醒的慵懒,又低又磁,性感到了极致。
他修长手指漫不经心撩起她的长发,目光落在她脖颈的红印上,再往下,一一扫过昨晚旖旎的痕迹。
紧接着,他突然扣着她后脑,将人贴近自己,偏头在那处亲了亲。
像是要加深红痕。
然后一路亲着往下。
“陆祁溟,你够了。”她脸颊发烫,被他说得想捂脸了。
刚洗了澡,她不想再出汗了,但他的唇落下时,身体就不由自主成了傀儡。
想挣扎,却又陷入他给的陷阱中。
好在男人并未太过分,只短暂亲了下,就放过了她,但她手臂一动,却不小心落在他腹肌上。
手感很好,没有任何赘肉,她没忍住,仔细摸了摸,往下到人鱼线时,掌心明显感受到了他身体的变化。
她没慌张,也没拿开手,而是认真看着他,“陆祁溟。”
“嗯?”
男人眸色暗下,握着她的手,慢慢往下,覆上。
“你为什么——”
她抿了抿唇,移开视线,盯着他下巴,才敢将后半句话说问口。
“为什么不愿意跟我做?”
一声餍足的喟叹后,陆祁溟伸手扯了床头柜上的纸巾,摊开她的掌心,细致地替她擦拭。
“不是不愿意。”
他看她一眼,语气温柔,“你还小,舍不得。”
被他擦干净的掌心还残留着余温,她盯着他看了会儿,伸手攀住他脖颈,小脑袋凑过去,在他下巴底下拱了拱。
一口咬在他喉结上。
男人闷哼了声,扣住她后脑。
想将人拎开,但她柔软的舌尖像清晨一剂蛊惑的毒药,勾得他上瘾,又欲罢不能,于是本能按揉着她后颈,将人扣得更紧了。
咬了口后,她感受到他的舒适,又舔了下,在他仰头喘息时,却突然松了口。
故意的。
然后,小姑娘抬头看他,那样子劲儿劲儿的,像是在证明什么。
“我今年21岁了。”
其实还没满,她生日在七月初,还差了半年。
只是按照长辈的习惯,过了年关,不管过没过生日,人就大了一岁。
“而且,你也就比我大五岁。”
装什么老。
“五岁还不够?”
陆祁溟的嗓音还有些喑哑,他盯着她湿润的唇,用粗粝指腹按她软糯唇瓣上,来回轻抚。
“我上大学的时候,你还是个初中生。”
梁舒音觉得自己一定是脑子进水了,才会大清早跟他讨论做不做的问题。
大概是因为每次亲密,他都以她的感受为主,心头莫名有些歉疚,才会主动开口问他。
她拍开他的手,背过了身。
床垫微陷,身后的人靠了过来。
男人手从她小臂和腰中间穿过,稍稍用力,她后背便紧贴在他胸肌上。
一点多余的空间都没有。
宽大掌心贴着她小腹,粗糙的质感,在她敏感柔软的皮肤上,温柔地轻抚着。
“说真的,我还挺担心你被那些年轻学生给拐走了。”
她喜欢他这样没有欲望,却又很亲昵的动作,被他这样抚摸着,她舒服得都有些困了。
下意识将背往他身上靠了些,呢喃道:“不会的。”
“嗯?”
“因为,我喜欢年龄大的。”
身后的人安静了几秒,突然凑到她耳边,“很想做?”
做什么?
犯困的她扭头看陆祁溟,两秒后在他带着坏笑的眼神里,猛然反应过来。
“你不是还要回家吗?”
梁舒音脸颊滚烫,抬脚踹他,“还不快走!”
陆祁溟笑得肩膀都抖了起来,按住她亲了亲,才恋恋不舍地起床。
“那你再睡会儿。”
她扭头看着正在脱睡衣的男人,想问他今天还过来吗,但又觉得问就代表在催促。
今天是除夕,这种全家团圆的日子,她没资格催他。
更何况,没有期待,就不会失望。
陆祁溟像是看穿了她,脱掉上衣后,还没来得及换上,见她一脸落寞地望着自己,又俯身,半跪在床上,去咬了下她裸露的肩膀。
“我很快就回来,等我。”
她伸手,一巴掌拍在他小腹上,“谁问你了?”
然后像是不领情似的,缩进被子里,把自己盖得严严实实,闭眼不看他了。
一副你回不回,什么时候回,都跟我无关的表情。
见她这样分明舍不得,却又犟着不说的别扭样,陆祁溟又忍不住想逗他。
“等我回来,让你摸个够。”
她敏感的耳根霎时通红。
“你快走吧。”她索性扯过被子,拉到顶,将脑袋也彻底埋了进去。
醒来时,已经快十点了,雨小了些,但依旧淅淅沥沥,缠缠绵绵的。
虞海这座城市一年四季雨水多,夏天潮热,冬天湿冷。
尤其是除夕,阖家团圆的日子,却没有一年是不下雨的。
也不大,小打小闹的,从除夕到初一、初二,像是在给节日装点氛围似的。
都说瑞雪兆丰年,苦中做乐的虞海人慢慢发明了一种说法。
雨水丰沛,也意味着时来运转。
梁舒音没急着起来,她揉了揉眼睛,从枕边摸到手机,用指纹解了锁。
在她婉拒舒玥的邀约后,舒玥后面又给她发了一条过来。
“音音,你不愿意来陆家,妈妈回来陪你也行。”
几乎没有犹豫,她敲了几个字回复过去。
“新年快乐,不用了。”
她起床,从衣柜里找了身衣服穿上,来到客厅时,发现昨晚被他们弄乱的沙发垫子,已经被收拾好了。
地上的纸巾没了,茶几上的零食袋子也被清理了,干净得像是什么也没发生。
而他们分明在那里,纠缠亲吻了好久,他才抱她去的卧室。
早餐也还在厨房的蒸锅里保着温,她揭开盖子,是热腾腾的粥和小笼包,她昨晚随口说了句,没想到他就记了下来。
她没有去拿碗,抽了双筷子,迫不及待夹着小笼包,塞进嘴里。
明明是再平常不过的味道,但香味四溢的瞬间,她浑身的酸软都得到了抚慰。
心里下起绵绵细雨。
湿漉漉,暖烘烘的。
吃完小笼包,她靠在厨房玻璃门上,边喝粥,边打量外面的客厅。
她虽然已经把家里重新布置了一番,买了些红色的摆件,但却忘了最重要的春联。
于是吃完早饭,她拿着钥匙,去了楼下的小商超。
她在店里转了一圈,挑了副对联、三个福字、两束柿子花。
商超老板原本准备关门,瞧见她这个熟悉的面孔,又随手拿了两个巴掌大的小灯笼,塞给她。
“小姑娘,这是叔叔送你的,新年快乐。”
她想婉拒,对方却已经摸出钥匙,准备锁门了,她赶紧扫码付款,接下这份好意。
“谢谢叔叔,也祝您新年快乐,财源滚滚。”
灯火辉煌的陆家别墅内。
数十个下人在不同角落忙碌着,各种红色装置点缀在珠光宝气的地方。
客厅的灯换了,诺大的法式水晶灯,晃得陆祁溟眼睛不舒服。
家里也就两个人,不知道在折腾什么。
不对,难道是他那位从未谋面的继妹要来?
他顿下脚步,问一旁的林管家:“林叔,有客人要来?”
林管家不明所以,“没接到太太的通知。”
他点点头,没多问什么。
上楼找老头子前,他去了趟厨房,跟陈姨交代了声,让她帮忙包点小馄饨,再替他备点东西。
二楼书房门口,他象征性抬手敲了下,不等里头人回复,便伸手推开门,踩着手工波斯地毯进去。
陆延盛指尖夹着雪茄,靠着椅背,正在听下面的人汇报,见到他,抬手一挥,那人躬了躬身,退出了书房。
“不是打算要孩子吗?”
陆祁溟坐在沙发上,双腿敞开,身体微微前倾,一只手撑在腿上,一只手捻了个打火机,颠着玩。
透过飘渺的烟雾,他瞥了眼陆延盛唇间的雪茄,“你这样抽烟,不怕生出个怪物来?”
声音冷冷淡淡的,似戏谑,似嘲弄。
陆延盛看他一眼,没反驳,也没生气,将雪茄搁在一旁。
“你这张嘴啊,对着我胡来,我不跟你计较,等会儿在饭桌上,别跟你舒姨讲那些有的没的。”
“谁说我要留下吃饭。”他轻飘飘地脱口而出。
陆延盛一顿,太阳穴青筋凸起,但面上仍压抑着怒火,提醒他。
“今天除夕。”
平日里再不着家,团圆的时候,还是该有个陆家少爷的样子。
但他却没得到想到的答案。
“是啊,除夕了。”
陆祁溟眼底闪过戾气,拇指轻轻一拨,“滋拉”一声,一粒火苗在他手中闪烁。
颤颤巍巍,摇摇晃晃。
“如果蓁蓁还在,这房子,大概就不会这么冷清了。”
陆臻性子跟陆祁溟完全不同,小公主嘴甜,会撒娇,是个活脱脱的开心果。
但凡来过陆家的客人,没人不喜欢她,她在的时候,家里的欢声笑语从没断过。
那几年,陆延盛和祁婉的关系能缓和,都是因为陆臻这个粘合剂。
听到这句意有所指的话,陆延盛沉默下来,灰白烟雾遮住他的面色,辨不清情绪。
只是那张脸绷得很紧,即便不开口,也隐隐透着几分凌厉。
寂静到诡异的书房,实在不适合多待。
陆祁溟拎起一旁的蓝色文件夹,起身,走到父亲书桌前。
“啪”一声,他将文件夹扔到老头子面前,快速汇报起手头项目的进度。
前阵子一直在崇洲,昨天一落地,就直接从机场去了咖啡店,还没来得及汇报情况。
听完他的述职,陆延盛没多说什么,只点了点头,算是默许他的决策。
他做事会顾念人情,反而是年轻人,杀伐果决,虽然刚开始公司高层颇有微词,但目前看来,这一步却是走对了。
“不过,我发现你好像在针对凌氏?”
陆延盛察觉到,自从他这个儿子回来后,就在不断阻挠凌氏新业务的开展,甚至连业内都有传言,说凌氏是不是得罪了陆海的少爷。
陆祁溟不屑地笑出声,盯着老爷子道:“五年前,凌氏初来乍到,业绩就挤进了前十。”
“三年前,一跃进入前五。”
他屈起指节,无意识叩击着桌面,似是在给老爷子提个醒,“而去年,已经排名第二,仅次于陆海了。”
“爸,你觉得我不该针对它吗?”
陆延盛抽了口雪茄,不动声色盯着面前一脸严肃的人。
也许是他想多了,他没继续这个话题。
只要陆祁溟愿意回来帮他,这些无关紧要的事,随他折腾。
见老爷子没再追问,陆祁溟抬腕看了眼时间,“没什么事,那我先走了。”
“等下。”
陆延盛叫住他,端起一旁的淡金色茶盏,抿了口,半晌,缓缓开口。
“还记得你秦叔吗?”
陆祁溟双手抄兜,脚下微顿,皱眉认真想了想。
“秦…国坤?”
“嗯。”
陆延盛打开抽屉,从里头拿出张照片,推到桌角,示意他看。
“这是她女儿秦烁,刚从国外回来,小姑娘长得漂亮,性格活泼,目前在画廊上班。”
自从陆祁溟回归集团后,虞海不少大佬都有了联姻的想法,明里暗里试探着,但他知道儿子的脾气,没提过这事。
只是,这秦国坤是他创业时的贵人,也曾在他为难时,拉过他一把,既然对方有意让两家亲上加亲,他自然不会拒绝。
“秦烁?”
陆祁溟微眯着眼睛,在记忆中搜寻了下。
“就是那个没什么艺术细胞,非要去法国学画画的骄纵大小姐?”
他勉强有了个大致的轮廓,记得这人很刁蛮,但五官却实在有些模糊。
“你记得她?”陆延盛稍稍扬起了眉。
想来必定是有好感,才会留下印象。
毕竟,向来眼高于顶的儿子,从不把女孩的爱意放在眼里,从前被那么多姑娘追着表白,他大概连对方长什么样都没看清过。
因为他的冷淡,陆延盛还怀疑过他的性取向。
直到后来发现他对男人更不感兴趣,这才放下心来,只觉得他是情窦未开,天生顿感。
“怎能不记得。”陆祁溟嗤笑。
在他限量跑车上泼油漆,后来被他扔在路上的那位骄纵大小姐。
他从不打女人,但那次,是真的差点动了手,后来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从此像躲瘟神一样,对那个女人避而不见。
陆延盛兴致高昂了几分,“既然这样,不如年后找个时间见个面?”
“爸。”他斜眼睨着陆延盛,难得一本正经地叫人。
只是,接下来的话就没那么好听了。
“是您老人家不行了,还是陆海要垮了?需要你卖儿子,用联姻的方式来维持集团的运作?”
说完这句话,不等陆延盛反应,他走出书房,“砰”一声,摔上了房门。
下楼时,陆祁溟绷紧了一张脸,一副生人勿进的样子,看得出心情很差,下人们都自动避开。
去到厨房,正要开口问东西做好没,那人转过身来,却不是保姆,而是舒玥。
他目光往下,盯着她手头的小馄饨,默不作声。
“我让陈姐去忙了。”舒玥主动开口解释。
“我女儿从小就喜欢吃馄饨,我做菜不怎么行,但是包馄饨的手艺还不赖,正好没事了,就替你包了。”
舒玥赶紧将手头那枚包好,放进保鲜盒,装好了,递给他。
其实他这个后妈人不错,低调不作妖,对老头子也是真心的,只是出现的时间点太不合适了。
否则,他们的关系不会如此僵。
知道她在示好,陆祁溟没多说什么,伸手接过来,礼貌颔首。
“谢谢。”
陈姐替他准备的备菜,也打包好了,放在一旁。
他走过去,拎起东西,见舒玥一直盯着自己,似是有些局促,他顿下脚步。
“舒姨,新年快乐。”
这是陆祁溟第一次主动跟她讲话,舒玥一愣,手足无措地搓了搓掌心,抿唇浅笑。
“那舒姨也祝你…还有那位喜欢吃小馄饨的姑娘,新年快乐”。
陆祁溟回来时,梁舒音正在门口贴春联,还剩个横批没贴,但她个子不够,踮着脚试了试。
歪掉了。
又试了下,还是没对称。
她想起了刚才电梯里遇到的一家三口。
女孩三岁左右,穿着中国风的红色夹袄,被爸爸抱在怀里,嘟囔着要吃糖。
女孩妈妈不给,爸爸就塞了颗给她,压低声音说:“宝宝,咱们悄悄吃,别告诉妈妈。”
名目张胆的“悄悄”,妈妈在旁边乐了,也掐了爸爸一下,埋怨他让自己唱红脸。
后来,宝宝看见她手里的红灯笼,圆溜溜的眼睛好奇打量着,她便送了一只给对方。
“不能拿姐姐的东西。”
这回,爸妈异口同声道。
宝宝乖乖地把东西还给她。
电梯恰好“叮”一声,抵达她的楼层。
“没事的,姐姐还有,你拿着吧。”
抬脚出来时,听到那对爸妈教宝宝,“要跟姐姐说什么?”
“谢谢姐姐。”
宝宝奶声奶气说完,又补充了句,“姐姐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电梯门关上前,她转头回了句。
回过神来,梁舒音垂眸,看着手里这个怎么也贴不好的横批,突然有些气馁。
一个人过年,也不知道为什么非要买这个,简直是在给自己找麻烦。
她摸出电话,想问陆祁溟什么时候过来,想把烂摊子丢给他。
但点出对话框后,手指却停住了。
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矫情了,竟然连贴个对联也要依赖别人。
心头莫名烦躁,她收了手机,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双面胶,正准备关门进屋,电梯门突然开了。
她下意识回头看了眼。
是他回来了。
不仅人回来了,还拎了很多东西。
是要在她这里过年吗?
她看着男人走出电梯,朝她走过来,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来。”
在她发怔的瞬间,陆祁溟已经将东西放在门口的鞋柜上,接过她手里的横批。
他个子高,也不用垫脚,轻轻松松就将横批贴好。
确定没歪掉,他回头看她,这才发现她的异样。
“怎么眼睛红了?”
“没什么。”
梁舒音垂下眼睫,抬脚进屋,“眼睛有点干,刚刚揉了下。”
他跟着进去,拽住她小臂,轻轻一拉,将人带进怀里,垂眸仔细打量。
“不会是怕我不回来,在家里哭鼻子吧?”
她伸手锤他,“陆祁溟,你少臭美。”然后转头冲进了卫生间里。
陆祁溟瞥了眼她落荒而逃的背影,愉悦地弯了下唇角。
这姑娘,可真是嘴硬。
怕她饿了,陆祁溟给她煮了点小馄饨垫肚子,剩下的放进了冰箱冷冻室里。
“别吃太多,等会还有正餐。”他叮嘱说。
但馄饨实在太鲜美了,还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她一口气吃了好几个。
“你包的,还是你们家阿姨?”她随口问了句。
“都不是。”
陆祁溟在料理台处理备菜,转头看她,“是我爸的老婆。”
第54章 主动
听见这话,梁舒音盯着浮动的汤面,手上动作一顿,放下了勺子。
“怎么了?”陆祁溟问。
她没看他,从餐桌起身,随手拿过水杯,“我吃饱了。”
陆祁溟没多想,“行,正好留着肚子尝尝我的手艺。”
午餐很丰盛,照顾她的口味,菜都很清淡,却也是色香味俱全的。
虽然之前尝过他的手艺,但梁舒音还是没想到,他竟然连这种过年的大菜都游刃有余。
“味道怎么样?”
陆祁溟拉开椅子,盯着正拿筷子去戳鱼头的人,“跟我们家厨师偷师学了点,也不知道有没有走样。”
“陆祁溟。”
吞下块鱼肉后,梁舒音煞有介事地看着他,“你知道男人什么时候最帅吗?”
“嗯哼?”他挑眉。
“做饭的时候。”
陆祁溟在做饭这件事上颇有天赋,但他平日里做得少,觉得麻烦,也浪费时间。
哪怕以前在国外读书,吃腻了白人饭,也只偶尔做点牛排,耗时的中餐很少做。
是遇见了梁舒音后,他才重新尝试着下厨的。
也没有不适应,就像是一个自然而然的过程,想着她能吃得舒服点,他连再复杂的菜式都能耐心研究。
此刻听到挑食的她这样说,她眼睛里的嘉奖,让他觉得忙了两个小时也是值得的。
“嗯,那以后空了,天天做给你吃。”
“好啊。”梁舒音咬着筷子,“少一天都不行。”
“那我不用上班了,天天在这儿给你当家庭煮夫。”
梁舒音夹了块糯米排骨塞进嘴里,含糊道:“那我就金屋藏娇,把你藏起来。”
“不对,是金屋藏美男。”
难得见她这么高兴,且露出少有的活泼,陆祁溟觉得喂饱她,也是一件很有成就感的事。
“对了,你之前都是在哪儿过年的?”他倒了杯红酒给她,随口问道。
梁舒音接过高脚杯,语气很淡,“在一个年轻人很多的俱乐部,有各种丰富的活动,还挺热闹的。”
“跟你妈妈还是朋友?”
“不是。”她轻描淡写地说:“一个人。”
陆祁溟顿了下,神色意外地看向她。
他只听她说今年过节不跟妈妈一起,却没想到年年都是分开过的。
“一个人,开心吗?”
问出这句话时,他觉得心脏被一只手捏着,有点闷得慌。
“嗯。”梁舒音点头。
“都是些很有意思的年轻人,不想回家,或者是没时间回家,就凑在一块儿过节了。”
她低头戳着碗里的米粒,语气坦然,脸上还挂着淡淡的笑,“就…还挺开心的吧。”
陆祁溟伸手去握住她搁在餐桌上的左手,“下次可以带我一起去。”
“好啊。”
吃完后,两人分工收拾厨房,梁舒音洗碗,陆祁溟收拾料里台的残局,将剩下的备菜放进冰箱。
洗碗机太久没用,也不知道哪里出问题了,梁舒音捣鼓半天也无法启动,只能叹口气,又将碗拾掇出来。
“行了,我来吧。”
陆祁溟看出她的勉强,拿了张抹布给她,“你去擦桌子就行了。”
“不好吧。”
她看着他,话虽如此,但那双狐狸眼露出狡黠的笑。
哪里受得了被她这样直勾勾地盯着,陆祁溟捏了捏她白嫩的脸。
“你打的不就是这个主意吗?”
她笑笑,一副偷懒被看穿了还理直气壮的样子。
“那就辛苦你了。”
她立刻将围裙解下,踮着脚,从他脖子后绕过去。
“不给点奖励?”陆祁溟伸手拦住要走的人。
梁舒音想了想,抓着他胸襟,踮起脚尖,在他脸颊一侧亲了下。
午后,雨依旧未停。
两人下午没出门,开了电视,在沙发上窝着,各自拿着手机发送拜年短信。
顾言西给她弹了个视频过来,问她今年过年怎么安排的。
“怎么安排?还是跟往年一样过呗。”
“怎么个一样法?”
顾言西对她的答案很不满意,“你展开说说。”
她没透露陆祁溟的事,想敷衍过去,但顾言西不放过她,把问题掰碎了,一个一个砸过来。
跟谁一起过的年?
中午吃的什么?
晚上准备去哪儿?
之后几天怎么安排的?
事无巨细,被问得心虚了,她借口有事,掐断了视频。
结果转头,顾言西就给她发了张照片过来。照片里有两个人,正在包饺子,没露脸,只有两双沾满面粉的手。
一双是顾言西的,而另外一双白皙纤细,很明显是女孩的手。
梁舒音一口水险些呛住。
她放下水杯,急忙点开照片,看清女孩手背上那道疤时,迫不及待地敲字过去。
“顾言西,你跟嘻嘻姐在一起啦?”
这回发过来的是一条语音,很温柔的女孩声音。
“音音,我是嘻嘻,祝你新年快乐。你舅舅在美国很好,你放心,我会盯着他好好吃饭,好好睡觉的。”
嘻嘻是顾言西的前女友,大名陈熙。跟顾言西分手后,她去了美国继续读书,之后就一直留在国外了。
梁舒音也算是见证过这两人之间的分分合合。
陈熙和顾言西当年是医学院的同学,两人起初彼此看不惯,都觉得对方心高气傲。
后来在一场辩论赛中,顾言西败给了陈熙,从此就对陈熙上心了,奈何陈熙根本不理他,他只能天天追着人跑。
直到某次社团的探险活动,两人意外被锁在密室里一个晚上。
天寒地冻的时节,零下几度,顾言西二话不说,把羽绒服脱给了身体不舒服的陈熙,自己一个人躲在旁边瑟瑟发抖。
结果天亮后,高烧烧到40度,几乎都开始说胡话的人,意外收获了女孩的芳心。
顾言西以前脾气欠揍,说话嘴毒,在梁舒音面前没有一丁点儿长辈的样子。
小时候老欺负她,干了坏事尽让她背锅,等她长大不好糊弄了,两人经常在家里打得鸡飞狗跳。
但是跟陈熙在一起后,他变了很多,会讲人话,甚至一度温柔到梁舒音怀疑他脑子是不是坏掉了。
只是好景不长,因为顾言西赛车的事,两人开始频繁吵架。
在他连续两次意外受伤后,陈熙严肃地提出让他退圈,否则就分手。
顾言西表面答应了,但根本放不下,在最后一次严重的意外后,陈熙再也不想过那种成天担惊受怕的生活,失望透顶,远走他乡。
为了挽回陈熙,顾言西终于彻底放弃了赛车,但陈熙却已经不再给他机会了。
山高水远,从此陌路两地。
陈熙走后,顾言西还没缓过来,却意外发现右手在比赛中受了伤,再也无法稳稳当当拿起手术刀。
双重打击之下,他一蹶不振,颓废了整整一个夏天。
直到梁蔚出事,他才不得不重新振作起来,从拿手术刀的外科医生,变成了拿解剖刀的法医,性子也变得冷淡寡言了。
梁舒音知道,他从来没放下过陈熙,这些年多少漂亮姑娘往他边上凑,他正眼都没瞧过。
但她从没问过陈熙的事。
“既然这么放不下,怎么不把人追回来?”
多少次话到嘴边,她都忍住了。
不敢,也不忍,怕他触景伤情。
有些事,错过就是错过了。
人生哪来这么多的圆满,哪来这么多的破镜重圆。
但她没想到的是,顾言西这次出去进修,竟然能和陈熙重新走到一起。
果然这世上,很多事都是没有定论的。
百转千回,老天爷总是慈悲的。
她为他们感到高兴,这种发自肺腑的感动,竟然让她有些鼻酸,眼眶跟着微微发热。
不知想到什么,她下意识看向落地窗外的男人,陆祁溟正在阳台接电话,怕冷风进来,他关上了落地窗。
也不知道男人是不是天生不怕冷,只穿一件单薄的毛衣,人还挺得笔直,一点也没被冻着似的。
他这会儿应该是在跟他妈妈通电话。
因为她的原因,陆祁溟没能在崇洲陪他妈妈过年,她觉得很愧疚,但他却说跟她无关。
祁婉往年都在虞海过年,今年不想回来,决定跟傅叔一起守岁。他说这其实是好事,说明她愿意尝试着走出来了。
盯着他挺拔的背影看了会儿,梁舒音趿上绒毛拖鞋,走过去,推开落地窗,从身后抱住了他。
刚收线的男人微微一怔,转过身来,“外面冷,怎么出来了?”
“陆祁溟。”她仰头看他,下巴搁在他胸口,“我们去逛超市吧。”
陆祁溟很敏锐地,从她发红的眼眶里捕捉到了什么,但他没多问,只抬手将她鬓边的发丝挽到耳后。
“好。”
除夕这天,超市只营业到下午六点就关门,但人并不少,两人在拥挤中缓慢穿行,拿了不少晚上看春晚的零食。
路过某个区域,梁舒音瞧见售货员正将货品摆成一个立体的爱心。
蓝色发亮的盒子,像是糖果。
她不怎么吃糖,但今天心情好,想买来玩玩,再加上那颗爱心实在漂亮,她好奇,忍不住拉着陆祁溟过去。
然而,还没走到爱心面前,陆祁溟就停住了脚步。
“怎么了?”
她疑惑地扭头看他,就听服务员在一旁热情推销。
“这是新款,超薄的,买三送一,甜甜蜜蜜哦。”
什么糖果会用超薄的来形容…
正琢磨着售货员的话,梁舒音脑子里突然反应了过来。
她缓缓抬头去看陆祁溟,男人像是早等着看戏,那盯着她似笑非笑的眼神,让她心脏被一根线提起。
不上不下,悬在空中,连呼吸都紊乱了几秒。
她假装平静地移开视线,随手拿了件货架上的商品,装模做样研究起来。
服务员大概以为他们这对情侣不太好意思,拿了几盒,走过来,一边颇有技巧地推销,一边暗搓搓往他们购物车里放。
陆祁溟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也不讲话,就垂眸睨着她,眼底带了点暧昧不明的笑,那意思是——
“你看,都是你惹的祸。”
然后,他弯腰,准备把东西拿出来,结果下一刻,梁舒音却径直推着购物车,往收银台的方向去了。
陆祁溟脸上的笑一点一点褪去。
他立在原地,凝眸看向她的背影,目光里是某种晦暗又通透的东西,片刻后,他抬脚跟了上去。
春晚直播是八点开始,梁舒音早早就洗了澡,窝在沙发里。陆祁溟在书房忙,她就在沙发上随手翻着一本推理小说。
伸手去茶几上拿水杯,她不经意瞥了眼放在旁边的那几个蓝色盒子。
当时被他笑话,她突然就想跟他较劲。
谁怕谁!
一时冲动,她推着购物车就跑了。
但东西拿回来,他却是连正眼也没瞧过,也没提过这事。
她喝了口水,将玻璃杯放下,没再想这件事。
从超市回来后,陆祁溟拜年的电话就没断过,知道她喜欢安静,他索性去了书房。
等估摸着差不多了,春晚也快开始了,他才放下电话,去浴室洗了澡。
客厅开着暖黄的灯,光线暧昧。
他擦着头发,从浴室出来,见梁舒音正靠在沙发上,姿态慵懒地翻书。
鼻梁上架着一个黑框眼镜,一双长腿搭在茶几上,纤细脚踝裸露在睡袍外。
脚趾尖是一抹抹诱人的红。
而在鲜艳欲滴的旁边,叠放着那几个蓝色盒子。
他收了视线,走过去,在她旁边落座。
察觉到旁边的沙发陷了下去,梁舒音从书上抬眸,“你忙完了?”
“嗯。”
他随手拿过她的书,看了眼封面上的书名,“人间复仇。”
“喜欢看这么重口味的书?”
梁舒音摘了眼镜,收回脚,垮坐到他身上,双手攀住他脖子,埋头咬了口。
“嗯,就喜欢重口味的。”
虽然她这话听着不大顺耳,像是在指桑骂槐,但他还是很享受她柔软濡湿的唇舌,在他身上肆意游走的感觉。
“是吗?有多喜欢。”
他放缓声线,手放在她脊背上,指尖沿着她后背的骨骼上下抚摸着。
埋在他身上的姑娘,吻技越来越好,一路游移着来到他喉结上,他下意识仰头,承接她的主动。
结果却是齿间重重的一口。
陆祁溟闷哼一声,深吸口气,想把人拎开时,她已经主动松了口,抬头望着他。
湿漉漉的眼睛,湿漉漉的唇,什么也不说,就那样直勾勾地盯着他。
妩媚,又无辜的眼神。
对视三秒。
他抬手蒙住了她眼睛,然后扣着她后颈,将人带过来。
这回,换他主动。
舌尖撬开她的贝齿,在口腔中扫荡,拿回主动权后,他游刃有余,吻得很深很重。
手下移,放在她腰肢上,配合接吻的节奏用力按揉着。
吸允着她舌根时,她双手在他胸口推着,嘤咛着,像是在求饶。
他没放过她,只短暂松开,在她耳边说了句,“刚咬我的时候,是不是很爽?”
梁舒音喘着气,手轻拍在他脸上,埋怨他不给她呼吸的空间,咬牙切齿道:“是啊,很爽。”
“后悔没再咬重一点。”
“那你知道我这叫什么吗?”陆祁溟再次堵住她的唇,用力深吻,将人揉进怀里。
“复仇。”
摇摇晃晃的心跳中,她攀着他脖子,任由他吻着她耳朵,脖颈,再一路往下。
浑身酥软,她不由自主动了动腰,但感受到他越来越强烈的欲|望,她又微抬起身体,调整坐姿。
想避开,却又被他抓了回来。
身后的电视里,响起了中央台主持人的报幕。
春晚开始了。
梁舒音微微睁开眼,眼神迷离地望着眼前身体紧绷且滚烫的男人。
“陆祁溟,要做吗?”
第55章 陪伴
身后的电视里,第一个大合唱的节目已经拉开帷幕。
世俗的热闹中,凡人的欲望在流窜。
陆祁溟目光晦暗地盯着她,彼此滚烫的呼吸交叠,涌动的情欲在昏昧室内发酵着。
半晌,他突然抱起她,弯腰,拿了茶几上的盒子,一路去了卧室。
电视的声音骤然远离。
梁舒音下意识用双腿勾住他的腰,“你要干什么?”
点火的人是她。
事到临到头了,跃跃欲试中带着胆怯的人也是她。
陆祁溟抬脚关上了卧室的房门,瞥了眼明知故问的人,只缓缓吐出一个字。
“你。”
他将她放在床上,骨节分明的手指拆开蓝色盒子的塑封,打开了,拿出一个。
梁舒音好奇地看着他的动作,面上的镇定,掩盖不住急促的心跳。
男人跪在她身侧,边拆着方形袋子,边瞥了眼不知是好奇,还是认真求教的姑娘。
“怎么,想帮忙?”
帮忙这件事她没想过,只是,在看清后,她突然就想退缩了。
即便不是第一次坦诚相见,但事到临头,她却是本能地有些害怕了。
那么大,怎么塞得进去。
她抿了抿唇,移开视线,答非所问,“我去喝水。”
然而脚尖刚落地,就被男人握着手腕,拽了回来,身体摔在软绵绵的床垫上,幅度轻微地晃了晃。
这一晃,她感觉心率过快,心脏几乎要跳出来,像晕了船,连头顶的天花板都在晃。
陆祁溟俯身过来,亲了亲她唇角。
“看吧,不好收场了。”
他将她双手举过头顶,禁锢住,装模做样给她最后的机会。
“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身下的人盯着他,不动也不说话,半晌,仰起头,一口咬在了他下巴上。
他痛得闷哼一声,瞥她一眼,然后报复性似地,堵住她的唇。
一边用力深吻着,一边伸手去解开她的睡衣系带。
极尽绵长的亲吻,陆祁溟足够有耐心,她也在他的引导下慢慢放松下来。
窗外烟花炸开的瞬间,梁舒音被猝不及防撑了开,她微仰着头,一种陌生不适的滞涩感,让她本能地溢出声。
这种感觉让她想起跟他的这段感情。
动机或起因不够纯粹,让这条路显得幽深、晦涩,甚至不得不时刻跟拧巴的自己作斗争。
虽然最终抵达了终点。
她原本担心,天生异于常人的痛觉神经,会放大这种不适。
但意外的是,并没有从前那种被小刀划破皮肤时,深入骨髓的痛。
只是身体发出不受控制的轻颤,她只能抬手,紧紧抱住男人宽厚的脊背。
如此亲密的距离,给了她莫大的安全感。
陆祁溟的发丝被汗水打湿,贴在额头,眼神却是紧盯着她,表情有些发凶发狠。
他沉溺于情欲中,却也不忘欣赏被他掌控下,她溺于情潮的美。
此刻的她,黑发散落在光洁的肩头,微仰着修长的脖颈,像暗夜里盛开的花,美到极致,妖冶到极致。
一滴汗顺着他的下颌线,坠落到她红唇上,他心念一动,低头,吻住她半翕的唇。
梁舒音方才还觉得自己像是方寸池塘中的一尾鱼。
随着池中温度越来越高,她浑身湿热,粘腻难受,迫不及待想找到出口。
然而,将到未到时,掌控这方池塘的人,却开始故意缓下来,慢条斯理跟她耗着。
她正受不住,睁眼看他时,他却将她仅剩的氧气切断。
被他发狠地吻着,她眼尾不断泅出湿红,指甲报复性地在他背上划出一条条红痕。
后背蹿过一阵灼热的痛,陆祁溟微蹙眉头,却依旧狠着心,不紧不慢地折磨她。
贴着的唇瓣也收了力,轻柔地咬允,继而舌根攀上,耐心纠缠着。
“想要?”他甚至还能抽空逗她,“求我。”
结果换来她重重咬在他肩上的牙印。
那瞬间,他没控制住,以至于她也失控到出声,那娇软的嗓音划破寂静的卧室,成了最强有力的催化剂。
浑身受不住地颤抖起来,心率已到极致,梁舒音闭上眼,抱紧了他。
这一刻,她脑子里想起了很多不相干的事。
曾经那些破碎的,惶恐的,彷徨的。
起初的犹豫、纠结,到现在贪恋跟他在一起的所有。
哪怕带着沉重的枷锁。
克制太久,陆祁溟有些意料之外的失控。
从跟她在一起开始,他就很清楚自己对她的欲望。
尝尽各种抚慰的方式,却一直没真正动她,控制着,忍耐着,是因为太认真了,就有了很多顾虑。
想跟她长久走下去,所以不想急于一时。
她早上问出这个问题时,他才知道,她大概是误会了,把他的不舍当成了不愿意。
当然,此刻的他也体会到了前所未有的愉悦,开了荤,尝到甜头,于是像泄闸的洪水,汹涌到停不下来。
窗外雨声绵绵,卧室没开顶灯,只有床头柜上的温黄灯盏。
天花板上,影影绰绰,投下两人交叠的身影。
极致的舒适后,梁舒音浑身像是被抽骨扒筋,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迷迷糊糊间,陆祁溟抱着她去洗了澡。
她像个木偶,任由他替自己抹上泡沫,冲干净,擦干,套好衣服,最后再被他送回温暖舒适的床上。
卧室门没关,春晚已经接近尾声,快进入零点倒计时的环节了。
也许是想珍惜除夕夜的时光,哪怕困乏至极,梁舒音依然撑着眼皮没睡,想听外面电视的零点报时。
身后的人却精力极佳,将她箍在怀里,玩着她的手指,在她耳边絮叨。
“开心吗今天?”
她微闭着眼,鼻腔闷出一声“嗯”。
听见她的回答,陆祁溟弯了唇角,凑过去亲了亲她肩膀,将人捞进怀里。
终于等来了零点报时。
等主持人报幕完毕,钟声敲响的那刻,窗外再度响起烟花绽放的轰鸣声。
梁舒音翻了个身,跟他面对着面。
“陆祁溟。”
她抬手摸他的脸,朝他露出一个感激的笑,“新年快乐。”
陆祁溟盯着她看了两秒,突然握住她的手,将她翻了过去,压在身下。
“新年快乐。”
他又吻了下来,很快呼吸粗重,手开始不老实。
“陆祁溟,我要睡觉了。”她抬脚踢他,虽然没什么力道。
他顺势握住她的腿,温柔哄她,“你睡你的,不用管我。”
“…”
变态。
她不知道男人的精力为何这样旺盛,但这一次感觉来得很快,她任由他折腾着。
半睡半醒中,只听到电视里烟花绽放的声音。
她会永远记得这个新年。
万家灯火中,有她的这一盏。
是他陪她点亮的。
印象中,农历新年的头几天,雨水一直没停,淅淅沥沥的,持续了三四天。
而陆祁溟也在她家,陪了她好几天。
一日三餐,都是他亲自下厨准备的,菜色搭配每顿都不一样,换着法给挑食的她新鲜感。
梁舒音也会帮着打下手,或者学着做简单的菜,但她天赋太差,经常被陆祁溟无情嘲笑,最后再被他以“捣乱”的名义,轰出了厨房。
晚饭后,他们会一起去楼下散步,她被冷风冷雨冻住,他就会将她裹进宽大的羊绒大衣中。
阳台的花花草草在寒冬凋零,陆祁溟给它们搭建了个小小的保温棚,两人一起,一盆一盆,把脆弱的花草搬进温暖的新家。
他偶尔也会有忙碌的时候,她就在旁边看书,不打扰,只陪伴。
累了就窝在沙发上看电视,醒来时,身上是他给她搭的毛毯,而他依旧坐在她脚边,认真看着电脑。
她忍不住爬过去捣乱,将他的电脑拿开,跪坐在他身上,伸手去摸他胸肌。
边上手,边平静地挑衅说:“好像没有电视里那个男明星的大。”
结果就是被他按在沙发上,吃干抹净,还被威胁着追问:“谁的更大?”
“当然…是你。”
她支离破碎地改口,又求饶,他才放过了她。
这是爸爸走后的第三个新年。
也是梁舒音重新对生活有了憧憬的第一个新年。
这年冬天,因为气温格外低,被称为前所未有的世纪大寒冬。
但梁舒音心里却像被塞进了一个小暖炉,滋滋冒着暖气,从身体到灵魂,都暖和得有些发烫。
转眼间,假期结束,两人都各自忙了起来。
徐方集团已经稳定下来,交给傅清辰管理,陆祁溟的母亲祁婉情况也越来越好,开始参与集团的事务。
不用再频繁去崇洲,陆祁溟却依旧忙得不可开交,因为他在陆海担任了更重要的职位,出差出国成了家常便饭的事。
梁舒音都不知道为什么,没谈恋爱的时候,他那么闲,在一起后,反倒忙得脚不沾地了。
两人只能每天抽空视频十来分钟,有时因为时差关系,没法视频,文字信息也不能同步回复,只能在手机上留言。
为了给父亲出版诗集,梁舒音依旧利用空余时间,接一些笔墨兼职。
而李明德的庭审时间,也很快下来了。
在盛夏来临之前。
从那天起,她开始紧绷起来,食欲减退,失眠,就连脾气和耐心都变差了。
糟糕的状态不过持续了两天,就被陆祁溟敏锐察觉到了。
那天他刚结束美国的行程,问她要不要带点什么回来,她很不耐烦地回了句。
“国内什么买不到。”
那头顿了下,问她:“遇见什么事了,心情这么差?”
沉默片刻后,她道了歉,解释说:“可能是因为庭审在即,太紧张了。”
“别担心,我会陪着你的。”
陆祁溟耐心哄她,讲了许多宽慰的话,又跟她分析李明德的事不会有意外,他很笃定能将人送进去。
她“嗯”了声,却不知道怎么跟他解释那种烦躁的心情。
“好了,深呼吸,别想这件事了。”
陆祁溟继续道,“明天回来带你出去放松放松。”
她看着教学楼外坠落的夕阳和离群的飞鸟,叹了口气,“好。”
陆祁溟是第二天傍晚抵达虞海的,刚落地,行李还没放,就直接开车来虞大接她。
他带她去了MATA酒吧,他朋友的一个聚会。
推开门,VIP包间内已经来了七八个人,有他圈里的朋友,还有商业上的伙伴。梁舒音扫了一圈,只认识秦授一个。
他之前问过她愿不愿意来,她点了头,却没想到是这么大的阵仗,而且大多数人看起来都跟他一样,非富即贵,很有腔调。
“陆总日理万机,终于愿意光临我们这个寒酸的聚会了。”有人站起来迎接他。
陆祁溟走过去,一拳锤在那人胸口,“简烨,你是在阴阳我的MATA寒酸吗?”
“不敢不敢。”
那个叫简烨的男人拍拍他肩头,又瞥了眼梁舒音,故意将话题引到她身上。
“你酒吧特别好,你女朋友也特别特别漂亮。”
陆祁溟看了眼一旁的人,伸手搂住她肩膀,“眼光不错,今天酒水给你免单。”
“还是陆老板阔气。”
用目光打了圈招呼后,梁舒音听见这他这话,下意识盯着他。
“怎么了?”陆祁溟问她。
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大门旁边的沙发上,有人拉住陆祁溟,问他某个项目的投资情况,一开口就是让人咋舌的庞大资金。
“没什么。”
她怎么会担心他亏本。
酒吧对他而言,也不过是个随手消遣的玩具。
见他被拦着问生意经,梁舒音自顾自去找地方坐下。
陆祁溟不过聊了半分钟,一回头人就不见了,扫了圈室内,瞧见她一个人坐在角落无光的位置,像是恨不得把自己隐藏起来。
“不喜欢这种场合?”他走过去,在她身边落座。
“没有。”她摇头,“陆祁溟,我想喝酒。”
他扫了眼桌上的酒,都不太适合她。
“等我,我去给你弄。”他拍了拍她后脑勺,起身离开。
原本梁舒音还担心他走后,自己会不自在,结果那些人并未盘问她什么,偶尔叫她,也都是出于不想冷落她的目的,提的问题都很友好。
放松下来,她仔细听着他们的对话。
谁谁投资又亏了,谁跟谁要联姻了,还有豪门娱乐圈的八卦,有种陌生又熟悉的新鲜感,挺有意思的。
十来分钟后,大门开了,她下意识望过去,不是陆祁溟。
她又低了头,去刷手机。
结果下一刻,那人在她身边落座。
她张了张嘴,想说这里有人了,对方却抢先开口,“这么漂亮的姑娘,我之前怎么没在圈里见过?”
男人穿着身花衬衫,头发烫过,长得不错,只是一身痞气让人不适。
“大概因为我不是你们圈子里的人。”她冷淡回复,往旁边挪了下。
“哦?那是跟着朋友过来的?”男人也跟着挪过去。
她偏头,直视他,“男朋友。”
那人愣了下,靠在沙发上,手伸到她身后的沙发上搭着,翘着二郎腿,不屑地问了句。
“谁啊?”
这人叫孙棋晟,是虞海富二代圈子里有名的花花公子,不学无术,风流惯了,包间里的这群人,他都不怎么放在眼里。
除了那个和他不怎么对付的酒吧老板,陆海的陆祁溟。
他对陆祁溟这人有种天然的惧怕,只要不是陆祁溟,他就有本事把人撬走。
大概是太无聊了,梁舒音突然想逗逗旁边这只花孔雀。
“总之,你比帅,比你高,比你有气质。”她上下打量男人一眼,“大概,也比你有文化。”
话音刚落,大门被侍者推开,紧随其后的陆祁溟端着鸡尾酒杯进来。
孙棋晟被这话激出了好胜心,以为是她为了拒绝自己,信口扯的谎,其实不过是攀上了个中年发福的老男人,不好意思说罢了。
这种情况,他在圈子里见多了,他爸和他那个刚大学毕业的后妈就是这种情况。
他不屑地笑出声,从兜里摸出打火机颠着玩儿,盯着刚进来的那位全场最不可能的男人,故意拿话激她。
“总不会是门口那位陆老板吧?”
第56章 争执
梁舒音一手拿着手机在指尖转,一手托腮,盯着门口的陆祁溟,淡淡地回复孙棋晟。
“是啊,他就是我男朋友。”
孙棋晟见她姿态散漫,以为是在说笑,揶揄道:“你知道人家是谁吗?就敢开这种玩笑…”
然而话音未落,门口的男人已经端着酒杯,朝他这边走过来了。
他来得晚,以为陆祁溟是特地过来跟他打招呼,忙诚惶诚恐起了身,恭恭敬敬的姿态,叫了句。
“溟哥。”
陆祁溟却只是微微颔首,然后将手头那杯酒递给他旁边的女人。
“聊什么呢,这么开心?”
孙棋晟僵在原地。
“没什么。”
梁舒音接过酒杯,顺势抓住他的手,借力从沙发上起身,挽着他手臂。
“这位男士,他问我男朋友是谁。”
“是吗?”
陆祁溟挑眉,盯着一脸狡黠的女孩,好奇她接下来要干什么。
孙棋晟闻言,冷汗已经从额头淌下了。
“我说,我男朋友比他帅,比他高,比他有气质。”
她歪着脑袋,盯着陆祁溟,眨了眨眼,“可能还比他有文化。”
孙棋晟想死的心都有了。
“溟…溟哥。”
他紧张地搓着手,结结巴巴地解释说:“我怎么能跟您相提并…并论呢,我就是跟嫂子开个玩…玩笑罢了。”
知道梁舒音没吃亏,且这番话着实顺耳,陆祁溟没跟孙棋晟计较,但嘴上也没轻易饶过他。
“没事,听说孙少爷最近又烧了你爸几个亿去买船,带了不少美女上船吧?”
听出了几分揶揄,孙棋晟摸着后颈,恨不得挖个坑把自己埋了。
“我…我那都是正经的派对。”
好在陆祁溟没有继续追问,也没让他让座,而是直接带着梁舒音去了其他位置。
落座后,陆祁溟揽过她的腰,附耳过来,“原来我在你心里这么好?”
结果梁舒音的注意力,已经被手头那杯酒吸引了,像是在敷衍他似的,随口说了句。
“当然啦,没人比你更好。”
酒是他亲自调的,杯口有青柠片作装饰,蓝绿色的琼浆,面上浮着气泡。
梁舒音双手捧着杯子,浅抿了口,糖浆的甜与青柠的酸在舌尖交织,咽下后,口腔里还有淡淡的薄荷清香。
很清爽的味道。
尝了口后,她舔了舔唇,觉得味道不错,于是仰头,打算一口气灌下,结果被陆祁溟拉住了。
“别一口气喝完啊。”
梁舒音理所当然,“你在这儿,我有什么好怕的?”
“喝太急胃会不舒服,我在这儿能替你难受吗?”陆祁溟揉了揉她脑袋。
“哦。”她听话地小口小口抿着。
陆祁溟盯着她沾了酒的唇,没想到会跟自己调的酒抢注意力。
“虽然我知道我调酒的技术还不赖,但当真有那么好喝?”
几天没见了,刚才去虞大接她,车上都在敲电脑,这会儿又把注意力放在酒上。
好像他这个男朋友是个摆设似的。
“好不好喝,你自己尝尝呀。”她乖乖把杯子递到他面前。
陆祁溟接过酒杯,没喝,指尖提拎着杯子,拿得远远地,然后凑过去,捏着她下巴亲她。
咂摸了两下,睨着她说:“嗯,味道的确不错。”
“有人看着呢。”她微偏了头。
“我的地盘,怕什么。”
他加深了这个吻,边亲,边低哑出声:“梁舒音,知道我有多想你吗?”
“知道。”
“嗯?”
“因为——”
她像是终于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他身上,凝视着他,认真道:“我也很想你啊。”
男人眸色微动,伸手扣住她后脑勺,直接将人带进怀里,肆无忌惮在众目睽睽中跟她接吻。
梁舒音后悔自己刚说了那句话,惹来他的放纵。
她再怎么淡定的一个人,也受不了被人围观着接吻,亲了一会,她推开了他。
“我去一趟洗手间。”
洗手间里,梁舒音将手放在水龙头下,盯着镜子里的自己打量,口红被他吃掉了,唇还有些红肿。
刚想推开他,他不仅不许,还暗地里加重力道,她也没法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跟他较劲。
她下意识抿了抿唇,关了水龙头,擦干手,从兜里摸出一管口红,对着镜子补了下妆。
出去时,抬头就见他不知何时也跟了过来,正靠在卫生间外,手上还拎着本像是杂志的东西。
“你怎么来…”
她顿住脚步,话音戛然而止。
因为顺着他抬腕的动作,她看清了那本杂志的封面照片。
是她。
“什么时候拍的,我怎么不知道?”
陆祁溟缓缓走过来,走到她面前,眼睛里没了刚才的光亮,暗涌着不悦。
她顿了下,“刚开学的时候。”
那会儿小嘉找上她,想邀请她拍摄一组校园风的杂志,她看了样片,没什么问题,便答应了。
结果到了现场,负责人临时变卦,觉得她这个身材,更适合走性感路线。
她转头便要离开,但小嘉却红着眼求她留下,说她如果就这样撂摊子,自己会失业的。
她没狠下心,于是跟对方协商,杂志可以拍,但裙子太短,得换一条。
双方各退一步,她勉强完成了那次拍摄,转头就将小嘉之前给的名片撕碎,扔进了垃圾桶,连杂志也不想再看见。
这件事她没告诉陆祁溟,她知道他一定会生气。
过年那支广告遗留的问题,并未真正解决,只是他们都选择避而不谈罢了。
然而此刻,她正想跟他解释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他却用一种陌生的目光看着她,一张脸阴沉得有些吓人。
“为什么要拍那种东西?”
梁舒音眉头一皱,一种强烈的被冒犯的感觉从心底涌出。她讨厌他高高在上的语气,和睥睨一切的姿态。
“什么叫那种东西?”
陆祁溟一噎。
见她眼神冷了下来,他意识到说错话,伸手去拉她。
“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甩开他示好的手,冷笑着反问:“我是没穿衣服,还是露了哪里?”
“那种东西”仿佛一句魔咒,从他脱口而出起,就一直在她脑子里盘旋着,挥之不去。
他指责她,瞧不起她,仿佛她拍的是什么下作照片,而她为了钱竟然可以做这种没底线的事。
“脑子里想的什么,看见的就是什么。”
被那句话气晕了头,她一张脸憋得通红,胸腔剧烈起伏。
“陆祁溟,原来你也跟那些男人没什么两样,脑子里一样下流,龌龊。”
“我下流,龌龊?”陆祁溟差点气笑了。
这本杂志是刚才包间里,有个男人拿进来的,男人喝醉了,指着杂志封面,说要把这极品照摆在床头。
那人是朋友的朋友,他不太熟,但也顾不上是否会得罪人,一时气血上涌,直接把那人狠狠揍了一顿。
要不是其他人拦着,那人估计已经被他揍进医院了。
其实这张照片并不算露,不过是裙子短了些,上衣的V领深了些,但配合身后的道具,莫名有种说不出的欲。
而他也很清楚,购买杂志的那些男人,脑子里装的什么,又会通过这张照片联想到什么。
一想到她的照片,很有可能被人摆放在卧室,成为x幻想的工具,他心里就涌出强烈的不适。
陆祁溟虽然气,但理智尚在,也知道不能跟激动的她硬碰硬。
他缓和了语气,“好,我们不说杂志的内容。”
“我只想知道,你接这个工作的时候怎么不跟我商量下呢?”
“你工作的事跟我商量过吗?”她冷言反问。
“这不一样。”
这个圈子什么样,他多少有所耳闻。
老头之前收购了娱乐公司,他帮着打下手,而身边很多商圈大佬都找了娱乐圈的女明星,零零碎碎的八卦传到耳朵里,他每每听到,都只能皱起眉头。
而她外貌张扬惹眼,脾气性格又犟得很,他很怕她以后真的做这行了,会有吃不完的亏。
“有什么不一样?”
梁舒音冷笑一声,“还是说,你习惯了掌控一切的姿态,我没像你的下属一样,给你汇报,刺痛了你高高在上的自尊心?”
“梁舒音!”
陆祁溟低斥她,眉头下压的样子,既生气,也有些受伤,但更多的是不敢置信。
“你就是这样想我的?”
她盯着水晶灯下,菱格纹路的墙面,眼睛发烫,却咬着唇不吭声。
陆祁溟深吸了口气,尽力压制住脾气。“好了,我问你这件事,并不是想跟你吵架…”
“可你已经在吵了。”她打断他。
陆祁溟张了张嘴,突然有些无力。
他这个人做事向来强势,在工作上杀伐果断,却唯独拿她没有办法。
他对她有占有欲,但也知道她不会只属于自己,她有她的生活,她的人格和想法。
只是,感情是自私的,他不可能时刻保持理性,失控自然是难免的。
但他有分寸,也会及时找回脑子。
然而,她却像是筑起一堵冷硬的墙,将他挡在墙外,不接收他的讯息,只倔强地跟自己做着困兽之斗。
陆祁溟缓缓走到她面前,双手握住她肩膀,轻言细语安抚着,试图让她冷静。
“音音,我真的没有要高高在上教育你的意思,我只是觉得,作为你的男朋友,我难道连知情权都没有吗?”
他知道她不是个无理取闹的人,这样咄咄逼人,要么是他刚才那句话杀伤力过于强大,要么就是他低估了她父亲的案子,给她带来的精神压力。
“你别这么紧张,放轻松点好不好?”
梁舒音却像是绕进了死胡同,对他的妥协让步视而不见,满脑子就只剩下他刚才那句厌恶的控诉。
“那种照片。”
“那种照片。”
“那种照片。”
这句话像一枚炸弹,早就炸毁了她所有的理智。
她知道,被刺痛自尊心的不是他,而是自己。
李明德的事马上就要庭审了,她却脆弱到了极点,为了浅薄的自尊跟他在这里吵架。
她以为自己从来不在乎别人的眼光,原来她也不过如此。
她为这样差劲的自己感到难过。
然而,知行合一实在太难了。
满身疲惫的人,懂道理,却不想讲道理,一开口就是破罐破摔的姿态。
“陆祁溟,虽然我们是男女朋友,但彼此也都是独立的个体,告诉你是情分,但不是义务,你也没有资格对我的事指手画脚。”
“抱歉,我要回家了。”说完这句话,她冷漠地推开他的手,转身离开了。
她语气淡淡的,早没了刚才的失控,但那种平静到淡漠的样子,何尝不是在往陆祁溟心里扎刀子。
太阳穴突突跳着,陆祁溟皱眉望着那个倔强的背影,抬手揉了揉眉骨。
待呼吸平复后,他抬腿跟上去,想起她的包还在包间里,他又折回去,拿了东西。
这一耽搁,他走出酒吧大门时,哪里还有她的半点影子。
从酒吧出来,梁舒音打了电话给陈可可,然后打车去了她所在的地方。
陈可可这会儿正在酒会现场帮忙,她表哥的活动公司承接了一个行业酒会,她想趁着空闲,去捞点经验,长长见识。
酒会在市中心某酒店的顶层,一半室内,一半露天。
梁舒音抵达时,直接被陈可可拉去喧闹的露天平台,现场有乐队在表演,前排身着华服的男女,正手持香槟,随着音乐节拍轻歌曼舞。
人都聚集在乐队那里,不少座位都空了下来,陈可可带她去了端头一个相对安静的卡座。
“怎么了,跟陆祁溟吵架啦?”
她从侍者手中拿了两盘小点心和果饮过来,放在两人中间的桌上。
梁舒音一怔。
这么明显吗?
她甚至在那个瞬间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当真敏感过头,也任性过头了。
“嗯,杂志的事。”
她端起面前的果饮,抿了口,甜腻腻的,是平日里不太喜欢的味道,但却很适合现在心情不好的自己。
陈可可了然地道:“他生气也很正常啦。”
梁舒音险些被呛到,眼神埋怨地看向不站在自己这边的闺蜜。
“哎呀,我不是那个意思。”
陈可可咬了口甜品,急急吞下,解释说:“我的意思是,陆祁溟看起来就像个占有欲很强的人,不生气才怪呢。”
梁舒音沉默片刻,摇晃着杯子,问她:“那你也觉得我拍那种杂志不好吗?”
“什么叫那种杂志!”
陈可可猛拍桌子,“那明明就是正儿八经的杂志好嘛,陆祁溟自己患得患失关你什么事。”
“你又没错,凭什么要被他指责,而且男人嘛,就是该虐一虐,尤其是像他这种高高在上的大少爷。”
梁舒音终于露出了个勉强的笑容。
纯粹是被陈可可这副戏精的表情逗笑的。
“哎音音。”
见她情绪转好,陈可可又找了其他话题给她转移注意力,“简兮学姐真的去英国读书了吗?”
她点头,用吸管戳着杯底:“嗯。”
简兮出国前请她吃过饭,她知道点简兮和陈东申的事。
陈东申被迫接受家族联姻,让简兮等他两三年。
但简兮觉得太冒险,不愿意拿青春去赌一个男人的心,更不想让自己在未来成为一个怨妇,便分了手,去英国读编剧专业了。
“学姐真酷啊。”
陈可可狠狠塞了口蛋糕进嘴里,“不过,我觉得我也挺酷的。”
梁舒音被她可爱的样子逗笑了,“你拒绝秦授了?”
过年的时候,秦授去了陈可可老家,正儿八经地跟她表白了,但她犹豫再三,最后却只给了个“还是做朋友比较好”的答案。
从顶层露天平台望出去,能俯瞰虞海的夜景。
城市璀璨,五光十色,流光随中轴线绵延,没有尽头。
“嗯。”
陈可可咽下食物,敛了笑,眼神定定地望着对面摩天大楼的天际线。
“我才不相信我有那种让他浪子回头的魅力,而且我也不想走简兮学姐的老路。”
梁舒音认真凝试着对面娇俏的女孩,有时她觉得陈可可是团棉花糖,软绵绵的,需要她保护。
但有时,她又像颗树,并不繁茂,却很坚韧,根须牢牢扎在土壤里,对外面的世界有足够清醒的认知。
豪言壮语后,陈可可扭头过来,见对面的人紧盯着自己,她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
“音音咱们干一杯,让男人们都见鬼去吧。”
“好。”
杯壁发出清脆的声响,夜风渐渐吹散心底的不快,忽然,她就放松了下来。
两人聊了一会儿,前排的乐队散场,人群作鸟兽散回到座位上。
一个穿着白色一字肩长裙的女孩路过她们时,手机掉在梁舒音座位旁。
她弯腰捡起,递给对方。
“谢谢。”
女孩接过时,多看了她两眼,而后走到她背后的那桌坐下。
“那不是秦家的秦烁吗?”斜前方有人在八卦。
梁舒音知道他们谈论的,是她身后那个刚刚掉了手机的女孩。
她原本没怎么注意,只对这些八卦左耳进右耳出,但对方接下来的话,却让她怔住了。
“听说她好像要和陆海集团的少爷联姻。”
指尖停在手机屏幕上。
片刻后,屏幕的光熄灭,梁舒音伸手去拿酒杯,发现已经空了,又从路过的侍者手里拿了杯过来。
陈可可也听到了这八卦,瞥她一眼,小心翼翼问道:“你知道这件事吗?”
她抿了口酒,刚才没细看,拿错了,是杯香槟。酒精味在舌尖弥漫,她微微摇头。
“那肯定是谣言了,陆祁溟一看就不像是会被人牵着鼻子走的人。”
梁舒音握着酒杯,半晌,扯出一抹嘲讽的笑,“无所谓,如果是真的…”
她也会像简兮学姐那样,绝不对他死缠烂打。
“反正。”
她低头,盯着有些模糊的酒面,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我当初接近他,本来就目的不纯。”
陆祁溟接到陈可可的信息,赶过来时,酒会已经散场了,梁舒音醉得不省人事,正趴在桌上。
“她到底喝了多少?”他皱眉,问陈可可。
陈可可根本不听他讲话,拿眼睛觑着他。
“陆祁溟,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要跟那个姓秦的联姻。”
陆祁溟一脸错愕,继而面色严肃道:“这种乌龙假消息,你从哪儿听的?”
“不是么?”陈可可面色稍霁,“刚刚酒会听人说的。”
“所以她喝这么多,不光是因为杂志的事?”
他脸色突然就没那么难看了,揉了揉梁舒音的后脑勺,“傻瓜,有什么不来问我,自己喝闷酒。”
陈可可背上包,用一种毫无威慑力的语气威胁对面的男人,“陆祁溟,你可不准欺负音音哦。”
“嗯。”
陆祁溟将醉酒的人揽进怀里,伸手拂开她面上的发丝,握着她的手腕。
“我怎么舍得欺负她。”
怀里的人在半梦半醒中听到熟悉的声音,以为是在做梦,微微睁开眼。
“陆祁溟。”
“嗯?”他低低应道。
“你个渣男。”
“……”
“你个混蛋。”
“……”
他哭笑不得,却还是很温柔地顺着她。
“嗯,你说什么都对,你打我骂我都行,别不理我,行吗?”
怀里的姑娘皱了眉,从他掌心抽出手,指尖落在他眉间,怜惜地轻抚着。
“好啊。”
说着,这姑娘果然言必行,那只手往下,一巴掌拍在他脸上。
刚做的指甲不小心勾到他唇角,破了皮,泛出一丝血腥。
这清脆的动静,让旁观的陈可可都愣住了。
她紧张地盯着陆祁溟,生怕这个冷酷的男人下一秒就会发火,结果他却是弯了下唇角,又握着梁舒音的手,重重往自己脸上拍。
“解气了没,没解气再来。”
疯子,都是疯子。
陈可可甚至一点也不怀疑,哪天梁舒音真跟他提分手,他会不会失心疯。
她摸过桌上的手机,非礼勿视地逃走了。
清晨,梁舒音醒来时,太阳穴发胀,浑身酸软得像昨晚被人痛打了一顿。
她伸手去揉腰背,碰到身体时,猛地僵住了。被子里的自己,什么也没穿。
“醒了?”
身后响起男人初醒时的慵懒嗓音。
他从被子里将她搂过去,粗粝指节在她小腹上打着圈,抚摸着,一路慢慢往上,低头在她脖颈间啃咬起来。
“我怎么在你家?”
脖颈里酥酥麻麻的,梁舒音微偏了头,颤声问身后的人。
她记得两人昨晚在酒吧吵架后,她就去找陈可可喝酒了。
她什么时候原谅他,跟他和好了?
“宝贝,你知道我昨晚有多累吗?”
男人从身后贴上来,严丝合缝。
后腰背忽然一阵灼热。
梁舒音下意识攥紧床单,猝不及防哼出了声,刚积累起来的种种疑问,瞬间在脑子里化作一团白雾。
第57章 落定
梁舒音有些受不住,本能地朝床沿躲,但很快就被陆祁溟拦腰捞了回去。
床垫震颤着,像起伏不定的波浪。她被托着,不受控制,只能弓着背,将脸埋进枕头里。
直到身下的床单不成样子。
结束后,脑袋还在发晕,她找回一丝力气,伸手去推身后的人。
“松开。”
刚才被他掌控,本能的愉悦将她降伏,但矛盾没解开,他试图用这种方式蒙混过关,她此刻更生气了。
岂料身后的人耍赖,禁锢她的那只手越发用力了。
“陆祁溟,我让你松手,你这样我很不舒服。”
“哪里不舒服?”
陆祁溟嗓音还带着些微的喑哑,神色却无比认真,“让我看看。”
他稍微卸了力道,没将她捆得那么紧,梁舒音正好趁机从他怀里溜出去。
拉扯中,她踹了他一脚,就见男人弓起背,捂着膝盖,一脸痛苦的模样。
不像是装的。
“你怎么了,陆祁溟?”
她一急,又重新回去,掀开被子去查看他伤口。
青紫的一大片。
“怎么会这样?”
她那一脚踢得并不重。
“不关你的事。”
他深吸一口气,睁眼看她,“前两天磕到了,昨晚大概走得太久了,又复发了。”
昨晚?
经他这么一提醒,脑子里那些凌乱的记忆,纷至沓来。
他来酒会接她,她扇了他巴掌,出来时,她不愿意上车,嚷着要他背她。
他好像背着她走了很久很久。
夜色中的长街,湿冷的风萦绕,她在他背上丝毫没感觉到任何的颠簸,他的脚步很平稳,那段路漫长得像是没有尽头。
“你昨晚不会是把我一路背回来的吧?”
陆祁溟看着她,半真半假打趣道:“女朋友不肯下来,我能怎么办?”
那条路,也许是他这辈子走过的最艰难的路。
一个小时的路程,膝盖隐隐作痛,司机开着车,缓缓跟在身后,三番五次下来劝他上车,都被他拒绝了。
他答应了要背着她回来,不能趁着她醉酒,就食言。
“你是傻子吗?”
梁舒音眉毛蹙起,眼睛瞬间泛红,“一个醉鬼的话,你干嘛那么认真?”
大晚上的,背着她走了一个多小时的路,他是不是疯了?
陆祁溟像是对这伤丝毫不以为然,只是静静地盯着她,见她为自己着急,见她眼眶慢慢红了,他的心就软了。
变成没有形的水,没了戾气,也并不锐利。
可以任由她往这滩水里砸石子,他会包容、接纳她的一切。
陆祁溟伸手,将跪坐在旁边的人拉进怀里,吻她头顶,“你知道自己多重吗?”
“把你背回来,我累得不行了,你还吐了我一身。”
梁舒音一愣,没话找话,“那你怎么不给我穿好衣服。”
说罢,还言行一致地扯过被子,悄悄裹紧了身体。
“梁同学,你要不要再认真回忆下,到底是我不给你穿,还是你嫌热,非要裸…”
后面的字没出口,就被她猛地捂住了嘴。
“好了陆祁溟,你别说了。”
他瞥了眼将脸埋进被子的人,笑得肩膀都抖了起来。
半晌,慢慢敛去笑,伸手摸了摸她脑袋,“昨天的事是我不对。”
“我不该胡乱指责你的工作,不该看轻,更不该试图掌控你的决定,以后你想做什么,都是你的自由。”
没想到他会突然道歉,还把姿态放得这么低,梁舒音忽而一怔。
“但我还是希望你有事能跟我商量,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但我想护着你,让你在一个绝对安全的环境里,去做自己喜欢的事。”
“这样我才能放心,知道吗?”
梁舒音鼻头发酸,半张脸掩在白色被子里,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她很清楚,昨天的事,她不是完全没问题。
她敏感得像个一点就炸的炸药包,根本听不进去他的任何解释,也排斥沟通。
“不是的,陆祁溟。”
她将藏匿的自己袒露出来,把拍杂志被忽悠的前因后果,跟他解释了一遍。
陆祁溟沉思几秒,问她:“那人叫什么名字?”
“你要干嘛?”她警惕地看着他。
“你说我要做什么?”他面色阴冷了几分。
梁舒音心脏微颤。
她知道陆祁溟这人做事的手腕,只怕事情闹大,对方在圈子里混不下去,会连累小嘉。
“这次就算了好不好?都是为了生存,以后不合作就行了。”
被欺负了还帮人家说话,陆祁溟鼻息哼出一声笑,不满地睨着她。
“怎么对别人就那么心软?”
对他就那样心硬。
梁舒音往上挪了挪,捧着他的脸,用力亲了口。
“我哪有。”
说完还眨了眨眼,试图以美色迷惑他,让他别去找那群人的麻烦。
陆祁溟侧身,一手撑着脑袋,盯着她没动,“这样就想把我收买了?”
梁舒音默了片刻,又凑过去亲他的唇,见人依旧没反应,她自觉地继续往下,直到舌尖触碰到他的喉结。
男人终于受用地闷哼一声。
然而,陆祁溟刚被她撩起一团火,她却突然停住,“哎,你膝盖的伤到底要不要紧啊?”
陆祁溟深吸口气,捏着她后颈,“没多大的事儿,晚点去医院看看,上个药就行了。”
“现在去。”梁舒音立刻从床上坐起,伸手去拽他。
陆祁溟顺势握住她的手,将人用力一扯。
裹在她身上的被子瞬间掉落,春光乍泄,一览无余。
“好,听你的。”
他埋首温软,反客为主,用力一嘬,“以后什么都听你的。”
梁舒音仰着头,手插进他粗粝的发间,正有些发晕,听见这话,脑子里骤然清明。
“陆祁溟。”她微顿,“我昨晚见到秦烁了。”
冷静陈述的嗓音,让陆祁溟停住了动作。
他仔细打量她,却无法在她脸上辨别情绪的走向,只能面色严肃地开口解释。
“我跟她没有任何关系,现在没有,以后更不会有。”
“是吗?”她看着他。
这句不冷不淡,却又夹杂着质疑的反问,让陆祁溟有些生气。
“梁舒音,你到底想说什么?”
她垂下眸子,“眼光不错。”
原本紧绷的男人怔了怔,轻笑:“还在吃醋?”
梁舒音瞥她一眼,裹着被子下床,去了浴室。
男人却在下一秒跟了过来,从身后抱住她,扯开恼人遮挡物,一路吻去了浴室。
氤氲雾气的浴室里,他从身后将她抱紧,附耳低语,“嗯,我眼光是不错。”
“不然怎么会喜欢你。”
一周没做了,刚才醒来的那次,他显然没餍足。
到最后,盒子被用空了。
梁舒音实在没有任何力气了,整个人几乎被他架着,软趴趴贴在浴室玻璃上。
“以后还拍不拍那样的杂志了?”
情动时,想起她昨晚醉酒后提分手的事,陆祁溟又莫名绕回刚才的问题上。
这话题不是已经终止了吗?
梁舒音皱眉,偏头看他,男人面色沉肃,连一丝一毫的笑也没有,整个人强势到发凶发狠。
是他一贯的表情。
她知道他在跟她玩游戏,想趁势逗弄她,看她臣服的样子。
私底下,他可以迁就她的一切,任由她无法无天,但在这种事情上,他时刻都要掌控着主动权。
“拍…”
她咬牙,硬着脾气,“就拍…”
“嗯?”
他抓着她贴在浴室玻璃上的手,贴近了,咬着她耳朵,狠狠发力。
“成心气我是吧?”
水汽随着玻璃蜿蜒而下,氤氲雾气中,只剩她的喘息和男人肆意狂放的韵律。
这大抵是他们最疯狂的一次。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梁舒音实在彻底站不住了,才终于缴械投降。
“不…拍了。”
身后的人放缓了动作,却也没放开她,他用指腹温柔地抚摸着她右肩下,那只为他而纹的蝶,问她。
“你知道陆祁溟的‘溟’是什么意思吗?”
水雾模糊了浴室,梁舒音半闭着眼,嗓音支离破碎。
“什…么?”
男人滚烫的唇贴到她肩骨的那只蝴蝶上。
“大海。”
“梁舒音,蝴蝶飞不过沧海。”
“你这辈子,都别想逃。”
李明德的庭审,在夏至后的第二天。
那天,天下着冷雨,梁舒音一身黑衣黑裤出庭。
她将李明德如何侵犯女学生、栽赃嫁祸给父亲,如何强迫自己的前因后果逐一道来。
其间一度哽咽,她咬着牙,攥紧掌心,冷静地将血淋淋的伤疤撕了开。
陈述完毕后,后背大汗淋漓,掌心已有隐隐血迹。
除她之外,林语棠也作为受害人出席,控诉了李明德禽兽不如的罪行。
然而,铁证如山的情况下,意外还是发生了。
庭审过程中,李明德的律师拿出一份让她措手不及的报告。
那是医院出具的健康报告。
上面黑字白纸写着,李明德有x功能障碍。
对方律师辩称,即便李明德有这个胆量,也不具备这个能力,因为他在十几年前受过伤,失去了“侵犯”最基本的能力。
梁舒音顿时被砸懵了脑袋。
她预计过会有意外发生,但绝没想过,会是这样实打实的“证据”。
慌乱中,她下意识望向陈律师。
陈律面色镇定,似乎并未被这突发状况打乱,反而朝她点头,示意她安心。
她又转头看向后面席位的陆祁溟,他坐在最后一排,目光跟陈律一样镇定,甚至还弯了唇,朝她竖起大拇指。
她终于安下心来。
虽然不知他跟陈律还有什么她不知道的后招,但她本能地相信他们。
果然,在短暂的休庭后,陈律提出请入新的证人。
梁舒音狐疑地抬头望去,霎时震住。
从门外被带进的女孩,正是当年指控父亲的赵莹,也是给她发匿名邮件后便消失的人。
看见这张脸时,她鼻头一酸,眼眶发热,压抑的情绪终于在这一刻爆发。
眼泪安静地淌下,她没有抬手去擦,流着泪听完了赵莹的证词。
她不但完整供述了当年李明德和她的不正当关系,以及受到李明德的指使,污蔑梁蔚的整个过程。
口说无凭,她甚至带来了视频。
李明德有个癖好,每次亲热都要录视频,她为了自保,偷偷从他电脑里把视频拷贝了出来。
本以为这些东西永远用不上,但自从去年李明德被抓后,凌氏就找人来美国寻她,她东躲西藏,几次险些丧命。
是陆祁溟派来的人救了她。
这些年,她原本就受到良心的折磨,没睡过一个好觉,经历这次生死危机后算是大彻大悟,决定弥补自己犯下的罪过。
所以今天,她站在这里,将丑陋的自己剖开,只为了将李明德送进监狱。
是忏愧,也是赎罪。
李明德没有想到,他曾经录下的那些东西,最终成了一把剑,刺向他自己。
案件尘埃落定,李明德数罪并罚,下半辈子都会在监狱里度过。
终于为父亲讨回了公道,走出法院,梁舒音和室友们紧紧拥抱在一起。
陆祁溟没有打扰她们,他远远地立在一旁,静静看着她们相拥而泣。
他难以想象,在遇见他以前,这几个女孩,靠着自己单薄的力量,跟背景深厚的李明德对抗。
蚍蜉撼树,那么艰难的一条路,她们却从未想过放弃。
尽管他在名利场中游走,见惯了尔虞我诈与勾心斗角,对这个世界的不公早已麻木,却还是忍不住被她们感动。
这样赌上一切,不计代价的勇气。
这样纯粹干净,不求回报的情谊。
眼眶微微发胀,陆祁溟笑着移开了视线。
梁舒音一直觉得是他在帮她,但其实她不知道,因为遇见了她,他才开始真正从几年前的黑匣子走出来。
走到了这光亮的世界。
面前是高大的香樟树,辛辣刺鼻的味道隐隐飘来,他闭上眼,任由光拂过面颊。
夏天来了。
遇见她的夏天。
而今夏,他终于没躲在竞速和MATA,以赎罪的名义,日复一日过着逃避的生活。
曾经那个有野心的陆祁溟,回来了。
他再次看了眼那个还在安慰着朋友的女孩,摸出手机,拨了通电话出去。
“关于陆海开拓海外市场的提议,找个时间细谈。”
“好了,你俩别哭了,眼睛都肿成核桃了。”
鲜花盛开的巷口,梁舒音伸手替对面两个大哭包擦泪,“下午还有课,还要不要见人了?”
林语棠顶着双红肿的眼睛,破涕为笑。
“如果不是你,我大概现在还在李明德手里,那个时候你让我相信你,我就知道,你一定可以的。”
“是啊。”
陈可可也哭得一抽一抽的,“音音,三年了,你终于做到了。”
终于尘埃落定,梁舒音心头百感交集,刚刚还在劝人的她,终究忍不住红了眼。
她抬头望向苍穹。
阴沉的天不知何时已经放晴,太阳明晃晃的,高悬于空。
照彻了隐匿在角落的阴暗。
她对着蔚蓝的天幕,脸上浮现久违的释然的笑。
“爸爸,您安息吧。”
一切结束后,梁舒音将室友们送上了车,转身时,却在前方拐角处瞥见个熟悉的背影。
一个优雅的中年女人的背影。
第58章 撞见
光线刺目,梁舒音顶着一双发烫的眼眸,望着拐角处那个单薄女人的背影。
呼吸在瞬间变得急促,她下意识攥紧了拳头。
是舒玥吗?
她到底还是来了。
时至今日,梁舒音依然记得当初求她帮忙,却被她残忍拒绝的场景。
“小音,你爸的事早就盖棺定论了,是那个女学生喝醉了,弄错了。”
“因为她的一句弄错了,我爸就该去死吗?”
谁都可以泛泛而谈,但让梁舒音愤怒的是,作为妻子,舒玥怎么可以如此轻拿轻放。
“妈妈只是希望你能快点走出来,别因为这件事,耽误了前途。”
“那你愿意帮我吗?”
她抓着舒玥的手臂,像抓住最后一根稻草,哭着跪着求她。
“你现在嫁进了陆家,虞海最有权有势的陆家,只要你愿意帮我去查这件事,什么都不会耽误的。”
她很清楚地记得,那时的舒玥,低头沉默了。
那天的风很凉,她浑身都在发抖,泪干了又淌出来,眼睛早就肿得不像样了。
而一旁的人,始终缄默不语。
没有再多说一句话,她心灰意冷,握紧拳头,转头离开了陆家。
时过境迁,那个曾经铁石心肠,不愿相信、也不愿出手相助的人竟然主动来了庭审现场。
她不知道舒玥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不过以她现在的能力,只要想,这并不难。
不过,梁舒音倒是很好奇,刚刚在庭上听见那些确凿的证词时,看见李明德被宣判时,她会后悔吗?
知道自己的冷漠,差点让女儿涉险,她会自责会痛哭流涕吗?
这样想着,梁舒音鼻腔里发出令自己都感到陌生的冷笑,心底跟着掠过一丝痛快。
报复的快感。
但这样的感受并未持续太久。
当舒玥躬身进入车内时,她瞥见她一闪而逝的面容,憔悴,苍白,像一株枯萎的玫瑰,失去了往日的光泽。
痛快被心软取代。
望着那辆车慢慢走远,她只觉怅然。
将彼此越推越远,虽不是本意,但却是命运之下,彼此亲手做出的选择。
当然,她明白,人不可以贪心,不可以什么都想要。
她要为爸爸主持公道,为他摇旗呐喊,为他反抗不公,就不可能再跟舒玥回到从前那样亲昵的状态。
车尾拐过街角,梁舒音轻叹口气,抬手抹了把脸,身后猝不及防响起男人的声音。
“看什么呢?”
头皮一紧,她转过身,下意识想挡住陆祁溟的视线。
“没什么。”
但陆祁溟个头高,她怎么可能挡得住,随着他漫不经心的一瞥,她的心脏骤然悬了空。
像是在万丈悬崖边,下一刻就要坠落。
这个瞬间,梁舒音突然深刻意识到庭审前没来由的烦躁,究竟源于何处。
除了怕庭审的意外,她更怕舒玥的出现。
她怕身份暴露,怕所有一切摊开在他眼前。
没想到,她也有害怕失去的一天。
陆祁溟像是什么也没看见,很快收回视线,见她眼睛泛红,抬手想替她擦泪。
“怎么又哭了?”
然而手刚碰到她的脸,她就本能地后退半步。
陆祁溟的手悬滞在空中。
他明显愣了下,问她:“怎么了?”
“没什么。”
梁舒音反应过来,深吸口气,主动去握住他递过来的手。
“可能是刚才绷得太紧,还没缓过来。”
陆祁溟凝眸盯着她,沉默着没讲话,几秒后,摸了摸她脑袋。
“辛苦了。”
“梁叔叔在天之灵,会为你感到骄傲的。”
悬崖边的那颗心,被提拎了回来。
梁舒音仰头看他,语气郑重,“陆祁溟,谢谢你。”
“谢我什么?”
“谢谢你找到了赵莹,谢谢陪着我度过这段煎熬的时光,谢谢…”
她吸了吸鼻子,嗓音微微哽咽,“你为我做的这一切。”
所有她知道的,她不知道的。
其实,梁舒音到现在都不清楚,陆祁溟到底费了多大的劲,才在美国找到了故意躲起来的赵莹。
更不清楚,他到底用了什么方法,去说服一个怕死的、只想逃避责任的人出庭作证。
哪怕会接受法律的制裁。
但她知道,他是真的会为她拼尽全力的。
初夏的风拂过,万物萌发,绿芽抽条,一切都充满生机。
在陆祁溟看来,这样的感谢不必有,但从她嘴里说出来,一字一句,那样真诚,他还是莫名感动,甚至觉得无比珍贵。
其实,这件事对他而言,并不算太难。
唯一的坏处,是他动用了集团的资源,老爷子虽然没多问,但作为交换,他以后大概会被老爷子拿捏。
不过,为了她,一切都是值得的。
陆祁溟双手插兜,偏头扫了眼街边来往的人,转过头笑眼看她。
“梁舒音,我说过,你永远不必谢我,这是我该做的事。”
她望着他,心绪涌动,却张口哑然。
什么叫该做的事?
连曾经的结发妻子、相濡以沫的人都不愿掺和进来,在人人明哲保身的时代,他却跟她说,这是他该做的。
他们只是情侣,而情侣两个字其实是这世间最脆弱的关系。
没有法律保护,亦不像友情那样长久。
这样想着时,面前的人忽然弯腰,凑到她面前,一双黑眸深深地凝视着她。
“你爸以后也会是我爸,所以,这当然是我该做的。”
沉重凝滞的氛围就这么被打破了。
梁舒音微愣,咳咳两声,故作傲娇,“这么肯定?”
陆祁溟微眯起眼睛,伸手去捏她的脸,颇有威胁的意味。
“梁舒音,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
她拍开他的手,后退半步,满眼狡黠的笑。
“你们陆家,家大业大,万一哪天真要联姻了,今天秦小姐,明天陈小姐…”
“我可打不过那些名门千金。”
还在为之前的乌龙醋着呢?
陆祁溟心情大好,一手搭在她肩膀上,勾肩搭背,俯首低语。
“你谁也不用打,打得过我就行了。”
“我打你干嘛?”
握住她肩膀的手缓缓上移,逮住她耳垂,捏了捏,“那你今晚在床上别踢我。”
“……”
流氓。
李明德的事,是在宣判的当晚传到学校论坛上的。
为了保护梁舒音和林语棠,官方隐去她们的信息,将出庭照打了码。
那些将李明德视为精神导师的人,在看清他的真面目后,震惊,也咋舌。
消息很快散播开,随之而来的,是对李明德铺天盖地的口诛笔伐。
不少女同学纷纷站出来,倾诉曾经被李明德有意无意占便宜的事。
那时的她们,只因对李明德的滤镜太深厚,即便察觉到不对劲,却也没多想。
如今恍然大悟,骂人的帖子很快盖了几千上万楼,就连李明德的祖坟都被扒了出来。
不少人去他家围堵,他父母不堪其扰,收拾包袱回了老家,妻子也起诉离婚,带着孩子离开了虞海。
李明德入狱,梁蔚的冤屈被洗清,有人忏悔,有人惋惜,甚至还有人领头去祭拜梁蔚。
学校领导暗地里找了梁舒音,为她、为她父亲当年的事道歉,也提出了丰厚的补偿。
她一个也没接受。
只是在走出办公室时,转头质问校长。
“当年警察没找到证据,我爸被无罪释放,可为什么学校里还会有那些风言风语?”
校长一时间哑然。
她又继续追问:“陈校长,你身为校长,没有及时去处理负面舆论,是否因为你也在心底判了我爸的死罪?”
“还是,你在惧怕什么?”
一字一句,铿锵有力,字字诛心。
虞大校长陈同勋何时受过这样的质问,但扪心自问,当年的事,的确跟他的不作为有关。
他当年不是没有察觉到什么,但深究,却是连他身在高位,也无法抗衡的东西。
只是如今,这个令他恐惧的力量,却被面前这个小姑娘推翻了。
为人师表,他没有脸面再多说什么,只能主动让出校长的职位。
即便他知道,这样的事后弥补,并没有太大的意义。
鬓发斑白的人,听见这样的质问,用那双疲惫而沧桑的眼看着梁舒音,终究,只缓缓吐出了两个字。
“抱歉。”
梁舒音最后看他一眼,没回应他的道歉,挺直脊背,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办公室。
正义终于姗姗来迟。
学校里无处不在谈论着李明德的败行,梁舒音从讨伐的人群中走过,怀里抱着书,唇角带笑。
朗朗乾坤,法网恢恢,但没人知道,这场战争,由她执剑。
李明德事件彻底落幕,转眼就到了大三的尾声。
期末考在即,跟出版社那边的合作,也定了下来。梁舒音趁着泡图书馆的空档,将父亲的手稿敲成电子文档,发送给了编辑。
一切都很顺利,虽然梁舒音依旧讨厌这个潮热的季节,但是因为某人的存在,烦躁中总归多了些柔软的包容。
只是,她不得不面临一场预料中的离别。
林语棠申请上了交换生的项目,要提前过去适应环境,手续已经办好,一周后动身。
行李能搬的都搬走了,留下的,部分转送他人,部分准备拿去跳蚤市场卖掉。
毕业季,文君路的跳蚤市场正热闹,摊位琳琅满目,铺到了窄窄小路的尽头。
梁舒音提着一个黑白格的编织袋,立在文君路入口处。
一眼望过去,是热闹,也是离别的号角。
她沉默地跟在两人身后,脚步拖沓,漫不经心听着两人的对话,怎么也提不起兴致。
在尾端找到个空位后,几人分头行动。
梁舒音铺垫子,陈可可将折叠椅打开,林语棠把代售物品拿出来,摆在垫子上。
浓荫遮蔽,风里是香樟树的味道,光点落下,仍旧是灼热的。
陈可可将凳子往树荫下搬了些,问道:“棠棠,你过年回来吗?”
“不了。”林语棠摆好最后个玩偶,“机票太贵了。”
“啊…”陈可可撇嘴,有些失望。
“哎呀一年很快就过了,我毕业了就立马回国。”
“真的?”
“嗯。”
林语棠盯着身后的篮球场,一脸憧憬。
“你知道啊,我的理想一直都是考进虞海的MG新闻社,成为一名优秀的记者。”
“那你走之前我教你几个菜呗,简单容易上手的那种,不然你出国了天天吃汉堡薯条,都得吃吐。”
“好呀。”
梁舒音坐在树下的矮凳上,抱着膝盖,一言不发地听着她们聊天。
这时,摊位来了个顾客,对方看上了只许愿瓶。
谈好价格后,梁舒音负责将瓶子打包装进袋子里,结果心不在焉,没拿稳,玻璃瓶从手上滑落。
砰一声。
碎成了一堆玻璃渣子。
“你没事吧?”林语棠急忙过来瞧她的手。
“没事。”梁舒音叹口气,“只是你这瓶子…”
“没关系,还有一个呢。”
林语棠笑笑,将另外个许愿瓶装好了,递给那位女生。
梁舒音蹲下,将碎掉的玻璃渣,一点点收进垃圾袋里。
“音音,我看你这两天都很不开心,要不…”
林语棠咬唇,半开玩笑半认真,“要不我不出去了,就留在虞大吧?”
“那我岂不是成你的绊脚石了?”
梁舒拍干净手,站起来,“失落当然是会有的,但很快就会过去。毕竟,咱们又不是这辈子都见不到了,对吧?”
“是啊棠棠,等你回国的时候,我肯定已经成了超火的摄影博主了,你到时候就负责给我写稿子,帮我宣传。”
陈可可其实心情也没好哪儿去,但还是努力让自己提起劲来,充当着氛围调和剂。
“没问题!”
林语棠心情好受了些,她牵起唇角,又转头问梁舒音,“音音你以后想做什么,我也给你写稿子。”
“我…还没想清楚。”
“没关系,你以后不管干什么,不管在哪个行业哪个领域,都一定会发光发热的。”
林语棠的眼睛如此澄澈,就好像她已经看见了未来的梁舒音,看见她站在某个舞台上,被聚光灯环绕的场景。
同窗三载,她从没怀疑过这件事。
“嗯。”
梁舒音笑笑,一把揽过她肩膀,“散是满天星,聚是一团火,我们都会有美好的前程。”
“我突然有很强烈的预感。”
陈可可从对面的小卖部买了几根冰棍儿过来,扔给她们,“我们都会前程似锦的,信吗?”
林语棠拆开冰棍儿包装,重重点头,“信。”
梁舒音仰头望着天际的飞鸟。
“当然,信。”
简单的一个字,不单单是对彼此的宽慰,也成了这个夏天最沉甸甸的一份诺言。
吃完冰棍,梁舒音将那堆碎玻璃包好,用便签写了“碎玻璃”三个字,贴在上面。
正要朝垃圾桶走过去,兜里的电话响了。
是顾言西打来的。
如果没记错,他这几天就会结束在美国的交流学习,回到虞海。
接起电话时,以为他已经落地,梁舒音语气轻快愉悦。
“顾言西,你回来了?”
然而,听到他的回复后,她脸色一变,连舌头都有些不受控制了。
“你说什么?”
“你妈晕倒了,正在医院,不过…”
脑袋一片空白,不等顾言西把话说完,梁舒音打断了他。
“我马上过来。”
她按照顾言西给的地址,匆忙打车去了那家私人医院。
顶层的VIP病房外,她踩着急促的步子,喘着气,慌不择路推开了紧闭的房门。
除了顾言西外,陆延盛也在病房里,他此刻正在替输液的舒玥掖被子。
而窗边,还站着个男人,正在低头发信息,背影莫名有些熟悉。
等梁舒音察觉到不对劲时,那人已经缓缓转过了身。
如雷鼓动的心跳中,她对上了那双在深夜里吻过无数次的眼眸。
第59章 真相
病床上的舒玥听到动静,有气无力地睁了睁眼,瞧见来人,眼睛闪过一丝欣喜,提着口气唤她。
“音音。”
这一叫,几乎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了她身上。
包括窗前的陆祁溟。
梁舒音一时有些耳鸣。
她没看他,指甲下意识掐了掐掌心,然后盯着病床上的人,缓缓叫了声。
“妈。”
下一刻,她听到手机砸在地上的声音。
顾不得太多,她顶着陆祁溟震惊的目光,朝着病床走了过去。
“陆叔,舅舅,我妈怎么样了?”
后来的那几分钟,梁舒音像是做了个噩梦。
顾言西和陆延盛的声音在她耳边交替着,似真似幻,她只觉得后背被一双眼睛紧盯着,脊骨发凉。
“今天晕倒是因为胸闷,医生说大概是长期郁结所致的,没什么大碍,不过等她稳定了,可能还要做个详细的检查。”
“你妈也是出息了,身体不舒服瞒着所有人,要不是今天在外面晕倒,恐怕没人知道她身体出了毛病。”
在数落或担忧的声音中,梁舒音听到了一道浅浅的关门声。
交代完病情,陆延盛说了些宽慰她的话,便将空间留给了他们一家人。
但舒玥精神不济,抓着她和顾言西的手,什么也没来得及问,人就昏睡了过去。
梁舒音跟顾言西退出病房,去了外面的贵宾休息室。
拧上房门后,满腹狐疑的顾言西盯着她,准备兴师问罪。
“怎么回事,你…”
像是被他从梦中惊醒,梁舒音突然从游离的状态回过神,仓促地抓起沙发上的包。
“我出去一下,有什么事等会儿说。”
病房外的走廊上,梁舒音揣着混乱的心跳,左右张望。
没看见陆祁溟的身影。
不知为何,她潜意识总觉得他不会就这样离开,于是顺着电梯旁边的安全通道寻过去。
安全出口的门只翕了一条缝,她抬手,一点点推开那扇门。
直到一个挺拔的身影,一寸寸出现在视线中。
陆祁溟指尖夹着一根烟,身体微微倾斜着,倚在墙上。
好半天,盯着地面,一动不动,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踩着摇摇晃晃的心跳下去。
走廊窗外是繁盛绿荫,鸟啾虫鸣声,加重了心脏撞击的不规则韵律。
有人从楼上下来,陆祁溟没抬头,像是完全没听见那脚步声,又或是将来人当成了其他病患。
直到那人走到他面前,轻声唤他,“陆祁溟。”
或许是对方的语气太小心翼翼,他竟反应了两秒,才缓缓抬头。
那支烟还松松地咬在唇上,没拿下来,只是看着她的目光,幽远又复杂。
梁舒音下意识躲开他的凝试,鬼使神差地,伸手去抽走他唇间的烟。
放在嘴边,猛吸了口,结果呛得弯腰咳嗽起来,眼泪花都出来了。
“胡闹!”
陆祁溟将烟夺过来,伸手拍了拍她后背。
梁舒音再抬起头时,眼角微微泛红,也不知道是被呛的,还是被他吼的。
见她这副委屈的模样,陆祁溟到底心软,缓和了语气。
“又不会抽烟,干嘛自找罪受?”
“想让脑子清醒点。”
男人收了手,眸光在她脸上游走,几秒后,盯着那只带有她唇印的烟,终于开口问出了那个问题。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关于他是陆延盛儿子的这件事。
斜前方是一扇小窗,他背对着窗,脸上被投下阴影,辨不清表情。
而梁舒音的整张脸却在光线之中,一览无余,逃无可逃。
指甲盖掐着掌心,梁舒音睫毛轻颤,“高考毕业后的那个暑假。”
陆祁溟眸色一沉,从胸腔溢出一声低笑,自嘲的。
不是他以为的去年暑假,在摩托车赛场上认识后的那段时间,而是三年前。
“那次我去你们家找我妈,求她帮我查爸爸的事,她拒绝了,于是我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走出你们家花园的时候,我看见你站在喷泉旁,大概是在打电话。”
“其实在那之前,我就看过你一些摩托车比赛的视频,很欣赏你在赛场上的表现,但从没想过你会是陆叔叔的儿子。”
原本的偶像,变成了继父的儿子,当时她的心里只有恨,所以从那之后,再也没看过他比赛的视频。
听见这番话,陆祁溟沉默了下来。
直到那支烟燃尽,险些烫到他的指尖,他才清醒过来,目光沉沉地盯着她。
“为什么不告诉我?”
迎上他极具压迫感的视线,梁舒音脊背发麻。
为什么不告诉他呢?
她在心里问自己。
一开始只是觉得没有必要,她不是一个凡事都要交代清楚的人。
再后来,是因为恐惧。怕他知道后,会生气。
因为最初的靠近,的确是别有目的。不能因为后来的真心,就抹掉了她不纯的动机。
她低头沉默着,却听男人咄咄逼人问道:“你怕我知道?”
这一刻,陆祁溟脑子里很多无关紧要的碎片,慢慢拼凑在了一起。
过年时,她听说馄饨是舒玥亲手包的,当即便放下了筷子,骗他说吃饱了。
还有李明德庭审那天,法院外她刻意挡住他的视线,恐怕那辆车里的人也是舒玥。
原来一切早有伏笔。
不过是他太迟钝而已。
见她不吭声,他越发生气,“为什么怕我知道?”
梁舒音仰头看着厉声质问的他。
飘渺的烟雾中,他那双锋利眸子紧盯着她,审视而怀疑,还带着着隐隐的怒意。
如此陌生冷戾的目光。
让她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捏了捏发汗的掌心,她深吸口气,“陆祁溟,这件事我可以解释,我——”
“好了。”
临到开口了,男人却突然烦躁地打断她。
她的迟疑像某种危险的信号,让他本能地想逃避。
“我等会儿还有个酒会,有什么事晚点再说。”
他抬腕看了眼时间,将掐灭的烟头随手扔进拐角的垃圾桶,转身准备离开。
下一刻,却被她拽住了手腕。
“那我晚上在家等你。”
梁舒音捏着他衣角,语气急切,那双漂亮的眼睛没了往日的灵动妩媚,眼角的红弥散开来。
两人吵架,他总是求和的那一方,哄她,伺候她,要什么给什么。
他何时见过她这样放低姿态,主动贴近的样子。
终究还是见不得她这副像是被欺负的样子,陆祁溟深吸口气,抬手摸了摸她脑袋,心软了下来。
“好。”
舒玥的身体没什么大碍,陆家又安排了人照顾她,梁舒音在医院呆了会儿,便搭顾言西的车回了家。
上楼后,她心事重重地给他煮了壶柑橘茶,茶水烧开后,她走神,忘了关电源,茶水咕噜咕噜溢了出来。
反应过来后,正要慌不择路去拿茶壶,被顾言西伸手阻止了。
“你跟你妈一样,也是出息了。”他替她关掉茶壶的电源,数落她。
梁舒音反应慢半拍,“我怎么了?”
但刚问出口,对上他的眼风,她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一定是李明德的那件事。
顾言西虽然人在美国,但国内的新闻铺天盖地,他不可能不知道。
心虚地瞥他一眼,梁舒音走到沙发边坐下,从茶几上拿起一颗橙子。
“以身犯险,单枪匹马就把李明德搞定了。”
顾言西将公文包往沙发上一砸,敛眸盯着她,居高临下冷笑一声。
“梁舒音,你倒是挺厉害的。”
毕竟是自己食言,梁舒音没什么可狡辩的,只能装鸵鸟,继续低头剥着橙子。
顾言西气得鼻孔都快冒烟了,这人还一副淡定的做派。
“怎么不说话了?”
他一把夺过她的橙子,“不是说我不冒险,你就绝对不会去冒险吗?”
东西被抢,梁舒音也没恼怒。
顾言西不气才不正常,毕竟她真的差一点就出意外了。
她从果盘里拿了颗新的出来,剥开一瓣橙子皮,往垃圾桶里一扔,眼神直白地看向他。
“舅舅,你真的没有冒险吗?”
顾言西一噎,狐疑地盯着她,再开口时,没了刚才的理直气壮。
“你…什么意思?”
“顾言西,我不相信你能彻底放下这件事。”
那句他用来束缚她的话,她从来就没相信过。
满腹讨伐的话被哽在了喉咙。
顾言西偃旗息鼓,皱眉盯着梁舒音。
她当初执意填报虞大中文系,他怀疑她另有目的,费尽周折,却没能阻止倔强的她。
起初,他庆幸李明德恰好没教她的班级。
但也不敢懈怠,头两年他盯她很紧,电话不断,三天两头往她家跑,生怕她意气用事,做出什么危险的事来。
直到不得不去美国,为了断绝她冒险的念头,才跟她做了那样的约定。
他骗了她,骗过了她的眼睛,却没能骗过她的心。
在美国看到李明德入狱的新闻时,他后怕,也自责。
作为她身边,唯一能帮她的亲人,他到底还是没能帮上忙。
然而,她的这句话,这样珍贵的信任和懂得,于他而言,却是最好的慰藉。
顾言西没再多说什么,他拿起柜子上的包,从里面拿出一个文件袋,递给梁舒音。
“你说的没错,我的确去医院找过江莱,这是她妈妈提供的证据。”
“不过,现在已经用不上了。”
他垂眸,略微有些失落。
梁舒音接过这份他千辛万苦拿到的证据,捏在手里,默了好几秒,才翻开第一页。
翻完最后一页,她阖上文件,抬头看向顾言西,伸手去勾住他的手指,像小时候那样,晃了两下。
“有用的舅舅。这份证据补上去,我想应该会增加他的刑期。”
“而且,我爸知道你这样,他会很开心很欣慰的。”
顾言西盯了她两秒,忽尔偏过头,看向窗外。
直到眼角的湿润被风吹干,他才转回头,眉目间的淡笑,是释怀也是心安。
“这次就原谅你。”
他睨着她,反手握住她勾着自己的手,狠狠捏了下,像是警告。
“下次在再敢这样,你就别再叫我舅舅了。”
“不叫舅舅,可以叫顾言西嘛。”
“没大没小。”
顾言西无奈地敲她脑门,又问:“对了,你是怎么搞定那个赵莹,让她愿意回来作证的?”
梁舒音拿起刚才剥好的橙子,撕着果肉上的橘络,稍作沉吟。
“我没有那么大的本事。”
顾言西突然想到什么,面色沉了下来,“是陆祁溟吧?”
她顿了下,“嗯。”
“你跟那小子在一起多久了?”
刚才陆延盛满心都扑在舒玥身上,没注意到两个年轻人的不对劲,顾言西却是看得一清二楚。
“去年年底。”
梁舒音擦干净手,起身走到落地窗旁,盯着窗外陆陆续续亮起的华灯。
“我去美国后?”
“嗯。”
“所以你之前拍给我的照片里,那些色香味俱全的菜,都是他做的。”
她点点头。
顾言西起身,走到她旁边。
“这个陆祁溟可以啊,没想到曾经在赛场上那么狂的一个人,还有洗手做羹汤的时候。”
梁舒音凝重地看着他,“可是他今天才知道我是舒玥的女儿。”
顾言西像是清楚她在担忧什么,“那现在身份暴露了,你会跟他分手吗?”
“不会。”
“那就好好解释清楚,别使小性子。”
她头一回没嘴犟地反驳他,只是疲惫地靠在窗边,眼神放空地盯着阳台刚盛放的鲜花。
“舅舅,我是不是挺混蛋的?”
“知道自省,还不错。”
顾言西抬手拍了拍她肩膀。
她自嘲一笑,又问:“你呢?你这几年都对我妈避而不见,怎么今天见了一面,就跟她和解了?”
“没有爱,哪来的恨?没有爱,哪来的恐惧?”
顾言西食指轻点着自己的太阳穴,一字一句道:“梁舒音,我们都一样。脑子不清醒。”
脑子不清醒的除了她,还有深陷包围的陆祁溟。
他晚上去的是一个虞海杰出青年的酒会,来的都是年轻人,各个领域的佼佼者,而他
作为领头羊,被塞了不少求合作的名片。
酒过三巡后,聊熟了,有人开始八卦他的感情问题。
“听说不少名媛都等着跟陆家联姻,陆少有没有中意的?”
陆祁溟一手插兜,一手捏着酒杯,盯着那人,笑中莫名带着一丝冷意。
“这样的话,以后别传了。”
他将酒杯重重杵在侍者的托盘上,撩起眼皮看着那人,“不然,我女朋友得吃醋生气了。”
不等那人回复,他已经转身离开了。
他今晚本就烦躁得很,那些人算是踩在他的痛点上了。
抬腕看了眼时间,九点了。她还在等着他。
有些事,不是逃避就管用的,没想到他陆祁溟竟然也有怯懦的一天,还要借着酒气壮胆。
自嘲地弯了下唇角,他加快脚步,然而刚走到门口,就被一个温婉的女声叫住。
“陆祁溟。”
他顿住,没什么表情地看向对方,“你是?”
女生愣了下,似是有些失望,“我是秦烁啊,你不记得了?”
“给你的爱车泼过漆的那位。”
陆祁溟点点头,终于将记忆里那个目中无人的女生,跟眼前这个长裙拖地的人联系到了一起。
但态度却是冷淡的,“有事吗?”
秦烁满脸期待地望着他,“老朋友见面,聊会儿?”
“改天吧,今天还有点事。”陆祁溟急着离开,没有丝毫的犹豫。
“那加个微信呗?”她拿出手机,“线上聊也行。”
陆祁溟拒绝得干脆,“以你我的交情,我觉得没有那个必要。”
他说完,转身就要离开。
“我这里有你感兴趣的东西,你确定不聊聊吗?”秦烁在身后出声。
陆祁溟没理会,伸手去拉会场的后门。
“关于梁舒音的。”
他停下了脚步。
秦烁走到他面前,“没想到这三个字这么管用。”
“只是,你这么深情,人家未必跟你一样。”
“你什么意思?”
秦烁将二维码递到他面前,“想知道就加我。”
陆祁溟从来不是个会被威胁的人,然而事情一旦涉及到梁舒音,他的态度就不同了。
犹豫了两秒,他摸出手机,点开微信,随意地扫了下。
秦烁说话算话,通过他的好友申请后,立刻调出手机里一段录音,递到他面前。
熟悉的声音,只有短短的一句话,却让陆祁溟脸色骤变。
见他愣在原地,秦烁很是得意,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里,将录音转发给了他。
“陆祁溟,你也别太难过,早点看清她是什么样的人,及时止损总是好的,反正你又不缺女人。”
手机在掌心震动,陆祁溟回过神来,沉眸看向秦烁。
“你手机可以给我用下吗?”
秦烁不知道他要干嘛,但见他脸色阴沉,她有点怵他,下意识就递了过去。
然而下一秒,陆祁溟却是将刚才那条录音,从她手机和微信端口彻底删除了。
“私下录音是犯法的,这次我就不举报你了,以后别再做这种偷鸡摸狗的事。”
他冷脸说完,将手机扔回给她,面上散发那种狠意,秦烁再熟悉不过了。
只是她有些不敢相信,陆祁溟生气的对象不是梁舒音,而是自己。
“陆祁溟,她都这样对你了,你还护着她?”
耐心耗尽,陆祁溟盯着面前的人,露出不屑又鄙夷的神情。
“离她远一点。”他警告她,“否则别怪我不念旧情。”
从沙发上醒来,梁舒音缓缓睁开眼,客厅窗帘紧闭,昨晚灯没关,白色顶灯耀眼得刺目。
她用手背盖住眼睛,虎口下方传来的疼痛,让她瞬间清醒了不少。
她抬起手,瞥了眼手背的伤。
昨晚被她划出的那条口子,血液早已凝固,只是没包扎,伤口依旧红肿。
昨天没等到他,她胡思乱想,心慌难挨,每一分每一秒都度日如年。
实在受不住,她想起了自己特殊的体质,鬼使神差下,便拿起茶几上的水果刀,在手上划了一刀。
这是她第二次尝试,用身体的痛,来取代心里的空洞。
效果还不错,毕竟痛到浑身发抖,痛到无法忍受,到最后就彻底昏睡了过去。
她收回手,摸出抱枕下的手机看了眼,早上七点了。
他还是没来。
怔怔地望着天花板发了会儿呆,梁舒音从沙发上起来。
昨晚没吃饭,此刻胃里隐隐作痛,她洗了澡,准备下楼吃点东西。
刚打开门,就闻到楼道一股烟味。
随即,她看到了靠在门外的男人。
楼道感应灯没亮,晨光照进来,陆祁溟在门后,在不够明亮的光线中,缓缓抬头看向她。
他眼底泛着红血丝,眼下是一片憔悴的青,冷淡的眼神中带着点阴郁。
“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进…”
话音未落,梁舒音就听见他手机里传来的,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我当初接近他,本来就目的不纯。”
那是她的声音。
她说过的话。
而对框上,秦烁两个字尤为刺眼。
什么叫如临深渊,入坠冰窟,她此刻算是切实感受到了。
身体瞬间僵冷,心一点点沉没下去,但愧疚的天秤,却慢慢达到了平衡。
她突然觉得,她不欠他的了。
“不解释点什么?”
陆祁溟收了手机,主动跟她开口,嗓音透着熬夜后的沙哑。
“你想让我解释什么呢?”
梁舒音冷淡地看着他,“你不是都已经听见了吗?”
陆祁溟走到她面前,“我要听你亲口说。”
“只要你开口,不算说什么,我都信。”
“是吗?”
梁舒音冷笑,“既然我说什么你都信,那你为什么要躲外面,不敢进门?”
陆祁溟深深地看着她。
从什么时候起,她已经能一眼看穿他了。
他张了张嘴,正要开口,手机再度响起信息进来的声音。
他没理会,盯着梁舒音那双眸子却是越来越深沉。
但下一刻,对方却是径直拨了视频过来,他不悦地蹙眉,拿出电话觑了眼。
在那瞬间,梁舒音再次看见那个刺眼的名字,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捏了下,她下意识移开了视线。
陆祁溟拒绝了秦烁的视频通话,他不知道她在发什么疯,原本就没有交集的人,这个号更没有存在的意义。
他利落地将微信号删掉,刚退出界面,就听见对面女孩冰冷刺骨的嗓音。
“陆祁溟,你没有听错,我接近你就是为了报复。”
他愕然抬头,一脸不可置信,“你说什么?”
“我妈出轨你爸,这件事成了压死我爸的最后一根稻草,我恨你们陆家,恨你们陆家的所有人。”
“我对付不了你爸,所以我想接近你再甩掉你,如果能够令你痛苦,也算是父债子偿了。”
“这就是我的解释,我就是这样一个卑劣的人。”
梁舒音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她甚至忘记了要下楼这件事。
说完这些话,趁着冷静的姿态还没被热泪冲垮,她转身回了屋子里。
然而玄关的灯还没摸到,突然一阵天旋地转,咚一声,她整个人被压在了门板上。
还没反应过来,陆祁溟已经低头吻了下来。
“报复?”
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阴冷嗤笑落在耳边,伴随着被用力咬允的痛。
他报复性地撬开她的唇,近乎野蛮地缠上,撕咬,丝毫不管不顾她吃痛的嘤咛。
陆祁溟像是发了疯似的,边用力吻着她,边伸手去解她牛仔裙的纽扣。
“梁舒音,你觉得你甩得掉我吗?”
第60章 坦白
梁舒音被他放到玄关的鞋柜上,臀碰到冰冷的柜面,她忍不住瑟缩了下。
然而,她被禁锢在身后的那堵墙,和面前的男人之间,实在躲无可躲。
半裙被推到腰间,她失去平衡,只能后仰着身体,用双手撑在柜子上。
紧接着,唇瓣贴上,濡湿滚烫的触觉传来,她浑身一颤,双手死死抠住鞋柜边缘,忍不住嘤咛出声。
清晨的温度尚且微凉,室内空气却粘稠滚烫到她呼吸困难。
她脑子发晕,想伸手打他,想用脚踹他,她恨他总是用这样粗暴的方法来解决问题。
但她却什么也说不出口。
因为他太了解她的身体,所有的动作都精准踩在她的敏感处,让她几乎难以承受。
到最后她泪水盈满,他才终于肯停下,握着她发酸的小腿,用一双浓稠但冷静的眸子看着她。
此刻的她,身上只挂着薄薄的黑色内衣,和凌乱不堪的半裙。
而他却依旧衣衫完整,白衬衫,黑西裤,连领带都系得一丝不苟。
一张英俊的脸,如此绅士得体的装扮,却做着取悦她的情事。
梁舒音喘着粗气,俯视着这个狠心的男人,滚烫的身体还没褪温,心跳依旧在加速跃动着。
然而下一刻,他却盯着她,从喉间溢出让她难堪的两个字。
“爽吗?”
他的取悦,又何尝不是一种掌控。
或者说是报复。
梁舒音冷静地看着他,突然抬手,给了他一巴掌。
那一掌太过用力,声响刺破清晨的寂静,也刺穿了包裹着愤恨意味的浓稠情欲。
陆祁溟被扇得微微偏了头。
他蹙眉,微怔了下,缓缓转过头,用一双冷戾沉黑的眸子盯着她。
片刻后,他用舌尖顶了顶被扇得发麻的腮帮子,扯了扯领带,发出一声低沉的嗤笑。
他缓缓后退,退出她的身体范围里,也撤回了对她的掌控。
梁舒音没看他,捡起地上的衣服,冷静地穿好。手背刮过纽扣时,一阵火辣的痛袭来,她下意识“嘶”了声。
低头查看,昨晚那道没有包扎的伤口,又渗出了血。
疼痛蔓延,她手撑在柜子上,弓起了背。
“怎么了?”
陆祁溟察觉到她的不对劲,过来抓住她手腕看了眼。
她手一抽,“别碰我。”
他没放开,盯着她虎口下方的那道血痕,将她手腕握得紧紧的。
“什么时候弄伤的?”
“要你管…”
话没说完,就被他打横抱起,陆祁溟睨着她,一脸严肃,“我不管你谁管你?”
她咬了咬牙,别过视线,像是一眼也懒得看他。
陆祁溟将她放在沙发上,去取了药箱里的碘伏和纱布过来。
他用棉签沾了碘伏给她消毒,然而刚碰到皮肤,她就痛得手背一抖,脸色煞白。
想起她之前在医院对痛的反应,他狐疑地看着她,“怎么又痛成这样?”
梁舒音靠在沙发上,咬着牙,从喉间挤出微弱但敷衍的声音。
“没吃饭,没力气。”
陆祁溟半信半疑,但见她痛得出了汗,他没再多问,只是下意识想伸手替她擦,她却偏头躲了开。
他暗叹口气。
药不能不上,但一碰她就痛得发抖,陆祁溟放下手中的棉签,去药箱里给她找了止疼药。
正要剥出一粒,突然想起空腹吃药会伤胃。
“我先给你弄点吃的。”
他将药扔在茶几上,挽起衬衫袖口,用某种不容置疑的语气跟她说。
“吃了东西,再吃止痛药。”
靠在沙发上的人依旧没理他。
冰箱里除了一盒鸡蛋,什么也没有。
陆祁溟无奈地摇了摇头,拿出仅剩的食材,利落地给她煎了两个鸡蛋。
梁舒音一开始还硬气地不理他,也不看他,然而当香喷喷的鸡蛋端到面前时,她却下意识咽了咽口水。
从昨晚到现在,什么也没吃,她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但骨气在,她才不会轻易投降。
陆祁溟见她没动,耐心地搬了把椅子过来,坐在她面前,用叉子叉了一块,喂到她嘴边。
“你烦不烦?”
梁舒音刚张嘴骂他,东西就被他塞进了她嘴里。
“你烦我也没用。”
陆祁溟继续淡定地投喂她,塞完一块,紧接着又塞第二块,“这东西必须给我吃完了。”
梁舒音狠狠瞪他一眼,但却没再跟他对抗。
也不知道是实在太饿,还是他手艺太好,简单的煎鸡蛋,竟然被他做得这样美味。
她识时务者为俊杰,打算暂时跟他和好,于是接过盘子。
“我自己来。”
陆祁溟松了手,盯着她看了两秒,没忍住,低头笑出了声,而梁舒音也没顾得上和他计较。
她三两口吃完,将盘子递还过去,巴巴地望着他。
“还有吗?”
脸上哪里还有半点刚才吵架时的冷漠戾气,简直就是一个讨饭的乖小孩。
见她这样,陆祁溟心底那点气早消散了,“等着。”
他又去厨房给她煎了两枚,盯着她吃完东西,又吃了止痛药。
折腾一番,手背渗出的血早就干涸了,痛感也随着止痛药减轻了不少,于是陆祁溟放心地替她清理了伤口,包扎好。
整个过程,梁舒音就一言不发地盯着他,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捣鼓完后,陆祁溟将用完的东西放回药箱,收拾好后,坐回她对面的椅子上。
“好了,说吧。”
终于回到了正题上。
“说什么?”梁舒音将手收回,垂着脑袋。
“你昨晚打算跟我说的话。”
“那是昨晚。”
她赌气,随手拿了个抱枕塞进怀里,“你昨晚没来,过时不候。”
“你怎么知道我没来?”
昨晚从酒会出来,他去了趟MATA,最后还是来了这里,只是迟迟不敢进门,在门外守了一夜。
“你昨晚不是跟秦烁…”
话一出口,梁舒音就知道自己有多蠢了,她放低语气,“你不会在门口等了一夜吧?”
陆祁溟用沉默代替了答案。
“我昨晚的确在酒会上遇见了秦烁。”
知道她在门外的失控是因为什么,他耐心解释起这件事,“但我之所以会搭理她,是因为她提到了你。”
梁舒音很容易就猜到了,“录音的事?”
陆祁溟点头,“聪明。”
对于他的夸奖,梁舒音并没有多开心。
她没想到,随口在公共场合的一句话,竟然被别有用心的人记录了下来。
陆祁溟将手机拿出来,点开微信,递到她面前。
“不过,我已经将她删除了,这辈子都不会再有任何联系了。”
见她不吭声,他将身体微微前倾,离她更近些,呼吸浅浅扫过她的面颊。
“梁舒音,虽然我总体上算是一个理性且不蠢的人,但偶尔也会失去判断,做生意如此,感情的事更是如此。”
“我承认,我昨晚的确被这个录音影响了,失去了判断,所以才会不敢进…”
“陆祁溟。”梁舒音打断他,“你没有失去判断,那的确是我说过的话。”
【我当初接近他,本来就目的不纯】
这是她亲口跟陈可可说过的话,她偶尔会胆怯,但绝不会撒谎。
对面的人盯着她,呼吸微滞。
沉默了片刻后,陆祁溟轻声问道:“那现在呢?”
梁舒音的心像是被什么温暖的东西包裹住了。
他没有像预料中那样生气,声线和语气都格外地轻,仿佛她的答案是个气泡,稍微重一点就会被砸碎。
那种小心翼翼的感觉,就如同,哪怕她是带着刀子靠近他的,只要她这刀上沾了点儿糖,他就能原谅她的动机。
“陆祁溟,你知道我为什么迟迟不敢告诉你这件事吗?”
她吸了吸鼻子,轻盈的睫羽不知何时,沾染上了一丝湿润。
“顾言西说,没有爱,哪来的恐惧。”
晨光熹微,透过阳台的落地窗照进,陆祁溟那颗心重重坠地。
光线中,他唇角微牵,终于有了踏实的安全感。
他伸手扣住她后颈,倾身过去,额头抵住她的,胸腔闷出低笑。
“梁舒音,算你还有点良心。”
感动的氛围没持续多久,梁舒音突然开口。
“那个,陆祁溟…”
“嗯?”
“我还是很饿。”
后来,陆祁溟去楼下买了菜,亲手给她做了一桌美食,她吃饱喝足后,他又陪她睡了个回笼觉。
两个人昨晚都没休息好,醒来已经是下午两点了。
陆祁溟下午四点有会,起来洗了澡后,又被迷蒙的她拖回被窝里,当玩偶抱着睡了小会儿,最后不得不走了,他才起身穿衣服。
床上的人瞌睡没醒,半睁着眼,用一双迷离的眼睛盯着他穿衣服。
他从上到下系着衬衫扣子,她就盯着他的腹肌,光看不够,还爬过去,戳了戳。
陆祁溟逮住她的手,亲了下,“我们的事得早点告诉长辈。”
她一顿,收回被他握住的手,像只缩头乌龟躲回被子里,翻了个身,不吭声了。
陆祁溟系好纽扣,又开始打领带,“怎么,怕了?”
她背对着他,“我只是觉得,没必要那么着急。”
“不早点坦白,万一老头子再搞个小孩出来,是该叫你姐姐还是嫂子呢?“
提起孩子的事,梁舒音想起了舒玥的话,虽然她说顺其自然,但很明显她并不甘心。
如果她跟陆祁溟在一起这件事,意味剥夺舒玥做母亲的权力,那这样的行为,到底也算是一种自私。
虽然起初她也并不同意舒玥再要小孩,觉得自己像是被抛弃了,彻底没了家。
但现在经历了这些事,她成长了不少,如果她的爱情需要用母亲的牺牲来交换,她还是有些犹豫。
梁舒音望着窗帘缝隙中投进的那束光,淡声道:“那如果你爸不同意呢?
陆祁溟绕过床尾,走到她面前,垂眸看她。
“那你现在还恨他吗?”
梁舒音避开他的视线,盯着床单上的格子纹路,“我做不到原谅。”
虽然她用了委婉的说法,但陆祁溟知道,她是恨的。
一路跟完李明德的案件,他很清楚地知道梁舒音跟她父亲梁蔚的关系有多好。
不恨,是根本不可能的。
他在床沿坐下,伸手去摸她脸颊,“那我呢,我也姓陆,你说过你恨我们陆家的每一个人。”
“不,我不恨你。”
她微微摇头,“因为你和你妈妈也是受害者。”
“谢谢梁小姐这么讲道理。”
陆祁溟松了口气,转瞬间,表情又认真得像是在跟她承诺什么。
“你放心,他同不同意都没关系,我的事还轮不到他插手。”
“更何况,他做了对不起你爸的事,他理应让步。”
光线被他高大的身影遮挡,梁舒音仰头看他,“过段时间好吗?等我妈身体好了再说。”
他神色微顿,“好。”
陆祁溟走后,梁舒音又在床上赖了会儿,也没睡着,就盯着被风吹起的窗帘发呆。
一直以来担心的身份问题,就这样轻易地解决了,她不免有些恍惚。
总觉得一切没这么简单,仿佛真正的猛兽还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窥视着她,伺机而动。
但转念,又觉得是自己杞人忧天了。
毕竟除了怕他生气之外,她已经没什么好惧怕的了。
这样想着,直到晚霞漫天,她才起床收拾自己,然后在华灯初上时,去了趟医院。
她没料到陆延盛也在,对方看见她,十分温和亲切地跟她交代了舒玥的情况。
“对了,等会儿陆祁溟那小子也会过来,你们还没正式见过面吧?”
陆延盛一身儒雅装扮,笑道:“他这人脾气不太好,若是说话不中听,还请音音你多担待。”
舒玥正在喝粥,闻言也有些担心。
陆少爷不是省油的灯,自己的女儿也好不到哪里去,两个犟脾气见面指不定针尖对麦芒,搞出什么岔子。
但她这样想着,却没敢多叮嘱什么,毕竟女儿肯来看她,她已经很知足了。
梁舒音看着陆延盛这副讨好的样子,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陆延盛见她态度不似以往那样坚硬,从保姆手中接过勺子,亲手盛了碗专门给舒玥熬的鲍鱼粥。
“你还没吃晚饭吧,来,先喝完粥垫垫肚子。”
梁舒音犹豫了下,正要伸手去接,就听病房的门被推开,有人进来了。
“她不吃海鲜。”
陆祁溟走到她身后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