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分寸
大哥是腊月二十五回的家，爷奶见过大孙子就坚决要走，不愿意再住这里。沈青时知道二老的想法，儿子儿媳离婚了，以后就不是一家人了，他们再住这里名不正言不顺，可能也觉得心虚，毕竟儿子儿媳离婚是因为儿子有了外遇还有了私生子。
大哥试着挽留，但爷奶打定了主意要走，留是留不住的。
晚上沈青时陪妈妈睡，妈妈跟她说，“我对你爷你奶多好啊，结果呢？还是跟儿子亲。你爷之前说你爸要再提离婚的事就不认他了，你奶也说不能让你爸跟我离婚，可你看看那天，你爸往我跟前一跪，他们心就软了。你哥是真心想留你爷奶，我不行，不愿意再当个傻子，爱留不留，别想让我跟以前一样孝顺他们了！”
沈青时觉得这话没毛病，她妈又不是抖M，没理由都离婚了还对前任公婆掏心窝子。要是前任公婆对得起她那另算，问题是关键时候他们还是跟儿子更亲，那就不能怪前儿媳翻脸不认人了。
隔天沈青时找机会把这话传达给了大哥，大哥刚送走爷奶，是亲爹让司机回来接的人，妈妈一大早就去店里了，根本没留下送。
沈东说，“我知道妈不容易，放心，你哥没那么蠢，是非曲直还分得清。只是长辈的事咱们可以不掺和，但爷奶是亲爷奶，以后该孝顺的咱们也得孝顺，爹可以不认，爷奶不能不认。”
沈青时，“……你说得对，尊老爱幼是中华民族传统美德。”
沈东：“……”
今年过年是姜芳自结婚以后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单身年，在客厅剥韭菜时还自嘲说，“老了老了变单身了。”
岑阿姨劝她，“你才多大就说老，离婚没啥，青青几个多好啊，学习好还争气，将来你就擎等着享福吧！”
这话姜芳爱听，她笑起来，“我将来也就能享闺女的福，儿子都是别人家的，将来娶了媳妇忘了娘，指望不上。”
沈南弱弱举手，“妈，你话说反了吧，闺女才是人家的，你得享儿子的福！”
姜芳也没打击儿子积极性，她轻描淡写，“那看你以后表现吧。”
沈青时在一旁笑嘻嘻，好听话不要钱似的往外撒，“妈你放心，我以后把你当太后伺候，你就是我的老佛爷，想干啥干啥，想买啥买啥，我挣的钱都给你花，让你过的无忧无虑的，嗯，快活似神仙！”
姜芳一下笑起来，乐滋滋的，“哎呦，还是我闺女好。”
沈南：“……”感觉好像被歧视了-＿-||
沈东这时带着沈北回来了，两人手里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都是从商场扫的货。见老妈笑的这么开心，兄弟俩不明所以，沈北颠颠的跑过去问，“妈，你笑啥呢？”
姜芳搁下韭菜站起来，“没笑啥，问你姐去。”说着去看俩儿子都买了什么回来。沈东摘掉围巾，把自己和小弟的外套挂衣钩上，跟亲妈说，“百货大楼人太多了，我跟小北差点走散了，妈，你说咱也开个百货大楼那样的商场咋样？”
姜芳：“……”她只是过来看看袋子里都有啥而已。
“百货大楼，咱开不起吧？”虽然不想打击儿子的豪情壮志，但姜芳不得不让他面对现实。
沈东见老妈一脸的欲言又止不忍打击的模样，笑了，“我只是有这个想法，先不急，我再好好想想。”
沈青时等妈妈和岑阿姨提着大哥买的东西进了厨房，才蹭过来把大哥拉到自己屋里，拒绝了二哥跟小弟的围观，关门上锁，然后表情严肃的看亲哥，“哥，你说想开商场是认真的？”
沈东揉揉妹妹的头发，没卖关子，点头说是，“我觉得商场的利润非常可观，回报高，风险低，至少十年内投资价值都很可观。”他在书桌前坐下，声音温和，“在上海我一直在做兼职，就在商场里，虽然工作时间不长，刚做了三个来月，但仅仅我自己看到的接触到的利润就已经让人触目惊心了。如果可以，我想试试。”
沈青时蹙眉，她感觉的出这个想法并不是大哥冲动下的灵感乍现，他是真的在心里仔细酝酿过也亲身参与考察了，才在刚刚恰好的时机提出来，大概也是想试下家里的口风。
不可否认，大哥胆子很大，他比很多人都更有魄力和决断。
但这事不成。
至少现在还不行。
沈青时说自己的观点，“哥，我很佩服你的勇气，敢想敢干，很厉害。但是商场经营是门学问，并不是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这里面的水深着呢，我不赞成你一开始下注这么大，咱们毕竟是门外汉，不说其中的困难重重，就是从实际情况看，咱家无论从人脉还是资金上，都没有这样的实力。”
“比起商场，我更倾向于小规模的零售超市，投进几万或十来万，开间规模不大不小的超市，里面卖些生活用品，零食，饮料，保健品，化妆品，蔬菜水果等等日常用得到的东西，只要价格比外面的小店实惠，品质好，经常做些折扣促销，我想就算赚不了大钱也不会赔钱，如果经营的好，可以像串串店一样开分店，一家家的开，把品牌打出去，形成连锁，顺利的话可以开遍全国走向全世界也不是不可能！”
她越说眼睛越亮！
沈东：“……”
“哥？”
沈东回神，虽然妹妹后面说的有些孩子气的想当然，但不可否认，比起自己的眼高于顶，她的提议更切实际，也更容易让家人接受。
“可能是我有些好高骛远了，”沈东说，“我还没学会走就先想着跑了。”
“你说的超市我知道，现在上海已经有一些这样的门店了，比起商场，确实连锁超市要容易许多，虽然也需要学习，但先期管理起来并不复杂，”说着站起身，“我再想想吧，等我想好了咱们再聊。”
沈青时拉住哥哥的手，“哥，你是不是生我气了？”
沈东失笑，“瞎说什么呢，我生你什么气。”说着又揉了把她的头发，“别乱想，真没有，我要好好想想，这不是小事。”
房间门打开又关上，沈青时有些懊恼。她刚才说话是不是太直了？不该直接否决的，大哥已经是成年人，他还瞒着家里人特意去商场打工了三个月，这期间必定是深思熟虑，优劣得失都做过对比后，才下定决心和家里提商场的事。
结果他才起个头，她就否了。
大哥心里一定不好受！
沈青时暗暗提醒自己，以后说话一定要注意分寸。
要学会尊重，学会委婉，学会放手。
像刚刚那样大哥一有想法她就咋咋呼呼的出来打击指教太不应该了！
毕竟她是妹妹，不是姐姐，就算是姐姐，也得给人留面子。否则一次两次三次四次五次六次可能没什么，毕竟是亲兄妹。但时间久了，即使是父母子女也会生出不必要的矛盾和罅隙。
过完元宵，大哥回了学校，他再没提开商场的事，也没说超市，这让沈青时有些惴惴，想开口问，又怕大哥觉得她管得多，就这么一直拖啊拖，拖到大哥都回上海了也没找机会问出来。
搁心里老不得劲了！
但这事没法和妈妈提，怕她多想。二哥小弟更不是解语花，沈青时只能暂时压下来，继续日常。
开学后换座位，沈青时被调到了中间视野最好的位置，好巧不巧，同桌还是原来的。俩姑娘都挺高兴，虽然位置变了，身边的人没变，不用和另一个不熟的人互相磨合适应，省大力气了！
下课一起去厕所，同桌跟她说，“关月月不住校了。”
沈青时诧异，“她家不是挺远的？”
同桌耸肩，“那就不知道了，反正她寝室里的东西都搬走了。不过这样也好，自从上次被老马当着全校的面点名批评，关月月就不是我认识的那个关月月了。”
沈青时心说你也才认识她半个学期而已。
“哦，对了，你钢琴寒假考级过了吗？”
沈青时说，“考了，不过成绩还没出来，怎么？”
同桌说，“我听二班的叶薇薇说咱们学校今年要组一个乐团，好像国外有几所中学要来这边交流学习，学校乐团到时要上台表演，挺重要的，你这条件，老师肯定会找上你的，不过五班有个女生钢琴已经十级了，长得也漂亮，你得注意下。”
沈青时对这个没兴趣，听过就算，并不打算掺和。
下了晚自习出校门，沈青时正和同学讨论数学题，突然听到有人叫自己名字。沈青时惊讶，和同学打声招呼就跑过去，“小顾叔叔，你从国外回来了？”
顾淮越伸手从她肩上卸下沉甸甸的书包，笑笑，“前两天就回来了，有些工作要忙，就没回我爸妈那边住。”他打开副驾车门，“我听我爸说你之前找过我，正好今天没什么事就过来等你放学。”
沈青时受宠若惊，坐进车里解释说，“我买了支钢笔想送给你，嗯，是谢礼。”
顾淮越示意她系安全带，看着她笑，“不用这么客气，我并没有真的帮过你什么。”
“怎么没有，我爷爷那次，还有后来蹭了你好几次车呢！”
“你爷爷那次，你妈妈已经去家里谢过好几回了，至于蹭车，”他莞尔，“顺路而已。”
沈青时坚持，“反正礼物我已经买好啦，花了好多零花钱呢，你不收就是看不起我。”
顾淮越笑出声，“行吧，正好我也带了礼物给你，咱们就当是新年礼物交换好不好？”
沈青时眨眨眼，“从国外给我带的？”
“对啊，不过现在不能给你，得同时交换才行。”他难得开起玩笑，沈青时唇角也弯了弯，“好的呀！”
第32章 无妄
和小顾也算是熟人了，沈青时在车上倒是不怎么拘谨。她不是社牛，却喜欢小顾的这种平等与尊重。
他的语气，说话，神态都像是朋友间的闲聊，不会有年龄上不对等的感觉。
两人话题还挺多的，她的学习，他的工作，生活中的趣事，并不会冷场。说到上学期的期末成绩，沈青时说，“只比年级第二高了快三十分而已。”
这种半嘚瑟不嘚瑟的炫耀，让顾淮越忍笑，还配合的恭维她，“你这可不是而已了，青青，你很厉害啊。”
沈青时，“还好吧，主要这次出的题不怎么难。”
顾淮越莞尔，正好红灯，他停下车，将车载箱里的粉色礼盒递过去，“新年快乐。”
礼盒巴掌大，包装精美，上面有个大大的粉蓝色蝴蝶结。
沈青时怔了一下，讷讷，“不是要交换吗？”
顾淮越说，“没事，我相信你的人品。”
沈青时：“……”
她接过，顾淮越示意，“打开看看，希望你喜欢。”
沈青时不是很习惯当面拆礼物，国人传统，会觉得当面拆礼物不礼貌。但既然小顾表示不介意，那她也不会矫情，依言解开蝴蝶结丝带，掀开盒盖，一眼看到了摆在中间的同色系首饰盒。
沈青时将盒子拿出来托在掌心，她看向顾淮越，顾淮越嘴角带着浅笑，“打开吧。”
她应声打开。
是枚银质胸针。
弧形的五线谱造型，音符上点缀着亮晶晶的粉色碎钻，还挺好看的。沈青时爱不释手，顾淮越重新启动车子，“我第一眼看到它，就觉得这个很适合你，喜欢吗？”
沈青时当然说喜欢，“很漂亮。”她把胸针放在掌心仔细的看，还用手抚了抚，没好意思问贵不贵，希望这位有钱的邻居不要大手笔。
“谢谢小顾叔叔。”
车子开进小区，在停车位停下。沈青时背着书包边开车门边说，“那叔叔我先回去拿钢笔，你在家门口等我一下哈。”说完不等顾淮越应承就一蹦一跳的往家跑，朝气蓬勃的，洋溢着这个年纪的少女特有的活力与绚烂。
家里没人，自从爷奶走后，小弟放学也不直接回家了，而是跟二哥一样先去店里。张寨宅基地的房子开始动工简装了，妈妈最近忙这个，一店的生意就有些顾不上，小弟年纪虽小人却机灵，帮不上大忙，在店里收银找零总没问题。
回房间将那支花了她三百多的钢笔找出来，沈青时又瞅瞅手里一直握着的胸针，小顾说胸针是在英国的中古店买的，两相对比，价格应该不会差很多吧？
算了，不纠结了，大不了下回找机会买个更好的送回去得了，礼尚往来嘛，又不是还不起人情，毕竟礼物礼物，最重要的还是送礼人的心意。
沈青时打开自家门，顾淮越正安静的等在外面，她将礼物双手递出，“这支笔我挑了挺久的，售货员说写字很丝滑，不知道你用起来会不会习惯，新年快乐，小顾叔叔。”
顾淮越笑着接过，“谢谢，我正好需要一支钢笔。”
姜芳回来后知道对门的小顾送了闺女礼物很惊讶，手指摩挲着造型古朴漂亮的胸针，嗔闺女，“人家给你你就接啊，从国外带回来的？这是银的吧？”
沈青时正在给妈妈洗脚，闻言点头，“放心，肯定不是金的，”对上老妈的白眼，她笑笑，“人家说是新年礼物又特意带回来的我哪能说不要就不要，反正是邻居，门对门的，咱们礼尚往来下次找机会再送个更好的把人情补上就行了。”
姜芳想想也对，就是觉得小顾特意跑学校找闺女这事让她心里有些不得劲，但想想青青还是个孩子，小顾人品也值得信任，人家那么个长得好家世好什么都不缺的人，应该不会犯糊涂才是。
这事就这么翻了篇。
周三这天，
第2节 下课时班主任把沈青时叫到了办公室说起学校组乐团的事，“不是强制的，不要有顾虑，咱们还是以学习为重，如果你不想参加，我可以去跟你们音乐老师协调。”
主旨思想就一个：最好不参加。
沈青时：“……”老师你这么直白真的好吗？
她确实对乐团不感兴趣，何况同桌之前说五班有个女生钢琴已经十级，她这个还没拿到证书的还是不要去跟人争了，有这时间不如多做两套卷子来的实在。
从办公室回来，同桌问她啥事，沈青时照实说了，同桌恨铁不成钢，“你咋一点竞争精神都没有呢！这事多出风头啊，还能近距离接触老外，多好啊。”
沈青时无语，不过也能理解。现在这年月外国人在国内还属于稀有品种，尤其是她们所在的省会城市并不像北上广那些一线城市似的老外扎堆，这边的外国人很少，见一个都跟围观大熊猫似的，稀奇。
正要说什么，桌子突然被人拍了一下，沈青时吓一跳，扭头看过去，就见关月月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她旁边来了，还怒气冲冲的。
“沈青时你出来一下，我有话问你！”
沈青时皱眉，“你有话直说，我不想出去吹冷风。”虽然立春了，但现在倒春寒冷着呢！
关月月阴沉着脸，“你别给脸不要脸！”
沈青时不高兴，站起来，“你谁啊，让我出去就出去，凭什么？有病回家吃药，没病就多刷牙，别什么脏的臭的都往外喷！”
两人这边的对峙已经吸引了班里很多人的注意，今天大课间不用上操，有二十分钟休息时间，现在离上课还有几分钟，班里两大美女撕逼，多来劲啊！
关月月咬牙切齿，想要伸手拽人，却被沈青时躲开了，顺手还反推了一下，“你想干嘛，在班里想打架？赵老师，关月月要打人，你管不管！”
正好进来送卷子的物理老师被这一嗓子喊得脚下一个踉跄，他皱眉寻声看过去，见是沈青时，脸色缓了缓，走过来问，“怎么回事？”
“我和沈青时正在讨论物理题，关月月突然跑过来非让沈青时出去，还张嘴骂人，话说的特别难听，我们都不知道她怎么了，挺吓人的。”
沈青时还没开口，同桌直接仗义执言，沈青时怪感动的，摆出无辜脸，“老师，我保证没做过一丁点出格的事。”
一个年级第一，另一个上次考试班里垫底，差点被扔到二班，不用说赵老师肯定对沈青时印象更好啊。但他不是班主任，这种学生矛盾不该他插手，于是随手指了个学生让他去办公室把班主任叫过来。关月月有些急了，“老师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和沈青时说两句话。”
赵老师不高兴，“问同学两句话就这么剑拔弩张的还骂人？你怎么这么厉害！”
“我——”关月月词穷，瞪向沈青时，沈青时垂下眼眸不看她，心里其实已经有了猜测，能让关月月这么没脑子的除了郭煜应该没第二个人了吧？
听说她最近整跟三班的江米撕得如火如荼，也不知道怎么烧到她这边了。
无妄之灾啊！
班主任来的很快，和赵老师打个招呼就把沈青时和关月月带走了。到了办公室，班主任坐着两人站着。老班问，“说说怎么回事？”沈青时当然不做被动的那个，她抢占先机把事情经过说了，末了特委屈，“我都不知道哪惹到她了，正跟杜思楠讨论物理题呢，思路都被打断了。”杜思楠就是她同桌。
老班打心底里是非常喜欢沈青时的，多好的孩子啊，年纪最小，学习最好，平时乖巧听话从不惹事，反正上半年一整个学期他是没发现这个学生有什么缺点的，优点倒是数不清。
关月月怒，“你少装了，明明和杜思楠在聊天根本不是讨论学习！”
沈青时满脸茫然，好似没听懂似的。
关月月：“……”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人脸皮这么厚！
老班蹙眉，“关月月你怎么回事，别管沈青时和杜思楠当时在说什么，都不是你没事过去欺负同学的理由。”
“谁欺负她了！”关月月气的大喘气，“我就是想问她两句话而已。”
老班：“你要问她什么，现在当着我的面问吧。”
沈青时配合转身面对她。
关月月：“……”
这件事最终以关月月向沈青时低头道歉结束，她当然不可能当老师的面说什么。
回到班里，沈青时虽然云淡风轻的，但她心里已经把那个郭祸水骂的狗血淋头。中午放学她没像平时似的出校门买吃的，关月月曾经的黑历史她是知道些的，找小流氓小太妹堵人什么的可不是秘密，她身单力薄还是小心点儿吧。
同桌也挺担心她的，在食堂吃饭时跟她商量，“要不我去找郭煜吧，问问他到底怎么回事。”
结果没用她去找，郭煜自己找来了，在食堂外面堵住她俩，三人到食堂后面拐角的花坛旁边说话。
郭煜讷讷的看着沈青时，“不好意思啊，大课间的时候月月去教室找我，她不知道怎么的翻到了我的速写本。”
杜思楠：“你速写本上有情书啊？”
郭煜闹了个大红脸，摆手说不是，“是去年，去年随手画的沈青时的素描。”
杜思楠：“……”
沈青时：“……”
第33章 告状
面对郭煜的无辜对视，沈青时“……”
就……无话可说。
也不能把人暴打一顿，啧。
同桌杜思楠看郭煜，也是一脸无语，片刻后说，“你去和关月月解释清楚，别让她再来骚扰沈青时了，人家沈青时才多大啊，她心里只有学习，你们的感情问题不要误伤无辜人士。”
郭煜有些尴尬，俊秀的五官染上了一层莫名的丧，“对不起啊沈青时，你放心这事我会解决的，不会让月月再找你麻烦。”
沈青时能说什么，只能点头表示知道了。
下午体育课长跑，女生八百米男生一千米，跑完这个又来了三组二十米往返高抬腿、二十米往返蛙跳、二十米快速跑，等解散，沈青时累成了狗，杜思楠还不如她，差点吐了。
两人手拉手慢吞吞沿着操场走，关月月终于找到机会，凶巴巴从一旁窜出来，“沈青时，你说，你跟郭煜到底什么关系？”
沈青时冷漠脸：“算认识，不熟，陌生人差不多。”
关月月不信，“不可能！你说实话，你是不是喜欢郭煜？”
沈青时神烦，根本不理解关月月这样疯狗似的有啥意义。问她喜欢不喜欢有什么用，重要是郭煜的态度。跟老母鸡似的想要捍卫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问题是那块地是不是在你的名下挂着？
但这些话她不想说，你永远叫不醒一个想要装睡的人，尤其这个人还是个中二期偏激少女。索性直截了当，“我是个学生，我的任务就是学习，我的目标是考上好大学，实现人生最大价值，对于情情爱爱一点不感兴趣，不要拿你的标准去衡量别人，你喜欢的不代表别人也喜欢，郭煜再好，不是我的菜，你放心，就算全世界男人全死绝了，我也不会找郭煜，就这样！”语毕，拉着杜思楠绕过关月月继续沿着操场走。
杜思楠一边扭头看关月月一边又转过来看沈青时，“同桌，帅啊！”
沈青时无奈，“帅什么啊，倒霉死了。”
杜思楠想了想说，“其实我觉得关月月有点可怜。”一份没有回应的感情，就是单恋啊。
沈青时不置可否，作为灵魂上的老阿姨，她对少年男女的情爱真的没太多感觉，反正只要不牵连到自己，想怎么折腾怎么折腾，谁都是这么过来的。
晚自习放学的时候杜思楠还担心自己同桌会被关月月找人堵了，特意叫上几个男生一起出校门，一心要把人送上公交车才放心。沈青时大为感动，虽然她很讨厌这个年纪的青春荷尔蒙，但却喜欢单纯无忧的同学关系，只有在社会上摸爬滚打过的人才能真正明白校园、同学、课堂有多么珍贵。
小时盼着长大，上学盼着上班，可真的长大了，真的离开校园进入社会了，你会发现，有过这些想法的自己多天真。
沈青时没重生前不止一次多痛恨自己没有珍惜读书的机会，现在重新来过，任何妨碍她读书学习的人都是敌人！
连续两天都没遇到社会人士拦路堵截的情况，沈青时与同桌觉得郭煜和关月月的事应该是翻篇了，所以周五放学就没再浩浩荡荡。今天没晚自习，五点多放学，沈青时值日出来的晚一些，跟着同路的同学一起在站牌等公交的时候已经过了那段高峰期，两人正讨论刚才课上老师讲的物理题，后背突然被人用力推了一下。沈青时一个踉跄摔到了同学身上，张露扶住沈青时皱眉看推人的人，“你怎么回事啊？”
推人的是个染着一头黄毛的妹子，造型是近期开始流行的杀马特短发，上面皮夹克下面牛仔裤，流里流气不像好人。
“推她怎么了，谁让她挡路！”
旁边另一个胖一些的杀马特妹子助威，“就是，就推她了怎么了，不高兴啊，来来，让姐们儿看看你哪不高兴？”说着就伸手过来要拽沈青时。
沈青时心里的mmp就不用提了，没等胖妹子碰到自己，直接拽着张露就跑，那速度真心叫个快，张露都没反应过来就被拉着跑，又是绿灯，两人顺利穿过马路跑回了学校，后面找茬的杀马特二人组都看愣了，这和她们设定的剧本不一样啊！
然而不等她们追上去，对面一中就有两名保安走了出来，看那架势是要往她们这边来。杀马特妹子一个激灵，骂了句脏话，拽着自己姐们儿就窜了，虽然她们挺横的，但也要看对谁。
张露吓坏了，借了保安室的电话给她爸打了电话让家里来接。沈青时知道这个时间点她妈正忙，二哥要上补习班，小弟……pass，想了一圈，她竟然杯具的发现自己找不到人来接，这就有点凄凉了。最后没办法，等张露被她爸骑着自行车接走后，只好拜托学校保安帮忙送她上了公交车。
这事沈青时没打算告诉家里，关月月的事她决定自己解决，毕竟家里是真的腾不出人手每天接送，没必要让家人担心，其实也不是大事。
周末两天平静无波的过去。到周一升完旗，沈青时直接去办公室找了老班，老班听完当然惊怒啊，年级第一竟然差点被小混混堵了？！这得亏小姑娘反应快跑的及时，要是万一没跑掉，孩子会遭遇到什么还真说不好。
“老师，不是我小人之心，实话和您说，那天的事我觉得有很大可能跟关月月有关，因为我近期只和关月月有过矛盾，平时我人缘挺好的。”
曾老师沉吟，“那天关月月找你到底是因为什么？”
沈青时无辜脸，“她后来私下又找了我一次，问我跟三班的郭煜是什么关系。”
行了，都是那个年纪过来的，见多识广的曾老师都不用继续问就知道怎么回事。他想了想说，“这事我会尽快核实，你别担心，以后放学我亲自把你送上公交车，我倒要看看谁这么胆大妄为，敢在学校门口猖狂！”
沈青时露出个腼腆的笑，“谢谢老师。”
回到教室，杜思楠问她，“我听张露说周五那天你俩被堵了？是不是那个谁？”说着眼睛往关月月的位置瞟了一眼。
沈青时嗯，“我觉得八九不离十。”
“唉，我操，关月月是不是有病啊，她以为自己谁啊，我找她去！”
沈青时按住同桌的手，笑笑，“不用咱们，我刚才跟老班说了，他说会尽快核实，还说以后放学他送我上公交。”
杜思楠：“……把郭煜也供出来了？”
沈青时边翻开英语书边说，“他是源头，反正要死一起死，我才不做冤大头。”没道理自己个无辜人士替人背锅，想都不要想。
杜思楠嘿笑，竖拇指，“同桌，你牛。”
老曾的动作还是很快的，
第1节 课刚下课，关月月就被叫走了，片刻出去打探消息的杜思楠回来跟她说郭煜也被叫办公室了。
“这下是真有好戏看了，不过小青青啊，我很为你的安全捉急，关月月肯定要更恨你了。”
沈青时想恨呗，都找小太妹来堵自己了，她要还是忍气吞声未免太好欺负了，谁还不是个宝宝没点儿脾气咋地！
关月月这一走到中午放学都没见人，下午也没回来上课，杜思楠说好像叫家长了，沈青时一点儿都不意外。她是中考市状元，上学期期末成绩比第二名高出那么多，学校肯定是要尽大力保她的，不可能让校园霸凌事件在她身上上演。
晚自习的时候老曾把沈青时叫到了教室外面，跟她说，“事情已经弄清楚了，关月月也承认了是她找人堵你，说是只是想吓唬吓唬，鉴于是初犯，学校决定给她一次改过的机会，她已经写了保证书，以后不会再找你麻烦，关月月爸妈也做了保证，如果再出现这种情况就做退学处理。”
沈青时对这个结果还是挺满意的，但她不能表现出来，所以欲言又止的看老班，老曾声音温和，“你有什么顾虑和要求都可以提，别怕。”
沈青时就说，“老师，我还是很担心关月月会出尔反尔，对她的保证我并不是很信任。”
老曾一脸的我都理解，“没事，以后放学就像上午说的，我负责把你送上车，别担心，老师给你保驾护航。”说到最后轻松的玩笑了句，沈青时配合的捂嘴笑，“那我就放心了，谢谢老师。”
这事儿到这里，在沈青时这儿是翻篇了，至于后续无论是郭煜还是关月月的处理问题她是不管的，恨她怨她都无所谓，只要以后别打扰她正常学生生活就行。
晚上回到家，在楼栋前遇到了同样刚刚回来的小顾，挺巧的。
顾淮越脸上带笑，“来，见者有份，我朋友送的，你拿回去尝尝。”
他递的是柚子，这在他们北方现在还是稀罕东西，很多人都不认得，所以价格一定不便宜。沈青时倒是没客气，接过道谢，两人闲聊两句就各回各家，结果她脱了鞋子还没脱袜子，家里门就被敲响了。
是顾淮越，他此时一脸焦急，“青青，麻烦你到小区大门那儿帮我接引下救护车，我怕他们不能第一时间找到这里！我妈昏倒了，我得守着她！”
第34章 超市
夜晚的医院要比白天安静许多。
“……病人是惊怒之下导致的晕厥，身体基本无大碍，留院观察一晚上，到早上没什么事就能走了……”
“家属还是要引以为戒，经常大惊大怒的话，她这个年纪很可能诱发别的并发症……”
沈青时打完电话回来，正好听到急诊医生的这一段诊断说明。
惊？怒？晕厥？
沈青时原以为顾妈妈是身体病因，比如后来常见的突发心肌梗塞或者脑溢血什么的，没想到竟是气晕过去的。
这就有些出乎预料了。
在沈青时的印象中，顾妈妈是一位温文尔雅，知书达理，很慈和的老阿姨。她脾气很好，说话轻声漫语，温温柔柔的，听说以前是大学老师，后来和顾爸爸一起下海经商，事业做的风生水起，是位事业型女强人。
今年好像都六十多了？依然拼搏在事业第一线，平时见她的次数比见到顾爸爸还少。
这样身心强大的老阿姨竟然能被气晕过去……这得是遇到多大的事啊？
沈青时无意打探别人家隐私，等医生离开，她把手机递过去，“小顾叔叔，我妈妈等会就到，她会拿些用得到的日用品过来。”
顾淮越勉强笑笑，“给你们添麻烦了。”
沈青时摆摆手，“我们不是中国好邻居吗？之前你还救了我爷爷呢，干嘛这么客气，互帮互助嘛！”
她想了想，问，“顾爷爷……”
“我爸这两天出差了，在外地。”顾淮越叹气，“我妈没什么大碍，等他出差回来再告诉他吧。”
沈青时哦，看他愁眉紧锁的，估计在想亲妈因为什么能气晕了。不好打扰他，沈青时在走廊座椅上坐下，没多久护士出来，“病人醒了，家属可以进去了，不要刺激她，多开导开导。”
“可以正常饮水进食吗？”沈青时问。
护士说可以，“让她喝些温开水，热水房有热水。”
姜芳到的时候顾妈妈正笑呵呵的听沈青时讲她在学校遇到的奇葩事。
沈青时也不想提自己被恋爱脑同学找茬的糗事，但没办法，她第一次发现，顾淮越在他妈妈跟前有点笨嘴拙舌，母子两个好像没想象中的那么亲近。
老阿姨是被气晕的，那肯定要找些引人兴致的八卦出来才能分散注意力。
有什么比青春期小孩儿的恋爱二三事更能让大人感兴趣的？
她手舞足蹈的，“我能怕她吗？以为找两个女流氓我就怕了？必须不能啊，我在我们学校成绩年纪第一，老师校领导都很喜欢我，把我当宝贝的，她敢找茬，我就敢找老师告状，当天就让她请家长了，如果有下次，学校说了，直接开除处理！”
顾妈妈声音温柔的说，“虽然学校做出了处理，不过你们这个年纪的孩子容易冲动，还是要小心些，别大意。”
沈青时笑笑，“我知道的，在学校不管是去厕所还是到学校外面买吃的，都有同学陪着我，放学后，我们班主任也会看着我坐上公交车，车上还有同路的同学，我挺安全的。”
“从公交站到家的这段路也有人陪吗？”顾淮越突然问。
沈青时眨眨眼，心说你当拍电影呢，人家还专门追我十八里路？别逗了，不可能的，就那天见到的两个杀马特女孩儿？她们可没这魄力。
刚要反驳，就听他接下来说，“我公司正好在你学校附近，最近放学我顺路捎上你吧。”
沈青时：“……啊，这样太麻烦你了吧。”
顾妈妈：“女孩子的安全很重要，青时，你要学会接受大人的帮助。”
沈青时还想拒绝，突然听到她老妈的声音在急诊室外幽幽的响起，“小顾，还是不麻烦你了，这段日子我负责接送她。”
沈青时：“……”完蛋！
她讪讪的扭头，“妈，你来啦。”
姜芳淡淡的瞟她一眼，没搭理，先去慰问顾妈妈。顾妈妈比她妈妈大不少，这样算，当初她生下顾淮越时，应该都有四十了吧，标准的晚生晚育的大龄产妇。
顾妈妈：“我没事，是我闺女跟女婿闹离婚，我们娘俩拌了两句嘴，当时估计也是气蒙了，不知道怎么的就失去意识了。”
姜芳说，“闹离婚也不是真离婚，可能就是夫妻两个拌嘴，话赶话了。”
顾妈妈：“是，主要我女婿真的不错，闺女说话也气人。”
姜芳就唠家常似的细心开导她，一边还指挥沈青时，“我新买了水杯，你拿去洗洗，给你顾奶奶接杯热水，把白色保温桶拿出来，里面有煮好的鸡汤。”
沈青时嗯嗯嗯，老妈说啥她干啥，主打一个乖巧听话。
顾淮越过来拿走水杯，示意他去洗杯子接水。
姜芳就继续指挥，“蓝色保温桶里是煮的串串，给你和小顾带的。”
沈青时立马笑了，“谢谢妈。”
姜芳冷哼，表示回去再找她算账。
顾妈妈要在医院住一晚，沈青时和妈妈可以先走，没必要都留医院里，顾家母子也会过意不去。
回到家，不等老妈严刑逼供，沈青时直接坦白从宽，把事情始末完完整整讲了一遍，末了说，“真没事，我们老师和学校领导都指着我高考拿状元呢，肯定偏向我，何况我还占理呢，关月月纯属没事找事。”
姜芳蹙眉，“现在的小孩儿都想什么呢，才多大啊，为了个男孩儿就要死要活的。”
沈青时耸肩，“我也不理解，她这样上赶着倒贴，就算将来谈了，人家也不会多珍惜她。”
姜芳表示赞同，又拍她一下，“以后有事不许瞒着家里，别觉得自己聪明学习好就了不起，有的人一根筋，真要一气之下对你做点什么，后悔都来不及。从明天开始，你上下学我都接送你！”
“不用吧妈，真没事，关月月不敢，她也没那魄力。”
姜芳却不听她的，“赶紧洗洗睡吧，看都几点了，你哥你弟都睡了。”
沈青时：“……”
却没想第二天一早，刚六点半，顾淮越就来敲她家门了，他手里还提着买来的一大包早点。
“嫂子，还是我负责接送青青吧，她学校离家挺远的，正好我公司在那边，真的顺路，开车方便，不耽误事。”
姜芳还是想拒绝，“可别，我婶子还在医院呢，我送她就行，来回打车也快。”
顾淮越笑笑，“这就是我妈的意思。医院你别担心，昨天夜里我大哥大嫂还有我姐跟姐夫都赶过来了，医院现在用不着我。”
人家真心实意，姜芳就有些盛情难却。
沈青时可不想路上被亲妈叨叨，也担心她跑学校找老师谈话，赶忙自己应承下来，“那小顾叔叔，我最近的人身安全可就交给你啦！”
姜芳气得瞪她一眼，沈青时当没看到，客客气气的接过顾淮越手中的早餐，“小顾叔叔你还没吃吧，咱们一起吃。”
姜芳：“……”
路上，顾淮越告诉她，“真遇到麻烦了，该怂的时候就怂，不要硬抗，说两句好话，找机会就跑，去人流多的地方，实在不行就大喊大叫，引起别人注意，或者抢路人手里的东西，这样你会更安全。”
沈青时觉得好笑，发现大人都把关月月这件事当成了大事来对待，好像她就是个天真无邪的小白兔，只能挨欺负似的。
她有些无奈，又有些感动，没反驳，嗯嗯点头，“我记下啦小顾叔叔。”
接下来的两周，都是小顾早上送她晚上接她，风雨无阻，沈青时跟顾淮越也越来越熟，两人几乎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
五一假期的时候，大哥从上海回来了。
现在的五一假期还是七天黄金周，到08年才改为三天小长假。
沈东这次回来，正式和家里提出了开超市的打算。
他说，“这段时间我在上海的几家超市都做了兼职，了解了他们的运营模式和进货渠道，可能还不是很全面，但我觉得超市可以做。”
姜芳：“过年的时候，不是还想着开商场？”
沈东看向安静如鸡的妹妹，笑着说，“是青青说服了我，超市运营成本低，易上手，好操作，即使赔钱也不会伤筋动骨，妈，我想试试。”
姜芳瞅了闺女一眼，然后看向儿子，“成，只要你想做，妈就算砸锅卖铁也支持。”
沈青时：“……”果然大儿子才是她妈的心头宝，投资多少都不带问的。
开超市这事就这么提上了日程。
沈东计划这次先在家附近开第一家超市。
这边小区多，有一所小学，两所大学，两所职专，人流密集，做生意轻易不会赔。当然，相应的租金也贵一些。
不过贵也只是相对而言。现在房价还很低，也没出现转让费一说，房屋中介也无，基本都是房主直租。
沈东希望黄金周可以把门面确定下来，之后家里负责简装，等他暑假回来就可以联系厂家铺货。
第35章 翻译
租门面比预想中要顺利。
小区外面的美容店这个月到期，不打算续租，姜芳和物业的会计有些交情，这边一打听，人家就提了。
“你说巧不巧，咱们刚开始找门面，人家美容店正好就不干了。”跟计划好了似的。
沈青时也觉得巧，问妈妈，“租金多少？”
姜芳说了个数字，“你王姨说还能往下再压压，美容店面积大，往外不好租。”
沈青时：“妈，我记得咱们小区的门面房产权都是开发商的对吧？”
姜芳说是啊，“听你王姨说小区开售的时候，房价都差不多，就门面贵，要价比别的小区贵三成，所以门面房一直没卖出去，后来开发商索性就不卖了，直接往外租。”
沈青时家买这边房子的时候，小区房子几乎已经出售一空。之所以能买下一楼现在住的房，是因为这间是二手毛坯房，原房主是张寨同村的，他家当时遇到难处急需钱，正好她家要买房，两边一说和，交易就达成了。
之前她家里买了两套住房和两处门面，门面开着串串店，房子都是三室的户型，以后给她两个哥当婚房用的，现在还是毛坯状态，准备等张寨新盖的房子装修好，再装这两套。
不是拖着不装，主要是资金紧张，一下子拿不出那么多钱，只能缓一缓。
因着开超市的事，沈青时这两天想了许多。
现在是两千年初，房价都没起来，趁着房价便宜，多多买房，肯定稳赚不赔。
沈青时：“要不咱别租了，直接买吧，门面买下来，就不用担心以后涨房租，或者人家看咱生意好不让干了直接撵人。”
姜芳：“……”
“别闹，咱家现在买不起。”
张寨的新房一共八层，每层八个标间，简装走线就要差不多七八万，这还不算之后要添的床，桌子，马桶水龙头这些东西，虽然三个店面每天进账不少，但水电人工也是钱，家里能动用的活钱真没多少了。
沈青时就和她妈算笔账，“前年房价多少，今年房价多少，房价一年年的涨，张寨的房子，以前租一间一个月还不到一百，现在才过去几年啊，一间房就要三四百了，妈你好好算算这个账，超市开起来肯定是奔着长长久久的开下去，一年两年租金可能变动不大，但七年八年，九年十年呢？现在买下它，撑死二十来万，就算以后不开超市，咱租给别人，或者加价转卖都行，肯定陪不了。”
姜芳有点心动。
沈青时再接再厉，“妈你说开发商为什么把小区门面定价这么高？”
姜芳：“肯定想多赚钱呗。”
沈青时“那你说开发商是不是傻子？”
姜芳：“肯定不是。”
沈青时：“对啊，人家又不傻，为什么小区门面房卖这么贵？他们不知道他们定价高会没人买吗？”
姜芳也疑惑，“是啊，为啥啊？”
沈青时：“因为它值啊！你看这周围多少学校啊，人流多，位置佳，现在是大家都还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你看这门面愁不愁卖！”
姜芳：“……”有点道理。
等沈东带着沈南沈北买菜回来，买门面的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沈东：“……”
沈南：“……”
沈北：“……”
兄弟三个听完亲妈转述的关于房价的一二三事，沈东：“咱家钱够吗？”
姜芳，“装修的钱不能动，存折上能用的不到七万。”
钱确实不怎么够。
沈青时从沙发上跳起来跑回房间，没多久就抱着个带锁的铁盒子出来。
家里人都知道这里面装着她存的钱，沈青时把铁盒子往茶几上一放，拿钥匙开了锁，“这里面应该有三万多，加一起差不多就十万了。”
沈北哇一声，很震惊，“姐，你怎么有这么多钱？！”
沈南手动合上他张开的嘴，“你姐从小升初开始拿奖学金，初中三年六个学期，加上中考市状元，高一上学期的奖学金，每年压岁钱，她前阵子还卖曲子赚了两千，零零总总加起来，差不多是这个数。”
沈北：“……”羡慕！
姜芳：“把钱收回去，哪能用你的钱！”
沈东这时从兜里掏出一张卡，“妈，这里面有一万五，是我平时打工还有省下的生活费存下的钱。”
姜芳皱眉，“你别跟你妹学，穷家富路，身上没钱可不行，收回去。”
沈东笑，“我也有压岁钱，放心吧，我身上的钱够用的。”
沈南这时悄没声的也从房间里出来，别别扭扭的把手里的一卷钱同样放到茶几上，“我只存了两千多，妈你别嫌少。”
唯一拿不出钱的沈北：“……”小丑竟是我自己。
姜芳看着茶几上的钱和卡，心里滋味一时难言。
沈青时：“妈，这些钱付完首付，剩下的钱可以用来门面装修，咱家日常花销也不多，等我哥放暑假，家里也能存下些钱了，不影响超市开业。”
＊＊＊
门面房想买，开发商就卖。
开始他们也没打算自己囤积，无奈高价卖不出，低价舍不得，才一直拖到现在。
五一假期结束，门面房就贷款买了下来。首付加上杂七杂八的费用，一共花了八万多，门面写在姜芳自己名下，这样方便下款。
周一下了晚自习，沈青时熟练的打开副驾的门，上车，系安全带，一气呵成。
顾淮越递给她一盒糕点，“垫垫肚子。”
沈青时笑嘻嘻接过，“谢谢小顾叔叔。”
顾淮越发动车子，“今天过得怎么样？”
沈青时：“除了体育课有点累，下楼时被关月月撞了一下，别的都挺好。”
顾淮越关心道，“伤到没？”
“你也太小瞧我啦，”沈青时哼笑，“我当场就撞回去了，她最后委屈的去找老师告状，我有理我怕啥，老师最后把她骂了一顿。”
顾淮越说，“小人难防，你还是注意些，实在不行让你妈去学校找老师沟通一下，给那个女生转班吧。”
“不用不用，”沈青时说，“高二就分文理科了，关月月这学期成绩下滑挺严重的，下学期就算她和我一样选理科，应该也分不到一个班了。”
顾淮越无奈，“我发现你好像一点都不介意。”
沈青时咽下嘴里的糕点，哂笑，“不是不介意，是没必要把她放在眼里。她是个恋爱脑，将来和我的交集会越来越少。”
顾淮越听了她的话，忍不住侧头看她一眼，不禁也笑了，“青青，你是个有志气的姑娘。”
沈青时嘿嘿，“那有志气的姑娘现在有事相求，不知道顾总给不给面子呀？”
顾淮越失笑，“说说看。”
沈青时：“你们公司现在还缺不缺原创曲子，或者插画师，翻译什么的，我英语法语德语日语都还可以，虽然没考级，但实力是有的。”
顾淮越把车靠边停下，他一脸惊奇的看过来，“你是真厉害啊，竟然会这么多！”
沈青时谦虚，“主要记忆力好，有点艺术细胞。”
顾淮越：“……”
他用全新的目光注视她，一直知道她学习好，聪明，却没想到除了学习和钢琴，她竟有精力学了这么多。
顾淮越开始用法语和她交谈，沈青时轻松应对，片刻换成德语，也没问题。
“我不会日语，”顾淮越说，“你法语德语发音都很标准，青青，你真的非常优秀。”
沈青时：“你也很厉害啊，法语德语轻松拿捏。”
他微哂，“咱们也不用互相恭维了，说说吧，怎么突然想找活干了？”之前买她谱子的时候还可有可无的，一点不积极。
沈青时倒是不瞒他，“家里最近买了新门面，就咱们小区外面原来的那家美容店，然后钱花得差不多，有点周转不开，我平时学习什么的也不累，就想着帮家里分担分担。”
顾淮越：“缺钱的话，我可以……”
沈青时：“不借钱，我们家家规第一条，宁死不借钱。”
顾淮越调侃，“还有家规呢，家规第二条是什么？”
沈青时：“家规第二条还没想到。”
这小丫头！
顾淮越想了想说，“曲子最近不缺，插画师也不缺，我们公司缺翻译。”
沈青时眼睛亮了亮，“我可以！”
＊＊＊
翻译这活对于记忆力超群的人来说，没什么挑战性。
至少沈青时轻松拿捏。
她这年纪做口译不行，毕竟未成年，纸质翻译倒是没问题。
沈青时语言天赋本来就好，记忆力又有bug，哪怕遇到生僻词也可以查词典或者问自己的外语老师。顾淮越让她帮忙翻译资料时，也会提供一些相关的文件给她，所以上手不难。
仅仅两个月，她就赚了小一万，这让沈青时大为震惊，她从没想过翻译这么赚钱！这还仅仅只是学习之余接的活，如果全职，起码两万起！
第一次，沈青时开始正视自己的能力，原来重生带来的记忆力加成并不仅仅局限于按部就班的学习中，它是可以轻松变现的！
她以前格局还是小了，眼界也窄。
所谓知识改变命运，嗯，知识确实可以改变命运。
姜芳也震惊，她实在没想到闺女两个月就能赚下一万块！她店里给店长开工资一个月也才八百加点提成而已，普通店员五百。
姜芳：“是不是你小顾叔叔故意多给钱了？”
沈青时：“妈，你想太多。”
虽然两家现在关系不错，但顾淮越不是公私不分的人。他可以私下帮你，但工作中绝不会徇私。
第36章 高考
高一的暑假很忙。
沈青时的美术、钢琴、舞蹈、外语的课程依然继续，她没有感到吃力，时间上也可以规划的很合理，所以暂时不打算停下前进的脚步，期间也不耽误做翻译赚钱，虽然会累，却干劲十足。
姜芳要负责三家店和张寨宅基地的装修收尾工作，沈东则带着中考结束的沈南和小升初的弟弟沈北搞超市的进货铺货。
这间超市，沈东全权负责。展架怎么摆放，上哪些货品，如何和厂家沟通铺货，还有定价，经营范围都是他来做决定。家里人最多出力帮忙，不参与他的规划。
说白了，就是让他自己试手锻炼。
赔了，是经验，大不了及时止损，家里赔得起。赚了，也是经验，如果真的可以发展为连锁超市，那这就是一份事业。
姜芳刚开始什么都想插手管一管，主要是不放心，把长子当孩子，怕他吃亏，怕他不会跟人谈事，怕他被人欺负被人骗，总感觉有个大人在身边踏实，人情世故什么的小孩子不懂，就想手把手的带着他。
但旁观者清，沈青时看得出大哥有自己的想法和经营理念，他跟妈妈在认知上存在明显偏差。
比如大哥想在店里装监控，引进收银软件。
现在的监控设备很贵，软件不便宜，电脑也很贵，她妈就舍不得。但这些在沈青时看来，是不可或缺的。毕竟超市迟早要交给别人打理，他们要上学，要负责其他的事情，不可能一直守在店里，有了这些设备，就可以避免很多管理上的漏洞。
妈妈不理解，因为目前‘超市’还属于新兴产业，小卖部随处可见，到小卖部买东西，你要什么，老板直接拿给你，这就大大减少了‘偷’的问题，可超市是客人自主选购，没有监控的话，‘偷’就可能屡见不鲜。
还比如大哥想在店里上菜和水果，妈妈觉得人家都去菜场买新鲜的，店里卖这个肯定赔钱。
这就是经营理念的不同，也是年龄上的代沟。
沈青时私下找她妈做了思想工作，又找对门的顾妈妈帮忙劝导，才避免了长此以往可能带来的矛盾升级。
现在娘几个各有各的分工，谁也不干涉谁，挺好的。
八月初，超市终于开业。敲锣打鼓加鞭炮花篮秀一波，这就吸引了关注，加上超市是新东西，很多人就好奇，好奇了就会想进去转转。看到这种明码标价，想买什么随手拿，也不用问老板，也不用麻烦别人，东西还这么齐全，第一天的营业额利润就秒了家里的三家串串店总收入。
姜芳：“……”
“开超市这么挣钱啊？！”她表示很震惊。
沈东比较理智，“今天是开业第一天生意当然好，后面慢慢的应该就会降下来。”
姜芳：“那不会，现在放暑假，学生都不在，等开学赚的钱只会多不会少。”
沈东将今天收到的钱分类整理好，记好账，然后从中抽出一千块，给沈南二百，沈北二百，沈青时二百，剩下的四百都给妈。
他对弟弟妹妹说，“这些天你们三个辛苦了，这是报酬，以后还帮忙的话，都有工资拿。妈是长辈，拿大头。”
姜芳乐得不行，“哎呦，还给工资呢！”她把钱还回去，“你这刚开业，别傻大方，我可不缺你这点钱。”
沈东坚持，“妈，收下吧，你不收，我弟我妹哪好意思收。再说亲兄弟明算账，他们都帮忙出力了，干活就有钱拿，这是应当应分的。”
沈北：“妈，要不你请我们去吃夜市吧，我好久没吃羊肉串了！”
沈青时举双手赞成，“是呀妈，你拿的工资比我们多，你请客！”
姜芳被逗的哈哈哈，感觉自打离婚后，孩子们越来越争气，日子也越来越好了。
＊
时间一晃而过，沈青时要高考了。
今天是到校的最后一天，后面一周可以在家复习。
姜芳开车接得她。
没错，姜女士的驾照去年终于顺利拿到，家里买了第一辆小轿车。年末放寒假，沈东也考了驾照，为了进货方便，又添了一辆面包车。
书一摞一摞的放到后车座，还有从寝室搬出的被子褥子枕头之类的，沈青时呼出口气，“终于快解放啦！”
姜芳：“你这还没考呢，可不许松懈。剩下这几天家里什么都不让你干，好好复习，好好巩固知识，争取给妈拿个省状元回来！”
沈青时：“……”
家里已经做好饭，岑阿姨这两年胖了一些，人富态了，就没那么显老了。
“青青，我特意做了你爱吃的油焖大虾，去洗洗手，快来吃饭了。”
沈青时说好，一蹦一跳的去了洗手间。姜芳在后面说她，“你走路规矩点，别跳，万一扭到脚咋办！”
沈青时：“……妈你别乌鸦嘴。”
姜芳嗔她一眼，和岑阿姨抱怨，“这孩子最近越来越难管，小时候多听话啊，跟小棉袄似的，现在整天就知道气我。”
岑阿姨笑，“青青已经够乖够听话了，这么好的孩子打着灯笼都找不到，你可知足吧！”
沈青时洗完手出来，“就是，我可是优质股，对了妈，我姐回来吃还是给她送饭？”
她口中的姐，是大姨家的表姐赵美美。前年家里开了超市，沈东想对外招聘店长和店员，姜芳却对外人不放心，店员还罢了，店长可不能随便找，超市和她的串串店不一样，整不好就招个内贼。
正好外甥女想出来打工，就让她直接到了这边帮忙。
表姐以前对他们很好，大姨大姨夫也帮过不少忙，让表姐来管理超市，沈青时几个都是放心的。
果然，两年下来，赵美美把超市打理的很好，货品上架什么的都不用操心，每天进的蔬菜水果也会收拾的整齐漂亮再摆上去卖，是个很细心仔细的姑娘。
姜芳把筷子递过去，“你姐说减肥，晚上不吃饭。”又叮嘱，“你在家好好学习，别往外跑，我不在家吃了，店里该忙了，我得去看着，你二哥有晚自习，你弟被老师留下背书，不用管他们。”
说完风风火火的拿着车钥匙就走，那利索劲让沈青时一时间有些恍惚，前世今生，家人的命运是真的彻底改变了。
八点多的时候顾淮越过来敲门，他站在门外并不进来，只把手里的资料递过去，“我从朋友那整了几套卷子，这两天你抽时间做一下，回头再把答案给你。”
沈青时接过卷子，“小顾叔叔，你还怕我作弊啊。”
顾淮越拿手敲了下她脑门，“别不识好人心，最后几天了，努力冲刺吧。”顿了顿，“一直没问过你，目标定了吗？准备考哪所大学？”
沈青时：“我学理科的，A大吧。”
她的语气，张扬又自信，仿佛这所国内顶尖学府只要她愿意，就一定唾手可得。顾淮越欣赏小丫头的这份从容，忍不住在她头上揉了揉，“加油吧，小丫头。”
高考这天，阳光很好。
沈青时分配的考场在初中母校省实验，离家挺近的，她提前半小时到了考场，考题今年偏难，倒也应付自如，一切考完，身心轻松。
姜芳接到闺女，“你考试我都没敢问，考得咋样啊？”
沈青时：“还行吧。”
她这‘还行吧’一出来，姜芳心里就一咯噔。
沈青时突然哈哈笑起来，“妈，你对我这么没信心的吗？”
姜芳：“……”
她考完了试，家里的氛围都轻松了。沈北还抱怨说，“姐你不知道，这些天我夜里上厕所都要光着脚走路，咱妈说我脚力重，怕把给你震醒了！”
沈青时噗嗤乐了，“那是咱妈疼我。”给他夹了个鸡翅，刚想说明天带他出去玩，家里门铃就响了，岑阿姨从门洞朝外瞅了瞅，然后一脸为难的回到餐厅来。
姜芳问：“谁啊？”
岑阿姨：“……是孩子爸爸。”
姜芳：“……”
自从离婚后再没出现的沈广为突然上门，这让餐桌上原本其乐融融的氛围立时紧绷起来。沈东不在家，已经长到一米七多的沈南这时放下筷子站起来，“我出去把人赶走。”
姜芳把他按下，“算了，我去见见他吧。”
沈青时：“妈，我陪你。”
姜芳不让，自己出去开了门。然后挡着门不让沈广为进，只问，“你来做什么？”
沈广为险些没认出眼前人。
离婚前，姜芳有些发福，每天围着小吃店转，也不怎么打扮，就是个普通妇女，有点土，有点老气。
现在的姜芳，瘦了，脸上化着淡妆，头发烫成大卷，穿着黑色长裙，身材苗条，端庄大气，走在路上猛的一见，他是不敢认的。
“我……”沈广为顿了顿，掩去眼中的复杂，“孩子爷爷没了，想接他们几个回老家奔丧。”
第37章 忧虑
爷爷的去世让沈青时猝不及防。
她觉得匪夷所思。
怎么就……去世了？！
她记得很清楚，爷爷应该是两年后的冬天因病去世的，并不是今年！也不该在此时！
客厅中，沈广为单坐一张沙发，姜芳和三个孩子在另一侧坐下，位置泾渭分明。
“端午的时候老爷子还好好的，几个孩子还给他打了电话，怎么突然就没了？”
姜芳眼睛红通通的，已经哭了一场。
沈广为死了亲爹，看上去也很是憔悴。他说，“老家下雨，屋子漏雨，大半夜的，咱娘让咱爹去前面叫广平，路上都是泥地不好走，不知道怎么的摔了一跤，头直接磕石块上了，等咱娘觉得不对喊人去找的时候，人已经凉了。”
姜芳气道，“咋能让一个老头大半夜还下着雨出门！那漏雨就这么严重？一整个屋子找不到一个干净的地儿？”
沈广为回以沉默。
沈青时这时红着眼睛问，“爸，你那边回去几个？”
沈广为：“……”
见他欲言又止，姜芳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说实话，既然离婚了，她是不想再回沈家庄的。一来觉得丢人，回去肯定让人看笑话；二来是尴尬，不知道如何和曾经的亲戚相处；三来，看沈广为的神情，他肯定是要带小三和私生子回去的。
这样一来，场面必定难看。
但孩子亲爷爷没了，不回去肯定也不行。
老爷子虽然在离婚的事上偏袒孩子爸，但她嫁进沈家这么多年，实话实说，老头儿比老太太对她好，也确实帮了她不少忙，哪怕现在离婚了，她不是沈家人了，于情于理也该回去一趟，送老爷子最后一程。
老人昨天夜里十点多没的，老家规矩，停灵七天，作为孝子贤孙今天肯定是要出发的。奔丧这事迫在眉睫，不能拖。
沈青时看向妈妈，沈南沈北也看向自家妈。
爷爷没了，他们伤心难过，想尽快回去。但亲爹要带小三私生子同行，这让他们妈脸往哪搁？
姜芳此时却冷静下来，她神情冷淡的看向前夫，“你走吧，几个孩子我今天会送回去，咱们不一起走，既然离婚了，就尽量保持距离。老头儿以前对我好，于情于理我得回去送送他，没别的意思，就以个人名义，希望你家里那个能理解，到时如果见到了，咱们最好就当做陌生人，谁也别搭理谁。”
沈广为：“……你，咋送？”
姜芳：“家里有车，我自己开车送。”
沈广为露出震惊神色，前妻不但买了车，还有了驾照会开车了，这显然是他没想到的。
“你一个人……要不还是一起吧，老家这几年变化大……”
“爸，”沈青时打断他，“听我妈的，分开走。”
＊＊＊
沈东接到家里电话，立即和学校请假订了当天的机票，夜里九点下的飞机，十点半到家。
姜芳已经把家里一应事安排妥当。现在三家串串店都有店长，不用时时盯着，超市有外甥女负责，老爷子昨天晚上没的，算上今天就是两天了。他们回去第五天下葬，等人埋了，当天回来，耽搁不了什么。
沈东去洗手间洗了个澡，出来说起自己的想法，“我带着沈北开面包车，妈你开轿车，带沈南和青青。”
姜芳：“面包车发动机有点问题，送修理厂了，这次回去开你小顾叔的七座车，他说咱俩都没开过远途车，路上不安全，正好他有空，就陪着咱们走一趟。”
沈东这几年一直在外求学，在家时间少，和对门的邻居并不熟悉。他闻言蹙眉，“太麻烦人家了吧。”
沈南：“哥，小顾叔跟咱熟，不用那么客气。”
姜芳也说，“咱都多久没回去了，路上我是真没谱，你弟弟妹妹都小，有个大人陪着一起，我心里也踏实。”
现在这年月路上不算安全，上周有个新闻，说是有个货车司机路上被人抢劫杀害，抛尸荒野。当时看了没什么感觉，现在自己要跑长途，想到这条新闻，心里就瘆得慌。
她很怕路上遇到什么拦路的，万一出什么事，虽然长子已经快二十了，但也还是个学生啊，两相对比，当然是小顾这个驾龄有六七年、身高快一米九的成年人更能唬人。
别看下午的时候当着前夫的面说得硬气，其实如果小顾不帮忙，她也打算找别人陪着一起的，自己带着孩子回去是真不行。
沈东想想，邻居几年了，知根知底的，人家主动提出帮忙，这时候再拒绝就显得矫情了，回头找机会把人情还了就行。
他看看墙上的挂钟，已经快夜里十一点了，“妈，咱们现在出发？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姜芳：“收拾好了，你穿上鞋咱就走，青青跟小北已经在小顾车上了。”
赵美美这时从厨房出来，将一袋子吃的递过去，“二姨，这些拿在路上吃，袋子里还有水果，都是洗好的。”
姜芳接过来，又叮嘱外甥女几句，没耽搁，匆匆和两个儿子出了门。
顾淮越的七座车是进口车，这种车型现在叫MPV，新车，刚提回来不到一个月。
沈青时和沈北坐在第二排，副驾留给妈妈，她妈日常开车坐车没事，但不能坐长途车，时间久了容易晕车。
沈北因为爷爷去世，整个人看上去有些蔫蔫的，坐那儿也不说话，不知道在想什么。沈青时心情也不好，长辈比前世去世更早，这让她很不舒服，不知道爷爷的去世是不是因为她的重生带来的蝴蝶效应。
她原本已经计划好，今年考上大学，上了大学就是大人了，等年底找机会回老家一趟，带爷爷奶奶去医院做个体检，如果真的有病，早发现早治疗，不要拖到两年后再追悔莫及。
哪知计划赶不上变化，爷爷的去世就像隔空的一个巴掌，啪的一下，把她给扇懵了。
她又是伤心，又是害怕，这几年的顺遂几乎让她以为万事皆在掌控中。她就像先知，年龄越大，在家中的话语权越重，自从父母离婚后，日子越来越好，挣的钱越来越多，真就没什么烦恼。
可是爷爷死了。
提前了两年。
沈青时怕了，她想到了前世妈妈才五十多岁就没了的事。
如果，死亡是既定的、无法更改的事实，那这一世，她妈妈会不会再出意外？
“姐，你怎么哭了？”
沈北的声音突然打破了车中的寂静。
顾淮越因为看出两个孩子心情都不好，考虑到他们亲爷爷刚去世，就不想打扰，一直没出声，只开着车顶灯默默看手里的文件。
此时，倒没办法视而不见了。
他下车，走到后车座，拉开车门，果然看到小丫头正在无声的哭泣，莹白的小脸湿哒哒的，眼眶红得像兔子，一边哭一边急忙拿胳膊抹脸上的泪痕，顾淮越握住她的手腕，温声说，“难受就哭出来吧，没事，不用忍着。”
他拿纸巾给她擦脸，沈青时抽抽鼻子，她太害怕了，害怕现在的一切美好终将被打破，害怕自己这些年的努力其实只是场海市蜃楼。
沈青时呜呜的哭泣，头靠到顾淮越的胸腹处，眼泪很快浸湿了他的衬衫。
沈北在一旁愣愣的，他没想到姐姐会这么伤心。下午看她挺冷静的，收拾行李也是井井有条，原来，是憋在心里吗？
顾淮越揽着小丫头，轻轻拍她的背，他们认识快三年了，这还是头一回见到她哭。平时那么活力四射的漂亮丫头，哭起来竟也如此的惹人怜。
姜芳带老大老二到停车位的时候，正好看到这一幕。姜芳过来代替了顾淮越的位置把闺女搂进怀里，“行了，别哭了，你爷年纪也不小了，七十多的人了，吃过苦享过福，一辈子老实人，咱们回去好好送他一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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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夜车其实很不安全。
但如果迟迟不回的话，村里必定有闲话。
路上，姜芳担心顾淮越犯困，就有的没的和他闲话家常，沈青时坐在第二排，头靠在大哥的肩上发呆，沈东不时摸摸妹妹的头发，小声问，“没来的及问，考试考得怎么样，题难吗？”
沈青时在他肩上摇头，声音哑哑的，“题型比去年难，不过我觉得还行。”
沈东轻笑一声，“真不考虑来和我做校友？”
沈青时的心情这时也调整的差不多了，她说不了，“我要让咱妈扬眉吐气。”
沈南从后面凑过来哄她，“妹，你中考状元的时候咱妈就很扬眉吐气了，整天嘚瑟的，咱小区包括张寨整个村，谁不知道沈青时是个天才啊。”
沈青时抿嘴笑，沈东捏捏她的脸，“困不困，要不要睡一会儿？”
她嗯一声，手里攥着哥哥的衣摆，好似这样就有了安全感。
没人知道她哭的原因，也没人能感同身受她的恐慌。多少次，她想把重生的事告诉家人，她觉得自己很笨，能力很差，家里人集思广益一定可以改变更多。
但不行，老天不允许，每每张口，每每都以失败告终。
第38章 灵堂
一路顺遂，夜里凌晨四点钟，他们到达了沈家庄。
从县里到镇上的路还算好走，但从镇上到村里，路上就变得坑坑洼洼，前天夜里这边还下了雨，泥路难行，有的路段泥比较深，又没有路灯，若不是顾淮越的新车底盘高，马力大，说不准陷进去就出不来了。
姜芳就说，“得亏小顾你送我们，要是开我们的车回来，刚才那段路肯定过不来。”而且她发现小顾开车特别稳，从东明市到这边，几个小时的路程，竟也没觉得晕车不舒服。
顾淮越笑，“嫂子，你可别跟我客气了，路上一直夸我，我都不好意思了。”
姜芳嗐一声，“不是客气，我是真感激你，你开车技术好，又稳又安全，坐你的车，我这心都是踏实的。”
顾淮越莞尔，姜芳指着前面的岔路口，“从这左拐，”她转身拍拍椅背，“到了到了，你们几个别睡了，都起来吧。”
沈青时被哥哥揽在怀里睡。她之前哭得狠了，心思又重，精力就有些不济，一路都是睡回来的。
被妈妈叫醒，她不好意思的坐直了，一边给哥哥捏肩一边花式夸耀，“哥，挨着你睡特踏实，我都没做噩梦。”
沈东见她状态还行，放心了些，揉揉她脑袋，“行了，我胳膊没事，下车吧。”
后面沈北也被沈南给推醒了，兄妹四个先后下了车，周围黑漆漆的，只眼前的屋子灯火通明。
这是他们的老宅。
爹妈一砖一瓦盖起的家。
爷奶一直住在这里，爷爷的灵堂自然也设在这里。
宅子里有人听到动静出来看，瞧见他们，赶忙朝里面喊，“二嫂子带、带、带、带几个孩子回、回、回来了！”
沈青时认出了小叔，小叔身穿麻衣，头上戴着尖白帽，腰上缠着一圈粗麻绳，一身行头无不昭示着家中有丧的事实。
姜芳已经过去跟沈广平说话，没多久从院子里涌出来许多人，七嘴八舌，有说怎么现在才回来的，有问路上好走不好走的，还有人感叹几个孩子都这么大了。这热闹的劲，不像办丧事，倒像是回门迎亲。
沈青时有些恍惚，沈东一直牵着她的手，沈南牵着沈北，四个孩子跟在妈妈身边，被亲人簇拥着进了院子。
院子里搭了灵棚，爷爷的棺材摆在堂屋正中间的位置。
沈青时被哥哥带着，跪地，磕头，她听到了妈妈呜呜的哭声，紧接着院子里此起彼伏的哭声响起，刚刚还在说笑的这些大人，像川剧变脸，立时哭得一个比一个凄凉，哭声一个比一个响亮。
沈青时红了眼眶，眼泪顺着脸颊决堤，心里一遍遍的对着爷爷的棺材说‘对不起’。
她觉得爷爷的早逝和她有关，是她的重生改变了爷爷去世的时间。
自责，也难受，但她不后悔。
因为不后悔，才更自责。
她被哥哥拉起，有人给她套上了麻衣，老家习俗，男子才可以穿麻衣系麻绳，女子穿麻衣，系白布，戴丧帽。
这一波哭灵过去，娘几个被带着去了堂屋左边的房间，奶奶正躺在床上，见到她们，老太太哭得伤心，拉着姜芳的手一直喊‘芳，芳’，又看着四个孩子，“都回来了，都回来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奶奶拉着妈妈不松手，沈青时突然想起顾淮越，刚才也没顾上，不知道有没有人招呼他。
她和哥哥小声说了一下，沈东正被奶奶另一只手握着走不开，沈南沈北也被亲戚围着，想想这边都是人，没什么不放心的，就点了头，“别跑太远。”
沈青时出了堂屋，在院子里和亲爸走了个脸对脸。
刚才没看到他，现在过来应该是有人去喊了？
沈青时主动打招呼，“爸。”
沈广为嗯，“你妈呢？”
“妈在和奶说话，”沈青时绕过他，沈广为问，“去哪？”她说，“去厕所。”
顾淮越在车里抽烟。
车窗被人敲响时，他以为是沈家亲戚又过来给他送水送烟，扭头却对上小丫头明晃晃的大眼。
他指指副驾，沈青时绕过去打开车门坐上来。
“小顾叔叔，你饿不饿？累不累？想睡觉的话可以到我家亲戚那里睡，我给你安排。”
顾淮越在她上车时就将烟熄灭了。他开点窗散味，回答说，“确实有点累，但不饿，今晚先在车里对付吧，等天亮我去县里找间宾馆，就不给你家亲戚添麻烦了。”
他是外人，回来匆忙，什么都没准备，主家有丧事，按规矩，头一回进门要自己准备黄纸才行。
现在进灵堂就不合适。
沈青时叹气，“我们应该也要去县里住。”
顾淮越：“怎么？”
沈青时倒不觉得这是什么家丑，和他解释，“我爸妈离婚了，我妈回来身份本来就尴尬，我爸还把小三跟私生子带回来了，他们肯定是直接住在村里的，我们要是也留下，既别扭也让人看笑话。”
顾淮越知道邻居离婚的事，却不知道青时爸爸竟然是因为外遇有私生子才离的婚。他不震惊，只是觉得可惜。青时兄妹几个都很优秀，嫂子也能干肯吃苦，这样的老婆孩子说不要就不要，也不知道青时爸爸怎么想的。
感觉迟早要后悔。
他没有深挖他人隐私的兴趣，顾淮越说，“刚才在县里我看到有两家酒店好像还不错，等会儿你进去问问，如果确定住酒店，我打个电话先订房。”
沈青时：“你怎么有酒店电话？”
顾淮越：“他们招牌上有电话，字体很大，挺明显的。”
沈青时鼓掌，“哇，过目不忘！”
顾淮越见她还能开他玩笑，知道这丫头最伤心的时候应该过了。他扯扯自己的衬衫衣摆，“瞧见没，你留的印子，口水鼻涕应该都有。”
沈青时：“……”毁灭吧！
在车里待了半小时，沈青时回到灵堂。现在已经凌晨五点了，天蒙蒙亮。奶奶睡下了，妈妈和哥哥弟弟转移到了堂屋，被亲戚围着，一边守灵，一边小声说话。
亲爹也在其中。
沈青时刚一进来，沈东就朝她招招手，二姑说，“青青都是大姑娘了，今年上高一了吧？”
姜芳说：“昨天刚高考完。”
大姑夫惊讶，“都高考了？考得咋样啊？”
沈青时靠着大哥站着，一点儿谦虚的答，“考得还不错。”
反正这时候她是绝对不会自谦的。
小婶突然插话进来，“时间也不早了，二嫂子他们连夜回来肯定累了，让青青跟小荷几个女孩睡，东子哥仨跟他们大哥睡，二嫂子就和我挤一挤吧。”
小婶嘴里的大哥是大伯家的孩子，他们这一辈的老大，前两年就结婚生子了。
姜芳刚要应下，沈青时却先一步拒绝，“不用了小婶，今天先这么凑合，回头我们去县里住，不给家里添麻烦了。”
她这话一出，堂屋就静了下来，大伯先不高兴，“咋还去县里住？家里能住下，花那个钱干啥！”
大伯是爸爸这一辈儿兄妹几个中唯一的大学生，当年考得师范，现在在镇里的中学做校长。可能做领导久了，说话拿腔拿调的，颇有官威。
沈青时用手不着痕迹的戳戳大哥的肩，沈东反应过来，“大伯，我爸妈离婚了，这回我爸也不是自己回来的，我们再住村里不合适。”
大姑反驳，“有啥不合适，”她看向沈广为，“广，你自己说，让不让芳跟孩子住家里？”
沈广为：“那咋能不让住！”说着看向姜芳，“别折腾了，就住下吧，来回跑不够费事的。”
姜芳还没开口，又是沈青时先一步开口，“爸，人要脸树要皮，我妈的脸面你们不在意，我们却在意。”
沈广为的火气一下子就起来了，他站起来指着沈青时就骂，“你就是个搅家精！谁都没你事多！”
沈青时无所畏惧，“你说什么是什么吧，反正我妈的面子更重要。”
“你！”
“行了！”姜芳这时过来把闺女揽在身后，沈南沈北也走了过来，娘几个把沈青时围在中间，姜芳不看沈广为，她看向大姑姐沈冬梅，“大姐，孩子说的对，我现在确实不是沈家的人了，既然离婚了，就不能不清不楚的让人笑话。我姜芳行得正坐得端，咱们丁是丁卯是卯，不跟那些没脸没皮的女的似的纠缠不清。”
沈冬梅有些尴尬，“你看这事闹的，芳，我们都是好意，这天天来回折腾……”
姜芳扯扯嘴角，“我明白，孩子说话有点直，你们是长辈，别和孩子置气。县里离这边也不远，开车不到一个小时，我们先回县里休息一下，等上午再过来。”
这边都是子女守灵，没有孙辈守灵的规矩，姜芳离婚不是沈家人，自然也不用一直留下。
现在既然丑话都说开了，那就没必要一直待在这里守着了，姜芳娘几个又给老爷子磕了几个头，烧了纸，就出了院子，没多久院子外面响起了汽车发动的声音。
徒留下的沈家人面面相觑。
沈小姑就说，“二哥，你瞧瞧，几个孩子多好啊，东子马上大学毕业了，青青也高考结束了，连小北都初中了，孩子们眼看着都培养出来了，你为啥要离婚！”
第39章 推搡
为啥离婚？
能为啥！
因为有了更喜欢、更割舍不下的人了！
沈广为只看了妹妹一眼，没理会，径自走回去给老爷子烧纸。
沈小姑还要说，沈冬梅扯她一下，“行了，离都离了，还说这些干啥！”在沈大姑看来，姜芳沈东几个是弟妹侄子侄女，弟弟新娶的这个还有生下的孩子也是弟妹侄子，虽然和姜芳做妯娌的时间更久，但离了就是离了，既然都不是沈家的人了，再去计较那么多就没啥意思。
看在几个孩子的面子上，把姜芳当个普通亲戚处着就行了。以后要是她遇上困难了，帮上一把，也是圆了这些年的情分了。
县里的酒店当然不能和省会城市的酒店比，不过胜在干净整洁。
开了三间房，沈青时和妈妈住一间，沈东哥仨住一间，顾淮越独自一间。
房费是姜芳出的，一次交满了五天的，说什么都不让顾淮越出钱。人家这一路本就是帮忙，再让搭钱，那成什么样了！
不止房费，路上的油钱，过路费，在休息站买吃的喝的，都不让他出钱，他要是出钱了姜芳必须给补上，不收下就不坐你的车了，宁愿下车走路，搞得顾淮越也是哭笑不得。
通宵赶路，大家都累了，各自回房洗漱休息。
沈青时洗完澡出来，姜芳刚挂了和外甥女的电话。沈青时问，“妈，我姐自己在家没事吧？”
姜芳：“你姐胆子大，没事。”
沈青时挤到妈妈床上，把擦头毛巾硬塞过去，“妈，你帮我擦头发。”
姜芳嗔她一眼，一边给闺女擦头发一边问，“刚才在老宅没吓着吧？”
孩子从小也是娇惯着长大的，她是家里唯一的女孩儿，哪怕是过得最不如意的那几年，再苦再难，也没吵过骂过。刚才在灵堂孩子爸说得那些话，初时听着只觉得刺耳，但时间一拉伸，想一次，她心里就疼一回。
像根刺，越想，扎得越深。
沈青时大咧咧，“我才不怕他，他就是纸老虎，恼羞成怒而已，我不跟他一般见识。”
姜芳摸摸闺女长到腰际的头发，“对，咱不跟他一般见识，以后估计也见不着面，千万别往心里去。你是好孩子，是妈的骄傲，你都是为了妈好，妈都知道。”
沈青时鼻子泛酸，扭过身挤进妈妈怀里，“妈，我只要你开心。”
几人也没法久睡，休息到上午十点半，在酒店附近简单吃了点东西，就赶回了村里。
路上顾淮越特意买了些黄纸，到了沈家，他一同进去，给老爷子烧了纸，随了两百块的礼钱，而作为孝子贤孙，沈东几个则跟在长辈后面磕头答谢。
磕头没有沈青时的份，她是姑娘，能哭灵，不能叩头答谢，就像古时候女人不能上桌吃饭一个道理。
不止她，姑姑、伯娘、小婶待遇都一样。
用老一辈的话说，这是规矩。
规矩就规矩，沈青时也不稀罕。
她正好可以陪在妈妈身边。
白天比晚上可热闹多了，村里来了许多人。她妈嫁到沈家这么些年，和村里人基本都熟，许多人见到她就都围过来说话叙旧。
这个叫婶子，那个叫大娘，这个叫姨，那个叫姑，沈家堂表亲同村的很是不少。
农村人说话本来就直，又都沾亲带故的不算外人，问起离婚的事，七嘴八舌说得那叫一个热闹。打听看笑话的也不少，话里话外挤兑的也有，沈青时作为她妈妈的小棉袄，自然努力替妈妈挡刀，能转移话题就转移话题，能怼回去就怼回去，有的人说话实在不好听，她还反讽回去，伶牙俐齿的，跟个护犊子的老牛似的。
反正她是孩子，茶言茶语谁不会？就算说话难听点，这些人也不好意思真计较。
姜芳以前在村子里关系很好的一个嫂子就和她小声说，“你这也是苦尽甘来了，看青青多护着你，只看她，以后你的日子就差不了。”
姜芳笑笑，“孩子是心疼我。”
嫂子说，“孩子爸带回的那个女的，回来两天了都没咋露面，也不过来帮把手，脸上涂脂抹粉打扮的妖里妖气的，哪有奔丧的样子！也不让孩子出来见人，说是病了，水土不服拉肚子，这不就是嫌咱农村的饭不干净！”
姜芳微哂，嫂子接着说，“也不知道广咋想的，槽糠之妻不下堂的道理都不懂！”
一直留着一只耳朵听这边动静的沈青时：“……”
谢邀，我妈不是糟糠，她是新时代事业型女性！对渣男敬谢不敏！
但财不外露，事业也不能外露的道理她懂。
于是扭过身，沈青时变成乖巧的小兔子，“妈，刚才小顾叔好像有事找你，估计是看这边人多没好意思过来，咱过去看看吧。”
姜芳一听，以为是真的，忙跟这些七大姑八大姨的招呼一声，先出了院子。
顾淮越今天把车停的离宅子远了点，他走完了祭奠的流程就离开了灵棚。那里人太多了，大夏天的，又热，味道也不好闻，他还是个外人，待在里面就要人招呼，还要回答五花八门的问题，很没那个必要。
索性留在车子里，吹着空调看看文件，随时电话和公司那边沟通一些工作，并不会无聊。
车窗又被人敲响了。
可能农村车子少，村里的小孩儿见到他的车会过来围观，有调皮的还会上手拍两下。他倒是不在意车被拍，就是时不时被打搅工作有些无奈。
抬头，再次对上沈青时水灵灵的大眼睛，顾淮越哑然，心里的烦闷立马全消。他唇角含了笑，降下车窗，“怎么过来了？”
姜芳已经将围在车附近的孩子驱散，她过来说，“小顾，听青青说你有事找我？”
顾淮越微愣，沈青时吐了下舌头，扭头对着妈妈大大方方承认，“妈，我刚刚骗你呢！小顾叔叔没找你，我就觉得那些人太能说了，什么都问，一点边界感都没有。”
姜芳：“啥是边界感？”
沈青时：“……就是距离感，他们管的也太多了，啥都问，一点都不为你考虑。”
姜芳：“村里人就这样，他们也没坏心，就是好奇。”
沈青时嘟嘟嘴，“我不管，你都离婚了，就别进去凑热闹了，在小顾叔叔车里坐着歇一会儿吧，我哥我弟都在里面做孝子贤孙呢，根本用不上你，我隔一会儿去给我爷磕头烧纸，不让人说道。”
姜芳蹙眉，“这哪行，你别闹，人家会笑话。”
“嫂子，听青青的。”顾淮越胳膊探到后面，开了车门。
姜芳还想抵抗一下，被闺女推着坐进了车里。
车门合上，凉风立时吹散了暑气。沈青时也乘了会儿凉，她是孙女，不能离开太久，过了十来分钟就下车回了灵堂这边。
哪知还没进灵堂，远远的就看到他爸怀里抱着个三四岁的小胖子，身边还站着个披麻戴孝穿着深色连衣裙的女人，他们在左侧，而她两个哥一个弟则面对面站在右侧，大姑跟大伯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周围的亲戚还不时帮衬两句。
沈青时一眼即知这是什么状况。她黑着脸跑过去，直接挡在哥哥弟弟身前，“干嘛呢！瞧我妈不在这边就欺负我们几个小的是吧！”
沈大姑：“这孩子，瞎说什么呢！这也是你们弟弟，正好碰上了，就是让你们见个面，互相认识认识。”
沈青时：“大姑，你认小三和私生子，那是你的事，不好意思，我们不认。”
沈大姑脸也黑了。她真是好心，姜芳一个女人只靠着一个小吃店能挣到什么钱？孩子越来越大了，以后结婚不得买房子？到时不还是要靠孩子爸？
沈大伯这时也说话了，“青青，这里没你说话的份，别捣乱。”
沈青时正要怼回去，却被沈东按住了肩。他今年快二十，是个大小伙子了，身高几近一米八，站在那儿也能独当一面，他谁也不看，只看亲爹，“爸，这次回来，我们只是为了送我爷一程，别的，咱们井水不犯河水，别闹的不好看。”
沈广为这两天接连被孩子怼，火气蹭蹭蹭的往上拱，眼看要发火，他身边的女人这时将孩子抱了过去，柔声细语的说，“算了，别和孩子一般见识。”
沈青时呵，“你哪根葱啊，装什么白莲花！婊里婊气，好人家的女的谁给人当三儿生孩子！当了婊·子还立牌坊，又当又立，不要脸！”
这话骂得就很难听了，沈广为气得抬手就要打，沈东能让他碰到妹妹？直接用力把亲爹推一边了，至于那女的，吓得惊呼一声，又被沈广为撞了一下，她穿的高跟鞋，脚一下崴着了，倒是没摔倒，她和孩子都被身边的亲戚接住了，场面一度混乱。
沈大伯皱眉，“东子，你干啥呢！”
沈东：“护我妹妹！”
沈南：“真是有后娘就有后爹，我妹说了实话就要挨打！还有没有天理了！”
沈北：“就是，这女的就是个小三儿，小胖子就是私生子，实事求是的话还不让说了！嫌不好听别干这缺德事啊！”
第40章 想通
人家说兄弟齐心，其利断金。
沈青时头一回体会到这种齐心协力的爆爽感。
从来不知道她哥她弟可以这么能说会道气死人不偿命的。看着她爸忽青忽白的脸色，看着小三狼狈不堪的样子，沈青时脸上的笑意越发明媚灿烂。
“爸，当初离婚的时候，你说会给我妈十万块的抚养费，现在两年多都过去了，我妈可是一分钱没见到！你虽然是爹，但是不给抚养费还想动手打我，就是说到天边也不占理吧！”
她这话一出，围观的亲戚乡邻纷纷露出吃惊的神色，就连大姑沈冬梅都一脸的不敢置信，她去看弟弟，“广，你不是说一直给着钱的？”
沈青时冷笑，“给个鸡毛还差不多！他都两年多对我们不管不问了，只顾着养他的小三和私生子呢，我们几个在他眼里算个啥？以前没和我妈离婚的时候不往家拿钱就算了，至少他们是夫妻，我妈自己挣钱养活我们应当应分的，一家人不分那么清！现在离婚了抚养费都不出，我们说啥了吗？见到他该喊爸还是喊爸，该尊重也尊重，但人都有底线，不能把人的好心当好欺负吧？我们娘几个凌晨大半夜回来奔丧，一句好听话没有，先教训我，说我是搅家精，现在竟然还想让我们认小三儿和私生子，咋的，我们都是他的应声虫呗，他让干啥我们就得干啥，非得他高兴了才成是不是！？”
沈广为：“你……你给我闭嘴！”
沈青时呵，“恼羞成怒了是吧，你生气我们还生气呢！什么阿猫阿狗也想让我们认，他们也配！”
沈小姑皱眉，“行了，别吵了，也不看看这是干啥呢，你爷还没入土为安，有话不能私底下说！”
沈青时挑眉，“小姑，你这是怨我？”她耸肩，“行，我是看出来了，我们几个回来只能老实受气，但凡有一点不如你们的意，就是找事的！”
沈小姑：“我说啥了！我说得哪句不对！现在是不是办丧事？为啥非要现在吵起来！”
沈东这时先一步站到妹妹身前，他没去怼姑姑，只深深看了眼亲爹，喊上沈南沈北，手上牵着妹妹，抬脚就走。
沈大伯喊住他，“东子，干啥去！”
沈东：“大伯，我们先回县城，明天再过来给我爷磕头烧纸。”
小叔过来把人拦住，“都听听听话，谁谁也别别管谁。”
沈南凑上前把小叔半推半揽一起朝院门那走，“小叔，你来，我和你说两句话。”
几个孩子带着他们小叔就这么出了院子，留下一院子人看看这个，又瞅瞅那个，大姑夫突然说，“广，你这事做得不对，咋能不给孩子生活费！”
大姑瞪他一眼，“行了，就你话多，该烧纸了，再去拿点黄纸过来！”
出了院门，沈南沈北想去小叔那边洗手上个厕所，沈东则带着妹妹准备去找亲妈。沈广平喊住沈东，“一家、家、家人，别、别弄得和、和仇人一样，去、去我那歇、歇一会儿，天、天大的事，也、也没你爷入、入土为、为安重要。”
沈青时看哥哥，沈南沈北也看哥哥。妈这会儿不在，就听哥的。
沈东说，“小叔，不是我不懂事，是刚才那样你也看到了，我们继续待下去不合适，今天我们就先走，明天再过来。”
沈广平还想再说，沈青时过来抱了下小叔，“小叔，好久没见你了，我挺想你的，今天太乱了，等明天咱们再好好说话，今天就算啦，刚才在里面我哥话都说出口了，哪能出尔反尔，我们也要面子的啊。”
沈广平有些无奈的看着已经长成大姑娘的小侄女，有些无奈，以前挺老实乖巧的孩子，谁能想到长大了竟这么厉害，一家子都说不过她。
“那、那行吧，明、明天让你、你小婶在家做、做好吃的。”
姜芳正在车里假寐，从昨天到现在，其实也才睡了三个多小时，是真的累。后车门突然被拉开，她吓一跳，见是闺女和大儿子，松口气，“快进来凉快凉快。”
沈青时挨着妈，沈东坐到后面去。
姜芳见闺女儿子上车第一件事是先脱麻衣，惊讶，“干嘛呢！”
沈青时：“我二哥跟小北去小叔家上个厕所，一会儿就过来。妈，咱们现在回酒店吧，等明天再来。”
今天也才过一半，怎么就明天了？
姜芳不明所以，沈东三言两语把刚刚的事复述了一遍，他说得比较含蓄，毕竟车上还有个外人，而且妹妹刚才在灵堂上说得虽然没什么错处，但到底是有些好说不好听。
就这，姜芳已经气的够呛，什么玩意儿啊，趁她不在就敢欺负她家孩子。
沈青时忙按住老妈要开车门的手，“哎呀妈，不用去了，我哥说得太简单了，我来和你说刚才我是怎么独占鳌头气死人不偿命的！”
沈东：“……”
姜芳：“……”
一直很安静的顾淮越拿手抵唇才没有笑出声。
五分钟后，听完了详细版的姜芳无奈的看闺女，“你啊，嘴太厉害了，万一刚才被打到怎么办？”
沈青时：“我哥我弟都在，我怕什么啊！”
姜芳：“……”我闺女是不是有点虎啊。
沈东这时说，“妈，不用过去了，和他们争这个没意义，之后这几天咱们上午过来，下午回县城，待几个小时就行了，以后和我爸这边的交集应该很少，没必要自己找气受。”
沈青时说，“哥，你不懂，有气就得撒出来，今天就算了，要是明天还是给脸不要脸，我和咱妈才不惯着他们！”
沈东：“……”
姜芳搂着闺女，“还是我闺女向着我。”
沈东：“……”
沈青时对上大哥无奈的眼神，她回以灿烂的笑脸。她今天太高兴了，真的，前世他们娘几个活得很窝囊，因为要靠亲爹养活，他外遇，他有私生子，他们也只能忍着，不敢怒，不敢撕破脸，后来他们大了，又想着算了，没有这一个还有其他的，既然管不住爹，那就索性眼不见为净。
而且上一世她妈妈自始至终都不愿意离婚，导致他们也束手束脚，不知道怎么管。窝窝囊囊的过了那么多年。
现在，她重生了，一切都变得不一样。
她有了勇气，第一次直面前世的那个小三和私生子，她骂人，酣畅淋漓的骂，看着哥哥弟弟和她同仇敌忾，真的，很爽。
又真的，很想哭。
为曾经那个懦弱的、只想着逃避和稀泥的她。如果前世，她可以更强硬更勇敢一些，是不是妈妈就不会那么早走了？
姜芳突然发现闺女笑着笑着就哭了，她有些慌，“怎么哭了？乖，是不是觉得委屈了？别哭啊，妈现在就去给你出气！”
沈东也慌了，后悔刚才息事宁人说得话。顾淮越抽出纸巾递过去，“嫂子，青时可能是心疼你。”
他这么一说，姜芳眼泪也下来了，她心里哪可能不委屈？只这大半晌，她听了多少软刀子话，人家说广娶得新媳妇打扮妖里妖气，人家说广离婚是抛弃糟糠妻，他们替她不平，但说得话听在她耳中就像一根根小刺，扎得她又疼又难受。
现在闺女又哭成这样……
沈南这时和沈北一同回来了，刚一拉开车门，就怔愣住了。
这什么情况？
妈哭，妹妹/姐姐也哭。
沈南看向大哥，沈东硬着头皮劝，“妈，你和青青别哭了，明天他们要是还找事，我一定替你和青青出气，咳，沈南沈北回来了，咱们先回县城吧。”
回县城的路上，沈家三兄弟为了哄家里唯二的两个女性开心，同仇敌忾的骂小三骂亲爹，沈南说，“大姑就知道和稀泥，以为我们多稀罕我爸呢！”
沈北：“要爸有什么用！成天拖后腿，他不跟咱联系咱才过得好呢！”
沈东：“……我弟说得都对。”
沈南：“我小姑我小叔他们都偏着我爸，没一个和我们亲的！”
沈北：“刚才在灵堂我想喝口水大伯都说我！”
沈东：“……没一个和我们亲的！”
姜芳越听越冒火，气沈家人慢待孩子，沈青时却噗嗤笑出声，也不哭了，就顶着可怜巴巴的泪痕开始笑。姜芳看到她笑，也忍不住跟着笑，“这孩子，哭得好好的怎么突然就笑了。”
沈青时抽了下鼻子，笑着说，“就觉得我哥我弟有点可爱。”
沈东沈南沈北：“……”不，我们不想可爱！
顾淮越在前面一直安静开车，并不参与后面娘几个的话题。沈青时哭时，他心里有点难受，觉得小丫头多好啊，竟然有人舍得让她哭。现在这丫头又开心了，他心里也跟着高兴，想着还是活泼开朗适合她，哭的时候一点都不可爱。
只是觉得她可怜。
隔天再回村里，姜芳一直冷漠脸，不像昨天似的谁和她搭话她都理，哪怕对方说话不中听她也不摆脸子。
但经过一晚上的发酵，她是想明白了，她都不是沈家人了，何必还迁就他们？要好名声有什么用？能吃还是能穿，或者能让她高兴？
都不能！何必难为自己让他人开心？
她又不是菩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