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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61章 第 261 章 妖僧妖僧

    林泽手脚用麻绳捆住, 被四个村民跟农村扛猪一样运往山上。除了一开始挣扎几下,发现无济于事后,林泽一路上都安静得很。

    林泽想到自己当初一心要为被寺庙压迫的百姓拼一拼,太子给的好处是一方面, 林泽自己也很想为百姓们做点什么。然而如今他被自己想帮助的人亲自抬去行刑。林泽的心里是说不出的愤怒和失望。

    同样被抬上山火祭的文罗已经没力气挣扎, 满脸灰败。

    而孟通和邓十九心中是又急又怒, 但他们在这种事上比常人更有定力。眼下浑身乏力,还中着天毒花的毒, 至少要等迷药的劲熬过去才有机会。

    上山的路不短,约莫一个多时辰才到隐秘的火祭之处。周围都是茂密的林木,一处凸出去的山体被人清理出来,在离悬崖一米多点的空地上用许多柴火搭建的祭台, 中间竖着一根长木柱, 上面挂着好多布做的旗帆。祭台周围也被一圈红绳围起来,贴满了各种纸符。

    感天寺另外那些僧人已经被村民捆在木柱边, 挨挨挤挤地围了两圈。林泽三人是后面来的, 很快也跟他们一样。

    林泽注意到来看祭礼的村民竟然不少,这片深山的空地上有五十多人在忙活着。每个人的脸上都是狂热之色, 不像是准备烧死九个人, 而像是等着什么天大的福祉降临。

    林泽面无表情地感受着自己四肢蓄满力量, 身后的手已经在行动。

    “诸位善信——”智生往祭台方向走了走, 面向在场的村民们大声喊道。

    大家听到他的话全都安静下来, 每个人都看着他。

    “只待今晚行完火祭, 将所有妖僧的骨灰散在贫僧算好的风水宝地, 尔等世世代代子孙都能永享富贵。今夜能来的善信都有大机缘,只待三日后贫僧带你们去寻找。”智生说完竟然从怀里拿出一把黄纸往天上撒去。

    “智生大师!是什么大机缘?”村民们激动地问道,他们来之前只晓得要把妖僧烧死, 否则他们这一片会永无宁日。

    “贫僧保证,火祭妖僧必有福报。”智生看着村民们被鼓动起来,保持神秘地不多透露。

    他没想到昨晚带着空安去一趟感天寺竟然有这么多的收获。感天寺这块肥肉自顾不暇时竟然让他也吃上一口了,当真是天降大喜。

    智生原本并不想真的杀人,毕竟这事满瞒不了多久,到时候感天寺来寻仇他也睡不安稳。谁能想到感天寺竟然被朝廷五军都督府给围了,这下子就别怪他智生心狠手辣了。

    此时,林泽已经用折叠小刀将手上的麻绳割断,趁机将塞给旁边的邓十九。

    邓十九不可思议地看向林泽,手里的动作却一点不慢。很快孟通的手也自由了。林泽示意孟通帮后面的人也松开,因为孟通的位置几乎是直面后面的悬崖,在前面人的掩护下动作小心一点并不容易被察觉。

    智生带着十一个和尚在祭台附近原地坐下诵念经文,一直到夜幕降临。

    智生起身道,“时辰到——”

    六个和尚两两抱着一罐子桐油浇在柴火堆上,另有两个僧人将一大块长长的布条绕一圈在林泽等人身上,白布条上面用写满了红色的字符。

    智生掐着手串低声念着什么,后面两个和尚有节奏地敲木鱼。

    “起火——焚妖——”智生停下手里的动作,抬眼看向在场的村民。

    原本兴奋的村民在此刻却犹豫起来,大家之前被鼓动着,脑子发热什么事都敢干。但是现在稍微冷静下来,对亲手杀人还是很有心理负担的。

    智生可不允许他们临门一脚时退缩,必须全都参与进来他才安心。

    “诸位善信若是怕了这几个妖僧,那便即刻下山。”智生清冷的声音传来,眼睛在四个人身上停留片刻。

    人群前面的冯胜一咬牙,和另外三个家里都有得了怪病的人一起先走出来,就要将手里的火把丢过来。

    已经解开绳子的

    林泽将嘴里的木塞子飞快拿出来,低声吼道,“冲!”

    必须要在祭台被点着前离开,大家身上都被淋了桐油,沾上火星子很危险。

    就在智生脸色大变之际,而在场的村民这着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一下子定住了。

    祭台上早已经弄开绳子的九人随手拿起一根木棍迅速跳下祭台。

    “善信们快动手杀了他们,免得事发,感天寺寻仇!”智生是怎么也想不到这群人怎么解开麻绳的,他实在难以相信,但赤裸裸的现实告诉他就是发生了这种怪异的事。

    村民们被智生的话提醒了,今儿他们已经半只脚迈进杀害感天寺僧人的泥潭,不能让这些人逃走。要是传回感天寺,他们就是死的那个了。顾不上钱不钱的,必须要把这种隐患消除。

    林泽眼看着智生将这些村民全都拉入自己的行列,正要开口但智生手下和尚的刀刃近在咫尺,林泽不敢分心,用手里的木棍挡住同时向旁边翻滚一圈。

    现场一片混乱,村民们举着柴刀、锄头、镐头纷纷涌过来,而智生的十一个手下武艺也不低。林泽九人根本招架不了,且大家身上还中着毒。

    林泽咬牙将木棍猛地甩向追来的和尚,又躲过一个村民的锄头,趁机一脚踢中他的肚子,本想捡起锄头当武器,然而又陷入另外两个村民的围攻中。

    林泽双手难敌四拳,勉强抗住五次攻击后,还是大腿还是挨了一刀,虽然不深,但鲜血一下子涌出来,人也站不稳了。后面和尚的大刀再次砍来,林泽以为自己要完了,没想到邓十九硬生生用后背接了一记,争取到时间一拳打在这个对林泽出手的和尚后脑。

    “砰!”和尚直接倒地,挣扎着要起来。

    林泽眼疾手快,管不上大腿的疼痛,第一时间滚过去捡刀。林泽马上逼退身边的两个村民,而后跑过去接应邓十九,顺手把倒地的和尚送去见佛祖。

    “十九!”林泽匆匆瞥见邓十九后背好长的一条血痕,眼睛一下子红了。

    “没事,我还撑得住。”邓十九喘着粗气道。

    “徒儿——”林泽带着邓十九先往林子里退,又喊孟通过来,手上的刀塞给邓十九。黑暗里,林泽一手鱼雷一手打火机,一点燃马上往敌人多的地方丢出去。

    “砰!!”鱼雷在人群里炸开,瞬间就把四人放倒,其他人被眼前突然出现的可怕爆炸声吓得四处逃窜。

    “你个妖僧!妖僧!他不会再有得了,大伙别怕!”智生被今晚一件接一件的怪异弄得十分暴躁,原本十拿九稳的事,竟然出现了这样的巨大反转,怎能不令他抓狂。

    “去你妈的!”林泽见智生被一群手下围着进退不得时,第二颗鱼雷毫不犹豫招呼过去,玩了十几年篮球,投球的手感在这一刻全都展现出来,准得让人害怕!

    有了第一次经验,智生那群人惊骇地四处散开,只有最中间的智生慢了一步,鱼雷在他身边爆开,只听见一声凄厉的喊叫声,人就倒地了。

    接连两次被炸,原本还在不远处想再次包围的村民真的怕了,他们大叫着“快跑快跑!”转头就没影了。

    什么感天寺的威胁全都抛之脑后,眼前这场景才恐怖渗人。

    感天寺原来的四个武僧趁乱跟着跑了,只剩林泽三人和智生身边五个还有战斗力的弟子。

    林泽拿回邓十九的刀,看了眼孟通,“还行吗?”

    孟通顿时明白林泽的意思,这是要继续动手,“可以。”

    得到回应后林泽不顾腿伤,在智生和他的手下还在余悸之时,带着孟通直接杀过去。

    两人都憋着一口气,而那些和尚已经心生畏惧,特别碰上林泽的根本不敢纠缠,只想退开。

    这五人中接连两个被林泽和孟通一刀致命,剩下的三个竟然连智生这个师傅都不管了,头也不回地跟着村民走过的路跑了。

    “孟通,你给我放哨。”林泽满身是血地拖着大刀来到智生跟前,这个意气风发的和尚被鱼雷当场炸伤了左腿,伤口处皮开肉绽。

    “师…弟…”智生拖着左腿也想跑,被林泽一刀砍在右腿上,“啊”一声直接倒地完全动弹不了。

    林泽一脚踩在他受伤的腿上,用力碾下去,俯身看他,“解药。”

    智生红着眼咬牙不肯开口,林泽冷笑一声,半点没浪费唇舌跟他废话,一刀插进智生撑在地上的手掌,刀尖硬生生从智生的手背穿过钉入泥里。

    智生瞬间被这股剧烈的疼痛弄得昏死过去。

    林泽为防止他装晕,又握着刀柄搅动几下,见人确实没反应,才放心去搜身。

    直到林泽摸到一个熟悉的小药瓶才松了一口气,“孟通,赶紧吃下解药。”

    孟通师三人中受伤最轻的,林泽让他吃完解药给邓十九喂一颗。

    师徒三人浑身是血狼狈地靠在树干下喘着气,眼前的空地上没有一个人,智生被林泽扒光衣服丢下悬崖。

    “一会得下山找人医治十九,我们三都得活着回去!”林泽坚定道。

    邓十九已经昏过去,身上的伤口还在流血,孟通用布条包了一圈,很快就渗满血迹。

    孟通缓过一点就将邓十九背上,林泽杵着木棍走。

    漆黑的山道不好走,林泽忍着腿上阵阵疼痛,硬是坚持下来。孟通背着比他重二十斤的邓十九愣是一声不吭,只累得走不动时才会停下来缓一缓。

    大家的心情很沉重,谁都不说话,为的是早点下山。

    林泽一路上都在注意邓十九的情况,他甚至偷偷想着喂一颗布洛芬,但是他没有水,根本没法让一个昏迷的人吃下去。

    三人凭着一口气,用了不到两个小时拖着疲倦不堪的身体找到了山脚下一家猎户。

    “砰砰砰!”深更半夜敲门,柴门后响起凶恶的狗叫声。

    林泽大喊,“阿弥陀佛!有人在吗——”

    屋里开始有声音传出,然后是狗叫声停下,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一个二十上下的年轻人手里拿着一把斧头出来,“何人半夜敲门!”

    林泽赶紧道,“阿弥陀佛,施主还请帮一帮贫僧!”

    年轻人眯着眼,就着月光仔细瞧,这才看到眼前敲门的是三个和尚,“你们…”

    林泽催促道,“贫僧远游,遭贼人劫掠,侥幸逃离到这。贫僧徒儿被砍伤,还请施主相救。”

    年轻人一听赶紧抬起手里的斧头赶人,“你们赶紧走,别把贼人带来我这!”

    林泽再一次为这些人的行为感到无比失望,突然指着他身后大声喊道,“你后面有东西!”

    年轻人下意识回头,林泽一下子夺过他的斧头,反手就架在他脖子上,命令道,“救人!”

    年轻人又气又怕,只能把人领进门。

    进屋后油灯亮起,林泽三人身上全是血迹的模样使得年轻人更加胆寒,在他看来这三人简直就是恶鬼。

    “能不能治刀伤?”林泽黑白分

    明的眼睛盯着他冷声问道。

    年轻人哪里敢说不会,磕磕巴巴道,“我、我家里就我一个,我是打猎的,会治一点皮肉伤…”

    林泽朝孟通道,“把十九放下。”

    孟通照做。

    林泽又道,“把他捆上。”

    年轻人急忙道,“不用我治吗?捆着我怎么治病?”

    林泽没理他,只加重手里的斧头逼近他的皮肉。

    孟通迅速找了根麻绳把人捆上手脚。

    “孟通,去屋里找,还有别的人。”林泽这才说出原因。

    “你!你这个妖僧!别动我老娘!”年轻人剧烈挣扎着。

    林泽俯身过去,直接默认妖僧的名头,“你肯老实救人了?”

    年轻人恶狠狠点头,“我保证!你们别动我娘,她瘫在床上多年,经不起折腾!”

    林泽一点没有动容,他只知道没有什么比邓十九的生命更重要。

    第262章 第 262 章 威逼利诱

    秦柱小心将布条尾端打了个结, 抹了抹额头的细汗,连着帮两个人清理伤口、上药包扎给他累得够呛。

    孟通站在床沿盯着,直到秦柱起身,“血止住了?”

    秦柱脸上没有太多表情, 今晚莫名遭这一难, 他有苦不敢说, “止住了。这些止血药都是我自己上山打猎时采的,不过他伤口深, 很容易突然烧起来,你们最好去医馆那里请大夫治。”

    秦柱恨不得这三个妖僧今晚就走,赶紧去医馆。

    孟通往床上趴着的邓十九看了眼,“知道了。我师傅叫你去堂屋那里, 有事找。”

    秦柱一脸怨气端着盆血水往外走, 经过堂屋时看向端坐转佛珠的男人。门口泻进来的清冷月光堪堪照到他的脸,秦柱看得心里发毛, 身上那点怨气撑起来的胆子顿时又飞快瘪了下去, 干巴巴道,“我先把血水倒掉。”

    林泽从鼻腔里闷哼一声, 示意他赶紧去。

    没多久秦柱就端着空盆子回来, 林泽睁开眼, “再弄两盆热水来, 我们三要擦一擦身体。”

    林泽三个的皮肤都被涂抹过有毒的药汁, 虽然吃过解药, 但是怕有什么影响, 得洗干净才安心。

    秦柱听完表情马上垮下去,折腾这一大晚上,他明儿还得进山打猎, 家里就一亩田,不进山根本活不下去。

    林泽冷眼看过去,“快去。”

    秦柱咬牙想翻脸,但是想想这三个妖僧的厉害,还是屈服了。秦柱猛地起身,浑身怒气地走去灶台继续烧水。

    林泽等人走后,往屋里喊,“孟通,把油灯一起拿出来。”

    孟通举着松脂做的油灯走来,“师傅。”

    林泽其实刚才已经听见他和秦柱的对话,还是问道,“十九伤势如何?”

    孟通据实相告,“师傅,要不明日一早弄辆板车带十九去医馆?”

    林泽摇头,“感天寺的四个武僧虽然跑了,但他们身中剧毒,回到感天寺发现解不了毒,最晚明天就要回来找我们弄解药,这样出去容易被他们下黑手。还有智生的来头咱们没有弄清楚,最重要的是十九经不起这样的颠簸。”

    孟通站在原地想了想,继而将散发着松香的油灯放在坑坑洼洼的木桌上,拉过一条木凳坐下。

    听完林泽的分析,孟通顿时发现他们的处境然不算脱离危险,让他颇为焦虑,“师傅,那我们怎么办?”

    林泽感觉到孟通的情绪,安慰道,“不必担心,村里生石灰不少。我们还有这东西…”

    林泽示意孟通看自己身上绑着的衣服,那是智生的,下山是里衣被撕了一部分做绑伤口止血的布条,剩下的被林泽卷成一个行李包袱背在身上带下来了。

    “来,我们瞧瞧里面还有什么好东西。等会让秦柱弄点吃的,你俩去一趟山神庙,趁其他人还没反映过来,赶紧去搜一圈,应该还有东西藏那里了。”林泽一边说一边将解下来的衣服摊放在木桌上。

    孟通的紧张也被林泽的这一通气定神闲和井井有条的安排给驱散了,跟着帮忙要开宝箱似的,一眨不眨地盯着。

    林泽先把五个袋子里的东西倒出来,又让孟通几件衣服都摸一摸,看看有没有漏网之鱼。

    一番折腾后,师徒两人将油灯挪近一点凑近一些看面前一小堆五花八门的东西。

    “这几个瓶子里已经他弄的毒药和解药丸子。哎,师傅咱们被他摸走的路引文书在这!”孟通满脸惊喜。

    他们的度牒在感天寺,那里面的东西应该是没法拿出来了。原本还担心三人的身份问题该怎么办,没想到这就找着了。

    林泽也挺意外,他原本都想造假身份文书还是想办法坑蒙拐骗弄一份。

    “这是那张图纸?”林泽拿起一张卷起来的羊皮纸,和孟通对视一眼,两人都有点兴奋。

    “嘶!”

    “嘶!”

    两道抽气声先后响起,这张羊皮卷地图里记的竟然是一个感天寺藏宝地库,就在一座山上。难怪智生要拉这么多村民一起搞火祭,大家都有份杀人,又有天毒花控制威胁,智生挖宝才敢带上这些人吧。

    “我记得德贤说过,红叶镇这片田庄在感天寺手里许久了,连带有两座山都是感天寺的,这么大的地库,定然设有机关之术。看来空安跟智生的交易条件应该是这个了,但是现在智生死了,空安不知去向。”林泽挺遗憾,不然他真想见识一下这种藏宝地库。

    “师傅,您先收着。一切等咱们回到京都都好办了。”孟通这意思是他不打算把这笔钱财的存在告诉太子。

    “感天寺那边说不定哪天就去弄出来了,不过咱们眼下确实不好去拿这个横财。”林泽摇头,将羊皮卷起来。

    两人将桌面的东西简单看一遍,大都是些钱财银票和贵重的器具,比如有一串十八颗金丝楠木做的手串。虽然灯光不咋的,但林泽还是被那金光闪闪的木头珠子震惊到了。估计是智生长期把玩,表面有一层油光,楠木上一圈圈一缕缕的金丝更加光泽亮丽。

    两人将东西重新装回袋子,把衣服包起来。林泽只将几样贵重的小东西放身上,钱和银票由孟通收着。

    “热水来了,放哪?”门口传来脚步声,秦柱臭着一张脸进来。

    林泽示意他放到自己一旁的凳子上,秦柱真想一盆泼在这个妖僧身上。

    林泽等他放好木盆,又继续指使人,“弄点干净布巾来。”

    秦柱忍无可忍,直接拒绝道,“没有!我们家就三间破草房,哪来什么赶紧布巾?旧的也没有。”

    林泽微微偏头打量他,然后对孟通道,“给他十两。”

    秦柱简直怀疑自己听错了,直到面前出现一个银锭子,“给、给我的?”

    秦柱心头那个怒气好像被这个银锭子压得不知去向了,一下子就忘了怒从何来。十两啊!他长这么大头一回见!

    林泽冷脸道,“一会弄点吃的,跟我弟子去一趟山神庙。”

    秦柱掌心的银锭子握得很紧,瘦黑的脸上愣是挤出一丝客气和热情,“好的,大师还有旁的吩咐吗?”

    林泽道,“明儿一早再去医馆请个大夫来,银子我们会给够。再买点大米白面猪肉和活鸡这些补身子的。”

    秦柱飞快算着这些东西的价钱,发现自己还有赚头,比去山上打猎强,马上应道,“是。”

    林泽继续说,“家里有生石灰吗?”

    秦柱摇头,“大师,我明儿去镇上买,您要多少?”

    林泽说,“一斤。再买二十个这么大的陶瓶。”

    林泽给他比划了一下。

    秦柱很快又应下。

    事情办得差不多,林泽让他出去,自己和孟通把身上全都擦一遍,又让秦柱帮邓十九擦。

    晚上睡了约莫四个小时,孟通在凌晨四点左右和秦柱拿着家里唯一一盏油灯前往山神庙,林泽和一条狗在家看重伤的邓十九和瘫痪在床的老婆婆。

    半夜一点多,邓十九就发起烧来,林泽坐在床边反复用温水给他降温,又把一个退烧药碾碎溶在水里一点点喂邓十九喝下去。

    差不多十五分钟,他的体温明显下降,林泽稍微安心一点趴在一边的睡了睡。

    一直到早上六点多,外出的两人携着一身寒气回来,两个大麻袋被重重放在地上。

    “师傅,空安死了,在庙后面的荒地上发现的。还有智生的身份我知道了,是明华寺的。”孟通说完从怀里拿出一张度牒文书。

    林泽接过来翻看,果然是明华寺的和尚,还是待了二十来年的,难怪知道对感天寺下手,早就眼馋这块肥肉了。

    “那个,大师,我们还弄到了二十来斤的粮食,你不是说想吃米粥吗?我这就给你熬?”秦柱见两人说完事,壮着胆子开口问。

    他想着趁机偷偷给自己和老娘也弄一碗,反正黑灯瞎火,也没有用称称过。

    林泽挥手,让他下去干活。秦柱咧着嘴,脸上已经没有半点怨气。虽然伺候这三个和尚有些危险,但挣的好处多啊!去山上打猎也不是什么容易事,还不一定有收获。

    翌日,林泽在家守着邓十九,孟通去抓空安亲舅舅冯胜过来。

    冯胜和三个家里娃儿中了毒的男人战战兢兢进门,他们都是亲眼见识过屋里林泽的厉害的。但是家里娃儿等着解药治病,他们不得不来。

    林泽换了一身秦柱的粗布麻衣坐在堂前,但气势极强,抬眼扫过四人时,冯胜已经带头跪下求饶,“大师!大师饶命!我们也是不得已,那智生用孙儿的命要挟,若是不帮他们,就让我孙儿浑身腐烂而死!大师啊!我们知错了!”

    林泽冷哼道,“我不与你们玩虚的,你们想要的解药我手里有。但是,我有个条件。”

    冯胜四人都是附近村里的村长,在这一带极有话语权,这时候一点不敢迟疑,马上跪着应道,“我们都答应!”

    林泽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瓶子,将一颗解毒丸子用折叠小刀切四份,“拿回去给孩子吃,能解一部分毒。剩下的看你们后续表现。我们三要在村里养伤,你们几个想法子保护好我们,否则解药你们就别想了。”

    林泽说完就让孟通把解药分下去,让他们这四人回去赶紧想办法。

    冯胜四人小心地看着手掌里的一点点药丸,他们都不知道这玩意是不是真的解药,但如今家里的娃儿再不遏制,就要没命了。他们何尝不怀疑是智生下的狠手,但是又奈何不得他。

    “是!”冯胜四人等林泽一说完,马上飞奔跑回家将解药喂给自家孩子吃。

    第263章 第 263 章 新的追杀

    第二天, 中午。

    “师…傅”邓十九苍白的唇角发出干涩的声音,双眼慢慢聚焦在旁边正端着一碗水坐下来的林泽。

    “你醒了!”林泽大为惊喜,把手里的碗和勺子赶紧先放下,把人小心扶起来。

    邓十九趴着睡了很久, 如今醒来自然是要换个姿态才舒服, 但就是简单的一个坐起动作, 就让他痛得额头青筋直起。

    “来,我喂你先喝点水润润喉咙。”林泽确定他坐稳后, 方才用勺子一点点喂温水。

    邓十九喝完水,精神头稍微好了点,“师傅,我们是在哪?”

    林泽坐在一旁的木凳上简单说了一下目前的情况, “适才大夫给你处理了伤口, 他说幸好没有伤到骨头,但好痊愈至少要养上三个月。”

    邓十九挤出一个笑容, “师傅, 我皮糙肉厚不用三个月。”

    孟通端着一碗刚熬出来的药走进来,“十九, 醒了?”

    一起经历生死的师徒三人趁着喂药的时候, 好一顿唏嘘。不过邓十九身体还很虚弱, 喝完药只吃了点米粥就睡过去了。

    “镇上情况如何?”林泽问。

    “暂时不见什么动静, 但关于感天寺的消息有一个。”孟通道, 脑子里迅速过一遍, 继续道, “听说平洲府来了大官给那些受感天寺迫害的百姓们做主,官府的差役已经抓了十几个作恶的和尚拉去砍头。师傅,如此一来, 那几个中天毒花毒的和尚不可能回感天寺寻人来对付我们了吧?”

    “照你说的,感天寺已经自顾不暇。很难分出心神来对付我们,但是咱们也不能掉以轻心。还是得想条退路,藏宝图在我们身上的事,虽然没有人亲眼瞧见,但也不难猜出。智生死了,他弄来的藏宝图毫无疑问就是落在我们手里了。”林泽道。

    “那、师傅有什么应对之法了吗?”孟通挠着光秃秃的脑袋。

    “在想着,先出去弄点吃的。”大中午,林泽也饿了。出门在外,随时保持吃饱喝足的状态才好跑路。

    林泽和孟通两人往屋外走去,碰上院子里忙活的喂鸡的秦柱。

    “秦柱。”林泽站在屋檐下喊人。

    “大师。”秦柱把木盆子里的剁碎的野菜全都倒进临时搭建的鸡圈里,赶忙快步去到林泽跟前。

    “你进山多长时间了?”林泽闲聊似的问道。

    “有十来年了,这几座山走了不知道多少回。现下山里的野物也不好弄,近的都不怎么能见到影子,深一点的林子吃人的熊啊虎啊的就多了。”秦柱其实是个相当能唠嗑的人,只不过平日里住得离村子远,大伙也不怎么瞧得上他这个猎户。家里就一个瘫痪在床的老娘,秦柱几乎没人跟人闲聊的机会。

    “我挺喜欢听你们猎户的打猎的事,你去一边做饭一边讲给我听吧。”林泽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没有一点心理压力,因为有些时候暴力确实比讲道理管用。

    想起他爹在逃荒时教他的道理,被人可能听不懂你的道理,但枪法一定看得明白。

    “哎,好。要做菜吗?”秦柱更乐呵了,给这三个和尚做饭,他也能跟着吃。

    今天买回来的全是大鱼大肉精米细面,虽然秦柱很疑惑为什么和尚买肉吃,但也不敢问啊。

    眼前这个叫慧安的和尚可是个心狠手辣的,连附近几个村的村正都对他点头哈腰怕得不行,秦柱已经不敢生出别的心思了。

    除此之外还是有不少好处的,比如他跟老娘已经吃上一顿大米粥,他怀里还揣着五两三钱银子。

    “把猪肉煮了。”林泽受伤,加上在感天寺已经一个半月没吃过肉,身体积蓄补充营养。妖僧的名头都应下,肉当然得吃上。

    秦柱一边干活一边聊天浑身是劲,林泽不停问他一些山上的细节,哪里比较危险,哪里有水源容易找到一些吃的,或是他们猎户在山上过夜的木屋位置。

    孟通一开始还是不在意地听,后面听到林泽问的东西后马上端正态度认真听起来,偶尔还会问些自己关心的问题。

    就这样吃了一顿其乐融融的饭菜,下午林泽从秦柱那弄了一把弓和一桶十二支的箭羽。原本肉疼得明显不愿意答应的秦柱,在看见一两银子后,马上自告奋勇说去后山找林泽提到过的防虫蛇的草,准备过两日晒干磨成粉让林泽试试效果。

    而冯胜几人每天都会来这里找林泽说一说自己今天做了什么努力,在村口、镇上都安排人手盯着,如果发现朝廷或是感天寺那些和尚来,都会马上跟林泽通报。

    林泽只是应一声知道了,然后会给这些人一个准信,他们家中毒的娃儿大致需要多少次解药,并承诺只要他们老老实实,林泽就会保证把病彻底治好。

    在秦柱家住的第十天,邓十九后背的伤口开始结痂了。他已经基本恢复行动能力,只是不能使劲扯动伤口,否则还是会撕裂出血。

    而林泽自己腿上那个伤口已经不大碍事,他还能提十来斤的东西走路,当然能走多久他没试过。

    两人的恢复情况远比想象中的要好,加之村里一切都很正常,林泽三人已经商定好再过五天

    左右,等邓十九的伤口彻底愈合结痂就动身离开。

    这天夜里,大家美美地吃完最后半只鸡,秦柱就差哼着山间小调去洗的碗筷。

    邓十九现在结痂的地方发痒,林泽帮他用湿布湿敷减轻症状,孟通忙活完抱着三个灰色的包袱进来,“师傅,我把能收拾的东西已经收拾出来,药、武器、爆炸瓶、还有一身干净衣裳。待走的前一天再准备饼子炒米。”

    “还是你心细,这一早就收拾妥当。嗯,弄点油布把三个包袱里的东西都包住吧,若是路上遇到雨天,还能拿出来给自己挡挡雨。”林泽提议道。

    “好,我这就去。”孟通道。

    这十来天他穿着普通人的衣裳带着帽子跟随秦柱去镇上也有四回了,陆陆续续置办的东西不少,油布就是其中一回在镇上买的。

    孟通出去后,跟伤口奇痒作斗争的邓十九忍不住要跟林泽说说话,分散一下注意力,“师傅,这两日不见那四个人来找你了?”

    “估计孩子用量不必像我们一样吃完一整颗,那几个就算敢动歪心思,也得掂量掂量咱们手头的爆炸瓶。还有几日我们就能走了,他们也不会一下子胆子大起来,多少也要琢磨几天。”林泽分析道。

    这也是他通过这些日子跟冯胜他们接触才得出的判断,这几个老东西确实心有不甘,定然没少谋算怎么弄到林泽手里的东西,但林泽也看得清楚他们忌惮自己手里的神出鬼没的爆炸瓶。

    而林泽这次手里的爆炸瓶还创造性的加入了天毒花,他已经试验过,这毒在爆炸瓶产生的温度中还能保留相当高的毒性,可谓是杀人越货的必备好物了。

    湿敷完后,林泽给邓十九结痂的伤口涂了一遍秦柱调配的能减轻一些痒意的草药汁,让邓十九每天睡前能将痒意减轻不少,保证他尽可能顺利入睡。

    “早点睡。”林泽道。

    “师傅你们也是。”邓十九回道。

    “嗯。”

    林泽和孟通就睡在这间房里临时用两条长凳、两块破门板搭的床上。

    而秦柱则是去他娘屋里临时搭个床睡觉。

    林泽睡到半夜突然被狗叫声吵醒,孟通比他还反应得快,低声道,“师傅,我去瞧瞧什么事,您小心。”

    林泽二话不说穿好衣服后,想了想又去把邓十九小声喊醒。

    孟通轻手轻脚来到堂屋的窗边往外看,只见没有月光的夜晚院子柴门的缝隙里隐约透出来的黄光特别明显。

    孟通心头一沉,快步回到房间里抄起武器和两个包袱,压着嗓子道,“有人!”

    孟通断后,林泽毫不犹豫背上最后一个包袱,拉着邓十九踩着木凳从房间后面的窗户翻出去。

    狗叫声也让熟睡的秦柱醒了过来,他此前在林泽三人身上有过一次经验,这回他咬牙将瘫痪的老娘藏在床底,“娘!外头有危险,别出声!”

    说完后,秦柱摸了摸身上的攒的银子,悄悄把房间墙根放着的斧头拿在手上,猫着腰去隔壁房间看看三个和尚,结果一进门就发现空无一人。

    秦柱心中大惊,很快又发现窗户被人卸下来,他连忙跟着跳出去。

    就在他双脚刚落地,院子里的狗突然大叫一声就没了响动。秦柱又忍不住担心屋里的老娘,脚下犹豫起来。

    可是茅草屋很快就被一群人从外面跳窗进来搜寻着什么,秦柱知道再不跑就来不及了,赶紧往后山去。

    这次来的人比秦柱想象得更多,除了屋里搜找的五人,院子里还有十人,院子外分了两队各十人从左右两边往屋子后面逼近。

    “大人!他们往后山跑了——快来——”是冯胜的声音。

    听到喊声的林泽头也没回,因为三人还没爬上第一个小坡,中间的路上已经被藤蔓树枝绊倒连摔好几次。虽然已经把秦柱说的东西认真记下,但是真正自己去走,还是这样的夜里,实在太难了。

    因为距离拉不开,爬山的动静自然被赶到屋后的人听到,顿时逃跑的事情败露。

    “把爆炸揣衣襟里,我们分散,十九你找棵树上去,我和孟通在附近。”林泽不知道对方是不是找错人了,有多少追杀的过来,他也清楚自己三人暂时跑不远,必须先消耗一波这些人,等天微微亮后才能走得快。

    院子里得到消息的头领将腰间的雁翎刀抽出来,沉声下令道,“人是死是活不管,东西必须弄到手!”

    只见火把照亮下,这人的头顶光秃秃的,竟然是个和尚。

    “是!”

    第264章 第 264 章 浴血奋战

    道真和尚跟着手下来到茅草屋后乱石丛生的荒地上, 将身边的弟子手里的火把拿过来,往前举高试图将前面的草木繁盛的小山坡看个真切,发现没有太大作用后转头对身边两人耐心分析商量道,“屋子里的床铺还有余温, 他们三人有两个都受伤了, 林子里伸手不见五指, 不可能跑得了多远,定然在附近什么地儿躲起来了。刘内侍、张总旗, 二位觉得如何?”

    橘红色的火光在刘忠那张挤满横肉的脸上跳动,宽阔的额头沁着一层汗,一对小眼眯成一条缝看向旁边身穿官兵总旗袍服的高大男人,“张总旗, 抓人打架的事你是行家, 你说怎么弄?我手下那十人归你使唤。”

    如果林泽在附近的话,他会发现这个刘忠正是当初官驿旁的野店, 石擎朝对方不屑地吐口水。好死不死被刚好掀开轿帘的刘忠看见, 当即就派了护卫过去抓人,把另一桌吃饭的林泽三个也牵连进去, 最后阴差阳错走了山路捷径前往感天寺。

    张威朝两人点头把自己带来的十个手下招呼过来, “你们两人为一队, 散开一点点搜查。”

    接着张威又把刘忠带来的十人和感天寺道真带来的五个武僧全都分别做了安排, “你们三人分开去爬上那边比较高的树, 注意看下头的动静。要是有什么发现, 马上禀报。你们两人分开去屋子两边出口盯着, 以防那三个偷摸跑了。剩下八个带好手头的家伙什,跟在搜查的人后面,随时迎敌。”

    话音落下, 原本聚集在一起的火把马上有条不紊地开始动起来。此时正躲在距离他们五十多米远的灌木丛里的林泽手里的手机散发着微弱的光,经茂密的灌木丛一遮挡,离远一点根本看不见。

    林泽靠着调整相机专业模式,将周围的地形大致情况摸排清楚,心里对什么位置合适撤退、可以作为下一个伏击点都已经有个大致的想法。

    负责搜查的十人非常专业,林泽自知这一场恶战是少不了,目前统计的敌人数量是约莫20个。他们这种拉渔网式搜找,一点点蚕食着林泽三人的隐蔽时间。

    林泽三人呈三角形分布,中间是林泽,负火力攻击。孟通身手敏捷,灵活走位去偷袭敌人。而树上的邓十九则关键时候用弓箭远程攻击,吸引敌人注意力。

    一盏茶的时间过去了,站在底下仰头看的刘忠已经有些脚酸,“还没瞧见吗?能跑这么远?”

    道真和张威顿时扭头看这个胖子,这不是打草惊蛇吗?蠢货!

    但是两人却不敢直接得罪这个梁王府的大管事,张威忍了又忍,还是在对方又准备喋喋不休前劝告道,“刘内侍若是累了,不妨去屋里歇一歇,这边由我和道真师傅盯着。”

    刘忠可不傻,这回为的就是那份藏宝图,要是这两个趁他不在独吞了怎么办?他们梁王府今晚算白忙活?

    “劳烦道真师傅给我去给我弄个凳子来。”刘忠毫不客气地指使身边的和尚,他们带来的手下都散出去抓人了,眼下就剩三人站在着等,这里头道真是他能捏一捏的软柿子,可不趁机使唤一下。

    道真撇过脸去,气得胸腔起伏不定,想他可是感天寺道玄住持坐下的四大班首之一,如今让他给这个太监搬凳子,简直侮辱佛法。

    刘忠嗓

    音愈发尖利,调子还带上了些尖酸刻薄的嘲讽,“道真师傅真是贵人多忘事,道玄方丈临行前可是说过这次行动要听我和张总旗的。”

    道真拂袖而去,一刻也不想跟这个死太监待一起。

    “这里草木有人走过的痕迹!”突然,一对人大声禀报道。

    “前面还有,新折断的树枝子。”又有人举着火把顺着痕迹往前走。

    搜索的二十余人开始有一部分靠拢过来,另有几人仍分散在不远处,时刻盯着周围情况。

    离他们已经不足五米的林泽,朝孟通和邓十九打了个准备进攻的手势。林泽小心调整好姿势,看准那些人低头看地上痕迹的时候将手里的爆炸瓶抽出隔开水的油纸,迅速摇匀,极其精准地命中那群人。

    “砰!”

    “啊!”、“好疼!好痒!”

    底下的张威看得很清楚这东西是从什么地方抛过去的,他二话不说抽刀往山坡上冲去,一边指挥手下众人赶紧去抓人,“在尔等左边的灌木里,快!”

    林泽扔出爆炸瓶的同时,孟通已经朝旁边零散搜寻的两人下手。

    原本朝林泽冲来的一部分人马上调转方向跟孟通拼杀起来,而林泽趁机进行走位,然后再度对追杀过来的两人仍出一个爆炸瓶。

    这次对方有所防备,往旁边闪避,虽然挡住了不少伤害值,但是里面带着毒药的液体确实沾了一些在身上。

    经过这一次突然袭击,对方至少有六个暂时失去战斗力。但是包围林泽的人越来越多,他不可能把每个方向都扔一个爆炸瓶才进行走位,会被堵死。

    林泽提溜起从智生那里弄来的腰刀,在火光中跟手持雁翎刀的人隔着一小丛灌木悍然开打。”喝!“对方先是将手里的火把用力往林泽身上一扔,被他用腰刀拍开。对方抓紧机会,毫不犹豫趁林泽回闪之时猛烈进攻。

    左右两边的刀尖带着寒光朝他头部和胸腔而来,林泽一手抓起一根粗藤条,借力将自己甩到藤蔓遍布的大树后,两把雁翎刀的刀势被主人紧急转向,一人砍藤条,一人学着林泽要借力出刀。

    树干处的林泽一刀狠狠手抓藤条的人捅过去,对方用刀砍断攻势。就在双方因反作用力倒退时,另一人当即在林泽身后挥刀砍来。

    林泽手里突然出现一个光源,直直打在对方身上,被这道突然出现的白光刺痛得睁不开眼的人下意识将刀护在身前。林泽开着手电筒的手机瞬间消失,手里的刀干净利落地扫过对方的双腿。

    这人倒下的时候,竟将手里的刀狠狠甩向来不及退走的林泽。

    “碰!”是铁器与铁器之间的碰撞声。

    在刚才电光火石间,林泽丢掉腰刀,丛空间里拿出平底锅。跟对方的雁翎刀硬碰硬的瞬间,手臂都发麻,飞来的雁翎刀落地。

    林泽余光瞧见另一位正朝他砍来,林泽的平底锅扫过去挡住,在双方退后之际,林泽的平底锅顺着惯性狠狠拍在想要拖着伤势去捡刀的那人。

    铁器与人头骨发生强烈的撞击,趁对方暂时失去还手能力后,林泽手里瞬间出现一把水果刀,一刀扎在对方的脖颈处,动脉鲜血喷涌而出,瞬间毙命。

    “兄弟们快来!”剩下那个见自己的队友在短短的几招里,惨烈地死在他跟前,一时间根本不敢一个人朝林泽动手。

    而林泽将空间的东西瞬间收回去,捡起腰刀佯装要对最后这一人赶尽杀绝,对方转头就跑。在他狼狈地退到一处要跟赶来的弟兄汇合时,咻咻的箭矢准确地射中他的身体。

    刚才孟通在邓十九的帮助下已经摆脱三人的纠缠,顺利解决其中一人后开始往林泽这边转移。因为对方人手已经被他们放倒一大半,可以联合一起收拾完剩下的。

    孟通走到一半发现张威带着四个手下去围攻林泽,马上转变战术,主动朝张威出手,被对方轻松化去攻势,转头又跑。

    “想跑!”张威原想追去最难缠的林泽那边,谁知半道碰上一个,他就顺手先解决这个,“你们四人去抓那边的,你俩把树上那个弄下来。”

    孟通一眼看出这是个硬茬,不像之前那样可以纠缠找机会下手,这次他将自己那身逃跑的功夫施展到极限,只为帮林泽那边尽可能争取更多的时间。

    林泽看这四人竟然分散往自己这边围拢,他的爆炸瓶不能一次性解决四个,林泽脑子转得也很快,扔爆炸瓶的经验多得已经可以让他有点创新应用了。

    林泽在对方往前围拢到一定距离后,扔出的一个爆炸瓶经过计算爆炸时间,让它在其中两人中间位置的上方炸开,带着毒的液体不负众望有一部分跟这两人的皮肤接触。

    另外两人趁林泽出手的空袭快速出手,可惜爬上岩石块要时间,林泽早已经准备好第二个。

    “一点热水还想拖住我们?”这四人感觉自己被耍了一样,这个距离爆炸的瓶子在他们有意识提防的情况下根本不可能被热水烫伤或是碎片炸伤。

    就在他们以为林泽被困在岩石块上插翅难飞时,刚才沾上水的皮肤竟然出现难以忽略的痛痒,而且越挠越多地方发痒。

    林泽知道是毒药起作用了,一手平底锅一手握刀,躲在岩石缝里长出的灌木丛等着他们来。

    “兄弟们,忍一忍,一起上去抓人!”

    四人忍着痛痒从不同地方爬上岩石,林泽看准机会就将第一个露头的砍死。另外两人在这里间隙同时上来,他们毫不犹豫向林泽出手,招式凌厉,招招毙命。

    要不是身上痛痒影响了一些本事,否则两人的默契更甚。林泽用平底锅挡住左边的刀,抵着刀尖飞快逼着左边那人往后退,右手持刀跟另一个对打。

    又在左边那人抽刀后,调转方向往前面闪去,两人同时挥刀过来,林泽用平底锅硬扛,右手的腰刀趁机刺向右边人的肚子,对方眼疾手快躲开,林泽又调转方向砍左边的人,并在对方闪避时,看准对方防御漏洞,一脚将他踹飞下去。

    右边的人再度冲过来对着林泽横劈过来,林泽一个下蹲闪躲,右手刀横扫,对方想要闪退,林泽平底锅甩出去照着他脑子上打。对方勉强用刀挡了,但是被反作用力往后推。而岩石上就这么点地方,他直接踩空掉下去。

    林泽捡锅下去补刀,发现其中有一个上来一半因为中毒面积多,脸上已经发红发痒得厉害,刚才直接掉下去,根本没机会上来跟他过招。

    林泽一刀解决,还剩刚才两个被弄下去的一瘸一拐想要跑。终于轮到自己追杀别人,林泽哪里肯放虎归山,但是这时候听见孟通那边的喊叫声,“师傅——”

    林泽掉头赶过去支援孟通。

    “呵,把你的同伙全都喊来吧。”张威看着眼前这这个已经被他划伤十几刀还在试图逃窜的人,持刀冷声道。

    听到这话得林泽见他竟然如此自信托大,心里马上生出一计,火速赶到孟通身边,跟对方隔着三米左右对峙。

    另一边的邓十九解决完那两个对付他的人后就下树了,因为后背的箭筒已经空,他捡起一把雁翎刀赶过去。

    师徒三人跟张威终于见面,下面的刘忠在看见第一次爆炸时已经跑得不知去向,道真躲在山坡下等着两败俱伤的场面。

    山坡这一片地上的草木快全部被踩平下去了,火把几乎全都熄灭。周围暗下来,只靠着一点月光照明。

    张威也是个狠人,见人来齐,二话不说就举刀进攻。

    林泽右手在平底锅的掩护下,开着手电筒的手机直挺挺地照在他脸上。张威眼睛睁不开,但手里的刀没慢多少。孟通和邓十九也不是吃干饭的,能在太子府混出名头,这种好机会哪里能放过,左右开弓,忍着身上的伤势奋力一击。

    黑暗中突然有一束强光打开脸上,张威不曾经过这种训练,他一时间根本没有破招之法。邓十九的刀挡住他的回防,孟通的刀刺进他的大腿,林泽手机秒收,平底锅照着他的脑门拍下去。

    师徒三人联手反击成功。

    “老子可是变戏法的!”林泽往他脸上再一拍,张威鼻梁骨、眉骨直接受重伤,鲜血四溢。

    邓十九把他手筋挑断,“想死可不容易!”

    孟通浑身是血已经半跪下去,林泽眼疾手快不让他倒下去。

    “大师!我把抓住了一个要害你们的老和尚!”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秦柱将斧头架在道真脖子上,朝山坡这边的三人大声喊道。

    林泽也快虚脱了,还是回头朝他应道,“干得好!”

    第265章 第 265 章 拷问内情

    “喔——喔——喔喔喔!”农家小院的大公鸡兢兢业业地在破晓时分啼鸣。

    夜晚的袭击过去的两个时辰后, 天际渐渐泛起一层微弱的亮光。

    秦柱家的茅草屋里,道真被捆绑得结结实实,嘴巴也塞了东西,被随意丢在墙根处。而张威则是浑身血糊淋刺, 一动不动, 显然是因为‘特殊招待’完还没缓过来。

    而林泽和邓十九简单处理好身上的伤口后就去看床上躺着的孟通, 这次他伤得最重。在拖住张威的时候,孟通受伤不轻, 身上的衣服都黏在伤口上。林泽、邓十九和秦柱一块齐上阵,花了将近一个时辰才处理好。

    “多亏上次买的治刀伤的药不少,孟兄弟的伤口大都不深,只是左臂那处差点就要到骨头了。”秦柱端着洗干净血水的木盆回来, 心有余悸道。

    “嗯。你娘怎么样了?”林泽手里正忙活着, 把一块布条缠在一根短木棍的一头,邓十九手里拿着一个碗, 正用一根筷子搅动里面灰褐色的液体。

    秦柱看着两人的动作有些发毛, 麻溜瞅了眼另一间房,“她没事, 在屋里躺着。”

    秦柱当时趁后山坡上打得火热, 而那个胖子见势不妙把外面看守的两人带着一起跑了。

    秦柱

    第一时间翻篱笆回屋看他老娘, 所幸人没事。秦柱这才放心地将自家茅草屋附近都摸排一圈, 再没别人他便提溜着斧头去搭把手。

    林泽点点头, 将弄好的木棍缠着布条的一端伸进灰褐色的液体里浸泡, “来, 帮个忙。把老秃驴的衣服扒下来。”

    秦柱知道这是要逼问消息了,头一次见识这种场面,还有点小激动。三下五除二, 秦柱就把道玄和尚的僧袍剥到只剩个里裤。

    弄不清林泽要干什么的道玄拼命挣扎,嘴里发出急促的呜呜声,激动地浑身都在使劲。

    林泽和邓十九两人手稳得很,五分钟不到就把该抹的地方全抹上天毒花调制的汁水。

    林泽抱臂站在道玄跟前,等他放弃挣扎后开口道,“这玩意你应该见识过,感天寺那四个和尚逃回去了。”

    道玄听完这话,眼睛死死瞪着身上的东西,仿佛下一刻就变成满身烂肉的样子。

    道玄过了好半晌才抬头,他没有激动得使劲挣扎,而是认命似的看向林泽。

    “这是解药。”林泽见时机成熟了,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瓶子,在道玄跟前晃了晃。

    邓十九跟林泽交换一个眼神,动手把道玄嘴里的布巾扯出来。

    道玄干裂的唇角动了动,嘶哑地说道,“你们要问什么?”

    林泽见他上道,拿起一碗水端在手里,“感天寺、梁王、还有那边的人代表的势力是什么关系?”

    道玄趁机往墙角那边瞥一眼,眉心跳了跳,很快就收回视线,“梁王原是与明华寺合谋要把感天寺踩下去。”

    林泽面无表情,这个答案他已经猜出来,“为何现在又与感天寺来夺藏宝图?明华寺的人不来?”

    道真身上的渐渐灼热痛痒,使得他不得不急躁起来,“因为我们得知道玄意定的下一任主持人选竟是四大班首中唯一一个不是我们自己人的道远。四大班首中我与另外两位师弟加起来三人,竟然输给他一个!既然他做初一,别怪我们做十五。感天寺落不到自己手里,那也绝对不能是道远。”

    林泽明白了,这就是四个能继承方丈的人里,道真三个属于一个派系,本以为三比一胜券在握,结果爆了个大冷门。

    “你们引狼入室?水陆道场那次弘善被杀是你们和梁王做的?”林泽问道。

    “是。本以为能借助梁王的手打压道远,没成想道玄竟然死撑着不松口,还把护寺武僧都派出来镇场子,不让你们这些靠挂的僧人离开。”道真咬牙道,他们铤而走险到这一步,全都是被逼的。

    “离开的靠挂僧人不是梁王的人杀的,是道玄叫武僧们干的?”林泽听完拳头梆硬,要是那时候他们三能离开,就没有后面这么多事。

    道真的意志力已经被身上的痛痒击溃得七零八落,只想赶紧拿到解药,“是!这次我们让空安偷偷探明宝库,竟被道玄他们发现了。那老和尚做得也够绝的,转头跑去将消息透露给明华寺的人。慧安,你们遭这一劫真不能怪我身上,都是道玄他们做的。”

    林泽对感天寺狗咬狗的事不想多评判,都欠他的就是了,“那边又是什么人?”

    道真半点没犹豫,“他是平洲府都指挥府的一个总旗,叫张威,是梁王府请来压阵的。”

    “你们感天寺真是块大肥肉,人人都想趁机来咬上几口。”林泽讥讽道,说完自己喝了一大口水,回到桌子上找出笔墨纸砚开始写起来。

    梁王跟平洲府的都指挥有关系,这可是个大瓜。严重点就是你这个藩王勾结朝廷掌管兵马的都指挥,意图造反,罪该当诛。

    “解药…你们问完了吗?给我解药…”道真求道。

    “闭嘴,师傅在写字。”邓十九最讨厌别人不敬重林泽,特别在他做学问的时候打断思路。

    道真没办法,自己滚在地上蹭痒,一点高僧的模样都没有。

    林泽写完他交代的这部分后继续审问。道真是感天寺除方丈外,第二梯度的领导层,知道的内幕多得不得了。

    林泽将自己所需要的内容全挖出来,写成一份份供词。

    这场盘问一直到傍晚,期间林泽只给他喝了点水,而且林泽还把自己在刑侦剧里看过的审讯技巧用上了。在审问时会不定时重复问某个细节,只要道真答的不一样,他就会反复逼问。

    到最后道真已经被折磨得崩溃了,林泽在他发疯前让道真在这些供词上按了手印,最后把人塞住嘴巴,套麻袋丢一边。

    而墙根那个张威气若游虚,林泽写累了就过去补一脚,让自己精神精神。

    晚上,林泽、邓十九和秦柱吃过饭食后,林泽朝他道,“你先别忙。”

    秦柱重新坐回来,恭恭敬敬道,“大师。”

    林泽说,“这儿还有危险,这是二百两的银钱。我们三明儿一早就走,你和你娘最好也出去避避风头。”

    秦柱今日大部分时间都在屋里照看老娘和另一个受伤的和尚,但多少也知道点东西。

    沉默半晌,秦柱只说, “大师,我现在就去买两只骡子,我有兄弟干这一行的。明儿一早我带我娘去外祖家,他们住大山里,不容易被人找到。您三人有一辆骡车也好走。”

    林泽点点头,“你和十九一起去,我去弄干粮。”

    翌日清晨,浓稠的白雾从山林里弥漫出来,溢到山脚下猎户家的三间茅草屋。

    “大师!一路保重!”秦柱跳上板车朝另一头的三人喊道。

    林泽脱下头上的帽子,朝他行了个僧礼。

    “师傅,走了。”邓十九道。

    “走。”林泽上车,给躺着的孟通捻捻被角,他喝过药已经陷入沉睡。

    “可惜咱们的马留在了感天寺,师傅,往南是不是到了瘴气之地?”邓十九问道。

    昨儿林泽说不能直接往北走,因为感天寺那些人知道他们是京都来的,这次逃走定然顺着往北抓人。

    “东台洲南部确实有瘴气,我们在西北部就乘船返回。快的话半个月能对回到安庆府。”林泽道。

    回到老家要修养好才可以动身返京,现在三人已经蓄了十多天的头发,有半厘米左右的长度了。

    “我们能去师傅老家吗?”邓十九好奇道。

    “自然是去的,得把头发蓄回来,你们在那念书写字吧。”林泽含笑道。

    “师傅,我们一定好好学!”邓十九爽朗笑道

    风轻云淡,所有的心酸苦难都被带走了,一路上都是盛开的野花。

    十天后,三人抵达东台州西北的莲花县。而孟通的伤势已经好了不少,可以正常行走,只是受伤那只手臂不能用大力。

    林泽三人将骡车卖掉,在县城里休整两日,购置坐船要用的东西。

    走在莲花县的大街上,林泽三人看到一种非凡的热闹氛围。

    女子们穿红着绿,头上人人簪鲜花,脖颈、手腕还带着茉莉花做成的花串,端着的小竹扁里全是各种颜色得花瓣以及鸟雀形状的饼子。她们走到河边将花瓣撒入水中,无

    数花瓣将绿色的水装扮成五彩的河流。

    “师傅,好热闹!”孟通看得目不转睛。

    林泽看见柳树下有几个小姑娘凑一起玩针线,算了算时间,“乞巧节到了。”

    三人边看边走,不曾想旁边路过一群姑娘突然抓起一把鲜花花瓣往他身上撒来。这个举动吸引了周围人的注意力,他们中有人就朝林泽道,“年轻人,有心仪的姑娘吗?她们几人你喜欢哪个?”

    林泽从懵逼中回来,第一反应就是,撒腿就跑。

    “哎—你跑什么!本姑娘长得很瘆人吗?”

    “不是!我有心上人了!对不起——”林泽一边跑一边喊。

    后面跟着的孟通和邓十九笑得岔气,两人都没想到林泽在男女之事上如此青涩。

    跑出安全距离的林泽,撑着墙角大喘气,自言自语吐槽道,“再来个女儿国剧情,真要回不去了。”

    热热闹闹的乞巧节第三天,林泽在莲花县码头乘船离开,返回安庆府。

    二十天后的下午,林泽三人满脸疲倦、头重脚轻地从船上下来。

    “安庆府!”林泽靠在码头的柳树下,终于卸下所有焦虑紧张,熟悉的地方令人无比安心。

    “师傅,这是您的地头,一会往哪去?”邓十九和孟通互相搀扶着,很想一头倒在热水桶里泡个够。

    船上二十天啊!这大热天,就用水擦了几回,三人都臭得腌入味了。要不是头发短,虱子得满床乱爬了。

    “哈哈,跟我来。”林泽脚上有了实地触感后,马上带两人出发

    第266章 第 266 章 后遗症

    谢府角门。

    “劳烦小哥将此信转角给谢宁大公子身边的谢德小哥手上, 辛苦了。”孟通将一个角碎银压在信纸上面,递给门房出来询问他们的小厮。

    小厮对这种好处是习以为常的,顺手就收起碎银,将信纸拿在手上打量一番, “你们在这等着。”

    孟通点点头, 又抱拳表示感谢。后面的林泽带着邓十九往对面的树下石块上坐着等。

    “师傅, 不是去您老家吗?”邓十九小声问。

    林泽抬头看向近在眼前的谢府,一路上都盼着早一点早一点回到自己熟悉的地方。但是林泽发自内心的高兴只维持了一刻钟不到, 随着离谢家越来越近,林泽却愈发沉默,一路上他甚至不想听到任何人说话。

    孟通扯了扯邓十九的后背衣角,示意他不要再问了。

    三人就这样在傍晚的树下谁也不说话, 一直到小厮重新返回通知他们, “你们运气不错,谢德大哥正好有空。”

    林泽三人又朝他拱拱手, 很快就在一处厢房里见到谢德。

    “大哥, 就是这三人要来拜见你。”小厮道。

    谢德不等小厮说完,挥手示意小厮退下, 三步做俩就走过来朝林泽行礼, “谢德见过小林大人!”

    林泽犹豫着问道, “宁哥…可在?”

    谢德点头, “适才卑职已经遣人去告知大少爷您来的消息。”

    林泽眼睛看向恩师平时长住的熙和院, 心口某句话已经忍不住要问出来, 却不敢听到一个自己不想听的答。于是便将这句话捂着不问, 让这个答案像薛定谔的猫一样关在无法测量的黑盒子里,只要不打开查看里面的猫永远处于生和死的叠加状态。

    “劳烦小哥带我们去见宁哥,另外我们的身份务必保密。”林泽面带倦意地叮嘱道。

    “是。”谢德行礼后, 马上带着林泽三人前往谢宁所住的院子。

    一刻钟后,大半年不见的林泽和谢宁好友相见,激动异常。

    “宁哥,你怎么清瘦了这么多?”林泽与他四手紧握,目光接触时心里某个一直不敢问的事近乎得到了某种证实。

    林泽拼命压制着从内心深处疯狂向他反扑的恐慌情绪,尽可能不影响与谢宁的相逢之喜。

    “泽哥儿,你还说我?你瞧瞧你自己。”谢宁虽然收到了亲爹的书信,知道林泽会消失一段时日,他们这些人要帮着掩护。

    但是谢宁没想到如今再见,林泽浑身肃杀之气。让人不得不猜测他这一次到底经历了什么?硬生生使得林泽从一个文弱书生变成这般模样。

    “宁哥,我的事都已经过去了。”林泽摇摇头,并不想告知谢宁这一趟的惊险艰难。况且这种暗探任务少一人知道,不仅是对自己的保护,也是以防别人受牵连。

    谢宁见林泽不主动说,自然不会问。于是目光看向后面站得笔直的孟通和邓十九,“谢德,你将两位贵客带去厢房好好安顿歇息,我与泽哥儿再叙叙旧。”

    孟通邓十九先看向林泽,待他点头准许方才朝谢宁行礼告退。

    偌大的屋里只剩林泽和谢宁两人,大家默契地走到窗沿,望着外面的天色不说话。

    外头不知什么时候就下起了骤雨,噼里啪啦地打在瓦片上,雨滴连成一串再淌到屋檐下假山旁的芭蕉丛里,像是急促的鼓声。

    “宁哥,老师…”林泽突然转头看向谢宁,脑子有些空白,心跳急促,试图给他缺氧的大脑及时运送氧气。

    “祖父已经驾鹤西去。”谢宁此刻已经可以平静地说出这句话。

    林泽感觉喉咙粘满胶水,怎么使劲都发不出声音。

    “四月初二,我与明珠还有邹氏并一众族亲守在祖父身边,他老人家是笑着合眼的。半月后,陛下遣内官致祭,一月后朝廷传来旨意,赐祖父谥号:文贞。陛下称赞祖父敬直慈惠、大宪克就。”谢宁拍了拍林泽肩头,给他递了杯茶水。

    林泽一口一口喝完,“文贞,敬直慈惠曰文,大宪克就曰贞。好。”

    文贞,仅次于文正的谥号。

    林泽不知道太子出了多少力,但这个结果是他预料中最好的了。文正是不可能的,谢师不是跟当今皇帝一起创业的心腹,能拿到排第二的文贞已经相当不容易。

    这也是他老人家应得的身后名。

    林泽又看向谢宁,“宁哥,老师在何处长眠?我想去祭拜。”

    谢宁颇有些担心道,“泽哥儿,祭拜之事不急,你先休息两日吧。”

    林泽坚决要先祭拜,“宁哥,你就告诉我吧。”

    谢宁无奈同意,“祖父葬于谢家祖坟,我这两日让人准备好祭品。”

    林泽谢道,“宁哥,麻烦你。今晚我想在恩师生前的住的熙和院待着,不知是否方便?”

    谢宁知道林泽在这事上犟得很,加之这次回来后通身气势都变了,令人感到十分陌生,“现在天热,我让人给你带床竹席薄被过去,就睡在屋里的榻上。”

    林泽挤出一丝微笑,“多谢宁哥为我操心。”

    谢宁本来还有许多事想跟林泽说一说,但如今不是合适的时机,得等林泽把心头这件大事完成才有心思想关心别的东西。

    半个小时后,谢德前来告知熙和园已经收拾妥当,谢宁和林泽撑伞前往。

    “宁哥,谢伯父如今还在京都吗?”林泽问道。

    “嗯。陛下夺情,特允父亲明年再回来守孝。”谢宁道。

    “嫂子怎么样?算算也该有七个月了吧?”林泽又道。

    “挺好,再过两月你侄儿侄女该出生了。”谢宁道。

    “三妹呢?”林泽问。

    “都好。”谢宁停在了熙和院主屋门前。

    “宁哥,我很高兴,大家都好。”林泽看着眼前熟悉的地方,勉强稳住心态。

    过去的半年里他几乎每天都活在尔虞我诈,被人追杀或是主动杀人的日子里。林泽回程在船上几乎都睡不好,精神完全放松不下来,好像真的陷入暗探这个身份了。

    甚至连念诵佛经都没有太大的效果,林泽开始慢慢自我怀疑,他明明可以在翰林院风风光光地当个七品官,为什么要过这种暗无天日的生活?

    林泽想不开,整个人都变得阴郁起来,加上坐船的一路上根本没法换个令他放松的环境来调整这种心

    理状态。

    “泽哥儿,外面一直有下人守着,你随时可以喊他们帮忙。”谢宁将人领进屋看了一圈,没有再拉着林泽多说,临走前叮嘱道。

    “好。宁哥慢走。”林泽很冷静地站在门前目送。

    等人离开院子后,林泽还站在廊下,视线落在昏暗地院子里,思绪陷入一片混沌。

    我接下来要做什么?

    林泽问自己,生活似乎变得索然无味。朝堂党政、为官做宰其实就是利益那点事,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

    我一个人根本改变不了什么,为公为民,都是一时狂言。

    封建社会,哪有什么真正的希望,一个人的力量就像一滴水滴入大海,了无痕迹。都是自己当初一时热血上头,被四书五经洗脑,年轻气盛没经历过封建时代的毒打才会说出那些‘公忠体国’的蠢话。

    “老师,我对不起你!我做不到!”林泽转身朝门内跪了下去,闭眼垂首,双肩塌了下去。

    林泽潜意识告诉自己,现在这种状态是不对的,但他又像是困在透明玻璃瓶的蚂蚁,清醒地看着自己无法自控地往下沉。

    夏天的雨夜没有一丝凉快之意,无孔不入的潮湿将林泽包裹得密不透风。

    屋里桌案上的线香一点点燃尽,只留下一团灰烬。

    “泽哥!”

    跪得浑身麻木的林泽还有些恍惚,不确定是不是有人喊自己。

    谢明珠在两个侍女的陪同下提着食盒前来看望林泽,没成想见到的却是林泽像块木头一样跪在廊下。

    “你、你起来!”谢明珠不顾外头的雨水,直接跑过去要将林泽拉起来。

    可惜她力气小,根本拽不动,谢明珠急得赶忙回头喊两个侍女,“季夏你们快来帮忙!”

    林泽缓过神来,摆手示意不用其他人帮忙,“我这就起来。不知三妹你过来,适才失礼了。”

    谢明珠根本不管林泽说什么,自己就安排上了,“春喜,你去厨房找人提热水来伺候林公子沐浴,顺道让人熬一碗驱寒暖身的茶汤送来。季夏,把那张薄毯给林公子披上。”

    谢明珠这一来,让林泽暂时没法陷进自己那股自暴自弃的情绪中。

    “三妹,我没事,真的。你是来看我的吗?”林泽试图转移点话题来稳住谢明珠。

    许久不见,当初林泽眼中的初中生都长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算一算,谢明珠现在应该是十六岁。

    挺好的,熟悉的人不要再少了。林泽麻木地想着。

    谢明珠停下走来走去的脚步,坐下来慢慢打开食盒,将饭菜一一摆出来,“你过来吃东西。”

    季夏跟着劝道,“林公子,我们小姐知道你还没吃饭,专门让小厨房做的,还有您当初跟她说造船的事。”

    林泽听到造船二字,顿时闪过一丝亮光,或许真正的自由靠它了。

    林泽披着薄毯过去坐下,急声道,“明珠,你说说帆船改进之事好不好?”

    谢明珠见林泽形式做派与以前颇为不同,换做上一次见的林泽,是一定会时刻注重端方雅正,说话也是不急不躁。

    林泽在这半年里一定发生了很多事,谢明珠猜测。

    “你吃饭,不吃我不会说一个字。或许你想惊动大哥大嫂?”谢明珠清亮的眼睛看向林泽,语气很认真。

    “好,我吃饭。”林泽明白她的决心,敛起心神,尽可能表现得令她满意。

    第267章 第 267 章 天塌疑云

    林泽一口一口吃下曾经很喜欢的食物, 某些熟悉的感觉随之闪现,紧绷的神经似乎在这顿饭里体会到放松下来的感受,竟然能在林泽有意地压制下慢慢稳定着。

    烛台旁,谢明珠一言不发看着林泽吃下一碗饭、一碗汤和一小块糕点, 方才在他投来询问的目光中微微颔首。

    林泽接过季夏递来的湿毛巾擦干净嘴和手, 动作斯文有礼, “谢谢款待,我好像有了些力气。”

    谢明珠见林泽有了些昔日的气度, 心里暗暗松了口气,但面上还是保持严肃模样,“小厮已经在里间等你。”

    林泽在谢明珠干净的脸上定睛看了一瞬,没有找借口推脱, 听话地起身, “等我。”

    谢明珠点头,“我去书房那边, 你至少要一炷香才能出来。”

    林泽起身后又回头问一句, “好,一定要等我。”

    这一回林泽管不了什么封建礼教, 晚上年轻男女这样共同待在一个屋檐是不对的。但林泽必须要知道帆船改进的情况, 这彷佛是某一个从目前压抑的情绪中解脱出来的方法。

    林泽有非常强烈渴望, 他希望这个事情能帮他摆脱目前的困境, 恢复正常的心理状态。

    在小厮的帮助下, 林泽把自己在热水里泡了十五分钟, 浑身毛孔都张开被温水冲刷一遍。

    原来精神可以连累肉/体, 肉/体舒服也可以反馈给精神。林泽换了身干净衣服,穿戴整齐,只头上还戴着原来的帽子。

    “你出去吧。”林泽想了想对小厮道。

    等人离开后, 林泽脱下帽子,用毛巾将自己一头现代人的短发擦了两遍。

    “扣扣——”林泽顶着一头还没干的短发站在书房前敲门。

    “吱呀——”谢明珠从里面打开门,先是观察林泽脸上的状态,很快就被上面的头发所吸引住视线。

    但谢明珠是个很聪明的人,她马上猜到林泽如今的模样应该是跟这半年的经历有关,“你先进来,季夏是我的人,她不会乱说。”

    林泽现在是有点无所谓的状态,看到就看到了,还能死吗?

    “我适才沏好了一壶花茶,品品?”谢明珠伸手请道。

    “多谢。”林泽抿唇微笑,朝她行了个读书人的礼。

    雨夜光线特别暗,幸好书房里烛火够多,两人分别落座在茶桌两边。

    林泽坐下时闻到了一股甜香味,眼睛看向一旁的瓷瓶里插着一把盛开的桂花。绿叶下躲着一丛丛小巧玲珑的黄花,香气甜而不腻,沁人心脾,让林泽想起现代时商店门前的桂花树,一股纯净温暖的感觉涌上心头。

    林泽给两人倒上一杯茶水,喝茶这件事也是从前的生活日常,虽然这半年基本没有真正坐下来喝茶闲谈,但现在林泽还是很流畅地按照礼仪要求,完成一系列动作。

    这种曾经的生活日常让林泽莫名安心,他好像被慢慢拉回正轨。

    “多桅帆船在这半年里,师傅们已经成功改造完成一艘,只是还没进行航行试验。我同族里掌管船只的六叔商量过,下半年把这艘船安排进一支海航的船队走一趟,若是能成,可以去更远的地方同那些藩夷做买卖。”谢明珠一点不食言,坐下来就说林泽最想要知道的东西。

    林泽听她说完后想了好一会,“我去拿点东西给你。”

    谢明珠挺好奇的,面上没有表露出来,“好。”

    没一会林泽就回来了,将手里用一块布巾包着的

    东西放到谢明珠跟前。

    “这是什么?”谢明珠问道。

    “你打开看看就知道了。”林泽端起茶杯品茗,尝试让自己在这个极好的机会中更加放松一些。

    谢明珠看了眼林泽,很轻松就把布巾的结子打开了,里面全是银票或者值钱的珠宝。

    谢明珠生在世家大族,看一眼就能估算出它们大致的价钱。比如那串金丝楠木的手串,品相相当不错。

    “报酬?”谢明珠将其重新包好,推到一旁。

    “给你保管,日后继续投入帆船改造当中。”林泽简短回答。

    “那我的报酬呢?”谢明珠见他状态稍微好点,便玩笑道。

    林泽黑眸缓慢转动,露出思考的神色。随后林泽放下杯子抬眼看向谢明珠,犹豫着问道,“这里面没有喜欢的吗?”

    谢明珠放下茶盏,给两人续上茶水,抬起杏眼问道,“若我说没有,你当如何?”

    林泽思索间,桂香又缭绕鼻尖,再次起身道,“我出去一下。”

    谢明珠叫住人问清楚,“你要出去是出哪里?院子?谢府?”

    林泽转头笑了笑,岱赭色的衣服在黄色的烛光中呈现橘黄的色彩,一头刺棱的黑发为他增添了几分硬朗,“院子里。”

    谢明珠将一盏烛火拿给林泽,指尖往上挪了挪,腾出空位给人接过去。

    林泽没让她放在一旁自己去拿,而是低头小心地用左手托着烛盏底部,右手穿插在谢明珠手指的空隙扶稳。

    两人隔着半臂距离,手指更是近在咫尺,但没有碰到一点点。

    谢明珠手松开的时候,抬头望向林泽低垂的眼眸,正欲不留痕迹地挪开时,林泽的目光不经意间碰在一起。

    一眨眼的时间,两人已经默契偏过头去。

    林泽走了一会,愣神中的谢明珠突然发现外面下着雨,不知道这人有没有记得问下人要把伞。

    想到这里,谢明珠转身往外面走去,“季夏,给我把伞拿来。”

    季夏小跑去角落一个木桶里抽出一把油纸伞,“小姐。”

    谢明珠撑伞踏进湿漉漉的院子,一眼就捕抓到拿着油灯在一棵桂花树下的林泽。

    谢明珠提起裙摆走过去,隔着一拳距离抬高了手臂,把伞挪一部分出去,“你怎的不知下雨吗?”

    林泽右手已经摘下一支选中的桂花,见她垫着脚给自己撑伞,“拿好。把伞给我吧。”

    谢明珠轻轻嗯了一声,耳垂有些发烫,翠玉镶金的耳坠轻轻晃了晃,接过桂花的同时让林泽把伞抽走。

    林泽握住带有余温的伞柄,就着身边人的步伐慢慢走。雨水滴滴答答地跳到伞背上,怪有趣的。

    短短的几十步脚程,两人像是走了许久。重新回到屋里,林泽注意到谢明珠的裙摆处的颜色明显加深,便猜到她鞋子应该也湿了,“衣服湿了容易生病,我送你回去。”

    谢明珠没有拒绝,手里拿着桂花,示意两个侍女准备走。

    谢明珠和两名侍女撑伞走前面,林泽走后面,隔着一点距离跟着。大家谁都不说话,只有脚踩在湿漉漉的地面发出的声音。

    来到谢明珠的院落前,林泽停下脚步同她道,“早点休息。”

    谢明珠也看向他,双手捏着桂花枝轻轻点头,“你拿上一盏灯笼吧。”

    说完,谢明珠身边的春喜走过来将手里的灯笼递给林泽。

    身上有了光源,脚下湿漉漉的地面一闪一闪的,林泽接过来撑着伞向她行了礼,温声道,“多谢。”

    谢明珠目光略过他清秀而坚毅的脸庞,垂顺轻薄的衣物勾勒出一副精瘦的身型。从前是一块玉,这一次回来已磨砺成玉剑的雏形。谢明珠为自己从没有看错人而高兴,林泽并不曾迷失本性,只是一时困顿罢了。

    谢明珠微微屈膝回礼,“路上小心。”

    林泽抿唇点头,这才转身离开。

    谢明珠看了圈院子四周,神情严肃地对季夏和春喜道,“今儿林公子的模样熙和院那边的两个小厮和我们院的人可能有人瞧见,虽然现下天黑看不真切,但你们去找今晚当值的下人试探一二。若是谁注意到他的头发,回来告诉我。”

    季夏和春喜两人点头答道,“是,小姐。”

    三天后,林泽在谢宁的陪同下来到了谢师的墓前祭拜,从早上一直待到下午才离开。

    “宁哥,我想为老师守墓一个月。如今我还不方便返回京都,正好尽尽本分。”回去的路上,林泽在车里向谢宁提出自己的想法。

    “泽哥儿,你若是能留在这儿更好,京都那头这半年来也不怎么平静。”谢宁沉声道。

    “是怎么回事?征缴钱粮的事难道横生波折了?”林泽皱眉问,他这半年远离京都,对朝中的动向没有办法几十掌握。

    他想留在这守墓是因为出发前太子说过这个任务的时间是一年左右,林泽现在半年就回来了,在安庆府逗留到十月再返京是说得过去的。

    谢宁眼睛左右动了动,似乎有些难言之隐。

    “可是太子那边征战不利?”林泽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问谢宁。

    再或者是陈辉鸣在亲征受伤不知生死?说起来林泽和谢家具体算起来站的是太子这边,要是这人出了大问题,他们得亏大发。

    谢宁抿唇摇头,表示没有这事。

    林泽就没有什么不放心的,脑袋往后背的软垫上靠去,随口吐槽一句,“那天就塌不了。”

    谢宁听到“天”这个字顿时看向林泽,脸部肌肉都在僵硬,好半响挤出两个字,“慎言。”

    林泽一下子坐直了起来,喉咙竟干涩起来,“太子何时回朝?”

    林泽没想到竟然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天塌了’——那位仅仅登基两年多的皇帝出事了?

    然而此时,作为皇位第一顺位继承人的太子还在外头领兵打仗,那如今的朝堂绝对是腥风血雨。毕竟皇帝身边可不止太子一个亲儿子,后面册封的继后膝下就有两个儿子,这都是跟太子一样是嫡出的。

    但凡有点血性的都得趁这个时候一边控制住朝廷坐上龙椅,一边找个由头把外面的太子干掉。

    就算本人没有这种志向,那位继后还有支持他们的人和家族能眼睁睁放弃这个一步登天的机会吗?

    “我爹来信中多次暗示,他如今深陷漩涡,要我在这边务必做好准备。”谢宁一字一句道。

    “我明白了宁哥。”林泽面色凝重低头想,他爹就是个国子监最底层的图书室管理员,应该没有大问题。

    他实在不愿意回京都去搞什么高危风投,谁上位就给谁打工,不收就回去种地,实在不行开船去找个岛。

    第268章 第 268 章 临别赠刀

    回到谢府, 林泽马上喊邓十九和孟通过去。

    林泽刚好把头上的假发弄下来,两人就进来了。七月的天太热了,林泽戴假发简直就跟顶个火炉在头上一样。

    “师傅,您回来了?”孟通将门关上, 语气里带着关切。

    林泽用手巾一边擦头上湿漉漉的短发, 一边说道, “坐,我有个消息要告诉你们。”

    孟通、邓十九两人依言坐下。

    “适才我听到消息传言, 京都那边发生了什么大事,许还涉及太子殿下。”林泽说得比较含糊,因为他并没有第一手消息。

    这件事实在太重大,牵扯面又广, 林泽得给自己留点余地。另外也是知道在安庆府太子的人脉定然够用, 邓十九两人核实消息的渠道比林泽和谢宁多多了。

    孟通和邓十九两人面容不由凝重起来,他们相信林泽不是那种人云亦人的性子, 定然是有一定的把握才跟他们说这事。

    “师傅, 我们今晚给您一个准信。”孟通答道。

    林泽点点头,“若是要回去, 你们同我说一声。”

    孟通点头。

    “谢府人多眼杂, 我明儿打算搬去山上给谢师守墓, 今儿已经让人去扎了个草庐。”林泽将自己的打算告诉二人。

    “京都之事不需要我们

    回去的话, 弟子陪师傅去住草庐。”孟通和邓十九毫不犹豫道。

    “一会出府要当心。”林泽提醒道。

    “嗯。”两人见林泽没有别的话要叮嘱, 便起身告退。

    林泽自己也开始收拾行李, 虽然住山上看着清贫, 但谢宁会隔一段时间让谢德送生活物资来。林泽守孝,也不能吃什么大鱼大肉。林泽都打算好了,在山上开块菜地随便种点应季蔬菜, 搬一箱志怪传奇去打发时间。想一想,这不就是传说中的归园田居吗?

    另外这两天林泽还在想一个问题,自己十七岁,谢明珠十六岁,两人相差一岁半,都是高中生的年纪,谈恋爱算早恋吗?能不能干这事?

    林泽在现代大学时暗恋过一个女孩子,但没让他蠢蠢欲动多久,人家就在朋友圈官宣男朋友。林泽死心后奋力学习,直接把绩点拉到年级第一。工作之后忙成狗,别说谈恋爱,他但凡有时间都在出租屋里睡觉。

    后面想通了,悬梁刺股考上老家的编制。刚进去那半年,办公室大姐很热情,给他介绍单身姑娘,林泽去见完两个就歇菜死心了,表示不着急慢慢找。

    虽然没啥恋爱经验,但林泽确定自己对谢明珠是有好感的。林泽已经有相当丰富的阅历和成熟的三观,奈何身体年龄是十七岁,谈恋爱算早恋,不谈怕被人捷足先登。

    “唉,人家不见得喜欢你啊…”林泽叹声仰躺在榻上,两腿交叠,随意地搭在雕花围栏上。

    夏天的傍晚太适合睡觉,林泽没过多久就睡着了。

    “扣扣扣!林公子?”林泽被一阵敲门声吵醒,隐约听到是季夏的声音。

    林泽把假发套上,简单整理仪容仪表,起身去给人开门。

    林泽没想到是谢明珠和季夏一起来的,两人手里都拿着一包东西。林泽看到谢明珠白里透红的脸蛋,想起自己装的某些心思,有点不自在地挪开视线。

    “泽哥,让让?”谢明珠见林泽低头杵在门口,不禁提醒道。

    “噢,好。请进请进。你们这大包小包的是做什么?”林泽让开地方,帮忙提她手上的包袱。

    季夏将自己手上的布包放凳子上,开始给两人倒茶。

    林泽和谢明珠相对而坐。

    “听大哥说你明儿去山上守墓?”谢明珠轻声问道。

    “嗯。府上人多眼杂,我在这总归不方便,还是去山上待着好,尽尽我这个做弟子的本分。”林泽道。

    “山上不比这儿,早晚凉得很。这是几身给我哥做的衣裳鞋袜,你们身量相差不大,应该还合身的。另外还有些驱虫药粉、果干糕点、几样香料,读书写字放在小香炉里点燃,能凝神静气。”谢明珠细心交代道。

    林泽忍不住又看了她好几眼,试图回想该怎么谈恋爱的细节,越想越是脑子一片空白。

    完蛋玩意,关键时候脑子不顶用了。早恋怎么恋来着,没有学校的环境辅助没灵感…

    林泽郁闷。

    谢明珠偏头打量他突然低落的表情有些疑惑,“可是不喜欢穿别人的衣裳?这些我大哥其实没穿过几回…”

    林泽抬眼看向她,干巴巴说道,“嗯,能帮忙给我做身新的吗?我如今不方便抛头露面,只好求你了。”

    林泽心想,欠债才好有借口往来,这是人际交往拉关系的一种很好的方法。毕竟他已经用过好几次,并且成功了。

    谢明珠愣住了,她没想到林泽竟然请她帮这种忙。闺阁女子帮男子做衣裳,除了至亲血脉便是……

    谢明珠偏过头去,佯装喝茶。

    一旁站着的季夏垂头装傻充楞,她可不敢说点什么。

    林泽见她没有回应,不由反思是不是自己提的要求有点过分,手工做一件衣服真的很不容易。

    “抱歉,是我欠虑。晚些我去问宁哥…”林泽果断认错,不让人为难,以茶代酒喝了一杯。

    “你拿去试试,瞧瞧合适不?我照着大哥的尺寸给你做。”谢明珠没看他,指了指小包袱飞快地说道。

    一旁的季夏眼睛突然睁大了些,然后想到什么似的,又冷静下来了。

    林泽差点没听清,还好大家离得不远,加之自己听力还算可以。

    “好,我这就去试试。”林泽心想,不合适也得合适啊,这是一件衣服的事吗?

    很快林泽就换了身银灰色的绸衫,最近半年瘦了,衣服穿在身上有些宽松。

    “很合身,我喜欢这样带着仙风道骨的。”林泽闭眼夸,还原地走着转一圈展示。

    谢明珠飞快打量林泽全身,收回视线后又端起茶杯,结果茶水刚才就喝完了,正纠结着要怎么办才好。后面的季夏赶忙端茶壶过来续上,抬眼间瞧见小姐的耳垂早已经艳红如血。

    谢明珠给季夏使了个眼色,起身先走了。

    “林公子,时辰不早了,我和小姐先回去,衣裳过些时日给您送去。”季夏行礼道。

    林泽察觉谢明珠行为有些怪异,不知道请人做衣服这事人家有没有勉强。

    “没情商的男人啊…”林泽站在门口吐槽自己。

    晚上约莫八点左右,外出的邓十九和孟通两人急匆匆地赶来林泽房间门口喊人,“师傅?师傅在吗?”

    林泽听到动静马上开门。

    孟通不等林泽请人坐下马上道,“师傅,我们今晚就走…一个人在这多保重。”

    林泽马上明白皇帝病危的事应该八九不离十了,这几天他也有想这个事,有些东西得跟这两人提醒一下。

    “宫里是什么情况你们晓得吗?”林泽严肃问道。

    “师傅…”孟通唇角动了动,不愿意林泽扯进来。所以刚才两人什么都不说,只交代今晚要走的事。

    “我又不回去,只跟你俩分析一下,怕我偷偷进京抢你俩大功?”林泽板着脸道。

    孟通和邓十九是太子心腹,这种时候自然是要回去的。但半年下来,林泽也打心底认他们这两个弟子,自然不可能一点事不做。

    “咱们宫里那位是个明事理的、懂分析利弊的。只要清醒些,头一件事便是下旨招太子返京。若殿下私自带兵回,便给了他人口诛笔伐的把柄。你们在京的这些人最重要的便是让陛下暂时恢复清明。”林泽轻声分析道。

    这事陈辉鸣那边肯定是清楚的,但消息传回来肯定要时间。现在最缺的也是时间,太子府在京都的人马必须趁着皇帝没凉透前,让他亲自下旨诏太子返京代天子监国。

    “殿下快马加鞭赶回来至少要十天,这十日便是你们拿到圣旨的期限。否则无诏而返,这罪名就会被扣到殿下头上。嫡长贤,殿下明摆着占两样。而所谓的贤,可不是看得见摸得着的,说他贤他就贤,说他不贤也能不贤,全凭结果。”林泽一字一句道。

    有时候林泽是非常理解这种在现代人看起来近乎顽固无理的继承人制度,但自己来到这个时代后才发现,任何权利的交替必须有充足的确定性才能保持稳定顺畅,否则必然会有内部消耗,稳定的权利交替对一个利益集团来说是非常重要的。

    嫡、长都是没有任何争议的,嫡就是嫡、长就是长,不可能因为长相、行为等东西影响别人对这两个条件的判断。但贤能可是有太多操作空间了,作假的可能性高得可怕。

    如果封建社会,国家那个至高无上的权利交替用贤能来作为选择标准的话,内部力量为了获得风投回报,一定会互相攻讦直到消耗完一方为止。

    这样动荡的政治会让外部势力有机可乘,甚至内部某些力量都会露出反叛的苗头。社会很可能会再次发生巨大的变动,对无数底层人民来说又是一场巨大的灾难。

    嫡长子继承制在这个年代有它的先进性和必要性。

    “师傅,您说得对。我们记住了,如今局势不明,那位到底是怎么回事其实并没有确切消息,但已有十来日不上朝、太医院那边忙疯了却是属实。”孟通沉声道。

    林泽点点头,“先吃饭吧,奔波一晚了。”

    孟通和邓十九其实没有什么胃口吃饭,火烧眉毛了。

    “哎,为师给你们变个戏法。”林泽两手握拳,又在他们跟前伸开五指,再次合起后他开始闭眼念着什么。

    孟通两人莫名期待起来,因为在秦柱家后山被围杀的那天,林泽那变戏法似的出现了一道白光和那口小锅都是两人怎么也想不明白的事。

    后来问起,林泽直接给他们俩表演了一次变戏法,伸开是空的手心合起后再打开竟然出现了两颗糖果。

    林泽睁开眼,含笑看向他们,“猜猜这回是什么?”

    邓十九童心重些,马上问道,“糖?”

    林泽打开双手,把两样东西分别放在他们手上,“一路平安。”

    孟通拿起这个跟他食指长的小铁片,好奇问道,“这是什么?”

    林泽给他们演示一遍,这把美术生用来削铅笔的小刀是怎么打开的。

    “这竟然是一把刀?”邓十九小心地拿起一片衣服划了一道,毫不费力就割开了。

    “好锋利的刀。”孟通看直了眼。

    “留着防身,师傅的好东西都给你俩了,

    可别给我弄丢。”林泽警告道。言外之意就是保重自己,刀子别落旁人手上。

    “多谢师父赐宝!”两人连忙退两步躬身行礼道。

    “这个也拿走,给殿下。爆炸瓶的配方还记得吧?”林泽从怀里把那张藏宝图拿出来。

    “师傅!”孟通拒绝得很干脆。

    “师傅的话也不听了是吗?”林泽板着脸道。

    孟通低头不语。

    邓十九小声回一句,“记得的。”

    林泽满意点头,直接塞他手里将两人推出去,“我准备歇息了,你俩自己吃饭,晚上就不送你们走了。”

    第269章 第 269 章 著书急雨

    邓十九和孟通两人是半夜离开谢府的, 林泽只私下跟谢宁说一声,自己的两个同伴有事先走,让谢宁安排心腹把角门打开让他们能顺利出去。

    第二天一早,谢德赶车送林泽到谢家后山, 谢师长眠之处一里外的一间新搭建的草庐。

    谢德帮着把车上的东西搬进屋后, 正打算将箱笼放好、被褥铺上, 却听见林泽说道,“谢德你回去吧, 这些琐事我自个儿来就成,来这本意也是磨砺自己,为恩师积德。”

    谢德见林泽意已决,只再度说明道, “林公子, 这一片都是我们谢家的山林,一般来说祖地这边是不会有什么外人擅入。但出了这片祖地, 其余的地方会有附近的猎户进山打猎或山民上山打柴。外头那只骡子就留在这儿, 您若是有需要也方便下山。”

    林泽点点头,“好, 我记下了。”

    谢德见林泽并没有另外的事情要交代, 便向他行礼告辞。

    林泽绕着草庐转了一圈, 它坐落在山坡处较为平缓的地方, 主体建筑的这间草庐是一室一厅的布局, 屋里已经摆放好简单的家具, 这也是林泽的要求, 一桌一凳一床,多的不用。

    草庐左边是一个草棚子,给骡子遮风挡雨用的。右边是个简单的灶房, 草庐几十米外有条小溪流过,用水还算方便。离房子五米外单独弄了个茅房,免得大热天臭气熏天。林泽还自带了恭桶,在古代最烦就是上厕所。

    林泽走一圈返回屋里先把闷热的假发摘下来,换上一个透气麻布编制的圆顶帽子。虽然这附近大概率不会有人,但林泽还是谨慎点,不让人看见自己那头还过于明显的短发。

    收拾东西也是自我思考的时间,林泽把蚊帐挂上,将房间唯一的一张长桌临窗而放,推开木窗透风。

    “一个月要做点什么?天天看这些闲书也没意思。”林泽顺势坐在木凳上,两手抵在桌面,透过窗户看向远处迢迢青山。

    一下子想不到要做什么,林泽拿出手机看了眼,起身去小溪边提桶水回来煮个鸡蛋青菜面。

    心里有点闷气,忙了一上午,也想了一上午,林泽还是迷茫,懒懒地躺回床上听歌睡觉。

    结果两首歌循环了十几遍他都没有睡着,林泽蹭的就从床上坐起来,手机耳机全都收回空间。

    “还是太闲,不累。”林泽自嘲道。

    说完就起身带上草帽,出门前拿了块干净的布条和小半桶水往山上去。

    走了十来分钟,林泽站在一座熟悉的墓碑前,自言自语道,“老师,我来陪您了。”

    林泽笔直盯着墓碑看了好一会,开始擦拭恩师墓碑。挽起衣袖,沾湿布巾,林泽单膝跪在地上一点点从头到尾把碑文中的每一个字的缝隙都小心擦干净。

    这一忙活就是四个多小时,太阳已经落山,林泽还没有回去的意思,他盘腿坐在墓碑前,“老师,如果您还在,瞧见我如今这样是不是很后悔当初给与我教导和帮助?虽然我顺利科考出仕,却没有照拂众生。如今更是无所事事,不知珍惜光阴,成日昏昏沉沉不知要往什么方向走。”

    林泽低头轻笑,叹了声气,“穿越啊,哪来的逆袭?出仕混迹市井也不得安生,权贵官老爷能把我们连人带骨头都吞了。想来想去怕是躲进深山老林里,一辈子不与人接触才能远离那些祸害。可物质匮乏,一场小病也会要了我的小命。往前伸脚是个死,往后缩头也是绝路。我只恨您对我的期望全付诸东流,化为泡影。在这个世界上,除了我这个不成器的,还有您留给我的那些珍贵书籍。我便是废了,时光不能倒流,不能给您机会重新选一个人培养,可书籍……书籍……”

    林泽突然想到了什么,猛地抬头看向眼前的墓碑,“老师我许还能有些用处,把我两辈子的学识编著成书,传于后人……理工知识也许可以推动整个社会生产力呢!”

    思路开阔之后,林泽先前的郁闷一扫而空,就算不去朝堂挣个一步升天的大功,他也可以做点什么了。

    “高中全套教材加无数辅导资料,就不信弄不出一点东西来!”林泽仰天大笑,提着木桶脚步轻快地往山下走去。

    晚上,林泽饭也不做,到小溪边洗了个冷水澡直接回草庐。躺在床上,放下蚊帐,两眼一闭就进空间了。

    “我不能盲目翻看,这么多东西大海捞针没有效率。”林泽坐在柜台皮椅上,手里拿着去当暗探时的日记。

    刚翻开前面的内容,林泽的灵感就来了,江南道这一路最突出的就是纺织业搞得很红火,因为不仅内销需求量大,出口给外国人也很多。

    林泽记得纺织机这玩意在英国搞工业革命时打了个前锋,珍妮纺织机主要改进是将原本横着的纱锭转成竖立排放,这样一架织机就可以同时放下很多个纱锭,也就意味着同时可以纺出很多根线。

    而且这个项目林泽很容易就会找到人去推广,因为收益群体是上层的人,他们有钱有权有资源,完全就是封建大资本家,能帮他们成倍成倍赚钱的纺织机,他们就跟鲨鱼见了血一般疯狂抢食。

    纺织机具体怎么改进,林泽还得弄架纺织机和相关书籍资料来了解机器结构,毕竟英国有英国的纺织机,嘉国也有自己的。林泽根据这个大概的方向进行改动,整个过程还需要一位技艺娴熟的木匠辅助制作。

    纺织机的技术革新一定会让手工业得到质的发展,但是农耕大国最重要的农业该怎么办呢。

    林泽又开始看这本日记,刚才一翻就有灵感,让人不得不相信这有点玄学在。而且在这里面找到灵感的事让林泽心里也有安慰,至少他感觉这趟暗探任务的成果是有很多发掘潜力的。

    “农业……农业…”林泽一边看一边想,结果没没翻多少页又看到了两个关键字眼“铁器”。

    林泽两眼放光,把日记本一合,“农具的进步不正式从石器变成青铜再转入铁器吗?我的炼钢公式已经给陈辉鸣了,现在得想办法改进反应炉继续增加产量。不过铁矿这边我一时半会没法试验,还有没有别的东西呢?”

    林泽这次把日记翻完也没有灵感了,只能先把刚才的两个思路记下来。

    山上的日子有了明确的目标后,林泽每天都沉浸在学习中,累了就打扫院子的落叶或是到外面走走。每天必定会去谢师墓碑前坐一坐,或是擦一擦尘土,或是摘一束路上的野花、几颗野果奉于供桌上。

    虽然时值酷暑,但山里的气温早晚都凉快,除了虫蚁多,清清静静的没有任何人际来往的烦扰。

    林泽自己上山采了几种驱蚊驱虫的草药,这还是跟秦柱学的。晒干后直接装进袋子里挂在身上,或是磨成粉加入几种谢明珠准备的香料一起放在香炉里点燃驱蚊。

    这天清晨,林泽在窗外一阵噼里啪啦的雨声中醒来,夏季的雨说来就来,只隐约记得昨晚睡前感觉特别闷热些,没成想一早就下起来了。

    林泽起床把窗户关上,外面天黑沉沉的,根本分不清是白天还是傍晚,“几点了?”

    林泽进空间看手机,“竟然一觉睡到九点多。”

    林泽实在有些惊喜,

    上山一周后他好像摆脱了某种焦虑空虚的状态。之前刚回到安庆府谢家,林泽明明累得头昏脑涨,躺在床上却睡不着,就算睡了也是经常醒来,睡眠质量很差。

    后来跟谢明珠聊了后稍微好一点,但林泽又从焦虑的状态换成无聊迷茫。上山第一天,累成狗都睡不了一个午觉。现在可不同了,林泽每天规律作息,八点左右起床,九点开始搞学习,十二点吃饭,一点午休,两点起来走一圈,继续学习到下午三点。去完恩师墓前待一阵子回来继续学到五点,洗澡吃饭七点躺在床上进空间学到九点。

    对比感天寺当和尚的恐怖作息,林泽觉得自己现在无比轻松,学习效率非常明显,至少化学那边改进冶炼方式已经有个初稿了。

    算算谢宁该送东西来了,林泽正好请他弄个纺织机来给他研究,结合物理那些知识点把第一个版本的纺织机设计出来。

    “砰砰砰!林公子!林公子!”门外突然传来谢德焦急的声音,林泽赶紧出去开门。

    “谢德?怎么了?”林泽见他浑身湿漉漉,往他身后看去空无一人,觉得有些奇怪。

    “公子,我们小姐在下头那个坡滑到,摔伤了腿!看着是走不了了,您快跟我走一趟!”谢德拉着林泽就往外冲。

    “什么?!”林泽二话不说跑得比谢德还快,就连撑伞都忘记了,直奔入雨幕中。

    眼睛被淋得几乎睁不开,但脚步一点没慢,附近的路林泽早已经熟悉,他在谢德说下头的小山坡就知道是哪里了。一直跑了十来分钟,终于在灰蒙蒙的雨雾中看见一辆翻到在山道边的骡车以及两米外可怜的油纸伞下狼狈地坐在黄泥水里的谢明珠。

    “林公子!”季夏哭着喊道,手里的伞几乎要承受不住雨滴的重量。她怕小姐有个好歹,自己只能跟着跳崖了。

    “没事没事。我瞧瞧伤到哪了?”季夏的伞下,林泽把脸上的雨珠抹去,让自己的视线看得更清楚。

    谢明珠原本冷静隐忍着的面容在见到来人后,顿时委屈得默默掉眼泪。

    季夏见小姐不说话,连忙道,“小姐估计是脚扭了!”

    随后赶来的谢德眼睛没敢看小姐,同林泽焦急道,“林公子!小姐扭脚踝了,雨又大,得赶紧回府看大夫。我这就赶回去喊人,您在这和季夏照顾小姐。”

    林泽马上给谢德回复,“快去,我先把小姐接到草庐,帮她简单处理一次伤势。”

    说完林泽蹲下去仔细看过谢明珠受伤的位置,然后轻声对她道,“冒犯了。”

    不等谢明珠说什么,林泽一只手臂稳稳地托住她的湿漉漉的后背,另一只手穿过她的腿弯,轻轻将人抱起来。

    谢明珠轻叫一声,眼神有些慌乱地看向林泽,两手下意识抓住他的手臂肩膀。

    “季夏打伞跟上!”林泽头也没回,抬脚就往山上去。

    “是!”季夏震惊过后,赶忙将伞撑到两人身上。

    谢明珠身上凉飕飕的,但被林泽抱起来后,又冷又热。紧贴之处的体温似乎要将湿漉漉的衣裳蒸干,别处倒是越发寒凉。

    几分钟后,林泽看见了草庐,几乎是用跑的冲过去。

    “季夏,我这箱子里都是干净衣裳,你俩都换上。给小姐换时要小心被弄到受伤的地方,我在外头等。”林泽把人小心放房间凳子上,仔细看了看垂眸的谢明珠。

    “我去烧热水,随时喊我。”林泽半蹲在她跟前,试图看清楚她的状态。

    谢明珠沾着雨珠的眼睫颤了颤,微微偏了点脸,声音小的几乎听不见,“嗯。”

    第270章 第 270 章 心意互通

    “季夏, 热水来了!”林泽左手提桶,右手是一个冒着白气的茶壶。

    简陋的木柴扎干草的房门被人从里面打开,林泽将茶壶给季夏,视线准确地捕抓到窗边木桌旁的人, “壶里是红糖姜茶, 你们都赶紧喝两碗下去。”

    谢明珠一身宽大不合身的袍服侧对着门口方向, 头发还是湿漉漉的,没有拆下钗环。她微微偏头看向提桶进来的林泽, 只飞快看一眼马上收回,留了一节只占据宽袍一半的背脊。

    “多谢林公子。”

    季夏把茶壶小心放在木桌上,忽的与小姐的目光对上。只见谢明珠的眸光在茶壶上顿一顿,又递一个眼神给季夏。

    季夏微微颔首, 转头朝林泽道, “林公子,您喝红糖姜水了吗?那么大的雨, 即便是七月酷暑时节, 也容易寒气侵体的。”

    林泽思忖片刻,走到谢明珠身边倾身问道, “到灶房那边把头发烤干吧, 顺道瞧瞧你的脚腕, 我会些跌打扭伤的医治之术, 箱里也有药。”

    季夏头低得垂到地下, 一个年轻男子对她家小姐说出这样的话, 还是孤男寡女的地方, 即便是大字不识一个的乡野粗人也晓得这话极为不妥。

    季夏很是为难,按理说她得护好小姐,可林公子身份不一般.是过世老太爷的弟子, 与自家大少爷又是那样的关系,偏偏小姐也…

    林泽一直关注着谢明珠的神情变化,他心里很清楚这些话有多冒昧失礼,但林泽只是希望帮她尽快减轻痛苦,防止伤势过重。

    谢明珠如果坚守礼教不让他马上救治,而是选择等谢德那边领人来才看,林泽会尊重她的决定。

    谢明珠先是惊愕地抬起头看向林泽,随即脸上露出挣扎之色,不仅仅是小女儿的羞怯,更多的是与某些几乎刻在骨子里的东西做斗争。

    谢明珠唇色有些发白,一脑袋湿漉漉的头发,杏眼黑瞳倒映着眼前年轻男人紧抿的唇线。

    聪慧如她,谢明珠明白了林泽是在担心而不是出于某些见不得人的心思。

    “嗯。”谢明珠终于点头,身体微微前倾,方便林泽抱她过去。

    “我很高兴,在礼教和性命中做出了正确的选择,望你日后无论遇到什么样的事都先选择自己。”林泽轻松将人抱起,带着欣赏说道。

    在这个封建时代,几乎所有女性都被训话成男人的一件物品。听话懂事、温柔顾家,为丈夫、为孩子、为公婆牺牲是光荣的,值得人们反复传颂的。

    林泽是既得利益者,但他没有办法做出这样的事,他不想以此显得自己是个什么圣人。林泽其实很矛盾。

    在现代家里,父母恩爱、家庭和谐,林泽是向往家庭生活的。但也清楚,这种向往的生活跟找到的另一半对不对,关系很大。所以他想结婚,但不想随便找人结婚。

    穿越后,爷奶、爹娘的感情都让林泽觉得非常舒服,没有什么妻妾矛盾,嫡庶宅斗的狗血剧情。这是他为什么很快融入这个古代家的原因之一。

    随着一路科考过来,林泽见的人多了,更加发现这个时代找到一个他眼中稍微像个‘现代正常人’的姑娘实在太难了。

    他始终认为结婚的双方不仅仅是夫妻,更是朋友、亲人

    、战友。林泽在婚姻关系中追求平等,他不需要一个物化自我的妻子。

    如果没有穿越,经历这么多,林泽可能没法拒绝一个家世优越能帮丈夫平步青云,温柔体贴照顾家小,里里外外都能帮得上丈夫的‘绝世好女人’。

    封建时代这样的女性不说一抓一大把,但林泽费点心还是可以找到的。一个工具人一样的老婆,即便很生气也要在怀孕后给丈夫纳妾,为的是不能‘委屈’男人,要拉拢丈夫的心。妻子本身再优秀、家世再好,生不出‘香火’就是罪大恶极,不仅是男人这么想,女人自己能先扇自己两巴掌,恨自己生不出男孩。

    有点能耐的男人在封建时代过得有多顺风顺水,林泽自己清楚得很。但他看透后,更加坚定地希望找一个有自我意识的姑娘。他不需要那种舒服,林泽也不认可这种日子叫舒服。

    能跟他双脚丈量大地、四处云游的叫舒服;能一起谈梦想、实现自我价值的叫舒服。

    而谢明珠的成长进步是林泽看在眼里的,以前大家都小,加上读书科考实在无暇分心,林泽没有多想。

    但是这一次来谢家,林泽没想到惊喜如此之大。以至于他在察觉自己对谢明珠的欣赏后,直接就有了决定。

    “我记住的。”谢明珠眸光落在他微抬的下巴,轻声说道。

    想起她第一次听见‘受害者有罪论’时那种冰雪消融、万物生长的豁然开朗,这句话比上次的更加令人难以抗拒。

    谢明珠只感觉浑身清明,心中有万千按耐不住的心绪,她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将重重的头发搁在林泽的胸膛上。

    林泽把人抱得很紧,走得又快又稳。

    这是两个年轻人无需宣之于口的答案。

    “慢点。”林泽把人小心放在灶房的凳子上,让她背对着灶口,方便烤干头发。

    “你先看看伤势,头发一时半会干不了。”谢明珠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心把宽大过于冗长的衣服下摆往上拉。

    林泽单膝跪在她跟前的地上,把谢明珠扭伤的脚踝仔细检查。虽然动作很轻,但谢明珠仍是忍不住冷得直抽冷气。

    “没有伤到骨头,我给你弄点冷的东西敷着,能消肿减轻疼痛。”林泽温声宽慰道。

    “嗯。”谢明珠往门口看去,“你把季夏喊来,帮我烤干头发吧。”

    “好,我去准备冷敷的东西。”林泽起身道。

    林泽让季夏先陪着谢明珠,自己回屋进空间把冰箱里的冰块扣了一小碗。这年头其实也有冰块,想谢家这种大户人家一般都有冰窖。另外还有用硝石制冰,这方法早已经不是神秘之事。

    林泽用毛巾包好,马上回灶房。

    季夏才把小姐的头发放下一部分,见林公子过来便挪了挪脚。

    “来,我前儿正好用硝石制了些冰,敷在伤处就不疼了。”林泽还准备了一颗布洛芬,要是情况不对,就喂谢明珠吃下。

    冰凉的毛巾驱散着伤初的灼痛,谢明珠脸色明显好了些。

    林泽见状也放心不少,抬眼看向窗外,“夏日的雨是说来就来,今儿怎的是你们来?不是宁哥来吗?”

    谢明珠解释道,“大嫂半夜不舒坦,大哥走不开,本想让谢德来给你送东西。正好上回说要给你做的衣裳做好了,我便跟着一块来瞧瞧。原先出门时天还好好的,不曾想突然下大雨。”

    林泽一边给她冷敷一边建议道,“夏季多突发性的雨,你们下回碰上这样的雨天,在原地等雨停便好。”

    谢明珠点点头,突然看向林泽的短头发,身手碰了碰,“你头发似是干了,一会谢德带人来,不若先戴上帽子。外头听着声儿,雨停了是吗?”

    林泽挠了挠她碰到的地方,感觉有些痒痒的,抬眼笑道,“头发短多好,一会就干了。”

    谢明珠捂嘴低笑,催促他赶紧去。她虽不必科考,但也读过孔孟,晓得若非迫不得已,林泽不会把头发剃得如此短,他又是官场中人,可不好被人瞧见抓了把柄。

    两个时辰后,谢宁亲自带着心腹手下来到草庐,路上把那辆翻了的马车也弄过来了。

    谢明珠在季夏和两个婆子的帮助下,换了身谢宁带来的衣裳后,又将头发梳拢整齐才让谢宁带来的大夫瞧病。

    好在谢宁从林泽那已经知道伤情不算严重,但心里仍然担忧,这是他一母同胞的亲妹妹,打小一块跟在祖父身边过日子,感情自然非比一般。

    等李大夫出来后,谢宁确认伤势没有大碍,只需静养十天半月便可消肿。谢宁让谢德派人用轿子送老大夫下山,又吩咐带来的丫鬟婆子好生招呼妹妹。

    谢宁将草庐里里外外的事安排妥当,转头同林泽道,“泽哥儿,我有话同你说。”

    林泽起身跟上,他想着应该是京城的事吧。

    谢宁带着林泽往山上走去,脚下的泥土湿漉漉的,下摆不一会儿就沾满了路边草叶子上的雨珠。

    “宁哥,可是京都那边有消息了?”林泽开口问道。

    谢宁没有作声,只偏头带着审视的目光打量林泽,眉心一会儿隆起,一会儿似是宽慰安心地舒展开去。

    林泽对上他的视线,几乎是一瞬间就明白了谢宁的沉默。林泽转头看向前面,不再多问,大家默契地走到谢师的墓碑前。

    谢宁心情有些复杂,他曾经试探过林泽对妹妹的意思,且祖父对此也很赞许。

    事情没成,爷孙俩虽可惜,却也知道不可强求。且以林泽的为人,日后定然当明珠是妹妹般照拂。

    只是谢宁没想到,这两人何时生出了情愫。难怪妹妹坚持要走一趟,泽哥儿看明珠的眼神也太明显了些。

    “宁哥,你觉得我如何?”林泽打破沉默,既然他和明珠已经互通心意,自然地不可能搞什么见不得人的地下恋情。

    谢宁眼睛闭了闭,神情严肃地问道,“你认真的?前两年怎的没这心思?如今才几日就改主意了?”

    林泽郑重道,“我可对恩师发誓,从未有过的认真。我并非改主意,此前是一心科考,无暇想别的。是这几日才看清自己的心意。”

    然后林泽就朝恩师墓前跪下,指天发誓,一字一句道,“我林泽发誓,一辈子对谢明珠好,只她一人,绝不纳妾!”

    谢宁没想到林泽如此果决,但事关亲妹妹,他可顾不得与林泽的情谊,挑了个甚为刁钻刻薄的问题来说,“若多年无子,她要给你纳妾,你又如何?”

    这个问题林泽看来,一点难度没有,“宁哥,子嗣又非一定是我们亲生的,何必要什么妾?难不成我娶她回家为的是生儿育女?宁哥,我可写下字据,今儿在这说的每一个字都不会作假。”

    古代怀孕生孩子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保大保小从来不是一个选择题。

    而且经谢宁这一提醒,林泽忍不住往深里想了想,如果谢明珠真的因为一些原因无法生育,或是明确生育会给她带来生命危险,好像没有亲生孩子也不是什么难以接受的事。

    或是过继、或是领养,都是有办法的,难不成就用无所出这个理由抛弃发妻,另娶新欢吗?

    婚姻于他,更希望的是有一个契合的伴侣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