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第 181 章 幕后之人
因为晚上睡得太少, 加上累得要命,林泽支撑不住,偷摸进空间喝了瓶红牛,才勉强撑住一节课。
钟声响起, 林泽父子俩对视一眼, 双双趴在桌案上昏睡过去。
以至于原先想找他促进一下同窗情意的马淮、陆立方几人无奈放弃。
中午去饭堂时, 林泽碰到马同春。对方似乎没看见他,林泽也不急着去试探。万一打草惊蛇, 岂不是可惜。
林泽甚至设想过,是不是那个侯爷对他下手。如果是这个,那巡检司、衙门那边在起火后,佯装没发现, 这事就合理了。
这个真相是林泽最烦的, 因为就算他请得动太子帮忙施压,但侯爵这个地位的人, 他暂时动不了。
而且还要当做不知道对方是凶手, 免得被他察觉后,干脆再找机会把他们四人都处理了。
熬到下午散学, 林泽父子俩眼神恍惚, 走路都有点虚浮。
“一宿不睡, 今儿学了一整日。泽哥儿, 不成还是先回去歇一晚, 明儿再寻你朋友?”林郁盛眼底乌青, 唇色比平日惨白。
林泽身体情况也不容乐观, 太阳穴好像被针一下一下扎着,脑子胀痛。今天强行来上学,能听进去的没有多少。
昨晚的火, 对他们父子俩的影响越来越明显。
“爹,我回去睡半个时辰。”林泽声音发虚,觉得他爹说得有道理。现在这个状态去找陈辉鸣,不合适。
林郁盛点点头,不再多说。他疲倦极了,去喊一辆骡车送他们回甜水巷。
家里的庭院经过一天的收拾,稍稍能看,只是两间房室一时半会还修整不好。
“盛哥,我和阿武商量好了。咸鸭蛋的买卖不做,晚上我俩轮流在这院子里守夜。”林郁生在林泽父子俩回来后,沉声说道。
林泽停下脚步。
“可是衙门那边有结果了?”林郁盛放下沉重的书箱,环顾四周。
林郁生的脸色也是惨白,这一日他们兄弟俩四处奔波,根本没有机会缓口气。
咸鸭蛋的买卖不做,是要挨家挨户同这段时间积累下来的老顾客们说清楚。为表歉意,最后这一趟送的咸鸭蛋,他主动便宜一成。
“衙门那边说,很大可能是咱们昨儿太高兴,喝得大醉,哪个不小心点着了火。”林郁生咬牙道。
林泽听得血压值飙升,“怎的不说咱们家有人梦游去点的火?!荒谬!不说咱们家四个都是大人,喝多几杯就算你们有人想玩火,我可就抿了一口,昨夜还看书到子时。怎么可能是咱们不小心点的?”
林郁武两手攥成圈,“这些狗官!定是收了作恶之人的银钱,方才这般随意糊弄?今日我们兄弟俩仔细探查过,明明是有人爬墙进来放的火。”
林泽猛地抬眼看他,这才意识到,两位族叔跟着老爷子干的是捕头。这不相当于警察局的?刑侦探案不说很厉害,但绝对是经验丰富的业内人员。
“叔,难不成咱们院子里有痕迹?”林泽不懂探案,但刑侦悬疑剧也看过一些。
林郁武给两人分析道,“咱们自己不可能点火,那只能是外头来的。去衙门前,我和你生叔就把咱们院子周围摸了个遍。那瓜架子的墙壁上,有几个明显的痕迹。进院子后的是找不着了,昨儿救火,那老些人来。院子都没有一块干净地,什么印子都有,哪能分得清是救火的,还是贼人的。”
“叔,我想去瞧瞧。”林泽提议道。
林郁盛也有这个意思。
见父子俩都想看,林郁武直接带他们来到瓜棚那边。
脚踩着自家辛苦种大的蔬菜,林泽又是一阵心酸,这都快能吃了。
“你们瞧,这处青苔明显与旁的不同。”林郁武指着一个地方,向两人说道。
林泽看见这个痕迹类似鞋子的某个部分,估计是进来时,蹬的一个着力点,青苔被剐蹭碾压过。
远一些是看不清楚的,因为青砖和青苔的颜色相近,只有凑近才能发现青砖上的这点青苔被外物破坏。
“叔,咱们用纸把这个印子描摹下来!”林泽瞬间感觉自己名侦探柯南上身。
林郁生将侄子扶下来,“已经描摹了,还有另外两处也是。今儿我们去附近问了一圈。”
林泽老实跳下凳子,“如何?”
“有一个半夜喝酒回来的,说是隐约瞧见巷子里有个鬼鬼祟祟的,见到他往回跑。”林郁生道。
“喝醉的…”
林郁武道,“哎,就是难在这。昨晚月亮圆,夜里看得比别的时候都真切。只是他喝醉回来的,人家也不敢说死这事。”
“泽哥儿,你晚些还要去拜访朋友,先去睡一会。”林郁盛见事情就此僵住,出言道。
“嗯好。”
林泽提一桶水进屋,擦干净身体。换上睡衣,全身心放松躺在床上。
‘草!’
闭眼十五分钟,林泽满脑子都是被人放火烧的片段。昨晚被热醒,浑身湿透,喉间干涩得发疼。烤得人呼吸急促,喘不上气,鼻子里全是烧焦的味道。
再跑到院子时,看见熊熊燃烧的烈火。在黑夜里,特别刺眼夺目的红。
然后脑子会不自觉联想起看过的火灾片段。有类似的经历后,再代入某个被火烧死的角色。
死亡的恐惧,像一团烈火扑来,又像密不透风的绸布将他越裹越紧,挤压着五脏六腑——
林泽的心跳突然加快,头痛欲裂,无法入睡。
原来寝食难安的感觉是这样……
“呼!呼!呼!”
林泽鲤鱼打挺似地翻身而起,额角、脖颈全
是冰凉的汗珠。
胸腔剧烈起伏,林泽起身坐到木椅上,连喝一大杯水。等稍微冷静下来,决定不休息了。
换上衣服,林泽带上自己的名帖,直接骑骡子前往太子府。
此时已差不多六点半,还有一层薄黄色的夕阳。
林泽不敢确定自己什么时候能见到陈辉鸣,一路上心情复杂。
身后有马蹄哒哒声,林泽控制缰绳,让骡子往一旁避开。
“嘘——”
林泽奇怪地转头,逆着光,看得并不真切。只知道对方的马竟然停下来,而他后面还跟着四个同样骑马的侍从。
眯眼直视太阳,停顿几秒,已经有点受不了,林泽扭头就要走。
“站住——瞧见本侯,竟然还敢走?”
熟悉的声音传来,林泽差点从骡子背上滚下去。
什么叫屋漏偏逢连夜雨?林泽自嘲完,又生出一股破罐子破摔的念头。
不走就不走,林泽翻身下来。一手牵着缰绳,挺拔站立。
虞伯钧驱马上前,停在书生身旁,居高临下地审视一番。
“国子监学生林泽参见侯爷。”林泽转身,拱手行礼。
虞伯钧见书生服软,心里想了想,从马背下来,“免礼。”
“不知侯爷有何吩咐?”林泽敛眸轻声问道。
“听闻你瞧不上本侯这等莽夫?”虞伯钧突然道。
林泽有点莫名其妙。他跟这位年轻侯爷的恩怨仅仅是上次救人,被他堵了一回,跟瞧不瞧得上有关系?
“侯爷何出此言?学生自从上次下水后,病了些时日。后来父亲担忧,我便不再出崇志堂。”林泽认真道。
这个侯爵男不好惹,林泽为避免横生枝节,专门解释清楚。
虞伯钧轻笑,“巧言令色。你们这等没骨气的酸腐,口舌最是厉害,哄得谢家那谢宁团团转。否则你个乡下来的穷鬼,哪来的银钱买得起甜水巷的房子。”
此话刚落,林泽顿时咬紧牙关,这人!竟然是这个!
两手在袖子底下攥得死紧,罪犯就这样毫无预兆,大摇大摆地跟他承认。
“可惜,当初见你救人那股义勇,爷还是挺欣赏的。罢了罢了,如此不堪之人。本侯还有正经事,不与你在此废话。”说完,虞伯钧上马离开。
留下远远的一个背影。
林泽双目通红,脖颈青筋暴起。
心无旁骛,此前种种杂念都抛诸脑后,骑上骡子,林泽目光坚定地往前走。
进了内城,林泽只能牵骡子步行前往太子府。等到了影壁,太阳以落山。
一个小厮走过来询问道,“何人来访?”
“小哥,我乃国子监学生林泽,此前随邓大人来过。”林泽将帖子递上,顺手将一个钱包塞到对方袖子里,恭声解释道。
小厮行云流水般收好钱包,打开帖子,仔细看完,“你要见谁?”
“不知邓大人可有空?”
林泽如果上来就说要见太子,这属实有点夸张。毕竟他也不知道陈辉鸣有没有派人跟这些下人叮嘱过,他要是来的话,能拿上号排队见。
还是先见到邓护卫,再请他帮忙,这个路线比较靠谱。
小厮没回答,“你随我来,到里头候着。”
“哎,好好,多谢小哥。”
林泽来到侧门的一间小茶室,里面有三个衣着不同的人已经坐着。在他进门时,对方齐齐抬头看过来,见不是传话的,只淡淡扫了他一眼,又垂眸静坐。
“你坐那。”小厮随手一指,便走了。
林泽抿唇,往小厮所知的凳子坐下。这个等候室,比他上次来的简陋了不知多少。
别说什么紫檀木的座椅,现在这凳子腿都不平,更别提什么茶水点心,那是想都不要想。
真有点后悔拒绝太子舍人的职位了……
多想无益,林泽开始理清思路。用这把火去定一个侯爷的罪是不可能的,对方随时有背锅的人给他顶上。
虽然很不爽,但林泽现在想一圈下来。最好的结果就是通过太子这边去周旋,让那个侯爷以后不要针对他。
至于报仇,林泽只能暂时咽下这口气。
封建社会,王法大于律法。
从结果往前推,马同春来甜水巷附近打听他的情况,莫不是受这个人的指使?
所以——马同春还是搭上了侯爵男的关系?
狗日的!
第182章 第 182 章 太子表弟
“林公子, 邓大人有请——”
坐了约莫半个小时,林泽就听见有人喊他,说话的语气还挺亲热。
一块坐着等的另外三人这回都盯着林泽,他们没想到这个最后来的, 竟然头一个能出去。
大家都是有些眼力劲的, 记住林泽的脸, 下回在外头碰着,别不小心给人得罪了。
“林公子, 我们大人遣我过来请您。”
进门的是刚才那个传话的小厮,以及一个护卫装束的年轻人。
林泽回想了一下,是上次跟邓护卫一起堵他的其中一个。
“有劳。”林泽朝他拱手示意,并同小厮微笑颔首。
护卫站一侧, 等林泽走近, 方才提着灯笼在侧前方领路。
这次走的路线与上次又不同,林泽也不多问, 只管跟着就行。
来到一处水榭, 林泽瞧见身着劲装的邓护卫负手而立,旁边另有两个属下跟着。
“大人, 林公子到。”
林泽两人互相见礼, 在水榭的石凳上落座。
“林公子, 招待不周, 还请海涵。”邓护卫道。
林泽连忙道, “您太客气了, 能摘百忙之中抽空见我, 林泽已是感激不尽。”
“您可是有事找殿下?”邓护卫直截了当地问。
林泽点头,“是,我有些事想同殿下商量。”
邓护卫自打上回请林泽过来后, 跟手底下的人打过招呼,若是林泽寻他,务必要及时告知。
他不知道眼前这个年轻人有什么样的能耐,让殿下一次一次召见,对这个人的容忍度都异常地高。
邓护卫一直跟随太子殿下,在这种人跟前,他不敢托大,一直都是以礼相待。
“好,你跟我来。殿下适才用膳,你许是要等等。”确定对方来意,邓护卫也不多废话,直接起身带人走。
夜风习□□府内,草木葱郁。依山而建的庞大宫殿群,在日落后,温度会慢慢下降,极为舒服。
待到灯火通明初,林泽发现他们来的是一处精致院落。照例经过一番搜身,林泽被带到一处小茶室等待。
心里装着事,他对眼前桌面的糕点毫无食欲,只喝了半杯茶水。
“公子,殿下有请。”
这次出奇地快,林泽以为他要等上一顿饭的功夫。毕竟刚才邓护卫说,陈辉鸣在用膳。
内室中,陈辉鸣正手执玉箸,优雅享受美食。
桌上林林总总摆了十几道菜,旁边还有伺候吃饭的。
不同食材、不同烹饪方法所激发的香味都有所差异,但都非常勾人食欲。
林泽看得羡慕,命真好。
“学生林泽,参见殿下。”
陈辉鸣抬眼,离得有些远。夜里看不真切,只听出林泽声音有些虚。
“嗯。听说你有要紧事同我说?”
林泽一时语塞,听出了陈辉鸣的意思。这要紧事如果对他没什么好处,或是跟他无关的,少说。
既然如此——
“殿下救命!”
林泽噗地就跪下,声音悲怆,神色急切。
陈辉鸣眼皮直跳,夹菜的手顿住。伺候的内官连忙接过他手里的筷子,另一人则是给他擦干净手。
站一旁的邓护卫被林泽的样子吓了一跳。
竟然是这么大的事?!
邓护卫可是知道,眼前这人,殿下还有大用。
陈辉鸣起身,绕过桌子,走到林泽跟前,“起来细说。”
邓护卫接到殿下的示意,扶起林泽,让他站稳。
林泽此刻的情绪是半真半假,且严格贴合他在陈辉鸣这个的人设。
至于场内人员不少,都看着呢。林泽可不管,戏已经开始,就不能随便中断。
“我…我…”
林泽的哭戏真的说来就来,心里也是憋屈,加上透支身体的难受。情绪一时上头了,甚至有点刹不住车的意思。
邓护卫反应过来后,朝内官招手,示意给他送块帕子来。
“男儿有泪不轻弹,想什么话?不是要考进士吗?会哭就能上榜?”陈辉鸣训斥道。
邓护卫一边给林泽擦脸,眼底闪过一丝诧异。
他没想到殿下对这个林泽如此亲近。这样的话,殿下极少对外人说,已是兄长对小弟的劝慰之言。
陈辉鸣走到一旁的太师椅坐下,心想着,这小子平时挺有眼力劲,也不像是会
惹事的。
上回给钱给官他都不要,一心只想考个进士回去,可见性子有些倔。
莫不是在国子监被那些公子哥们欺负得念不了书?
林泽抽抽搭搭地开始诉苦,从自己在荷塘边救人开始说,到碰见侯爵男。
最重要的是长篇叙述昨天发生的火灾,以及近段时间身边有什么不一样的变化。
但来时跟他侯爷的对话,林泽没说说,不然有点暗示对方是罪魁祸首似的。
到底凶手是哪个,林泽决定把这个事交给陈辉鸣来定。
总之只要陈辉鸣说这事到此为止,那林泽就敢放心。
以后还有任何问题,只管找陈辉鸣就是。相信一国太子,解决这点小事是举手之劳。
“殿下,我思来想去,很大可能不是意外。学生这两日心神恍惚,寝食难安。等不到凶手再来放火,只怕旧病复发,命不久矣。”林泽哽咽着说道。
“伯钧同你有这样的渊源?”陈辉鸣显然没想到这层关系。
原来侯爵男叫伯钧,林泽记下了。看来陈辉鸣跟他的关系很不错,还好没乱来。
陈辉鸣见他不说话,往邓护卫那看去,“明儿你请伯钧再来一趟。”
“属下领命。”
林泽一看,这是要当面对质?
“殿下……”
“原来是得罪了大官,这才找上门喊救命。”陈辉鸣淡笑道。
林泽感觉有点嘲笑的意思。
“这…您误会,学生是希望找出真凶。”
“伯钧是本宫表弟,他的性情虽有些跋扈,但害人命的事还没有那个胆。”陈辉鸣道。
林泽低头开始分析,这话的真假性。
陈辉鸣会不会为了包庇表弟,给说的好话?
但这事好像也有佐证,上次对方把马同春弄下水,还叫人回来救。自己昏过去,他也留人照看。
那如果不是侯爵男,到底还有谁啊?马同春?他有什么理由搞自己?而且还能买通衙门、巡检司的人配合?
据他打听到的,马同春家境贫寒,并非高门显贵或是官宦之家。
林泽都有些凌乱了。
“行了,一点小事,吓得要死要活。赶紧回去,安心准备科考。自己手头有好东西,也不会拿来用,非得瞎折腾一趟。”陈辉鸣摆摆手,别的不再多说。他事情多,吃过晚膳还得忙活。
林泽被请出太子府时,眼神还是茫然的,这是搞定了?
“公子,夜里黑,我打灯笼送您回。”适才领进来的护卫骑上一匹马。
林泽骑骡跟上,手心攥着缰绳,一直在想陈辉鸣最后那番话。
【叫我好好科考,意思是会帮忙?那我手上有用的好东西是什么?】
回去想了一路,林泽还是没有头绪。
等回到甜水巷路口,林泽拱手道,“多谢您送我回来。”
“您客气,那卑职先回去了。”护卫回礼,调转马头。
林泽牵骡子站在门前轻拍几下,院子里很快就有人来开门。
“你可算回来了。”林郁盛站在最前方,担忧地将儿子引进来。
林郁武接过缰绳,把骡子牵去临时的牲口棚安置好。
林郁生跟在一旁问道,“吃饭没有?叔给你去灶房煮个鸡蛋面?”
“嗯。叔,你一说我就饿了。”事情有着落,林泽早就饿得不行。
“你等会,叔这就去。”林郁生转头进了灶房,里面的火都没熄。
父子俩进了正厅,一盏昏黄的油灯置于木桌中间。
林郁盛给儿子弄了碗糖水,“先喝点润润口。”
林泽咕咚咕咚,把一碗糖水喝干净。
“爹,事情过两日应该有结果,咱们安心等。”林泽道。
林郁盛很想多问几句,但见儿子面容疲倦,说话多几句都喘气,便不多言。
“泽哥儿,来,快吃。”林郁生端一碗热腾腾的面条进来,里面有两个鸡蛋。
林泽也不怕烫,接过筷子就是吃。
林郁盛见林郁武也进屋了,将林泽的话转告两人。
“盛哥,为保稳妥,咱们还是守夜。”林郁生坚决道。
“对,反正咸鸭蛋的买卖暂时不做。白日就收拾收拾屋子,没什么事,夜里少睡点无妨。”林郁武也道。
林郁盛想了想,“那先这样吧。”
林泽吃完饭,洗个澡,就让他爹赶回屋里早点睡,今晚不用念书。
林泽听劝,躺在床上,脑子里又想起陈辉鸣最后那句话。
“有用的东西?跟太子有关的……”
“卧槽!那封有陈辉鸣落款的信!”
林泽激动得捶床,真的是心急容易忘事,如果自己拿着这封亲笔信搞点关系还不容易?
现在上门直接麻烦陈辉鸣,这人情债又欠下了。而且不管直接请陈辉鸣帮忙,还是用这封信找人施压。
他跟太子的关系都会一定程度上暴露。
既然如此,还不如少欠一次人情呢。
“好好好,犯蠢了…”
“话说,陈辉鸣一直记得这封信。那他不收回去,就是留给我自保的?”
“我靠,领导你这么会关照人,我都有点感动了。”
想清楚事情后,林泽彻底安心。
第183章 第 183 章 狗儿所见
经过一整晚的充足休息, 林泽第二天起床时,已经恢复过来。
吃过早饭,便同他爹步行前往国子监。
晨光尚早,街道上的行人还不算多, 丝毫不影响父子俩边走边讨论学业之事。
“爹, 我出一题, 你来解?”
“何题?”
林泽想了一下,“试帖诗的。”
“你说。”
“天临之镜。”
林郁盛看了眼儿子, 开始思索,此句出自何处。
林泽一脸志在必得,这是他老师给的书中所得。现在朝廷科考,要求做的试帖诗, 都得按题写。不能笼统地写个赞美自然什么的, 皇帝要求从《四书》、《五经》、名人大家的作品中出题。
考生要写这首诗,必须弄懂出的题目, 再根据题目内容指向的意思, 做出一首五言八韵格式的诗。
属于是加大难度的操作。
林泽现在也算深度研习八股文了,从原本带着现代眼光去批判它, 到目前完全是理解和无奈。
这种统一的格式, 可以大大提高改卷的效率, 以及避免不同评卷官给分相差太大的情况。
有时候你真的不深入了解这种八股考试制度, 很难清楚为什么要用这种禁锢思想的方法选拔人才。
古代没有现代那么高效的信息传递方法, 为了保证最大范围的公平性。那必须有统一的标准和评分方式, 尽力避免特权阶级垄断向上通道。
以这个时代的生产力, 使用八股取士已经是最大限度的公平。
“天临海镜,可是月光之意?”林郁盛略有些犹豫,但他实在想不出旁的解释。
林泽解释道, “此为南朝炎亭宪公之诗《应诏燕曲水作诗》 中一句,‘太上正位,天临海镜’。”
“宪公?”林郁盛还是没想起来。
林泽一看就明白,这位谥号宪的名家,在漫长的历史长河中,仍是小众的。
“我是从老师的书中所得,此句他老人家最为欣赏,并做了批注。”林泽道。
“谢公何解?”
“人君在上,如天之临,如海之镜。”
通过这个注解,可以清楚看到谢家的教育是及其符合这个时代对读书人的要求——君为上。
林郁盛朝安庆府的方向作揖,“劳您赐教。”
林泽跟着也隔着万重山水,对恩师行礼。
旁边来往的人看着一大一小两个书生有些奇奇怪怪,路过时,有意保持一定的距离。
“博闻多能曰宪,刑政四方曰宪……仪范永昭曰宪,想来炎宪公亦是一代天骄。待散学回家,可否借为父瞧瞧?”林郁盛轻抚胡须,兴趣极浓。
“没问题的,爹。”林泽爽快道,跟着他爹摸下巴,被新蓄出来的短须扎个满手。
偷偷倒吸一口凉气,林泽老实了。
这位大能有本作品合集
,林泽觉得闲暇时读一读挺好。主要是有谢师的注解,多看看有利于增长见识。
父子俩开始了一天的学习,纵火案最快明天才有结果。今晚等陈辉鸣把侯爵男招过去问清楚。
如果不是侯爵男那边下的手。
太子的人只需要通知衙门一声,这件案子必须秉公处理。相信没什么悬疑的事情,很快就有结果了。
下午回到甜水巷,烧毁的两间房已经彻底收拾好。
屋顶用茅草铺上,地面清扫干净。虽然墙壁四周烧黑的砖块没法复原,但至少骡子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住。
墙角下的那圈菜地翻好土,还有几根仅存的蔬菜被重新规整到一个角落。等买来新的种子菜苗,就能再次播种。
林郁生、林郁武两人在安装新的车厢,“你们回来得正好,适才在街上买了个西瓜,天热吃这个解暑。”
“哇,叔,你真好,我爱吃。”
林泽加快脚步进屋,将自己书箱放回房间。重新出来后,果然看见他生叔从厨房里抱着一个大西瓜往水井边走去。
林郁盛走过去看新车厢,“这么快就买回来了?”
“托泽哥儿的福,是外头孟老哥给介绍的一家铺子,那么木匠有做好现成的。”林郁武解释道。
“今儿没事吧?”林郁盛问道。
“没事,有两家邻居过来宽慰了两句。孟老哥听闻起火的事,还给咱们送了一碗炖肉,让咱们压压惊。”林郁武拍拍弄好的车厢。
“叔,我是狗儿——来送柴火——”
蹲在水井边看他叔洗西瓜的林泽,听到狗儿的拍门声,马上去开门。
门外,狗儿和他阿爷拉着一大车整齐的木柴,“大哥哥,我们给你家送柴火。”
后面的老汉抿唇笑,露出和善的神情。
“好好,你们把板车拉进来吧,咱们一块卸下来。”说完,林泽去后面帮着推一把。
林郁武将新板车拉到一旁,快步过去帮着搬下来,“老爷子来得真快,不是说好这两日吗?”
“你们住这里,烧火做饭哪个不用柴火?我们只管多忙活一个时辰便成了。”老汉道。
“大哥哥,纵火的坏人抓到了吗?”狗儿看着好好一个院子,变成如今这模样,心中跟着气愤。
林泽揉揉他枯黄的头发,“快了。你等会吃片西瓜再走,我叔都切好了。”
林郁生那边听完这话,手里的刀动作加快。
一大车柴火,一人三趟就没了。
老汉一手撑腰,一手擦汗,声音有些发哑,“老爷,你们不若在院子一旁放个大缸,里头装满水。”
老人家这一提醒,让林郁盛想起大户人家的庭院里,大都在四角放有一口大缸,里头是蓄满水的。
平时放个葫芦瓢进去,随时取水洗手、洗东西似乎挺实用。
“老大叔您经验多,咱们过两日便去买口缸。”林郁盛含笑谢道。
老人家有些不自在地躲开,提醒道,“你们买粗陶的便好,不必费银子买那些贵的。”
另一边,林郁武已经搬出一张桌子、凳子。
林泽和林郁生喊上狗儿,把切出来的西瓜全都拿到桌子上。
“老叔,您来一块坐坐再回去吧。”林郁盛邀请道。
老汉见小孙子眼巴巴地站在桌旁,等着他,想了想,“哎,今儿老头子厚脸皮蹭一回吃喝。”
日暮时分,大家围坐于一张四方木桌,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一块红彤彤的西瓜,甜而沙。
“阿爷,快看,是火烧云——”狗儿手捧吃了一半的西瓜,兴奋地指向天际。
大家都看过去,真是好灿烂的云。
不多时,他们每个人的脸上都染上一层淡淡的金黄,连院子里的树叶,都闪着金闪闪的光泽。
“傍晚火烧云,来日天气晴。”老汉笑道。
“听闻你们在打听马六的事?”
林泽四人没想到老人家主动说起这个人,不由将目光聚集在他身上。
老汉见状,心里已是明白,“我有个认识的老伙计,就住在马六家后面。”
“他家可是有异常?”林郁盛当即接话道。
“嗯。大伙都晓得,住外城那片地儿的,全是家里连张齐整桌椅都没有的苦命人。可我听老伙计说,他连着几日都闻到马六家有肉香味。”老汉干瘪的脸上,显露出沉重之意。
狗儿等阿爷说完,频频看他,有些急切之意。
林泽就坐在狗儿旁边,一眼就明白小孩儿有话说。但不知为何,不敢随意开口。
“老叔,您若有为难之处,便到此为止,咱们心里有数。”林郁盛主动道。
老汉低头,随后又叹一声,“狗儿,你说吧。”
“大哥哥、举人老爷、武叔、生叔,我三日前去小六家玩耍回家。马六那草棚子又飘出肉香,我忍不住,便趴在他家一处角落偷看,想瞧瞧他们到底煮什么东西。”狗儿说着,还咽了下口水,可见是那味香得紧。
林泽跟着他的话想象,那马六住的估计类似贫民窟的地方。煮东西和吃饭睡觉都在一个不大的棚子里。
那狗儿趴在棚子有缝隙的地方,偷摸看里面架起的锅炉在煮什么,但是人家说点什么事,估计声音不会太大。
“那屋里声音估摸不大,你能听清?”林泽好奇道。
老汉解释一句,“我这孙儿,自小便耳朵好使。”
林泽不由打量起狗儿,这就是电视剧里的能人异士?
狗儿眼睛溜圆,非常肯定地点头,“我瞧见马六和他媳妇在里头,说自己发了财,但做的事有危险。让他媳妇收好银钱,若被抓牢里,就让他媳妇带着老娘和两个娃娃赶紧走。若他死了,叫老娘来……大哥哥你家门口哭……要叫大伙知晓你们……逼死人的……”
说到后面,狗儿的声音都在发颤。他虽然已经十岁,但这样的事,仍然是头一次见。
林泽听得心惊,这是多大的仇怨,竟然还有这番毒计。烧不死他们,也要让他因为此事,卷入官司。即便最后证明清白,这次科考就算废了。
林郁武蹭的就站起来,怒不可遏,“竟然是这狗杂碎干的!”
林郁生也激动地浑身发抖,人心险恶至此。
“别冲动!”林郁盛一把拉住他,转头又看向老人家,“林郁盛多谢您今日相告,大恩大德,定当相报!”
林泽和两位族叔一同起身给老汉行礼。
“哎哎,林老爷别…咱们可受不得这样的…”老汉连忙将人的双手扶起。
“老叔,我们已经有了法子。若是衙门请人上堂作证。我们能不能请你和狗儿……”林泽带着希冀的目光。
林郁盛却马上打断他的话,“此乃我儿胡言,老叔您不必放心上。”
林泽有些不解地看向他爹,人证物证都有,不是更能钉死马六和他背后指使的人吗?
第184章 第 184 章 作恶动机
“不!林举人, 若要老头儿去官府作证,我们一定到。”老汉抓着林郁盛的衣袖,一字一句道。
“那马六可是欺负过你们?若是如此,您放心, 这一回咱们必要还回去。”林郁盛承诺。
狗儿先摇头了, “老爷, 我和阿爷一直躲着他们。”
“那作证的事,咱们先不提。”林郁盛语气严肃, 半点不肯松口的意思。
此时林泽已经明白这里头的弯弯绕绕,不是他所想的那般简单。
众人又说了一盏茶的功夫,天色渐晚,林郁盛挽留道, “您在家一块吃个饭吧。”
“不成不成, 举人老爷别送了,你们时常照顾我们爷俩已是大恩。”老汉拱手道。
狗儿也拉起独轮车往外走。
“老叔, 那柴火钱可要收!”林郁武手里拿着钱袋, 快步追上。
老汉停下,并不做那等矫情之举。自己辛苦挣的银钱, 他大方收下。
全家站在门前的巷子目送爷孙两人离开。
回到院子, 林郁盛示意大家坐下, “此事之凶险, 已无法估量。阿生、阿武, 明日你们去外城弄明白那马六住处, 且悄悄找人盯住她们。若马六
被抓, 即刻动手把人捆了。只说偷人钱财,不要闹大。”
“好,我记住了。”林郁生两人郑重点头。
林泽两手揪成一团, 万分愧疚,“爹,都是我惹出来的事。若我不烂好心救人,也不会弄出这些来。我……”
“儿子,人性如此,怎能怪你心善?圣人有言,以德报怨,何以报德?既然对方如此下贱,就让他尝尝身败名裂,十年寒窗,终成泡影的滋味。”林郁盛冷笑道。
林泽心里难受,不过别的先压下。把这个目前看来最大的嫌疑犯马同春,以及被石锤放火烧房的马六抓住,为首要任务。
“爹,为何适才狗儿阿爷要做人证,你不同意?”回想起刚才这事,林泽打起精神问道。
林郁盛没说话,反而是林郁生开口道,“泽哥儿,有些事你没经历过。你爹是怕狗儿他们爷俩出来作证,马六那边有一帮混子打着为大哥报仇的幌子,去刁难他们。咱们护得了一时,护不了一世。待你们爷俩科考结束后,咱们也不能一辈子住在京都。况且那些混子整人的伎俩数不胜数,叫狗儿他们如何过日子?”
林郁武跟着点头,这些都是他们当捕头多年亲身经历之事。
林泽听完后,就不再说话。
翌日,林泽两人刚到崇志堂,就被人请出去。
“公子,我们侯爷有请。”李忠恭声道。
林郁盛眉心一跳,这又是哪来的王公贵子?
林泽倒是清楚是怎么回事,肯定是昨天在太子府得知真相了。
这傻逼,很可能被马同春利用,干了放火烧房,花钱买命的勾当。
“爹,我去去就回。”林泽给他爹递一个眼神过去。
林郁盛却不肯,拉住儿子,朝来人道,“我同你们一起去。”
李忠没特别的什么反应,只说,“您请。”
父子俩随李忠往外走,林泽越看越熟悉,“这是要去君子亭吗?”
君子亭就是之前林泽去的荷花池边的亭子,也是侯爵男把马同春丢下去的地方。
“回公子,是的。”李忠颔首。
看来是去跟虞伯钧对账的,正好,他也想确定事情的真相,林泽心里有底了。
三人一路再也无话,约莫十五分钟就来到君子亭。
莲,花中君子也。
只可惜,见证了小人攀权附贵的过程。
林泽站在离虞伯钧一米多的地方,眼神不善地打量一番旁边被人捆住双手、嘴巴塞布团的马同春。
对方双目通红,脸上还有淤青,此时瞪着林泽的目光,像淬了毒。
林郁盛谨慎行礼,“国子监举人林郁盛参见侯爷。”
林泽马上收回视线,跟上他爹的动作。
虞伯钧今日特别冷静沉稳,只见他先是仔仔细细看一圈林泽父子俩,接着挥手示意李义把马同春弄远点。
又遣走身边护卫,虞伯钧露出一个极淡的微笑,“二位请坐。”
林泽父子俩面面相觑,不得其解,只得按对方所言,轻轻坐下。
“你昨日,便是去寻表哥的?”虞伯钧先开口道。
林泽点头。
虞伯钧屈指轻点石桌,很是干脆道,“既如此,那我便叫他们告知你事情经过。你听完后,告诉我要什么样的结果。”
林泽还等着他为难、嘲讽两句呢,毕竟这家伙性格可不乍得。太子还是他亲表哥,不是能拽上天?
“把他弄回来。”虞伯钧面无表情对手下道。
李忠李义一人一边,双臂用力,将马同春拎回来。
李忠瞥了眼马同春道,“公子,我们侯爷昨日连夜将此子抓回侯府审讯,经多方证实。确认他阳奉阴违,用侯爷给的银钱,驱使闲汉马六半夜翻墙放火。且假借侯爷之名,向衙门和巡检司部分人行贿,打算将此事不了了之。”
跟林泽想的差不多,此时听完后,情绪没什么太大的起伏。
虞伯钧一直留心林泽的神色,见他被亲自救上来的人狠狠刺一刀,竟然还能如此镇定。心中已有改观之意。
“公子,此事并非侯爷下命。您要如何处置此人?”李义接过话头问道。
林泽微笑道,“我希望衙门秉公处理。这位马举子极为能干,除了买凶放火,还同马六商量了别的事。”
马同春心下慌乱起来,挣扎着要说话,脸憋得通红。
“还有别的?”虞伯钧侧目,眼神一冷,“你没说全?”
李忠见状,对着马同春又是一顿拳打脚踢。一把扯下他嘴里的布条,揪着领口逼问道,“看来你是要扔进刑部大牢,受尽那里的十八道刑罚才肯老实,是吧!”
“咳咳咳!”
“我说!我说……”
马同春嘴角、鼻子流血鲜血,五官都要扭到一块,可见李忠李义两人下人之狠。
林泽很认真地看,脸上没有一丝波动。
林郁盛更甚。
父子俩出奇相似。
“我、我后来又给马六一笔钱…”
“呼呼呼呼”马同春急剧喘气。
“若你们找人把马六弄了进去,让他老娘去、去甜水巷闹。”
李忠直接又是大耳刮子,“说!”
马同春眼冒金星,耳朵嗡嗡,但身体害怕得发抖,“让你们身败名裂!让所有人都知道你们逼死人!”
“好毒的心肠。”李义一记老拳,直接把马同春的牙齿都打掉,半边脸肿得像猪头。
“啊!——”
“林公子,要不今日帮你打死这等恩将仇报的下贱坯子吧?”李忠恨声道。
李义先看向侯爷。
“噢,没事。交给衙门定罪吧,以我朝律法审判他的过错。”
林泽说得风轻云淡,其实心里恨不得亲手给他来一刀。
但是,经过这次折腾,他的心境向更成熟的方向进步。
卖凶杀人,乃死罪。
两种方法最后的结果都是一样的,林泽当然会选更安全的。
私自动刑,可是明令禁止的。
当然签了卖身契的奴仆,或者低贱的人,律法就是摆设。
但这个马同春是正经举人,虞伯钧是侯爷。这种情况下,把人弄死,一点事没有。林泽当然不会留下这样一个把柄。
“便宜你小子。”李义大手一拍马同春的肩膀,噗的一声,马同春脚步趔趄,就跪倒在地。
正对着林泽的方向,这有点忏愧赎罪那意思。林泽也没动弹,默认马同春就是对不起自己。
“呸!你才是个伪君子,真小人!面上装好人,背地里耍心眼子的。当日救我,不就是知道侯爷在,故意为之,装什么大善人!哈哈哈——我愿赌服输!”
马同春仰面朝天,狰狞大笑,“老天!你有眼无珠!”
林泽一脸无所谓,心想,网上键盘侠骂的比这脏多了。
哥们,你还太嫩了点。
“凭你也敢攀附本侯,只不过闲暇无事看见一条狗摇尾乞怜,生出些许逗弄的心思罢了。”坐旁边一直旁观的虞伯钧一脚踩在马同春的脸上,居高临下,极尽蔑视。
说完,嫌晦气似的,虞伯钧把脚下的靴子脱下就往外一扔,拂袖而去。
马同春脸上露出痛苦的挣扎之意。
林泽以为他会把虞伯钧也骂上一顿,没想到马同春反而闭上眼睛,一动不动。
欺软怕硬。
有本事把虞伯钧也骂一遍,我还敬你是条敢作敢当的汉子。
李忠李义还留在原地,准备处理马同春。
“林公子,有些话我想同您说清楚。”李义走过来,小声道。
林泽点点头,刚好听完马同春的话,他也有点疑问。
比如,马同春说他背地里耍心眼,这话不知从哪里讲起。
他记得在马同春下手烧房子前,只跟虞伯钧见过一次。正是救完人后,被堵路上,他装晕躲过一劫。
两人往外面的回廊走过去,到一处站定。
李义便抱拳道,“公子,我们家侯爷自那日相识,有心想结交一番。奈何当初有些误会,恰好这马同春来献殷勤。侯爷便想着,
您救过他的命,若让他来牵线搭桥,不更好?”
“于是侯爷便让马同春来接近我?”林泽说出来都想笑。
他记得自己那段时间在食堂就碰到两次,在酒席、甜水巷食铺各一次。
对方的态度不说和善,连陌生人都不如。
就算大街上他跟一个不认识的人搭话,人家至少出于礼貌都会说上几句客套话。
但是马同春可没有,林泽主动招呼,人家直接扭头走。
“哪知道这个人背地里打着侯爷的旗号去害人,昨儿在殿下府中出来,侯爷便命我等去马同春家抓人。”李义道。
“小哥,我如今没有别的诉求,只希望衙门秉公处理。”林泽不欲多言此人。
李义抱拳,“小的定会照公子所言去办。我们侯爷自小习武,很是欣赏公子的义勇,因小人作祟,已不好再提。”
“多谢侯爷看重,是林泽的荣幸。”林泽客套回话。
结不结交,以后再说,他现在只想科考的事。
第185章 第 185 章 太子赠礼
落日熔金, 暮云合璧。
林泽轻敲院门,等待的时候,看见巷子一半是像撒了金粉,一半与青黑的墙壁融为一体。
“回来了。”林郁武一身短打, 脖颈都是大颗大颗的汗珠。
进了门, 瞧见水井旁洗鸭蛋的狗儿。
“大哥哥、举人老爷。”狗儿仰头问好, 手下的活没停。
林郁生在厅堂前的屋檐下缝补衣裳,见人回来, 便招呼道,“进屋歇一会。”
林泽父子俩带着疑惑,跟着林郁武往里走。
四人在四方桌坐下,林泽指了指外面的狗儿, 小声道, “生叔,怎的还洗鸭蛋?”
林郁生没有回答侄子的话, 他有更要紧的事说, “盛哥、泽哥儿,我们今儿下晌便被衙役传唤去衙门公堂。原来是有个叫马同春的国子监举人要害你, 他花银子雇马六做的。县令大人秉公执法, 马同春判了秋后问斩, 马六流放充军。”
林郁盛今儿一早已经知道大致的经过, 反而关心另一个问题, “马六的老娘有没有生事?”
“他全家都被没收赃物, 逐出京都五百里。”林郁生道。
林郁武也补充道, “不瞒你们说,我是头一回见断案这样快的。所有人证物证、嫌犯全都在公堂上,我和生哥从头到尾都没说多少话, 衙门连状纸都有师爷给写好了。”
“泽哥儿,你那好友办的吗?你过两日置办点手信,去登门致谢?”林郁生提议道。
林泽父子俩对视一眼。
林郁盛开口道,“这些我和泽哥儿会处理好。如今事情了结,咱们安安心心过日子,只是这段时间还要谨慎些。”
“好,听盛哥的。”林郁武两人点头。
林泽又看向外头的狗儿。
林郁生终于有心思说这个事,“下晌从县衙回来后,我们俩碰到狗儿。他便问,我们不去卖咸鸭蛋,能不能做好,给他去卖?只要给点赚头便好。”
另外还是想帮狗儿一把,算是报恩了。林家的咸鸭蛋本来就有一批爱吃的。狗儿帮着卖,一天下来,肯定比砍柴卖柴挣得多,也不用那么辛苦。
“是个好主意。”林泽听完后,不得不说,狗儿真挺聪明,抓紧每个挣钱的机会。
“我当时想了想,就答应了。我们每日在家里守着,顺道腌咸鸭蛋,也不耽误事。按每个四文钱卖给狗儿,他先拿东西去卖,卖不出就拿回来。”林郁生解释道。
“哎,生叔,你可以跟其他信得过的人帮咱们卖。反正咸鸭蛋经放,不怕卖不出去就坏了。”林泽想起现代那种直播带货的销售方式。
现在这个也差不多了。
他们家生产咸鸭蛋,找靠谱的人帮忙代卖,一个咸鸭蛋有一文钱的利润给经销商。
“生哥,明儿试试?”林郁武眼睛一亮,马上明白侄子这个法子的好处。
林郁生看了看林郁盛,见大家没有反对,当即决定道,“咱们先前还攒了点本钱,要是能铺开,不比自己去卖挣得少。”
“叔——有人敲门嘞——”
林郁生先站起来,“我去开门。”
林泽父子俩先背着书箱回屋,现在天黑得晚。回来还能学两个小时,等七点再吃饭洗澡。
“泽哥儿,外头来的客人是寻你的。”
林泽刚把房间的窗户打开,就听见房门传来生叔的声音。
“生叔,是谁?”林泽边走边问。
林郁生低声道,“上回在巷子口拦车的。”
林泽脚步一顿,竟然是邓护卫?马同春的事难道还有别的岔头?
步入正厅,只见邓护卫坐在四方桌上,旁边作陪的是林郁武和林郁盛。
“邓大人安。”林泽脸上扬起微笑,拱手行礼道。
邓护卫起身回礼,“公子安,听闻纵火作恶之人,已经由衙门悉数抓拿归案。公子可安心准备八月的会试了。”
“皆托了…公子的恩德,还请代为转达林泽之谢意。”林泽不想在众人面前,暴露陈辉鸣的身份。
“您客气。今儿除了上门探望林公子,更为另一件事。”邓护卫含笑道。
林泽露出一丝恰当的好奇之意,“您请说。”
“我们…公子遣我来送点东西给您。如今正在门外,由护卫们看守着。”邓护卫侧身,面对门口,做出请的手势。
林泽这回是真好奇了,看一眼他爹,大家跟上邓护卫。
门口巷子处,四名护卫整齐挺拔地站在一辆马车旁。在林泽等人出来后,邓护卫示意其中两人把东西搬下来。
很快,林泽就看见一个精美的木箱。再仔细端详一会,这不是第一次进太子府,在陈辉鸣的私人书斋里看到的,那种黑漆嵌金银片的木箱吗?
放现代,妥妥的拍卖级高定。
放这年代也是很好的东西,不是有权有势的权贵,哪能有这些玩意。
难怪不大的箱子,要两个健壮的护卫一起抬,磕着碰着可不行。
“林公子,我们放哪?”邓护卫领着两个抬箱子的手下就要进屋。
林泽四人赶紧让出位置,“劳您和兄弟把箱子放刚才的桌子上吧。”
“好。”邓护卫一挥手,三人就将箱子轻手轻脚放木桌上。
这个华贵奢侈的木箱,跟林泽这间房屋,格格不入,真是非常强烈地对比。
“在下把东西已经送达,这就回去。”邓护卫不多留,活干完就走。
林泽礼貌挽留,对方再婉拒,林泽便顺着台阶下。全家一起送邓护卫出去,直到对方消失在拐角。
“快回去瞧瞧!”林泽忍不住道。
光是那木箱,他就赚麻了!
“也是巧,狗儿前脚把鸭蛋洗干净,这位邓大人后脚来。”林郁武跟着激动起来。
他头一回见这么厉害的人物。
“泽哥儿,那位邓大人是你那么朋友的手下吗?”林郁生问道。
林泽点头,“叔,他是护卫,我也不晓得是什么品级,便一直这么叫。”
四人围着木箱站起,由林泽小心打开扣头。
林泽有种开大奖的感觉,心跳有点快,万一这是一箱银钱或者珠宝怎么办?!
太子殿下,你真是……太不低调了。
箱子打开的一瞬间,林泽很入戏地把脸偏一边。好像在担心满箱子的宝石,要把眼睛刺痛。
“书卷?”
林郁武把脑袋往前压了压,目光瞬间扫射一边箱子。所及之处,都是一卷卷、一本本、一沓沓纸。
“哈?”林泽迅速看过去,都迷茫了。
有点不敢相信,把所有书卷一点点拿出来。箱子掏空,真的全是纸。
陈辉鸣,你变了!
上次送豪宅、银票、骡和牛,现在你发达了,竟然抠门起来。
林泽死心了,一点点把书卷放回去。
林郁盛却拿起其中一卷翻开看起来。
“泽哥儿!你这位朋友是真了不得!”林郁盛突然显露出罕见的激动之色。
林泽和
弄不清楚的林郁生、林郁武赶忙凑过去看。
“老天!这是明宣十年上半年的朝廷邸报!”林泽两眼睁圆。
这本用绳编好的书卷,居然是朝廷定期汇编朝中各项告示、官员任命变更等重大政治信息,这些相当于现代官方盖章的各种通知文件。
嘉国每半年就会安排专员抄写,并通过官驿,送往各州府。
林泽在北山书院时,托山长的照拂,偶尔会从知道一点县衙收到的相关信息。
“难怪寒门难出贵子,咱们靠自己埋头苦读,哪能知晓这些东西?科考之时,做出的文章,便远远比不上那些世家子弟。”林郁盛眼眶微微泛红。
林泽头一回见他爹这么大的情绪波动。说实在的,连他老师都没有那么齐全的。
还得是皇位接班人的能量大。
“爹,祖宗在天有灵,咱们这是遇到又贵人了。”
林郁生、林郁武两人不懂,但见父子俩这般模样,怎会不知这箱子里的东西是如何珍贵!
“盛哥,泽哥儿可是祖宗选中的人!咱们林氏一族,注定要在你们这改换门庭的!”
林郁武脑子里马上浮现当初逃难时,要渴死在半道上。跟路边的死人一样,被蛆虫、野物啃食干净。最后留下一堆枯骨。
可偏偏是这个大侄子,竟然在大家跪拜祖宗排位时,显灵了!
每回想这事,林郁武浑身的热血就得往上涌。
自打那次后,族里那些个平日里爱去庙里、道观里烧香拜佛、供奉神明的人,全都改成去族里的祠堂拜。
那庙里、观里的神佛,哪有自家祖宗灵?那可是实打实赐下仙水,救了全族性命的。
林郁武、林郁生两人敢抛家舍业地跟着林泽父子俩远赴京都,是打心底相信老祖宗显灵的,准没错!
就算有个万一,他们是为全族做贡献。死后老族长定能在族谱上记一笔,那也值了。
林泽被这话弄得有点哭笑不得,忘了他还有个‘祖宗严选’的光环呢。
“这箱东西太珍贵,日后许是要归还,平时我会把它锁在书房的大木箱里。你们在家要特别留心,绝对不能有纰漏。”林郁盛一字一句,极为严肃地说道。
林郁生、林郁武两人郑重点头,“盛哥放心,绝不会让一只苍蝇飞进去!”
为了更保险,林泽和他爹进书房,把所有书籍资料整理了一张单子出来。
林泽两人同时知道了这箱子里所有资料的大致内容,全是一些政治措施或者朝臣奏疏。
当然大部分都是前朝或是隔得比较久的,但对林泽他们来说,实在是受益无穷的。
“这里头的东西,咱们切记,不可外传。”林郁盛怕儿子心善或是一不小心说漏嘴。
林泽就差举手发誓了,这些没点大能量,哪里能收集得出来的?
第186章 第 186 章 谢宁良缘
六月二十五至二十七, 国子监沐休三日。
“爹,等会我去侍郎府找宁哥叙叙旧,他成亲也有大半月,想必该忙的事也差不多。正好去问问他近况, 及会试投卷事宜。”骡车里, 林泽道。
会试投卷所需时间比乡试要久, 林泽父子俩初步打算是六月二十五去。两位族叔更是准备着,半夜就去帮父子俩先排个队。
“去吧, 顺道同他说一声,咱们提早排队的事。五人互保,自然是要排一起的。”林郁盛道。
林泽笑道,“还是宁哥未雨绸缪, 老早便让谢德来传话, 咱们和他们谢家的三位举人互保。若要另找不熟悉的人,还是担心遭人牵连。”
会试出告示后, 谢宁那边刚成亲不久, 手头事多。但当时就让谢德过来跟林泽父子俩说明,请他们和谢家这边的谢安、谢锻并谢宁, 一同互保。另外谢霖则是同另外谢家安排的四人一起。
谢家众多族亲门生故旧, 加上今年是恩科, 参与科考的人估摸都得有三组。
骡车行驶进入西大街繁华的地段, 临近会试, 京都的客栈、酒楼、脚店住满了前来参试的举子。
特别是贡院附近的住所, 价钱比平日高出五倍不止, 仍一房难求。
各大酒楼、茶馆里,每日都有举子们谈古论今,吟诗作对。一时间, 涌出无数令人拍案叫绝的诗词、文章。
“泽哥儿,侍郎府到了。”林郁生将骡车赶到侍郎府东侧门外。
林泽下车,挥手道,“爹、生叔,你们回去吧,今晚不必留我的饭食。”
侍郎府侧门廊下,早有小厮瞧见林泽,待他同家人说完话后,马上迎过来,“问林公子安,我家大少爷遣我在此迎您进去。”
“好,有劳。”林泽微微颔首道,同时将手里的三个包装好的礼盒递给他,“一点心意,还请转交给侍郎大人、大公子和三小姐。”
“公子放心,小的定当送至三位主子处。”小厮躬身接过礼盒。
林泽随小厮走入侍郎府右侧的一处宽敞院落,刚从抄手游廊步至庭院。就见一身宝蓝色缎面带如意暗纹的谢宁,坐在垂柳旁的八角凉亭中看书。
“宁哥。”林泽快步向前,脸上是止不住的笑。
谢宁闻声便将书卷合起,走近了,朗声笑道,“泽哥儿,当真是许久不见,你似乎又高了些。”
林泽也顺便打量两个来月不见的宁哥,似乎更加成熟稳重了。
最最羡慕的一点是,宁哥留的长须好适合他本人,增加了三分仙风道骨的感觉。
林泽本来年龄就小,脸型还是那种显嫩的,用现代的词语来形容就是少年感十足。
这年头的人爱造神童,林泽是坚决拒绝成为被人口中的神童。
据他所知,十几岁考到殿试那一关,只要神童本人策文写得还行。皇帝为了祥瑞之类的名声,能把状元按神童头上。
这种看似天降好事的,其实仔细看看史书、县志所记,没几个能得善终的。
林泽就想考个编,不想成为众矢之的。
而且林泽还出于另一个方面考虑,在国子监念书这段时间,他大致清楚自己的水平。
上次月考,拼了老命才得两个二等,足以见得高手如云。
会试时运气一般,最差是同进士;运气好,加上陈辉鸣送的资料,估计能混个二甲进士。
以后外放当个不大不小的官,留个胡须,也好让人信服。
而且!
经过林泽长时间观察研究,男人的胡须就跟女孩子的发型一样,选对了会给气质加分不少的。
世人皆推崇‘美髯公’啊。
“自来到京都,你我便没有机会聚一聚。为兄知你勤奋苦读,一直等到今日方才邀你上门。还请泽哥儿见谅。”谢宁边走边说道。
“宁哥,咱们不必多言。”林泽摇头,想想在安庆府备考也就过去三月不到,却有种已经好几年前的错觉。
谢宁将人迎至正厅,二人分别落座。
“大少爷,大少奶奶听闻林公子上门拜访,特来奉茶。”一小厮前来禀报。
“泽哥儿,今儿见见你大嫂。”谢宁脸上露出一丝柔情,示意下人去安排。
林泽看宁哥这模样,心里替他高兴。之前在安庆府也听他提起过这门亲事,那会子,宁哥的态度是挺淡的。
有种大家门当户对,凑一起过日子的意思。现在看来,对这位大嫂相当满意。
因等着谢家大少奶奶过来,林泽两人只简单的闲聊、喝茶。
约莫一刻钟,只见一位身着胭脂色绣银丝团纹衣裳的年轻妇人款步而入。层层叠叠的发髻上,用对称的两支垒金丝镶红蓝宝石蝴蝶牡丹装饰。
简约大方却不失精美华贵。
在她身后跟着连个婆子、两个丫鬟,步伐一致,训练有素。
“妾身邹氏,问夫君安,问林郎君安。”邹苓玉微微屈膝,极为温柔贤淑的大家闺秀气质。
林泽同时向她行礼,“林泽见过大少奶奶。”
“泽哥儿,你我之间,喊大嫂便好。”谢宁含笑道。
林泽再次拱手作揖,“问大嫂安,初次见面,不周之处,还请见谅。”
邹苓玉看向林泽,避了避他的礼,抿唇微笑,“那妾身便随夫君,喊泽哥儿吧。你头一回来,我也不知道你爱吃什么,这有两盘点心,是我命厨房新做的。”
林泽视线在后面丫鬟的托盘上,礼貌性地停顿片刻,“那我今日有口福了。”
双方就此算认识了,林泽是外男。邹苓玉只邀请他今晚留下吃饭,便带着丫鬟婆子们离开。
“泽哥儿,跟我来书房,安庆府那边送来有几封信是给你的。”谢宁放下青瓷茶杯。
林泽心中一喜,写了两次信件回家,终于收到回信,“太好了,多谢宁哥!”
移步书房,谢宁从一个木盒子里拿出一沓厚厚的信。林泽目测,得有六七封。
伸手接过,林泽快速看了眼信封,“还有老师的来信。”
“嗯。我观祖父书信,笔力虽有减弱,却仍见风骨。想必身体康泰,你们安心备考。”谢宁道。
林泽重重点头,将信件贴身收好,回去再看。信息传递非常慢的时代,‘家书抵万金’是每个游子的心声。
谢宁往茶桌那边走去,宁哥弟两人隔桌对坐,“泽哥儿,明日一早去投卷可好?”
“你我想到一处了,宁哥。”林泽笑道。
谢宁看了眼窗外的天色,卷云漫天,“泽哥儿,恩科之后,你欲何去?”
林泽听懂了他的意思,思忖片刻,“若中,经由吏部考核,听从朝廷安排。若不中,或许是留在国子监。”
“泽哥儿才学、样貌皆上成,进士及第是迟早的事。如今朝堂内忧外患,却也是男儿建功立业之机。当今天子对田赋税收的变法革新,势在必行。此外,收复疆土后,如何治理边境之地,亦是历朝历代之难题。”谢宁一点一点给泽哥儿分析道。
林泽明白,这是在给他指点迷津,“宁哥,不管处于何种位置。有心为民,便不负老师之教导。”
仕途不是努努力就能往上爬的,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当然,要有那种机会,林泽当然争取。
“泽哥儿你有心便好,静待时机吧。”谢宁意有所指。
林泽低头礼貌微笑。
宁哥弟二人探讨一番学业之事,便去用餐。
酸木枝镂雕八仙桌上,摆着一道道美味佳肴。
“泽哥儿,你尝尝这道五香鱼,是府中一位庖夫最拿手的。”谢宁介绍道。
林泽顺着他的话看过去,白瓷浅口盘中油炸过,又加了各种桂皮、花椒、葱姜等调料制作的鱼,五香浓郁,极为下饭。
“多谢宁哥,那我便恭敬不如从命。”
林泽夹起一小块鱼腹肉,入口果真咸鲜香辣。伴着白米饭,能吃上三大碗。
吃过饭,小厮端来茶水,两人边品茶,便闲聊。
“宁哥如今也享受美食之乐?”林泽打趣道。
谢宁摇头浅笑,“是夫人喜欢做这些。”
“真羡慕宁哥,觅得良缘。”林泽眨眨眼。
谢宁手上端起茶杯的动作顿了顿,抬眼看向他,笑了笑,“泽哥儿,你又怎知自己的良缘不在呢?”
林泽瞬间反应过来,他指的是谢明珠。
如今再想想,如果要成家,大家当真挺合得来。至少,林泽在她身上看到一股蓬勃向上的生命力。
只是,如今的林泽实在高攀不上侍郎府的三小姐。
而且年龄还小,林泽过不去道德那一关。
窗外的深蓝如墨的夜空,突然升起一簇簇灿烂的烟火。
“好美的烟花,宁哥,今儿是什么大日子吗?”林泽有些惊奇地问道。
这是他第一次在古代看到烟花,和现代的相比,形状和颜色略有些单调。但是一向乏味的夜晚,出现如此绮丽的色彩,已经足够让人兴奋激动。
两人走到门外的庭院里,驻足观赏。
谢宁看向内城更里的地方,“今日是一品国夫人的八十大寿,国公府已摆了半月的流水席。更听闻陛下赏赐了许多珍奇至宝。太子殿下今夜亲临国公府,为外祖母庆生。估计,还要放许久。咱们也沾些福气,共赏烟火。”
原来是太子的外祖母,难怪排场这样大。
林泽记得陈辉鸣的亲生母亲已经故去,看来母子感情很好,连着跟在祖家的关系也亲近。
“宁哥,时辰不早,我先告辞,咱们明日见。”林泽看了十来分钟,脖子抬累。
谢宁将林泽送至侧门,又叮嘱谢德,“外头大街段路估摸人太多,不好走,你驾车慢些。”
“宁哥留步。”林泽踩着车凳,回头对谢宁道。
谢宁点点头,目送马车离开,方才回去。
谢德驾车行驶,从内城转入林泽所住的西大街后,人潮涌动,竟然寸步难行起来。
“公子,我们走巷子小道回去吧。这外头大街,像是有杂耍演绎和旁的什么事,暂时过不去。若是等人散去些,不知要多久。”谢德询问道。
林泽毫不犹豫回他,“好。”
京都全城共庆一品国公夫人八十诞辰,林泽已经有心理准备。
西大街平时人流量就大,这年头晚上没有宵禁。这种一年到头没几回的热闹事,堵车可太正常了。
马车调转方向,驶入旁边的巷道,林泽掀开帘子,打量着眼前昏暗中的楼房屋舍。
“林公子,前面巷道有些狭窄,马车过不去。”马车停下,谢德带着歉意说道。
林泽跳下车,往前看去,“应该不远了吧?我自己走两步路没关系的,就当消消食了。”
谢宁这辆马车比较宽敞,确实过不去前面的巷道。更有几家将一些砖头、砂石堆在门前,大一点的板车都不好过。
“您往前走直走,到第三个拐角转弯,再直走便是您所住的地儿。”谢德怕林泽记不清,又说了一遍。
“好,我记住了,你回去吧,辛苦你送我到这。”林泽礼貌道。
谢德连忙拱手,“是在下没选好路,让您还得下车走一段路,公子宽和,不与我计较已是大恩。”
说完,见林泽就要动身,谢德赶紧喊住,“公子,提上这盏灯笼吧,天黑路不平。”
“好,你赶紧回去吧。免得外头那些人散场,又堵路。”林泽接过灯笼。
夜风习习,弯曲的小巷里,林泽一开始走得挺惬意。
但是走了一会,他敏锐地察觉到,附近有人!甚至可能是冲他来的!
这种强烈的第六感是来自他在逃荒时,长期处于生死边缘所积累出来的。
虽然对方藏得很隐秘,但林泽仍能从巷子间,对方一闪而过时,投射出来的影子,察觉到不对劲。
第187章 第 187 章 独斗恶人
林泽放轻脚步, 低头将灯笼熄灭,让自己隐入黑暗中。
这一路都没碰上什么人,估计差不多都去外面看热闹去了。
林泽暂时放弃喊救命的念头,也是怕万一把更多同伙喊来, 麻烦大了。
当然, 最好是他感觉出错, 多余的紧张。
但是最近连番出事,让林泽曾经在生死一线磨砺出来, 那种对危险的感知力,正发出强烈的警告。
快到第一个岔路口,林泽咽了咽,喉咙因为紧张而变得干涩。
慢慢向墙壁边挪去, 林泽背脊紧贴冰凉的砖面上。
四处飞快扫一眼, 当机立断,意识秒进空间。拿出之前逃难时, 从店里弄的一根钢棍。
灯笼被他换到左手, 右手持钢棍
,两眼不停扫视周围。
终于到了拐角处, 林泽猛地伸手将灯笼往岔路口扔进去。
“砰——”
一高一矮两个成年汉子, 大半张脸用布巾蒙住, 手持尖锐的圆木棒。
灯笼被其中高的那个一拍飞出, 另一人丝毫不废话, 挥动木棒, 直冲林泽门面来。
林泽肾上腺素急剧上升, 趁机掉头跑。
没成想,后面竟然还有两个。他们装束相似,手里的武器变成两根长棍。
林泽紧急停住脚步, 胸腔剧烈起伏。
【绝对不能同时对付四个】
念头产生的瞬间,林泽趁后面两人还有一段距离。马上掉头,从跟前面两个拿圆木棍的进行突破。
这两人显然没想到林泽一介书生,怎么突然手里有个铁疙瘩。
而且面对四人围堵,仍是临危不惧。在极短的时间内,做出有力的反抗。
林泽侧身躲开高个男人的第一轮攻击,身体在惯性的助推下,冲到矮个男人的侧后方。
高个男人反应也很快,刚才一击没中,人往前冲了几步才收住脚。当即回头,再次抡起圆滚。
“爹——”
林泽大喊一声,把人敌人的心神分散两秒。双手抓紧钢棍,像打棒球时的最佳发力姿势。
钢棍在惯性和引力的加持下,高速旋转,猛地砸在矮个男人后背。
钢铁砸在人肉身上,那股可怕的闷响声。
身体弱点,这一棍下去,脊柱绝对要出现裂伤。就算厉害些,身体也要麻上半晌。
对方一声痛苦的闷哼声,直接被钢棍的力道,撞击得趴在地。
林泽的手臂被震的发麻,钢棍脱手而飞,砰砰落地,并滚到一旁。
高个男人趁机甩动圆棍,朝林泽攻击而来。
林泽眼神一凝,抱头原地滚,直冲对方身边,进行躲避。
左手挨了一记,疼得他霎时满头冷汗。
两人空间不够,高个男人欲要快速后退,再补一记。
林泽的反应比他更快,右臂往对方胯.下一抓,手臂、身体所有肌肉配合发力——
“啊!——”
木棍瞬间掉落,男人的身体,瞬间缩成一团两手捂住要命的地方。
凄厉的嚎叫声,让在场的人听得毛骨悚然,自己身上某个地方跟着痛。
这一切看似过了许久,实则不到三十秒。林泽体力跟着消耗了大半,后面的人大喊着要弄死他。
生死之际,林泽全身的潜能被榨干出来。在后面两人挥动长木棍时,林泽拔腿就往前跑。
经过刚才的一番极限搏斗,林泽的体力已经消耗大半。如果直接跟剩下两人拼杀,一两个来回就要被撂倒。
现在他要尽可能拉开双方距离,争取一点时间。
“草!他娘的,这小子!”
“咻——”破风声响起,后面追林泽的一人将自己手中的长棍,对着他用力扔过来。
林泽下意识抱头翻滚到一旁,胳膊再次狠狠撞在砖墙上。
这次林泽没有再跑,而是手心瞬间出现一个陶瓷小瓶。
将手里的石灰爆炸瓶连着的塑料制成的小水袋弄破,猛烈摇晃后马上扔过去。忍着左手臂阵阵钻心的痛,林泽连滚带爬躲开。
“看老子一棒打——”
话还没来得及说完,棍棒来不及落在林泽的脑门,一声可怕的爆炸声响起——
“嘭——”
爆炸挡住了对方的脚步,同时将两人奇袭倒地。
破碎的陶片,在爆炸的瞬间冲击下,像一枚枚闪着寒光的箭矢,伴着高温的水花,四处飞散,无差别攻击。
林泽手臂和后背都被一些碎片和沸水打中,疼得直抽冷气。
林泽自己都如此,那爆炸瓶的目标,威力更加巨大。
在两人捂着脸倒地时,林泽瞬间拿出空间里的水果刀。
【趁你病,要你命。】
林泽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什么圣贤书教化得十分彻底的读书人,他不想成贤、成圣。
那些所有的《四书》《五经》、诗词歌赋,都是他伪装自己,融入这个时代的工具罢了!
“叱!”
“噗呲——”
利器刺入肉.体,再用力抽出,再转身刺入另一具肉.体。
滚烫的鲜血喷涌出来,林泽手掌、手臂,甚至是胸膛、脸上都沾上。他双目神色极其冷静,有股子狠厉的疯劲。
“你输了。”林泽后退到安全距离,以一种非常轻描淡写的口吻,轻飘飘地吐出这三个字。
手里的刀尖,有一颗颗血珠子滚落到地面。
“啪嗒”
“嘀嗒”
雪珠子砸在夯实的地面,开出一地鲜红的血花。
“还有你们。”
林泽可不是电视剧的傻逼角色,前面还有两个没彻底解决。必须要在对方暂时失去反抗能力的时候,掐断一切隐患。
“不!不!饶命!饶命啊——”
最开始被打中脊骨的矮个男人,像个被翻面的乌龟,手脚四仰八叉地胡乱挥舞,满脸惊惧地求饶。
另一个已经没有反应,不知道是不是疼得昏死过去。
林泽一点不含糊,全都一视同仁,管你是晕没晕。
一刀直插大腿,血流如注。只听他发出一道声嘶力竭地痛苦叫喊后,倒在一旁,生死不知。
最后一个,林泽见他手脚乱动,担心扎不准。飞快去旁边一家门前捡起一块砖头。在对方惊愕的目光中,忍着身上各处痛楚,用尽所有力气,一砖头拍在他的腿骨上。
“啊!”
熟悉的嚎叫声响起,林泽见他窝在原地动弹不了,马上补一刀在大腿上。
所有要害他的人!
绝对不可能有一点心软!
林泽用衣袖把刀擦干净,周围房屋静悄悄。但他知道刚才那么大的动静,肯定不少人都看见了,只是不敢出声而已。
林泽轻笑一声,透支后的疲乏强烈地反扑着。左手无力地下垂着,林泽感觉小臂应该骨折了。右手仍紧握水果刀,半点不敢松懈。
踉跄着走到一处墙根下,林泽瘫坐在地上,用力大喊道,“哪个帮我报官,送上十两银子酬谢——”
“我乃国子监举子,夜归逢贼人加害——帮我报官者,酬金十两——”
歇一口气,林泽继续喊,“只许给一人,先到先得——”
十两,举人,限额。
这三个词叠在一下,即便是血淋淋的场面,也有人敢拿着个好处。
“我~举人老爷,小的愿替您去报官!”
“哎哎~我认识衙门的方捕头,我去!”
后面陆陆续续伸出好几个脑袋,林泽指了指第一个出声的,“你是何人?”
“小的是城外豆腐坊干活的,我、我适才在外头碰到四个巡视的衙役……”年轻人捏紧大指姆,尽量镇定回答。
林泽从怀里掏出散碎的八文钱,“这是定金,赶紧去。”
“好的好的!我很快回!”
剩下围观的人见林泽不逃,又见他身上隐约是国子监的衣服,也就不那么担心他是主动害的人。
既然不是举人老爷犯案,那便是被贼人所害
人渐渐胆子大了些,有几个好奇心重,胆又大的,便结伴提着灯笼靠近看。
“啊?!你是前头卖咸鸭蛋家的小林举人!”其中一个看清林泽的脸后,大声惊叫出来。
林泽眯眼看过去,并不认识,“你认得我家门?”
“认得认得!”中年汉子连声应道。
其余人见状,马上发挥热心肠,有挤不进来的,就垫脚尖举臂喊道,“小林举人放心,我适才在门后瞧得真真的,是贼人要打你——”
“哎哟哎哟,咱们这一片最近有些乱啊,连举人老爷都敢下黑手。”
“你当心点!挤什么挤?等会踩到人去。”
“那四个贼人不会死了吧?”
“我瞅瞅”
一片嘈杂哄闹,林泽很想大吼一声,叫他们闭嘴。
然而却是有心无力,他全身发软,手掌还止不住地发抖,全是刀子捅进人肉的触感。
生死危机解除后,人类道德重新占据上风。
同类不得自伤残杀,是刻在基因里的。林泽在巨大的恐惧下,只是暂时压制住这种本能。
“帮我喊家里人”林泽额角全是冷汗,牙齿上下打颤。
中年汉子一直俯身听,马上直起身,推开人群,“你等等,我这就去!”
“我也认得路,同你一起~”
“我也去。”
林郁盛、林郁武、林郁盛拉着五、六个报信的人,一路狂奔而来。
“儿子!——”林郁盛撕心裂肺地嘶吼道,双目霎时通红。
飞奔赶来的三人,瞧见巷道里满地的鲜血,鼻翼呼吸里全是血腥味,躺着四个不知生死的人。
林郁武一把扶住林郁盛,顿时也是心神俱乱,唇齿发颤。林郁生踉跄着,攥紧双手欲要凑近去看个真切。
“不不不!小林举人在那边,人没事!”报信的中年人喘着粗气大声道。
围在林泽附近的人瞧见,有家人过来,赶忙让开。
刚才一直垂眸不语的林泽,听见他爹的声音,撑着身体抬头看过去。
“爹…”林泽鼻尖一酸,滚烫的眼泪,一颗一颗往下掉。
林郁盛看见儿子浑身是血,心惊肉跳,只敢扶着他的后背,眼睛不停地看了看去,声音哽咽得说不出话。也不敢随便碰他别处,唯恐加重伤势。
林郁生转头看向众人,大声问道,“我家泽哥儿身
上的血怎么回事?!哪位知晓事情原委?”
大伙被他吼声震得,一时鸦雀无声。
“衙门办案,闲杂人等,速速退去——”
第188章 第 188 章 买凶者
四名带刀衙役一出现, 看热闹的人接连散去。
当然还有一小撮本来就住附近的,躲在家门口后面,打开一条缝隙继续看热闹。
豆腐坊的年轻人紧张地四处乱瞟,硬着头皮跟在衙役后头。银钱还没拿到手, 他可不肯走。
衙役分两路, 两人往林泽这边来, 另外两人则是去查看地上躺着的人。
“何人报官?”李立峰偏过头去,面容肃穆地询问喊他们过来的年轻人。
“是、是这位举人老爷…”说完, 年轻人脑袋就缩成一团。
李立峰将灯笼往前伸了伸,视线定在眼前这个浑身是血的年轻举人。左手无力,疑似脱臼或是骨头断裂。脸上、脖颈儿、手背均有被像是某些碎片划伤的小伤口。眼睛有股与大多数读书人不一样的狠劲,李立峰断定, 这人若能步入仕途, 定然是个人物。
林泽看了眼来人,身体经过刚才的休息, 暂时有了点力气, “爹,帮我一下, 我来同大人说清楚原委。”
林郁生帮着林郁盛一起将林泽小心扶起。
李立峰转头瞧见他旁边的林郁生, 眉峰微皱, 略有些迟疑地问道, “你是…林泽林举人?”
“李捕头咱们又见面了, 这位正是我家那侄儿。”林郁生连忙开口介绍道。
上次纵火案, 是他与林郁武去衙门处理的, 同这位李捕头便是在那时候认识。
林泽艰难拱手见礼,“正是林泽,问李捕头安。”
“客气了客气了, 林公子有没有伤着哪里?”李捕头觉得眼下这事,麻烦有些大了。
上回的事发生后,他们衙门并巡检司一天好几趟地走甜水巷。
这才过去多久,发生的事比纵火还严重。
这位小林举人明显上头有大靠山,李立峰已经在头疼明日如何上峰交代今晚的事。
林泽看了眼那边倒地的人,“李捕头,那几人是什么来历,您知晓吗?”
李捕头见林泽关心案情,马上将心思转回正题,跟旁边的属下道,“阿奇,去瞧瞧。”
“是。”
“嗯,林公子还请你说说今晚的事。”李捕头抓紧时间问道。
这小林举人伤得不轻,明儿又是科考投卷的日子,他们得早些让人回去。
林泽变从头到尾开始说,“我今晚应朋友之邀,后乘马车返回。又因外头大街上人潮拥挤,马车无法通行……”
林郁盛、林郁生、林郁武三人跟着听,越到后面,越是后怕。三个成年汉子,又是经过大事的,都露出惊骇之色。
林郁盛不停抚着儿子后背,似乎这样,方才能稍稍安心些。
林泽说到铁棍的时候,不仅是李捕头,连他爹三人都露出不解的神色。
“林公子,你…这铁棍如何得来?”李捕头听到这里,已经相信大半,那四人蓄意谋害,不成反被杀。
但只一点疑惑,大晚上,哪来的铁棍?李捕头可不相信路上捡到的。
若有这种好事,他这捕头不干也罢,去捡铁棍能发大财。
林泽之前有想过收进空间,但后面动静大。定然有人看见,若是他手里的铁棍莫名不见,更加解释不清。
“此乃我好友所赠,他知我喜爱练枪。便为我寻来一节精铁,予我回去寻铁匠打一杆新的枪头。”林泽丝毫不慌,理由刚才已经想好。
林郁盛和林郁生都是知道谢宁身份的,对此倒没有起什么疑心。
况且眼下他们最希望的是,林泽平平安安就好,这比什么都重要。
“不知是哪位郎君?”李捕头寻思了片刻,还是要问清楚。
林泽没有马上回他,而是同他武叔道,“叔,麻烦你去将那边地上的灯笼拿来。”
打架时,灯笼扔出去,把拐角处蹲他的两人弄出来。虽然破损,但主体还在就行。
林郁武点点头,很快就将损坏严重的灯笼,所有能收起的都抱过来。
林泽抽出提手的木杆子,仔细翻转查看,直至某个字样出现,“您瞧。”
李捕头面露疑惑地低头,凝神看去,只见这盏破灯笼的手柄处刻有四个小字——‘侍郎谢府’。
“小的明白!”李捕头拱手致意。
这个身份的郎君,随手送一根这样好的铁棍,没有丝毫可疑之处。
林郁盛三人并不好奇,他们都晓得林泽今晚去的地方。那种人家,府里的东西,自然是有铭文标记的。
“多谢林公子协助我等办案。”已经将事情问得差不多,李捕头怕林泽嫌他啰嗦,或是觉得故意刁难,便就此打住。
恰好,去检查倒地之人的三位捕头跟着回来。其中两个捕头还抓着一个经简单包扎过的行凶者过来。
“头儿,那四人都是外城一带的混子。每人都受了重伤,但还有口气,这个辫子浩尚能说话。”
林泽瞥向这个被自己用爆炸瓶和刀子放倒的,对方神色惶恐,根本不敢与他对视。
李捕头又亲自去看过躺在地上的另外三人。
“没错,都是眼熟的。辫子浩,你们好大的胆子!”李捕头回来后,突然朝辫子浩厉声喝道。
辫子浩一哆嗦,瘦小的身体顿时就要化成一滩烂泥,失血过多的脸,苍白无神,“大、大人……”
“还不快老实交代!”扶着他的捕头呵斥道。
辫子浩一个大男人,竟然哭了。抽噎好半晌,才得以继续回话。
不知是不是因为发泄过,这回他说话,明显利索不少,“前几日那马六的媳妇在官差抓他男人时,让她那个七岁的小男娃找到我们老大,就是、就是那边躺着的牛哥。呸!刘大牛,他跟我们三说,马六媳妇在一处藏了五十两。我们要是在她男人被流放充军前,将这位…狠狠打一顿,最好是手脚具断,她就将银子藏的地方说出来…刘大牛打听到这位是个年轻的书生,且又不是杀人的事。眼馋那五十两,便答应了。”
林泽这次听完,除一开始有点愤怒,后面已经能冷静面对。
一个被窝里睡不出两种人。
就算马六平时喝酒、赌博、打他们母子,但在自己丈夫要被流放充军前。
她也能有一股狠劲,把最后一点从马同春那里弄来的银子,请地痞给丈夫报仇。
李立峰听得简直想把马六那蠢婆娘提溜过来,给她来几个大耳刮子,再问她,马六这种男人你还为他做出这种事?
但凡脑子清醒一点的婆娘,早就把没有被官差搜出来的银子私藏下来。趁着这个机会,带着俩孩子远离京都,寻个没人认识的地方,好好过日子。
“林公子,马六媳妇、老娘和两个小的上回并未参与纵火,只有份用得来的脏银,因此判以逐出京城五百里。过堂判刑后,还得上报大理寺,再由上头下发批文,我等方才能押解她们上路。”李捕头赶紧解释,免得林泽以为他们没及时遣人出城。
这是手续还没齐全,马六剩下的家人被看管,不许出城。
需得等上头正式批文下来,关押在大牢里的马六和他家小会同时间上路。谁知晓
,就这点日子,那娘们就弄出这么大的事。
“原来如此,是几只的漏网之鱼。”林泽冷笑道。
林泽觉得自己的道德底线真是越来越低,刚开始觉得,对男的赶尽杀绝就行。
现在血淋淋的事实告诉他,女人甚至是小孩都不能掉以轻心。马六全家狠角色,男女老少,个个都睚眦必报,心狠手辣。
李捕头一听这话,心头一紧,当即保证道,“是!今晚我等就连夜去外城将人抓捕归案。”
“大人、大人饶命,你看我们几个,并不是要真的害人。而且、而且这位…又是铁棍又是会炸的东西,还有刀子,我这条腿不知道能不能好了…”辫子浩用虚弱的声音控诉道。
辫子浩觉得自己很是冤枉,他们只想教训这个读书人。可林泽却反过来对他们下死手,他们后面纯属反抗啊!但这事有理没出说,辫子浩混这一行,已经见过许多前车之鉴。
“你还有脸说?!小林举人八月就要考会试,你们把他手脚弄断,不是毁人前程?更何况你们还是四打一,今儿留你一条贱命,还不赶紧跪下来磕头谢恩!”李捕头破口大骂,用刀柄往他腹部捅去。
“嗷!”辫子浩痛苦大喊,接着昏死瘫软过去。
“把他们拖回衙门大牢,待醒后继续审问。”李捕头吩咐三名手下道。
“是!”
“额…小林举人,我还想问一下,那个爆炸之物是什么?额…这是衙门的规矩,得弄明白。”李捕头讪笑道。
前头的铁棍和匕首都说得过去,那爆炸之物,看辫子浩的手背和脸已经能瞧出,不是一般的厉害。
这样的东西,怎会在一个手无缚鸡…瞥一眼被背走的人,李捕头把这个词收回来,眼前这位不是一般的读书人。
但是,会武艺是另一回事。眼下摆明了不只是动些拳脚功夫的原因,这小林举人能放倒四人,跟那个爆炸之物脱不了干系。
林郁盛看儿子累得紧,便先一步开口道,“李大人,爆炸瓶是我们逃难时,意外琢磨出来的。”
林郁盛简单介绍了一下是什么东西,但具体的水和石灰配比,没有透露一点。
说完,他竟觉得有些庆幸。爆炸瓶是从老家去安庆府赶考时弄的。
当初怕在路上遭遇匪徒歹人,父子俩弄个十来个。后面一直没用上,便一直放家里存放着。
这次儿子能这样谨慎,出门前还能带上匕首和爆炸瓶防身。林郁盛都觉得,是不是祖宗显灵,给儿子提点过?
“原来如此,那我便无任何疑义的了。天色不早,明日是会试投卷日,你等定然还有许多要忙活的事。小林举人、林举人,我们今晚定当擒住相关凶手,你们放心便是。”李捕头抱拳道。
林泽回礼,“有劳李捕头,请一定要抓住他们,不能再放任这等凶狠狡诈之徒,为祸乡邻。明日我这位叔叔会去衙门配合你们破案。”
“好。”李捕头点点头,同在场的人示意后,转头离开。
林泽在他转身的一瞬间,就瘫软在他爹身上,艰难抬手指向躲在不远处墙角下的豆腐坊年轻人,“十两酬金”。
林郁盛心头一紧,自己把儿子扶稳,转头道,“阿生!”
林郁生飞快从怀里翻找出钱袋,全都掏出来,大致掂了掂,将两块碎银抛给对方。
林郁武托着林泽,林郁盛背上人后,疾步往巷子外走去。
林郁生飞快将破灯笼、匕首、铁棍一并捡走。
第189章 第 189 章 带伤投卷
“林郎君伤得最重在左手小臂处, 老夫初步诊断,应为骨裂之症。现下老夫已为其用竹板固定,切不可轻易动弹。不过,郎君年岁还小, 好好将养, 并不会有什么后遗之症。”史郎中说完后, 便开始交代煎药之事。
林泽坐在木凳上听,骨裂?那比预料中的要好上许多。
但是现在浑身伤, 林泽担心明天投卷怎么办?
如果等第三天再去,可一起互保的其余人不是被他连累,有个万一,投卷不成, 今年的恩科跟他们就没关系了!
林郁盛眼神不由自主再次看向儿子被布条和竹板固定住的左臂, 身上粘的血都用软布沾水,一一擦拭干净。
除了几处被碎片割伤的小口子, 其余还有一些瘀伤。同一开始瞧见的样子, 已经是轻伤。
若是儿子身上的血全是他自己的,现在早已生死难料。
两厢对比, 林郁盛竟觉得还算幸事。
林郁生悬着的心终于稍稍落地, 不影响八月会试便好。
“我随药童去拿药和交诊金。”林郁生同父子俩轻声道。
林泽默默心烦, 原来孟老夫子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 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的事, 真正发生在自己身上。第一时间想的根本不是‘老天你要历练我了吗?’, 而是‘去他娘的, 什么糟心事都有我份’。
待郎中说完后,林泽还是再次确认道,“大夫, 我八月份科考,是否能好?”
史郎中似乎早有预料他会这样问,耐心道,“你若能好好将养,这骨裂并不算特别严重。一个月后,应当无碍了。”
“哎,这可真是太好了。大夫,谢谢您,我们“全家都感激您!”旁边守着的林郁武终于露出今晚第一个笑容。
林郁盛勉强牵起唇角,再次向史郎中道谢。
林郁盛转头朝儿子道,“回家了。”
林泽点头,“嗯。”
夜色暗涌,愁云追月。
林泽四人走在西大街上,此时看热闹的人潮已经退去。
只有三三两两的人群,还在路边的花楼、正店继续寻欢作乐。
林泽右手被他爹扶着,为了配合他的脚步,大家走得很慢。
路旁窜出一只猫儿,咻的抓着屋檐下堆放的破旧木箱子,攀爬向上。
不时警觉地扭过头来,一双小灯泡似的眼睛,与林泽对上。忽而喵的一声,跳进缝隙处,消失不见。
林泽莫名觉得今夜不应当只有倒霉事,开口道,“爹,明日我们按照定好的时辰,准时到礼部投卷处。”
不等他爹和两位族叔开口,林泽又道,“生叔、武叔,今夜还要辛苦你们去排队。晚些,衙门那边也得你们再去处理一下。”
“爹早料到你不会愿意等两日后再去。但是,国子监那边你暂时别去了,先听大夫的,这十来日好生在家静养。”林郁盛这时候也不好对儿子口气太强硬。
最近这些日子过得真像话本的故事似的,一波三折。好的坏的,接踵而至。
当爹的,心疼归心疼,但不能打着为儿子好的名义,去加重他的心理负担。
“对,泽哥儿。叔说句真心话,你们也别嫌不好听。这回是骨裂,只需多加小心,一月就能好得差不多。可万一有个好歹,真要悔断肝肠的。即便国子监的夫子讲学极好,你也别惦记先。上回那邓大人送来的老大一箱书,你们爷俩也瞧过的,是极好的东西。你先可劲看这些吧,就呆在咱家院子里。我看还有哪个狗日的敢来招惹,你武叔我大砍刀伺候!”林郁武心底是极为不服气的,若是他在场,今日那四个小毛贼,叫他们当场死在那。
林郁生没搭话,他是觉得林泽最近可能犯小人。
等明儿事忙完,他要跟林郁武商量一下,去京都最有名的几个道观、寺庙求一道平安符。
虽说自家祖宗最灵验,可如今祠堂和牌位都不在,京都离桃花坪十万八千里。
对,一定是这样!太远了,祖宗也发力不到这儿。
求平安符的事,刻不容缓。
“爹、叔,都听你们的。我肯定老实在家看书。对了明日见到宁哥,不必提今晚的事。就说我不小心摔了一跤,有些伤到骨头,静养一段时日才能好。”林泽跟大家先对好
词,免得露馅。
看今天那个李捕头的态度,这件事会给他一个满意的答案。既然已经解决,那就不用让谢宁那边跟着操心。
而且这件事要解释起来,还得把纵火案以及池塘救人的事说出来。真是又臭又长,林泽实在不想再提。
回到甜水巷的小院,林郁武先一步说道,“我去灶房给你提一桶热水洗澡。盛哥,你给孩子找身干净衣裳,等会帮他洗好后换上。”
林泽顿时尴尬得不知道要干什么,四处乱看,嘴巴张了张,想说自己洗。
可理智告诉他,一个不小心,左臂真要磕碰一下,他能疼得原地化身尖叫鸡。
拼杀时一心想保命,特疼痛被暂时压制住。但是刚才史郎中给他检查病症和敷药上夹板时,他疼的直接留下生理性的眼泪,太难受了。
“你跟爹还别扭什么?小时候给你换尿布、洗澡,什么没看过?赶紧过来,把外头的衣裳先脱下来。头发也要洗洗吧?沾的泥啊灰啊,还有旁的脏臭。“林郁盛啰啰嗦嗦起来。
说着就开始动手,屋里都是男人,没什么好避嫌的,且在场的全是儿子的长辈。
林泽认命般放弃抵抗,配合他爹把外衫先脱下。”这件衣裳得剪开才行,先坐这等会,我进屋拿把剪子。“林郁盛仔细看了又看,左手臂这边始终怕弄疼儿子。
林泽这边刚剪开衣服,提好热水的林郁武就瞧见随意放一旁的衣裳,弯腰捡起来,“我去顺手洗了,等明日晒干,让你生叔给缝好。”
“阿武,不必缝好先。眼下泽哥儿就只能穿这样的衣裳,他那左臂不能随意动。”林郁盛却阻止道。
林郁武拎着衣服,恍然大悟,“是嘞,我考虑不周。好,那先洗干净。把晦气通通冲走!”
“多谢武叔”,林泽咧嘴笑。
翌日一早,林郁盛起床先将早饭做好。自己吃碗面条,给儿子单独蒸碗鸡蛋羹。
史郎中说了,伤到骨头,多吃鸡蛋、肉、菜,但不能用煎炒油炸的做法,以清淡为主。
林郁盛打算今日就去买两根猪骨头熬汤,老话说得好,吃什么补什么。
“东西都带齐了,一会等你宁哥来。”
林郁盛背上书箱,看了眼儿子的脸色方才走到院子里,打开院门,站在门口张望。
林泽是坐在屋里等,外头的天际才露出一丝鱼肚白,露水重,寒气重。
他爹说了,尽量不要沾上这些。免得日后裂开的骨头愈合了,也会留下见风痛的毛病。
“林举人安好。小林公子…”,谢德说着话,眼睛落在后头慢慢走来的林泽身上时,突然变了脸色。
三匹马拉的大车里,谢宁并谢锻、谢安一并下车,皆是惊愕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泽哥儿!你、手臂怎么回事?昨晚回去还好好的!”谢宁快步走近,急声问道。
谢锻、谢安面面相觑。
林泽赶紧将昨晚对好的理由说出来,“宁哥,看过大夫了。休息十天半个月一点事没有,只今日投卷人多,容易磕了碰了,还请三位兄长多多照拂。”
“林兄哪里的话,咱们只管将你护在中间,不让旁的人挤到你。”谢安回道。
谢宁却说,“泽哥儿,你如今情况不同,等会我向礼部的主事秉明原由,可让你单独在一处完成投卷。”
林郁盛一听,“那可好了,但会不会太劳烦……”
谢宁笑了笑,“伯父安心,不是什么麻烦事。”
林泽想到昨晚见过的嫂夫人,她父亲可不就是礼部侍郎?
明白了,衙门有人,好办事。
林郁盛推辞过,见谢宁坚持帮忙,心里别说多欢喜。
今日当真是怕,恩科投卷举子,必得有两千余人。
这样多的人,又加上陪同一块来的,不说摩肩擦踵,那也是个挨个的。
马车晃晃悠悠前往礼部投卷班房,路上,互保的五人便开始交流学业之事。谢家三人目前都是在族中安排的先生处进学,大家发现,不同夫子的法子各有千秋。
“大少爷,到了。”外头车夫和谢德将马车停到一处影壁下的栓马石前,此时巨大的广场上,已经陆续赶来许多人。
一盏盏散发着黄色光晕的灯笼,好似一只只夏夜河边草丛中一闪一闪的流萤。
“泽哥儿,你先别下去,在车里等我消息。”谢宁回身叮嘱道。
林泽点头,“好,谢谢宁哥,为我奔波。”
谢宁笑了笑,“谁让我摊上你呢?”
林郁盛掀开帘子,看了一会,回头便打开书箱,拿出一个小包袱,“等会不晓得我能不能跟进去,若是不成。这里头是解状、保状和家状。”
林泽认真记下,用右手把小包袱放腿上。
这三个证件,少一个他这场恩科都要凉了。
解状是乡试后,安庆府以学政名义开出的证明文书,主要是说明林泽在何年何场科考中,分别取得童生多少名,秀才多少名,举人多少名。现经州府考核,推举至京都参加恩科会试。
保状是五个互保之人共同签订的,内容为:互保人的姓名,有无丧服禫(同蛋音)制未清,并且不是倡优等不可参试之人,家里直系三代亲属不曾犯十恶不赦死罪的。这些基本信息都是要求互相担保,若有一人出现不实的情况,则五人连坐。
家状主要是描述应考人的姓名、年龄、家庭成员情况,三代人名讳,从事的职业以及乡贯等。这份证明是需要左邻右舍、村长、里正及有一定名望的乡贤签名画押。
只要看这些文书,你就会发现,要是跟村里人处不好,连个保人都找不到。可见,科举之艰难。
别说那种以后当官,收拾曾经看不起自己的人。村长、里正、乡贤直接拿捏住你的命脉,让你第一步就走不出去。
约莫小半个时辰后,天色已经大亮,里头的人更多了。
谢宁带着两个护卫回来,轻敲车门,“泽哥儿,可以了。咱们一块跟你进去,先帮你投卷。”
林泽父子俩对视一眼,露出喜色,林郁盛顺手把刚才拿出来的小包袱又装回书箱。
“跟我来。”谢宁等林泽小心下车后,挥手示意家丁护卫们保护好泽哥儿。
这时候林泽才发现,前面有个吏目装扮的男子跟谢宁一块来的。
“这位是礼部仪制清吏司沈主事。”谢宁脚步轻挪,介绍道。
林泽等人当即站好,面向对方,作揖行礼,“学生见过沈主事。”
“诸生不必客气,因历年都有特殊情况的学子,只是本官分内之事。”沈主事不动声色地打量一番眼前四人,其中在林泽身上停留最久。
说完,沈主事朝谢宁微微颔首,先一步往里走。
林泽等人跟上,因是开辟的绿色通道,这一次投卷,顺利得让人无法想象。
第190章 第 190 章 同窗探望
夏天的庭院, 浓荫中藏着数只‘唧唧’‘吱吱’,卖力叫唤的蝉儿。偶有一两只路过歇脚的鸟儿,停在枝头,陪着‘啾啾’两声。
廊下的阴凉处, 置了张竹编的躺椅, 旁边还有一个小木凳, 上头放着一粗陶碗。
林泽躺在竹椅上,右手拿着一卷书在看, 受伤的左手被妥善安置在身前。
“泽哥儿,汤药差不多放凉了,赶紧喝。”林郁武抱着一大把劈好的柴火,路过时, 出言提醒道。
林泽放下书, 看向那碗深棕色的汤药。前面已经连喝两日,那股集齐酸、苦、涩三味的口感, 让他现在看一眼, 胃和喉咙就有恶心的应激反应。
林郁武把柴火抱进灶房又出来,瞧见汤药还未动, 侄子慢吞吞坐直身子, “叔扶你起来。”
“叔, 还有多少剂能喝完?”林泽满嘴苦味, 吃什么都不香。想念现代那些一颗颗的西药, 多少比他眼前这碗东西好受点。
林郁武没回这话, 等侄儿坐稳当
, 用手背贴在碗背,“还温热的,这时候喝正好。”
林泽没有办法, 哭丧着脸,老老实实端起陶碗,一脸视死如归的模样。以他喝广东凉茶的经验,趁热闭眼一口闷。
林郁武就站一旁等着林泽喝完,刚好顺手把碗洗干净。
林泽喝到剩个碗底,实在吞不下去,“叔,行了。再多一口要全吐出来了。”
“我给你拿两块山楂糖,压压药味。”林郁武先不管那个碗,快步进屋。
林泽喝完药肚子开始有点不舒服,估计是连续喝,没有食欲,对肠胃伤害大。
吃下两块酸酸甜甜的山楂糖,林泽稍稍好点,但已经没有精力看书。
“叔,我进屋睡一会。”林泽拿起书卷,起身道。
林郁武听史郎中说过,喝完汤药,容易犯困,“去吧去吧,多睡睡觉,伤才容易好。”
林泽回屋后,身体躺在床上,而意识却是马上进入空间。
这几天,柜台已经被他收拾成一个书桌,上面全是各种真题、模拟考题的答卷。
“昨天的在哪?”林泽找到后,开始用红笔进行圈点批改。
现在林泽每天在在空间里至少学六个小时。
身体休息好后,就出去抓紧时间看陈辉鸣给的资料、谢师之前送的书,还有他爹每天会把国子监夫子讲学内容留在家给他看。
等他爹回家,林泽就会根据自学情况同他爹进行交流。
在家养伤,学习任务并不比以前少。
或许是增加了很多的自学时间,林泽这两天发现,他竟然能够综合运用自己学过的知识,包括现在的经验,用在答题上。
这是个令人十分惊喜的进步,林泽反思,可能是一直以来,不管是北山书院、文夫子的课堂还是国子监,课业都很多,林泽能自由探索的时间比较有限。
目前,林泽通过逐字逐句分析那些名篇以及朝廷大臣所拟写的奏疏,先归纳他们的中心点有什么?也就是写这篇文章的目的。
接着分析他们是用什么论点来证明自己所求的正当性和必要性。
而林泽发现,这些高手写的论点都会从圣贤名言或着先帝等,站在法理、道理制高点的人说的话,才让人无法辩驳。
难怪科举出身的文人几乎各个吵架都极为厉害,上来就先抢夺制高点,这原因真是非常明显了。
写八股文练出来的呗。
除了圣贤名言,后面真正的干货也不能少。
谁说八股文都是死板的,林泽可以反驳,那是对方没有真正学过。
条条框框多,确实容易把一个读书人的思想禁锢住,成为只会刷题的机器一样。
但林泽接触的这么多读书人,大部份人写的文章都是有一定实际意义的。
大家生活环境和阅历的不同,对解决一件事的看法也会有所差异。
真正在科考中脱颖而出的人,他们在文章中所提出的解决办法,都极有创造性。
“宁哥说目前朝廷最关心的两件大事,一是征缴赋税,推行变革新法。二是边疆乱事如何平息。”
林泽喃喃低语,他一开始好像把边境战乱想得有点简单的。
林泽一直觉得,战争胜负的关键有三:兵丁、粮草、武器。
后面读了很多新的资料,他发现是自己无知了。
一场战争,最重要的不是拿下某个城池,而是如若治理好,让那里的百姓愿意死心塌地跟着你嘉国过日子。
嘉国从来不缺会领兵打仗的人,当今陛下和太子,哪个不是其中高手?
边境的问题在于人员复杂,打下来的地盘,怎么教化这批人,让其归心,是非常重要的。
林泽读到这里时,突然想到在初高中上历史课时,他始终觉得奇怪的一件事,为什么中原王朝打败蛮狄后,总是死灰复燃?
怎么在打败边境部落和势力后,让他们老老实实听中原皇权的命令十分重要。
否则永远都会来来回回地互相消耗。
“这不是有点像我们华国边境少数民族聚居区?我丢啊!是有什么政策?民族区域自治?”林泽在空白纸张上,陆陆续续写下好几个自己记得的词语。
勉强写出一篇八股文,林泽觉得不是很满意,决定好好修改后再跟他爹讨论。
傍晚,林泽从房间出来,猛的想起那几封家信还没有给大家。
这三天都在养伤,弄得林泽都忘了这回事。
“泽哥儿,你有两个同窗来探望。”林郁武跟林泽在正厅碰上,低声道。
林泽刚才听到外头骡车的动静,想着是他爹回来了。听到这话,自己都有些惊讶,“我两个同窗?”
林郁武点点头,“你爹同他们一前一后进的屋。””我去瞧瞧。“林泽说完,就走到院子。”马兄、陆兄,你们怎的来了?“林泽是真没想到,竟然是这两人。
马淮、陆立方看过去,见林泽左手缠着一层层纱布和竹片,两人快步过来。”林兄,你竟然伤得这般严重?“陆立方先开口问道。
马淮示意后面的家丁把一个包袱递过来,“林兄,听林伯父说你不小心摔伤了手,今日散学特意过来瞧瞧。这里头是一些补血益气、强筋健骨的药材和丸子。略尽绵薄之力,还望不弃。”
“对对对,我也带了些滋补的东西。八月就要科考,你这手成不成?”陆立方微微皱眉。
林泽不管两人心里是怎么想的,但就凭大家平时交情一般般,来往也不大多,人家能专门来看他,已经是难得,“马兄、陆兄你们真的有心了,林泽非常感激。”
说完后,给两人微微弯腰答谢。
“哎,你别。咱们好歹是同窗,又一块吃过席面的。以后时日还长,咱们多的是互相搭把手的机会。”陆立方说得很是坦荡。
林泽明白了,陆立方是把他当作以后能合作的对象,看望他是一种诚意和礼貌。
经过马同春这个一波三折的事,林泽反而觉得陆立方为人磊落。
陆立方明明白白告诉林泽,他做这些都是想跟林泽保持良性关系。
马淮虽然门第比陆家高许多,但他武将之子。
跟陆立方合得来的一个重要原因便是,大家都是性子爽朗之人,有一说一。
且很多时候,他这个身份不方便说的事,陆立方能直言不讳,所以马淮很多时候爱带上陆立方。
“泽哥儿,别光在门口站,请两位同窗进屋喝杯茶水。”林郁武端着茶托,含笑说道。
林泽父子俩顺着话头,将二人迎进正厅坐下。
马淮同林泽父子俩抱拳回礼后,方才掀起袍子端坐,“林兄,你可去投卷了?”
国子监沐休三日给学子们投卷,昨日已经结束马淮一开始瞧见林泽那只手臂,心里莫名暗爽了一会。
觉得真是老天都在帮他弄走一个实力强劲的对手,可很快他就生出一股可惜和懊悔,觉得自己同那些卑鄙小人有何区别?
输赢都要光明磊落才是马家人。
“投卷很顺利,我这手到八月也差不多能好全了。”林泽微笑道,心情还是挺好的。
这两个人,今天重新认识他们了。
马淮点点头,“那你好好养伤,国子监其实也没什么可讲的,还有一月不到,有些人已经不来学堂,去
外头找门路了。”
陆立方配合着说道,“恩科的两位主考官你晓得了吧?”
林泽父子俩对视一眼,点点头。
“好些人在陛下没下旨意定下主考官前,就拿自己最好的文章送到各家大人府上,名为自荐。”
马淮父亲是并非京官,加上又是武将,并没有担任本届考官的可能。
但仍有不少人托关系,要请马家代为转交举荐。
林泽露出惊愕的神色,他真不是装的。
因为来京都后,他极少出门社交,几乎都是在读书学习。
对外头的关注点主要集中在马六这些人身上,并不知道同窗和同届举子已经各显神通,找门路上岸。
“这般有些不妥吧?”林郁盛忍不住说了句。
马淮点头,“是不妥。若非科考年间,自荐是一条不错的门路,若是被哪位大人看中,便有了一步登天的机遇。如今恩科在即,用自己文章自荐,有极大的风险。”
“多谢马兄提点!”林泽认真道。
因为谢宁跟他说过差不多意思的话,叫他私下不要随便跟负责科考相关的人有往来。
马淮两人喝了杯茶水,就提出告辞。
“吃个便饭再回去吧?你们上门看我,就喝了点茶水。”林泽挽留道。
林郁盛也极力邀请一起吃饭,“泽哥儿他叔都已经在灶房做了。”
“多谢林伯父、林兄,等考完这场,我们再寻个时日一块好好吃。”马淮坚持道。
陆立方笑嘻嘻道,“等你手好了先,今日想灌你两杯都不好意思。”
“好吧,等我病好,你们可别推三阻四。”林泽佯装警告道。
马淮笑了笑,“一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