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你有喜欢的人吗?”……
“……你还亲不亲了。”
时照心等了半天, 也没见他亲下来,那略带审视的目光仿佛在评估哪儿比较好下口,这让她觉得自己像是一只待宰的羔羊。
闻言,他抬头看她一眼, 触碰到她的目光, 干净无暇, 澄澈见底。他想到自己刚才脑海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再对上这样的眼神,他心里莫名有些异样,在脑子反应过来之前,他已经伸手把她的眼睛给捂住了。
时照心:“?”
霍极闷声说:“别看,不许看。”
时照心默然片刻, 不知道这位大少爷是又搭错了哪根神经, 只好催他快点。
霍极支吾了一声。她自己或许不知道,她说话时,声带传来的震动清晰地反应到他的手上,与此同时,她的睫毛还眨动了一下,就在他的手心轻扫,动静很细微,却让人莫名心痒。
他不再言语, 抬高她的下颌,准备亲下去。可就在他准备亲下去的那个瞬间,脑海里电光石火般闪过之前看到的一个冷知识——脖子两侧分布有颈动脉窦, 如果在此处留下吻痕,可能会形成血栓,严重者可致人死亡。于是他默默地换了一个位置, 在锁骨下一点的皮肤吻了上去。
他的嘴唇贴在她的皮肤上,并未停留多久,便礼貌地移开了。
结束之后,时照心顺手理了理自己的衣领,细长而白皙的手指不经意擦过他刚才吻过的地方。
他低下眼,忽然有点不敢看她。
下一瞬,时照心把他的腿搬开,“沉死了,快下去。”
霍极:“……”
忘记这茬了。
游戏继续,霍极却感觉自己有些没办法集中精神,目光时不时会飘到她身上。
在这样喧闹的游戏局里,她不像其他奇形怪状的朋友,而是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见到有趣的事情便抿唇笑一笑,很文雅娴静。低头去拿杯子,或是转头看人时,她偶尔会用手将头发勾到耳后,露出那细腻纤长的脖颈和精致漂亮的锁骨。
他盯着她的侧脸看了半晌,忽然想起刚才吻上她锁骨时的触感了。皮肤细腻而柔滑,像温软的玉,他的脑海里突然冒出这么一个比喻。
也许是他不自觉盯着她看的时间太久,她仿佛感觉到了什么,动作微微一顿,转过头来。
两人的视线相对,她眉心微皱,有点疑惑:“你的脸怎么……?”
怎么红了?
“……是你看错了。”
霍极面色平静地翘起腿来,伸手拿了酒杯喝酒,盖住眼底的思绪。一杯沁凉的啤酒灌下去,他放下杯子,问时照心说:“游戏好玩吗?”
时照心想了想,说:“还行,挺有趣的。”
霍极:“那再玩一会儿,我们就回家。”
时照心答应下来。
霍极本来打算再玩三把游戏就带时照心回家,但时照心运气不太好,在第三把的时候,又被抽中了。上次她选了大冒险,这次只能选真心话。方思明他们知道时照心有霍极罩着,也不为难她,把题库递过来,让她
自己抽一张。
时照心随手摸出来一张,看清题目后,她微微一怔。
王思彤好奇凑过来看了一眼题目,目光略有些复杂。方思明本来就八卦,看她们这反应,忍不住连声问抽到了什么题目?
时照心随手把题目递给他,揭晓谜底:“题目是问我有没有喜欢的人。”
闻言,霍极抬起眼看了一眼时照心。
这次,不等方思明开口,王思彤竟先问道:“那你有喜欢的人吗?”
时照心看向她,王思彤正托着腮望着她,手上戴着一枚闪亮的欧珀戒指,大方的不遮掩的闪耀漂亮——就像她人一样,直截了当。
她迎着她的目光,眼角微微一弯,说:“有啊。”
话音刚落,全场寂静。
霍极握着酒杯的手指动了动,她笑意盈盈地坐在那里,说自己有喜欢的人。
是方思明第一个打破寂静。
方思明先是不动声色地看了看霍极,见他低垂着眉眼,看不清眼底的神色,于是方思明又看了看时照心,悄声问:“那什么……这人我们认识吗?”
没等时照心回答,包厢里便传来一声轻响,是啤酒杯底磕到玻璃茶几上的声音。霍极把啤酒杯放回桌子上,眼底神色晦暗。
“方思明你问那么多干什么。”
方思明下意识反驳:“我也没问什么吧——”
霍极快速打断他的话,说:“我说你差不多行了,不要让我再说一次。”
他冷着脸伸手在桌上摸了一支烟和一只打火机,站起身来,对时照心交代了一句,“出去一下,等我回来之后我们就回家。”
说完,他抄起烟和火机,径直走出去。门被重重地合上,发出“咣”的一声响。
毕竟也是十几岁的少年,脾气都大,被人莫名其妙当众下脸,方思明的脸色有一点难看,忍不住跟旁边的卓非凡低声抱怨说:“霍极他几个意思啊?不让问就不让问嘛,干嘛突然发火啊?”
“他少爷脾气嘛,见谅见谅。”卓非凡安抚了他几句。
方思明还是气不过,在心里狂扁霍极十回合。
时照心听见他们的对话,有一些不自在,其实他们对她倒是和以前一样和善,但刚才霍极胡乱发了一通火就走了,现在气氛尴尬。她是霍极的朋友,跟这个包厢里面的所有人都不是很熟悉,唯二两个勉强称得上熟悉的,一个方思明,刚被霍极气得不轻,一个王思彤,喜欢霍极。
彻彻底底的i人地狱。
她好想走,但霍极还没有回来,她只好在这干坐等着。
经过刚才那一通之后,他们也不玩游戏了,开始聊天喝酒。方思明还是很不舒服,没什么兴致,耷拉着脸不怎么说话,旁边的人和他碰杯,也只是冷冷淡淡地碰一下,然后面无表情地喝掉。
这时有人叫了一声时照心,递给她一杯啤酒,问她:“要不要也来一点?”
时照心说:“不用了,谢谢。”
那人笑了,但眼睛里却没带笑,说:“就喝一点没关系的吧?”
时照心抿了抿唇,意识到这人是冲自己来了。
见她不说话,那人又说:“都出来一起玩了,也算朋友,就不要扫兴了吧,你说是不是?”
时照心笑了一下,开腔回应道:“不好意思啊,我吃了头孢。”
那人看出她在敷衍,有点不甘心,还想再说什么,却被王思彤制止了,她没说话,而是直接伸手接过那人手里的酒。
时照心惊了一下,想要拦她却被王思彤格开了手。
王思彤将啤酒一饮而尽,把空酒杯放回那个男生手上,对他说:“我说你一个男生劝一个女孩子喝酒,也不太合适吧。”
“喝一点没什么吧……”
“她都说了她吃了头孢。”王思彤强调,“你不要乱来。”然后她又放缓语气说,“你想喝酒我陪你喝,怎么样?”
那人抿着唇不说话了,半晌,闷闷地嘟囔了一句:“算了。”
时照心心里松了口气,知道这件事情应该过去了。她对王思彤再次真心诚意地说了一声“谢谢”,王思彤笑一笑,摆了摆手,让她不必放在心上。
包厢里,大家继续热火朝天地聊着,时照心坐在原处不免觉得有一点闷,心想霍极怎么还不回来?忽然间,她身边的座位往下陷——竟然是王思彤在她身边坐下了。
时照心:“你怎么……”
“哦,因为这边清静些。”王思彤说,“他们那些臭男生太吵了。”
一边说着,王思彤一边给她倒了一杯橙汁递给他,就像上次在火锅店那样仔细照顾。时照心接过来,望着她的眼睛,再次认真地说了一声:“谢谢你。”
王思彤笑一笑,说:“不客气。”她语气顿了顿,像是不经意般安抚她,“刚才的事情,你,你不要往心里去。那个朋友他人其实挺好的,是一个很仗义的人。他和方思明关系很好,今天……他可能也是有一点生气,但过去就好了。”
时照心捧着杯子,轻声说:“我知道,我不会往心里去的。”
她们就躲在这角落里,随意聊了聊天,气氛和谐,就像上次一样。
时照心偶尔会看一眼时间,等霍极回来。在她又一次瞥向时钟时,听见身边王思彤问她:“你是不是在想霍极怎么还没回来?”
时照心抿着唇,点一点头。
一提到霍极,刚才还健谈的王思彤忽然变得有一点沉默。
时照心也不知该说些什么,说什么好像都不合适,便也垂着眼睛,盯着手里捧着的杯子看,手指在杯底慢慢地摩挲。
她早就猜到王思彤喜欢霍极,却不知道她是不是也猜到了自己的心思,不过她想王思彤应该也猜到了。
女孩早熟,而且对于自己心上人相关的事情总是格外上心。更别说王思彤是一个看着外放大方的人,但实质心思细腻,总是在不动声色的照顾其他人。
过了会儿,时照心果然听见王思彤轻声唤了一声她的名字:“照心。”
时照心:“嗯?”
王思彤偏过头来看着她,半晌后,她十分郑重地问道:“照心,你介意我问你一个私人的感情方面的问题吗?”
时照心抬头看着她的眼睛,十分认真,还藏着几分忐忑和期待。她心里大概猜到了王思彤想要问她什么问题了。她不自觉坐直身体,也很认真地回答道:“没关系的,你问吧。”
——“我想问,你喜欢的人……是霍极吗?”
第17章 我们算什么关系?
从长长的走廊通道出来后, 身后闷响的音乐声渐小,穿巷而过晚风把树叶吹得簌簌作响。
霍极站在垃圾桶旁边,拢着火点了一支烟。烟草的味道很呛,几乎是他吸入的第一口就被那横冲直撞的味道呛得直皱眉, 嗓子特别辣。他忍了一忍, 没忍住, 偏头捂嘴咳了几声, 也完全没抽烟的兴致了,直接把烟头掐灭,扔进旁边的垃圾桶。
——谁跟他说抽烟会使人心情平静的?明明难受得要命。
但经此一役,又被小风一吹,他原本还有些昏沉的脑子慢慢变得清醒起来。
隔了几米, 有一对小情侣在吵架, 声音很大,他一个无辜路人被迫围观了整个过程。怎么开始的不知道,吵起来的时候,他听到那男生很生气地质问那女孩子,手机里那个 Xxx、xxx是谁?为什么他三更半夜还在给她发信息?为什么她先回了他们的信息,但是没回他的?她知道他有多么难过吗?如此云云。
那女生冷冷地看着他,一言不发,仿佛在看这男人在耍猴。
霍极冷眼瞧着, 觉得这男人有些窝囊,有什么事情不能私底下直接问的?在大马路上质问自己的女朋友,整条街的人都被迫围观了他的悲愤欲绝。
过了会儿, 他听见那女生温声软语但言辞犀利地反问他:“你是没当过社畜牛马吗?”
那男生噎了一下,说:“我以为……”
那女生继续说:
男生愤慨道:“可是还有工作以外的内容啊?”
“是啊,但是我理他们了?”
“那倒是没有……”
“没有你跟我呛什么声?”
霍极听着,很缺德地笑了一声。两个小情侣听见齐齐转头向他看来,他举起双手表示自己只是个路人。大概是那对小情侣终于知道不好意思,后续的声量明显低了下来,他俩说了什么他也听不见了,当然他也不感兴趣,但看到他们两个已经重新牵手,就知道没什么了。
总归问题能解决就行。
他的心情奇异地变好了一些,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出来有一会儿了,便懒懒地舒张了一下身体,准备回包厢接时照心。
转身之前,他无意间瞥见对面便利店的柜台上摆着一桶真知棒。他脚步一顿,去对面买了几根棒棒糖,揣进兜里带回去。
回到包厢,一推开门所有人都抬头向他看来。除了方思明,这小子还在生气。霍极也知道自己刚才做得不地道,从兜里掏出真知棒朝方思明扔了过去。
方思明本来还不想理,眼见着那东西就要砸到自己身上,不得以抬手抓住,低头一看,气笑了,“霍极你他爹的哄人拿棒棒糖来哄吗?”
霍极凉凉道:“你以前不就最喜欢吃这牌子了吗,写卷子嘴巴上都要叼着一根。”
方思明无语道:“那是因为学校不给抽烟好不好?”
霍极想到刚才抽烟的滋味,语重心长地劝诫道:“你还是少抽烟吧。”那玩意儿可太难抽了。
方思明:“……”
他憋了半天,冒出两个字:“神经。”
霍极大度地当做没听见,他坐到时照心的身边,问她:“可以准备回家了吗。”
时照心点头:“回吧。”
时间也不早了。
于是两人站起身来跟朋友道别,走出包厢。外面夜凉如水,天上缀着几颗不明显的星子。已是七八点了。
霍极想起来问她:“你吃过饭了吗?”
时照心说:“还没有。”
“要不先去吃点什么?”霍极提议道。
时照心想了一下,答应下来:“也行。”
反正今天她出门的时候,已经跟杨佳敏女士报备过了,不回家吃也没什么。
他们两个人出去吃饭,其实选择非常有限,主要是霍极会考虑到她的口味,都挑一些清淡的菜馆子。他知道有一家不错的粥水火锅,离他们家也不算远,方便回家,便直接打车过去。
店里的人特别多,人满为患。叫号叫到他们两人,进去坐下,点完菜不久,服务员就过来上菜了。
蒸汽袅袅,氤氲出食材清淡的香气。
隔壁桌也是一群看着年纪跟他们差不多的男生,正在讨论着今天出分的情况,也谈论要报考什么大学。
霍极想起来今天是高考出分的日子,今天成绩一出来,他便被朋友们拉去玩儿了,都还没问时照心考的怎么样?
他给她斟了一杯热茶,想了想,委婉地问道:“能去想去的学校吗?”
时照心抿唇笑笑,说:“可以。”
不仅可以,还绰绰有余。
毕竟相识多年,彼此了解,听她这语气,霍极大概猜到她考得不错,于是他眉梢微抬,眼里也带了些笑意,“发挥得不错?”
时照心矜持点头,说:“是超常发挥。”
霍极合掌,喜道:“今天霍老板请客,想吃什么随便点。”他话音微顿,笑望着她,眉飞色舞,神采奕奕,“为我们的时大小姐好好庆祝庆祝。”
时照心也有闲心打趣他:“一般来说不都是有喜事的人出资请客吗?”
“那是一般情况。”他亲自为她布菜,道,“但我们的关系能算作一般吗?”
时照心听他这话,手指轻扣在杯壁上,杯中的水波荡漾,于是她的心也似乎跟着轻荡起来。
灯光洒落,他低眸垂目为她张罗,夹进她碗里的菜都是她爱吃的。明明是桀骜不驯的长相和性子,此刻却显得温柔。此刻又恰好在这充满了烟火气的热闹却不嘈杂的餐馆里……一切都显得那么日常,那么令人心动。
也许是夜太暧昧,又或许是气氛太好,她险些脱口而出要问他,我们算什么关系?
但在问出口的前一秒,她便急刹住了,一颗心也向下沉了沉。
——这个问题,他今晚已经回答过了。
于他而言,他们只是单纯的好朋友。
那一瞬间,时照心几乎感觉到舌根都在犯苦,但她只能笑着忍着,像装作什么事情也没有那样,说:“行啊,那我就坑你这一顿。”
霍极笑着说:“说这些就太见外了吧。”
过了会儿,霍极不经意间提起:“对了。你什么时候有了喜欢的人,我怎么不知道?”
时照心心下一惊,险些握不住手里的水杯,他是不是意识到了什么?她将水杯放到桌上,斟酌了片刻,谨慎地说:“你问这个干什么?”
霍极轻皱了一下眉,但又很快舒展开来:“你是不想说吗?”
“不是……”
她话音未落,便听霍极语速很快地说:“如果你不想说也没有关系,但是小心别被男人骗了。不是有句话说么,男人的嘴,骗人的鬼。”他望着她,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不是每一个男人都像我这样优质的。”
时照心捧着热茶笑得勉强,没继续说话。如果不是明确知道霍极对她确实没有那个想法,她几乎会以为这是一种暗示。
两人中间罕见出现了一段空白,后来还是霍极重新挑起话题来,聊到填报志愿的问题。
时照心也有心换一个话题,看霍极到现在都没有说自己的高考考得怎么样,似乎不是很上心的样子,便问他:
“你是打定主意出国了吗?”
霍极点头,主动道:“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应该是会出国,我高考考得也还可以,以防万一,应该还是会填一下国内的志愿。”
时照心:“那你国内的志愿……”
“国内的志愿啊。”霍奇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说,“我只填省内的,离家近一点。我要是真不出国了,还可以没课就回去气一气霍老爷子。”
时照心知道他这只是玩笑话,本质就是他放不下霍老爷子,毕竟整个霍家最在乎他的也就是老爷子了。
霍极想起什么,又问道:“你也是填省内的志愿吧。”虽然是疑问句,但他的语气却是肯定的。
时照心这次犹豫了一下,才说:“……应该吧。”
霍极察觉出她的勉强,问道:“怎么了?你不想吗?”
时照心默然片刻,承认道:“是会有一点不甘心。”
“说说呗。”
她的水杯见底了,霍极见了,便抬手又给她斟了一杯茶。他说话的语气和姿态都十分轻松随意,仿佛那些苦恼问题都是不值得一提的小问题。
——就好像多年前那个大雨倾盆的下午,她躲在无人处哭,他路过,撑着伞在雨中静静瞧了她半晌,走过来,也是用今天这样的语气跟她说,“你怎么了。”
时照心低头握住水杯,轻声说:“其实我从来就不想留在省内,但我妈他们想我留下来。”
“为什么不想留下来?又为什么想出省?”霍极反问她。
“因为我想念的学校和专业不在省内。”时照心咬了咬唇,说,“而且我的分明明就够得着。”
霍极几乎没有犹豫,就和她说:“那你就去。”
时照心愣了愣,下意识说道:“可我爸妈那边……”
“时大小姐,你是成年人了,可以听从自己的内心做决定了。”他笑着睨了她一眼,又说,“而且你管叔叔阿姨那么多干什么,他们现在又还没到老掉牙还需要你照顾的时候。
他话说得俏皮,时照心望着他,心跳却慢慢加快,眼眶微微泛热。
好像回到那年,她双眼通红,听到有人问“怎么了”,怔然片刻,抬起头望向来者。他逆光站着,向下睨着她,表情冷淡,眼神却透露着几分关切。
仿佛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浮木一般,那天下午,她竟然生出了少有的倾诉欲,把自己苦恼已久的事情跟一个陌生的男孩托盘而出。
男孩长着一副不好惹的脸,但却出乎意料地耐心,听她絮絮叨叨地讲完了老奶奶裹脚布一般的烦心事。
多年前是如此,多年后仍是如此。
她望着他,不由得微微笑起来,却又有一种想哭的冲动。成为朋友的前提是互相懂得。
——他太懂她。
刚才王思彤问她,她喜欢的人是不是霍极?
她犹豫了一下,慢慢地点了一点头。
她喜欢他很久了,久得好像成为了一种习惯。
她知道他只把她当做朋友,单纯的朋友。她曾经想过如果不是她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他们应该会是永远的好友,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她抱着满足却又不满足的病态心态贪恋他的好。
不甘朋友,不敢恋人。
第18章 红色吻痕
这天晚上, 霍极一如既往地将她送到家门口。即将分别时,时照心叫住他:“霍极。”
听见她唤他,他停住脚步,站在几级台阶之下, 抬头往上看。
“那个……”时照心咬了咬唇, 问他:“如果你要出国的话, 你大概什么时候走?”
“如果确定的话, 应该很快。”霍极默然片刻,又说,“我爸的助理之前跟我说,该交的钱都交了。”
时照心点点头,不再说什么, 道别过后, 转身掏出钥匙准备开门回家,却听见后边霍极唤了她一声。
“时照心。”
她开门的动作停住。
“你为什么突然问我这个?”
时照心低着头拨弄钥匙,她的指腹压在钥匙上尖尖的锐角上,感觉冰凉而尖锐。
“就问一下啊。”她转过身,抬头微笑,“难道不可以关心一下我的朋友吗?”
“当然可以。”霍极的眉梢微挑,笑道,“你是不是舍不得我?”
时照心呼吸稍顿, 几息之后,她眼角微微一弯,直视他的双眼, 说:“你要这么理解,也不是不可以。”
霍极微微一愣,正想说些什么。
恰在此时, 她家的门发出轻响,杨佳敏从内拧开了门把。
今天女儿时照心连饭都没有吃就匆匆忙忙就跑出去了,杨佳敏放心不下,问清楚她的去处后才稍微放心了一点,但眼见着时间一点点流逝,左等右等也不见女儿回来,杨佳敏心里有点焦虑,便从房间里出来坐到客厅看报。等到将近十点钟,听见门外有人说话,仔细一听,正是女儿的音色,便急急开门来。
“照心你怎么回家了也不开门?”杨佳敏把门打开来,“在门口傻站着干什么?”
“马上。”时照心安抚完母亲,转头对霍极说,“你快回家吧,路上注意小心。”
杨佳敏这才发现霍极站在楼梯上,她疑惑地“哎”了一声,说:“你俩孩子今天是一起回来的?”
霍极十分自然地接过话头:“哦,对。忘记跟阿姨说了。听说照心考得不错,我就和她说那我们出去吃点什么庆祝一下吧。”
时照心垂眸,默然不语。
杨佳敏“哦”了一声,略有些疑惑和审视的目光在女儿和霍极身上打了一个来回,没再说什么。
回来关上门,杨佳敏看了一眼身后的女儿,正低头拖鞋除袜。看起来和平时没什么区别。
她问了一句:“霍极说你们在外面吃过了,那你现在饿不饿?还要再吃饭吗?”
时照心摇头道:“不饿,不吃了。”
她刚吃完,现在还饱得很。
杨佳敏见她神色恹恹,没什么说话的兴致,今天出门的时候还不是这个样子的,刚才本就有一些疑惑现在更是有些不解。
她不动声色地旁敲侧击,“你们吃饭吃了什么呀?要吃那么久?”
时照心简单回答说:“也没吃什么,就打边炉,粥水火锅。”
杨佳敏:“还有呢?”
时照心:“没了呀。”
杨佳敏沉默地盯着她,片刻后,她的声音忽然拔高:“你既然哪都没去,为什么我在你身上闻到有烟味?!”
“……有吗?”
时照心皱眉,疑惑地拎起自己的衣袖闻了一下,确实沾染有烟草的气味。她想起来下午在KTV里有人在抽烟,刚才吃饭时,旁边也有食客在抽烟,便道:“我们刚才出去吃饭的时候,旁边的人在抽烟,可能那个时候粘上的吧。”
“好,就算这个你说的有理。”
杨佳敏冷冷的目光落在她的锁骨处,“那你怎么解释你脖子上的红痕是哪儿来的。”
时照心内心一惊,面上却装作不动声色的样子,讶异反问道:“什么红痕?”
杨佳敏不想多说,只道:“你自己去照一下镜子!”
于是时照心走到浴室镜子前,看见她锁骨处确确实实有一块红色的痕迹——就在刚才霍极亲吻的位置。她皮肤白,便显得这红色的痕迹更加醒目了。
杨佳敏站在门边,沉声说:“说吧,怎么回事。”
时照心整理了一下头发,不动声色地用发丝遮盖住那红色的痕迹,回复道:“之前蚊子叮了,被我挠的。”
“那你为什么要把它盖上?”杨佳敏的目光锁着她,“你是不是在撒谎?”
“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时照心转脸看向母亲,无奈道,“夏天被蚊子叮了,挠一下挠破了不是很正常吗?妈妈,你在怀疑什么?”
杨佳敏不说话,面色沉沉。
“如果妈妈你不愿意相信我,那我说什么都不是真的。”
时照心面色平静地路过她,往自己房间里去:“妈,如果你没别的事的话,我就先去洗澡了。”
与杨佳敏擦肩而过时,时照心内心七上八下忐忑不安,她没做过欺骗母亲的事情,但她现在没有退路,但凡她露出一点破绽都会被母亲狠狠咬住不放。
在她进门前一刻,她听见母亲杨佳敏扬声问她:
“你是不是和霍极有什么?”
“没有。”时照心转身,目光直视,“我们什么都没有。”
杨佳敏眉心皱起,目光紧紧盯在他的脸上,像是在探究她是不是在说实话。这次时照心毫不畏惧她审视的目光,毕竟她和霍极之间确实什么都没有。
不知过了多久,杨佳敏终于松口,半是劝戒半是警告地说道:“你最好和霍极什么都没有。霍极,还有他们家,和我们家是不一样的。退一万步来讲,哪怕你们有什么,也不会有什么好的结果——别忘了我和你爸爸就是这样。”
字字句句像是敲在人的心上,又痛又窒息。
时照心默然片刻,忽然笑了笑,她语气轻松地说道:“妈妈你不要担心太多,也不要想那么多有的没的。我们本来什么就都没有,我和霍极只是朋友,怎么也不可能和你跟爸爸的关系相提并论。”说到这儿,她顿了一顿,再开口时,声音低而轻,语气中也带了一些不明的意味,“而且,如果我们真的能有什么,怎么还会等到今天。”
杨佳敏敏锐地察觉女儿说的话不对,而且情绪似乎也有些奇怪,正当她还想再说些什么的时候,便听见时照心抢先说:“妈妈时间不早了,今天我已经很累了,准备去休息。”
她拧开房门,还回头笑着叮嘱道,“妈妈,你也早些休息。”
门“咔嗒”一声关上。
一切重回寂静。
时照心疲惫闭上眼,全身力气都靠在门上,而后近乎力竭地顺着门滑下,蹲坐到地上,刚才在母亲面前的平静
土崩瓦解。
母亲杨佳敏刚才的话,一字一句,仿佛还在她脑海里回荡,震耳欲聋,令人心烦。
许久后,她抬起眼,目光落在不远处的桌面上。那里放着两份两份志愿清单,一份是父母希望她填的,另一份是她自己想填的。看着那清单,晚上他说的话仿佛就在耳边。
“那你就去。”
“……你是成年人了,可以听从自己的内心做选择了。”
她闭上眼,长长地喘了口气。
接下来的一个多星期,时照心哪儿都没去,就在家里看志愿。她的日常回到了从前一板一眼,按部就班的模样。而她在家的时间长了之后,杨佳敏女士也明显松弛不少,母女关系重归于好,仿佛那晚的争执只是一个幻象,她们默契地都没有再提。
在家闷了一周多之后,闺蜜施知一邀请她去她家玩,顺便聊一聊志愿的事情,时照心跟母亲报备过后,杨佳敏很爽快就同意了。
时照心去到施知一家时,她正在看一档综艺节目。见她来了,施知一连声招呼她过来一起看。
时照心朝她走过去,笑着打趣道:“你不是说要和我聊一聊大学,聊一聊志愿的吗?怎么拉着我一起看综艺呢。”
施知一的脸颊绯红,眼睛也是亮晶晶,她有点不好意思地晃着时照心的手臂,小声哀求道:“唉呀,那个待会儿聊都可以的,反正,反正也跑不掉对不对?你就陪我一起先看惟与哥哥的综艺嘛。”
“哦——原来是叫我过来跟你一起你的惟与哥哥啊。”时照心顿时了然。
施知一也有一个暗恋的人,是她的邻家哥哥,叫江惟与,比她们大几届,年长几岁,念书时也是搅动风云的人物。再后来,他被星探看上挖去培养当艺人了,出道即爆火飞升。施知一成了她江淮与哥哥的忠实粉丝,关于他的一切活动物料都会精心收集起来。
两个女孩相识多年,彼此分享过很多小秘密,当然也知道对方暗恋的人,以及其中的苦楚和难耐。于是时照心也不忍心再打趣她了,而是坐下来跟她一起看综艺。
施知一双眼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之前还在念高中,课业压力大,学校规章制度严,不准带手机,她没有那么多时间去看活动的物料和花絮等等。等到高考结束,她终于有时间去把之前落下的功课都补齐,还可以实时去追星。
她非常非常珍惜。
痴迷地望着屏幕里的那人,少女的眼睛闪闪发亮。
时照心偏头看了闺蜜一眼,见她脸上带笑,只觉得心里又酸又软,像发酵过度的柔软面包。
暗恋到底是什么呢?
是胆怯雀跃,是兵荒马乱,也是珍而重之。
她悠悠地叹出口气,低下头,恰好看见她的手机屏幕忽然亮了一下,紧接着霍极的消息猝不及防地弹到她眼前。
很简短,只有一句话-
Hj:“我出国的机票已经买好了。”
第19章 到我身边来-
Hj:“我出国的机票已经买好了。”
时照心愣了一下, 目光长久地凝固在那条信息上。她的脑海里一时间空白一片,明明她的语文作文经常当成佳作拿出去展览的,但此刻一句语序通顺的话都拼凑不出来。
其实时照心也早就知道霍极要出国这件事情,但等这一天真的到来, 还是会难过不已。
——他们之间的距离, 终于又变得更远了。
不知过了多久, 她终于能勉强调动起备份的理智, 回复他消息。她的视线几乎是模糊的,看不清屏幕上的字,手也在抖,在对话框里打了半天,才打出来几个字“能不能不去?”, 删了, 又打了几个字“怎么这么快?”,也被她一一删除了。她闭上眼睛,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许久之后,她给霍极回复过去一条:
“什么时候的机票?”
霍极很快回复她一个日期,就在不久之后。
时照心咬着唇,给他回了个“好”字,然后将手机按熄屏。她抬起头来, 眼前的综艺仍在播放,节目里有几位喜剧艺人们正使出浑身解数去到屏幕前的观众开心,但她却什么也看不清, 世界被泪光模糊成一片。
她的情绪就像陷入了一个真空地带,整个人都有一点茫然无措的感觉,完全开心不起来, 只知道自己一直一直在落泪。
电视里传来观众的欢笑和鼓掌声。
施知一见身旁安静了许久,有些疑惑地抬头,发现好友正一脸木然地看着前方,脸上满是泪痕,她穿的浅蓝色长裙上已经洇开了几个圆圆的水渍。
施知一吓了一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竟然让好友哭成这样,她综艺也不看了,连忙拿过纸巾给时照心擦眼泪,细声问道:“照心……你怎么了?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时照心湿漉漉的眼睫慢慢地眨了一眨,被泪水洗得像琉璃珠子一般的眼睛转向施知一。她强压着颤抖的声线,竭力平静地说道:“他要走了。”
谁要走了?施知一愣了一下,然后很快反应过来,问道:“你是说,霍极他要走了?”
时照心抽噎着,低低地“嗯”了一声。
看见好友落泪,施知一也忍不住动情地红了眼眶。她在脑海里搜罗所有伤心时安慰人的话语,劝慰时照心道:“其实这个事情应该也没有那么糟糕啦。我们往好里想一想,霍极他只是出去留个学嘛,他迟早还是要回来的,不过几年时间而已,对吧,几年时间会过得很快的……你也不要太难过。”
时照心低着头不说话,时不时用纸巾擦拭脸上的泪。
施知一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好友,但也清楚时照心现在需要的并不是安慰而是陪伴。于是到后边,她也渐渐不说话了,见时照心手里拿的纸巾湿透了,便默默接过她手里的湿纸巾,又递去一张新的纸巾给她擦眼泪。
过了许久,房间里响起时照心平静的、略微沙哑的声线:“前几天,就是高考出分那一天,我去找了霍极。”
“然后呢?”
“那天晚上我们回家回得很晚……是他送我回家的,然后正好撞上我妈。我妈那个性格你也知道的,那天晚上我妈逼问我,是不是跟霍极有什么,我说没有,但她好像不是很相信——然后,然后她跟我说,”时照心的声音忽然哽咽起来,“她说,霍极还有他们家,和我们家是不一样的。就算我们有什么,也不会有什么好的结果,她让我别忘了她和我爸爸爸就是这样的。我当时听到这个话,好崩溃好难过啊——”
施知一连忙拍来看她的肩背,柔声劝慰道:“没事没事,你别哭,你慢慢说。”
“就是,知一你肯定明白我的感受,那个瞬间,我觉得我妈她好像把她和我爸的失败的婚姻投射到我身上了,但是我又不得不承认,她说的好像是有道理的——我和霍极好像,真的不是同一类人。”
“他很任性,他也有可以很任性的资本,但我不可以,我没有任性的资本,我必须乖乖地听话,走在我妈给我规划的轨道之上,我都十八岁了,我都成年了,穿衣服还要听我妈的话,现在回家甚至还有门禁时间……还有很多很多这种事情,我都数不过来了。我和他真的太不一样了。”
时照心的眼眶通红,望着施知一,轻声道:“之前方思明就和我说过喜欢他的人多,可我一直没有实感。其实那天晚上还发生了一件事情。还记得,我们之前猜测王思彤喜欢他吗?”
施知一点一点头。
时照心笑得有些苦涩:“我们果然猜对了。”
——几天之前。
喧闹的包厢里,王思彤语气小心翼翼地问她:“我想问,你喜欢的人……是霍极吗?”
噪音那么大那么吵,她依然清晰地听到了王思彤问她的话。
她的呼吸稍顿,那一瞬间,她的脑海里闪过很多念头,但她犹豫了片刻,还是慢慢地点了
一点头。
王思彤看着她,笑了笑,说:“看来我们的审美很一致。”
时照心微微一怔,“你也是……吗。”
你也是喜欢他吗?
“是。”王思彤点头承认。
时照心内心有一点复杂,顿了顿,又问道:“那,那霍极他知道吗?”
王思彤耸了耸肩,很直爽地说:“我还没有跟他表白,但是我觉得他应该猜到了吧,毕竟那么多人喜欢他,拒绝都拒绝出经验了吧。不过他好像只是把我当朋友而已,并没有那个意思。”她如是说道,像想到什么似的,又问了一句,“哦,你呢?他知道你喜欢他吗?”
“我不知道他知不知道,”时照心默然片刻,轻声说,“但我想他应该不知道。”
她俩不约而同地沉默了片刻。
时照心勉强提起精神来,对王思彤笑了笑,用近乎请求的语气说道:“思彤,能不能就把这件事情当做我们两个的秘密?不要和他说。”
王思彤愣了一下,疑惑道:“嗯?为什么?你是不想告诉他吗?”
时照心抿抿唇,轻声道:“我觉得,我和他之间……朋友关系也许才更长久。”
王思彤用一种很复杂的眼神看着她,许久后,她点了点头,说:“好,我答应你。”
……
“知一。我以前看过一句话,大概意思是说,人之所以觉得不满足,是因为没有管理好自己的期待。”
时照心的目光投向窗外,窗外草长莺飞,热闹美好,似乎有着无限希望。她瞧着,神色渐渐柔和,飞了红的眼角也微微一弯。
“他要出国念书,对他来说是一件好事,我身为他的好友,应该为他光明的未来而欣喜。”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因为自己的私心而难过——再说,就算他留下来,又能如何呢?
不会有任何改变。
她那些纷扰的念头不过是庸人自扰。
他已经做到了朋友该做的一切,甚至还给予了她更多,是她……是她没有放好自己的位置,没有管理好自己的预期。
她转过眼,对上好友盈盈的目光,轻声说。
“我应该祝福他的,知一,你说对不对?”
这样,即便缺少他恋人的资格,但她仍可以以好友的身份参与到他的人生之中,为他喝彩。
然而——然而,倘若她真的没有尝试过就选择放弃,还是会好不甘心啊-
霍极出国前的派对就定在起飞前一天。
霍极把好友都邀请来了,当然也包括了时照心。时照心出门前难得上心好好打扮了一番,化了一个淡妆。她从房间内出来时,整间客厅仿佛都亮堂了起来。
杨佳敏偏头看了一眼,见到她的装束打扮,皱眉道:“今天怎么打扮得这么漂亮?是有什么特殊安排吗?”
时照心对镜擦口红,平静道:“没有啊,只是去参加霍极的出国派对而已。”
一听到这个名字,杨佳敏的眉毛拧得更紧,“你们都这么熟了,还需要特地打扮得这么好看吗?”
“……这和他有什么关系?”时照心不紧不慢的擦完口红,将口红盖子稳妥盖好,才笑着对母亲道,“您不觉得这样看起来气色好一些吗?还是说,您不喜欢我漂漂亮亮的?”
杨佳敏盯着她看了半晌,终究没说什么。
因为出门耽误了一会儿,时照心稍晚了一些才去到派对场地。推门进去时,几乎被里面喧腾欢闹的气息吓得退了一步。
方思明无意间瞥见她来,目光定了一瞬,然后猛地从座位上弹起来,态度格外地殷勤:“哎呀,时姐,时姐你来啦,怎么不说一声?”他左右张罗,见没有位置了,还把自己的位置让给她,“你要不坐我这儿吧?”
时照心温柔笑笑,说:“谢谢。”
她正欲坐下,场面正中的霍极却忽然出了声,声音散漫:“时照心。”
时照心抬起眼睫,目光对上他如点漆般的眼睛。他眼神里有惊讶,有欣赏,好像还有一些她看不明白的微妙复杂的情绪。半晌,他轻笑了一声,示意了一下他的身侧,道:
“你坐得那么远干什么——到我身边来。”
时照心眨眨眼,他身边已经坐了人,没有位置了。
见她不动,霍极自己站起身来,目光仍停留在她身上,半明半眛的光影之下,她的眼波流转,温雅,矜持,又有些女孩儿家俏皮的傲气,而那张莹白的面庞则像极了美丽的珍珠,温润有光,有种能够牢牢地抓住人视线的魔力。
他走到她面前,漫不经心地对她身旁的朋友扬了扬下巴,说:
“劳驾,换个位置。”
第20章 没醉为什么亲我?
那朋友很快给霍极让了位。霍极坐下来, 若无其事般问她:“你今天怎么过来得这么晚?”
时照心笑着说:“因为今天出门前打扮花了一点时间。”
“需要这么隆重?”他眉梢微挑,又道,“你今天好像是有点不太一样。”
“是因为我妆后比较好看吗?”她偏过头笑睨着他,眼波流转, 眼尾微挑, “是不是这样?”
霍极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 笑着赞叹道:“今天你确实很漂亮。”
“你这话说得……”时照心眉梢一扬, 眼睛狡黠,“难道我以前就不漂亮不好看吗?”
霍极愣了一下,很快说:“当然也好看的。”
但今天的她是另一种好看,是姣美、狡黠、妩媚的,区分于以前的素面朝天、清水出芙蓉的好看。
可他的舌头好像一下子打结了, 词不达意, 憋了半天只能憋出一句:“不过这是不一样的好看,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时照心见他这副难得窘迫词穷的模样,没忍住笑了一声。
霍极眼神飘忽,举起酒杯,喝了口酒压了压。冰凉的酒液在他的舌尖打了个转,顺便给他的大脑降了降温,他喝尽酒水,放下酒杯, 重新看向她,道:“我大概知道你哪儿怪了,不是因为化妆的缘故。”
她反问:“哦?你说说那是什么?”
霍极的神情有些微的困惑, 他想了想,才道:“你好像心里有什么事儿。”
时照心压在包上的手蜷了一下,没想到他这么敏锐, 但她的面上却不动声色地、平静地笑道:“那大概是你的错觉吧。”
尽管她否认,但霍极还是觉得哪儿不对劲,他还想再说什么,话题却已被她轻巧带走。聊了几句别的,当他们聊到他的行李有没有收拾好时,忽然听见方思明在点他们两个:“诶,你们两个怎么一直在说小话,不参与大部队的活动吗?”
方思明过来,把一个酒杯“啪”地一声摆到霍极跟前,豪迈道:“罚你喝酒!!要一口干了!”
霍极看他斟了满满一杯,都快要溢出来了,他轻笑一声,点破他的小心思,道:“我说方思明,你还真是逮着机会就一点儿也不客气啊。”
“当然了。”方思明昂头说。
霍极这狗东西脾气臭,整天甩脸子,好不容易逮着一次,可不得整一整他,但他马上就要走了,一走就是几年,下次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一想到这,方思明眼神便微微黯下来,他吐出口气,很快又恶狠狠地说,“别废话那么多,你喝不喝?快喝!”
“真凶。”
霍极摇摇头,一抬手,仰头把酒杯喝涓滴不剩。他倒过空空如也的酒杯,示意自己已经喝光。
一方小空间内顿时爆发出喝彩。
方思明笑着给他又满上了,调侃了他几句酒量这么好应该要让他对壶冲之类的话。等轮到时照心时,方思明还记得之前时照心说不喝酒的话,只给她分了一瓶椰汁,还对她说了句:“照心,你那什么,就喝点儿果汁哈。”
时照心接过椰汁,向他道了声谢,声音微顿,又说:
方思明愣了愣,然后下意识看向她身侧的霍极,什么情况?
霍极的眉头已然拧了起来,不赞同道:“你喝什么酒?”
酒不是什么好东西,她身体不好,当然是能少碰就少碰。
时照心却很坚持:“我想试试。”
霍极把她面前的椰子打开,塞她手里,“乖,你喝椰子汁就好了。”
“霍极。”她唤了他一声。
霍极抬起头,她已伸手握住他的手腕。他微微一愣,往下瞥了眼,见她的手指竟在轻颤,而后他听见她轻声说道:“就给我试试吧。”
“不行。”霍极一口否决,“杨阿姨不可能给你喝酒。”
闻言,时照心眉心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很快舒展开,“我已经成年了,喝点酒也没什么的吧。”
霍极愣了一下,今天以来隐隐的违和感变得更明显了,她以前不会说这种话的,更不会主动提出来要喝酒这种事情——她是一等一的乖乖女。他盯着她看了半晌,她眼神一错也不错,坚持要喝。
“你确定是要喝?”他问。
“我确定,别担心,我知道我自己在干什么的。”她望着他的眼睛,像是说服自己也说服他那样说,“不会过火的。”
两人僵持片刻,她寸步不让。霍极了解她的脾气,无奈地闭了闭眼,终于是败下阵来。他认命地给她拿了酒杯,放在她面前,亲自给她倒酒,也不肯倒多,只很吝啬地给她倒了一小半杯。
时照心看他那样儿,忍不住说了句:“霍极,你能不能再倒多点吗。”
“不行。”霍极面色严肃,他把酒壶一收,不由分说地把那小半杯红酒塞她手里。
她接过酒时,他持酒杯的手却往后缩了点,又多问了句:“刚才吃过东西了吗?”
“还没有。”她说,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问。
于是霍极干脆利落地把酒杯一收,让人递过来一杯酸奶,说喝酒之前要垫垫,要不然伤胃。他盯着她吃完酸奶,才肯把酒杯给她。
“你就喝这么多,尝个味就行了。”他话音稍顿,又叮嘱了一句,“别喝太快,容易醉。”
时照心瘪瘪嘴,不说话了。她低头抿了一口酒液,入口丝滑,果香醇厚。霍极自己喝酒的风格很狂野,白兰地威士忌这种烈酒都敢混着喝,而且喝得很快,不知道的看他那喝酒的架势还以为是在喝凉白开。但他给她选的酒很谨慎,给的是一小杯度数不算高的红酒,还叮嘱她一定要慢慢喝。
事实证明,霍极的顾虑是有道理的。在未成年之前,杨佳敏女士管得严,她从来没有碰过一点酒,也不知道自己的酒量如何。但显然,她的酒量很不怎么样,虽然是喝得慢,但慢慢喝了小半杯下去之后,很快便感觉脸颊在发热了。
霍极一直在盯着她,见状叹了声:“你已经脸红了。”
她伸手贴了贴脸,果真是有点烫。他给她递来一杯柠檬水,嘴里还在点她:“不能喝就别硬喝。”
“胡扯。”时照心推开他的柠檬水,“谁说我不能,我能喝的。酒壶给我。”
霍极偏不遂她的意,长臂一展,把酒壶拎得远远的。时照心瞪他一眼,越过他伸手去够酒壶,准备自己给自己倒酒。在她的指尖碰到酒壶时,霍极抓住她的手腕,固定在他的身前,他看看她,直觉得头疼,这小姑奶奶今天也不知道搭错哪根神经了,又来折腾人。
“时照心你到底想干什么?”他无奈道。
“我还要喝酒。”她说。
因为酒精,她的心跳变快,但是她并不感觉到头发晕,脑子还是清醒的,身体却是有一点飘飘然的状态。酒精麻痹了神经,胆子好像也变大了,她又重复了一遍:“我还要喝,给我喝。”
她的眼睛乌润而透亮,直勾勾地看着他,脸颊酡红,唇上还留着一层红酒的水光。
他的目光落在她唇上,片刻后,不动声色地移开,声音微哑:“不许喝。”
“霍极。”她放软声音叫他,眼波似水,“再给我一点酒可以不可以?”
霍极好整以暇道:“不行。”
时照心长长的睫毛眨了眨,“哥哥,求求你了——”
……
一分钟后。
霍极冷着脸给时照心倒酒,一边倒还一边告诫她:“只此一次,不许再喝了!”
时照心一小口一小口抿完,然后把酒杯往他身前一放,杯底在玻璃桌上发出一声轻擦。
“我还要。”她说。
“不行。”霍极一口拒绝。
刚才他就向皇天后土发誓,就算她再撒娇,他也绝对会坚定立场,绝不给她喝更多酒。
时照心望着他两秒,见他真的不肯动,便自己再次起身去拿酒壶,霍极伸手拦住她。
她偏过头不悦道:“哎呀,霍极你能不能别拦我——”
距离太近,她转头时,柔软的唇瓣猝不及防地、轻轻地擦过他的脸颊。
两人都愣了一下。
在场所有人看见后也全都懵了,而后这群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开始起哄,声音像是能掀翻整个屋顶。
“在一起!”
“亲一个!亲一个!”
“闭嘴!”霍极忽然喝了一声。
全场安静下来,朋友们面面相觑,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发火。
霍极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一脸茫然的她,脸色很差很沉,她被酒精麻痹的神经迟缓地运作起来。他皱着眉,无奈地一叹气,一手抓住她的胳膊,不由分说地把她拉了起来。她试图挣扎,但是很快被他制住,他像提溜一只小醉猫那样轻而易举地把她架住,阔步向外走。
方思明追在他们身后,问:“喂!霍极!你们干嘛去?”
霍极远远抛回来一句:“给她醒醒酒。”
在拦住她八次爪击,三次撞头后,霍极终于成功把她带到走廊尽头的浴室门前。他拧开浴室的门把,把她推进去。她抬起头,迎面飞来一张厚实的毛巾,直接盖在她头上。
耳边他凉凉地说道:“擦擦脸吧,明明就不能喝还非要喝,还喝到醉。”
时照心把毛巾扒拉下来,不悦地反驳说:“谁说我醉了?我明明没醉!”
霍极见怪不怪了,道:“醉酒的人都喜欢这么说。”
她别开眼,固执地重复着:“我说没有就是没有。”
他盯着她看半晌,忽然出伸手,他屈起手指,手指的侧缘在她脸侧刮了一下,她的脸又热又烫,明明就醉得不轻,还在嘴硬。
于是他冷笑了一声,声音散漫地逼问她:“对,你说没醉——没醉为什么亲我?”
时照心定定地看了他几秒,她咬了咬唇,眼眶忽然红了。
“……”霍极见她神情不对,意识到刚才说的话不妥,刚想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刚才是想说——”
但他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门已被她用力地“砰”地一声甩上,差点扇了他一耳光。他闭了闭眼,深呼吸,在心里默念了三遍,不跟醉了的人计较。
浴室内安静了许久。
霍极怕她出什么事,抬手敲了敲门:“喂,你还活着吗?”
片刻后,里面传来一阵哗啦啦的水声,还有她冷冷的声音:“放心,没死呢。”
霍极一听她这回答,眉心一跳。
完了,老天爷,这小祖宗真生气了。
他懊恼地抓抓头发,刚才他明明想说的是——
要是他不在场,她真醉了,亲了别人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