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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71章 第 271 章 天子近臣

    谢宁没想到林泽竟说出这样堪称‘大逆不道’之言, 即便是祖父在世,也断不可能让人发如此毒誓,可不是要人断子绝孙了去?

    “你、你这人,怎的说那些话?赶紧起来。”谢宁语气都有些紧张慌乱了。他不是真要逼林泽一辈子只守着妹妹一人, 林泽是他们家的独苗苗, 谢宁很清楚这一点。

    林泽能和妹妹成事, 谢宁比谁都放心,更何况祖父当初也属意于此。但林泽能说这样的话, 谢宁心里是极为动容的。林泽这人看似随和不计较,实则很难跟别人交心,且不会随意许诺,谢宁知道他是想得很清楚了。

    林泽站起来后朝谢宁作揖, “宁哥, 我本想给恩师守孝三年后再向你们表明心意

    ,但又怕夜长梦多, 索性先同你道明, 待回京后再向伯父禀明。”

    谢宁双手将人扶起, “该是你俩的缘分, 只是如今我们尚在孝期, 又逢朝局大变, 这等大好事却不能庆贺。”

    以前林泽还不是两榜进士, 祖父已经看好他。如今年纪轻轻便入翰林院, 此等年轻才俊是多少高门显贵选女婿的心头好?且谢宁自父亲的信中隐约知晓林泽同太子殿下颇有交情, 如今这位太子殿下说不得哪天就成了那金銮殿上宝座之人, 林泽这等心腹可不一跃而上,成了人人敬畏艳羡的天子近臣?

    林泽见未来大舅哥不反对,旁的都不重要。虽然林泽是现代人, 但不管是现代还是古代,林泽都相当在乎双方父母对一段婚姻的认可。

    当然现代时谈恋爱是自由的,可以不管这些。但现在是古代,谈恋爱就等于未婚夫妻的关系,必须要得到双方家长的认可才好继续。

    “谢谢宁哥。”林泽咧嘴笑道。

    “真让你小子捡着了。”谢宁也忍不住笑了笑。

    哥俩不好耽误时间,说清楚后就往草庐走回去。

    “大少爷、林公子,你们可算回来了,小姐刚问起你们。”谢德站在草庐外等着,一见两人的身影出现,赶忙跑过去说道。

    “小姐没事吧?”谢宁和林泽两人当即加快脚步往屋里去。

    “没事,刚服下汤药,李大夫叮嘱说这十来日小姐最好躺在床上静养,以免伤势加重。”谢德边走边说。

    林泽和谢宁两人亲眼看过人后才放心。

    “一会下山一定要慢慢走。”林泽跟谢宁道,“我送你们到山脚下。”

    谢宁点点头,草庐实在简陋,不方便养病,他已经在安排下人们准备软轿。

    “你嫂子月份也大了加上明珠的事,我不方便出门,隔着日子让谢德来。”临别前,谢宁同林泽说道。

    “我这边是小事,宁哥你先顾着要紧的。”林泽回道,又敲了敲轿子的窗沿,等谢明珠掀起一角帘子,“好好养病,下回咱们去爬山。”

    谢明珠含笑抿唇,“好。你自己在山上要当心。”

    待谢家的队伍走远看不见,林泽骑着骡子往回走。

    又过三日,谢德带来了一架纺织机并一箱书。林泽一边看书一边研究这架纺织机。

    “构造不算复杂,改造图纸可以画,但能不能做出成品,成品是否具备预设的效果,有待验证。”林泽看着被自己拆得七零八落的纺织机,坐在书桌前自言自语道。

    十天后,谢明珠和季夏并两个会织布的心腹婆子坐马车来草庐。

    谢明珠在季夏的搀扶下从车厢里出来,两个婆子和赶车的小厮搬卸带来的东西。

    “脚好了?”林泽迎人进来,给她倒了一杯热茶。

    “嗯。第五日便没有什么大碍了,只大哥说什么都要我将养够十日才允。”谢明珠抿了一口茶水,杏眼惊讶地看向林泽,“这是什么茶?清香中还有回甘。”

    林泽挑挑眉,“我自己去山上采摘的。”

    这小半月他研究纺织机之余,经常上山转悠,采摘草药的同时还会顺手把一些能泡茶的花或野果摘回来晒干做成茶包。

    “今儿我同大哥说了,晚些再回家。”谢明珠垂眸带笑着说。

    “天朗气清,你闷在家里多日,正好去爬山强健体魄。”林泽听完心里乐开花。

    说走就走,林泽让其他下人在草庐里收拾,他自己背个竹篓,装上点心吃食、水囊并一把柴刀。

    季夏并一个婆子隔着一段距离跟在后面,林泽和谢明珠都换了一身干练的衣服。她头上的钗环都摘下,用一块布巾包着。

    “像不像村里的姑娘?”谢明珠很是新奇,从未如此装扮过。

    “像浣溪沙的那位。”林泽毫不吝啬地赞美道。

    谢明珠也没想到林泽嘴甜至此,霎时脸颊染上了红晕,垂眸抿唇,脚下走得飞快,路也不看径直往前走。

    走了一会儿,却听到后面林泽带笑地喊声,“走岔了——”

    谢明珠顿时停下脚,倏地回头,杏眼黑眸一直看着林泽,也不吭声。

    “咳~不怪我说晚了,你走得快。”赶上来的林泽在她的注视下有些心虚。

    林泽自己往前走了几步,见人还是没跟上来,知道是刚才打趣人生气了,赶忙转回来来了个浮夸的作揖,“小生不该打趣姑娘,还请大人有大量,赏脸继续一块爬山。”

    谢明珠歪了歪头,声音清脆道,“孺子可教,好吧。”

    两人相视而笑,继续并肩往前走。

    夏天山里的野花多得很,林泽顺手用野花编了个花环、手串带上。

    “这是什么?”谢明珠对山里的植物很感兴趣,一路上都不停地向林泽请教。

    “崧蓝,其叶可以染衣服的,还能入药,清热解毒的。”林泽看向她指着的板蓝根,说完就蹲下去拿木棍挖连根挖起。

    谢明珠接过一棵仔细看,还闻了闻,“我也来挖。”

    林泽把木棍给她,自己拿柴刀去砍一截树枝。

    “大虫子!”谢明珠刚把一棵菘蓝挖起来,突然瞧见土里出现一截长条虫子,吓得花容失色,连连后退。

    林泽飞快过去把人拉到身后,眼睛往她刚才的地方扫过去,没有看见什么大虫子,“应当是跑了。”

    谢明珠透过林泽的肩膀看过去,下定决心道,“下回我会记得踩几脚的,它定然不能像现在这般逃走。”

    林泽笑着牵起她柔软的手,“好姑娘。”

    谢明珠浑身僵了僵,却没有挣开他温暖的大手。

    “下回不记得也没关系,但你敢跟自己害怕的东西做斗争,我一定给你鼓气。”林泽回头看她说道。

    “那我也不好什么都敢碰,你不是说了吗?山里好些草木人碰了便会浑身红肿发痒。”谢明珠微微抬起下巴,略有些傲娇道。

    “聪明的好姑娘。”林泽真是忍不住捏了捏她的掌心,太喜欢这种生动的面容了。

    林泽本来想让谢明珠简单体验一下,爬一小时左右就差不多了,毕竟闺阁小姐很少长时间走路的,没想到谢明珠体力相当不错,一路冲到半山腰,上山差不多是三个小时。

    季夏和婆子到后面拉得越来越远,林泽直接朝他们喊话,若是跟不上便沿着脚印慢慢走,等会他们两人下山大家又能汇合了。

    半山腰的一处崖壁前,林泽把外衣脱下垫在草地上,“歇一歇?晚上回去记得泡泡腿脚,再让丫鬟用力捏捏,免得第二日酸痛得起不了床。”

    谢明珠确实累了,没太顾得上礼仪规矩,真就躺在林泽的外衣上,一手遮住眼睛,感受徐徐吹来的山风,浑身轻松,舒服极了。

    林泽坐在她旁边,用大树叶子帮她扇凉驱蚊。

    “山里也挺好了,没有人,什么也不用想。”许久之后,谢明珠轻声道。

    “晚上还睡得香呢。”林泽用叶子在她红扑扑的脸上扫了扫。

    谢明珠闷哼着,撒娇似的用杏眼瞪了瞪作怪的人,侧过身背对林泽。

    乌发细腰和少女灵动的表情,林泽很难忍住不去逗人。

    “诶,真要在这过夜呢?我可不奉陪啊。”林泽单手撑着地面,俯身过去‘恐吓’道。

    谢明珠才不怕他这话,一点反应没有。

    “哎,算了,过夜就过夜吧,舍命陪君子。”说完,林泽跟她隔着点距离,用大叶子枕着脑袋直接躺下来。

    谢明珠低头扬起唇角。

    两人躺了大概有半个小时,林泽进空间看手机,差不多下午一点,再不下山谢明珠回府就太晚了。

    “明珠,该回去了。”林泽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但是没听见人有什么反应。

    林泽马上起身过去一看,原来是睡着了。

    “好嘛,还说不累。”林泽没办法,还是要把人喊醒。

    “起床了…”林泽晃了晃她的肩膀,又继续换了个说话,“狼来了~”

    谢明珠的眼睛终于挣开一条缝,林泽加大了点声音,“狼来了。”

    谢明珠一声不吭,却蹭的挺起身两手环住林泽的脖颈。

    “我骗你的,没有狼,别怕。”林泽把人抱起来站好,一手握拳扶着她的后腰,一手轻拍肩膀,等她从睡梦中彻底醒来。

    谢明珠缓过来后,正要抬头跟他说话,因为两人身高差的缘故,脑袋就磕到他的下巴。

    只听见林泽嘶的一声,头往后仰去。

    谢明珠赶忙伸手要摸他受伤的地方, “可、可还好?伤到哪了?”

    林泽握着她的手,“没事,骗你的。”

    谢明珠可不信这话,不过见人确实没大碍,放心不少。

    简单收拾一下,两人开始往回走。上山容易下山难,这回两人不敢打趣了,一心一意走路要紧。

    ……

    在谢家这座草庐里过了一个多月,林泽的头发已经能扎起来,而全新版本能同时纺出四根线的纺织机也被他弄出来了。

    木匠是谢家自己的,最后组装是林泽自己动手,成品只有林泽和谢明、谢

    明珠见过。

    顺利试用后,林泽就将其重新拆成零件,暂时封存起来。

    兹事体大,必得等京城那边有个结果才能继续。林泽原本想让谢家先用起来,但谢宁却劝林泽把这东西先收好。皇家那边的织造坊更好谈条件,谢家做不得这个出头鸟。

    林泽同意了。

    又过了一个月,八月底时,林泽的草庐里迎来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孟通,你怎的来这了?”林泽惊讶地问道。

    孟通如今换了一身行头,端的是富贵无比,且跟来的一众护卫各个身手不凡,“孟通参见大人,陛下有旨,遣我等来安庆府请您回京。”

    林泽听完忍不住失声问道,“陛下?”

    心跳突然加快,不会是他想的那个陛下吧?

    孟通朝他又行了个礼,“先皇于一月前病逝,在朝中几位阁老和宗亲们的见证中,将皇位传于当今陛下。”

    林泽:我现在是传说中的天子近臣了?

    第272章 第 272 章 面见新帝

    谢府, 书房。

    “泽哥儿,你说三日后要启程回京?”谢宁听到这个答案相当意外,因为根据林泽先前的意思,京都那边他至少得半年后才回去, 如今才过了两个月。

    书案对面太师椅里的林泽神色都有些怪异起来, 他以为皇宫那个事少说也得拉扯半年一年的, 没想到两个月就有了结局,陈辉鸣这个太子能量很大啊。

    “宁哥, 新天子准备登基的事你晓得吗?”林泽先让屋里的下人退出去,方才道出真相。

    “什么?”谢宁不可置信地站了起身,这事父亲那边还没来信。

    林泽明白了,孟通他们一行人是日夜兼程赶过来的, 什么事这么急?林泽问孟通, 但是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说是陛下的意思。

    “既然皇位已定, 想必京都时局可稳定下来了。”林泽这两月已经从暗探的身份中彻底抽离出来, 领导通知结束带薪休假,他还得回去老老实实上班。

    “为兄也没有什么好叮嘱的, 路上当心, 保重自身。”谢宁重新坐下。

    “宁哥放心, 只是遗憾没有第一时间瞧着侄儿侄女出生, 下回见面我这个当叔叔的再补回一份见面礼。”林泽微笑道。

    听到自己即将出生的孩子, 谢宁不由带上几分慈爱的笑意, “稳婆说也就是这几日该生了。你和明珠能成, 祖父在天有灵定是高兴的。等三年孝期后,你们也该办这件大事了。”

    林泽算了算,三年后自己二十岁, 明珠十九,“都听你们的。”

    两人在书房聊了一个时辰左右,谢宁便让下人去请妹妹过来。

    谢明珠听到这个消息,一开始是有些伤心的,两人正是互生情绪的时候,突然要分开心中自是不舍。但谢明珠是个懂得事情轻重缓急的人,况且即便没有林泽相伴,她也有许多事能忙。比如闺阁女儿绣花、看书,或是去造船坊那边、打理家里的田庄买卖,总之要忙起来是脚不沾地的。

    林泽知道她的工作内容后,就不再怀疑过这姑娘会无所事事想东想西。比自己还忙的日子,她已经可以应对自如。

    林泽表达了充分地支持与一定的帮助,把自己那套做账记账的本事毫无保留全教给她了。

    “我每月请谢六叔给安阳县老家送信,他都会先送府里,再由宁哥派人拿去给府城那边做买卖的族人带回去。”林泽这话是想告诉谢明珠,以后每月写信回来,让她记得拿自己那份。

    “嗯,我记下了。”谢明珠看着他认真点头,那她想回信也可以放进林家老爷子的包裹里,一块请谢六叔带去京城给林泽。

    “那我便不留你们了,泽哥儿这两日收拾行李若有什么要搭把手的,只管让你院里的下人们去找谢德支用。”谢宁急着去陪媳妇,这几日他每天夜里隔一会就醒一次,怕媳妇随时要生产。

    谢宁先离开了,林泽和谢明珠并肩往外走,来到院里的桂花树下,林泽选了一枝摘下来,将其中一簇小花戴在谢明珠的发髻上。

    谢明珠抬手抚了抚那簇桂花儿,杏眼含笑,“你爱吃桂花茶、桂花糕,待我这两日多制些,你带着路上吃。”

    林泽低头看她红润饱满的脸颊,心里颇为不舍,“好,我喜欢吃。”

    三日时间眨眼就过,林泽自己绑好头发,现在已经不需要用头套假发,只需要接上一截假发条盘上去。这大热天再弄个假发套,他真是要长满头痱子了。

    把原先灰扑扑的衣服换回一身月牙白绣浅金祥云的直缀,腰间是一条宝蓝色涤带束腰,与头上的青纱帽一个颜色,另悬有香囊、玉佩等物。

    林泽面容白皙,五官清俊,不笑的时候相比从前更多了几分冷硬,但是笑起来还是那副随和腼腆的模样。

    “大人,外头的马车已经备好。”孟通前来回禀道。

    “嗯。我们这就走。”林泽朝他微微颔首,转身抬脚往外走。

    孟通是头一回见老师这副清贵的装扮,不由多了几分敬意。

    回京走水路,让林泽意外的是他所在的大船竟然是装满了货物的,但林泽没有多问,因为孟通已经说过这船是陈辉鸣手下调来的,里面的东西自然是他想要的。

    半个月后,林泽差点就在船上过了中秋节,好在路上顺风顺水,好歹赶在中秋前一天来到京都。

    下船后,孟通已经安排了车马送林泽先回甜水巷,“大人先回家中休整休整,陛下应当很快就有旨意传召您嘞。”

    林泽回礼,如今孟通身份不同,且在办事时大家不能被人发现有什么私下交情,“好,那我先回去候旨。你们一路辛苦,也早些回去歇息。”

    孟通稍稍挪了点地儿,没有受林泽的礼。

    目送林泽走后,孟通身后的小太监低声问道,“掌印,这位何方神圣,竟能让咱们走一趟?”

    孟通敛起笑意,“他是何身份不该你们管,记住了,即便他是白身,都给我敬着。”

    小太监心头一凛,连声称是,他没想到那年轻人来头这样大,连他们的头内官监四品掌印都如此郑重对待,后面的护卫们更是将这一切看在眼里。

    “马上让人来把船上的东西卸下运回府里。”孟通严声下令道。

    ……

    林泽回到甜水巷时,恰好碰到多福背着书袋从学堂回来,“多福?”

    多福架着的骡车都没停稳,激动地直接跑过去拉住林泽,“大少爷!你回来了?!”

    林泽抓住他的手臂,眼看着多福又长高了些,见到家人他心情也很难平静,“回来了回来了,大家都好吗?”

    多福见林泽身后还有马车车夫等着,知晓不好让人干看,连忙将人请进屋,“泽哥,先进屋坐下说,大伙都很好。盛叔、生叔、武叔这会子还没回,但沐姐儿和如意都在。”

    进屋后,林泽先吩咐车夫将车上行李和箱子都搬下来。

    多福已经跑进屋通知林沐,她一般都在屋里绣花看书。

    “如意见过大少爷,问大少爷安。”如意听见院子外的响动,早已经出来迎人。

    林泽还来不及看看院子里的变化,那头林沐就飞快跑出来,“大哥!”

    林泽把人抱住,揉脑袋安慰道,“哭什么?大哥这不是回来了吗?”

    林沐勉强止住哭声,但是拉着林泽的手不肯放,“不许再走了。”

    林泽赶忙点头,“好,不走了,就在这。”

    那边的多福和如意已经把车夫送走,还将林泽的行李全都搬进他住的房间。

    “少爷,先喝口茶水。明儿中秋,您能回来真是太好了。”如意端上一壶茶水,给林泽林沐倒上一杯。

    “泽哥,我这就去把你回来的好消息告诉两位叔,顺道买些肉和菜回来,今晚咱们先简单给你接风洗尘。”多福换了身束袖的衣裳,从屋里出来说道。

    “行。”林泽笑道。

    林泽林沐兄妹俩聊个不停,林泽问她在京都住得习惯吗?每天都做些什么?

    而林沐只问了一回林泽这么久去哪儿,让林泽拒绝后便懂事地不再过问大哥的事,只一个劲说京都认识了什么人,有哪有趣的见闻。

    下晌五点多,林郁生、林郁武、多福先领着一大堆东西进屋,和林泽好一阵稀罕。

    不久后,林郁盛也从国子监回来了,父子俩更是有许多话要说。

    “先让泽哥儿洗个热水澡,咱们好好吃一顿,日后有的是机会说。”林郁生提议道。

    “好!”得到了众人的一致认同。

    洗完澡,换了身舒服的细棉衣裳,林泽和一家人围坐在院子里吃晚饭。

    四方桌上摆满了鸡鸭鱼肉、香辣清淡都有。几个男人跟前还有一个酒杯,这是要好好喝一杯的意思。

    “来,先干一杯。庆祝泽哥儿平安归来!”林郁武率先举杯道。

    “好!”大家一饮而尽。

    林沐则是喝下一杯甜甜的果汁儿,如意在一旁伺候,并不上桌。原先林家并不是这样的,只不过京城里规矩大。

    而林家父子俩都是在朝为官的,若被人瞧见如此没有规矩,便是要让人笑话,因此便在厨房单独给如意留了一份。

    “泽哥儿,你这次回来应当就不走了吧?”林郁生夹起一筷子芹菜炒猪肉。

    “应当是的,只不晓得会不会外放。”林泽如实相告,因为他确实拿捏不准陈辉鸣要找他回来时什么任务。

    林郁盛接话道,“外放也挺好,攒资历。像我这样的,可没那等机缘。”

    林泽道,“爹,你若是觉得行的话,继续科考,儿子举双手赞成。”

    林郁盛笑了笑,“都去当大官,家里没人管了。”

    林泽看了一圈这院子,“爹,咱们手里银钱够的话,要不去瞧瞧旁的大一些的三进院子?我瞧着若是阿爷阿奶还有族里的人来这,都不够住的。”

    林郁武笑道,“泽哥儿,早就在相看了。还有你别担心不够住的事,咱们铺子后头也有三间厢房能住的,平日里我和你生叔经常在那边住。”

    此时多福难得开了个玩笑道,“泽哥,两位叔说新房子是预备着你过两年成亲用呢。”

    林泽故作吃惊和尴尬道,“多吃少说,功课做好没有?”

    多福朝林郁武挤挤眼,林郁盛听得笑着不作声,林郁生跟着乐呵。他们这些当爹的,不管是当官还是种地的,对家中小辈要开枝散叶的话都极为爱听。

    “我有嫂子吗?”林沐一脸天真地问。

    “估计是,问问你福哥。”林泽一脸认真地回。

    多福发现回旋镖打在自己身上,头都不敢抬。他念着书,已经对这些事有很强的羞耻心。

    “哈哈哈~”林郁盛、林郁武、林郁生三个成年男人毫不留情地笑出声。

    吃饱喝足,满桌狼藉。

    林泽父子俩有事商谈便回书房去,林郁武、林郁生则是坐一会后又赶回铺子那边忙活。

    “爹,尝尝我从安庆府带来的桂花香茶。”林泽在茶桌对面坐下道。

    “闻着很香,最近爱喝花茶了?”林郁盛抬眼看向儿子。

    “旁的都喝,不拘哪样。”林泽打开扇子轻轻扇风,好在京都的八月夜里已经有些凉意,否则哪能喝热茶?来碗冷饮才是正经。

    林郁盛起身将后面的窗户打开,回来坐下后又仔细打量了儿子,“身子可有什么暗伤?”

    林泽见他爹开始认真了,也端坐好答道,“有一些皮肉伤,都好了。”

    林郁盛没说什么,“先皇病故,太子登基。你回来可是为这个?”

    林泽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爹,这里头的事我并未知晓半分,此次回来确实是新帝旨意,不知是为何事?只说过两日会传我进宫面圣。”

    林郁盛眉心微皱,儿子什么时候入了太子的眼,他却半点没察觉,“先皇驾崩,帝后悲恸万分乃至随之而去。三日前先皇葬礼方才结束,太子并宗亲族老扶棺将其送入地宫,奉安在宝床上。太子于先皇灵前即位,待九月二十举行登基大典。”

    林泽听完他爹的话,知道陈辉鸣这个皇位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总之流程上应该是没有任何问题的。先帝亲自下传位诏书,又有内阁并皇室宗亲见证,太子正式成为准皇帝,只等登基大典结束后,完全成为真正意义上的皇帝。

    但是先皇后的死存在疑云,不过这跟林泽没有关系。皇权斗争就是这么残酷,决定要挣的时候就已经预料好失败的结果了。

    “我只听闻朝中又有多少高官亲贵被流放抄家,如今朝堂还是乱得很。其余的更多内情便不知晓了。你如今回来,也不知是好是坏。”林郁盛道。

    “爹,好的坏的还能由咱么做主?只走一步看一步,大不了回去种地,咱们有什么怕的?”林泽尽可能将事情说得轻松些。

    林郁盛无奈摇头,他当然知道儿子说的是安慰话,只是如今他这个当爹的实在帮不上什么忙,儿子已经走到哪一步他都不甚清楚。

    父子俩闲谈到晚上八点多,林郁盛便让他回房休息,“一路舟车劳顿,早些休息,来日还有的是机会说。”

    林泽起身告退,“爹,你也早些安寝。此次回来,说不准是好事呢?”

    林郁盛失笑道,“好的坏的全是你一人说的,我管不了,你自个儿悬心吧。”

    在家舒舒服服地过了个中秋节,林泽全家一块去外头闲逛,看花灯、猜灯谜,还有各种热闹的杂耍表演。直把林泽林沐兄妹俩看得不想回家,还是林郁盛以家长的身份命令一儿一女才肯挪动脚步回家。

    “多大的人了,还能玩疯去。”林郁盛给闺女抱起来走,她这会子已经累得倒头就睡。

    林泽没敢回嘴,头一次参加这种非物质文化盛会,没见过世面。加上有种上班前最后的狂欢,林泽恨不得在外面通宵。

    京都的中秋节实在是太精彩太热闹了,街上全是人,各色灯笼五光十色,烟花绚烂璀璨。各家铺子摊位都摆到街道上了,林泽买得停不住手,全是要给老家和谢明珠等一众亲朋准备的。

    第二天林泽起晚了,刚从屋里出来,就看见邓护卫在外头坐着。

    “参见大人。”邓护卫看见人,当即放下手里的茶杯,起身见礼。

    林泽一惊,竟然是邓护卫来,而且还不让人叫醒自己,这贴心得让他都紧张起来。

    “邓大人客气了客气了,怎的不让人来喊我?”林泽客客气气地回礼。

    “我也是刚坐下,那位如意姑娘才准备去敲门,您就出来了。也是我登门太早,扰您清梦。”邓护卫抱拳道。

    “您客气了,什么扰不扰的,可是有什么事要吩咐下官?”林泽赔笑着请人坐下。

    “大人,陛下有请。”邓护卫一点不废话。

    林泽火速起身, “等等,我这就去换回朝服,随您觐见。”

    林泽回房后,一边急哄哄穿衣服一边心里暗暗吐槽:领导牛逼,一大早喊人上班,而且还是临时通知的。

    虽然邓护卫路上解释说这次是私下觐见,不必太紧张。但林泽对陈辉鸣这种聪明的狠人打心底就是敬畏,现在还当了皇帝,那心思不得比马里亚纳海沟还深。

    马背上,林泽一手持缰,脸上全是兴奋和敬畏,乡下淳朴人设从头到尾没变过,“能见陛下天颜,乃臣下之万幸,怎能不庄重严肃?邓护卫宽慰之心,林泽恩受。”

    邓护卫领着林泽并身后六个手下一路从西角门进入皇宫内廷,林泽也不大认识路,因为他只有科举来了三次,而且都是固定的路线。

    皇宫还是那么富丽堂皇、恢弘华美,林泽虽没有太多心思欣赏,却也在几个瞬间再次感受到这份震撼。

    经过重重楼阁殿宇,终于来到一处宫院,搜身的规矩没变,而且更严格了。林泽相当淡定地从小房间里出来,随着一个小太监来到一处茶水间等着皇帝召见。

    皇宫就是档次高,身边的桌子上竟然摆了五盘点心果子,林泽想想自己早饭还没吃,这时间可不刚刚好。

    在两个小太监的注视下,林泽非常自来熟地吃

    了一顿皇家早饭。因为东西比较干,小太监还给他续了一壶热茶。

    “咳,林大人,陛下请您入殿。”门口小太监通知道。

    林泽差点没打个饱嗝,东西还行,胜在外面没吃过这种做法,“是。”

    整理好仪容仪表,林泽跟着小太监往大殿走去。说是大殿,其实是其中一间房里。

    半年多不见,陈辉鸣好像老了五六岁,估计是这些日子过得不清闲,皇帝不好当。

    “臣翰林院编修林泽,参见陛下。”林泽现在在感天寺跪得多了,现在这动作是行云流水。

    陈辉鸣一手揉着额角,抬起眼皮看向跟前的林泽,“平身。”

    “谢陛下。”林泽站起来,垂眸目视脚下,一副期待又怂的样子。

    “你们一路辛苦,朕听孟、邓二人说了大致的事,今儿想听你再细说。”陈辉鸣示意后面的小太监给自己上壶茶。

    林泽二话不说从怀里掏整理出来重新用古代纸张抄录的日记本。

    一个小太监从林泽手里接过去拿给陈辉鸣看。

    林泽等陈辉鸣翻看才开始说,基本是对日记本的一些细节补充,有些东西不能写成文字,得口述,比如没啥证据的猜测和感想就不能写下来。

    这一说就是将近两个小时,林泽说得口干舌燥,好在陈辉鸣还算有点良心,让小太监给他递茶水解渴。

    “朕瞧你即擅长火器又懂冶炼钢铁,翰林院属实有些屈才,不若挪了位置?”陈辉鸣将手里的本子合上,眸光落在林泽身上。

    这又不是什么选择题,在哪个部门上班都行,林泽现在没啥挑的,反正都比干暗探舒服,“臣一切听陛下安排。”

    陈辉鸣道,“朕预备调你去工部,继续改进冶铁之法还有那些会爆炸的火药瓶子,此法对边境蛮敌的骑兵有奇效。自然地朕不会亏待你,去工部任郎中一职,另赐你一千两白银,一百匹绸缎,十匹马,二十个奴仆并东华门外马行街一处三进宅院。”

    林泽听得满脑子都是,我嘞个豆,这么好的领导竟然让我摊上了。林泽刚开始听到要去工部,心里是有点失望的。

    翰林院可是个超级热门的单位,知名度高、待遇好、前途光明。

    工部呢,他总不可能去干尚书或者侍郎,那林泽去了就有点被丢到冷门单位的意思了。

    但是,陈辉鸣说任工部郎中,这是真升官了,从五品的官职,仅次于工部侍郎的职位。工部一个尚书、两个侍郎、四个郎中,每个郎中主管着工部四个大部门之一。

    实权职位。还能发挥林泽专业,可以充分展现技术型人才的能力。

    那些赏赐的东西,林泽听到一千两白银已经心跳很快,陈辉鸣上次给的经费他还没花完,更别说执行任务中还挣了不少。

    这么懂事的领导,活该你陈辉鸣当皇帝,你不当皇帝谁服气?

    “臣,叩谢圣恩!万岁万岁万万岁——”林泽跪得那叫一个利索,心甘情愿、万分敬佩。

    “旁的还有要说的吗?”陈辉鸣最后问道。

    林泽马上投桃报李,把自己纺织机的项目说出来。既然去工部,那这玩意量产推广的条件马上齐全了。

    “还有这样的物件?能提高到四倍?用的人手还比原先的少?”陈辉鸣眸光闪了闪,这要是真弄出来,国库的收入又多一笔。

    “臣不好说一定能成,但已有手稿。”林泽保守点回答,虽然已经弄出一个成品了。

    “若是能成,马上带来给朕瞧瞧。你也让人寻好一处合适的地儿建一所大作坊,由朕的内库支钱。”陈辉鸣立刻有了决断,他不禁想,这会算账的人难不成挣钱特别厉害?上回炼钢的配方就不说了,眼下爆炸瓶和纺织机更是让人惊喜万分。

    “微臣遵命。”林泽朗声回道。

    第273章 第 273 章 工部郎中

    从皇宫回家后第二天, 林泽就换上翰林院编修的七品官服正常上班,等到调任旨意下发才会转到工部。

    卯初时分,也就是早上五点,林泽就赶骡车前往皇宫。好在他住得不算远, 四十来分钟就能坐在翰林院的工位上。

    朝廷规定卯中时分必须到位, 否则无故缺勤一天打二十小板。

    林泽一来就先去找到上级领导销假, 也就是当初给他做过保人的翰林院侍讲学士刘玉才。在昨天他已经去刘家送了一份重礼,今天来为避嫌, 林泽给刘玉才的和其他人一样的特产礼包。

    “你小子总算舍得来当值了,我是头一回见新科进士回乡探亲后病了大半年的。”刘玉才示意林泽将东西放一旁,一边说笑一边给他办理手续。

    其实他心里清楚,林泽病这么久翰林院编修的位置还能留着, 谢家是功不可没。

    对于这种明显有来头的小年轻, 他也不多干涉,人家要走什么路子, 轮不到他这个外人置喙。

    “行了, 你拿着批文去待招处候着。”刘玉才起身招手找来一个跑腿的小厮。

    “属下多谢大人关照。”林泽向他作揖行礼。

    待招处已经有六个同事在整理卷宗或是书籍,林泽同他们一一寒暄并送上一份安阳县特产, 这里头他认识的就一个神童小孩哥宋明。而另一位状元老大哥不知道怎么回事没见着人。

    宋明见到熟人相当高兴, 把林泽拉到一旁说悄悄话, “清珩兄, 你可算回来了。”

    林泽无奈苦笑, “估计是科考把身子掏空了, 回到家一段日子便病得起不来, 一个多月都不见好转,只得告假在家养病。好在大人宽厚体恤,让我在家养好身子才回来。否则一路舟车劳顿, 我这小命怕是要交代在半道了。”

    进了单位就是这样,人一下子从科举殿试第二名变成一个普普通通的公务员。病假事假跟上级领导申请,别以为皇帝会注意到你这个人不见了,就算问起,只需要刘玉才简单解释一句就过去了。

    而一般人如果不是真的病得起不来,肯定不愿意像林泽这样待在家里养病这么久。几乎是要把皇帝心中那本来就不多的印象全都消耗完,从此查无此人,这对一个年轻的进士来说,政治生涯近乎断绝,可以说是毁灭性的打击了。

    所以林泽重新回来上班都没有受到什么阻碍和不好听的话,大家恨不得自己的对手越少越好,本来林泽这种新帝头一次科考中拔尖的人是很容易受到重用的,大伙挺忌惮。

    现在嘛,每个人都很和善。

    宋明眼睛往待招处某张桌案上看了看,唏嘘道,“你不在也好,免了一场风波。”

    林泽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把自己心里的疑惑问了出来,“忠润兄,那位王兄怎的不见来?可是像我一般身体不适告病在家?”

    宋明才听到这个名字就想捂林泽的嘴,把人又往角落拉了拉,“清珩兄慎言,可别提他的名儿了。”

    林泽很上道地不再多说,“对了忠润兄,咱们待招处只需等着替陛下润笔写诏书吗?”

    宋明见林泽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稍稍安心些,愿意多陪他聊几句,“还有许多收集抄录整理的活,你跟我来吧。”

    林泽也不是非要听什么八卦,而王世则这位状元真出什么事,回头找人一打听就知道了,这多少算是个名人。

    在待招处林泽是新人,皇帝要写的旨意当然还轮不上他来代写,基本就是跟着宋明整理各代皇帝的诏书、把每天新产生的诏书进行抄录备份,最重的活估计就是整理典籍了。

    这年头的书为了能保存得长久些,需要在天气好的时候定期晒太阳,下雨天久的话则是熏香驱虫,主打就是抗来抗去。

    不得不说翰林院工作还挺清闲的,林泽这种小公务员每天也不用去上早朝,来到工位慢悠悠吃个早餐再开始忙活,中间还和同事凑一起喝个下午茶,没有别的事就等着五点下班回家。

    林泽在翰林院上班过于老实,原本大伙猜测他有后台的就有些动摇了。

    到了第七天,原本对林泽保持和善

    的某些老油条开始使唤他去干杂活。

    “林编修,劳烦你把这些文书归档入库。”五十多岁的贾宗承和一个年轻小伙搬来一个大箱子,径直放林泽书案的旁边。

    旁边其他人虽然低头好像在忙活,实际上都盯着这边的动静。要是贾宗承都能把人压服,那这个林榜眼在他们翰林院日后可以当成一个软柿子了。

    林泽从桌上的书卷中抬头,他这两日开始加入修撰明宣年间的国史实录,忙得脚不沾地。

    现在突然收到这个贾宗承要他帮忙,林泽原以为数量少他顺个手就算了,没想到脚边是一大箱子,“贾孔目,实在不好意思,我这手头的修撰之事尚脱不开身,你要不问问刘学士大人让我去给你那边帮忙吧?若大人同意,我马上就来。”

    林泽一开口就是把贾宗承的职位强调出来,孔目,在翰林院属于不入流、没有品级的职位。林泽实在想不出来自己原来乐呵呵地这么好欺负吗?好歹也是七品官衔,这才几天就有人敢跳出来明目张胆使唤他。

    虽然这个贾宗承岁数颇大,林泽不知道他有什么人脉,但是这种事都不会回绝,林泽还上个什么班?

    贾宗承一屁股坐在书箱上,开始用手一下一下垂腰垂腿的,苦口婆心劝说道,“林编修啊,老夫在这也有三十来载,有些金玉良言同你说说。这年轻刚来的多结善缘,日后往上走便容易许多。你做了什么,这里头的人都瞧在眼里呢。老夫就是岁数大了,否则哪会开口向你们小年轻求助?哎,人啊,都有老的时候……”

    林泽一看这人是要搞他,当即放下手里的纸笔,把桌上干了一部分的活计小心收好。

    接着林泽坐回凳子上,看向贾宗承微笑道,“您老这话说的是指咱们年轻的不孝吗?先圣也没说让我们年轻人见到上了岁数的老人家都得当人孙子。我想着,家里阿爷阿奶也不乐意我突然回去就不是林家子孙,改换门庭到别家了。”

    贾宗承被林泽这个帽子扣下来,当场就吹胡子瞪眼要训话。

    结果还是没有林泽快,只听见他又说道,“您是孔目,我是编修。咱们按照定好的规矩,各自做好各自的活。至于您说的结善缘、往上走的话,我自认资历尚浅又不比您老才华横溢,陛下和大人们让我做什么,我便安安心心做好什么,从不肖想旁的东西。”

    在场的人谁都没想到林泽战斗力这么强,而且反驳时太过冷静。一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又是刚来翰林院当值不久,面对一个老头条的刁难,竟然如此冷静镇定。从第一句话开始便是从容不迫的模样,就连语气都没有太大的起伏。

    “这是做什么?手头的活都做好了?”此时门外,一位四十岁上下的中年男子款步进来,一眼就定在林泽两人身上。

    “见过侍读学士。”在场的人都起身向这位翰林院从五品侍读学士王廷坚见礼,这位是跟刘玉才一个等级的,同为翰林院学士古长英手下两位二把手。

    贾宗承一见来人,眼中冒出喜色,激动又气愤地迫不及待道,“大人,他…”

    贾宗承好似被什么十分过分的事所气到,一下子翻了个白眼,直接趴倒在桌案上。

    林泽楞了一下很快就反应过来,糙了,他还没玩这一手,虚弱读书人的人设竟然被抢了?

    “贾老!”

    “林泽你快把人背起来,去请太医院的太医啊!”

    “”

    现场一片混乱,大家全围过来。

    王廷坚沉着脸拨开人群,“林编修,这是怎么回事?贾孔目一把岁数,你何必与他起冲突?连学士大人都曾夸赞过他老人家为翰林院辛苦忙活大半辈子,甚是不易。即便诸位官阶都比他高,也不得欺辱人!”

    林泽有种踩了一只癞蛤蟆反被亲一口的恶心。

    “大人!”林泽提高了音量喊道,周围的嘈杂声顿时消失。

    “回大人,小的略懂医术,不妨让我先瞧瞧?”林泽脑子一转,主意就出来了。装晕他经验丰富,这老家伙扎几针就老实了。

    王廷坚看了看趴在桌上一动不动的贾宗承,思忖片刻回绝道,“他一把岁数,你若是一朝不甚,可不酿成惨案?还是快快去寻太医来救治,莫要耽误。”

    林泽忍着没翻白眼,这老头刚才他瞥见偷摸动了。但是王廷坚不知是故意包庇还是出于别的原因,总之今天这个二把手要是强行压他,林泽肯定不会把事情闹大,他还没顺利升职,就算要报仇也得等过去工部后再说。

    就在林泽准备先忍下这口气时,门外头又有人进来,而且还不是一个,前面带路的正是翰林院学士古长英,后面是三个太监,看衣服样式,竟然是伺候在皇帝身边司礼监的。

    古长英进门瞧见一群人围在一起,顿时脸皮就有些挂不住了,“翰林院全体同仁即刻归位!”

    其他人见状全都灰溜溜地赶紧站成一排,只有贾宗承趴在桌案上一动一动,他以为来的只是学士古长英,还想趁机让古长英帮着教训林泽。

    古长英压下心里的火气,先一步过去将贾宗承提溜递来,没等人说话,翰林院其他人已经将他拖下去。

    而贾宗承瞧见后面的司礼监传旨太监时,已经吓得真晕过去了。这些人代表的可是皇上的脸面,他适才竟然敢趴在案上!

    传旨太监瞥了眼这个老货,也不多说,此事反正自有人处理,转头从后面跟班小太监拖着的御制木雕云龙鎏金托盘上两手拿起一卷东西,“翰林院编修林泽接旨——”

    林泽快步向前跪下,“臣林泽接旨!”

    而翰林院在场所有人都跟着下跪,学士古长英和侍读学士王廷坚在林泽左右两边,其余人按品级跪后面。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翰林院编修林泽才德兼备,忠勤国事。献良策解民生之苦,谋国事消邦本之患。其心可嘉,其行可表,实乃朝廷之栋梁,朕之肱骨。今擢升为工部郎中,望勿失初志,恪尽职守,为朝廷再建勋绩,为庶民谋福泽。布告天下,咸使闻之。钦此。”

    宣旨太监的话音落下,在场之人鸦雀无声,众人呆愣愣地听着林泽跪下扣头接旨。

    谁也没想到这个老老实实的年轻人,竟然一步成了从五品的工部郎中!

    第274章 第 274 章 营造司

    宣旨太监走时, 林泽随手每人给了一块银锭做辛苦费,自从陈辉鸣叫他准备收拾收拾去工部后,林泽天天上班揣着足够的钱,就等这一刻了。

    把人送到大门后, 林泽便往回走。

    屋里, 翰林学士古长英负手而立, 背对着门口。侍读学士王廷坚偏头看向佝偻着躯体的贾宗承,其余人则是隔着一段距离默不作声。

    “你说你, 多大的岁数了?竟然还装晕欺负年轻人?真是…临老临老,这树皮子脸也不要了。”王廷坚毫不客气地训斥道。

    王廷坚实真怄气,谁晓得这老东西得罪的新人竟然来头那么大,这才半年就从翰林院编修爬到工部郎中的位置。显然要么是皇上的心腹, 要么是跟内阁那几位有极为亲密的关系, 这两种结果他哪一个都不想要。

    “大人,我就是老糊涂了, 猪油蒙了心, 真是一时糊涂啊!待林大人回来,我给他赔礼道歉, 定不会再犯!”贾宗承关键时候也是一点脸面不要, 直接瘫坐在地上哭嚎。

    贾宗承悔得肠子都青了, 这小子老老实实也不吭声, 倒是闷声不吭来个大的。

    “廷坚, 不必说一些无谓之言, 照着规矩办事便好。”古长英一摆手, 结束了这场闹剧。

    “咳,林郎中回来啦?清珩兄,大喜啊!”宋明眼尖, 林泽刚准备进来,他一个箭步迎出来。

    其余人见状,当即脸上转变神色,跟上宋明的脚步,全都拥过去朝林泽恭贺。

    “恭喜啊!林编修——”

    “咱们日后得喊林郎中了诸位。”

    “是是是,林郎中

    当真是卓尔不群、才华横溢,去了工部定能更上一层楼,吾等同僚不可望其项背呐。”这人显然夸得有些过了。

    很快又有另一个机灵点的接过话来,他声音有些尖,大伙都听得很清楚,“哎呀,这都是咱们圣上知人善用、不遗寸长,在翰林院或是工部都是为朝廷效力、为陛下解忧,咱们贺喜林郎中到新的地方施展才能,成就经天纬地之才,千古留名、万古流芳!”

    这话一出,显得其他人再说都有些过于俗套。

    林泽全程微笑不用说话,人就是这样,到了一定位置,什么都有人帮你解释应对。

    林泽先是同古长英作揖道,“学士大人,这些时日多谢您的照拂,林泽不论去哪都永远铭记自己是从翰林院出去的,不给您丢脸。”

    古长英脸上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微笑,伸手将林泽扶起,“你有此心,老夫便再无所求了。我们翰林院能出一位圣上青睐的才俊,是我等共同的光耀。望你怀高远之志,守清正之心,为工部衙署贡献心力。有朝一日展鸿图、建伟业,若有需,老夫定倾力相助。”

    这是非常体面的答复,林泽要的也是这种效果。大家都是体制内上班的,各部门多少会有业务上的往来,临走前把关系重新恢复表面友好是重点。

    有了一把手古长英的表态,后面林泽跟王廷坚的和好就非常顺利。大家互相奉承一番,林泽又对一旁畏畏缩缩地贾宗承道,“贾孔目赶快起来吧,地上凉。您这岁数可不好一直坐地上,适才都是误会,想来您确实是一时糊涂,我适才对您态度也有些不对,咱们俩就当什么都没发生可好?”

    林泽笑得非常憨厚老实,这个体面是给古长英,或者说翰林院的。至于古长英和王廷坚会不会在事后收拾贾宗承,其他人会不会趁机落井下石,林泽可就不管了。

    这老东西今天整自己,林泽也不打算亲自动手收拾他,只需要一步步往上走,多的是人愿意帮他出这口气。

    最后一天在翰林院上班,林泽受到了上下所有人的好奇围观偷看,且感受到什么叫热情、体贴。在下班前,几乎所有人都开口邀请他一起去酒楼、茶楼喝一杯,林泽借口推迟说下次他做东请客。

    一回到家不久,林泽刚跟大伙说完升职的好事,还没来得及互相表达激动之心,陈辉鸣之前提到的赏赐就到了。

    圣旨读完后,全家跪谢,一块宣旨太监送到门口,林泽回到院子里,桌子上垫着红绸布的托盘上整整齐齐放着十锭一百两的银子,一张崭新的房契,五箱各色绸缎,十匹马以及站成四排的二十个奴仆。

    林郁盛一时间不知道要说什么好,这些东西已经把他们的小院子挤得没什么地方能下脚的。儿子这一回来就接连弄出这样令人猝不及防的惊喜,实在是高兴不过来了。

    “盛哥,咱们……”林郁生、林郁武虽然不是头一回接圣旨了,但还是很难不激动,这不,声音都在发抖,脑子一片浆糊。

    林郁盛稍微好些,转头问儿子,“泽哥儿,这些东西不若就让他们先搬去新房,咱们等收拾好再住进去?”

    林泽点点头,他也是这么想的。他们家根本用不上二十个仆人伺候,林泽打算把其中十个安排去铺子里帮忙干活,总之劳动力不能闲置着。

    林泽他们全家赶车把二十个仆人加马匹、绸缎送去新房子,主要是想看看。

    “林宅。”多福仰头看向新房子的正门,朗声念出来。

    林郁生、林郁武听得脸又笑成一朵花。

    “这院子看着就气派,你们瞧,上头的门多高大结实?咱家的门槛多高,真是了不得。泽哥儿,得赶紧写信回去告诉你爷和叔公他们,全族都得乐呵才好。”林郁武快步过去一会摸摸门前的石墩,一会敲敲铁制的门环,嘴里咂咂道。

    “门前的两棵桂树也长得好。”林郁盛打量了一会笑着道。

    “来,咱们进去。”林泽见大家把门口这一片看得差不多了,当即招手先带头进去。

    三进的院子确实很大,林泽看了房契上写着将近六亩地,也就是四千平米的使用面积。

    一进院最主要的建筑是前院正厅,用来接待宾客的。两边各有左右厢房共四间,另有书房、侧厅各一间。正门两边是倒坐房,布置了马厩外库房、厨房和下人房。

    二进院主要建筑是内院正厅,属于林家自家人吃饭、见面说话的地方,两边厢房的布局差不多。

    三进院则是主人家居住区,与间上房、四间厢房并左右两个小院子,一边是假山花丛,一边是荷塘凉亭。全是上一任主人家弄的,整个宅院颇有江南园林秀美精巧。

    “哎哟,走一圈腿肚子都酸,真大!族里的人即便全来,咱们都能挤得下。”看完后回来的路上,林郁武忍不住又感慨道。

    “叔,咱们好好的,以后还能住更大的房子。到时候把大伙都接来京都,热热闹闹过日子。”林泽习惯性就开始给人画饼。

    大伙听完就是朗声大笑,没有什么比家里年轻一辈有出息更值得高兴的。

    “回头算个好日子,咱们就搬到新房住。”林郁盛道。

    翌日,林泽来到新单位上班,让两个仆人跟着搬来两大箱,主打就是见着有份。

    工部这边也早就收到通知,林泽这个新任郎中还没到,他所在的营造司两个直属手下已经等候多时。

    “下官营造司员外郎蔡平见过郎中大人。”

    “下官造司主事宋北起见过郎中大人。”

    蔡平和宋北起都是三十左右的岁数,留着短须。蔡平看着不大爱说话,问候完就站一旁面无表情地等着。而宋北起脸上一直挂着笑,眼神也追随着林泽而动,显然是时刻准备听从上锋指示。两人似乎都没有因为林泽年轻而轻慢他。

    林泽一看两人就有种来到理工男窝点的感觉, “二位同僚不必多礼,咱们日后共事于此,必得齐心协力方可做好本职之事。不知尚书大人何时得空,另外还得劳烦二位带我去拜见两位侍郎大人。”

    蔡平和宋北起两人都没有推脱,蔡平先开口道,“那属下先去瞧瞧三位大人是否得空。”

    宋北起则是带着林泽熟悉周围环境,以及简单讲解工作日常。林泽也会问一些不明白的事,宋北起基本都给了回答,虽然说有详有略。

    十来分钟后,蔡平告知林泽何尚书和两位侍郎去上早朝还没回,林泽转道去跟另外三位同级的郎中混个脸熟。

    一通走下来,林泽基本确认了这就是个理工男的窝,大伙在各自的办公地点没事都不来往,埋头干自己手里的活。

    林泽还不太明白工部的生态为什么是这个样子的。头一天来,林泽也没什么活干,主要是熟悉业务和环境。

    转一圈回到自己的地盘营造司,林泽请两人坐下来喝茶,“蔡平、北起咱们营造司哪些活归我们管?”

    蔡平一点不耽误,马上接话道,“咱们有都吏科,管文书的。营造科,管营造工程的。砖木科,管木材砖石的。还要管理匠人和旁的一些杂活。原先咱们司该有两个员外郎、两个主事,如今只有咱们三个并五个司务,得把这些都包揽。”

    林泽听完头都大了,三个人承包一个科室的工作量?难怪大家都埋头苦干,完蛋玩意,干不完,根本干不完。

    第275章 第 275 章 考核制度

    “归咱们管的工坊有多少个?”林泽听完蔡平的话后, 心态稍微浮动了一下,不过经历得多了,他没什么觉得好崩溃的。

    “回禀大人,主要有四个, 木、石、土、砖瓦。工坊设在京郊的锦屏山下, 每个工坊有在籍匠人二百上下。”蔡平道。

    林泽大概明白了营造司的工作, 他们三个主要领导和五个没有品级的司务平时在工部衙署上班办公,有任务就安排到各个朝廷管辖的工坊。工坊的事林泽暂时先保持原来的运转方式, 现在还要弄清楚署衙这边的活怎么分配下去。

    不会带团队,

    真是要干到死的。

    “我们营造司都有哪些科?眼下是谁来负责?”林泽细问道。

    “大人,都史科和算房都是属下在兼管。主要是营造司日常事物、文书传达以及账目支领。”宋北起道。

    林泽不由对他另眼相看,这些都是很琐碎又很要耐心和沟通能力的工作, 单管一种都很不容易, 宋北起还能兼挑两大块,看样子干得挺顺手的。

    “喔, 北起你是哪里人?怎么来的营造司?”林泽听完宋北起的话后, 对其他几个手下一下子有了信心,这部门都是多才多艺的啊。

    宋北起可不是什么没脑子的蠢人, 他知道眼前这位新任营造司郎中来头大, 又是正经两榜进士高中榜眼的翰林院出身, 即便年轻也不是他们这些人能欺瞒蒙骗的。

    而如今这位林郎中突然询问自己的来历, 想必是有心要拉拢自己成为他的心腹。宋北起已经等这种机会很久了。

    “回大人, 小的是新洲府人士。盛德五年进士, 于工部任职已有八年。”宋北起道。

    “八年已是正七品, 可谓是年轻有为。”林泽由衷称赞一句。

    别看林泽一来就是正七品,那是一甲进士才有的待遇。

    而宋北起作为普通进士能留在京都,八年从最末端从九品干到正七已经相当少见。在工部这种干得好是应该, 干不好得背锅的单位,能安安稳稳保住饭碗就已经不容易。他还能往上挪挪,可见是有真本事的。

    “您真是羞煞卑职了,同大人相比,我这把岁数堪堪熬到正七品简直无地自容。您说我年轻,实则卑职已经快不惑之年。但能在这儿当差,为家中老小挣些过日子的柴米油盐,卑职已经心满意足。”宋北起低头拱手道。

    全家的顶梁柱,知足踏实能干活。林泽对宋北起已经有了初步了解,剩下就看他在具体的事务上的表现了。

    一旁的蔡平低头喝茶,瞥见林泽往自己身上看,他马上聚精会神,等着回答类似的问题。

    虽然蔡平不怎么会说话,但好歹也是个脑子不笨的。明眼人都瞧得出来这位林郎中前程远大,若入了他的眼,就不必一直坐这员外郎的椅子了。

    果不其然,林泽转头就问道,“蔡平,你是哪里人?”

    蔡平连忙将手上的茶杯放下,拱手道,“回大人,卑职京都人士,盛德十年进士。”

    林泽听完就琢磨起来了,京都户口,干了三年就是工部正六品员外郎,不善言辞,但做事很有条理。回头打听一下哪家的,估计有些背景在。

    林泽仔细看了看蔡平的国字脸外加一脸短须,一时分不清他和宋北起谁的岁数更大。

    蔡平像是猜到林泽要问的,主动开口道,“大人,卑职今年正好三十,比您应当要大上十来岁。”

    林泽笑了笑,“我年十七,两位在营造司的事务经验上都是我的大哥。”

    两人赶紧拱手称,“卑职不敢。”

    林泽摆摆手继续问,“蔡平你如今负责哪个科的?”

    蔡平道,“回大人我管材料采买存放及工坊工匠之事。”

    林泽听完低头思索起来,两个左右副手全去忙活这些事务,大局调度全给自己干。林泽觉得有点不太行。

    “咱们这的五位司务可会写字算数?”林泽问道。

    “会的,他们有三个是举人,另外两个是秀才。”蔡平道。

    果然是京都,连没有品级的吏目都有这么高的学历。

    “我有个想法,你们手头的事务实在太多,你们各挑一个让他们分担你们的活儿。我可以承诺给他们每月多发俸银,就从咱们营造司出。万一我这头忙不开,你们都得帮着顶上我的活儿。”林泽道。

    “大人,他们得管着工坊,若是抽两个来帮我们,那边怎么办?”宋北起问道。

    “从工坊里挑个能干事的,一年选一次,干不好就滚,干得好便继续。这两个挑上来的,你们可暗示他们干得好我亲自举荐他们,一样是要经过考核才能一直干下去。咱们营造司上下,包括工坊的匠人都实行业绩考核管理法案,每月每季度每年都有考核,吏目表现优异着赏钱升迁,匠人们则是赏钱脱籍。具体条例本官这几日先打个稿,再请示两位侍郎大人过目,最后公布实行。”林泽道。

    资本家那一套总归是让林泽用上了,全都实行KPI考核制度,让每个人都不必多费心思跟他搞什么人际关系,把所有心思都放在提高业务和产品上。

    宋北起和蔡平刚听完人都懵了,还有这样办事的上峰?怎么说得如此直白,让他们忍不住想马上知道条例有哪些,他们该如何使劲才能得到举荐升迁的机会?

    “好了,那今儿就先说到这里,你们都去忙吧。一会等那几个司务来,你们就告诉他们这个事,让他们把话带到工坊。”林泽一看这两人的神情就知道这种制度他们很喜欢。

    “是,属下告退。”宋北起和蔡平头一回语气高昂起来,不像此前声调平平的模样。

    林泽坐在自己宽敞的办公椅上,先把营造司近三年相关资料看一遍,再想一想怎么从原有的制度中结合新的,让整体方向不能变动太多,细节上大家又能接受。

    当天下班,林泽就已经粗略看了一遍重要的文件,又受到其他三位郎中的邀请,四人一起请两位侍郎刘洪文和林正华一起吃饭。

    林泽见两位上级领导答应了,大家又礼貌性邀请尚书何慎,被婉拒后六人直接前往京都一间中等档次的酒楼包房。

    “刘大人、林大人请入座。”林泽四个郎中等两位上司坐下,大家才分别入座。

    一道道下酒菜开始端上来,这些琐事现在都是由两个仆役帮着打点,这些都是宫里训练出来的,对这种事相当熟悉。

    很快桌上已经摆满了各种点心菜品,当然各种美酒更是不缺。

    “诸位,咱们先敬两位大人今儿赏脸赴席。”林泽见差不多了,先起身举杯道。

    大伙都没想到林泽年纪轻轻这么会来事,他们都当中最小的虞衡司郎中肖长青都比林泽大十一岁。

    几人互相交流一个眼神,露出恰当地和气,“还是托了林郎中的福,这个月头一回吃上如此多佳肴和美酒。”

    左侍郎刘洪文抬起酒杯,半白的长须动了动,“祝你们都有好前程,老夫可等着喝诸位的升迁酒啊。”

    左侍郎刘洪文已经五十五岁,等着过几年就能跟皇帝提出告老还乡。他只想安安稳稳退休,什么活都让手下的人自己做决定。

    右侍郎林正华随后举杯,眸光在林泽身上停留了一会,温声道,“日后大伙都是同僚,你们四人各司其职、互相照应,不负皇恩浩荡。”

    右侍郎林正华则相反,他四十二岁,还想往上走走。但奈何工部不好晋升,他又没有厚实的背景关系,只能战战兢兢在管着工部的事。比自己高半级的左侍郎不管事,他不得不挑起担子,因此对手下几个郎中都颇为重视。

    前头尚书和左侍郎岁数都相近,林正华眼下不敢肖想尚书之位,但左侍郎的位置他还是可以挪挪的。只盼哪天能做出些政绩使得圣上瞧见自己,那尚书之位方有一些可能。

    大家推杯换盏,说着些半真半假的话,直到喝得醉醺醺方才由仆役扶上马车回家。

    林泽回到家后,喝了两碗醒酒汤眼神已经清明起来。

    “泽哥儿,搬家的日子算好了,这个月二十六,正好你们爷俩休沐。”林郁生坐到林泽旁边的凳子说道。

    “生叔我晓得了,今日我比较忙,这些琐事便由你们和我爹商量着办便好。”林泽点点头。

    “你也保重身子,酒多伤身。”林郁生忍不住关心道。

    今晚林郁盛也出去应酬,父子俩真是一忙就忙一起去。

    拿着热毛巾进来的林郁武也说道,“你还没成亲呢。”

    两人都担心侄子当

    大官后,小小年纪沉迷酒色。他们又不好过问,便趁着现在才开始就先提醒一二。

    林泽解释道,“两位叔放心,除非必要我定然不出去喝酒。”

    林郁生、林郁武两人看着林泽笑了笑,“你心里有数便好,叔就是啰嗦一两句。天色不早了,你先洗漱回房歇息,我们等你爹便好。”

    林泽看了看外头,想想自己还有管理制度要制定,“那好,你们也劝劝我爹注意身子。”

    儿子做了五品官,林郁盛这个当爹的也得应酬起来,国子监那边推脱不掉的还得参加。

    洗完澡后,林泽回房间拿出纸笔开始打框架。

    “一、各科室职责。二、标准化工作流程。三、沟通机制。四、文字材料管理。五、物资管理。六、奖励制度与惩罚制度。”林泽花了一晚上梳理到二级标题内容,进空间翻来翻去没有现成的资料,只能反复回忆公司和单位的细节来补充。

    到了第三天,林泽把定好的营造司规章管理制度初稿拿到右侍郎林正华跟前。

    “这…”林正华有些不解地看着桌上这一沓纸。

    “大人,此乃属下研究的营造司新的行事方法,特请您过目一二。”林泽道。

    “嗯,你先放这,我一会忙完回来再看。”林正华道。

    林泽看他有事忙就道,“那下官等您得空,我拿回去再自查几遍。”

    林正华没所想,也不想管这些,他实在太多事要忙了,“嗯。”

    于是林泽揣着初稿从林正华的办公地往外走,没想到就碰上尚书何慎从月亮门走进来,林泽连忙把手里的一沓纸折好收怀里。

    “小林啊,拿的什么东西呢?”何慎背着手慢悠悠问道。

    林泽:您老一把岁数,眼神还挺好。

    人家问都问了,而且还知道林泽是新来的郎中,显然何尚书对林泽是有一定了解的,“卑职见过尚书大人,回您老的话,这是我研究的营造司新的行事方法。”

    何慎走近后笑眯眯地打量了一会林泽,伸手道,“给老夫瞅瞅?”

    第276章 第 276 章 方案落地

    林泽揣着初稿左右看了看, 虽然这个考核制度是在原有的框架上进行一定的调整,但涉及钱财,没有林正华点头许可他也不好开展工作。刚才找直属领导没空,现在直接给领导的领导看有点越级行事了。

    但是林泽觉得矮胖矮胖的何尚书莫名亲切, 也不拐弯抹角了, 坦白道, “大人,我打算给手底下辛苦做事的人一些奖赏, 便拟了一份奖励规则。这事我得先跟侍郎大人先商量才好同您说,如今这上面都是属下一些不成熟的想法,便不好费您心神。”

    何慎往林泽怀里瞥了眼,然后转头看向林泽所在的营造司署衙方向, “正好今儿要去你们营造司瞧瞧, 你陪老夫一块吧。”

    林泽见他没有坚持,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说实话要是何慎一定要看, 林泽是推脱不过去的。这种浸淫官场大半辈子的老人, 一眼就能看穿许多东西,林泽也怕自己适得其反, 把林正华跟何慎同时得罪。

    “您老这边请。”林泽乖乖在一旁带路, 这位尚书大人自己主动从称呼上拉近两人的关系, 林泽自然也不会放弃这种跟他亲近的机会, 上头有人好办事啊。

    “小林啊, 你此前在翰林院?”何慎随口问道。

    “回大人, 学生去年中的进士, 蒙先皇隆恩,赐翰林院编修一职。”林泽礼貌回道。

    “虽说旁人大抵都觉得翰林院前程远大,但咱么工部亦是让你大有可为嘛, 啊,小林你说是不是?”何慎笑眯眯看向林泽道。

    “您老说到我心坎了,咱们听圣上的准没错。”林泽也不含糊,政治立场得鲜明。

    营造司离得并不远,两人说完这会话就已经到了。

    林泽将何慎请入堂中,在办公的宋北起和蔡平连忙带人过来见礼,上茶伺候一旁。他们都不知道尚书大人怎会跟林郎中一块回来,大家脸上都带着些紧张之意,担心这位年轻的林郎中是不是得罪尚书大人了。

    “你们都去忙吧,我和小林随便闲聊几句罢了。”何慎挥手道。

    蔡平和宋北起不敢多留,作揖后带人离开。

    何慎简单看了一圈林泽所在的办公场所,“挺不错的,咱们工部旁的没有,这木匠石料管够,屋子各处都齐全。”

    林泽跟在他侧后方陪同,“咱们工部的技艺是一顶一的好,学生在外头很少见到这样精巧的做工。”

    两人又在茶几两边坐下。

    “咱们工部你是头一个最年轻的,若有什么好点子不怕去试一试,年轻人嘛,总该有些胆气去做点事。有什么难处也不妨说说,老夫这把岁数有几个敢惹我的?悄悄告诉你,在朝上他们吵得天翻地覆也不敢动我,大伙都晓得老夫身子骨极脆,一个不当心是要出人命官司的。哈哈哈!”何慎拂须大笑。

    林泽对何慎的性格有了更新的理解,这绝对是个明白人,对方猜出或者说是知道他背后的人是谁。今天还可能不是偶遇那么简单,这番话就是告诉林泽,何慎知道他来工部有某种任务,但何慎愿意支持配合林泽的行动。

    “您老可是我们工部的定海神针,千万要保重身子。学生初来乍到,有许多事想像您这样的长辈请教,若能得到您一字半字的教导,定是要受用无穷的。”林泽话说得很官方套路,但已经表明自己的态度。

    何慎含笑着点头,不一会儿就瞧见林泽将怀里的几张纸递过来。

    “这是学生这两日琢磨出来的一些小巧之法,旨在激励营造司上下同心共进,将手上的事务尽善尽美。”林泽解释道。

    他这个版本只把金钱奖励写进去,而升职和匠人脱离奴籍的内容还没加。做事不好一次性全都摆上来,一点点试探领导的底线很重要。

    何慎一边听一边看,待他仔细看完后方才开口道,“金银激励尚还是不够长久,也不是人人都缺金银。”

    林泽听完心头一动,他当然知道这个道理。能在这中央当官的,有几个回把林泽加的十来两工资当回事,他们在这个职位上抽的油水都比月俸高许多。但是一线的工匠们是很需要这些银钱的,林泽这次主要是想为这部分人争取权益。

    现在何慎说这话,难道是要主动提出他想要的筹码吗?

    “还请您赐教。”林泽恭敬问道。

    “有大贡献的匠人可请旨恩准脱籍,至于其他营造司的官吏,有功自然当赏。老夫也想见见这些能臣干吏。”何慎看了眼林泽,也是一点不拐弯暗示,说得很是直白了当。

    林泽一时间都不知道要怎么表达对这位老尚书的敬谢之情,只好起身朝他作揖行礼,“您老高瞻远瞩,学生铭感于心。”

    何慎示意林泽坐下,“古之成大事者,皆经困厄无数。老夫能搭把手的也就是些动动嘴皮子的事儿,还得尔等勤勉于事。”

    林泽给何慎续上一杯热茶,“您老今日之言,学生谨记。待禀明侍郎大人后,学生便去召集营造司同僚向工坊匠人宣告此事。”

    何慎点点头,“过一会儿他忙完该得空遣人来喊你了。”

    林泽心里有数了,虽然不知道何慎这么友好的态度是处于哪种原因,但是这次他有底气。因为朝廷实在太缺钱了,短短几年换了三任皇帝,加上还要打仗,各种东西都缺。

    内部百姓已经不能再加什么赋税,而每次换皇帝都把该抄家的都抄了,最富裕的江南道才刮过一遍,暂时不能再动。

    通过生产力提高去获得更多的财富是一个非常好的解决方法,几乎没有任何坏处。

    这是为什么陈辉鸣得知林泽要改造纺织机后,二话不说就要用自己的钱投进来。

    林泽趁机问了一些工部和工坊行事细节,特别是某些模棱两可、不约而同遵守的规矩。

    何慎含笑看向他,“哪有什么规矩?你如今是营造司的郎中,他们自然惟你马首是瞻,要

    紧的是你该如何处理他们的敬意。”

    林泽愣了一下,他现在上班第三天。按照惯例收到了左右侍郎并另外三个郎中和几位营造司吏目的见面礼,而林泽也根据不同身份给与回礼,这种人情往来是必须的。

    可何慎现在说这话意思是他手底下或者会有其他人来巴结他,更露骨一点应该叫行贿。

    何慎又略略坐了一会就离开了,林泽将人送走后,没多久右侍郎林正华遣人来请林泽去商谈早上的事宜。

    这次林正华没有任何推脱,“早些我忙得抽不开身,如今稍稍得空,林郎中要给我瞧的文书在何处?”

    林泽把早就准备好的初稿两手递过去,“请大人批阅。”

    林正华看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可见是相当认真的,“嗯,你此法旨在勉励下面的人尽心办事,若真有才干,咱们提拔任用也是为朝廷举贤。那你们就先照此条例办事吧,若发现不妥之处再行商议。”

    林泽恭敬道,“是,下官感激大人信任,殚力于职。”

    林正华若有深意的朝林泽笑了笑,把文书还给他,“你年轻有为,本官于你有诸多期盼。你如今新官上任,署衙还有许多事等着你去处理,本官也不多留你在这闲谈了。”

    林泽顺着他的话客套一番,表达对上官勤勉公事的敬仰,是自己学习的榜样。

    最后拿到林正华正式的批文后,林泽两人非常愉快地各自回办公地。

    林泽搞定上面几位大领导后,马上召集自己的左右副手外加五个司务吏目。

    “大人,您有何要事需要属下去办?”蔡平作为七人中官职最高的员外郎,先替林泽搭好台子。

    “诸位,前儿我提过的事,几位大人已经给与批复,先当众公示。”林泽说完就将文书递给最近的蔡平。

    在蔡平打开时,宋北起也凑过去一块看。

    “大人,这!”蔡平和宋北起露出非常明显的惊喜之意。

    他们刚开始听到林泽那番宏论明面上表示定然要奋力拼搏一个好前程,实际上心里没有半点波澜,这小年轻以为随意夸下的海口就能让他们拼死拼活?

    但是谁能想到,短短几日林泽真的说服了侍郎和尚书几个大人,还拿到了正式的文书,这样一来可就不是什么瞎说胡扯的事了。

    一旁五个司务岁数也不小,见两位上官如此失态不由更加好奇文书写的到底是怎样的事。

    蔡平和宋北起没让他们久等,当众念道,“今为营造司谋长远之策,凡司中之人,德才兼备、功绩卓然者,当予以擢升。其才者,或擅事物之精,或有创新之能,解难题如破竹,为司创利甚佳者也。至于工坊匠人,亦察其劳。或于常事勤勉不懈,或于急务担当有为,或于长期之效有显功。依其劳之大小、功之高低,定加薪之数,尤为突出者可入良籍。此策必以公正之态,察众人之过,使贤者得升,能者加薪,则上下一心,营造司之兴可待矣。”

    五个司务听完,眼珠子瞪得溜圆,竟然真给他们林郎中办成了!

    这个新来的上官竟然有如此大的能耐,大伙前儿送去的贺礼似乎太少了!底下众人脑子里全都在盘算着,晚上回去得补上多少‘敬意’方可成为文书所言符合晋升拔擢的才者。

    这个年轻人的胃口有多大?上头的大人们通过这份文书法案是否除了银钱还有旁的缘由?他们能不能抓住这次机会攀上一根大枝?

    第277章 第 277 章 贺礼孝敬

    林泽宣布完新的规章制度后, 在众人的目送中回了办公室。而其余七人很默契地往一旁的角落走去。

    “蔡大人、宋大人,郎中大人这真是了不得的人物呐!眼瞅着快九月入秋,天气见凉,听闻郎中大人乃安庆府人士, 京都较之确实寒冷。我等作为属下可否一齐送些炭火至大人府上, 以免郎中大人忙中忘记准备, 受寒气侵袭。”一个眼神比较飘忽的司务率先开口道。

    蔡平略微黝黑的脸上并没有太多情绪变化,等钟铭说完后, 他又打量其他四个司务的表情。见大都蠢蠢欲动,想要一起先去送些孝敬到这位年轻、大权在握的郎中府上。等试探出足够的信息后,各家再想法子怎么为自己使劲一把。

    这不怪大伙都是这么个想法,朝中或是外放的官员想要稳稳当当地把乌纱帽戴好, 可不都得会这些揣摩上峰心意的本事?

    他们工部辉煌之时, 就是个传话的门房都赚得盆满钵满。这几年稍显落魄,也是因为时局动荡, 皇上不让修宫殿庙宇的。原先有能耐的都迁至其他更有前程的位儿, 剩下他们这些没本事走不了的只能老老实实待在这熬着。

    现如今来了个有能耐的上峰,有点心思的都开始琢磨要怎么拿到考评为优, 得到擢升机会。至于送孝敬, 这都是官场中默认的潜规则, 哪个要办点事不得把相关的人都打点到位才能成?

    就是他们工部的人得到擢升, 要拿到相关文书还要同吏部那些人上下打点一番, 人家才肯老老实实给你办事。否则上峰拔擢又如何, 没有吏部行文下发到手, 你只能一直等。

    大伙得送完孝敬才敢琢磨怎么办事啊。

    “是这么个理,前儿大人迁至我们营造司,大伙没有来得及专门办一场席面给大人接风洗尘, 又只送了些平常的贺礼。大人还给我等回了一份差不多的手信,如今想想,当真是不应该。”钟铭旁边的宋合使劲给族兄宋北起递眼色,一直没有收到回复,忍不住接话道。

    宋北起没法不开口了,他先是瞪了眼沉不住气的宋合,又瞧一眼蔡平,“我观大人并非常人胸怀,你们真要送可得悠着点。到时候偷鸡不成蚀把米,别怪我不提醒一句。”

    蔡平不欲多言,他本就不想掺和,“你们自个儿拿主意吧,我先回去忙活了。”

    对于蔡平这样硬邦邦的性格,五个司务虽然打心底看不惯但是又奈何不得人家,相反的,平日里还要捧着点蔡平。

    “宋哥!你给拿个主意啊,咱们都听你的,多难得有这样的大好机会,咱们若是没送,让郎中大人记上了,可是要悔恨一辈子的!”钟铭盯着蔡平的背影,急声催促道。

    “是啊是啊!宋大人,咱们当中就您和蔡平时常能跟在林大人身边,此时必得您来帮我们拿个主意!我等不是忘恩负义之鼠辈,这上下同心,定能帮宋大人您办好郎中大人吩咐之事。”钱喜压着嗓子跟着劝说。

    “大人……”

    “宋主事…”

    五个司务轮番来,又是劝说又是求情,总之软的硬的都来一遍,谁都不肯让宋北起这么容易就跑了。

    蔡平他们是没办法,也对那人的臭石头一般的性子敬而远之。免得相求之事没办好,反倒被蔡平一顿冷脸训斥。

    宋北起关键时候脑子一点不发懵,他示意大家先

    冷静,别让人瞧见了去。

    “依惯例办事是不会有什么大错,咱们林郎中也不像是不食人间烟火,他上任时也请几位上官。咱们给的贺礼他不也一一收下吗?可见并非那等不识抬举的清高人,只不过他毕竟年岁尚小,估摸着心气也高些,你们孝敬没事,可别过火。”宋北起耐心给这五人分析。

    他权衡一二后还是决定说点真心话,免得这五人一下子做了什么出格的大事,让林泽给撤职去。那这些活全都得让他和蔡平接过来,可不是累死人也忙不过来?即便后面补上新人,总归还要一些时日才能真正办事。

    听完宋北起的话,五人顿时心里有底了,练练给他作揖行礼。大伙也不啰嗦纠缠了,全都各自散去,估计心里已经开始盘算什么样的孝敬既能彰显自己的心意,又不让心气高的新任上峰觉得冒犯。

    宋北起一把扯过宋合,两人换到树下继续说事。

    宋北起四处看了一圈,“你可别跟着瞎搞,要送就送点家里的瓜果蔬菜。我瞧着这里的事很快就传开了,外头那些得有不少人想攀一攀这位来头不小的林郎中。咱们先瞧瞧,不急一时。反正你我都已经是郎中大人的手下,近水楼台先得月,要摘桃子也先轮到咱们自己人。”

    宋合对族兄的话一向不敢违逆,不仅他是自己的顶头上司,更重要的是怕他爹的棍棒伺候。

    宋合苦哈哈地陈情道,“哥,你也晓得我一路挨打考了个秀才功名,实在是没有往上的可能。我爹好不容易认清现实,请你商量的该怎么走门路。花了将近一千两疏通各处关节,让我去顺天府当了个差役。一月就一两多点俸禄,我家那一千多两得干两辈子才挣回来。好不容易你在工部站稳脚,又迁至主事,我家抓紧机会好一番打点,这才拿到司务的差事。谁晓得工部这两年甚是冷清,眼瞅着我爹花的银子是三辈子都挣不回来。我心里着急,你也体谅体谅。”

    宋北起不与他废话,“宋合,你没白花银子已经相当好运。不行自个儿出去打听打听,多少人是白打水漂的。你也知晓自己好不容易捞着个司务的官职,一着不慎满盘皆输。自己好好想想,要不要急着做那事。”

    宋合没敢接话,他看出堂哥是真生气了,且听完宋北起的话他已经生出退缩之心,毕竟是真怕自己这身司务的官皮被剥掉,那他爹定要把他的皮也剥了。

    屋里的林泽没有理会也不清楚自己的七个属下滴滴摸摸地忙得团团转,他今天相当开心,万事开头难,现在已经把路打通,接下来就能慢慢按照既定的方案一点点推进。

    下午到点下班,林泽由仆人赶车返回甜水巷的家。

    刚下车就有几个衣着不便宜的人带着三四个仆役朝林泽热情走来,“林大人,从署衙回来啦?”

    林泽的一个仆役将他们隔绝在一定的距离,不让靠近。

    “诸位可是有事找林某?”林泽发现这几个自己都不曾见过,于是脸上只保持礼节性微笑。

    “林大人我家老爷是南湾街王员外,得知您高升工部郎中,特遣小的…”这人的话还没说话,马上就被另外一拨人的声音盖过去了。

    “林大人!我家是万年县县尊黄宗仁老爷,特遣小的来送请帖邀您来参加老太爷的七十大寿!”

    “大人…”

    林泽听得脑仁疼,给仆役使了个眼色,示意他打发走这些人,自己先一步回家了。

    “诸位请留步,好意我家主人心领。大人眼下公务繁忙,抽不开身赴邀,还请担待。”仆役大声喊道。

    刚进院子的林泽又瞧见堆成了小山的各种礼品,林郁盛、多福和如意三人在一一记下送礼人。

    林郁盛见儿子回来,马上朝他招手道,“全都是送你的,拦都拦不住,径直堆在门口。不拿进来,咱们进出不得。”

    林泽无声叹了口气,“爹,辛苦你们先记下,等咱们搬进新宅便好了。”

    新宅院那边不像这里只有一个大门,一堵一个准。那边有正门和四个角门,送礼拜见的人只能走固定的门,这样林泽他们进出便不受打扰。下人们处理这些迎来送往就好,林泽不会像现在这样被人堵在门口。

    林郁盛让多福和如意继续忙活,他和林泽进屋说话。

    “我们适才已经粗略瞧了一遍,有些重礼是你们工部的。”林郁盛从衣袖里拿出一张纸递给林泽。

    林泽打开一看,他们营造司四个司务外加六个其他司的。他手底下的人送重礼想要往上升,林泽可以理解。别的部分的人给他送重礼是干什么?他的那套奖励机制适用范围并不是整个工部。

    “爹,得把工部同僚的东西专门挑出来,我瞧瞧是怎么回事。”好半晌林泽才说道。

    林郁盛自然是听儿子的,这些事他已经没有更多经验传授给林泽。自打儿子去了工部,他这个亲爹跟着沾光,国子监三天两头有人找自己出去喝酒赴宴的。林郁盛是能推则推,实在不行就去走个过场绝不应承什么。

    “权利动人心,他们向来只看官位高低。人情冷暖,世态炎凉,我儿不要被他们此刻的言语举动迷失心窍啊。”林郁盛拍了拍林泽的肩头,语重心长道。

    “爹,我晓得。已经是官场中人,我也不好做拿遗世独立的仙人姿态,但工部那些人我还是得收拾一下才放心。”林泽眸光清冷,他已经明确告知这些人,竟然还敢犯,那就趁这次机会收拾一遍,让其他人全都老实了。

    父子俩让仆役人一块吧工部那十份贺礼挑出来,林泽一一打开,没有一点意外,全是名贵药材、名家字画、首饰珠宝等物,银票全夹在盒子里,粗略算一算价值将近两千两。

    “当真是家底雄厚。你们将这些东西全都装进一个木箱里,明日给我抬去工部的署衙。”林泽含笑吩咐道。

    林泽心里已经有了一个妙招,只等明天把箱子抬去工部。行污受贿是吧,这可是你们送上来找收拾的。

    第278章 第 278 章 初战告捷

    翌日, 工部营造司。

    蔡平同往常一样早早来到署衙先去郎中所在的办公之地将笔墨纸砚收拾整齐,又命人将茶水烧煮一壶,等郎中大人来到便能喝上热茶。

    蔡平收拾完就抬脚往外间走,来到门口罕见地有一群人在探头探脑往里看。

    蔡平快步过去, 其中四人是他们营造司的司务, 另外六人竟然是其他三司的, “梁实敦员外郎、刘卫员外郎,诸位都是来营造司办公事吗?请随我来, 这儿是郎中大人的办公场所,不适合一大群人在此逗留。”

    梁实敦和刘卫见蔡平说郎中大人还没来,现下人家不让在这等营造司,他们如今有求于人, 不好跟蔡平起争执。

    “蔡大人, 郎中大人一般何时来?”底下就有另一个虞衡司的一个司务捧着笑脸问道。

    林泽刚进门就听见这话,面无表情的脸上顿时带上一丝淡淡的笑, 朝人群的方向招呼道, “诸位早啊!”

    大伙猛地转头一看,只见他们心心念念的郎中大人带着两个仆役和一口大木箱出现在所有人的眼前。

    年轻的郎中大人穿着一身文官日常办公的常服, 头戴乌纱帽, 身穿青色绣小杂花纹团领衫, 腰间是五品官员才能用的银钑花束带。

    将年少有为, 意气风发八字展现得淋漓尽致, 但细看又察觉到那张含笑的年轻脸庞上透着淡淡的凌厉之意。

    “下官见过林大人。”

    “属下见过大人。”

    林泽抬手示意众人不必多礼, “一早便瞧见我这院里如此热闹, 当真是颇为惊喜。”

    蔡平注意到林泽身后的木箱,他觉得有些奇怪。过来署衙办公,怎的要带这一大口木箱。若是私人物品, 刚来那两日就该搬来了。

    “下官虞衡司梁实敦见过大人。听闻营造司近来比较忙,咱们四司同为一体,便过来问问有哪些需要我们搭把手的。”梁实敦抓紧机会表现,争取让自己在林泽跟前留下印象。

    林泽听完他的自我介绍就想起来这正是昨天有份送重礼来的,再一看另外的几个生面孔,数量竟然正好对上了。

    林泽脸上的笑容更盛,当即问道,“有心了。这几位又是……”

    接下来是挨个进行自我介绍,每个人都觉得这是跟林泽无需多言的默契。昨天送完礼,今天人家就来认脸,真是太上道了。

    晚一步赶来的宋北起和宋合心里已经开始升起懊悔之意,没想到自己判断失误,因此错失了大好良机。

    “哥,今晚去送还成不成?”宋合咬牙焖声道。

    宋北起一声不吭,示意堂弟再看看情况。

    林泽看一圈,该来的人都齐了,“蔡平你去关一下院门,让看门的差役暂时别让人进来。”

    蔡平二话不说就去干了。

    林泽再度看向众人,“诸位来得巧,本官正巧想找你们。”

    其他人被林泽这一番举动弄得有些摸不着头脑,有事吩咐便好,他们如今可不正等着帮林泽

    跑腿吗?怎的还要关起门来说?难不成是什么大事?

    等蔡平回来,林泽示意两个仆役把箱子打开,而自己从怀里拿出一叠纸。

    梁实敦看见林泽手里的纸,莫名感觉不妙,实在有点像他昨晚送过去的礼单样式。

    “昨晚本官回家收好了很多人的敬礼,甚是意外。经过一番功夫挑出咱们工部同僚的,诸位的礼单都在,本官也一一核验,所有东西都用这个箱子装来了,诸位上来验看一番吧。”林泽微笑着用平淡的语气说完。

    在场众人皆变了脸色,他们没想到林泽竟然将大家送的孝敬全都弄过来,这哪里是受用的意思?分明是来算账的。

    林泽见他们不肯挪动脚步,轻笑一声直接开始点名,“下面念到名字的上来查验。蔡平、宋北起,若是谁不肯动弹,你俩去帮一把。”

    蔡平和宋北起莫名有些激动起来,两人走出来气势十足地应道,“是,大人!”

    宋合朝大哥挤挤眼,心里窃喜不已。因为他看见其他人那个脸色啊,精彩得很。

    “梁实敦。”林泽没耽误,马上开始点名。他手里的单子就像阎罗王的点名册一般,让人心头发颤,两股战战。

    梁实敦头皮发麻,但是如今这情形由不得他狡辩,只能挪动脚步往前走,在众目睽睽之下往箱子里快速看一眼。

    “可有异议?”林泽发问道。

    梁实敦搞不清林泽要干什么,只能先点头。

    “行,下一个。”林泽让他站一旁,开始继续点名。

    “刘卫。”

    ……

    十个人毫无例外一一点名出来走完流程。

    林泽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大家头垂得更低了。他们如今就是砧板上的鱼肉,根本没有反抗之力,也摸不清林泽到底要干什么。

    “依照律例,诸位行贿之罪证据确凿。”林泽面无表情道。

    “大人!”

    “大人饶命!小的糊涂,还请宽恕!”

    “大人——”

    所有人瞬间慌了神,他们已经来不及埋怨这个不识趣的林郎中。每个人只想着绝对不能因此事把乌纱帽弄丢了,实在是即害怕又屈辱。

    “诸位莫慌,咱们都是工部的,这种事说出去也不光彩。我今日当着诸位的面,将此箱封上。”林泽笑眯眯地来了个峰回路转。

    这十人被林泽一波三折的手段弄得已经没了脾气,只想着再也不要沾惹这个笑面玉虎,日后隔着三丈远瞧见就马上转头走。

    “下官多谢大人!”

    “多谢大人……”

    林泽再度发话道,“既然诸位该忙活的事都忙完了,日后只需要尽心为我办事,不必多费心神想东想西。可明白?”

    在场之人无不应道,“下官谨遵大人教诲!”

    林泽回到办公室,开始真正安排任务。

    “宋北起你安排工坊手艺了得的匠人参照此图做出相应的部件,让几人各自负责一张纸上的东西。弄好后运回来,选个信得过的一起来,我要亲自指挥组装。”林泽把五张纸递给他,这是改良纺织机的五个部分结构图。

    “是。”宋北起现在对郎中大人是一百个服气,别看人年轻,手段花样可谓层出不穷。

    营造司日常事务林泽不需要操心,有蔡平基本能处理好。通过刚才的事立威,林泽相信整个工部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自然会少了许多麻烦。

    而且不弄点动静出来,隔壁三个司的同级领导发现自己的手下被挖墙脚,这梁子就结上了。

    那几个为了升官,竟然给林泽送重礼想要投靠。等过些日子,林泽实行的这个奖励方案传得更多人知晓,那送东西的人更加多。林泽今天这么做另一个原因就是避免这种事大规模发生,他这个五品的工部郎中竟引如此多人孝敬,不得成了言官御史心中的第一大要犯?

    此后的日子里,林泽的生活果然慢慢恢复了平静。新房入伙也很顺利,同僚们因为上次的事吃过亏没敢大张旗鼓送什么重礼,只按照平常往来准备一份常礼送到。

    十天后,林泽的纺织机零部件随着一位叫孟四的工匠一同出现在林泽的公房里。

    宋北起按照林泽的要求将人和东西带到一间空房里,等林泽过来后他带人行礼,“卑职带孟四向大人问安。”

    “小人孟四拜见大人,大人万安。”孟四没敢站着行礼,而是马上下跪,他头一次见这么大的官老爷,心中忐忑不已。

    虽然宋主事已经说了两遍,带他来只为了帮忙,不会有什么性命之危。但孟四一点不敢放心,若是自己办不好事,官老爷一生气,只怕要没命回去。

    林泽让宋北起将人扶起来,“孟师傅,我今儿向请你一块帮忙把织布机装好。”

    孟四听见林泽喊他师傅,一下子打了个激灵,很是不习惯大老爷对他这般客气。

    “大人您有事尽管吩咐小人做。”孟四拱手,眼睛看着脚尖。

    林泽不为难人,马上就让宋北起搭把手一起干。

    纺织机的主体是木头,但连接部分用了一些铁制小零件,这些全都是让营造司的工坊特别定做的。

    多亏了他上次给陈辉鸣的炼钢配方,冶炼出来的铁质量和产量高出不少,能满足打制这些小零件的要求。

    “小的明白。”孟四连声应道。

    林泽把一份完整的图纸给他,这个纺织机解决的是线的问题,下一步是更难的,如何改良织布机。林泽目前还在想着,怎么用机器替代人工,寸锦寸金,贵的是这其中复杂的工艺。

    蚕丝过于金贵,所织布料不能机器替代。但林泽记得用普通的棉麻做材料的提花技术还是可以进行尝试的。

    林泽指导了一会孟四,等他上手后就出去了,因为自己在,对方过于紧张。

    “宋北起,这东西弄出来前让孟四一直住这里,你让人跟他家里报个信。”林泽叮嘱道。

    “属下明白。”宋北起马上行动起来,先是让两人守着这间房门,又安排好给孟四送吃喝的人。

    两日后,孟四不负众望将一台崭新的改良纺织机组装成功。林泽听到消息后马上赶过去,见一台能一次性纺织八根线的手摇纺织机静静地立在房间里。

    “好!蔡平,你去找个信得过的会纺织的妇人来实用这才纺织机!”林泽大喜过望,绕着纺织机走了一圈,颇为激动。

    没等蔡平回答,孟四突然开口道,“大人……若您信得过,不妨让我家里的老婆子来试试,她纺线很是熟练。”

    孟四自打弄明白自己要做的东西后,已经兴奋得不行,他没想到这位大人让他做的竟然是这样一个神器。

    有了这种新式的纺织机,他们工坊一日纺出来的线能比此前多上数十倍不止!

    林泽看了眼这个老实胆小的工匠,“蔡平去办。”

    “是!”

    一个时辰后,孟四的媳妇和蔡平带着一大包棉线进来。

    “民妇拜见大人。”孟氏意外地比她丈夫更稳住些,只见她得到林泽的首肯后,开始有条不紊地在丈夫的指导下使用起这架全新的纺织机。

    约莫半个小时后,在场之人看着一根根棉线在纺织机上不停地纺出,每个人的脸上都是掩盖不住的兴奋和惊喜。

    “嗯,可以了。孟氏你说说用此纺织机有何感想?”林泽问道。

    “回大人,若能得此机,民妇一月能纺出比从前多上数十倍的棉线,家里人手足够,至少能比以前多出一半的布匹。”孟氏起身站在林泽跟前躬身答道。

    “好,辛苦你们两口子,今日之事务必保密,等朝廷做出决策部署,再告知你们。”林泽道。

    “小人遵命!”夫妻俩神色一凛,马上下跪表态。

    “蔡平,把人好好送回去。”林泽含笑道。

    第279章 第 279 章 突生妙计

    改良纺织机进度喜人, 林泽先回办公室把孟四这两天组装时提到的一些小建议挨个仔细考虑,重新修改了纺织机的几处小细节,然后让

    宋北起去安排那几个工匠按照新的图纸再做一份零部件。

    “纺织机是最简单的一个小任务,织布机和火药才是难中难啊。”

    林泽从空间里拿出笔记本, 翻开其中某页。织布机这部分还是空白的, 他还要研究织布机的工作原理, 再设计新的。

    而火药这个也就多了一句话,一硫二硝三碳。

    “硝酸钾的分子表达式是什么来着?”林泽忍不住又开始想起来, 现在只有一个配比,具体什么化学表达式有点忘记了。要知道具体的分子表达式才能根据原子量和分子量推算出每一种材料的比例占多少。

    在安庆府的那些日子,林泽几乎都是在研究纺织机,火药这个他就使劲看化学、物理书及相关辅导资料。因为翻了一遍都没有找到这个化学式, 林泽只能从头学, 然后自己推导。

    “KNO3?应该是这个,一硫二硝三碳, 那就是2KNO3+S+3C…….点燃后生成K2S+N2+3CO2。”林泽回想起书本里的知识点, 在笔记本上刷刷写下来。

    笔尖停下,林泽闭眼进空间去翻看化学元素周期表, 把KNOSC的相对原子质量查出来。

    “39、14、16、32、12。所以KNO3的分子质量是39+14+16*3=101, 两份硝石就是202, 一份硫32, 三份碳36, 分子总数是270。比例应该是:硝石202/270, 硫磺32/270, 木炭36/270,74.8%、11.9%、13.3%。完美!”林泽忍不住一手握拳,原材料的配比是非常重要的, 这关系着火药爆炸的威力。

    “等过两天把新的纺织机弄出来交给皇帝就可以着手弄火药了,至于织布机,还得再研究研究。”林泽看了看天色,下班回家。

    走到门口,林泽碰见工部另外三位郎中。

    虞衡司郎中肖长青先一步招呼道,“林大人——”

    林泽快步过去,“三位安好,今儿真是巧了。”

    肖长青笑道,“我等邀了几个好友同僚一块去云水斋小酌一杯,林兄可要一起?”

    今天项目有了重大进展,加上这三个兄弟单位有六个手下偷摸给他送礼想跳槽,林泽也不知道这三人清不清楚,正好可以趁机看看。这些人的关系还是要维持好,比如火药的研发还要跟虞衡司合作。

    “诸位贤兄热情相邀,不敢不从啊。”林泽玩笑道。

    “哈哈哈,林兄请。”肖长青爽快道。

    都水司杨户和屯田司陈敬之脸上一直保持着恰到好处的热情。

    四人各自坐上马车前往云水斋,这个酒楼相当于现代某些小众店,主打玲珑精致,适合林泽这些有点家底,但又不是豪富阶层的人。

    云水斋坐落在京都东南方金水河河畔,临水而建。

    林泽下车后随他们往里走,落日余晖洒在金水河上,映照着艳丽的色彩,如同一条流动的彩带。

    “林兄,你瞧这儿可有江南园林之韵?”肖长青指着眼前层叠的廊屋,错落有致的草木点缀在庭院各处。

    “廊庑掩映,花竹吊窗。确有其精巧雅致。”林泽称赞道。

    “林兄看得上眼就好,咱们这边走,二楼的雅座。”肖长青笑了笑,示意林泽往左边走。

    “三位贤兄请。”林泽回礼道。

    来到二楼雅间,林泽发现已经有五个在喝着了,视线扫到临窗最佳观景点的矮榻之人,林泽顿时一凛,他认识这人!

    肖长青没想到今天的局还来了位贵人,连忙恭声行礼,“下官工部虞衡司郎中肖长青见过侯爷。”

    林泽只恨自己今天出门是真没看黄历啊,竟然碰上了那个曾经在国子监读书时得罪的侯爷,虞伯钧。

    当初虞伯钧还只是太子表弟,现在他娘的是皇帝的表弟。林泽简直想死一死,当他没来过这里。

    等另外两个同僚跟对方问候过,林泽只能硬着头皮往前一步,“下官营造司郎中林泽见过侯爷。”

    虞伯钧眼皮都没抬,略带些酒劲道,“废话什么?坐下来一块喝就是了。”

    林泽忍不住把自己缩在人群里,然后尽可能趁人不注意挪到离门口最近的地方,最后找准机会直接溜走。

    喝点酒后,包厢的气氛就热起来了。在场的的几乎都是官场中人,聊来聊去就说到朝廷上的事。

    “你们说!怎么的就不能继续跟那些蛮夷打呢?咱们还怕了不成?”有人借着酒劲吼道。

    一旁倒酒的姑娘都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

    林泽支起耳朵听,他没资格上朝,家里就他最接近中枢,没有直接了解朝上最近热点是什么。加上他忙着搞纺织机,一时半会忘记去打听打听。

    “打个屁!没银子,那些人可不舍得掏钱去打。那西北边境有什么?牛马沙子?他们可不乐意花大把的银钱就弄这些回来。”旁边跟他勾肩搭背的男人接话道。

    他们?林泽想了一圈,应该是指朝中大部分文官。先皇出了意外,否则当时作为太子的陈辉鸣肯定会打到底。收复失地是项很大的政绩。

    可惜现在形势大变,陈辉鸣刚登基,必须稳定朝政,西北那边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只能保持现状。

    “那也不能说只有沙子,西域行商跟咱们开的互市也有赚头……你们忘了?他们那边的香料珠宝可是极好的东西。”又有人道。

    “你们谁要有能耐说服那些老不死的支持讨伐蛮夷,本侯跟他皆为兄弟!”虞伯钧把酒杯重重摁在桌面上。

    林泽若有所思,西北不收是利益不够吗?或者说成本太高?那如果有爆炸威力大、耐保存、方便运输的火药呢?

    这话题越聊越火爆,气氛有些不对劲,其余人连忙开始转移话题,把这几个不好惹的大爷安抚好,免得一会他们要把这厢房拆了。

    林泽趁人乱七八糟的时候,偷摸溜走了。

    三日后,林泽将新组装好的纺织机再次试用,这次已经升级成同时纺出二十根线,棉、麻、丝都没问题。

    林泽把东西用布盖好,先向皇帝御书房递上奏折,等待召见。

    又一日后,在传话太监的带领下,林泽来到御书房面见皇帝。

    “臣工部营造司郎中林泽参见圣上。”

    “平身。”

    陈辉鸣将手里的奏折放下,捏了捏眉心,垂眸问道,“你的奏折中说,纺织机做出来了?”

    林泽点头,“回禀陛下,已有一台成品,可同时纺出二十根丝线。若放置于水边,以水流带动纺车,便只需一人即可操作。普通纺车,每次只能纺出一根线。微臣这种纺织机还能改得更大,让其同时纺出更多的线。”

    陈辉鸣抬眼看他,“东西在哪?”

    林泽道,“在营造司一处房间里,微臣派人看守着。”

    陈辉鸣朝一旁伺候的太监道,“冯胜,带人去搬来。”

    冯胜躬身道,“奴婢遵旨。”

    半个小时后,林泽和冯胜带着用青布盖着的纺织机出现在御书房外间一处空的屋子里。

    陈辉鸣也已经找来一个宫里的织女,林泽将纺织机调整好。织女在得到授意后,跟着林泽小心操作这台纺织机。

    其实相当简单,林泽把要纺的线放好后,手摇转轮,一根根细细的棉线开始出现。

    在场的几人目不转睛地看着这神奇的一幕。

    没多久,准备好的棉花已经全部纺成棉线,纺织机的吱呀声缓缓停下。

    陈辉鸣收回视线,让侍卫看守好这个房间。

    林泽跟着他往外走。

    “你能这么快给朕看见成效,朕心甚慰。”陈辉鸣走到一处连廊停下。

    “陛下,纺织机配合水力,必定能大大增加布匹产量,且需要的人手更烧。只是各地棉花产量不知能不能跟上?”林泽道。

    “纺车大量制作也要时日,朕会下令开荒种棉花免三年赋税。只是你这个东西并不能织布,产出如此多的棉线,需要更多的织工,虽说可让原先纺线的去织布,可若能像纺线这般容易,可不更好?”陈辉鸣道。

    “陛下,臣在研制中。另外还有一事需向您回禀,微臣或许能做出爆炸威力更大,容易存放的火药。希望能助我朝将士收复失土。”林泽拱手道。

    “你当真能做出这样的火药?你可知如今最好的火药都不能说威力大,还容易受潮或是在运送之时爆炸?”陈辉鸣皱眉问道。

    他不希望这个年轻的臣子被一时的冲动蛊惑着想要在他面前有更激进的表现。

    “微臣不敢说一定,只是有些把握,需得虞衡司和兵部相关之人配合臣去进行研究实验。”林泽说出自己的诉求。

    研究火药不是一件容易事,原料、加工、试验都是大工程,单靠一个营造司干不了。

    “此事朕回头好好想想怎么安排。眼下你还是先把纺织机的事办好。”陈辉鸣敛起心神道。

    打仗不是小事,现在朝中实在没银子,还是顾好发财的路子先。

    第280章 第 280 章 棉纺织业

    “陛下, 可否恩准微臣做一些小型的火药试验?”林泽执着搞火药项目是有自己另外的打算。

    他从孟通和邓十九两人口中得知,原来朝廷已经有成品火枪,但是没法大规模使用,因为火药质量问题, 容易打哑炮或者炸膛。

    只要解决火药丸子的问题, 他就能在这个时代拥有一支真正的热武器, 这可是他心心念念的护身符啊。

    空间里威力最大的也就是鱼雷,这玩意还有数, 论威力是远远比不上火枪的。

    陈辉鸣对林泽这次莫名的执拗有些弄不明白,但一想也没什么害处。

    “火药可是个危险极大的东西,你自己瞎折腾,一个不慎小命不保。”陈辉鸣耐着性子劝一句。

    “陛下说出了微臣心中惆怅之处, 可否给两个精通此道的工匠从旁协助?”林泽顺着杆子往上爬。

    他现在只有一个理论公式, 实际操作可不行,让他当个纯技术工, 那营造司别的事物怎么办?

    陈辉鸣薄唇稍稍压了压, 明黄色绣金丝的提花锦缎龙袍被穿过连廊的风吹起。

    林泽见他又不说话,搞气势威压这一套。今非昔比, 林泽下了一趟江南道, 经历生死磨难, 这点压力并没有对他产生什么影响。

    “陛下若是觉得两人有些多, 一个也行。陛下也晓得, 微臣乃柳头县人, 故土尚未收复, 臣心不安。蛮敌骑兵实在不好打,但若是有更好的火枪大炮,保管能让他们有来无回。微臣拳拳之心, 还望陛下谅解。”林泽言辞恳切,态度坚决,在皇帝已经相当明确的情况下依旧选择努力说服。

    “陛下,臣从书中知晓。西域那边或许有更好的棉花种子,且西北边疆那几块水草丰盛之地极为适合棉花生长。无论出于何种原因,臣都想试一试火药的改良。”林泽想了想继续说道。

    陈辉鸣转身看向他,“朕过两日调一个去营造司给你做帮手。另外,江南道那边的提花机你可见过?”

    林泽点头,他明白提花机有多复杂,“陛下,微臣认为锦缎丝帛乃达官贵人方可买得起用得上。臣想改良出一架普通棉花麻布织布机,先能织一种简单纹样的布匹,使大多百姓能买得起穿得上棉布衣裳,已是微臣最大愿景。”

    林泽记得刷短视频时看过,现代的机器依旧代替不了手工去生产云锦,他可没有想过自己能在这方面有突破。现在的目标是,提高织布机的效率,布匹的纹样越简单越好,先搞定从无到有的事。

    陈辉鸣确定他不是胡乱瞎搞便不再多问,他也不懂这些,只要确定这事交给合适的人办就行,“你心中有数便好,工坊那边朕会加派内卫看守,你安排工匠开始做纺织机。”

    陈辉鸣已有打算,纺织机不可能只管皇室的工坊。必须要让全国上下都用上,方才能产出大量的布匹。

    而他也会利用这个纺织机去分化拉拢江南道那些豪强,毕竟这个纺织机在那些人的手上才能发挥出最大的价值。

    海外商贸会进一步让他挣到更多金银、象牙、香料等物,各处市舶司得先做好部署。

    “陛下放心,臣明日便开始着手准备让工匠们大规模制作新式纺织机。”林泽道。

    “嗯,你退下吧。”陈辉鸣摆手道。

    “微臣告退。”林泽行礼离开。

    当天晚上回到家,林泽马上写信给安庆府的谢明珠谢宁,请他们尽可能让族里的造船坊造出适合海上远航的船舶,并且多收购棉花、麻等纺织材料。

    织女不够又怎么样,把线纺得粗一些,老头老太太也能用几根小混子织成一件件能穿的毛衣毛裤。只要有足够的毛线,加工完全可以交给广大勤劳聪明的人民群众。

    同时,林泽写信给老爷子,家里买的地多种棉花和桐油树。未来一段时间里,纺织业和造船业就是最赚钱的风口了。

    翌日,林泽带人去工坊安排好生产任务并亲自又重复了一遍奖励机制的内容,把工坊匠人全都打满鸡血。再让一个内卫头领出来露脸警告一番。软硬兼施下,他手底的人全都安分极了。

    骑马回到营造司署衙,林泽收到了皇帝给他弄来的一个制作火药的匠人。

    “小人苏大角拜见郎中大人!”

    林泽发现苏大角竟然人如其名,额头上真有两块比较突出的地方。五官比较粗犷,个子却比较矮小,看着就是个普通的汉子,根本想不到还有相当高的制火药技法。

    林泽亲自过去将人扶起来,“不必多礼,本官是请你来帮忙的。”

    苏大角惶恐着自己站起来,没敢让大人沾手。士农工商,他们这些低贱的匠籍之人如何敢让这么大的官老爷以礼相待?

    苏大角后退两步,低头行礼道,“大人有何事尽管吩咐,小的自是无敢不从。”

    林泽要的可是心腹不是手下,第一把弄出来的枪肯定瞒不过苏大角这个助手。

    “皇上指派你给我做帮手,日后只管安心跟着我。旁的不敢说,但你若真心帮我,脱籍之事,本官可担保无忧。此事营造司人人皆晓,你随意寻人打听一二便知。”林泽一点不废话。

    这些匠人们最想要的东西必须要说得明白点,直击要害。跟他们说话不能像应对同僚,那些暗示委婉表达,听不懂的。

    苏大角身型一僵,脑子两个想法打得火热。理智告诉他,哪有这种好事?当官的嘴上说得好听,实际上呢?用完能给他们留条小命已经是仁慈大善。

    但苏大角……又忍不住寻思,万一是真的呢?脱籍啊!他爹想了一辈子,他如今也大半辈子了。

    “制作火药的器具材料我会安排好,等过几日本官安排好旁的事务就通知你一块干。”林泽说完就让他先下去。

    刚换环境,

    去熟悉熟悉,也是给机会苏大角去核实那些话是真是假,让他死心塌地给自己办事。

    两日后,林泽带着蔡平和宋北起骑马去工坊例行巡查,确认工匠们开展工作有条不紊。但是转了一圈,林泽看着大家各自干各自的,有点不对劲。

    “他们一直都是一个师傅带着几个小子干吗?每个师傅都同时做所有的零部件?”林泽发问道。

    “大人,有何不妥吗?”值守管事的司务宋合小心问道。

    “你把大伙喊停,按照我当初给的图纸,一个师傅包一个部件。最后组装由孟四带人干!”林泽皱眉道,这玩意不流水线怎么行,效率太低了。

    经过上次送礼时间,营造司上下没有敢质疑林泽的。因此蔡平、宋北起、宋合三人不太理解,却马上能行动起来照着做。

    所有匠人们都停下来,大家心中有不满之意,让孟四最后组装,可不是抢了大家的功劳?他们只弄一个零部件怎么显得出自己手艺好?又如何在郎中大人跟前立功呢?

    现场有些嘈杂声传出,百来个工匠嘀嘀咕咕的声音汇合起来已经相当明显。

    林泽一把拎过一个铁锤,用力敲在木块上。

    “梆!梆!梆!”

    蔡平三人又帮着控场,很快就安静下来。

    “考核方式忘了?配合完成,功劳平分。只看每个人手里出来的东西合不合格,数量有多少。”林泽朗声道。

    “宋合。”

    “属下在!”

    “你拿本子记录,每天各小组产出的零部件有多少是合格的,第二日上工前念给所有人听。每天第一名的让伙房给他们那几人加一两肉。每月统计最多的三组每人奖励一斤猪肉、两斤白面、三两酒。本官亲自颁奖,保证说到做到。”林泽宣布道。

    组内合作,组间竞争,激发最大潜能。

    底下的人都露出大喜之日,有几个性子急的,直接大喊,“好!”

    “郎中大人!”

    “梆梆梆!”

    林泽道,“努力干活,日子才能越过越好。”

    “是!”大家异口同声地应和道。

    事情办完,林泽三人骑马往回走。经过一段闹市后,即将进入内城地界。

    “喂——林泽!”旁边酒肆二楼的栏杆处,虞伯钧凭栏而坐,一手随意搭在栏杆上,一手端着酒杯往街道上喊道。

    林泽骑着高头大马,二楼的人一叫就听见了。

    该来的躲不掉,林泽没办法只能下马,“你们随我一块去拜见一下侯爷吧。”

    蔡平和宋北起偷偷瞥了眼,马上跟着上官走。

    三人把马交给酒肆的小二,抬步上二楼。

    “下官见过侯爷。”林泽理了理衣袍,来到虞伯钧跟前行礼。

    “卑职蔡平/宋北起拜见侯爷。”

    虞伯钧今天只有自己一个人喝酒,身旁有两个随从近身伺候。

    “喔,还以为你要假装听不见本侯的话呢。”虞伯钧意有所指道。

    “下官不敢。”林泽不想跟他起冲突,这种人政治关系太硬,他暂时嗑不动。

    “坐吧。那晚一早就走,怪可惜的,好歹也是同窗一场。”虞伯钧挑眉道。

    林泽唇角轻抿,摸不准他在这翻旧账是打算接机报复点什么。但如今他也不是当初国子监那里需要装晕才能混过去的学子了。

    后面的蔡平和宋北起只当自己是个瓶子、是张凳子。

    上官不点到他们的名儿,是绝不出声的,眼前这个侯爷实在不好惹。

    “你这官当得顺啊,这才几天,就是五品了,说不得过两年就入内阁了吧。”虞伯钧笑眯眯将一杯酒水推到林泽跟前。

    “侯爷说笑了,下官只是侥幸。”林泽一口闷完杯中酒。

    “最近挺忙?听说营造司最近动静挺大。”虞伯钧给随从递了个眼神,让人把林泽的酒杯满上。

    “嗯,初来乍到,可不忙些,有劳侯爷关心。”林泽拱手道。

    虞伯钧没说话,眼神落在酒杯上。

    林泽顿了顿,又喝一杯。

    “本侯就是随口问问,你如今掌管营造司,担子可不轻。大家同为国子监生员,有些事互相照应更好。”虞伯钧说完,林泽的酒杯又满了。

    “侯爷之言,下官谨记。”林泽看了他一眼,喝下第三杯。

    “本侯最近闲得慌,正好碰上你,要不带一块去…”虞伯钧话还没说完,就看见林泽直愣愣趴倒在桌上。

    “你”虞伯钧推了推林泽的手臂,又让人扶起来看他的脸。

    “侯爷,大人酒浅,许是醉倒了!”蔡平和宋北起赶忙来扶人。

    虞伯钧刚才的气定神闲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咬牙在林泽脸上拍了拍,发现仍是一点反应没有。

    “好得很。”虞伯钧一甩袖子,往前走了几步又不死心回来掀林泽眼皮。

    “你们把他送回去!”虞伯钧终于死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