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中庭的氛围在吴秋素话落后彻底安静了下来。
三道光束代表着三个人,王雪茹是第一个,他们之中现在剩下的任何一个人都有可能成为第二个,第三个。
那等到投票箱里的光束全部灭下去的时候,会发生什么?
光是想想,众人后背就冷汗涔涔。
“所以……这节课程不止是玩阿瓦隆吗?还有其他的东西,在这栋教学楼里,和我们一起……”谢梦怡越说越小声,到最后话语消失在颤抖的尾音里。
“也, 也不一定啊!”
王成强装镇定:“我们,我们只要快点结束阿瓦隆离开这里,说不定就不会碰上那些东西了。”
舒白听着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沉默不语。
除了她,没有人在教室里见过香炉,那道身影恰到好处地出现,让她看见,然后把她引到那间教室,让她发现墙角的香炉,是巧合吗,还是,楼里的某种存在故意漏出一点线索让她好顺着往下查?
“叮咚!”
【投票结果:
蓝球:5颗
第三次投票任务, 成功】
舒白看到这个结果时,猛地瞪大了眼睛,那个人这一轮竟然还没有投红球,为什么?
“舒舒。”
就在舒白皱眉思考那人到底是怎么想的时候,她的衣摆突然被人轻轻扯了一下。
舒白转头,就看见陆茉拉着吴秋素走到自己旁边:“下一轮的搜寻时间,我们三个一起吧,能相互照应着一点。”
舒白有些犹豫,因为她想再去四楼的那间教室看看香炉到底是怎么回事,只是她担心过程会有危险,并不打算告诉陆茉吴秋素她们。
正想找个借口拒绝,中庭里众人的手机齐齐发出提示音。
“从本轮搜寻时间开始,每间教室里最多容纳一人,搜寻过程中,每人待在走廊和楼梯的时间不得超过五分钟。”
机械女声响起,打破了陆茉最后的希望,她垂下手,眉头拧成了麻花。
舒白的心也随着机械女声冰冷的话语渐渐沉下。
在课程开始的前三轮搜寻时间内,都没有规定每间教室待的人数,和在走廊上和楼梯间内待的时间长短。
可王雪茹消失之后,这些规则突然就跳了出来,像是某种规则类的怪谈,在向他们郑重地宣告,可能有什么恐怖的存在要出现在课程里了。
见大家就要朝着四周散开,舒白长话短说:“我之前在四楼的一间教室里看到了香炉,就放在讲台里侧的墙角,上面还插着三根细香,如果你们一会进的教室里也有那个东西,最好是赶快离开那间教室。”
虽然不知道这跟课程新发布的规则有没有关系,但是也是在舒白发现香炉的那段时间,王雪茹就消失了,在课程里小心一点总不是什么坏处。
众人听后散开。
舒白最放心不下的就是陆茉,她捏了捏陆茉的手:“记得一进教室就去查看教室的四个角落。”
见到陆茉点头后,舒白才放手,从中庭左侧的楼梯迅速往楼上走。
季衡站在右侧楼梯的阴影处,盯着舒白离开的地方看了许久,才抬脚,身影慢慢消失在楼梯的阴影里。
舒白快步跑进四楼走廊拐角的那间教室,一进去就直冲讲台,里侧的角落空空如也。
香炉不见了。
舒白又将教室里的四个角落找了个遍,仍是没有看到香炉的踪影,是消失了吗?还是被移动到了其他的教室?
走出教室门,徐雨彤从走廊另一侧迎面走来,她看见了刚从教室里走出的舒白,只是微微颔首示意一下,并没有和她站在走廊里聊天的打算。
而后,她正准备拐进一间教室时,舒白出声叫住了她。
“徐雨彤,你为什么……”
徐雨彤扶着门框,在门边立住,她低着头,舒白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只听到她的声音有种超乎寻常的平淡:“没有为什么,我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把命运交给那种靠运气靠谁更能说的游戏,不如靠自己。”
说着,徐雨彤看向舒白,意味深长地道:“你不是也一样吗。”
“走廊那边的教室我都找过了,里面什么东西也没有,包括你说的那个什么香炉我也没有看见,你去其他教室找吧。”
说完,徐雨彤便头也不回地进了教室。
舒白心里顿时百味杂陈。
她从头到尾都没有撒过谎。
她从知道自己的身份是莫甘娜的那一刻开始,就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来进行阿瓦隆的任务的。
她从身份牌上看到了,红方阵营其他的三名队友分别是徐雨彤,黄庆杰,还有高娅。
第一轮,舒白投了陆茉给她的那颗蓝球,她也并没有拿桌上的那枚红球。
投红球的人,是徐雨彤。
舒白也努力地为自己辩解过,但奈何就是那么巧,王成是派西维尔,他看到的两个人中,舒白在投票队伍里,而另一个恰好不在,所以他自然而然地怀疑到了舒白头上。
所以在第一轮结束之后,王成虽然没有爆身份,但仍是坚持把投红球的帽子扣在了舒白的头上,好让舒白下一轮投票时被踢出投票的队伍,以便于他做最终确认。
黄庆杰和高娅知道多说多错的道理,在每轮发言时,也只是跟随众人的节奏,说上那么一两句,表现并不突出,不会被过多关注,但正因为这点,在选投票队员的时候,他们两个也很容易被忽略。
所以为了红方阵营的任务成功,他们必须要保证前三轮里,至少有一个红方阵营的人在投票队伍里。
王成的话给了他们顺水推舟的理由,他们顺着王成的话“理所应当”地怀疑上了舒白,同意了将舒白踢出投票队伍的决定。
而徐雨彤也是利用了这一点,在第二轮投票的时候投了蓝球,让王成“确定”了他的猜测,因此王成大胆爆身份,指证舒白是莫甘娜。
最让舒白感到意外的有两件事。
一是吴秋素站出来和王成对跳派西维尔的身份,就为了保她是蓝方阵营的人。因为,就算吴秋素是一张什么信息都没有平民牌,她也坚信舒白不会往投票箱里投红球。
二则是徐雨彤在第三轮投票中,仍然投了蓝球,让投票任务连续成功了两轮,现在蓝方阵营还差一轮投票成功就能完成任务。
而第四轮的投票需要两颗红球才会被视作任务成功,舒白现在被王成认定为莫甘娜,就算有吴秋素站出来保证,恐怕同学们为了安全起见,在第四轮里也不会选择她进入投票队伍里。
剩下的黄庆杰和高娅混在七个人里,从七个人中选两个,选到他们二人的几率不大,要是他们二人没能成功进入投票队伍,那第四轮投票蓝方阵营就稳赢了。
这一点徐雨彤不可能没有想到,所以在第三轮投红球,让任务失败,对红方阵营来说才是比较稳妥的办法。
如果说徐雨彤是为了继续维持自己在众人眼里的“好身份”,而故意不投红球,那根本说不通。
因为在第三轮决定投票队伍的发言中,吴秋素站出来和王成对跳派西维尔的身份,那么如果第三轮出现红球,众人怀疑到吴秋素头上的可能性要比怀疑到她头上大许多。
可是徐雨彤却并没有利用这次机会投红球。
舒白心里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
感谢徐雨彤和她站在同一阵线?或者对红方阵营的其他人感到愧疚?
这就像是网络上那个曾经风靡过一时的电车难题一样。
假设有一辆失控的火车在铁轨上行驶,前方有两条轨道,左边的轨道上绑着五个人,右边的轨道上绑着一个人,你会怎么做?
舒白看到这个问题时,最先想到的就是救五个人,但很快她又犹豫了。
救了左边的五个人,那右边的一个人呢?
生命都该是同等的重量,不应该用多少来衡量。
所以舒白不甘心,不甘心因为自己的私心,让其他的三名同学背负上沉重的后果。王雪茹不会无缘无故的消失,那个人影和香炉的出现也必定有原因。
找到背后的原因,或许就能找到解决当下这个“电车难题”的方法。
徐雨彤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所以才会在楼里四处搜寻。
舒白朝着和徐雨彤来时的反方向找去。
眼角余光中,楼下似乎有抹浅色一晃而过。
舒白当即停下脚步,朝楼下看去,然后她就看见一抹浅色消失在了三楼某间教室的门口。
她迈开腿就朝那间教室跑去。
到了教室门口,舒白先是小心翼翼地朝教室里看,没看到什么人坐在教室里,才抬脚,一步一步地朝讲台内侧的墙角走去。
那里果然摆着一个香炉。
香炉上的细香缓缓燃烧,就跟她之前在四楼教室看到的景象一模一样。
唯一不同的是,这一次,香炉前多了一个东西——一颗蓝色的小球。
和他们投票用的球一模一样。
是课程故意摆在这里让她找到的?
可是之前的小球都是放在桌面,抽屉等地方,这次却放在了墙角,还是在一个神出鬼没的香炉前。
舒白不敢掉以轻心,因此在墙角蹲下后只是观察,并没有去挪动或者拿起那颗小球。
这小球出现的地点很奇怪,出现的时间也很奇怪。
上一轮舒白清楚地记得,香炉前什么东西都没有,但这一次小球却出现了。
而这两次间隔里发生的变化就只有一个,王雪茹不见了。
王雪茹不见了,而后一颗蓝色的小球出现在香炉前,这颗蓝色的小球,难不成代表的是王雪茹吗?
舒白心中大震。
108教室,诡异的光束,香炉里缓缓燃烧的细香,都会让舒白联想到供奉,而投影屏幕的突然亮起,是否代表着供奉对象已经就位。
香有了,供奉对象有了,就差供品。
舒白忽地想到某种可怕的可能,后背一点一点被冷汗浸透,那个供品,不会是在这栋教学楼里做任务的他们吧。
突然出现的小球代表在搜寻时间悄无声息消失的王雪茹,而108教室里剩下的两道光束代表着,在接下来的过程中,“它”还需要两个供品。
之后,同学们不仅要头脑风暴,蓝方阵营想尽办法地找出红方阵营的人,红方阵营则是要绞尽脑汁地隐藏身份混进投票队伍里,且双方还要时刻警惕着潜伏在他们身边,肆意窥视着他们的某种可怕的存在。
这个“供奉”的任务看似和阿瓦隆任务并行,两个任务互不干涉,做投票任务时,“它”不会出现寻找“它”的供品,而在众人都放松警惕的搜寻时间, “它”才会开始在楼内四处寻找目标。
王雪茹大概就是在教室里待着时,没有注意到教室的墙角突然多出来的香炉而中了招,成为了“它”的第一个供品。
但舒白想了想又觉得,其实阿瓦隆任务才是“供奉”任务的一环。
无论是第一次进教室,那诡异的陈设,还是之后接二连三在108教室内发生的变化,都是课程对于“供奉”任务给与他们的提示。
一开始的投票箱□□|出的三道奇怪的光线,课程就是在告诉他们,这个任务和“供奉”有关。
而投入投票箱内的蓝球和红球不是供品,搜寻时间内在楼里四处找球的他们,才是给“它”的供品。
阿瓦隆任务对失败那一方的惩罚,该不会也是成为“它”的供品吧。
细香的暗光又开始闪烁了,舒白大惊,顾不上再去想其他的,立刻退出教室。
教室门在她背后重重关上。
舒白腿软到快站不住,她扶着墙,强撑着,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进隔壁教室,才终于松了口气,四肢无力地瘫坐在地上。
就在刚才,她从那间教室转身离开前,细香熄灭的前一秒,她恍然间似乎看见香炉后出现了一双灰白的双脚。
第82章
心跳声重重捶打着耳膜,有好一会儿,舒白耳边什么都听不到,脑中全被那双灰白色的双脚充斥。
刚才再晚一秒退出教室,或许她就会和王雪茹一样,悄无声息地消失在教学楼里。
大致平复下心情后,舒白扶着桌子缓缓站起身。
如果说“供奉”才是本次课程隐藏的主线任务,那在教学楼里,除了那个行踪诡谲莫测的香炉之外,应该还会有其他的线索才对。
舒白先将自己此刻所处的教室找了一遍,没有发现当即便朝教室外走去。
一只脚刚迈出教室后门,余光便瞥见,几分钟前在自己面前被关上的门,不知在什么时候又重新打开了。
舒白脚尖立马拐了个弯,身影停在那间教室门口, 她似有所感地朝教室里看去。
墙角的香炉已经不见了,也没有一双灰白色的脚站在那里,但是空出来的一小片地方似乎还放着个东西。
舒白没有莽撞到直接走进教室,而是站在门口确认了教室里没有什么异常的鬼影后,脚步才小心翼翼地迈进门内。
是那颗蓝球。
香炉消失了, 但是那颗蓝球却还在, 舒白品出点不对劲, 上前捡起蓝球。
手指仔仔细细地将蓝球摸了一圈,指尖触到一个凹下去的小坑,舒白将指甲抵进那个小坑,用力。
“咔哒。”
小球顿时裂为两瓣, 里头掉出来一个纸团,咕噜噜地在地上滚了几圈停下。
展开纸团,皱巴巴的纸面上字迹潦草地写着一句话:供奉已经开始,想要结束,只有……
字迹在只有后戛然而止。
只有什么?如何才能停止供奉?
舒白正对着这张纸条百思不得其解时,安静的走廊里突然响起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舒白猝然起身回头,和教室门口的季衡对上视线,她下意识地将捏着纸团的手往身后藏了藏。
这是两个人自课程开始时的那次搜寻时间之后的第二次单独见面,相顾无言。
前两次搜寻时间里舒白没有碰见过季衡,在集中投票讨论的时间季衡也格外沉默,如果不去特别关注,根本就想不起还有这号人物。
季衡站在教室门口,看上去没有要离开的打算,但也没有开口说些什么的打算,沉静如水的面容在昏暗光线的衬托下,莫名透着一股超然物外的平和感。
可在平和的外表下,却似乎隐藏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剧烈涌动着的情绪,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舒白微微皱眉。
以往的课程里,季衡话虽然也不多,却会在有危险时默默挡在最前面,留意着任何一个不起眼的细节,然后抓住关键点带领大家破局。
今晚的季衡,安静得有些过头了,就像是,根本不在乎这次任务的结果一样。
舒白启唇,话到嘴边却突然哽住。
她用力攥紧手心的纸团,率先从这场近似于对峙的对视中败下阵来,她移开视线,快步走到教室门口,掠过门口的人影朝外走去。
“舒白。”季衡嗓音低沉,带着几分沙哑,“我可以帮你。”
“只要你告诉我你遇到什么困难,我会帮你,不管是在课程外,还是课程里。”
“你可以试着相信我一次。”
走廊内阒然无声。
舒白背对季衡,面上露出一个苦笑,她想说谁都帮不了自己,一抬眼,却看见一道浅色身影悄然出现在走廊尽头。
身后的季衡却对此毫无所觉。
“你,你没有看见吗?”
舒白自言自语般喃喃一句。
“看见什么?”
季衡见舒白状态不对,顺着她的视线朝走廊尽头看去,什么也没有,他心底猛地窜上一股寒意,几步上前攥住舒白手腕,把她拉向自己。
“舒白,你看见什么了?”
舒白朝后踉跄几步,眼神却直勾勾地盯着前方,丝毫没有理会季衡的问话。
那道身影前两次都是短暂地出现片刻便消失了,但是这一次,“她”在走廊尽头停留的时间却格外的久,久到舒白发现“她”和之前在香炉后出现的那双脚并不是同一个人,又或者说,鬼。
香炉后的那双脚没有穿鞋,而“她”脚上则是穿着一双白色的帆布鞋。
那双白色的帆布鞋上遍布着星星点点的黑色印记,像是溅上去的泥点,有一瞬间,舒白恍然觉得那些泥点变成了大块大块模糊的鲜红,糊在自己的眼睛上,让她目之所及之处都被染上了浓烈刺眼的红色。
那个熟悉又遥远的名字像块巨石一样堵在嗓子眼,三年前,舒白在医院里,看着白布下露出来的半只沾满血迹的小白鞋,无法说出口。
三年后,那个名字早已变成了一把插在她心口的利刃,让她光是想到那三个字,心口的利刃就会随着心脏的跳动在血肉里搅动。
刘,思,语。
“是你……真的是你……”
“是谁?”
季衡见舒白神色不对,视线盯着虚空的一点像是出神,立刻侧身挡住了她的视线,声音不似刚才的平静,攥着舒白手腕的手不断收紧:“舒白,你看见什么了?”
舒白眼中有光在闪烁,不答反问,声音轻飘飘的,眼睛看着季衡,却没有焦点:“你真的没看见吗?”
季衡转头再次看向走廊尽头,有种事态不受控制,即将要失去什么的恐惧感,他害怕自己一松手舒白就会消失在自己眼前,可是接下来无论他怎么问,舒白都不再开口了。
她像是着了魔一般,自顾自地就要朝着走廊深处走去。
季衡抬手死死抓住舒白的肩膀,试图让她的视线只看着自己:“舒白!”
话音落下,两人的手机同时响了起来,提醒他们在走廊里待的时间过长,需要赶快进到教室,不然就会被课程视作违规。
那道浅色的身影在提示音响起后,一点一点消失在了黑暗里,舒白终于回神,她似是才想起来面前有季衡这个人,盯着他的脸看了许久,才说:
“季衡,你帮不了我的。”
“谁都帮不了我。”
况且,这本就是她自己的事情,不该把不相关的人牵扯进来。
季衡的手在听到话后慢慢松了力道,舒白向后退一步,轻松摆脱掉肩膀上的桎梏,转身,头也不回地走进旁边的教室。
骨节分明的手在黑暗中慢慢垂下,季衡眼中落寞一闪而逝。
无论被拒绝多少次,他对她,始终做不到冷眼相对,作壁上观。
可是为什么,你就是不愿意相信我,一次呢?
舒白自从在走廊里看见那道身影之后,便有些魂不守舍的,搜寻时间结束,她连自己是怎么回到一楼的都不知道,视线在人群中漫无目的地乱扫,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想看到什么或者在找什么。
直到陆茉走过来拍了拍她的肩膀,她才收起了脑中杂乱的思绪,专心应对下一轮的投票。
第四轮投票队伍的队长是何浩洋。
他首先点了自己,再加上上一轮的五个人,还差最后一个。
王成对何浩洋持半信半疑的态度,不过何浩洋前几轮的发言的确更偏向蓝方一些,他开口:“如果你想赢,那就选我,我真的是派西维尔。”
“这一轮要两个红球才会失败,就算出了一个红球,我们也稳赢了。”
很显然,王成的这番话是认为上一轮和他对跳身份的吴秋素可能是红方阵营的人,虽说他也想不通,如果吴秋素真是红方阵营的人,为什么一连三轮都投了蓝球。
相较于一直在投票队伍之外打嘴炮,从未经历过“实战”的王成,何浩洋还是更信任吴秋素一些,他想了想,视线定在人群最后,沉默不语的季衡身上: “最后一个人,我选季衡吧。”
在何浩然选定最后一人的下一秒,舒白便看见人群中的黄庆杰和高娅脸色无法控制地灰败下去,甚至连面上的平静都维持不了了。
输了。
按照这个投票队伍,这一轮七个人里只有一个红方阵营的人,就算徐雨彤投了红球,他们的任务也失败了。
舒白手心里的纸团被汗打湿,还有转圜的余地的,一定还有,解决的办法就是纸条上那句没有写完的话。
只有后面到底会是什么?舒白额角很快也浸出汗水。
“投票机会只有两次了,我们,我们要慎重一点才行吧。”轮到黄庆杰发言,他不知道自己此刻的脸色有多难看,只竭力忍着说话时,语气不经意间泄出的颤抖。
“季衡和何浩洋前几轮的发言虽然没有问题,但是也不能仅凭发言就确定他俩是蓝方阵营的,万一他们之中有红方的人怎么办?”
“再说了,我们也不能确保之前的五个人里一定没有红方的人吧。”
“吴秋素,吴秋素不是和王成对跳派西维尔吗?她也有可能是红方阵营的人啊,这一轮,这一轮安全起见,把吴秋素也换下来吧。”
黄庆杰还想再垂死挣扎一下,却不想自己说的话漏洞百出,之前他为了保住在投票队伍里的徐雨彤,可是跟着大家一起把舒白打成了在第一轮投票里投红球的人。
但现在他又将自己之前的说法推翻,说吴秋素才有可能是那个投红球的人,大家稍微往深了想一想,便能觉出他的不对劲来。
偷鸡不成,反蚀把米。
投票结果出来后,尽管早就猜到了这个结果,就连舒白自己都投的赞同,但她还是不免轻轻吸了一口气。
10:2。
第四轮的投票队伍,成立。
第83章
结束了。
这一局只有徐雨彤一个红方阵营的人,就算她投了红球也改变不了什么。
舒白缓缓呼出一口气,人群后的黄庆杰和高娅则是面如死灰,要不是还顾忌着自己红方阵营的身份,他俩大概已经坐在地上抱头痛哭了。
舒白视线只在二人脸上短暂停留了一瞬便移开了。
至少现在,蓝方阵营的八个人应该是能保住了,但剩余红方阵营的四个人也还没到穷途末路的局面。
衣服兜里的那张纸条由于汗水和被反复搓捻的缘故,掉了不少碎屑,全沾在了舒白的手上。
想到走廊上只有自己能看到的那个身影, 前几次都是一闪而过,但这一次她却停留了格外久,或许,这就是最后一次……
即将面对死亡,舒白心里却异常平静,她对此早有预感。
但其实,她也曾害怕到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觉,崩溃过,绝望过。
三年前,舒白看到手腕上带着的手绳触景伤情,想要将其取下却发现怎么都取不下来的时候,她真真切切地感到了恐惧,然而当她好不容易找到了剪刀,欲把手绳剪断时,却在下手的前一刻犹豫了。
刘思语是在怪自己吧,所以才会将灵魂附着在手绳上,不愿意离开。
况且,这根手绳是刘思语亲手编的,保存着两人珍贵的回忆,也是刘思语为数不多留给舒白的物品。
舒白舍不得,更狠不下心。
然后,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手绳褪了色,舒白对它的恐惧和内疚也跟着一点一点变成了现在的麻木。
舒白原以为自己会带着这根手绳过一辈子,直到恐怖课程突然开始。
在课外找寻真相的过程中,众人一次又一次地遭遇险境,明显就是有人在背后阻拦,不想让他们查清真相,不想让他们离开课程。
起初,舒白将那些危险,统一归结为撞鬼。
后来,在档案馆的大火中,毫无阻隔,近距离地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时,舒白仍不愿意相信,怀揣着那一丁点的希望,自欺欺人地安慰自己,不会的,不会是刘思语的。
可没过多久,她便在和吴秋素一起做任务的小卖部门口,捡到了那根她再熟悉不过的编织手绳。
也不是没想过挣扎,但舒白怕会连累到其他的同学,对方做的一桩桩一件件,都是想和他们玉石俱焚一般,半点退路没留。
她犯下的错,她来偿还就可以了,陆茉和吴秋素他们跟这件事情无关,只要查清了八年前的真相,他们是可以离开课程的。
抱着这样的想法,在课程开始确认了身份之后,舒白没有过多犹豫便选择了保护蓝方阵营的人。
临到了,蓝方阵营真的要赢了,舒白却并没有感到轻松,许是不甘心在作祟,在刘思语真正找上自己之前,她还是想顺着自己之前在教室里找到的线索继续查下去。
众人再度站在108教室的门口,马上就要进教室去投票的七个人脸色均十分沉重。
陆茉心跳莫名加快,明明只要这一局投票成功,任务就结束了,可她总觉得会有什么事情发生,她不安地拉起舒白的手:“舒舒,你说,阿瓦隆结束之后,会不会还有什么事情发生啊?”
舒白安抚地冲她笑笑:“不用太紧张,只要完成了阿瓦隆任务,就算课程没有立马结束,短时间内,蓝方阵营应该也不会遇到太大的危险的,不过—— ”
舒白收起笑,表情严肃地捏了捏陆茉的手:“你一会儿进教室投票的时候,好好注意一下周围,看看有什么异常的情况。”
陆茉觉得舒白的话有点奇怪,但注意力很快又被她的下一句话带偏,郑重其事地点点头:“好,我一定会仔细地观察的。”
第一个进去的人是何浩洋,他是今晚第一次进教室投票,但见前面几轮大家进去之后都很快出来,也没遇上什么诡异的事,便稍稍松了戒备,大步迈进教室。
差不多半分钟过后,何浩洋从教室里跑了出来,脸上不复进去之前的平静。
“教室里有说话声,在我把球丢进投票箱之后才有的,但是我没听清楚ta在说些什么。”
何浩洋喘着粗气,能看得出来他是着急忙慌跑出来的。
其实他胆子不算小,只是那声音来得突然,像是响在他耳边一样,他毫无心理准备,刚把小球丢进投票箱,就忽然听到一阵急促的说话声,语速很快,还用的是气声,似乎是在念某种复杂古老的咒语。
“除了声音呢,你有没有看见什么东西,或者什么人?”舒白问道。
何浩洋认真回忆了一下,然后摇头说:“没看到。”
“不过我听了一会那声音,像是从投票箱里传来的。”
没有看到人影,只听到了声音,声音还是从投票箱里传来的。
舒白隐隐约约捕捉到点什么。
紧接着从教室里出来的全学文也印证了何浩洋的说法,教室里的景象跟他前一轮进去时看到的没什么变化。
在把投票球丢进投票箱之前,一切风平浪静,而在他把投票球丢进投票箱之后,耳边霎时就响起了一阵说话声。
有点类似于祭祀仪式,在完成了某个特定的步骤之后,就会念上一段咒语。不过舒白对于祭祀仪式的了解,就只有电视剧里,某地常年干旱不下雨,请法师做法念咒语,乞求上天能降下一点甘霖滋润大地。
如果何浩洋他们在教室里听到的说话声真的是在念咒语,那那个声音又是在乞求什么?上一次搜寻时间,墙角短暂出现过的那双脚又是怎么回事?
“不是我说,任务都要结束了,还想那么多干什么,能离开这不就好了吗?”
王成似乎笃定了这一轮投票会成功,就等着宣布投票结果后赶紧离开主教学楼。
所以他想不通,都快要结束了,还费心思去琢磨教室里的情形干嘛,成功完成课程布置的任务不就好了。
舒白不咸不淡地睨他一眼:“可这节课程不止有蓝色阵营的人,红色阵营的人同样也是我们的同学不是吗?”
王成闻言表情有一瞬的僵硬,他很快调整过来,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抽到蓝方还是抽到红方也不是我能决定的啊,要怪只能怪课程,或者抽到红方阵营的人自己太倒霉,和我又没关系。”
“又不是我让他们抽到红方身份的。”
说着,他看舒白的眼神突然变得意味深长了起来:“你怎么这么关心红方阵营的情况啊……”
“所以我之前猜的没错,你抽到的身份牌就是莫甘娜,对吧。”
不知道是该说王成玩阿瓦隆太沉浸了,还是说他死脑筋,都现在了,脑子里想的还是那些事情。
“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自私啊,只要自己活着就好了,其他人是死是活和自己无关?”陆茉投完票走出来,见王成还揪着第一轮的投票结果不放,不等舒白开口,她先叉起手,上去对着人就是一顿输出。
“大家之前那么多危险都一起挺过来了,舒舒自然是想大家能一起结束课程,平安离开这里啊。”
“如果找到了大家都能活下来的办法,不是皆大欢喜吗?”
“我……”王成被怼得说不出话来,也许是因为心虚,他总感觉周围同学的目光在陆茉的那一番话后变了滋味,于是他缩起脖子,不吭声了。
季衡表情淡然地从108教室走出来,至此,第四轮的七个人全部完成了投票。
舒白手心微微开始出汗。
这一次的课程除了阿瓦隆还有另外一种解决办法只是她的推测而已,到现在,她手里掌握的线索也只有纸条上那句写了一半的话。
阿瓦隆任务失败的惩罚是在结果公布的那一瞬间降临到他们头上,还是会给他们一些缓冲时间,舒白一概不知。
但愿课程能给红方阵营一些找线索的时间吧。
【投票结果:
蓝球:5颗,红球:2颗
第四次投票任务,失败。 】
中庭内本因为课程即将结束而隐隐躁动的氛围瞬间冷了下去,所有人都愣住了。
舒白不敢置信地瞪大眼。
怎么会?
明明,明明投票队伍里只有徐雨彤一个红方阵营的人,怎么会出现两颗红球?
另一边,徐雨彤怔怔地看着手机屏幕上的对话框,也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她在教室里投票的时候是投了红球不假,但她是在知道光靠自己的这一颗红球无法改变投票结果的情况下,才自暴自弃地投了红球,就当是任务结束自爆身份了。
“两,两颗?”
原本胸有成竹,只待课程公布结果就准备离开主教学楼的王成脸色迅速灰败了下去,他表情扭曲,嘴角抽搐:“怎么会是两颗?”
这一轮投票,不管是蓝方阵营是红方阵营的人,在结果出来之前,都以为百分之百会成功的。
可现实却给了他们重重一击。
在恍若空气都停止流动、窒息的寂静里,大概就只有黄庆杰和高娅,在反应过来后,眼底无法抑制地浮现出劫后余生的喜悦来。
第84章
“所以说, 这一轮里,竟然有两个红方阵营的人吗?”谢梦怡喃喃开口, 视线不自觉地就落到了这一轮新加入的何浩洋和季衡身上。
第二轮和第三轮在换下舒白后,投票连着成功了两轮,这一轮季衡和何浩洋被选中上了车,原本想着最差的情况也就是出现一颗红球的情况了,没想到两颗红球如同一记惊雷,哗啦啦地劈了众人一个措手不及。
谢梦怡心里不由琢磨,他们不会这么倒霉,新选进队伍里的两个人刚好都是红方阵营的吧……
季衡正低垂着视线看手机屏幕,察觉到周围人打量的目光后,他淡定抬眸,一一对视回去,丝毫看不出一点心虚的模样。
何浩洋也着急地为自己辩解:“真不是我!”
“我就是一平民, 没身份啥也不知道,进去投了一个蓝球就出来了。”
……
难不成之前的两轮都有两个红方阵营的人隐藏在投票队伍里,没道理啊,两轮,一颗红球都不投,他们图啥?
众人现在是不敢再轻易相信任何一个人的话了,对于这一轮投票的七个人皆持怀疑态度。
但比起蓝方阵营震惊外加摸不着头脑的情况,红方阵营的人除了震惊,还是震惊。
因为他们清楚地知道,这一轮的投票队伍里, 只有一名己方的队友。
有一颗红球, 是蓝方阵营的人投的。
为什么?
手机屏幕的光早已暗下,但舒白却仍失神地盯着屏幕。
屏幕上倒映出她面无表情的脸,而她放在衣服兜里的手则是不停地揉搓着纸条,额头上细细密密地冒出汗水,周身却仿若落入了冰窖。
两个阵营的人不约而同地沉默着,各怀心事,少倾,吴秋素开口了:“或许,我们不应该把注意力只放在完成阿瓦隆上。”
“投票箱里变化的光束,以及传出来的说话声,都在说明,这节课程不止是玩阿瓦隆这么简单。”
“两个对立的阵营,一个赢了,另外一个必定就会输,不管是红方还是蓝方,大家的目的应该都只有一个,就是活下去吧。”
“所以,我们可以利用搜寻时间在楼里找一找其他的线索。”
五分钟前还能趾高气昂质问舒白的王成此刻彻底哑火,原以为稳赢的局失败了,而吴秋素的提议对于两方阵营来说,的确是现下最稳妥的解决办法。
可王雪茹就是在搜寻时间内消失的,反观前四轮的投票,虽然大家都在教室里遭遇了离奇诡异的情况,但是至少,他们此刻都全须全尾地站在这里。
“现在就只剩下最后一次搜寻时间了,二十分钟,能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啊。”王成语气故作轻松,“最后一轮讨论时间,我们大家多盘盘之前发言的细节,说不定能把两个投红球的人找出来呢……”
越说到后面,王成声音越小,因为他也知道,能在讨论时间盘出两个投红球的人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我只是提一个建议而已,不是要求搜寻时间内大家必须在楼里找线索,”吴秋素视线扫过王成,意有所指,“不愿意找的也可以在教室里待着,等着搜寻时间结束。”
“反正课程里总有人会为了通关去寻找线索,有些人坐享其成也不是第一次了。”
这话简直就是在明涵王成了,前几次的课程大家找线索的时候,他就缩在后面默默当一个透明人,这次课程他有了身份,且是蓝方阵营的人,害怕红方阵营的会让投票失败,才会一次又一次地站出来质疑舒白的身份。
但到了真正关键的时刻,他又缩回了人群最后当起了缩头乌龟。
王成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你——”
全学文在旁边听着,用胳膊肘拐了拐身旁的季衡:“我准备去找线索,你呢?”
季衡言简意赅:“找。”
全学文举手,打断王成一长串无意义的狡辩:“我和季衡会在这轮的搜寻时间内找线索。”
全学文的话开了个头,之后何浩洋李乐几人也纷纷举手,说自己会去找线索。
“舒白。”
“舒白?”
吴秋素叫了两声,身旁的人却像魔怔了似的,低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对大家的发言也没有任何反应。
直到吴秋素伸手在舒白眼前晃了晃,她失去了焦距的眼神才缓缓聚起光来,她抬头,见同学们都看着自己。
“怎么了?”
吴秋素:“香炉是你最先发现的,也是你最先提出让大家注意教室里有没有香炉的,所以我想问你,除了这个还有其他的线索吗,告诉我们,我们找的时候也好有个大概的方向。”
舒白默了默,将兜里的纸条拿了出来,在众人面前展开。
“我不是故意藏着线索不说,只是大家之前都专注在阿瓦隆上,这个线索和阿瓦隆又无关,所以我才……”
陆茉扒着舒白的肩膀看了一眼纸条上的字,忽地意识到什么,惊讶地问:“那舒舒,你原本是打算一个人顺着这线索去找吗?”
舒白含混不清地应了声,迅速转移话题:“我觉得这次的课程跟供奉有关。”
“无论是香炉,还是108教室里的陈设,好像都指向楼里供奉着某种存在,而做任务的我们,就是供奉给ta的祭品。”
“蓝球和红球对于我们来说,是投票的工具,但对于那个存在来说,则是代指我们的工具。王雪茹消失后,我在三楼教室发现了香炉,香炉前摆着一个蓝球小球,我想,它大概表示的是王雪茹成为了第一个祭品。之后香炉消失了,但蓝球还在,纸条就是在球里发现的。”
-
这一轮的搜寻时间,楼内不似前几轮那样安静,时不时就有急促的脚步声在走廊或楼道里响起。
舒白从四楼往五楼走时,瞥见三楼走廊里,吴秋素和陆茉一人靠在306教室的前门,一人靠在305教室的后门,两个人隔着一道墙交流着自己找到的信息。
规则的漏洞也是被她俩拿捏的死死的。
舒白嘴角不经意间流露出一抹浅淡的笑,但这抹笑在上到五楼,看到从教室里走出来的人时,猝然消失。
难得的是,这一次舒白先开口叫住了季衡。
季衡站在503教室的门口,隔着半条走廊,安静地注视着舒白。
“你……”
舒白嗓子干涩的厉害,嘴唇开合半天,也没能吐出一个完整的字来,垂在身侧的手死死地抓着裤缝,手背上因为过于用力而凸起的筋脉泄露出她此刻难以言喻的复杂心情。
除了徐雨彤,前面两轮都在投票队伍里的吴秋素陆茉四人,是不可能在第四轮的时候突然转投红球的,他们没有动机,舒白更想不出他们可能会这么做的理由。
第四轮投票结果出来的时候,舒白大脑先是空白一瞬,很快便闪过今晚季衡种种异常的举动——
过于安静,在每轮选投票队伍的发言中,似是而非、模棱两可的态度,以及他在走廊里对自己说的那些耐人寻味的话。
而后,舒白脑中缓缓浮现出一个令她通体生凉的猜想。
会不会,季衡看得到她的身份?
越想,舒白心跳得就越快。
今晚除了王成,其余同学没有任何一个人站出来,坚定地质疑过她的身份,吴秋素为了维护她,甚至还站出来和王成对跳身份。
而作为红方阵营的徐雨彤,更是平安无事的在投票的队伍里待了四轮都没有暴露身份。
就算梅林为了保护自己不被红方的人发现,不敢站出来过于明显的引导方向,但至少在王成怀疑自己身份的时候,他可以帮着将众人的注意力引到自己身上,在第四轮出现两颗红球的时候,也可以适当地引导大家去怀疑可能前面几轮的投票就混入了红方阵营的人。
但这些事情他通通没有做。
况且,王成爆身份的时候也说了,第一轮投票他看到的两个人中,只有自己在投票队伍里,而另外一个人则是没被选中参与投票。
排除掉陆茉和吴秋素看到她身份,替她遮掩的可能,第一轮不在投票队伍里的人中,最有可能替她遮掩身份的人,舒白再想不出第二个。
“是不是你……”
舒白嘴唇翕动半天,最终只吐出这句前言不搭后语的话来,但季衡听懂了,他半个身子淹没在阴影里,幅度很轻地点了点头。
“嗯。”是我投的红球。
随着那声轻到似羽毛一般漂浮在空气中,久久无法散去的应答,舒白高悬的心霎时间又落入了漆黑且深不见底的深渊。
她的视线都变得模糊起来,感觉两人之间短短几米的走廊突然变得好长好长,长到让她看不清季衡脸上此刻是什么表情,眼底流动的是何种情绪。
“你……”
“你为什么……”
嗓子干涩无比,每说一个字都是钻心剜骨的疼,说出口的话黏黏糊糊地粘在一块,连舒白自己都听不出在说些什么。
季衡看着她,忽地笑了,那笑容又苦又涩,下一秒,舒白就从那笑里看出一股近乎疯狂的偏执。
“我说过的,无论结果怎么样,我会帮你。”你选择守护吴秋素她们,那我就选择守护你。
舒白怔住,泪水从眼眶滚落:“你不该帮我的……”
季衡眸光深沉,语气隐忍地追问道:“为什么不该帮你?”
因为我本来就快要死了。
舒白望进那潭卷起风浪的黑沉眼底,无声地在心中回答,而后深吸一口气,反问道:“那全学文他们怎么办?你怎——”
舒白蓦地收声,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季衡声音软了下来,像是在安慰:“会有办法的,你不是已经找到线索了吗,我……们大家,都会没事的。”
两人在走廊中沉默地对视着,可能过去了几秒钟,也可能是几分钟,舒白意识到再这么在走廊里站下去,他们二人都会被课程视作违规,收起方才无意间外露的情绪,转身。
“先,先去找和供奉有关的线索吧。”
说完不等季衡回答,便慌不择路地跑进了距离自己最近的一间教室内。
咚咚的心跳声一直持续到那阵脚步声远去,拐进另一边的走廊后才消失,舒白松了扒着门框的力道,软软瘫坐在地上。
原本预计好的走向和结果,因为季衡的插手,朝着不可控的方向飞速发展而去。
没时间了,舒白眉头紧皱。
这是最后一次搜寻时间,等到第五轮投票结果出来,无论成功还是失败,阿瓦隆任务都会结束,到那时候,输的一方是否还会有多余的时间去搜寻和供奉相关的线索是个未知数。
舒白不敢赌,所以,她必须利用这最后二十分钟的搜寻时间,找到破解“供奉”任务的主要线索。
走廊深处又有脚步靠近,舒白以为是季衡,着急忙慌地站起来,想躲到教室里面去不让季衡看见自己,因为她暂时还没有想好如何面对季衡。
“舒白?”
徐雨彤从教室后门经过,听到教室里发出几声闷响,往教室里看,就看到舒白站在过道里,弯腰抱着自己被撞疼的大腿吸气的场景。
舒白忍着疼直起身,故作自然地问徐雨彤有没有找到什么线索,想要把刚才尴尬的一幕揭过。
徐雨彤摇头,站在后门处默不作声地盯着舒白看了一会儿,直到把舒白看得浑身不自在,才从后门走到前门,拐进了隔壁的教室。
几秒钟后,前门处飘来徐雨彤的说话声。
她也不管舒白听不听得到,有没有在听,只用陈述的语气自顾自地说道:“除了我,另外一个投红球的人,是季衡吧。”
刚走到门口的舒白惊讶地瞪大眼睛。
墙壁另一边的徐雨彤像是有透视眼一样:“你是不是很好奇,我是怎么知道的?”
舒白:……
“因为我看到了。”
“季衡在进教室投票前,看了你一眼,被我看到了。”徐雨彤的声音变得越来越轻,“那个眼神太复杂了,我本来是看不懂的,可等到我看到投票结果的时候,突然就明白了。”
“他在朋友,自己,和你之中,坚定不移地选择了你。”
“我以前……”
徐雨彤似乎轻笑了一声:“我以前从来没有想过,他会是这么疯的人。”
舒白闭上眼,用指甲深陷进肉里的方式来缓解心中弥漫开的那阵难以言喻的苦涩。
而徐雨彤说着说着,突然话锋一转:“会没事的,只要找到了通关线索,我们大家都会没事的。”
她情绪来的快,收的也快,声音迅速恢复了以往的平淡,问出自己想了许久也没有想通的一点。
“你之前说,王雪茹消失成为贡品,是因为她和香炉待在了同一间教室,但她没能及时发现?”
过了一会儿,舒白才低低地回:“嗯。”
她嗓音沙哑,似乎正竭力隐忍着某种情绪:“但这只是我的推测,因为我并没有在楼里遇见过王雪茹,只不过我也差点被和香炉关在一间教室,所以就根据自己的经历推测出来的。”
徐雨彤若有所思:“如果和香炉待在同一间教室,会被ta盯上成为ta的贡品,那我们像这样在楼里到处找ta岂不是很危险?”
“而且,找到ta之后呢?你又打算怎么办?和ta待在教室里?那不就等于自己把自己送上门吗?”
舒白闻言心里咯噔一下。
对呀,那个香炉在楼里的行踪诡谲,时常变换位置,让他们难以寻找,但找到了之后呢。
她每次在教室里待不过几秒就会被各种异常情况逼出教室,根本无从下手调查。
如果香炉内有重要线索,课程不会这么千方百计地阻挠他们接近香炉。
会不会,香炉只是课程给他们的一个提示,为他们指明真正的调查方向?而楼中其余和“供奉”有关的——
“108教室,在投票时间之外,有人进去过吗?”舒白倏地开口。
徐雨彤没听清:“你说什么?”
舒白没有再问。
她几乎能确定,在投票时间之外,大家绝不会进去108教室,因为那一系列在投票时发生的诡异事件,都让大家对其避而远之。
躲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主动进去。
打从课程的一开始,课程表APP就用“投票间”的名头将108教室藏了起来,就藏在他们眼皮子的底下。
就算舒白后来知道这节课程除了阿瓦隆还有另外的任务,可一直在楼中找线索的她,在此之前也根本没有想过进去108教室找线索。
搜寻时间内,她无数次从108教室的周围经过,却仿佛一叶障目一般,无数次地忽略了这间闪烁着红光,光是看上去就异常诡异的地方。
现在想来,他们一一进到教室里,将小球投进投票箱,又何尝不是另一种意义上的“供奉”?
线索其实早就被课程摆在他们眼前了,只是他们被“自认为”的规则束缚住,认为投票时间之外不该进投票间,所以才一而再,再而三地忽略108教室。
墙壁另一侧的徐雨彤迟迟没听到舒白的回答,正想开口再问,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在走廊中响起,她探头出去看,舒白的身影一闪而过,快速拐进了楼道内。
“舒白,你去哪?”
舒白来不及回答徐雨彤的问题了,搜寻时间还剩下五分钟,如果再找不到破局的关键,第五轮投票就要开始了。
她跑到一楼,没有丝毫犹豫地冲进108教室内。
“舒白!”
熟悉的声音在门外响起,舒白回头,看见季衡惊惶失措的脸,他似乎想跟着自己进来,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挡在门外,只能停在门口叫着自己的名字。
舒白冲他笑,想告诉他不用担心,自己只是想进来找点线索,可下一刻,教室门却在两人中间砰地一声关上。
所有的呼喊和拍打瞬间被隔绝在门外。
第85章
季衡听到徐雨彤的声音, 从教室里走出来时,只来得及看见舒白的身影迅速消失在楼梯拐角。
仿佛是第六感在作祟,他顿时被一股浓烈的不安感包裹,紧跟着的便是即将要失去什么的恐惧感。
他脑中一片空白,在那一瞬什么也想不起来,只是遵循着本能反应地迈开腿,朝那道身影追去。
却被无形的障碍阻拦在门外,眼睁睁地看着教室门关上。
而全学文陆茉等人听到动静跑过来的时候, 就只看见季衡一脚一脚,像是魔怔了一般,不知道痛也不知道累,不停地往紧闭的教室门上踹去的景象。
很快, 教室门就被季衡踹出了一个凹进去的大坑。
全学文见状赶忙跟何浩洋上前,将已经踹红了眼的季衡架离门边。
“怎么回事?108教室的门怎么关上了?你又踹门干什么?”
季衡猩红的一双眼直勾勾地盯着那扇教室门,手上拼命挣脱束缚,还要往门边去:“舒白在里面。”
全学文被季衡带着向前踉跄了好几步才勉强拖住他,听到这话后大声道:“你说什么?”
季衡就趁着全学文分神的几秒功夫甩开了他和何浩洋,冲到门边继续踹门,声音一声比一声大,每一下都下了死力,听得庭内众人的心都忍不住随之猛颤。
一旁的陆茉听到季衡的话后,则是跑到后门处一边疯狂地拧着门把手,一边哭喊舒白的名字。
两人均得不到一点回应。
全学文觉得再这样下去,门没开, 季衡的脚倒是先废了, 他朝何浩洋递了个眼色,两人上前再次架住季衡。
可拖着季衡往后退时,全学文的动作却有一瞬的迟滞。
季衡在发抖。
全身上下,无法抑制地,小幅度地颤抖。
他在害怕。
全学文从未见过季衡这样子,眼底猩红,理智全失,像一头暴走的疯兽,濒临崩溃边缘,自己和何浩洋两个大男生用尽全力,才能勉强制住他。
“季衡,季衡!你冷静一点,万一你把门踢坏了,彻底把舒白锁死在里面了怎么办?”
季衡挣扎的动作僵住。
全学文见他听进去了,立即又劝道:“这门是课程锁上的,你光靠这么踢肯定是踢不开的,我们大家一起想办法,看看能不能找到办法把门打开。 ”
察觉到手下人紧绷的肌肉在一点点的放松,全学文慢慢放开手。
没有了外力支撑,季衡双手颓然地垂下,他低头站在门边,身影看上去莫名萧瑟无比。
全学文在心里长叹一口气。
而自舒白被锁进108教室之后,课程之前制定下的某些规则便悄然发生了变化。
就譬如此刻,众人齐聚在108教室门口,违反了不得在走廊和楼道中久留的规则,但直到搜寻时间临近结束,都没有警示音响起,提示他们赶紧离开分散进教室里去。
况且,搜寻时间结束后,课程表APP也没有公布第五轮投票队伍的队长是谁,毕竟被用作投票间的108教室此刻大门紧闭,他们无法进去投票,阿瓦隆任务自然无法开展。
不过众人也因此得到了充足的时间,来盘一盘他们得到的有关“供奉”任务的所有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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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关上后,连带着外头的人呼喊一并被阻隔在外,教室里安静得仿佛能听见空气缓慢流动的声音。
虽说被单独关在了108教室内,但舒白也因此确定,108教室里的确有着关于“供奉”任务的重要线索。
她深吸一口气,平复下过快的心跳,转头看向身后的讲台。
正如之前陆茉吴秋素所说,教室里和记忆中唯一不同的地方,就是投票箱中的三束红光变成了两束。
消失的那束光线代表着失踪的王雪茹,她是今晚“供奉”的第一个“祭品”。
讲台下摆放的桌椅被全部清空,一眼便能看尽教室的四个角落,除了讲台,这间屋子再找不出任何诡异的地方。
舒白走到投票箱前,谨慎地观察着四周。
没有奇奇怪怪的声音,也没有什么鬼影出现。
她又拿出之前在蓝球里找到的纸条——
供奉已经开始,想要结束,只有……
纸条上说,“供奉”已经开始了,而第二句话“想要结束”,则说明这个任务的通关条件就是结束“供奉”。
可从课程开始到现在,她只在楼里找到过香炉,关于如何停止“供奉”的线索根本连根毛都没有看见。
课程给出这么模棱两可的线索,舒白莫名有种课程并不希望他们成功结束这堂课程的错觉。
但她知道这不可能。
所以,或许不是课程不给他们线索,而是它不能给,或者,还没到给的时候。
舒白认真回想从自己第一次在墙角发现香炉,到最后一次发现香炉其间的每一个细节,忽地意识到,线索似乎是阶段性的。
她第一次见到香炉时,香炉前并没有摆放任何的东西,王雪茹消失后,她再次看见香炉,香炉前便多了一个小球。
而代表王雪茹的蓝球里,放着关于“供奉”的提示信息,但并没有给完,只给了一半。
舒白心底寒意渐生,会不会,另一半的信息是要等到下一个同学消失,才会随着第二个蓝球的出现而出现?
可他们已经没有时间了,这是最后一次搜寻时间,等到第五轮投票结束,蓝方阵营和红方阵营必定会分出一个输赢。
到那时候,阿瓦隆任务结束,课程未必会给输的那一方时间,让他们去找出通关“供奉”任务的线索。
手机屏幕里,搜寻时间开始进入倒计时一分钟,伴随着胸腔内突然变重变快的心跳声,无声却刺耳。
搜寻时间结束之后,自己是会和王雪茹一样消失,还是完好无损地离开108教室?
脑中冒出这一想法的第一时间,舒白便快步走到门边,去拧门把手确认。
拧不开,她是被锁在这间教室里的,无法自主离开教室,那么,倒计时结束,第一种下场发生在她身上的可能性更大。
舒白莫名感到有些不甘心。
虽然她早就做好了赴死的心理准备,但是就这么窝囊地被关在教室,悄无声息地消失,而门外陆茉吴秋素她们也仍被困在课程里无法出去,那自己之前做的那么多努力,废的那么多心思又算什么?
舒白转头看向讲台上放着的投票箱。
结束“供奉”的办法,或许不止课程给出的那一种。
最开始的投票箱,加上从里头射|出的三道光线,恰好和舒白之前在教室看到的插着三炷香的香炉一样。
而那个行踪诡谲的香炉,会不会指代的就是教室里放着的这个投票箱?
手机屏幕中的倒计时进入到最后三十秒。
舒白回到讲台前,抬手,慢慢向投票箱伸去。
“供奉”过程中,没有了“香炉”,也就没有了两方沟通交流的媒介,那么“供奉”自然也就进行不下去了。
五,四,三,二,
倒计时结束的最后一秒,舒白抱起投票箱,朝着讲台的一角狠狠磕下去。
“砰!”
一声巨响在教室里响起,舒白这一下用了十足十的力道,可是投票箱却完好无损,连块皮都没有磕掉。
舒白高高举起投票箱,准备跟它死磕到底的时候,投票箱中发出的红色光束,忽地一下,灭了。
眼前顿时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咚咚,咚咚。
黑暗中,舒白清晰地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刺骨的寒冷从和投票箱接触的手心迅速蔓延至全身,短短几秒钟的时间,便将她冻到麻木,失去了对温度的感知。
而舒白适应黑暗比适应寒冷要慢一些,将近过去了半分钟,她才勉强看清面前讲台的台阶。
正要再次砸下手里的箱子,她倏地抬头看向讲台里侧的角落,最先辨认出来的,是一片浅色的衣角。
几声清脆的响声过后,投票箱滚到了一边。
舒白双手重重垂落在身侧,嘴角勾起一抹苦笑,开口时语气像是在和许久不见的老朋友叙旧一般熟稔:“思语,可不可以等我完成了这个任务,你再来找我?”
墙角的身影闻言缓缓抬起头,一张青灰但熟悉的脸冲破记忆的桎梏,瞬间便将舒白卷入了酸涩的巨浪之中。
教室里此刻只有舒白和刘思语的鬼魂,至于舒白之前在墙角看见的那双干瘦灰白的脚,并没有出现。
舒白估计应该是刘思语的鬼魂暂时把它弄到其他地方去了。
舒白不知道自己此刻是该哭还是该笑,死在刘思语鬼魂的手里,和死在“供奉”鬼手里比,似乎的确要好那么一点,至少她可以赎罪了。
可如果自己离开了,“供奉”鬼仍缠着外面的同学们怎么办?他们能找到结束“供奉”的办法吗?他们会不会遇到危险?
舒白跪坐在地,死死抓着自己的衣角。
“我——”
“我……”
一道沙哑得仿佛钝刀在石块上来回拉锯的声音和自己的说话声同时响起。
舒白怔愣住,她没想到刘思语的鬼魂竟然会开口和自己说话,可还没等她缓过神来,就看见那张青灰的脸上,突兀地多出了两道血痕。
刘思语哭了。
与此同时,舒白强忍多时的眼泪也随之一同落下。
“对,对不起……”
“我不该把你一个人丢在那里,不该让你等我……”
“我……没有……怪你。”
刘思语话说得很慢,似乎每说一个字都会耗尽她全部的力气,可她还是一字一顿,试图清晰地向舒白表达自己的意思。
“我,没有,怪你。”
第86章
“舒、白!”
手机听筒里传出的女声带着十足十的怒气,时不时还伴随着几声汽车的鸣笛声:“你知道我顶着大太阳等你多久了吗?!”
舒白弯腰埋在洗漱台前,胡乱往脸上拍了几下水:“对不起嘛, 昨天在考虑填报志愿的事情,很晚才睡,然后我睡前又忘记定早上的闹钟了……”
“那你考虑好填报哪所学校了吗?”
舒白将脸上的水擦干:“想好了。”
“你会和季衡上同一所学校吗?”
舒白拿着手机回到房间,将手机丢在床上,自己则是打开衣柜找一会出门要穿的衣服,听到问话后,嘴角不自觉地勾起。
“应该会吧。”
“真好,上了大学你们两个还能在同一所学校,可以和高中一样天天见面,不像我……”电话里,刘思语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化不开的失落和艳羡。
舒白穿衣服的动作一顿,她迅速将衣服穿好,把手机举到耳边:“这有什么好羡慕的,我们以后只是不在一所学校,又不是不在同一座城市了,隔得这么近,你随时来找我玩不就行了。”
“真的吗?”
舒白失笑:“你来找我,我还能躲着不见你吗?”
“真的!那我每周都要来找你玩!”
“好。”
闲聊的功夫, 舒白终于换好了衣服, 她拿上包匆匆出门。
“今天天挺热的,你去附近的奶茶店里坐着等我吧,我刚在小程序上点了两杯奶茶,你一杯我一杯。”
“切,你知道我想喝什么嘛就给我点。”
“大姐,你的口味我闭着眼睛都能点出来好吧。”
“嘻嘻,那就先挂了,我去店里坐着等你。”
……
盛夏酷暑的太阳像是要把人360度无死角烤熟一样,舒白下了网约车,眯着眼小跑着穿行在商业街来往的人流中。
到了地方,却发现两人约好碰面的奶茶店却被人里三层外三层地给围了个水泄不通。
“让一下好吗?麻烦让一下。”
虽然不知道里头发生了什么,但舒白在外围找了一圈,没找见刘思语的身影,便削尖了脑袋拼命往奶茶店门口挤。
“哎哟,小姑娘别挤啦,里面出人命了。”有个大婶拉住舒白,“刚才有个疯子,发疯了冲进去砍人,砍死了好几个咧,里面全是血,你们小姑娘家家的就别去凑这个热闹了。”
“哎,真是造孽哟,砍得好像都是些小姑娘吧,上来就往人身上捅,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
“砍人的那个精神好像有问题吧,刚才被保安按在地上的时候,我看他眼神都不太对劲呢。”
“要我说,真有精神病,砍人会专门挑没力气的女生砍吗?别TM伤了人,犯了事,都往精神病身上推啊!那以后你是精神病,我也是精神病,大家都拿着把菜刀在街上乱转,谁还敢出门啊?”
……
旁边人的说话声接连落进舒白耳里,舒白的手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刘思语呢,事发的时候她在不在店里,有没有跑掉?
她慌忙掏出手机,拨通刘思语的电话。
“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
嗡。
舒白脑中瞬间爆发出巨大的嗡鸣,她被看热闹的人群推搡着,前进后退都由不得自己,像是在巨浪中漂浮无依的浮萍,唯一能紧紧抓住的就只有手里的手机。
但手机听筒里传出的无机质电子女声却像是一把锋利的锯齿,一下,一下,在她紧绷的理智上来回拉扯。
暑气炙热,淹没在摩肩接踵的人群中,舒白能清晰地感觉到身边人被汗水打湿的衣裳,以及手臂和手臂相贴时,散发出的潮湿黏腻的热气。
但她全身上下却好似落进了冰窖一般,连头发丝都结上了一层厚厚的冰。
电话因为长时间无人接通而自动挂断,而舒白依旧保持着打电话的姿势。
“让,让,让我进去……”
“我的,朋友,在里面……”
“我的朋友,还在里面……”
舒白嘴里不停地喃喃着,视线也失去了焦距,她拼命想推开面前挡着的人,却发现自己连抬手的力气也没有。
在人群中被来回推搡了好半天后,终于,有人被挤得不耐烦,用力推了舒白一把,她跌跌撞撞地冲出人群,差点栽到地上。
奶茶店里的桌子椅子七零八落地倒着,血,好多的血,混合着流淌了一地的乳白色奶茶,散发出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甜腻的血腥味。
舒白扶着门,只觉一阵天旋地转。
不会的,不会的,刘思语不会有事的。
哭声、呻吟声、人群里无休无止的讨论声逐渐远离,耳边只剩下自己越来越粗重的呼吸声。
舒白没有走进店内,她不相信刘思语会出事,亦或是不敢相信。
她开始在周遭围观的人中寻找起来,另一边又反复拨打刘思语的电话,或许思语只是因为人群太吵闹了,没有听到手机铃声而已。
熟悉的手机铃声从身后传来,好似隔着一层玻璃罩一般,闷闷的。
舒白当下没反应过来,兴奋地转头。
“思——”
隔着被擦得一尘不染的玻璃幕墙,舒白看到自己面前的小桌上放着一部手机,手机躺在一片血泊里,不停地震动着,显示的来电人的名称是,舒舒。
而桌下,一个女生背对着她倒在地上,浅黄色的衣裙染上了大片大片触目惊心的红。
啪嗒。
手机掉落在地,屏幕顿时碎成无数片。
-
“舒白!”
季衡得到消息赶到医院时,就看到舒白满手鲜血地坐在手术室外,衣服上斑斑点点的也全是血迹。
他慢慢走过去。
“思语呢?”
舒白抬头,看着在自己身前蹲下的季衡,目光却无法聚焦,眼中所有的景色在此刻都变得扭曲奇怪。
她听见自己用沙哑的声音回答:“她还在里面。”
季衡视线将舒白上上下下仔细地打量了一遍,还是不放心地问道:“你呢,没有受伤吧?”
舒白虚弱地摇了摇头:“我到的时候,那个砍人的疯子已经被抓起来了。”
季衡从未见过舒白如此失魂落魄的模样,心里一抽一抽地疼着,他握住舒白放在腿上的手,更是凉的跟冰块似的:“那阿姨呢?”
“阿姨刚才哭晕过去,我妈妈把她扶去休息了。”
季衡用力握紧掌心里的手:“舒白,会没事的,思语会没事的。”
可说完下一秒,掌心里的手便剧烈地颤抖起来。
“医生说,她的左胸被捅了一刀,腹部被捅了一刀,我去的时候,她的身下全部都是血……”
“季衡,她流了好多的血……”
“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舒白。”
直到深夜,手术室门上“手术中”的字样也没有暗下去。
季衡的手机响了一遍又一遍,舒白在手术室外坐了半天,也稍稍缓过神来,她转头看着季衡:“你有事就先去忙吧,我在这里守着就行了。”
在季衡一步三回头地离开后,舒白面上强装出的冷静瞬间破碎。
如果她没有睡过头就好了。
如果她没有买那两杯奶茶就好了。
如果她没有约思语今天出来逛街就好了。
这样思语此刻就不会躺在手术室里,生死不明。
在手术室外等着的每一分每一秒对舒白来说都是煎熬,刘思语的妈妈醒过来后,也强撑着身体,坚持要在手术室外等着。
身侧传来的一声又一声悲恸欲绝的哭声,仿佛钝刀一般,将舒白心里那道鲜血淋漓的伤口割到血肉模糊。
女人的理智在医生走出手术室,宣布刘思语死亡时彻底崩溃。
“是你,都是你的错,你不叫她出门,她怎么会死!?”
舒白父母两个人都没能拉住这个因为失去孩子歇斯底里的女人。
面对她的质问,舒白反复回答的只有三个字:对不起。
既是对着面前的女人说的,也是对着刘思语说的。
如果她今天没有迟到,和思语一起面对那场突如其来的无妄之灾,会不会,都不会走到现在这个地步?
想要将手绳取下,也是舒白觉得自己配不上思语亲手编织出的真挚的情意,而发现手绳取不下来的时候,她在恐惧害怕之余,又莫名觉得这在情理之中。
没有她,刘思语在过完高中的最后一个暑假之后,会顺利开启自己的大学生活,她会去做她喜欢做的事情,旅游,看演唱会,做手工,等等。
她的生活会非常的多姿多彩,而不是被盖在一块没有温度的白布之下,安静地躺在那里,听着医生宣布死亡的消息。
思语怪她,是应该的。
可是在她背负着自责愧疚,踽踽独行了三年后,她觉得那包袱变得像山一样重,自己就快要撑不住了,就这样也好时,刘思语却在最意想不到的时刻出现,以另外一种方式,将她背上那个沉重的包袱拿下。
她穿着两人约定见面那天的浅黄色连衣裙,衣服上干干净净不见丝毫血迹,如果那天没有那件事情,她应该就会以这副模样和自己见面。
舒白忽地感觉,她好像,也等了自己好久好久了。
“我,不怪,你。”
“我只是,放心不下你。”
“我,不想,你,难过。”
第87章
看到你把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 很难过。
看到你过去了这么久都不愿意跟自己和解,很难过。
可这并不是你的错啊, 犯错的人早就受到了应有的惩罚,伤痛会被时间冲散,可你却好像永远留在了那一天。
因为想和你说一句没关系,因为不想看着你在黑暗绝望中反方向地越走越深,所以始终不愿意离开,想去赴那天没有完成的约。
最开始的刘思语,不过是一抹无法消散的执念而已,浑浑噩噩地附在手绳上,什么都做不了。
当她有意识的时候,看到的第一个画面便是舒白背对着她站在陌生的楼道里,她下意识地叫出舒白的名字,却见舒白神色惊恐,并看不见站在旁边的自己。
她想接近舒白,可是每次都只能出现短暂的几秒钟,而且还会把舒白吓得不轻,所以到后来,她便只在舒白有危险或者想告诉舒白关键信息的时候才会出现。
而这次课程,舒白一开始便抽到了红方阵营的身份,从她第一轮投出蓝球开始,刘思语便猜到了她想要做什么,所以想尽办法地给她提示,让她知道这次的课程还有另一外种解决办法。
说话对刘思语来说似乎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 她磕磕绊绊地想要表达出一句完整的话, 可是说了半天也只能发出几个模糊的音节。
“我,想, 帮你。”
舒白怔住,好半天才艰难地开口:“所以……你是因为想帮我,才出现在我身边的。”
“档案馆的火不是你放的,那些事情,也都不是你做的……”
刘思语缓缓点头。
舒白哑然,胸口像压了块巨石,沉甸甸的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在危难关头,刘思语一次又一次地出现在自己身边想要帮助自己,但自己却因此害怕她,误会她。
原来,这根解不开的手绳不是束缚,而是担忧,是和自己一样,放不下的思念。
“我,”舒白又哭又笑,“对不起……”
“对不起……”
以为再没机会亲口对她说出的道歉,此刻当着当事人的面说出来之后,舒白骤然就听到了某种无形的压在心上已久的东西碎裂掉的声音。
“不是,你的错。”
刘思语来到舒白近前,她脸上还挂着两行血泪,看上去有些渗人,但是舒白的心跳却渐渐平静下来。
“它,很厉害,我们,要,赶快。”
舒白也知道现在并不是叙旧的好时候,她们二人能在这间教室里平安无事地将误会说开,大概是因为刘思语暂时压制住了楼里“供奉”着的那个鬼,不然的话,它早该在她第一次试图破坏投票箱时就出现了。
舒白胡乱抹掉脸上的眼泪,顺着刘思语的话问道:“所以,破坏投票箱真的可以停止供奉吗?”
刘思语点头。
舒白在刘思语的示意下捡起一旁拿起箱子,随即一双冰冰凉凉的手覆上她的,舒白禁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刘思语以为舒白是在害怕,便磕磕绊绊地解释道:“你,一个人,不行。”
舒白冲她笑道:“我只是有点冷。”
说来也是奇怪,之前舒白那么用力地砸投票箱,木质的投票箱却连一丝裂痕都没有,但现在,她被刘思语把着手,并不算太用力地将投票箱往台阶上一磕,其上便出现了一道清晰的裂痕。
有效果,舒白眼睛亮了一瞬,她正准备再次砸下的时候,刘思语却突然放开了她的手。
“思语?”
对上刘思语的视线,舒白立刻明白,她这是让自己继续砸的意思,心中隐约感到几分奇怪,但舒白没时间多想了。
门窗紧闭的教室里,忽地刮起了阵阴风,大到舒白蹲在地上都差点被吹倒。
掠过耳边的呼呼风声像是什么人发出的撕心裂肺的哀嚎。
好不容易稳住了身型,舒白又瞥见讲台另一侧的角落突兀地多出了一双灰紫色、干瘦如柴的双脚。
不知是不是刘思语在压制着它的缘故,它出现之后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并没有朝着舒白这边走过来。
“砰!”
“砰!”
……
舒白不再去管那双脚,一下一下,死命地砸着,木屑飞溅,她的手被断裂处的木刺划得鲜血淋漓,动作也没有丝毫迟钝。
现在不光是她,就连被关在教室外的十二名同学们也没有退路了,因为投票箱被她给毁了,投票无法进行,阿瓦隆任务也就无法分出胜负。
所以,对舒白来说,这是一场只能赢不能输的战役。
刘思语一动不动地站在舒白面前,教室里的狂风也影响到了她,她的长发和裙摆被高高扬起,但昏暗的光线下,舒白能看见刘思语脸上若隐若现的,如蛛网般深色的纹路。
她此刻并不比舒白轻松多少。
舒白心里清楚,自己现在还能蹲在这里安然无事地砸着箱子,而不是被一股无名风给拍到墙上,全靠刘思语在和那个鬼对峙着。
“砰!”
终于,伴随着一声巨响,投票箱残缺的骨架终于在舒白的手中四分五裂。
耳边肆虐的风声戛然而止,舒白能感觉到从讲台角落里射|向自己的阴毒视线,但她的第六感并没有察觉到任何危险迫近。
这是,成功了吗?
很快,角落里的那双脚便在黑暗中一点一点淡去,缠绕在舒白周围的怨毒视线也随之消失。
舒白软软瘫坐在地上,两只手因为用力过度而止不住地发抖。
成功了,真的成功了,在思语的帮助下,她竟然在没有遭受到生命危险的情况下就破坏了投票箱!
舒白抬眼看向面前的身影,脸上不自觉地露出一个松快的笑:“思语,谢谢你。”
刘思语也回以舒白一个笑,但她脸上纵横交错的深色纹路并没有随着一切的结束而消失,她青白的脸被分割成无数小片,像一个濒临破碎的瓷娃娃。
舒白嘴角的笑容僵住,刚才砸投票箱时的恐惧此刻才后知后觉地涌上来,她看见刘思语嘴唇一开一合,说:
“舒白,我要走了。”
刘思语的执念本来就是希望舒白不要再自责,陷在当年的事情里走不出来,现在心结已经解开,执念消散,她自然无法久留。
“可,可是,我还有好多话还没有和你说……”
舒白怔怔地抬手,想去拉刘思语的衣角,手却摸了空。
明明几分钟前刘思语还握着她的手砸投票箱,怎么现在她却连刘思语的衣角都摸不到了。
舒白想起刘思语无缘无故突然放开自己的那一幕。
她当时只以为是角落里的那双脚出现,所以刘思语才会放开自己,专心去对付它,但会不会,是因为破坏投票箱耗费了刘思语大半的精力,她的身体从那个时候就开始变得虚弱,无法触碰到自己了?
刘思语并没有向舒白解释,仍旧笑看着她,只是笑里多了几分不舍:“我本来,是想陪你到,课程结束的,现在,好像不行了。”
这么快?
舒白嘴唇动了动,不知道该说什么。
虽说她知道刘思语不可能在自己身边待太久,但是她原以为,可以有足够的时间和刘思语好好地告个别的。
可两人现在才刚把误会说开,刘思语就要离开了。
只不过,舒白也说不出让刘思语为自己留下之类的话,她早就应该离开了,却因为放不下自己,作为孤魂野鬼多停留了这么久。
她为自己已经做的够多了。
在刘思语身体开始变得透明之际,舒白努力收起所有酸涩的情绪,郑重地对刘思语说:“思语,谢谢你,真的谢谢你。”为我做了这么多事情。
“男人,我看见,一个男人,一直在阻止你们。”
“千万,小心……”
随着那抹身影彻底融入黑暗中,掉落在一旁的手机发出一声清脆的提示音。
“叮咚。”
“课程结束。”
“砰!”
教室门被人从外踹开重重撞到墙上,没等舒白从怔愣中回神看清踹门的人是谁,她便被一股巨力拉扯进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背上紧箍的双手力道大到像是要把她揉碎,而季衡整个人更是在小幅度地颤抖着。
舒白头一次没有挣扎,她把头埋在季衡的肩膀,不敢在刘思语面前展露的不舍和难过,此刻或许是因为有了遮挡,肆无忌惮地倾泻而出。
“季衡,她没有怪我。”
舒白的手脱力地垂在身侧,就在她话音落下后,左手腕上那根褪色的手绳像是被风吹动,颤颤巍巍地晃动了两下之后,从舒白手腕脱落,轻轻地掉落在地上。
第88章
“所以, 你的意思是,这节课程是因为你毁了投票箱才结束的?”
全学文听完舒白的讲述,仍觉得难以置信:“我们进去了那么多次,那投票箱就摆在面前,我都没有想过,解决办法竟然会是那个投票箱?!”
“早知道这样,早知道是这样……”
舒白看着全学文捶胸顿足的模样,最终还是没有把自己是靠着刘思语鬼魂的帮忙才能毁了投票箱的事情说出来。
要怎么说呢。
说她以为自己活不久了,抱着必死的决心冲进来,却被一直跟在自己身边的好友的灵魂给救了。
还是说,原本以为是要害自己的好友的灵魂,实际上却是一直跟在自己身边保护自己。
无论哪一种听上去都十分的无厘头,而且奇怪,愿意相信的人估计没有几个,大家会认为她是被教室里的鬼给吓疯了。
况且,自己和刘思语的过往, 又岂是简简单单几句话就能讲完的, 刚才砸投票箱耗费了舒白太多的力气,她此刻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也不想说。
课程结束后,周遭的时间又重新开始流动,晨光从楼外泄进来,教室里不再漆黑一片,众人的身型隐隐约约在黑暗中浮现。
舒白缓过神来后才察觉左手腕上空空荡荡的,她忙低头去找,看见那条手绳就落在自己的小腿边,她松了一口气,伸着血刺呼啦的手就要去捡,却被一只干净的、骨节分明的手给抢了先。
季衡什么都没有问,捡起手绳之后,默默给舒白带回手腕上。
聪明如季衡,在听到舒白的那句“她没有怪我”以及看到地上那根从舒白手腕上自动脱落的手绳时,就已经猜出了大半。
同学们大多沉浸在劫后余生的喜悦中,并没有注意到蹲坐在地上,气氛略显怪异的二人。
舒白静静地注视着蹲在自己面前的季衡。
他带的很认真,长且浓密的眼睫垂下,随着迎面扑来的温热气息微微颤动,显得他整个人异常的温柔。
“咦?那手绳不是……”
陆茉倒是看到了季衡捡起手绳的一幕,一眼就认出那是舒白带在手腕上的那根,心中奇怪,因为舒白之前跟她说过,这手绳取不下来,看舒白当时说那话的模样,她应该也不打算将其取下,怎么这会又掉在地上了。
难道是刚才教室里情况太危急,手绳被舒白给弄断了?
可还没等陆茉弄明白,她便又看见季衡捡起手绳之后,没有还给舒白,而是径自给她带上。
舒白也没有拒绝的意思,反而将手举高了一些,方便季衡动作。
见到季衡这样,陆茉并不觉得奇怪,毕竟之前舒白被单独关在教室里,他在外头发疯的样子大家有目共睹。
奇怪的是舒白,她这次竟然不抵抗季衡的接近了。
陆茉心中涌出一股非常强烈的直觉,这两个人的关系,似乎又双叒有点不一样了。
但这两人上课前还不熟呢,课程里也没有啥交集,舒白是被关在教室里的时候听见季衡踹门,被感动了?
陆茉凑到舒白旁边,打算问个清楚:“舒——”
“舒白!”
全学文想来想去,也觉得事情不会像舒白口中所说,仅仅只是砸个投票箱就解决了这么简单:“你刚才在教室里,应该不止砸投票箱这么简单吧,这期间那个鬼没出来吗?它就眼睁睁地看着你破坏投票箱不阻止吗?”
“你可是在这里头足足待了二三十分钟呢,你要是再不出来,季衡就该——”
“行了。”
季衡站起身,一把拉起舒白脱离全学文和陆茉的包围圈:“课程结束了,舒白的手上还有伤,先离开这再说吧。”
“一会万一撞上来开门的人,我们不好解释。”
-
校医务室内,舒白坐在靠窗的床边,季衡蹲在她身前,用蘸着碘伏的棉签小心翼翼地点在她的伤口上。
床帘被拉起,隔绝出一方独立的空间,校医在房间的另一头清点药品,床帘隔绝的了视线,却隔绝不了纸盒碰撞发出的窸窸窣窣的声音。
而床帘里,却安静得连对方的呼吸声都听的一清二楚。
陆茉和吴秋素本来也想跟过来的,还有全学文,但是季衡却不由分说地挡在舒白身前,神情严肃地道:“我和舒白有话要说。”
……
全学文莫名觉得自己的好兄弟挡在舒白身前的模样,有点像一只护仔的老母鸡,尤其是舒白还安静地低头站在他身后。
但哪怕是缩在季衡身后,也挡不住三个人灼热的视线,舒白沉默半晌,干咳一声,对吴秋素和陆茉道:“你们经历了昨晚的课程,应该很累了吧,你们先回去休息,我处理完伤口就回宿舍。”
然后舒白就在三人铜铃般的眼睛的注视下,被季衡拉着胳膊带走了。
季衡的力道很轻,像是怕会弄疼舒白,实际上也是在变相地告诉舒白,如果不喜欢他的接触,她随时可以甩开。
但这一次,舒白没有甩开他。
进了校医务室,季衡向校医要了生理盐水,碘伏,还有棉签,领着舒白到窗边坐下。
他先用生理盐水打湿棉签,避开舒白手上的伤口处,清理那些看着就渗人的血迹。
其实舒白手上的伤也就是血流得多,看着吓人,季衡将血迹清理干净后,舒白手上只有两三条比较深的口子,其余的小口子有些都已经结痂了。
季衡看着舒白手上大大小小的伤口,没说话,只是又从袋子里抽了一根棉签出来,蘸上碘伏,开始给伤口消毒。
舒白先开口:“季衡,思语说她没有怪我。”
手上的伤口被冰冰凉凉的棉签轻轻扫过,紧接着便传来一阵刺痛,舒白小声地“嘶”了一声,下意识地就把手往回抽。
季衡攥着她的手腕,没让她成功,反而将她的手往自己面前拉近了几分。
然后舒白便感觉到一阵温热轻柔的气息拂过手上的伤口,疼痛立时缓解了几分。
季衡一边吹,一边回答:“嗯,我知道。”
舒白瘪了瘪嘴,眼眶又有些酸涩:“思语从这节课程一开始就一直在给我提示,那个投票箱其实也是她砸的,我之前试过一次,光靠我自己根本没办法破坏投票箱,要是只有我一个人,我肯定早就死在里面了。”
季衡心脏猛地一阵绞痛,他停下了动作,而舒白沉浸在情绪中,并未察觉到季衡的异常。
季衡等那阵痛苦缓过来后,才继续给舒白的伤口涂药,手上的动作又轻了几分,安静地听着。
啪嗒。
一滴眼泪毫无预兆地落在了他的手背上。
啪嗒啪嗒。
在被床帘围住,只有两人的这个小小的空间里,下起了一场悄无声息的小雨。
季衡抬头,看见舒白通红的眼眶。
哪怕是在刘思语出事前,两人的关系还没有闹僵的时候,舒白也从没有在季衡面前哭过。
可是今天短短一个小时之内,舒白便在季衡面前哭了两次,因为除了季衡,舒白再没有别的可以提起刘思语的人了。
“她说她本来想陪我到课程完全结束的,但是却因为帮我,耗尽了所有的力气,最后甚至都无法维持完整的模样……”
季衡抬手,一点一点擦去舒白脸上的泪水:“不要伤心,思语一定很开心能帮到你,她是因为愿望达成了才离开的,她没有遗憾了,然后过段时间,她会开启一段新的人生,说不定以后的某一天,你们还会在大街上擦身而过。”
舒白点头,下一秒又摇头:“思语从课程开始之后,就一直跟在我身边保护我,可是我还误会她,以为她因为当年的事情怪我,想害我。”
季衡手上的动作一顿:“所以,你是因为这才疏远我的?”
“你以为课程之外的那些事情都是刘思语做的,所以你远离我,这样至少在课程之外,我不会有危险?”
舒白默默点头。
“那之前又是为什么?”
“因为这根手绳。”
“手绳?”
“嗯,”舒白垂眸看着手腕上重新被带上的松松垮垮的手绳,“从医院回家的那个晚上,我想把手绳取下来,但是发现怎么取都取不下来,我就在想,会不会是思语在怪我,把她一个人丢在那里,害她被……”
季衡:“所以你疏远我,担心如果和我在一起,刘思语会迁怒到我身上?”
“嗯。”
听到舒白肯定的回答,压在季衡心头两年的沉甸甸的巨石像气球一样,“嘭”地一声爆炸,终于能喘口气的同时,取而代之的却是另一种酸胀的难受。
一直以来,季衡都只以为舒白是在自责,她怪自己睡过了头,她怪自己将刘思语一个人丢在那里,她无法原谅自己,所以才选择封闭自己,拒绝他的示好。
所以他选择在背后默默地注视着舒白,想着总有一天,舒白会从过往的阴霾中走出来,却不想,她被困在了两年前的那场意外中,两年来每个日夜都被恐惧和内疚的情绪折磨着。
舒白每次看到那根手绳的时候不光是自责内疚,还有害怕,她害怕不知何时会出现在自己面前,向自己索命的刘思语。
就像是被困在了一个没有出口的迷宫,她只能在里面没有方向、没有目的地乱撞,直到头破血流,筋疲力尽。
季衡自嘲地笑了笑。
他在笑他自己,当初为什么不坚定一点,为什么故作绅士地选择尊重舒白,不想让她因为自己的感情而为难厌烦,所以选择了退到暗处默默守护。
直到恐怖课程开始,那些压抑已久的情绪才在恐怖诡异的氛围中骤然爆发,他担心舒白会遇到危险,所以在能走出宿舍楼后,便再也抑制不住地大步奔向她所在的地方。
可要是再早一点,再早一点就好了。
两年在医院的那个晚上,他要是一直守在舒白身边就好了。
或者是第二天早上,舒白让他以后不要再联系的时候,厚着脸皮说不要就好了。
就算是望不到边际的黑暗,有他牵着舒白一起走,舒白会不会就不那么害怕,不会绝望地放弃挣扎,等待命运的宣判?
不过以后不会了。
季衡抓着舒白手腕的手微微用力,他以后再也不会放开这双手了。
第89章
带着凉意的晨风从窗外吹进来,舒白感觉脸上冰冰凉凉的一片,又很快被一只温暖干燥的大掌拂去。
在季衡的安抚下, 她的情绪渐渐平静下来。
“那你现在愿意相信我了吗?”季衡突然问。
舒白一时没反应过来:“相信什么?”
“相信我在任何时候都不会丢下你,弃你于不顾。”
季衡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神专注地看着舒白,语气也异常郑重。
舒白哑然。
季衡作为蓝方阵营的人,在阿瓦隆任务的时候为了保护她,甚至做出了往投票箱里丢红球的举动,她还有什么不相信的。
只是——
“我没有不相信你。”舒白被季衡这样不错眼地盯着,耳后莫名有些发热,她垂下视线,“我相信你,但是——”
“但是你不想连累我。”
“但是你不想害我陷入危险之中。”
季衡抢先一步说了舒白想说的话,舒白无话可说, 最后只默默点了点头。
少倾,季衡将额头轻轻地抵上舒白的膝盖,声音里带着浓到化不开的疲惫:“舒白,我不需要你这样的关心。”
“我也很害怕。”
如果说最初的离开是因为知道舒白内心的自责与愧疚,选择不打扰,默默守护,那么之后一而再,再而三地被舒白推开,饶是舒白这两年来无一例外地拒绝了所有对她示好的人,但季衡仍害怕在这样长久的疏远中,会不会舒白说着说着,就会信以为真,真的不喜欢自己了。
再加上现在他知道了舒白是抱着怎样的心情,一次又一次地推开自己的。
“如果你有事,如果你有事……”
舒白也是第一次见到季衡这样卸下所有,将他脆弱的样子毫无顾忌展现在自己面前的模样,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季衡,只能用没有受伤的手背轻轻拍了拍他的头,略显生硬地开口:“我这不是没事嘛。”
季衡抬头看她,眼下有一圈淡淡的青黑,是一晚上没休息好的缘故,而那双眼尾略有些上挑的桃花眼此刻则是微微泛红。
舒白从带着酸涩湿意的墨色瞳孔里看见自己的倒影。
她想起在来医务室的路上,全学文描述的在她被关在108教室以后,季衡好几个人都拉不住的疯样,实在是很难和眼前这张清俊的面容重合起来。
虽然全学文有夸大描述的嫌疑,但舒白还是心虚地移开了视线。
季衡给舒白手上的伤口消完毒,用纱布轻轻裹了几圈,最后用胶布固定。
“行了,这两天伤口没长好就不要碰水。”
舒白忍不住小声嘟囔:“我又不是三岁小孩,这点我还是知道的。”
季衡笑了,抬手揉了揉舒白的发顶:“嗯,知道你不是三岁小孩。”
舒白:“……”
揉完舒白的头,季衡的手没有立刻收回,而是缓慢地,一点一点下移,拂过眉眼,耳侧,改为捧着她脸的姿势,拇指在舒白脸颊轻轻刮了刮。
像是在抚摸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万分珍重。
有点痒。
舒白心跳猛地加速,脸颊和季衡掌心接触的部分迅速升温,她噌地一下站起身:“我,我饿了,我们去吃早饭吧。”
季衡也跟着站起来,十分自然而然地替舒白将脸侧的碎发别到耳后:“你想吃什么?”
舒白眼神四处乱飘,看天看地就是不敢看季衡,大脑一片空白,想到什么说什么:“包子吧。”
“行。”
两人在帘子这边说话时,帘子另一边的校医正安静地坐在桌边写着什么东西,她穿着白大褂,舒白轻易地便将她和周围摆放药品的柜子区分开。
季衡走了两步回头,见舒白没有跟上来,便问道:“怎么了?”
舒白看着眼前这无比熟悉的一幕,表情怔怔地开口:“你还记不记得,第二次课程结束之后我在老综合楼里受了伤,独自留在医务室的时候?”
季衡想起什么,敛去眼底残留的笑意,走到舒白身旁,顺着她的视线也看向校医的方向:“记得。”
“我睡醒之后,误以为坐在桌边的是校医,和她说话,但是她一直没有理我。后来校医务室突然停电,门外有人想进来,却怎么也拧不开门把手。”
“我当时以为是那个人故意把我锁在医务室里面,想要吓我,警告我别再查老综合楼曾经发生过的事情。”
舒白抬头看着季衡,目光闪动:“是思语,当时坐在桌边的人是思语。”
“现在想想,其实她什么也没有对我做,也没有靠近我,只是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是我先入为主地觉得她举止怪异,才会害怕恐慌。”
“而且后来校医进来的时候,看上去不像是知道门被锁过的样子,她很轻松的就把门给打开了。”
“思语没有拦着校医,并且在校医回来之后就消失了……”
舒白此刻才终于想明白:“不是门里的人要害我,而是门外的人要害我!”
怎么就那么巧,楼里刚停电,就有人在门外拧校医务室的门把手想要进来,并且还是在季衡陆茉以及校医都不在,整个校医务室只有她一个人的情况下。
舒白后背阵阵发凉,如果不是刘思语,她很可能会在没有意识到有人暗中阻拦他们调查的时候就遇害了。
季衡注意到舒白叙述中一个奇怪的点:“你说,那个人是在门外拧把手,想要进来?”
“嗯。”
季衡若有所思地道:“如果当时门外站着的是鬼魂,ta会被一道门拦住,还需要开门才能进屋吗?”
咔哒。
随着季衡话音落下,舒白耳边似乎听到有什么东西严丝合缝地合在一起的声音。
“思语在消失之前对我说过,她看见阻止我们的人是一个男人。”
当时舒白沉浸在即将和刘思语分别的悲恸里,听到刘思语的提醒时并未深想,现在冷静下来仔细一琢磨,便觉出一点不对劲来了。
“如果思语看到的是鬼魂,她不会反复跟我重复男人这个词,她会用鬼魂或者其他的词语来替代。而她在消失前,重复了两遍,她看见阻止我们寻找线索的是一个男人。”
不是鬼魂,不是怨灵,而是男人。
和他们一样,有血有肉,有呼吸的,人。
舒白有些难以置信:“所以,在课程之外,一直想方设法要杀死我们的,是人吗?”
季衡蹙起眉,缓缓点头:“很有可能。”
“他想在校医务室里先对你下手,但是因为刘思语的阻拦,没能成功,然后他就跑去老综合楼发放了一把火,营造出一种灵异事件的假象,以此来警告我们,别再往下查了。”
“那档案馆那把火,也是他放的?”
一瞬间涌入脑袋的信息量过大,舒白觉得有点晕,又坐回了病床上,季衡也在她旁边坐下。
“嗯,在老综合楼放火的和在档案馆放火的应该是同一个人。”
舒白回忆起在档案馆,季衡想办法将楼中的那个“东西”引开,好让他们能砸二楼窗户逃跑的时候,她在走廊里闻到的那股汽油的味道。
以及之前在资料室查看资料的时候,众人头晕眼花、胸闷气短,生出了二氧化碳中毒的症状。
他们在课程之外屡次遇到危险,但是因为发现的及时,所以他们每一次都福大命大地活了下来。
仔细想想,这些手法其实并不高明,而且很容易就被他们看穿了。
不过,最让舒白感到脊背发凉的是,那人似乎清楚他们在学校里的一举一动,就像是在监视着他们一样,甚至于档案馆的那一次,他还弄到了班上同学的电话号码,能清楚地念出班上同学们的学号。
这种敌在暗我在明,无时无刻被人盯着的感觉很不好受,舒白脸色本来就被昨晚的课程折磨得憔悴,现在更是一点血色也没有了。
季衡想了想,说:“那个人应该不知道,我们是因为被卷入了恐怖课程才开始调查八年前崔冉的事,他和崔冉相互应该都不知道对方的存在,不然就不会有我们什么事了。”
“会是林景鹏吗?”舒白问,“他出国后音讯全无,谁都无法联系到他,会不会是他把自己藏起来了,就藏在学校里,或许是为了灯下黑,让崔冉找不到,又或许,是因为其他的什么原因,比如——”
舒白对上季衡视线:“阻止别人发现和八年前崔冉那件事情有关的物品。”
“包括杂物间崔冉生前刻下的那句话,他发现我们在调查的当年事情,所以偷溜进杂物间,把自己的名字划掉了。”
季衡微微颔首:“不排除这种可能。”
“如果真的是林景鹏,他或许是被某种原因给困在学校的,但是,”舒白压低声音,凑到季衡耳边,“他在现实生活中给我们制造意外,是从第二次课程结束,我们再回到老综合楼调查结束之后开始的。”
“所以,你的意思是,林景鹏一直在关注着老综合楼,换句话说,他一直在关注着和八年前崔冉一事有关的事物。”季衡接过舒白的话继续道。
舒白点头,眼中隐隐透着兴奋:“他在害怕,害怕什么东西被发现。”
“也许,学校里某个地方还留着当年林景鹏陷害崔冉的证据,我们可以帮崔冉证明,她是无辜的、是被陷害的了!”
季衡也有些欣慰,他们现在不再是两眼一抹黑的状态,好歹有了调查的方向,也知道了在课程外与他们对抗的不是无解的鬼魂,而是人。
不过,想在学校里找出一个刻意隐藏身份的人,还是不简单的,现实很快兜头泼了舒白第一桶凉水。
校医务室所在的这一栋,只有大门口安装了监控,楼内没有监控,而这栋楼的配电室偏偏在一楼走廊的尽头。
“这栋楼是办公楼,来往的人员很杂也很多,就算我们能拿到三周前停电那一天的监控,也很难找出究竟是谁让这栋楼停电的。”
舒白蔫蔫地垂着头,语气满是掩不住的沮丧:“嗯。”
季衡笑着揉了揉她的发顶:“先去吃早饭吧。”
上课时间,食堂里还算冷清,二人找了一处靠角落的位子坐下。
因为舒白的手有伤,季衡便让舒白坐在位置上等着,他去买了两盒牛奶,两屉包子回来。
牛奶插上吸管放到舒白面前,低头就能碰到的地方,包子则是用筷子插|上,再递给舒白。
其实季衡私心是想喂的,不过舒白肯定不会答应就是了。
舒白接过包子,小声地说了一句谢谢。
“你说,如果害我们的那个人是林景鹏,他在学校里会是做什么工作的?”舒白举着包子,非常认真地问季衡,“能够监测我们的行踪,对办公楼的电路下手,在老综合楼和档案馆里放火。”
“对了,还能接触我们的学生资料。”
“老师?还是管理人员?”
季衡抿唇,认真地想了想舒白的话:“不一定非要是老师和管理人员,清洁工,保安,食堂的工作人员,只要有心有门路,都可以接触到学生的一些基本资料。”
“而且如果林景鹏想要隐藏自己,大概率不会选每天都抛头露面,和无数学生打交道的老师,这样暴露身份的风险很大,他做后勤人员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对。”舒白若有所思地点头。
二人讨论了许久,虽然只讨论出了一个大致的方向,但是有一点二人基本可以确定,那就是林景鹏肯定不会用自己的本名在学校里工作。
他改了名字,换了身份,重新回到学校,目的是为了躲避崔冉的鬼魂,又或者是为了隐藏当年的真相。
吃完早饭,季衡将舒白送到宿舍楼下。
“先回去好好地睡一觉吧,”季衡垂眸看着舒白憔悴苍白的脸色,“有什么事都等休息好了之后再说。”
“好。”
舒白转身正要离开,季衡突然又开口叫住她:“舒白。”
“嗯?”
“睡醒了给我发消息,我来接你吃饭。”
似乎是怕舒白又找借口推拒,季衡一字一顿地强调:“无论什么时候发,我都会立刻回你。”
舒白张了张嘴,抬头望着季衡。
随着横亘在他们之间两年的高墙坍塌,他们之间似乎生出了一种无形的默契,无需用言语表明,只需要一个眼神,便形成了某种坚不可摧、牢不可破的联结。
是在两年前,或者更早,通过无数次“不经意”地眼神碰撞,他的偏爱,她的有恃无恐,在他们心里被认定,无法更改、一定会实现的结果。因为迟了两年,多出了两年的遗憾,却让彼此更加珍惜现在。
好在,现在也不晚。
“好。”
-
男生宿舍,320寝室内,全学文正万分焦躁地跺着腿。
他在微信里的狂轰滥炸季衡全都视而不见。
问舒白的伤严不严重,不回。
问舒白还像之前那样不搭理他,不回。
问季衡又表白了吗,“不爱搭理人”的季大少爷终于纡尊降贵地回了他一句:不需要。
……
不需要?什么意思?什么叫不需要?不需要什么? !
然而,“不爱搭理人”的季大少爷发完那句话后就彻底不理他了。
正抓心挠肝地时候,季衡回来了。
全学文像个操|碎了心的老父亲一般,一个箭步冲上去,就差把眼珠子抠出来粘季衡身上了:“怎么样?”
季衡装作听不懂:“什么怎么样?”
全学文一口老血堵在心口:“你和舒白!你和舒白相处的怎么样!她搭理你吗?”
但季衡似乎打定了主意装傻:“你怎么不先问问舒白手上的伤怎么样?人家可是砸了投票箱救了咱们班上的全部人呢。”
全学文一口老血天女散花一样喷出来。
“……好吧,舒白手上的伤还好吗?”
“还好,我已经帮她消完毒,也包扎好了,只是最近两天伤口没愈合,不能碰水。”
……
全学文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下一秒就要冲破天灵盖了,他为了好友的感情状况都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这人居然还能在这里无比真挚地和他讨论舒白手上的伤? ! ! !等等!
不对! ! !
全学文盯着季衡的脸看了几秒,确定。
他现在的心情很好,非常的好,特别的好!
是从大一初见到现在,从未有过的阳光明媚。
全学文嘿嘿笑了两声,重重锤了一下季衡的肩膀:“恭喜你啊,终于得偿所愿,追到自己女神了。”
“你可得好好感谢兄弟我的助攻啊,要不是我之前跟舒白绘声绘色地描绘出你在教室外面发狂的样子,她说不定还不能被感动,这么快接受你呢。”
季衡收起了嘴角那抹笑,拿起桌上的水杯去接水:“和你没有关系。”
全学文冷哼:“不是因为我还能是因为谁?鬼吗?”
季衡停下接水的动作,回头看全学文,眼神意味深长。
这人成天满嘴跑火车,没想到居然还有被他给蒙对答案的一天。
全学文读不懂季衡眼中的深意,只一个劲地叮嘱季衡记得请他这个“月老”吃饭。
季衡端着水杯回到桌边坐下,也不跟全学文扯那些有的没的了,将自己和舒白的推测说了出来。
全学文咂舌,他他他了半天,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林景鹏的成绩不是很好吗,他竟然也甘愿在学校里当个后勤什么的,默默无闻地过日子?”
刚烧好的水很烫,季衡吹散水面上的那层雾气,语气严肃:“应该是被逼无奈。”
“当年和崔冉那件事有关的人,很多都已经死了,只有林景鹏还活着,并且好好地毕业了,他肯定为此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出国留学说不定是一个幌子。”
“幌子?”
“对,用来欺骗所有人,让所有人都以为他出国留学了的幌子,这样他才能更好地隐藏自己的身份。”
全学文恍然大悟:“这样啊,行!那我们之后可以去找找,学校里哪些后勤人员是在和林景鹏毕业时间相近的时间点来学校任职的。”
“嗯。”季衡点头。
“对了!”
说着说着,全学文又想起来一件事。
“我回来之后想了半天想不通,就只是好奇哈,没有别的意思。你说——”
“第四轮投票投红球的两个人,到底会是谁啊?”
季衡优哉游哉喝水的动作一顿。
全学文继续头脑风暴,煞有其事地跟他分析道:“我刚才仔细地推理了一下,我觉得,第一轮投红球的人,有可能真不是舒白。”
“看她最后那不要命往108教室里冲的劲,我感觉就算她是红方阵营的人,她也会投蓝球保住班上的大部分同学的。”
季衡半眯起眼,觉得自己以前似乎从未看明白过全学文,这人的第六感简直恐怖到令人发指。
“那就说明,在前三轮投票队伍里,始终都有一个红方阵营的人,那么,问题来了。”
“第二个投红球的人,会是谁?”
“啧,”全学文抚着下巴上并不存在的胡须,表情纠结,“可是我觉得你和何浩洋都不像红方阵营的人,难不成,前三轮投票队伍里混进了两个红方阵营的人?!”
“谁?徐雨彤?吴秋素?陆茉?还是李乐?”
季衡:……他还是看错全学文了。
全学文想这个问题想的抓心挠肝的,一双眼睛望着季衡不停地眨巴,等他开口和自己一起推理。
然后他就看见季衡转头默默放下水杯,回过头来看他时,眼神格外复杂,有愧疚,还有几分不易察觉的怜悯……
全学文眼中闪烁着的求知欲的光,一点一点地暗下。
“对不起,有一颗红球,是我投的。”
第90章
“舒舒。”
舒白回到宿舍,吴秋素和陆茉正坐在桌边聊着天,见到她推门进来,陆茉立刻冲到她身边,一脸关心地问:“你的手没事吧?”
舒白把自己裹成粽子的手举到两人面前:“没什么事,小伤口,都不用缝针的。”
陆茉捧着她的手看了半天,再抬起头来时,眼眶毫无预兆地红了,眼泪簌簌落下。
“真的快被你吓死了,什么话也不说,突然就冲进108教室,无论我们在外面怎么拍门你都没有回应。”
“我还以为, 我还以为……”
见陆茉这样,舒白眼眶也有些酸涩, 她面上努力装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冲二人笑道:“我这不是没事嘛。”
“但是你进去之前,至少应该和我们商量一下。”吴秋素仍心有余悸, “万一砸坏投票箱无法结束课程怎么办?”
“你就那么冲进去,实在是太危险了,真出了事,我们都没有办法救你。”
舒白心口被两人关切的表情和话语撑得满满的:“嗯, 下次不会了。”
短暂的温情过后, 轮到了漫长又折磨的八卦时间。
“舒舒,你跟季衡到底是怎么回事呀?”陆茉也不拐弯抹角,上来就直奔主题, “我看你前段时间,都在躲着季衡,还以为你不喜欢他呢。 ”
“额……”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态和关系转变了的缘故,此刻提起季衡,舒白不再像以前那样感到尴尬或是想要逃避,只是有点心虚,随即耳后便蔓延上来一阵燥热难耐的痒意。
“我跟他之前,有点误会……现在已经解释清楚了。”
“误会?”陆茉诧异,话都没说两句的人能有什么误会,不过她没深想,表情故作深沉地拍了拍舒白的肩膀,“误会解开了就好,跟他好好处,我觉得,季衡对你是真心的。”
舒白:“……”
“真的,”陆茉深沉不到两秒就破了功,怕舒白不相信,特意提高音量道,“你是没看见季衡踹门时候的表情,好恐怖,眼睛通红,像疯了一样,谁的话也听不进去。”
“啧,看季衡那样子,要是之后108教室门开了你不在里头,他怕是也活不下去咯。”
眼见着舒白的脸被陆茉说的越来越红,吴秋素干咳两声,帮忙转移话题:“陆茉,你之前不是说要去洗澡吗?快去洗吧,洗完了好休息了。 ”
“对哦,差点忘了我还没洗澡呢。”
陆茉一拍脑袋,离开前还是没忘记问正事,“那舒舒你和季衡现在算是正式交往了吗?”
“……嗯。”
舒白含混不清地应了声,不过吴秋素和陆茉离得近,倒是都听清楚了。
陆茉笑嘻嘻地转身,拿起放在一旁的干净衣物,蹦蹦跳跳地跑进了卫生间。
舒白松了口气,红着一张脸坐回桌边。
“舒白。”
“嗯?”
吴秋素表情异常严肃,舒白以为她有什么重要的事要跟自己说,也不由得收起了嘴角的笑。
“谢谢你。”
舒白怔愣片刻,才意识到吴秋素指的是课程最后,自己独身冲进108教室砸投票箱的事情。
“不用谢,我那么做也不光是为了你们,更是为了我自己。”
吴秋素听到回答后却微微摇了摇头:“不止砸投票箱这一件事。”
但多的,她也不再继续说了,因为课程已经结束,无论是红方还是蓝方阵营的人,大家都还好好地坐在这里,有说有笑,这就是最好的结果。
舒白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吴秋素已经猜出阿瓦隆游戏中,她的身份是红方阵营的了,也清楚,第一轮的那颗红球不是她投的。
卫生间传来陆茉心情好的哼唱声,寝室内的两人沉默半晌,相视一笑。
-
舒白醒来的时候,夕阳余晖正在阳台外的天空熊熊燃烧着,橘黄色的光落进屋内,映亮了床上女生睡眼惺忪的脸。
舒白坐着发了会儿呆,然后掏出手机,给某人发去消息:[醒了]
刚要放下手机,手机突然震了一下。
[季衡:好,准备出门的时候给我说。 ]
[舒白:你没睡觉吗? ]不然怎么会秒回她的消息。
[季衡:睡了,刚醒,正在等你的消息,你就发过来了。 ]
舒白放下手机,心中腹诽哪有这么巧的事,嘴角却不受控制地微微翘起。
食堂
舒白手受了伤,不方便拿筷子,也不能吃辛辣的食物,季衡便给她买了一份海鲜粥。
“小心烫。”
叮嘱完这一句后,季衡转身离开,不知道去干什么,舒白低头用勺子拨着碗中的葱花,假装看不见周围三人落在自己身上的灼热目光。
季衡很快回来,他甩着手上的水珠,坐下之后,拿起筷子,将舒白面前那份海鲜粥里的虾挑到自己碗里,姿态娴熟地剥了起来。
默默目睹了全程的全学文终于忍不住冷哼一声,阴阳怪气地调侃道:“请问,你们两个是在演晚间八点档的狗血偶像剧吗?啊不,是家庭伦理剧,因为偶像剧都没有这么狗血!”
“乍一看,你们吵架了,谁都不理谁,然后再乍一看,你们和好了,然后又乍,你又不理季衡了,又乍,季衡开始给你剥虾了。 ”
舒白:“……”
全学文还在滔滔不绝:“这总得有个规律吧,比如说五星连珠?黄道吉日?今日宜谈恋爱今日宜分手,什么的。”
陆茉奇怪地看着他:“你今天吃错药了,火药味这么重,你好兄弟脱单了你不该高兴吗?”
全学文视线若有似无地从季衡面上扫过,见他还是那副处变不惊的淡然态度,又冷哼一声。
寒心,真正的心寒,不是大吵大闹。
全学文知道舒白对于季衡来说很重要,但他没有想到在好兄弟和喜欢的人之间,季衡居然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甚至可以连他自己的性命都不顾。
虽说季衡也解释了,这次的课程里,他很早就猜测结束方式不止阿瓦隆一个。但是,猜测归猜测,季衡还是在结果没有百分百明确的情况下,选择了优先保全舒白。
作为季衡的好兄弟兼室友,全学文心里还是稍稍有那么一点不平衡的,两年的朝夕相处,竟然换不来危急时刻他半秒钟的犹豫!
季衡不慌不忙地将剥好的虾肉放进舒白的碗中,用餐巾纸擦干净手上的汤水,丝毫没有被全学文刚才的那番话影响到:“行了,别酸了,还有正事要说。”
来食堂的路上,舒白将自己和季衡的推测告诉了陆茉和吴秋素二人。
两个人听到在课程外阻拦他们调查,费尽心思想要杀死他们的竟然是个活生生的人时,惊得好半天都说出话来。
但是听了舒白对于他们之前在课外经历的种种的分析过后,又觉得似乎有那么点道理。
全学文损完心头舒畅了不少,收起那副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做派,正经起来:“那个人确定是校内人员吗?”
季衡手指轻点桌面:“对,我不觉得一个校外人员可以弄到我们的学生资料,清楚我们在学校里每日的行踪。”
“那人一定在暗中监视着我们的一举一动,这只有长时间待在学校里的人才可以做到。”
“至于,为什么那个人是林景鹏的可能性最大,”季衡和舒白对视一眼,“因为崔冉生前最恨的人就是他,可他却还活的好好的,明明是公派出国留学风光无限,但是出去之后杳无音讯,在国内的朋友一个都联系不上他,整个人就像消失了一样。”
“这点的确很奇怪。”吴秋素点头,肯定了这一说法。
“而且,崔冉当年被爆出走后门的事件后,就失去了公派留学的资格,因此多出来的一个名额落到了爆出那件事的林景鹏的头上。”
舒白眉头紧蹙:“会有这么巧的事情吗?”
“你的意思是……”陆茉想到什么,惊恐地瞪大眼。
“嗯。”
舒白表情凝重:“林景鹏费劲千辛万苦才得到了他梦寐以求的东西,所以他回国应该不是自愿,而是被某种原因逼回来的。”
“那个原因,或许和崔冉有关。”
“可我还是有一点想不通,”全学文放下筷子,“你说林景鹏躲着就躲着呗,干嘛还要来招惹我们啊,他做的那些事情动静那么大,就不怕崔冉因此发现他吗?”
“心虚,就像他划掉杂物间墙上自己的名字一样,他害怕我们在学校里找到当年他陷害崔冉的其他证据,所以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阻止我们,甚至不惜杀死我们。”
现在是晚饭时间,食堂人声鼎沸,正是热闹的时候,但在舒白话音落下后,众人身后都不约而同地攀上来一阵凉意。
“所以,”全学文愤愤地拍了一下桌子,“我们得尽快找出这个鳖孙,免得他又在背后给我们使绊子。”
但他说完后又立马叹了口气:“哎,说是这么说,可哪有那么容易。如果林景鹏真的躲在学校里,崔冉都找不到他,我们又怎么可能找得到他。 ”
“不用找。”季衡语气中带着一丝游刃有余的从容。
“他会自己找上门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