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贾赦就是个疯子
“陛下,荣国府已经着手修建省亲别院了……”
裘衡跟当今汇报荣国府是如何凑到了钱的,尤其是大房一脉两口子的骚操作。
当今心情明显好了不少,笑道:“这王夫人好歹当了这么多年家,怎的眼皮子如此浅?既然次子有巧匠手艺,让人家深造不就成了,何至于直接把退路给得罪了。”
这话不可谓不毒,就差直接说以后你们荣国府只能靠贾宝玉卖胭脂了。
就是照现在来说,让人家公府公子卖胭脂,这也是得罪人的好吧。
再听到贾琏和王熙凤直接抄了奴仆家,当今眼眸眯了眯,一个荣国府的奴仆竟然如此有钱,欺上瞒下,中饱私囊,朝廷又何尝不是如此。
“这大房两口子,倒是真被逼急了。”当今意味深长地感慨了一句。
自从太子倒台,这荣国府大房一脉就低调了下来不冒头,连管家的权力都直接让渡给了二房。
荣国府依旧是老圣人的班底,但是大房一脉是太子一系的罪臣。
可即使这样,大房一脉也依旧在他露出势头后选择上船,因为荣国府终归只是一家,作为大家族教育出来的嫡长子,优秀的那一批,永远的家族利益高于个人利益,不到万不得已,他们不会给大家族丢脸。
而当他们开始损害家族利益的时候,也是他们被逼到快要疯了的时候。
当初的废太子是,现在的贾赦,同样是。
当今不会想当然的以为,没有贾赦的授意,贾琏二人敢如此行事。
贾赦已经沉寂了这么多年,缘何要给二房没脸,要给荣国府没脸,要知道礼法上,贾赦才是荣国府的主人。
“二房做了何事?”
让这把太子的旧刀,重新疯了起来?
“贾琏这段时间曾派人盯着王氏,贾赦那边有暗中查探王氏的动作,王氏在外放印子钱,在内……私自售卖族田的事,也被贾赦查到了。”
当今都不由得脑子重组了片刻,很是不敢置信,确认道:“卖,卖什么?”
裘衡也很无语,“金陵那边的族田。”
族田……
这些个勋贵,总有些犯罪的事,已经见怪不怪,但是像王夫人这样私下卖族田的,当今也是头一回见。
“怪不得贾赦要疯……不对,他竟然没捅出来吗?”贾赦脾气这么好了?
裘衡沉默片刻,“捅了,并要求分宗。”
当今格外沉默,再次被贾赦骚操作给弄傻了,“分家吗?”
裘衡:“分宗。”
不是分家,而是分宗。
贾赦,是真的够疯。
当今垂下眼帘,陷入了沉思,贾赦真的会疯到不管不顾要求分宗吗?贾家人想也不可能答应,史老太君和贾珍这里就通过不了,那么,贾赦又是为了什么?
回到王熙凤和贾琏享受胜利的果实的时候,老太太把贾赦给叫了过去骂了一顿,说他枉顾家族颜面。
贾赦直接笑了,“家族颜面?”
而后笑着笑着就落下了泪,他只是怕这段时间王氏为了筹钱干出出阁的事,所以也派了人去金陵祖籍那边,让他们也悠着点,顺便从那边顺一点钱过来,毕竟是全族的大事。
谁来回来的人给他扔了一个大雷,祖籍的族田都被卖了!
族田啊,那是他们的根啊!
王氏!毒妇!
王家,王家这是要窃取他们贾家的根!
他之前已经知道王氏无法无天,可是无论如何他也不会想到有人会动族田,这在任何一个家族眼中,都该是重若生命的大事,可王氏竟然不声不响……
而这么多年了,祖籍那边也没人知会一声……
“老大?”
老太太见贾赦要哭不哭的落了泪,那有些疯癫的样子,让她不禁回忆起了太子落败之时,老太太终于有点慌了。
贾赦已经听不到老太太在说什么,仰头擦了一下脸,吸了吸气,艰难道:“老太太,让鸳鸯备好护心丸吧,去荣禧堂。”
荣禧堂,荣国府正堂。
除了老太太这个国公夫人外,贾赦,贾政,贾琏,贾蓉以及在京城的亲派八房的负责人,尤其是贾珍这个宗族族长,都已经在了,再包括一些有代表有声望的老人。
老太太见这个阵仗,也意识到,贾赦要说的事情,重要程度,怕是堪比元春封妃,不然,贾赦不会以他的身份,聚集这么多人。
贾家自宁荣二公后分了二十房,京城八房,原籍金陵十二房。
一个大家族,总有族长,嫡系,支系。
宁国公是荣国公兄长,故而宁国公一脉是主脉,居于东府,为尊,也就是现在的族长,是宁国公的直系后代贾珍。
但自宁国公去世后,荣国府的发展又在宁国府之上,加上如今的贾家族长贾珍又是小辈,故而荣国府一脉的号召力,有时候也不比东府低。
沉寂多年的贾赦突然以他的名义召集贾家人,这不是一个轻松的信号,尤其是看到贾赦的黑脸后。
贾赦沉声,“诸位,我贾赦已经多年未能插手家族事务,但今天,不得不请各位来做个见证和了断。”
见证,了断。
什么见证,又是什么了断,了断这词是能随便说的?
不等众人惊问原因,贾赦看了眼贾琏,道,“给各位族人看看,我贾家娶了个什么毒妇!”
各位族老和其他几房的代表带着疑问看了起来,心中不免纳闷和不安。
而等看清手中的资料,不等贾赦说什么,族老们便瞪大了眼。
“这这这……”
“毒妇!毒妇!”
“贾政!这些年你是怎么做代理家主的!”
便是老太太,看到都不由得呼吸一滞,手抖了起来,王氏,她怎么能如此……
作为族长的贾珍,再是荒唐,也明白族田对一个家族的重要,没有长久不衰的家族,而族田,不仅是他们收租收成的来源,也是家族败落后能东山再起吃饭的家伙。
贾珍目眦欲裂,咬咬切齿,“这么多年,金陵竟没有一丝消息传来。”
金陵十二房,难道没有一房没有察觉?
当然不可能,贾赦无声冷笑,这是看太子倒了,他和敬大哥也隐身不得不退场,王家又扶摇而上,干脆改换门庭呢!
“今日,便是想让大家做个见证,二弟,休了王氏。”
其他人虽然气愤,可现在却陡然沉默,贾政更是慌忙道不可,“兄长,如今元春封妃,是天大的荣耀,王氏糊涂,可也是娘娘的亲母!”
老太君贾母也不得不打碎牙齿往里吞,“还不能动。”
贾赦忍着胸腔中随时可能喷薄而出的怒气,咬牙切齿道,“家都要被偷完了,还要尊着人家?”都到这个时候了,还要一退再退?这个家族,还有救吗?
可族人们依旧不答应,在他们看来,贾妃,是贾家振兴的希望,不能得罪,而族田,可以和王氏商谈。
贾赦不由得大笑了起来,眼角眉梢中却俱是疯狂,猩红着眼:“那换个要求,分宗。”
此言一出,无异于晴天霹雳。
“贾赦!”
老太太直接起身怒骂,顾不得族田,“父母在不分家,你这个不孝子,竟然敢妄想分宗?!你如何对得起贾家祖宗!”
贾赦呵呵冷笑,一字一句反问,“我对不起祖宗?”
“母亲,太太!您摸着良心说,我对不对得起祖宗!”
“这些年,我冷眼瞧着家里的仆人都敢欺我贾赦儿女,我可曾说过一句?”
“便是这两年我把迎春接了回来,下人又何曾当回过事?”
“太太,我这一脉已经是弃子,也当好了做弃子的准备,便是王氏在外放印子钱,包揽诉讼,哪一项罪名不会被背在我身上,我也一样认了。”
“太太,您说,对不起祖宗的到底是谁?!”
如今的贾家族人,早已不是宁荣二公在时的,经历过战场的族人,便是杀人,也是会让下面的人动手,那里见过贾赦如今的模样。
贾赦,是当过刀,手上也沾过血的。
贾赦看着族人透露出的惧意,心凉得厉害,再度多了几分决心,坚定道:“分宗,我这一脉,单独分出来。”
分宗,不单单是分家,大房二房分开住。
分宗意味着,贾赦这一脉是单独的一宗,而因为贾赦的荣国府的嫡长子一脉,身上袭了荣国公的爵,虽只袭了一个一等将军。
但是,只要分宗,大房二房就再无干系,便是贾赦这一脉全死了,爵位也不会兄死弟继,因为他已经分了宗。
且一旦分宗,便是独立的一脉,就是贾珍这个大的族长,也管不了他,因为他已经不是小宗,而是独立出来的大宗。
意料之中,所有人都没有答应。
贾珍现在的爵位都没有贾赦高,贾赦之前再是太子的人,如今不敢冒头,身上的爵位是实打实的。
贾家已经日薄西山,不能再分出贾赦这一脉了。
他们不由得看向老太太,如今能拉住这个疯子的,只有老太太了。
老太太当然也不会同意,“王氏有罪,可到佛堂静思己过,但不能休,老大,元春这一步已经走好,你何苦多生事端?”
“贾家的族田,既是王氏所犯罪孽,便让她把钱吐出来,王氏为了娘娘的名声不受影响,只能答应,族田,再买回来就是。”
“你媳妇这两年也好了起来,便让他和琏儿媳妇一起管理家中事务。”
看啊,我们都退步,让你这个得罪了太上皇的一房出来管事了,所以你还有什么理由,为了一时的不满,真的得罪了宫里的娘娘?
“那是族田。”
在老太太和众人的连番输出下,贾赦似乎已经平静了下来,不再嘶吼,声音也轻得像是水面的波纹,可其中蕴含的波浪,哪怕所有人都忽视了过去,也不代表不在。
他的弟弟,依旧一言不发,让老太太为他冲锋陷阵,可笑,可笑。
“珍儿会写信给王子腾。”老太太人老,但脑子其实不糊涂,“王子腾若不想和四王八公对着干,便会知道该怎么做。”
是的,这才是他们还能冷静下来,留着王氏的原因。
四王八公才是一体,贾史薛王……不过是金陵□□头头罢了。
而王家,当初也不过是靠着海运,和贾家有了联姻,这才一步步起来,借王家左手倒右手。
如今王家虽然看起来实权超过了贾家,可贾家背后的关系,并非王家轻易能够得罪的。
贾珍连忙道是,又说,“金陵那里,我也会让蓉儿过去亲自处理。”
贾珍眼里闪过狠厉。
他们又一次抛弃了贾赦,三言两语决定了事宜,再对贾赦道,“这件事,就这么定了。”
老太太认真说教道,“老大,你是荣国府的家主,是你父亲带出来的继承人,你该记得,永远要以家族为先,义忠亲王一事上你就做得很好,如今又怎能半途而废。”
贾赦低头听训,未曾辩解一句。
直到他和贾琏回到了自家院子,贾琏才一脸不服气道,“老爷,我们就这么算了?”
他这时才切身体会到,贾赦为何一再强调,娘娘是二房的贤德妃。
贾赦看着窗外,脸上平静无波,半晌,才幽幽道,“琏儿,怕死吗?”
贾琏惊愕,“老爷?”
“守着家里,他们似乎忘了,”贾琏对着月亮讽刺一笑,“我的持刀人,是个疯子。”
人以群分,物以类聚,他这把刀,又能正常到哪儿去?
“老爷?!”
贾赦却不再多说,也不曾出门,只是平静的让人备好热水,洗了个澡,倒头就睡。
贾琏:??
你把我吊着是怎么回事?你要干什么就不能透个底吗?
贾琏欲哭无泪,宫里的当今同样跟猫爪在挠一样,贾赦,当真就这样被老太太给压了下来?这些年,贾恩侯修身养性到如此地步了?
王子腾还在外省,并不能快速得知京中的情况,但是第二天开始,贾赦开始跟个疯狗一样在京城活跃了起来,逮着王子腾那边的人就开咬。
还不单是政治上的联合攻击,还有不要脸的直接大街上套麻袋直接开揍,主打一个我是一等将军我有爵位在身你能拿我怎么办,大不了你去直接和皇帝告状啊!
不要问政治上的攻击贾赦哪里来的人,王家这次本就过了,四王八公是一体,加上昨日贾赦后面没有反驳,他们理所当然的以为贾赦听进去了,但是出气是要出气的。
换做他们,他们也是要出气的,也正好也王子腾一个警告,既然早先依靠四王八公,如今就不要想着噬主。
当然是跟着咬王子腾的人。
事实上,野心勃勃,根本不知道王夫人所做事情的王子腾:……
而这,也再一次让当今看到了四王八公的凝聚力。
当今暗戳戳记住了这些冒出头来的人,疯狂记着小本本。
就在老太太提醒贾赦,差不多够了的时候,贾赦也真的停了下来。
老太太不禁松了口气,还好,老大是有理智的。
贾琏这个亲儿子却有些不好的预感。
然后第二天:“老太太,老太太!不好了!”
鸳鸯一个眉头紧锁,啐道,“浑说什么!有什么话直接禀报!”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来人直接扑通跪在了地上,满脸惊慌,“老太太,牌匾,大门牌匾,没了!”
鸳鸯:??
“什么?!”
老太太筷子直接抖了下来落在桌上,大门牌匾,上书敕造荣国府五个大字,敕造,奉皇帝之命建造,谁敢偷这个玩意儿?
鸳鸯赶紧一个护心丸给喂上,老太太深吸气,灵光一闪,“快,快去看大老爷在不在!”
大老爷当然不在,大老爷早早就爬起来偷偷拆了牌匾抱着坐马车去了皇宫方向,在正大光明殿外等候,等和那些老大人们一起上朝。
他当然是有权上朝的,不过他们这些勋贵,都没必要罢了。
猛然瞧见这几天的主人公,还抱着敕造荣国府的牌子,路过的大人们,都不由得驻足,贾赦一脸淡定,一点没有暴躁模样,还笑着和大伙儿问好。
但所有人都知道,今天早上,不会平和了,这一等将军,要干嘛?
林如海理智的头脑,茫然地看着抱着牌匾的大内兄,贾赦看见林如海,热情道,“妹夫来了?妹夫啊,下朝后有机会我去你那儿躲躲哈。”
躲?
老大人们竖起耳朵。
林如海盯着敕造荣国府五个大字,再看贾赦吊儿郎当的模样,心跳得厉害,这个大舅子,到底要干什么?
当今像平常一样大踏步走上御座,长袍一甩就往下坐,头一抬,“嗯?”
什么情况?
等照常的参见皇帝和当今有些拿不准的平身后,贾赦一个上前走到殿中,跪地叩首,“臣一等将军贾赦,见过陛下,臣有事启奏。”
当今瞅了瞅那个倒放在地上的牌子,忍着吃瓜的鸡急迫,“准。”
他倒要看看,这个贾赦,要做什么。
他还以为贾赦终于不发疯了,没想到是准备憋大招?
贾赦字正腔圆,忠肝义胆,“陛下,自臣父亲荣国公去世,臣有负圣恩,不能如父亲一般保家卫国,征战沙场,更无能力袭承国公荣耀,有赖老圣人垂怜,忝居一等将军爵位。”
当今瞅了眼林如海,你大舅子,什么情况?
林如海微微摇头:猜不准。
朝堂上已经隐隐骚动了起来。
“袭爵多年,臣未有一功,成日寻欢作乐便罢了。可臣万不曾想,因臣的无能与疏忽,让府中人犯下滔天罪行……”
贾赦从胸口拿出奏折和一堆东西,双手呈上,一旁的太监自然是向下去拿回来呈给当今,贾赦还在说着府中人做的孽,底下人都听出来的,大部分都是贾政之妻王氏,也是——贤德妃的母亲手下的人,毕竟谁不知道贾家谁当家。
想到前几天贾赦疯狂乱咬的原因,难不成与这有关?
直到听到贾赦说他连族田都无法保住……
百官们,豁然一惊,王氏,牛啊!贤德妃亲娘,能耐啊!怪不得把贾赦逼成这样!
贾赦说着说着竟情不自禁哭诉道,“陛下!臣有负圣恩,有负先父,有负我贾家祖宗啊!”
“王氏所犯罪孽,皆是占着我荣国府的名头,是臣管束不当,臣有罪!”
“臣身为荣国府家主,既不能为家族建功立业,又不能管束族人,反倒任由族人作乱,臣有罪啊!”
“陛下,自家父去世,荣国公府已再无荣国公,只是老太太尚在,便忝颜占着荣国府的招牌……”
老大人们精神一阵,表示当今也不由得坐直了,来了!
果然,“臣今日特意带来了敕造荣国府的牌匾归还陛下,自请削爵,贬为白身,以赎我贾府罪孽!”
作者有话要说:
被背刺的四王八公:口吐芬芳.jpg
第82章 废太子与平安州
贾赦的话,犹如一个炸雷,把所有人都给炸懵了。
这国公府,是由当时的皇帝钦命敕造,公府后人有居住权,却没有买卖权,只能传给儿孙居住,但公府后人若是犯了罪,也是可以把公府给回收的。
但是没有人想到贾赦会这么狠,直接自请削爵削到白身,这是要让荣国府一脉都成为平民,连荣国府都无法居住!
什么仇什么怨啊!这是你自己的爵位啊!
倒是最前面一两排的老大人们,不着痕迹看了眼泣涕肆流的一等将军,很难评价这人是疯还是理智。
当今眯着眼,手指不禁摩挲起来,这对于他来说,当然是好事,虽然王氏愚蠢,她的女儿却因贤德封妃,会让他这个皇帝跟着丢脸。
但,他本就不喜欢贾家,不喜欢贾元春,丢个面子,却往四王八公直接领头的直接少了一个,还是自己求的,呵,何乐而不为?
不仅如此,瞧瞧贾赦说的什么话,荣国公府已无荣国府,只因老太太尚在,忝居荣国府招牌,呵呵,贾赦这个袭爵的都知道牌匾应该换了,其他几个公呢?
贾赦这一出,可真是闹在了他心口上。
当今不急不缓翻看着这些证据,可真齐全。
“让底下的大臣们看看。”
这可不是朕收集的。
是贾赦人家自己找出来的。当然,这上面没有明写王氏卖族田。
贾赦还在继续哭着道,只能说一边哭还能一边让人听清他说的什么,也是一种本事,“臣自知有罪,于国有罪,于家也有罪,于私,也无言当这个家主,只母亲慈善,二弟孝悌不忍责怪罪臣,但罪臣实在没脸因自己拖累母亲一家,还请陛下做个见证,允许罪臣分宗。”
轰隆,又是一道惊雷。
贾赦不仅要扔爵位,还要分宗,连贾家的人也不要,这是真疯了吗?
可仔细一想,又似乎十分合理。
朝廷本就对勋贵放松,贾赦这一出,顶多算是自首,甚至只能说监管不严,没有真正能让他死罪甚至是被削到白身的地步。
尤其是在座的都清楚,这些年荣国府管事的到底是谁。
如今贾赦自请罪责,顶多削爵,却不至于一削到底。
再看贾赦的奏折,上面写了妇人所犯罪孽,却没有点名是谁,给贤德妃,或者说,给皇帝留了面子,因为贤德妃毕竟是皇帝的妃子。
只是不知道,这分宗后,剩下的爵位是贾赦这一脉单独袭爵呢,还是剥夺贾赦一脉的袭爵权利?
毕竟,贾赦的爵位来自于荣国公嫡长子一脉的继承权,但现在要求分宗,是剥夺贾赦的继承权让其独立出去,还是贾赦带着爵位独立出去?若是带着爵位独立出去,国公夫人还在,国公夫人不承认呢?这其中要考虑的问题就多了。
林如海差点捂脸,他这个大舅子,就不能提前找他商量一下吗?他好歹给他搭个戏台唱好一点啊,哪儿有像你这样大咧咧说出来。
不过,林如海看向当今,果然,当今并不会怪罪他。
“诸位大人,如何看?”
不出意外,贾赦有罪,但真算起来,又没那么严重。
当今道,“你自是有罪,有罪自是该罚,然,朕虽为天子,却不好随意插手贾卿族中事务。”
贾赦继续流泪捶地,好不可怜,“陛下!臣是真的无能啊!府中的人都卖了族田好几年了,臣这才发现啊,臣哪里还有脸面继续当这一脉的家主。”
“陛下,臣无能啊,臣不如弟弟啊!”
“……”
一番胡搅蛮缠,当今挺想答应的,只是刚要下旨对贾赦的决定,周贤周公公来了。
“陛下,太上皇召一等将军贾赦觐见。”
静默,是现在的朝堂。
“嗝~”
哭了半天的贾赦,被太上皇的传召一惊,不顾场合打了个嗝。
众人:……
贾赦:……
当今脸色很是平静,“既是父皇召见,那容后再议,一等将军请吧。”
贾赦:你是皇帝,你能不能硬气一点,直接给我削爵……
太上皇啊,好多年都没见了,怎么就这么能活呢?
**
“贾恩侯,为了贾府,你不该发疯。”
除了一坐一跪,太上皇的语气,就像是老朋友见面唠嗑。
贾赦甚至已经洗过了脸,干干静静跪在太上皇面前,却也没那么老实,屁股直接挨着了脚垫着,“老圣人,王氏,我忍不了。”
“我再不疯,贾家的罪人便是我。”
他合该继续忍,忍到陛下清算,到那时,或许是大房一脉获罪,二房袭爵,或许是他获罪,他儿孙袭爵或者清白,贾府总有再起之日。
可有王氏敢卖族田的行为在,他再也不能赌,不能赌二房有一丝一毫的袭爵的可能,那样,贾家才是真的没了。
他哪怕是冒着被戳脊梁的风险,他也会发疯到底,隔绝二房。因为有贤德妃在,王氏便不可能死,也不可能被休。
实在不行,他也要保留好自己一脉,他不信贾家其他人的能力。
太上皇就跟没看见贾恩侯跪坐的小动作一样,“你想跳出来,也不是不可以。”
贾赦却心里一跳,太上皇,果真一眼看出来他的小心思,冷静,他要冷静。
下一秒,“告诉朕,那逆子把朕孙儿藏在了哪儿?是平安州?”
太上皇一瞬不停盯着贾赦,贾赦却只是皱眉,眉间有隐隐的不耐烦,“老圣人,殿下已经没了,您还想怎样?”
太上皇再翻看着手中,泛黄的褶皱的密信,“太子造反失败后自焚于东宫,妻妾儿女,他一个也没留下。”
“但巧的是,銮仪卫事后,在东宫一妾室的屋里,发现了婴孩鞋袜的未曾被烧毁完全的边角。”
“而那间屋子的妾室,能辨明身份的地方,全都被烧毁。”
“贾恩侯,你是太子最让人防不胜防的,一把明暗难定的尖刀,你以为,朕为何能让你活着。”
“这些年,你也不止一次派人去过平安州,告诉朕,朕的孙儿在哪儿,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贾恩侯依旧沉默,直到他看到太上皇手中的密信,那是他与平安州节度使的密信。没有涉及皇嗣,但上面的买官卖官,足以让他贾府再喝一壶。
见贾赦依旧是油盐不进,太上皇叹息一声,“你该知道,窝藏那孩子,意味着什么,可你若是把孩子接回来,他便能认祖归宗,便是他无法担任朝廷官职,也能平安一生。皇帝的能力,比不上太子,但施恩,他却是会的。”
这倒是真的,便是为了名声,废太子的儿女被找到,当今都合该施恩,然后多个吉祥物刷名声。
可一旦被别人利用,太子一脉,便彻底绝嗣了。
“臣……实不知小殿下在哪儿。”贾赦终于开了口,太上皇,不过是在他这儿确定太子是否有遗落的子嗣在外罢了。
果然,太上皇似乎一点也不意外,只是有点失落,“你是他能托付后背的人,缘何不知?”
贾赦苦笑,“殿下仁慈,总得给臣一点退路。”
若他真的负责护送小殿下母子逃亡,贾家才是真的没了。
“臣也是在案件了后,没有和殿下的暗卫取得联系,也没有夫人怀孕身死的消息,才最终确认。”
“这些年,臣也在找小殿下,那些个暗卫哪里懂养孩子,便是为旧主做最后一点事,臣也不能真让那群人没个经验拉扯个小殿下长大。”
“老圣人应该也心里有数吧,能查到臣在平安州买官卖官,也该能查到臣在平安州到处找人。”
至于为什么是平安州,因为平安州,那里是太子旧部的地盘。
如今镇守在那里的,也几乎都是受过太子恩惠的。
便是太子倒了,那些人也没那么容易在短短十年内给清除干净。
太上皇不满的看着贾赦,“你就一点线索没有?”
贾赦干巴巴道,“臣手下的人不都被您给清了吗,不然也不会贪那么多钱打水花了。”
“线索……那孩子也就差不多筠哥儿那么大吧。”
“朕还能不知道那孩子和筠哥儿差不多大?朕是问那孩子几月生的?男孩儿?”
有能力的大夫,是能通过把脉就判断男女胎的。
贾赦想了想,语气中带了点怀念:“走的时候七个月大,臣也不知道哪个时候会……”
逃亡路上,便是早产也正常,那孩子,是死是活,能不能生下来,尚未可知。
贾赦和太上皇都不由得烦闷了一瞬,贾赦还是道,“若是大夫把脉无误,是个小郎君。”
太上皇明显眼中闪过喜色,对于太上皇而言,这是他曾经最爱的儿子的子嗣,也是他的小孙儿,哪里能不高兴。
便是于公,这个孩子找到也比没找到要好,一旦没找到被有心人发现,借助废太子的名头……
这也是贾赦和太上皇要找到这个孩子的原因,这孩子若真被影响要造反,无论是被迫还是主动,哪里还有命活?
他爹都没成功,就他一个长在宫外没接受过系统教育的小孩儿?
别想了,怎么可能。
所以贾赦在太上皇问了后,也就老老实实给交代了。
也是得到了想要的消息,太上皇这才朝旁边的椅子那里挥了挥手,贾赦麻溜地谢恩起身,往椅子上坐。
见贾赦起身还踉跄了一下,太上皇嗤了一声,“你老子在你这个年纪还能上战场,你这都被酒色掏空成什么样了。”
……
等贾赦重回朝堂,当今那里也收到了太上皇的意见,不过对于太上皇没有直接下旨,而是让他自己看着选,当今心情显然不错。
尤其是,太上皇的想法,他也不是不能明白。
不过这个勾结外官……?
好你个贾赦,还给自己留了面皮啊!
最终,一等将军贾赦,治家不严,纵奴行凶……交通外官……有负朕恩……念其知罪自省,及时醒悟,愿弥补受害百姓,故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削爵为白身。
然,老国公赫赫战功,为国立身,朕因有感,不忍老国公后继无人,特允荣国公次子贾政,继三品威平将军爵……
豁!
还真给削成白身了!
不过,交通外官,在之前,贾赦可没说自己有这罪名,去了太上皇那儿一趟……
官员们一个个都盘算了起来,到底是怎么回事,打算等下了朝去问问。
交通外官,买官卖官,这是又要掀起风浪了,就是不知道,往哪里掀,又会牵扯出多少人来,空出多少位置来。
相比于这,贾政袭兄爵就不那么重要了,一个没什么实权的爵位罢了。
但他们猜测,贾赦应该能真的分宗了,毕竟贾赦已经对贾家无用了。
下了朝,本来说要去林家躲躲的贾赦,直接选择回了荣国府处理后续。
圣旨和他一起到了荣国府。
贾母已经心焦了一个上午,等圣旨到了,更是心慌得不行,却只能让人供好香案,带着府里人来接旨。
等见到宫人身边贾赦和贾政都在,更是心都急到了嗓子眼。
宣旨公公摊开圣旨,“奉天承运皇帝……”
贾府一众人,都不可置信的抬起了头,邢夫人更是一脸茫然无措。
还是老太太反应快,赶紧谢恩,贾赦看见了,老太太是欢喜的。
送走了宫里的公公,老太太这才看向贾赦,指着鼻子骂道,“你个没良心的,做事之前能不能想想家里人!”
“要不是你二弟和娘娘,你岂不是命都没了!”
“好端端的,你去做什么买官卖官!”
贾赦无所谓笑笑,眼里却没了多少真心,“太太,哪些是我做的,哪些是某些人做的,要我说出来?”
“我今天回来时想说,太太,如今,我可能分宗了?”
“大哥!”新任威平将军贾政赶紧出来表态,“大家都是一家人,何至于此……”
贾赦抽出手,“我去荣禧堂等着,你们看着办就是。”
头也不回就往荣禧堂而去。
他甚至没有回避那些丫鬟婆子,也是,老太太不也没回避他们,就开始骂他吗?
老太太啊,眼里永远是荣国府更重要,但凡他没了用,哪里会多在意他?
如今爵位也到了二房,老太太合该很满意才是。
如此正好,这些年,老太太也有人养,看在老国公的面子上,当今应该会在老太太走后才动手的。
二弟能不能保住家里的爵位,就端看他自己了。
他是不会来背这个锅的,他还得留好自己这一脉呢,父亲啊,您和祖父打下来的祖业,就快被子孙给霍霍干净了,你们可别怪我,我好歹跳出旋涡中心,给你们留了清清白白的根了。
“逆子!逆子啊!”已经听贾政说了前因后果的贾母口中不停道。
这分明是在威胁她,若是不让他分宗,他还能继续发疯,他现在能发疯差点让家里爵位没了,以后就能发疯让弟弟的爵位也没了!
他自己的爵位都不在意,怎么可能在意贾政的。
王熙凤也炸了,王熙凤快疯了,“贾琏,你怎么跟我说的,我退避是为了什么?!”
“你说信老爷的,等以后家业才能清清白白给我们孩子,现在我们连机会都没有了,爵位都送给二房了!”
“贾琏!我怎么就嫁了你!”
贾琏也很慌,他根本不知道贾赦会干什么,也根本猜不到贾赦会自己丢爵位,但是王熙凤这么一骂他,他也来气了,哪里还能细想其他,先吵回去了再说!
“你怎么就嫁给了我?你问你们王家啊。”
“你以为我很想娶你?谁家媳妇儿像你一样跟个母老虎似的!我都二十多了,膝下一个儿子都没,我想要个儿子还得偷偷摸摸跟丫头滚混,你以为我乐意顶着鬼混的名头?要不是王子腾,谁愿意纵着你!”
王熙凤眼眶一红,身形气得颤抖,“就你清白,就你无辜?我嫁到你们贾府,没得过谁的一句好,倒是把自己嫁妆给补进去填窟窿,早知你如此不愿,我何苦来哉!”
……
这些天,京城的热闹,都是荣国府给的。
表面来看,荣国府还有他弟弟贾政当家,且比之前当家更为合理。加上贾政如今又有个封妃的女儿,一时间,荣国府客似云来。
但实际上,八公的内部已经被贾赦这一手搞得一团糟。
贾家的爵位保住了,没有成白身,但是因为敕造荣国府牌匾已经顺理成章被收回,变成了威平将军府。
第二天开始,便有御史弹劾其他八公,有荣国府……额,是威平将军府在前,八公,包括宁国府,也是一头乱麻,在自己无礼的情况下,朝廷收回了八公有“僭越”的牌匾,这不仅是牌面,也是一种权力的象征,被收归了皇帝。
而罪魁祸首,又已经成功分宗,脱离了贾家,且他们,害得继续靠着贾家,因为贾家势大,但,再也不复之前的紧密了。
而这时,在外省的王子腾也终于收到了京中的来信。
得知他妹妹做了的事,王子腾差点没破口大骂,“脑子呢!”
结果没等几天,又收到了贾赦分宗,贾政袭爵的消息。
王子腾:……
第83章 打包回家考试去
林家,林如海夫妇和贾赦单独在主院里喝酒。
“我倒是不曾料到,兄长还有如此魄力。”贾敏敬了贾赦一杯。
贾赦仰头喝酒,“王氏都敢卖族田了,就这样,他们还因为贤德妃不敢对王氏如何,妹妹你说,我要是再不抽身,最后可还能抽得了?”
“若单是我抽不了身便罢了,可满府里,竟无一人拿王氏有办法,妹妹你说,我若身陷囹圄,贾府最多可还能撑多久?十年?还是……不到一代?”
“一个家族,主事者没有当断则断的魄力,注定走不长久。”
“倒不如我直接掀桌,好歹留得青山在。”
林如海也敬了这个大内兄一杯,“兄长可是有了想法?”
贾赦点头,说到正事也正经了起来,“我准备去平安州。”
林如海指尖一顿,平安州……
“平安州那边我熟悉,对我来说日子也好过一点,关键是琏儿这些年有些躺废了,若是回原籍,在江南那片温柔乡,他就真的毁了。”
贾敏:……好一个自己也好过一点,儿子好锻炼锻炼。
“我听闻,琏儿媳妇要和离?”
“这么大的事儿,王子腾也该知道了,就算他回来不了,他夫人也得回来一趟。”贾赦道。
贾敏是个一点就通的,虽说对王子腾夫妇了解不多,但听贾赦的意思,“兄长是说,王家不会让凤丫头和离?”
贾赦嗤笑,“虽说我留了面子,没有直接点名那刁奴是谁,但满京权贵谁不知是王氏的手笔?”
“我不过是给皇家留面子,毕竟皇家刚刚封了人家女儿,但王家出来这么个敢卖夫家族田的女人,王家不能再出个夫家一落魄就和离的姑娘了。”
要知道,王家还有未出阁的闺女呢。
贾敏点头,是这个道理,王家夫妻二人怕是头都大了。
贾赦又看向林如海,“话说妹夫,陛下什么时候把你调去六部?”
林如海眼眸闪了闪,“之前筠哥儿圣宠太过,老圣人也有意压一下我,兄长可是有何消息?我这边还得看陛下的意思,总归家里还有筠哥儿。”
贾赦了然,这一看就是太上皇心思,回道,“也没什么,就是我罪名里的买官卖官,会波及些人,其中有户部的一位侍郎。”
侍郎虽是三品,看起来比他现在的二品职位低,但在官场不是这么看的。
六部是真正的权力部门。
侍郎作为二把手,不是随便一个人就能竞争的。
在之前太上皇压着,是筠哥儿风头太盛,现如今京中已经习惯了林家的风头,林如海这两年也老老实实,本想着可以试试运作,但看林如海的模样,似乎也无意去尝试。
贾赦想了想,如今林如海监察百官,权利也不低,却也更能让当今信任,而压了两年还不动,林如海也不急,只能说明,筠哥儿的路,怕是起点就不会太低。
既如此,林如海也确实是稳着就好,不能让天家觉得林家会飘。
想通了,贾赦也不多话了,转而说起其他,闲聊般随口道,“筠哥儿这孩子好,学习好,性子更好!小孩子爱玩闹,妹夫可别拘着筠哥儿给人移了性情。”
贾敏和林如海同时抬眸对视了一眼,贾敏笑道,“瞧大哥说的,筠哥儿我们若是真能管住,就不会闹出那么多大事了。”
“这算什么大事,要我还说筠哥儿脾气太好了~”
贾赦在妹夫家喝酒交代离开的事情,荣国府内,气氛却是怪异,这几日,丫鬟婆子下人们,都绷紧了皮。
宝玉急得手足无措,“迎春你留在府里不好吗?就像以前一样,府里又不会少你们一口吃的。”
探春和惜春也舍不得迎春,但是宝玉的说法,她们却无法赞同,也无法这样说出口,只是关切的说着其他。
迎春还是和以前那样波澜不惊,像是什么事也无法影响她,“父亲母亲都要离开,我自是要跟着孝顺他们二老的。”
便是以前老爷是荣国府的一等将军,袭爵人,他们一家又过的什么日子?如今爵位都没了,她再留下,那就是真的寄人篱下了。
她不懂朝堂,也不懂老爷是受了什么刺激,但跟着老爷太太,总比一个人留在府里强。
“说起来,还得谢谢宝玉和林妹妹。”迎春感慨,“便是如今离开府邸,这一年多的进项也够我们用许久的了。”
“只是如今我要跟着父亲远走,怕是无法和姐妹们一起忙算铺子了。”
探春眼皮一跳,“迎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要退出不成?”
惜春也道,“你是不信我们姐妹不成?”
迎春摇头,柔和的眉眼间沾染了苦涩,“我自是信大家的,只是我也无法再帮忙,实是无颜再……”
“你这是说什么胡话,这铺子本就是为了姐妹们几个能有点余钱做自己喜欢的事,给自己底气的,你现在来推开作甚?”便是宝玉也知道不行。
最后一番拉扯下来,迎春也没再说退出,但她们也各退了一步,迎春的分成会改成纯利润分成,会少一部分,但也不会缺了她的。
“大体先这样,具体的,还得之后和林姐姐一起商讨。”
迎春笑着点头,“我知道的。”
**
贾赦一房终究是在今年会试前离开了京城。
而京城太大,贾赦一房的离开,对京城也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影响。
荣国府对于省亲别院的设计图也画出来,正式开工了,速度快得,就像是贾赦闹事的时候也没有停下规划进度一样。
但进程其实并不太顺利。
荣国府提拔了一些贾家的旁支子弟来监工,来承接项目,但却少了贾琏这样一个能总览全局的主家子弟。
宝玉对外交友其实没有问题,但是他还太年轻,也并没有多少干实事的经验,现在还挑不了大梁。
而内部,王夫人虽是当家夫人,却因为前些日子闹得太难看,被迫在佛堂祈福,并不能管家,老太太又年岁大了,并不能事事操心。
荣国府如今虽名正言顺,爵与权相符了,却依旧像是瘸腿走路。
沉寂多时的李纨主动请缨,老太太思虑良久,终究是应了,却又再让探春辅助着管家。
李纨抱着贾兰,眼里的野心与冷漠并没有让贾兰看见,一如她也没有看见贾兰的眼中并没有多少感情。
李纨恨啊,恨王夫人硬生生阻拦了她竞聘司庭的机会。
李纨怨啊,怨这个荣国府,从来没有他们母子的立足之地。
如今贾政当家,他们母女是正儿八经的贾政长房嫡子一脉,可王夫人眼里依旧只有二房的宝玉。
便是王夫人静思己过去了,也没有人想到还有她能当家,还得她自己争取。
她知道,一旦她争了,就说明她有野心,王夫人出来后更不会对她好脸色,可她能不争吗?凭什么?
只是她没有想到,老太太竟然也犹豫良久,也是,大老爷一脉都能丢掉爵位给二房,现在在他们眼里,贾珠这一脉,是不是也是下一个大房一脉?
她不能退,便是为了兰儿,她也不会退。
以前她忍,因为她争也争不了什么,可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
除了她,也没有人能名正言顺管理荣国府内宅。
至于她婆婆,李纨冷笑,王家太太前两天可刚来,也没见婆婆被放出来,反而看守的人更多了。
她便知道,王家是有明白人的,她婆婆,便是出来,也得省亲前后了,她还有时间。
贾家忙里忙外,慌里慌张。
林家却有了喜事。
田渊庶吉士考入翰林,正式被授予翰林院检讨,留馆了!
不仅如此,田渊的未婚妻已经及笄,到了约定好的,娶亲的时候的了!
这可真的是“金榜题名”和“洞房花烛”,双喜临门!
当今也很开心,他的苗子也终于长成了,太上皇压着不让他把林如海往内阁放,现在林如海的弟子总算是正儿八经入翰林了,培养林如海的弟子,太上皇这下没话说了吧?
多么年轻的苗子啊,这可太妙了。
这个苗子还有个亲家,让他看看这亲家靠谱不,能为他用不。
等发现这亲家是个有小心思,使劲找门路却找不到,还是在基层干过许久年的。
当今满意地拍了拍奏折,朕的,都是朕的!
这时,万太监道,“陛下,明日是大选终选,娘娘这边让您也掌掌眼。”
兴头上的当今想起来了,“朕记得是要给老大挑媳妇儿来着?你去告诉皇后,朕记着呢!”
兴头上的当今总觉得不够劲,跑去了太上皇的大明宫,“父皇,儿臣记得筠哥儿的功课已经很稳了,进度也赶超国子监大部分举人水准,不然今年开始让筠哥儿下场试试?”
“左不过还有三年才会试,这两三年慢慢试呗。”
古有甘罗十二岁拜相,虽说如今多了考试这道门槛,但是筠哥儿也不是没有十二岁殿试中举的可能,拜相是不可能拜相的,孩子还小,得一步一个脚印,但是可以现在开始考试,一步步接触朝堂了。
太上皇其实也在琢磨着早些让筠哥儿打工,不过,“那小子怕是要撒泼打滚说自己还小。”
当今笑得狡猾,“父皇,我听林如海说了,当初筠哥儿下场童生试就是为了找机会出去玩儿。”
“如今筠哥儿在京城也两年了,怕是早就腻了。”
父皇哪里知道当儿子孙子的苦,这种事,还得是他们小辈更能理解,也跟能知己知彼的背刺。
“有理。”太上皇言简意赅的两字,道尽了意图。
也正好早早看看这小子的水平,如果秀才都考不上……
一觉醒来就被告知要回原籍考试的筠哥儿:
啊?
四月就要考试了,他这过去都要半个多月啊!
他不要临时抱佛脚看一下以往的试题的吗?
啊?
马车内,是陷入沉思的筠哥儿,和男装打扮的,兴奋又能外出游玩的三公主闻人暄和,也就是凌小小。
赶车的,是筠哥儿的武师父秦硕,也是现在当今特意派来保护他和三公主的护卫,嗯……
随行的书童,是他用惯了的明玕。
事情是怎么发生成现在这样的?
当今就这么放心的把女儿交给他这一个外人,还是个未成年的,他自己都不一定能照顾自己好吧?
人家是陪太子读书,他这是,陪公主游玩?
筠哥儿叹气,“陛下怎么放心你出来的?”
凌小小笑得无辜又纯良,“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不是我提的哦。”事实上,她也想不到她还有出嫁前能出京城的一天。
“父皇真好!”
凌小小双手撑着下巴,满脸喜色,“筠哥儿,等你考完试,我们玩儿几个月再回去怎么样!”
这场景,是如此的似曾相识。当初,他似乎也是这样撺掇姐姐和他一起出去玩儿的。
筠哥儿沉默,筠哥儿头疼,筠哥儿……
“好!”
出都出来了,管他三七二十一,够本了再说!
林府,旁人不知道三公主跟着溜出去了,他们哪里能不知道。
“母亲,陛下是看见师兄成婚了,有感而发吗?”黛玉歪头杀问道。
贾敏:……
这就是她和老爷未曾想到的角度了,不过,也不是,没可能哈?
这次黛玉没去,是因为京中也认识了不少姐妹,姑娘间的来往不便推开,以及,去姑苏也住不了太久,来回折腾,倒不如在京城和姐妹们玩闹。
而荣国府,贾政听说后,不出意外又去数落了宝玉几句,你瞧人家筠哥儿都去考试了,你呢?
见宝玉又是那副左耳进右耳出的木头样,心口那个疼的啊,怎么自家的就是不肖子孙?
第84章 时隔一年母子见
别人家的孩子筠哥儿已经带着凌小小紧赶慢赶到了姑苏。
林升林管家早就收到了京城的来信,筠哥儿会赶来考这次的院试,院子和佣人也早就备好。
得到门房传来的筠哥儿到了的消息,林升提着袍子就笑眯眯的赶来接筠哥儿。
“小少爷来了,您怎么下了船也不提前让人知会一声,我也好让人早点去接您。”
“林管家您慢点!”筠哥儿倒是小心扶了一把林管家,“我陪小……额,陪凌妹妹逛了会儿外面,总归我是找得着路的,不要紧。”
凌妹妹?
林管家这才注意到筠哥儿旁边还有一个稍微矮一点的小公子,长得挺漂亮的,还是个男装小姑娘。
察觉到管家视线,凌小小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筠哥儿难得有些难为情的摸了摸自己脑袋,“管家,这是凌……姑娘,让人当我一样服侍就好了。”
凌小小当然看出了筠哥儿对这个老管家的尊重,甜兮兮道,“管家爷爷,这些日子麻烦您了。”
林管家有些惊讶,凌?他家小少爷不是指给了三公主……等等,三公主娘家似乎,姓凌来着?年龄看着也对得上?
林管家顿时恍然大悟,脸上笑得满是褶子,“诶诶诶,不麻烦,不麻烦……”
“姐姐的院子有多余的房间,应该是常打理着的,就让她住姐姐院子吧。”筠哥儿吩咐后又跟凌小小道,“你也这些天看看喜欢哪个院子,可以让人重新打理装修出来。”
凌小小眨眨眼,“不会太麻烦吗?”
“还好,动工的话底下的人也有额外的工钱,索性园子里院子也不少,不过你要是嫌麻烦也无所谓,总归以后不可能没你住的地方。”
在后面跟着的林管家听得笑容就没停下来过,凌小小也不扭捏,“再看吧,以后我们也应该没多少时间来这边。”
林管家笑容啪的一下就没了,是哦,就像老爷一样,出仕后就一直在外,哎!
筠哥儿想想也是,“今年就让我来考试,下一届的科举我怕是躲不过了,还真是雇佣童工。”
凌小小笑道,“你倒是自信。”
筠哥儿在熟悉的人面前可没有谦虚的自觉,“上课的老师都是别人难得一见的大儒和朝廷忠臣,还有老圣人的查阅和随机考,我要是还考不过,不单是我,老师们都没脸了。”
凌小小先是跟着筠哥儿到了筠哥儿的院子,饶是她这个公主,都不由得被林家的底蕴惊讶了一番。
皇宫为了安全,还真不能说景致有多好看,便是树木就不能和你茂盛,还得防止有此刻藏着。
而皇家休息的园林,也不会在皇宫中。
皇宫又在北方,和南方是两种不同的风格。
“哇!你这儿还留了好多空的土壤没种吗?”
“种了些留了些,看你喜欢什么。”
不知怎么的,凌小小脸有些热,笑着拍了拍自己的脸,“你……你看着办就是。”
说是如此说,但是凌小小转了会儿,就指着一片空地,“这儿种颗桂花树吧。”
筠哥儿点头,没什么不可以的,“好啊,不过以前没听说你喜欢桂花树啊,我还以为你会种桃树梨树这种有果子的。”
凌小小哼哼两声,“我这是为了谁,蟾宫折桂懂不懂啊你!”
筠哥儿也有些脸热,但习惯性嘴硬,“等我折桂了,这树才几年,树干都还没我腰粗呢……”
远处听力很好的秦硕,抽了抽嘴角,不忍直视,很好,黑历史,记下来,也幸好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让他提前有了媳妇儿,不然,还真说不准。
凌小小:死亡视线盯
筠哥儿:……
筠哥儿扛着锄头,亲自挖坑,旁边是指挥的凌小小,让他多嘴吧,逃不了了吧?
两人配合默契,将桂花枝移栽到了土里,适量的合上浇水。
“这能活吗?要不还是去买树苗?”所以说啊,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凌小小斜了眼筠哥儿,“不会说话就闭嘴。”
筠哥儿:……
“能活,肯定能活,”筠哥儿迟来的求生欲终于上线,“等我们退休回乡来养老的时候,这颗桂花树也是老树了,肯定羡煞旁人。”
凌小小:“……哼哼。”
小年轻打打闹闹,老管家也找到了秦硕,有些不安,“秦师傅,三公主应该不是少爷给拐出来的吧?”
秦硕哭笑不得,“您放心吧,宫里都清楚的,不然殿下也出不来,就是劳您管住府中之人的嘴。”
一句话,彻底安了老管家的心。
“这是应该的,您放心!”
到达姑苏的第二天,筠哥儿带着凌小小去了甄家,认识了甄英莲母女和徐晔徐子言这个便宜师兄。
“甄姐姐,我在京中就听到过你的事迹,你真的好勇敢!”
甄英莲听闻凌小小就是三公主,是有些惊讶和惴惴不安的,她还没见过皇室中人,这对于她来说太遥远了。
可是看见三公主如今这样平易近人,还拉着她的手臂,就跟普通的姐妹一样,英莲的心也慢慢平静了下来,信了筠哥儿所说的,就按朋友来论处。
“是筠哥儿和玉儿妹妹他们,让我走了出来,也是他们让我下定了决心给其他人撑伞。”英莲眉间一颗朱砂痣,温和笑着,不知是否是凌小小的错觉,倒真有几分观音模样。
筠哥儿笑着,“过些天我要考试,她是个闲不下来的,林园是不够她玩闹的,到时候就有劳甄姐姐和徐师兄带着她了。”
英莲二话没说就点头应了,不过却道,“正好有时间,三……凌妹妹可要跟我去纺织厂看看生产情况和账册之类?”
凌小小茫然,“我看这些干嘛?”
英莲也茫然,“凌妹妹不是也入股了吗?如今可不是正好看看?也好对对账。”
徐子言若有所思,打趣看着筠哥儿。
筠哥儿心虚咳嗽两声,“这不是你当初给我的那五百两吗?人参我也没研究出什么厉害的东西来,这钱我拿着烫手嘛……”
凌小小慢半拍点了点头,“这么说我每年也有额外进账了?”
英莲笑笑,“这是自然,这两年虽然刚起步没多久,但靠着筠哥儿带来的资金和背后的公子们,没人敢乱来,每年的收益还是不错的。”
“虽说大部分都投入了建设和对姑娘们的技能训练,但越到后面,越成熟,进项只会越来越多。”
“妹妹那份就有计算的,妹妹随时可以来提。”
凌小小笑得嘴都合不上,“我还以为你当时只打算找兄长他们呢,你怎么没跟我说呀。”心中却也格外熨帖。
筠哥儿埋头,耳尖红红,“我这不是丢人吗,到头来人参的质量也没提高多少……”
英莲哪怕平时慢半拍,此时也和徐晔默契对视一眼,他们觉得吧,现在他们不应该在这儿。
**
虽说院试筠哥儿有信心能考过,但筠哥儿并非自满之人,为了稳妥,还是苦读了几天的书,刷了一遍以往的试题,免得自己答得太过超纲了也不好。
在考试中,是糊名的,考官也有各自的喜好。
一些考官为了求稳怕出错,若是太过于突出,标新立异的卷子,是不会打高分的,除非真的很有文采,让考官舍不得。
所以筠哥儿还是挑灯刻苦了几天。
凌小小就不苦读了,跟着英莲到处逛。
也去看了英莲的纺织厂,各个年龄段的女子都有。
“成家了的妇人也乐意来这儿赚些余钱,回家后自己底气也更足。”英莲这两年,早就没了当初的内向与懦弱,如今她虽然不比其他外向的,谈生意的人,但一举一动也都是大方与自信。
“那两位是特意高价请来的老师,看,那间屋子就是拿来教新人的,她们都学得很快。”
“这两位老师气质倒是不似普通人。”凌小小毕竟眼界在那儿。
英莲笑着点头,一边带凌小小往前继续看,一边说道,“总要人专业人士镇场子,红衣的那位宁姑娘曾是官宦人家,家中出事后被纳入教司坊,如今年龄大了,三十有四,又攒了些钱,给自己赎了身脱了籍。”
“宁老师无论是女红,识文断字,琴棋书画,还是舞蹈乐技,都有不俗的功底,最开始我们这儿也不好招人,真正有技巧的大家不愿意来,花了好些功夫才碰到了一个宁老师,不过宁老师最厉害的还是一双巧手,女红少有人能及。”
凌小小听着点了点头,心里却想着,教司坊哪里有那么容易出去,怕是有人脉人情吧,还是得查一查这个宁老师。
英莲一无所觉,继续跟凌小小说着情况,“青衣的是杨老师,杨老师曾经是曲艺大家,嗓子不行后如今也无法再登台献唱,但杨老师学识不低,对于戏服的了解更是融会融入骨髓……”
“大多数年轻姑娘学了后都愿意在这儿继续干……”
“这边是刺绣的区域,分三部分,教学区,普通区,珍品区,其中珍品区的绣娘都是一等一的手艺,负责的都是达官贵人定制的纹样……”
“感觉地盘还是有些小,”凌小小看后一眼发现问题,“教学的老师还得负责检查旁边的工人,散不开。”
英莲没有否认,“是这样的,不过已经在建新的厂子和纺织学堂了,最迟明年便能搬过去一部分。”
“等搬进去后,宁老师她们两个便能够放开手脚的教学的,女红,诗词,启蒙,她们都能顶上。”
其实早就在建造了,只是因为利润和资金,也不能让投资的公子哥儿们开始就拿不到钱,所以控制着进度。
不得不说,凌小小的学习和见识毕竟不俗,很快就和英莲就纺织厂的相关情况考试了详细的讨论和模拟。
虽然不是在玩闹,但凌小小却觉得,比之前更为充实。
不过等筠哥儿考完后发现,问她的时候,“那要不在京城你也搞一两个铺子玩玩儿?”
凌小小却摇头,“太累了,一次两次讨论还行,一直管就太麻烦了。”
她有食邑,也不缺嫁妆,的确没有必要给自己找事情干。
可筠哥儿这次出来,却觉得凌小小看英莲的眼神,时不时是有些羡慕的,只是藏得深。
筠哥儿想了想,选择了直说,“可我看你明明就有意向,还是说,你有其他想做的?”
凌小小嘴角瘪了下来,她倒是没注意到筠哥儿如此敏锐。
“我就是……嗯……羡慕甄姐姐她现在可以做她喜欢做的,能在外赚钱,也能在家学习自己喜欢的诗词。”
筠哥儿灵光一闪,“你喜欢花草,我看陛下和娘娘也没反对,可是还有其他喜欢的?你跟我说说,我给你准备?”
凌小小转头疑惑看他。
筠哥儿道,“说句现在过界的话,你总是要和我成亲的,到时候出府,你想做什么还不能做?何必要羡慕旁人?”
“可是……”凌小小直直看着她,“你真的知道我想干什么吗?”
“正是因为我不知道,所以我想和你沟通啊?”真诚,永远是必杀技。
小小盯着筠哥儿看了好一会儿,确定了筠哥儿是真的想和她沟通讨论后,叹了口气,道,“我想学医,你觉得,便是我和你成亲,有了公主府,又能如何?父皇母后,母妃,都不会允许的。”
学医啊,真正的神医谁都敬重,可是没人愿意自己的孩子学医,太苦,太累,也……太脏,太低贱。
便是在朝堂,看看最顶尖的御医是何等品级,就可见一斑。
哪怕是太医院院使,也不过正五品,还只有一人位置。
尤其是她还是女子,就更难了。
筠哥儿却恍若不觉,反倒欣喜,“学医好啊!”
“那你可以找神农本草经,黄帝内经那些经典医书先看着,药材也先有个印象,等出府了还不是想如何造就怎么造。”
“对了,你对花草兴趣,侍弄花草,怕不是早就存了趁机学习药材的心吧?”
嘴扒拉个不停,“你不敢和宫里御医太医学,那等你出府,和孙大夫学?”
“至于陛下娘娘他们,你以后都出宫了,想干什么不行?”
“若是府里有人打小报告,陛下娘娘问责起来,认错就是,等回府后找出打小报告的杀鸡儆猴,再继续捣鼓,谁还能管着你?”
典型的,我错了,下次还敢。
凌小小就眨眼,看着筠哥儿教她怎么“阳奉阴违”,这还真是……十分的熟练啊!所以你为什么这么熟练啊!
“你真不介意?”
便是再疼爱的父皇母妃,也没有答应过。
筠哥儿摇头,反问,“你觉得我是在意别人眼光的?还是说,我是个循规蹈矩的?”
凌小小:……
林家家风,如今是挺……开放的哈……
筠哥儿没有去问凌小小为何想要学医,凌小小也没想说,但凌小小状态明显变得更活泼了起来。
等筠哥儿考试结束后,两人更是将苏州城逛了一个遍。
金陵上一次筠哥儿已经和黛玉他们逛了一大半了,而凌小小上一次跟着忠顺王出来,也同样逛了一圈了。
“时间还早,难得出来一趟,又在金陵省内,可要先去凌家一番?去广东那边看看?”
凌小小笑嘻嘻的,“好呀!”
金陵的宣抚司凌家如今在家的是凌小小的外公,她的两个舅舅都在外面外任。
凌外公看到凌小小别提有多开心,心中更是对陛下感激涕零,他知道,这是陛下的恩泽,这是陛下在告诉他们家,陛下信任他们。
“你大舅舅离得远,也见不到,便不告诉他们了,出宫本就是难得的恩赐,若是告诉他们,不小心被外人得知,反而惹祸,容易辜陛下。”
筠哥儿和凌小小乖巧点头。
筠哥儿也没好奇的问怎么不提二舅舅。
看过了苏外公,歇了几天,他们便出发去了广东。
广东那边,正是方郎中方三娘任职的地方,如今任职也一年了呢!
筠哥儿想去广东那边,凌小小自然不会阻拦,何况,她还没去过广东呢,反正只要在京城外,哪儿对她来说都新鲜。
“娘说广东那边有番薯,我还没吃过呢。”
凌小小对吃的不怎么好奇,好奇的是,“番薯,这是什么作物?”
“是外邦引进来的,目前就在广东和福建这部分地区种,产量还挺高,但是一直没有推广开来。”筠哥儿解释道,“说是口感不太好,百姓们不习惯,而且吃多了胀气什么的,还不能交税。”
所以就没有推广开来,这是其一。
其二便是广东这边区域,两广其实都算得上很偏远,很难传到外面,传到京城引起重视。
当今之所以让方三娘第一站就来广东,便是因为广东穷,也是看看方三娘是否能能力拉起来偏远地方的政绩。
偏远区域,是最容易出政绩,也是最难出政绩的地方。
而方三娘不负所望,一来后没多久就发现了番薯这一作物,得知番薯的种植条件和产量后更是来了兴致。
口感差?慢慢习惯,高产量作物,在天灾年间是能救命的。
而且既然番薯产量高,易于种植,又便宜,人吃多了容易出问题,那动物呢?那鸡鸭牲畜呢?
更别提番薯的藤也一样能吃。
要知道,鸡鸭能吃蝗虫,是已经得到了证实的,却因为百姓没有那么多的余量去规模性的养殖,就是民间做生意的,也少有人大肆饲养。
那要是有了番薯去喂鸡鸭呢?
于是方三娘便这样试了。
更幸运的是,番薯这种作物,已经传到广东这边好几年了,番薯该如论种植,轮种,有无病变,只要多和农人交流就能得知。
要方三娘说,这简直是送上门来的政绩。尤其是她继续了解后,找到了两位农业大才,正是他们的一直无私努力,这才一步步将番薯的种植合理的在广东种植起来。
只是可惜这两位大才没有当官的心思。
而最难的宣传,也因为京中传来的话剧的消息,有了方案……
故而,这一年,方三娘十分的顺利。
但又觉得自己并没有做什么,因此更加上心了几分对于广东这边的农作物情况。
也没有说有了政绩就马上离开这片穷地方。
等筠哥儿他们到的时候,就得知方三娘现在在港口。
“大人在港口那边巡视,运气好能从一些偷渡的商人手中买到海外的新作物。便是官方的出海队伍,大人都有去接触,拜托他们帮忙留意番邦的种子。大人说,既然番薯是从外面传进来的,那指不定还能从外面发现更多的作物。”
至于为何有些是偷渡的海商,便是因为大燕一直以来的海禁政策了。
张女史道,“这些从外面带回来的,都会在大人单独开辟出来的田庄里试种,没个两三年的观察和研究,是没法最终确定能都推广开来的,番薯到现在没出问题,只能说是运气好。”
毕竟,有两位农业大才,大才也只是农人,没有执法的权力,而很多时候,没有权力,是无法很好的推广或者控制作物的,所以说,番薯的传入,在之前的官府没有关注干涉之下,没有出问题,是真的运气极好。
所以如果可以,还是由官方,先行试种才更安全,因为普通百姓,并没有能力兜底。
“可要我带小公子去找方大人?”
筠哥儿看出张女史忙,摇头,“不用啦,多谢张大人,我等娘亲回来就是,不耽误你们。”
他们刚到,也累,倒不如休息一天,明天也去看看港口的海商。
海商啊,赚的都是赌命钱。
张女史虽然没有带筠哥儿他们去见方郎中,但是她清楚无论筠哥儿不去是因为贴心他们,还是自己累了,筠哥儿到了的消息都该及时告诉方郎中。
于是便让府中的小厮赶紧去了港口递消息。
温司庭在外游走,张女史守家处理内宅,孔女史性子大大咧咧,却见识不凡,番邦语言学得快速,留在方郎中身边跟海商和外商交流。
经过一年的磨砺,孔女史性格其实也沉稳下来不少,得到了消息也是先跟着方郎中先处理眼前的问题。
等处理好了,才给方郎中汇报。
“下人说是小公子的武师傅一路护送这来的,身边有小厮,还有一个凌公子,和小公子差不多年岁,让下人单独找了间院子住进去,一应待遇不能低了公子。”
方郎中擦完了手上的水,笑道,“我大概知道凌公子是谁了,是得好好伺候着,挑几个机灵的,嘴严的丫鬟伺候。”
孔柔并没有见到凌小小,也不知道三公主的性格,所以并不能理解方郎中想到了什么。
只是等回到府邸,见到那个凌小公子红着脸给喊方三娘方姨……
哦,是害羞的小姑娘啊……
小姑娘……
女娃?!
孔柔长大了嘴,妈呀,这哪家的女娃子啊比她还能跑!
没有人解答她的疑惑。
直到半夜,孔柔才猛然起身,给了自己一巴掌呼到脑袋上。
“我真是蠢呐!”
还好她现在稳重了,当时没表现出哪里不对。
对此,温司庭和张女史:……
第85章 兴高采烈跳进坑
很神奇的是,在港口上,筠哥儿感受到的是一种矛盾,一种荒凉又繁茂的矛盾。
这和朝廷的禁海政策有关。
本朝立国之初,不仅要面对周边游牧民族的侵略,倭寇又常来骚扰海边的渔民,劫掠海上航行的商人,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朝廷当然要反击,但倭寇毕竟在海上,中原王朝行海军过去攻打,成本太高,而只是在海边作战反击,又不能将他们打服。
长此以往,对朝廷的负担太大,且朝廷初立,上一个朝代遗留下来的问题也太大,什么都要分心。
为此,当时的太.祖只能同意官员的提议,暂且禁海,减少损失,将更多的兵力和钱财,能放在周边的游牧民族上。
经过太.祖,太宗,和太上皇三代,才终于将周边的地区彻底平定,让周边的百姓过上了安生日子。
太上皇年少继位,重用武将勋贵,不难看出其对外的态度。
待中原平定,太上皇也曾提过放开海禁,但并不顺利。
为何?当然是因为利益团体。
因为便是禁海,也不是彻底隔绝与外边的交流,而是只开放几个港口,由官方进行对外的贸易,以及迎接来朝贡的外邦国家。
而少有的几家海商要出海,就得经过官府的同意,获得市舶司的盖章认定。
当初王家之所以能兴盛,便是因为他们有海图,在海禁之前就是在经营海上贸易,而后禁海后抓住机会成为了官方海商之一。
太宗仁善,对外以安抚手段为主,但到了太上皇,又恢复了太.祖遗风,王家当家人果断拿出经营海商的钱财供太上皇行军打仗,这才慢慢在官场任职有了爵位,才有了和贾家等家族的接触。
而有了爵位后,有些事情自然不适合,故而又将次女嫁给了皇商薛家。
虽然薛家没有海贸资格,王家也不再明面经营海贸,但这几十年的资源,在海贸上的经验,足以让他们躺着都能赚一笔。
一旦放开海关,让普通商人也能直接对外航海,他王家这样的人家又如何赚中间差价?又如何赚居间费用?
王家,也仅仅是获利的一个家族。
便是太上皇的人自己都不愿意,更遑论其官员?
不说这些官员能搜刮的油水会少多少,一旦放开,便意味着倭寇的骚扰又放到了明面,海军的训练又要增加,也就是国库负担会增加,官员如何会同意。
且这仅仅是利益链条之一,海禁一旦放开,影响更为直接的,通过运河输送粮食进行买卖的产业链条,一旦海禁放开,运河的速度不再占据优势,这让靠运河吃饭的人怎么办?漕运,可是一大肥差。
最简单的表层就是海禁打开,沿海海线直接运输,速度快不说,一次运送的粮食也更多,速度也更快,损耗相应也就更少,看起来是好事,但是也正是损耗更少,更容易计算,这才是阻碍。
而且需要的人力减少了,其中减少的岗位又怎么办?会有多少人失去工作的机会?朝廷如何平衡?也许长远来看是好的,但是短期损失的利益呢?谁愿意吃亏?
也就造成了,海禁的政策拖到了现在。也导致现在还能出海的海商,一个个肥得流油,负责海贸的市舶司官吏更是油光水滑,漕运利益令人眼馋。
但能出海的,变来变去,也就那么几家,要么就是私自出海,真赌命的。
私自出海,可不能大张旗鼓的准备,一旦遇上倭寇海盗,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只有没有活路了的,才会赌这一把。
所以呀,繁荣是真的繁荣,却是虚假的繁荣。
荒凉,却是真的荒凉。
一枝独秀对比百花齐放,怎么能不说是荒芜呢?
踏上甲板,一眼便看到了搬放货箱的工人,而甲板上,零零散散还有一些黄毛卷毛的外国商人,和一些商贩进行交流。
筠哥儿摇着一把山水折扇,腰间挂着的环形玉佩,穿的衣服更是难得一见的雪缎所制,旁边是同样好奇的一眼富贵打扮的凌小小,身后还跟着书童打扮的明玕,小小的丫鬟春檐,护卫打扮的秦硕。
浑身上下都写满了两个字:有钱,来宰!
能在海港码头的,哪怕是搬工,都有的是一双富贵眼。
没一会儿,筠哥儿身边就已经有了好些倒卖外国商品的小贩。
“这位公子,您是初次来码头的吧。可要小人给您指路?”
说是指路,其实做推荐和避坑指南。
筠哥儿手里的折扇随意收拢,在手指间灵活转圈,像是在思考,其实已经略过了一番码头的情形,“这儿的新鲜玩意儿有店铺里的多吗?”
那人听筠哥儿回了他的话,一张脸笑得更真了几分,就像是对待爹妈一样亲切,“小人刘二,公子您这可是问对人了。”
“这外面海商的铺子新鲜玩意儿是有,但真正好的东西都不会拿出来卖,卖的都是外面平常的海贸物品,论新鲜程度,还是得在这码头淘!”
“不过这和挑古董也类似,要么纯粹挑合眼的,要么嘛,这物品是否真的值钱,就得看运气和眼力见了。”
“公子若是图个新鲜,可去陈大那边的摊子看看。”
筠哥儿满眼兴致盎然,“那就去吧!”
又回头,“小小,快跟上啊。”
凌小小回神,上前两步跟上,“哦哦。”小心翼翼避开地上的水渍,这码头看起来,真的不干净,还隐隐有股腥味。
筠哥儿揉了揉鼻子,有些心虚,他也没想到环境这么不好,这还是官方的码头呢,他们收了那么多贿赂,竟然一点也不用一点在码头建设上,这设施看起来也太陈旧了。
只是让人意外的是,刘二口中的陈大只是个二十来岁的青年,同刘二的市侩和逢人就笑不同,陈大只是安静地坐在摊位后面,整一个“不高兴”。
见到刘二叔带着两个小孩儿来,眉头不可避免皱了皱,嘴唇动了下却没说出什么。
刘二早就习惯了他这样,笑着跟筠哥儿道,“公子,您别看他臭着个脸,他这儿的货都是好货,您看这书,这纸质多好!”
摊位不大,一眼就能扫过,“这书怎么都放在背篼里没摆出来?”
筠哥儿一边翻开书一边好奇地问,凌小小也凑过脑袋来看,这书是海外那些番邦国家的语言,他们根本看不懂。
刘二视线往下瞟了瞟,却在他开口前,那陈大开口,“都是些外邦文字,没多少人看得懂,便是看得懂,也没几个感兴趣外邦的书籍。”
中原地大物博,文化源远流长,从来都是外邦的求着学中原文化,求着读中原典籍,外邦的书籍,除了官府会适当收一点外,并无多少销路。
“小公子是初次来码头吧,这儿不适合小公子,小公子还是去外面的海商铺子吧,那儿的新鲜玩意儿多。”
刘二看着陈大马着个脸把人往外推,一脸带不动的无奈,“你这是……我怎么说你才好!”
陈大垂头,“二叔,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但没必要糊弄小孩儿。”
刘二忍着教训陈大的冲动,转头对筠哥儿歉意笑道,“公子别听他浑说,这些书他自己都在看的,不然也不会保存得这么好。”
“就算书您不感兴趣,那您再看看这个小马?”
刘二把一个透明的玻璃小马递给筠哥儿,“您瞧,全透明的嘞!”
凌小小接过这个小马,“这是玻璃的,不过好小哦,还有裂痕,这是残次品?去年爹爹给我的生辰礼中就有个玻璃炕屏,比这个精细多了。”
可正因为是残次品,又小,买得起玻璃的不会看得上,看得上的又不一定买得起,或者说,同等价格,为何不买琉璃?琉璃还便宜一点呢。
也就造成了,他这里的这些东西很难卖出去。
筠哥儿却蹲下身,仔细看起了这个小地摊,这上面的几乎都是有点残次或者痕迹的西洋物件,便是书本,也有翻阅过得痕迹,当然,上面的内容被保存得很好。
“这玻璃小马和这些书怎么卖?”
筠哥儿认真询问,不像是消遣人的样子。
陈大不可置信的看着筠哥儿,“您要买?”
这两个的小孩儿的贵气,不像是能被这些吸引的样子啊?
凌小小有些疑惑地看着手里的小马,不过也没表示有意见,反正也用不了多少钱。
筠哥儿肯定点头,“包起来吧,我都买了。”
又随口问道,“我倒是很少在外面看到这些番邦书籍,这倒不像是新的?”
陈大呼吸有些重,竟然卖出去了,能赔一大笔钱了!
陈大脸虽然看着黑,却很认真回答,“这些都是祖上留下来的,但是您可以放心,都保存得很好,字迹也都能看清的,不信您可以查验的。”
却原来,陈大祖上就是做海贸生意的,只是自从海禁后,他们家没有门路,便没落了。
值得一提的是,虽然没落了,但家里把造船的手艺,还有外邦语言文字的知识都给传了下来。
到了如今,陈家虽然已经比不上从前,却也能在内海捕鱼混口饭吃。
至于陈大生疏的卖货手艺,那也是在这之前陈大在读书科举,别看陈大现在在这儿摆地摊,其实已经是个秀才了。
只是,大海无情,他们出海的一群人遇到了台风,再没能回来。
如今家里也只有了陈大一个顶梁柱,虽然他父亲也没有了,但作为领头的,陈家也是有信义的人家,还得补偿其他一起出海的人家里,他也只能停下读书出来赚钱。
于是他在商铺里做账房,休息的那一天就到码头来碰运气,看能不能碰到一个“冤大头”。
而刘二,是曾经陈父从小一起长大的隔壁的兄弟,祖上也是兄弟,陈大还得叫他一声叔,这也是刘大比陈大还急的原因。
而他们这种人家,一般都是喊排行,陈家就一个陈海盛,独苗苗,刘二自然就叫他陈大了。
如今筠哥儿买下了这些东西,可谓了解了陈大的燃眉之急。
筠哥儿似乎对海贸和番邦很感兴趣,陈大说得很平,但因为筠哥儿买了东西,刘二便说书一样抑扬顿挫的给筠哥儿讲他们记忆里的海外,满足大金主的好奇心。
又看筠哥儿对船只感兴趣,计上心来,还答应筠哥儿下次来摆摊,给筠哥儿带个船只模型来。
筠哥儿和他们二人高高兴兴的挥手告别。
秦师父扛着一袋子的书,黑着脸看着他这个惹不起的逆徒。
筠哥儿心虚笑了笑,“师父,这个月给您多发奖金。”
秦师父阴转多云,多云转晴,“一袋子书而已,谈钱多伤感情。”
到了家,两人都歇了下来,但两人都是精力旺盛的,到了下午又去街上,各个铺子里逛了一下午。
凌小小撑着下巴仔细琢磨了一下,“筠哥儿,你对那些舶来品的关注似乎有些多了,而且你今天时不时就走神。”
筠哥儿叹气,他没想到凌小小这么敏锐,“我就是有点不安。”
“不安?”
筠哥儿沉默点头,也不知道说什么,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中原大地一直固守文明礼仪,从不侵略他人,但,前提也应该是了解在外的实情,而不是盲目自大。
筠哥儿拿出那只玻璃小马,玻璃这玩意儿,便是华夏地区,也早就有人烧制,只是成本太高,玻璃,翡翠,琉璃,是同样等级的珍品。
但是他看到了不到一个拳头大小的玻璃小马,哪怕是残次品,那也是玻璃所制。
这是外邦的玻璃品,已经能做成小马这样的小玩意儿了,他问过陈大,这裂痕,是他翻出来的时候磕碰到了的。
“也就是说,在几十年前,外邦就能够将玻璃拿来做这样的小玩意儿了,管中窥豹,外邦的工艺,真的不堪一击吗?”
这还只是这短短半天,发现的冰山一角。
外邦的武器呢?他们真的不会有一天突然对中原大地发难吗?
便是海上作乱的倭寇,他们的工艺水平又到了哪一个地步?
被动的海禁防守,真的就万事大吉了吗?
凌小小不像筠哥儿那样接受了更多的朝堂教育,但她直觉和敏锐度向来不差,“我二舅舅在广东的市舶司里混日子,筠哥儿可要去拜访一下?”
筠哥儿脸上神情一愣,又从意思欣喜,到疑惑,到深思,到沉默。
在凌小小不解的视线中,筠哥儿一声叹息千回百转,看凌小小的眼神也带了一点幽怨,“小小,原来我们不是来玩儿的,是来打工的。”
他就说,陛下怎么会放心让小小一个公主跟着他在外面胡闹,合着是挖好了坑等着他兴高采烈往里跳啊!
也是,金陵离广东不远,他都到了姑苏,没道理不会去广东看亲娘。
去了广东,论新鲜玩意儿,哪里有海外商品新鲜?
这一好奇,可不得发现问题?
几家海商的独大,市舶司的抽成,海外的未知……
受太上皇和南书房的教育熏陶那么久,他怎么可能一点没有危机感?
所以陛下到底想干什么?
这考题是陛下一个人出的,还是太上皇也参与了?
如果他没有发现来广东,没有发现问题呢?那陛下会怎么做,或者说,两位陛下对他的规划又会如何改变?
筠哥儿心累望天,让你贪玩儿,玩儿出麻烦来了吧?
这个坑就是算着他的性子来的!论算计人心的能力,他真是差太多了。
他倒不是逆反不愿意干,但是从头到尾被安排好了,总还是很不爽的,尤其是,本来打算是潇洒玩儿一回的好吧?
凌小小茫然了一瞬,而后笑出声,“那你可要认真了,你放心,我会替你好好玩儿一场的!”
筠哥儿:……
不过虽然突然发现多了工作量,但筠哥儿并没有想着拒绝,毕竟,就他个人而言,也对禁海隐隐有些不安。他本来就想多了解一番。
再有就是,林家骨子里,本就有不服输的劲,考题都糊脸上了,他哪儿能不取得一个好成绩?
凌二舅舅凌晗接到筠哥儿的拜帖时都是懵的。
“不是,这林家子怎么到广东了?还要来拜访我?”凌二哐哐哐敲桌子,“我们凌家和他很熟?他还没尚公主呢!”
凌二委屈极了,“有这样半道来扎心娘家人的吗?”
管家特别沉着冷静,“公子,林公子既然到了广东,按理来拜访您,见个面认识下,是情理之中的。”
换句话说:戏不要太多。
凌二:“我就是心里难受……”
“殿下才多大啊,怎么就许配人了呢,他林家子何德何能……呜呜呜!”
管家物理捂嘴,一颗心甚是劳累,“公子!慎言!”
知道的明白你是心疼外甥女,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怨怼当今指婚呢!
管家:不怪当今把人调到广东来,这人要是在京城,淑妃娘娘不得加快衰老?
在管家的告状,和二舅母的强势压制下,凌二舅舅第二天特意起了个早,把自己妥帖打理了一番,这才挂着个笑脸等着迎接林家小公子。
等门房来报林家子到了后更是亲自出门迎接,那欢迎的笑声格外真切,让林家子当场感动得一抖鸡皮疙瘩。
凌小小双手捂脸,丢人,丢人!
凌二舅舅笑着迎面走来,“哎,筠哥儿来了,怎么还带东西的,这多见外!”
看见一旁的矮一点的捂着脸的小公子,心下有些不快,怎么还捂脸不见人的,这就是林家的礼节?皮笑肉不笑道,“哟,这位是小公子是……”
筠哥儿低头咳了一声,耳垂有点透,旁边的小公子双手滑下,露出一张没有表情的你看着办的脸。
凌二舅舅假笑的脸一僵,这脸,怎么熟悉感那么强?
筠哥儿:“咳咳,凌大人,小小面皮薄,我们先进去吧。”
小小……
小……
凌二舅舅惊恐地看着两人,尤其是筠哥儿,手颤抖地指着筠哥儿,做出了一个所有人意料之外的举动。
凌二舅舅一把抱起筠哥儿就往里面开跑!
凌小小回头看了眼,好在大门已经关了,这已经是仪门,外人看不见,脸面至少是保住了。
凌小小看了看有些激动,但明显很克制的管家,叹气,“辛苦管家了。”
筠哥儿被裹挟着到了正厅,被凌二困在椅子上,严肃询问:“我问你,殿下怎么会在这儿?你把殿下偷出来的?淑妃娘娘知道吗?她帮你们打掩护的?”
“也是,宫里刚大选,肯定进了人,顾不得小小。”
“我相信你们感情好了,你这个外甥女婿我认了!但是你们太莽撞了,听我的话,赶紧回去,被发现了就惨了!”
筠哥儿也想捂头,他头痛,但是这样不礼貌,毕竟他是个外人,只是他不理解,凌二舅舅为什么会觉得没有当今的允许公主能私自出宫这么远啊!是话本子看多了吗?
于是筠哥儿只能学着二舅舅假笑,“凌大人放心,这是陛下的决定,陛下知道小小在宫里无聊,所以趁着我回姑苏院试,想着苏大人一家也都在这边,就把小小交给我了。”
“我身边的护卫是紫麟卫出身的,安全不用担心。”
凌二眼眶微红,感动得不能自已,“陛下当真疼小小!”
“我原本还以为,只有等殿下出府后才能有机会再见一面呢。”
“小小她长得真像姐姐。”
姐姐他是不可能再见到了,或许小小出嫁的时候能见一面,却也只有那一次。
如今竟然能在广东见到小小,这是真的皇恩浩荡了。
别看凌二舅舅看起来无厘头思维迥异,但这个时候,他却是恭敬地朝着京城的方向行了一个跪拜礼。
可见,哪里有真正傻的人。便是心眼子少一点,关键时候的一点心眼,也不比旁人的八百个心眼分量轻。
得知筠哥儿对市舶司和舶来品感兴趣,又有凌小小牵线搭桥,凌二舅舅本就是个心思简单的,他也不需要懂太多,全家人都告诉他,跟着陛下走就对了。
如今凌小小有要求,他怎么不会满足?
于是没几天,该知道的都知道了,凌二这个“国舅爷”带着未来的三驸马当散财童子了!还去市舶司里玩儿呢!
这未来三驸马还是方郎中方大人的儿子呢!
“你知道吗?这个小驸马在京城连王妃都敢得罪!”
“谁不知道啊,就是得罪王妃后,小驸马才搞出的话剧,连忠顺王都参与了呢!”
一时间,方郎中府邸多了许多来拜访的商人,都想结识一下这个手握话剧和扶风话本改编权的驸马爷!
平白多了许多应酬任务的温司庭:……
而筠哥儿本人,却在调查了陈大和刘二后,避开那些外人的视线,时不时就往他们的小渔村那里跑。
直到两个多月后,这才安心待在了方府一段时间,准备回程。
第86章 上皇问策大明宫
筠哥儿带着点惊讶地翻开郁离的新书,旁边是撑着下巴巧笑嫣然,眉目中透露出骄傲的黛玉,以及有些昏昏欲睡,思绪不知道飘到哪儿去了的郁离。
他一回来,就得知郁离的新书终于在鸽了一年多后问世了!
至于为何鸽这么久,也和大皇子有关,便是之前大皇子得知郁离身份,想郁离写点男子在外征战沙场的大场面故事。
而郁离也正好陷入了瓶颈,想走出舒适圈,这不就一拍即合了吗?
如今,这本著作终于完成,写的便是精忠报国德岳武穆岳将军!
在这期间,郁离将能啃的宋史都给啃了一遍,更是以书信的方式向大皇子就一些军事上的疑难点进行了交流,可以说,这一本《丹心》,算得上是一本历史演义小说,而非纯娱乐的话本。
在筠哥儿到达京城的前一个月,《丹心》正式发布,经过一个月的发酵,已经火遍了京都,如今不仅仅是闺阁女儿,后宅妇人,便是那些书生,秀才,当朝官员,也无人不晓扶风的名字。
忠顺王更是带头排演岳将军的话剧,又暗中让人把控我朝完整收复燕云,我朝君臣一心的节奏。
以岳将军塑造碧血丹心的忠君爱国形象,以某构作为反面教材,反衬我朝皇帝的英明神武,治国有方,唯才是举。
不得不说,忠顺王这个纨绔王爷,心里门清得很,对政治的灵敏度不比谁低。
而相应的,黛玉手中的千红书坊收益更是翻倍式的增长。
这却不是黛玉骄傲的原因,黛玉只是让筠哥儿看郁离的新书。
筠哥儿带着好奇和疑问翻开了《丹心》,眼眸不由得睁大,情不自禁地沉浸其中,要不是黛玉把他拍醒,吃饭都要给忘了。
从书中抽离,筠哥儿连连称奇,“郁离这本书,考究得真多,关键是也太会调动情绪和下钩子了,完全不会让人觉得枯燥,反而欲罢不能,愈发想让人跟着了解之后会发生什么。”
要说有哪里不好,便是语言相较于正儿八经的文人著作,过于白话了一些,却正因如此,能让人看得更轻松。
当然,是指理解上的轻松,而不是情节上的心情轻松,毕竟……岳武穆的结局就在那儿,郁离也并没有改,反而大结局写得格外悲壮,催人发泪。
现在郁离的笔名广为流传是真,被读者含泪怒骂不知道写个好结局也是真。
“都是小说了,就不能给岳将军一个好结局吗?”
“扶风好狠的心,别让我知道扶风到底是谁!”
“啊啊啊啊x构不是人!”
诸如此类。
筠哥儿摸着书皮,感慨后他并未忘记黛玉让他看书的原因,筠哥儿还是了解黛玉的,“这里面的诗,定场诗标注了作者是爹爹,是爹帮写,而我看的部分,诗文风格有些是郁离的风格,有些不是,落款是九嶷居士,莫非是姐姐?”
黛玉眉眼又弯了几分,“嗯嗯!怎么样怎么样,不会丢脸吧?”
筠哥儿失笑,“姐姐,你倒是控制一下你的嘴角啊,演技有待提高啊。”
他们林家人,谦虚是对外的,对内知根知底的,谁不知道谁啊?
黛玉本就灵气十足,又经过储老太傅如今时不时的私下点拨,黛玉如今的诗文水平,事实上已经足够出书了。
按储老太傅所说,再经过几年时间的打磨和沉淀,黛玉未必不能成就诗文大家。
这也是郁离这一本书,特意找了黛玉帮他写部分诗词的原因,而定场诗他们两个总是感觉差了一点,他们阅历还是不够,这才找了林如海写这个定场诗。
黛玉脸一红,和筠哥儿打闹了一番,姐弟俩这才安安静静开始吃饭,等吃了饭后继续讨论。
“托郁离小说的火爆,我这个临时取的别号也算是有了名气,我打算以后写的一些诗都以九嶷居士的名刊发出去。”
“怕是不仅如此吧,别号都有了,光写诗哪里能满足你?”筠哥儿却不仅不阻止,反而大力支持,“等姐姐再大一点,便是以九嶷居士的名外出浏览大好河山,也未尝不可。”
黛玉含笑不语,对于筠哥儿的提议竟然没有一点意外,一看就是自己早就有打算。
也是,四四方方的内宅,哪里能拘束住灵魂自由的黛玉?
“不过姐姐怎么取了这么个笔名?”
筠哥儿状若无意地问道。
难不成姐姐想起了什么?九嶷山啊,他们可不是就在九嶷山生灵的?
黛玉歪了歪头,想了想,笑道:“或是有缘,正巧那会儿在书上看到了九嶷山,心有所感,恰逢郁离找我,便偷懒,借用九嶷仙山之名了。”
“倒是你,一去外面就野了好几个月,这都要到八月了,你可真行。”
筠哥儿这时却笑不出来,顺势一瘫,“别说了,我就野了不到一个月,剩下的时间都在忙,我带了好些书回来,你还没来得及看吧?”
黛玉摇头,脸上的笑意却忍不住,“这些书莫不是有何不同?”
筠哥儿点头,喟叹,“都是些番邦的洋文。”
“你琢磨海禁了?”林如海回到林家后,看着筠哥儿写的开海策论,差点扯落了自己的胡须,“唔……不对,你的课题?”
要不说混官场的都是老狐狸呢,林如海只是稍加思索自己知道的情况,就给猜了出来。
“那爹您觉得,还有哪里需要改的吗?”
林如海神色有些凝重,并未立即开口,而是思索良久,才缓缓道,“既是两位圣人对你的考察,我就不画蛇添足了。”
“我只问你一点,你可做了后手?”
筠哥儿停顿了一瞬,点头,“做了,我听说上皇时期曾提过开海,最后无疾而终,故而我临走前,留了一手,不过短时间内肯定没什么效果,而且我没钱也人少。”
林如海颔首,脸色舒缓了些许,对筠哥儿道,“当初太上皇的确提过,但因为那是还在对外起兵,国库并没有多余的银子负担出海的费用,而等上皇平定了周边的叛乱,又需要休养生息,再后面……”
林如海声音压得很低,“太多文臣反对了,其实那时候反而是太上皇威望最重的时候,也是最容易成功的时候。”
太上皇提过开海,自然是明白海禁和开海的利弊的。
但是,“但是啊,上皇他老人家,太重名了。”
身前名与身后名,所以,开海这种当下并非急迫的问题上,太上皇终究是没再提。
只是不知道为何,竟给筠哥儿出了这个考题。
是的,在林如海看来,这个考题,只能是太上皇率先提出的,当今……当今虽虚心纳谏,但开海这种需要魄力的举措,还不是现在时期的当今会主动去触碰的,除非有人给他提醒。
而朝中官员,谁会去提呢?没有人会,因为不利己。
只是看着如今筠哥儿带回来的资料,林如海叹气,这些,还是不够啊。
“你能看到这些,已经很不错了,等明天去宫里,如实说就是。”林如海摸了摸筠哥儿脑袋,语气重饱含欣慰,“现在你既然回来了,抽个时间去荣国府一趟吧,你二舅舅听闻你已有了秀才功名,就等着你回京呢。说是让你看看能不能带带宝玉。”
筠哥儿无所谓的点头应了,在他看来,现在宝玉有没有出息其实不重要,重要的是贾府自己不要乱来,但是……哎!
翌日,筠哥儿和两位皇子一起接受太上皇的教导。
太上皇不紧不慢看了一遍筠哥儿写的开海论,缓缓合上,良久:“你们都看看吧。”
只见上面大意是:
“华夏自持天朝上国,礼仪之邦,自古以来便是中原正统,然周边匈奴亦常扰我中原,至始皇,方震慑四方。始皇没,周边游牧民族便有冒顿统一匈奴帝国,强如汉朝,亦免不了匈奴之侵扰,汉武余威,亦不过百年……君不见,五胡乱华之哀嚎,君不见,靖康耻,臣构言之国耻……”
“只我中原四方之夷族,便可吞食我中原血肉,又遑论能漂洋过海,同样拥有自己国家文化之番邦?”
“溺水者多为擅水者,一味地自诩上国,不见外邦之发展,无异于自欺欺人,饮鸩止渴。”
“兵法有云,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今我朝因倭寇侵扰,便因噎废食,止步不前,岂非自断其臂,任由外邦打量与超越?”
“倭寇自樱岛国而出,樱岛国臣服中原数百年,尚贼心不死,况他国乎?”
“远洋诸国已有自己不弱的工艺水平,焉知其未有相应的军械制造水平?国虽大,好战必亡,天下虽安,忘战必危。”
“中原大地之礼仪,是扫地迎客蓬门开,是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亦应是礼尚往来,君若持刀,我自伐之。”①
“我朝今已平定了周边叛乱,休养生息数十载,正是直面海外诸国,知己知彼的关键期……”
“……”
筠哥儿用笔,不可谓不犀利,不可谓不尖锐。
“好!”大皇子看得是满面红光,“皇爷爷,筠哥儿说得对!夷族算什么?征服海外诸国才是我们应该做的开疆扩土!皇爷爷,让我去训练海军吧!以后出海征战!”
太上皇/二皇子/筠哥儿:???
难道,筠哥儿字里行间,落脚点不是开海,主动接触了解番邦,探查番邦的真实情况吗?
至于攻伐,也是外族有异心对我们攻击后啊,我华夏,可从来都是被动防守后才不得不保家护国出兵的,我们向来爱好和平,只想安安分分种地,哪里是主动出兵的!
筠哥儿无语,大殿下,你暴露得太快了,这锅甩得也太快了。
二殿下倒是深深看了眼筠哥儿,最后只道,“筠哥儿,你可真敢写。”
上首的太上皇听到后直接应了一声,“那可不是,外面的都说老十一无法无天,依朕看,他们那是瞎了眼,老十一可不敢写得这样蝼露骨,这样……不加掩饰。”
这林筠,当真是不怕自己怪罪?
不过不得不说,林筠什么都敢写来让他看,总比藏着捏着好,何况,这写得,又何尝不顺他的意?
“若是这封策论放在朝堂,你们觉得,开海可能通过?”太上皇见他们都看完了,有心思闹了,及时提问。
二皇子眉头不由蹙了起来,大皇子啧了一声,显然大皇子虽然看似莽撞,却也知道那些官员是个什么模样。
上首的太上皇不再言语,二皇子凝思了一会儿,对筠哥儿发问,“筠哥儿是否过于危言耸听,所谓玻璃等手艺,不过小道,便是那海上的周边国家,来我国朝贡的也不少,皆是认我国为宗主国,国内有变动亦需要我朝的圣旨,何来异心?”
大皇子还未反应过来老二怎么就叛变了,筠哥儿便答,“他们来朝贡哪次不是带得盆满钵满的回去?”
“樱岛国还是海上邻国,倭寇又何解?”
“既说倭寇,那我也得说说,开海成本太大,一旦开海,海民任意出海贸易,遇到倭寇,那得损失多少我国人口?为了预防反击倭寇,又得训练海兵,增加海军,甚至研究战船,国库又哪里来那么多钱?”
“国库?国库什么有钱过?户部天天喊没钱那不是惯例么?便是真的没钱,但凡朝一两家中饱私囊的大臣,哪里还会没钱?”
筠哥儿淡定反击,其他人嘴角一抽,方法是不错,但是吧……总不能此次都抄家吧,那朝堂氛围还能好得起来?还怎么君臣一体?
“好生对答,别乱来。”上面的太上皇插了一句。
筠哥儿嘴角一瘪,这主意怎么就不行呢?贪官的作用之一不就是养肥了好宰吗?
筠哥儿稍微停了两息,道:“国库没钱,那户部便应该学会为国库攒钱!要不然拿户部来干什么?开源节流,开海何尝不是开源?”
“一旦开海,海商多了,海商的手艺也多了,税收不就多了?只有将盘子做大了,分得才能更多,我曾问过以前做过海商的人家,中原地区的茶,陶瓷,丝织品等,均是番邦愿意花大价钱购买的奢侈品。”
“汉时汉武大帝开辟丝绸之路,便是如此。”
“海贸,已经开始了,若是我们不跟上,便只能一步步的落后,直到跟不上!”
二殿下知道筠哥儿说得有理,但现在他是找茬的,稍加思索,杠道:“这些年,朝廷也不是没有派人出海过,收益可并不如意。”
筠哥儿冷笑,“那是自然,毕竟大多都进了各位大人的裤腰带里,毕竟出去一趟就有补贴,又何必冒着危险出海太远?意思意思出去一趟就得了,哪里能真正做到海商的拼命贸易?”
筠哥儿这时候看向上首,“陛下,开不开海,能不能开,小子不敢担保,但出去一趟,什么也没完成就回来,我心里不安。”
太上皇眉头一跳,“你干什么了?”
筠哥儿呲牙,看起来无害得很,“我拜托了凌大人,收集市舶司和相应出海官员贪污受贿一事来着,已经有眉目了。”
“便是这海现在开不成,也得先回个本不是?”
太上皇失语,半晌才笑了声,“那你们说,为何这开海,会这么难?仅仅是因为国库没钱?”
筠哥儿拧眉,“陛下的意思是,哪怕这次市舶司里面的贪污情况给办了,也没法现在震慑他们接受开海?”
大皇子是个暴脾气,“皇爷爷,这朝堂莫非是他们决定不成?”
二皇子敛眸,琢磨了起来。
太上皇并未回答,只让他们自己思考。
“因为一旦开海,便要训练海军,这是文武之争?”
“可武官勋贵也不见得就有多同意。”二皇子轻声道。
一时间,又陷入了沉寂。
当今下朝后过来,看到的便是一个个跟霜打了似的,太上皇让当今看了筠哥儿的策论,连番道好,看筠哥儿就跟看自家碗里的嫩苗一样。
周公公将之前的情况给当今简略提了,太上皇顺势问道,“他们还小,想不出来,那你呢?你觉得是什么原因?朕又为什么还是想开海?”
当今敛了敛脸上的笑意,心情有些沉重,若是以前,他回答得可能不一定有几个小家伙那样好,但是如今他自己坐上了这个位置,又有紫麟卫给他带来各地的消息,他哪里还不明白?
“一旦全面开海,国内的产业格局必然有所变化,必定会损害如今的乡绅地主阶级利益,而现在的地主豪商,背后又会牵连当地出身或者任职的那一派官员,这并非文官武官利益之争,而是国家与官员,与地方豪强的博弈。”
“即使是市舶司贪污暴露,也牵扯不到什么,漕运才是他们手中的利器,漕工,漕兵,百姓的生计,都是他们口中的道理。”
但实际上,这些人的利益哪一个不是归了背后的世家大族?偏偏禁海后,漕运的作用太大了,南北交通,货物运输……
而这,也是即便真要开海,也不得不提前解决这些人员的生计问题。
当今静静看着下首的三个少年,看着筠哥儿恍然大悟,却没有迟疑,眼里这才不禁多了一丝柔和,太上皇亦是如此。
“那就更应该开海,打破这样的局面,不然长此以往,这天下岂非是他们这些蛀虫的天下?”筠哥儿皱紧眉头,好一群国家栋梁,眼里全是生意,这样的官员,这样的父母官,如何能让百姓吃饱穿暖?还当个什么官?
太上皇欣然颔首,“善。”
当今同样点头,复问:“说得不错,想来你也应知晓如开海等损害豪强利益的政策想要推行,要面对的阻力,你可做好了准备?只开海一事,你如今又还有何想法。”
两位皇子,耿直如大皇子,也不禁和二皇子对视一眼,看到了对方眼中的诧异,也都明白,这个问题想问的人是谁。
筠哥儿并不怵这样的校考,只是打了打腹稿,便道:“若是出仕,居庙堂之高,自当忧其民,父母官是百姓之父母官,而非豪强之保护伞。陛下,学生向来是没个怕的,又哪里会被那些纸老虎所吓到?”
太上皇和当今不禁勾起了嘴角,也是,筠哥儿这小子,还真是没个怕的。
“而开海一事,学生如今想来,无非就是两点,一是他们觉得开海的利益还不够大,反而会损害当下的利益,二是看不到外界的危机,没有紧迫感,活在当下。”
“归总起来,其实也就是一点,对外的了解太少,学生回京前,已经有所安排,只是因为人手和资金不足,以及动静不能太大,还需要二位陛下准予。”
“哦?”太上皇,当今,还有两个皇子都很是好奇。
原来是自从知道陈大祖上是出海的海商,筠哥儿便时不时私下前去询问一些海上的事情,甚至有问过陈大家里是否有造船等的图纸,以及是否还有出海的意向。
陈大家里已经只有一个老母,陈大自然不敢再出海,但陈大家里的确有图纸。
刘二是个机灵的,筠哥儿只多来了一次,刘二就从陈大口中问出了经过,主动来找到了筠哥儿。
渔村有人造船出海很是正常,陈大家里又有图纸,又借助筠哥儿和凌家的势力掩饰,私下造一个大船出海,还真不是问题。
“刘二家中只一个小儿,跟着陈大一起读书,刘二信得过陈大,便想着搏一把,算着时间,大船应该也快造好了,只是出海毕竟危险,又是为了探查海外最近的情况而非博金,因此,安全性过低了。”
太上皇沉吟,“那刘二你很看好?”
“刘二祖上也是出海过的,又常年混迹底层,察言观色本事一流,更是会番邦语言,虽有野心,却并非坏事。”
“陈大更为保守,但在造船和对海外的了解上,也颇有天赋。”
而他们,都是需要有人提拔的。
太上皇看了眼当今,当今点头,“这事朕会让紫麟卫去对接。”
筠哥儿应是。
事实上,刘二不是不能自己出海,他也不是不能给配人手,但是,有些事情,还是得上报,毕竟,考官是皇帝,难伺候。
太上皇和当今也未尝看不出筠哥儿的谨慎,但谨慎,也代表筠哥儿懂进退,哪怕是再嚣张,再肆无忌惮,也固守君臣之礼。
这不,谁都能看出来,太上皇和当今对于今天的对答和校考,是十分满意的。
只是出乎筠哥儿意料之外,或者除了天家父子,所有人都没有料到,太上皇会在这时候对筠哥儿道:
“筠哥儿,你这次做得很好,不仅是能以小见大,及时领悟海禁这一点,更是对于后续的安排与布局,朕很欣慰,你比朕想象中做得更好。”
太上皇看向筠哥儿,看向两位皇子,“朕已经老了,你们还年轻。”
当然,重点是看着筠哥儿:“筠哥儿,朕希望你今后入朝为官,能记得今日之言语,能记得你济世安民,匡扶社稷的初心。皇帝守成有余,却开拓不足,你父亲忠心,却少了几分魄力,朝堂多的是魑魅魍魉,正缺少你这样的强硬者,你可明白?”
当今和两位皇子都有些惊讶地看着太上皇。
筠哥儿也是一怔,万不曾想,今日考察的结果竟是如此。
筠哥儿深吸口气,走到殿中,掀袍俯首,“学生明白,陛下万岁万万岁,上皇陛下万安,臣必鞠躬尽瘁,为生民立命,扬我中原国威!”
作者有话要说:
①:国虽大……忘战必危——司马法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论语》
第87章 湘云心思丫鬟忧
马车内,筠哥儿背部紧绷,坐于马车之中,脸色肃穆,显然筠哥儿精神并未有片刻放松。
今天这一出的结果,已经大大出乎了筠哥儿的意料。
太上皇以前便压制当今,便是这两年父子二人看起来和睦了,实则依旧是太上皇处于上方,包括对待四王八公上,看似上皇退步了,在帮当今削弱四王八公的实力,实则依旧是太上皇处于主位。
便是没有当今,太上皇就不会压制四王八公吗?怎么可能。
而现在,在如何对待他们,如何养大放纵他们的野心上,也是当今退了一步跟着太上皇的步伐走。
就这样的太上皇,在今天把自己直接推给了皇帝,而他自动列位于后?
怎么想,怎么不对劲。
便是抛开这些,只看结果,他其实并没有选择。
可是……当今纵有开拓之心,但,当今真的有抗住百官压力的魄力吗?
若是君主后退,他这个开脱的改革派的臣子呢?虽说他以后会娶三公主,但三公主也不是不能丧夫再嫁。
所谓开海,不过是个引子,太上皇要给他看的,是百官的压力,是如以后比开海更难的政策推行与阻力。
到时候,优柔寡断的当今能做到保住他们一家吗?
筠哥儿抿唇,眸中多了一缕果断。
轱辘的车轮驶离皇宫,而皇宫大明宫中,太上皇看着空旷的内殿,幽幽叹了声,“筠哥儿这只幼狼,老九怕是难以真正收服。”
当今已经离开,一旁的周公公跟个木头棍子一样,大气不出,努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他不想听啊!
“为生民立命……”太上皇转动着佛串,抑制着喉咙中的痒意,轻咳了两声,“这小子,分明是先国后君,而非忠于皇帝,他倒也真敢说。”
可也正因为说了出来,太上皇才会那么满意。
“老伙计,筠哥儿身边,有个搞农业收民心的娘,有个底蕴深厚的爹,还有两个皇孙的交情,又是未来的驸马,联姻凌家,你说皇帝,或者说未来的太子,这能压过以后的林筠吗?”
周公公后背直接冒出冷汗,他哪里能回答!能不能不要cue他!而且,两个皇孙不是圣人你自己给推过去的吗?!
好在太上皇并没有真的要周公公回答,只是闭上眼,听着外面的风声与禅鸣,党派之争,文武之争,朝堂上已经愈发混乱,若是没有一个强势的皇帝,根本无法抑制,可惜太子辜负了朕的期望,老九少了些手段,人又心软,为了闻人家的天下,朕不得不培养一个权臣。
好在,林家子,没有让朕失望,先国后君,好胆识。
这样的人,顶多是霍光,却不会是司马懿,尤其是,林家不是拖后腿的霍家,林家脑子清醒。
只是希望,林筠也能够压制住今后跟在他身后的人。
林家,筠哥儿一回到家就瘫了。
黛玉看着在摇椅上昏昏欲睡的筠哥儿,无声叹气,眼中闪过一丝心疼,却还是点了点筠哥儿额头,“先起来把晚饭给吃了,免得夜间叫饿,要不明儿先不去贾府了?”
筠哥儿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不情不愿地起了身,跟着黛玉前去,一副体虚的模样回答道,“越拖越没时间,就明天,我睡一觉就行了,不是什么大事。”
**
书房内,烛光闪烁,父子俩却没有歇息,筠哥儿将今天大明宫内的情况一五一十的给林如海说了。
“爹,最迟一个月内,市舶司应该便会迎来整治,敲山震虎了。”
“对林家而言,现在重要的不是市舶司,而是等你以后进入朝堂,要掌握好的度。”
筠哥儿沉吟,“爹你说,上皇陛下说当今开拓不足,是有意的,还是……”还是故意说给他听的?
林如海迟疑了片刻,才道,“为父倒是知道,陛下一直是想把你作为未来储君的储备官员中的。”
等有了太子后,詹事府总是有位置留给筠哥儿的。
“若是实在拿不准,便不要去想太多,该做怎么做便怎么做,只要是为国分忧,便不会有大问题。”
妄加猜测,反而容易弄巧成拙。
“而市舶司和海禁,你该做的已经做了,后续的,还有为父,朝堂那么多人,没有让你一个小孩儿操心的道理,陛下都不急,你担忧个什么。”
依他的经验来看,海禁可没那么容易放开,两位陛下也不过是要个态度罢了。
“早些睡吧,明天去贾府……对了,那薛蟠已经被放了出来,与北静王和宝玉都走得亲近。”
薛蟠?筠哥儿想起来来这人是谁了。北静王?也是,薛蟠的妹妹现在就在北静王后院,莫非薛姨妈还住在贾府不成?
那薛蟠呢?总不会薛蟠还住在梨香院吧?如今正是修建省亲别院准备迎元春的关头,王夫人不至于糊涂至此吧?
王夫人糊涂与否筠哥儿不清楚,但威平将军府的看门的小厮,比前两年都更眼光在上了,可见如今贾家里面的人,是如何的威风。
宁荣二府,以及其他的六公,除了史家的公府牌匾还在,其他的俱已被收回,但公府依旧,又有贾妃在宫中,贾赦犯下诸多罪行,荣国公爵位还能袭给贾政,这些人不仅没有被敲打后的安分,反而因此更是聚在了一起,气焰嚣张。
宝玉闻言筠哥儿到访,喜不自禁,亲自前来迎接,“筠哥儿你可算是来了,我们且出去玩,这些日子老爷管我愈发严格了,你一来,我可算是松了口气。”
待上了马车,宝玉凑到筠哥儿身边,“筠哥儿,我新认识了一个兄弟,是薛姑娘的哥哥,会好多新鲜玩儿法,不若我牵线搭桥,你俩认识认识?”
筠哥儿额头一跳,笑着说道,“表哥,你说的是薛蟠吧,那你可知他入狱服刑和我脱不了干系?”
宝玉笑容一顿,却立马干笑,“大家都是亲戚,冤家宜解不宜结嘛,何况薛兄弟也是一表人才,改过自新后更是将家业打理得紧紧有条,可比我厉害多了。”
“不瞒筠哥儿,薛兄弟也认识到自己错了,不过若是你无意,我也不说了。”
筠哥儿笑着糊弄过去了,只是薛蟠一表人才?一个肾虚的公子哥儿,经过两三年的折磨还能一表人才?加上昨晚上林如海提点的一句,筠哥儿心下了然,怕是北静王早就去打点好了,只等时间一到就把人给接出来。
而打理家业紧紧有条?不出意外的话,也是北静王水溶给插手了,薛家的产业,如今是姓薛还是姓水,也两说。
事实上,筠哥儿已经猜得八九不离十。
筠哥儿只道了一句,“宝玉,道不同不相为谋。”
而宝玉也不知道是否听明白了,不再多说,只短暂犹疑了片刻,便转移了话题。
筠哥儿事先还觉得,没了贾琏在外行走应酬,宝玉不得不顶上后,经过半年磨炼,宝玉应当是心性等都会有进步的,但事实上,宝玉是更成熟了,但也似乎有些被带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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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哟,这是哪位大忙人啊,竟然有空来醉月楼花天酒地?”
筠哥儿嘴角抽搐,看着真正在花天酒地的忠顺王,毫不客气坐下让人添了一副碗筷,“说得跟醉月楼是我一个人的一样。”
忠顺王哼哼两声,“筠哥儿,本王总觉得本王是在给你打工,而不是我们合伙。”那语气,幽怨,却有些危险。
不得不说,筠哥儿有一瞬间的心虚,但也就那么一瞬,不能再多了,“胡说,我一个毛头小子,哪儿能指挥得了堂堂忠顺王打白工。”
说得好像忠顺王没有赚钱得利一样,所以,他理直气壮!
两人贫了一会儿,筠哥儿才问抱着茶杯问道,“薛家的产业北静王接管了?”
忠顺王毫不意外筠哥儿能发现这一点,“你见了贾宝玉了?”
不等筠哥儿回答,就道,“猜得大体没差了,不过薛家人家自己也满意,毕竟搭上了北静王的船。”
筠哥儿又吃了几筷子,问,“王家没什么反应?”
忠顺王冷笑,“王家是个无利不起早的,薛家家主没了后就不值得王家再投资,如今薛家重新起来了,又有水溶插手,王家哪儿来的脸和能力去插手?”
筠哥儿也笑了,“王家的确做得有点不好看。”要分利的时候嫁女儿过去巩固,没利可图了,甚至直接把薛姨妈这个妹妹拒之门外。
别说王家恰好当时出远门办公了,这几年可没见王家对薛家有丝毫打点。便是现在薛姨妈为了薛宝钗带着薛蟠搬出了贾府,也没见王家出面。
但也不得不说,王家是聪明的,若是现在扒上来,那就有些不清不楚了,因为牵扯到了北静王,而现在的王家,立场怎么说呢,摇摆不定,无论是四王八公,还是当今,都无法完全信任,却又不得不面上维持着。
毕竟,在四王八公看来,王家与他们牵连颇深,但王家“卖了”荣国府的心头血——京营节度使,也是真。
“不说这些扫兴的,”忠顺王扇子打开悠悠扇风,“你这次出京可是玩儿疯了,一去就是大半年,哎,比不得啊。”
“可别说了,”筠哥儿大吐苦水,“我哪里是去玩儿的,分明是去打工的。”
忠顺王一愣,眼珠子转了转,想明白后顿时笑出了声,也不问筠哥儿去打什么工。
做个纨绔亲王,那有些事,能不掺和就绝对不掺和,“那你惨了,无论是我父皇还是皇兄,筠哥儿,只要你这次办得不错,以后就逃不了了哈哈哈哈哈!”
打工人都老惨了。
“到时候你三更天起床去上朝,我还在被窝里睡觉,你苦哈哈站在朝堂听苍蝇叫,我左拥右抱听曲儿唱!”
再饮酒一杯,“快哉!”
有时候忠顺亲王不得不感慨,他们几个兄弟里,最聪明的就是他了。
说起来,要不是筠哥儿找上他是开戏楼,且性子“跳脱”,当初他也不会选择和筠哥儿继续接触。
即便是这样,和筠哥儿的交流中,也不会去刻意了解朝廷的政策和动向,他们两个都心知肚明,他们既是狐朋狗友,也是苟之一道的同道中人。故而,筠哥儿不会多说,忠顺王也不会多问,仅仅是一两句吐槽,就刚好。
但,被嘲笑了就不一样了。
筠哥儿幽幽望着幸灾乐祸的某人,缓缓嘴角上扬,皮笑肉不笑,道:“王爷,听闻钦天监选定的良辰吉日,就在九月,今天是几月来着?”
忠顺王弯起的嘴角一僵,缓缓变平,忠顺王府,要多个王妃来管他了!自由的日子就要结束了!
忠顺王呵呵一笑,筠哥儿好生歹毒!输人不能输阵,“好歹我要有个媳妇儿了,不像某人,毛都没长齐,就要努力准备工作了,听说那些大臣头发一把一把的掉。”
忠顺王恶毒的视线扫过筠哥儿的黑乎乎的脑袋,“筠哥儿你知道户部尚书吧,其实他头发都是假的,早就秃了!”
户部尚书,秃啦!
筠哥儿瞳孔地震,掉……掉发?都秃了?!
一句话,忠顺王硬撑着同归于尽的决绝,险胜一子!
等筠哥儿晕乎乎的回到了家,都还没有彻底缓过来,林如海看到一回来就在他面前走过好几次的筠哥儿,“筠哥儿?”
筠哥儿左右看看,等人退下去后,悄悄问林如海,“爹你掉发吗?其他官员掉头发吗?真的很严重吗?”
“户部尚书老大人,真的戴的是假发吗?”
林如海:“……”
“额,谁都会掉头发,你爹我不严重,其他官员……除了户部,其实都还好。”
爹没有否认户部尚书是秃头?筠哥儿更担心了!
“别听风就是雨的,你才多大?哪儿就用得着担心掉发,何况家里又不是没有保养头发的秘方。”
林如海拿下筠哥儿摸着脑袋的手,赶紧安抚不知怎的被吓到了的儿子,“你看你爹我头发不也还好?”
筠哥儿眼神终于恢复了亮光,危机,减一!
黛玉看着恢复嘚瑟模样的筠哥儿哑然失笑,一边给他倒茶,一边调侃,“你可算是正常了,出去一趟,魂都险些给丢了。”
筠哥儿挠头,干笑。
“对了姐姐,前两天没来得及,你跟我说说如今荣国府是个什么情况?今天宝玉话里话外都是让我和北静王亲近,他难道不知道忠顺王和北静王本就不是一路的?”
黛玉轻轻摇头,“他应当只是好心,你也知道他是个糊涂蛋。”
“你不知道,这半年,随着贾府的风头正盛,宝玉身边的人心思也大了,一来二去,一个个都捡着好听的恭维,宝玉哪儿能稳得住。”
“宝玉身边的丫头是袭人和晴雯两个为大,如今又冒出个小红,能力倒是不错,但内部却更乱了,听说小红还分了不少袭人的权。”
“这还是园子内,探春都说,宝玉又愈发混闹了起来,便是胭脂都少弄了,如今三天两头地往王府和薛家跑,二舅舅骂他不读书好几次了。”
筠哥儿心领神会,什么骂不读书,是骂和王府走得太近了,二舅舅倒是知道明面上怎么都该有点距离,但府里,光二舅舅一个明白有什么用?
就像在秦可卿出殡的时候,北静王一副晚辈的模样,他又能如何?要认识宝玉,他又能拦住?
宝玉虽然和筠哥儿分开比较早,却也还是快到傍晚才回到荣国。
袭人听见宝玉回来脸上终于露了笑,“二爷可算是回来了,这都要用晚膳了。”
一旁擦花瓶的晴雯手一顿,冷笑一声放下帕子,擦了个手,一边倒茶一边不客气怼道:“什么时候轮到我们做丫鬟的管爷何时回屋了?”
袭人脸上的笑差点绷不住,宝玉一进屋就听到两个丫鬟的针尖对麦芒,不仅没有管管她们,反而只是接过晴雯手中的茶杯,在一旁打哈哈谁也不得罪,“这大热天的,别再弄成火气来,瞧,我给你们带了零嘴回来,可别气坏了身体。”
心里却是想着,还是小红办事妥帖,最主要的是,把他当第一位的主子,不会像袭人一样什么都给老祖宗她们说。
晴雯看他这样也只是哼了一声,见袭人在给宝玉换衣服,就把剩下的活交给了其他小丫鬟就下去了。
而袭人则笑道,“难为爷还记得我们。”
“爷快去用膳吧,我让人烧好水,晚点爷好洗澡,再试试新做出的鞋子,看合不合适。”
宝玉忙笑,“你做的鞋子,自然是合脚的,哪里还用得着试。”
袭人的手艺虽然比不上晴雯,但也是数一数二的,话又说回来,整个荣国府,也没丫头的手艺能巧过晴雯。
宝玉显然不想多花心思,换了衣服的一溜烟的就没了,袭人扭了扭腰便回到榻上休息了,敛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保龄侯府大小姐卧室。
翠缕看着在灯光下做女红功课的自家小姐,欲言又止。
湘云抬起来,笑着打量来回转动的翠缕,“这是怎么了?谁惹你了?”
翠缕反倒是恨铁不成钢盯着湘云,直把湘云盯得毛毛的,不得不放下手中的针线。
翠缕又看了眼外面,确认没人进来,才走到湘云身边,“小姐,那袭人也是个没规矩的,哪儿有男客家的丫鬟让别人家小姐帮忙给主子做鞋袜的?这传出去小姐你的名声可就毁了!”
尤其是听说那贾宝玉最近提拔了一个丫头,这袭人如今忙着做鞋子,为的什么当别人不知道呢?也就自家小姐傻愣愣的就应了,当了这个冤大头!
湘云面上闻言无奈笑了笑,“翠缕,二婶二叔对我极好,没人敢怠慢我,可我也没个兄弟,家里的妹妹也整天被二婶管着学东西没时间玩儿,在荣国府的我才是真实的我。二哥哥虽然没甚心眼,但对姊妹们到底也是真心实意。”
“袭人毕竟是宝玉身边的大丫鬟,从小伺候宝玉,我小时候在荣国府她也照顾我颇多,她既忙不过来,又托到了我这儿,我帮帮也无甚要紧。”
“我知你担忧什么,但便是袭人她自己,也不会把我说出来的。”一说出来,湘云或许要禁足或者被二叔二婶提早嫁出去,但袭人这样散播‘谣言’的丫鬟,必然是没命的。
“我也还要和宝玉和探春他们玩闹呢,没必要把关系搞僵。”
翠缕咬唇,知道是劝不住湘云了,可要是她把事情告诉夫人,她必定免不了好!
“小姐,若是那袭人还有下次,便给我弄吧,没必要小姐耽误自己的时间。”
湘云捏了捏翠缕鼻子,“好啦,你和嬷嬷都有各自的杂事,哪儿有那么多时间,袭人不至于真把我当丫头,顶多一两次,我也不是真的冤大头。”
翠缕最后唯有一声叹息,她不过是个丫鬟,主子坚定了的东西,她能怎么办?
翠缕这个丫鬟愁,保龄侯夫人同样愁。
“你说说怎么办?姑妈直接摊牌了!”保龄侯夫人啪啪拍响桌面上摊开的信笺,“说如今宝玉也配得上湘云,兄妹俩又是知根知底,从小的交情。”
保龄侯爷有些烦,但到底是亲戚,又是长辈,只对妻子道:“回绝是一定要回绝的,湘云若是和宝玉订婚,那我史家其他姑娘直接矮了一个头。”
湘云作为史家大小姐,又是已故原保龄侯孤女,她的亲事绝对不能马虎,荣国府看似花团锦簇,但只能贾赦宁愿分宗也要离开就知道内里什么情况,且说到底,贾府的风格和史家根本是两条路。
“把大哥给搬出来吧堵嘴吧,没办法了,至于湘云那儿,有劳夫人在给她找点事儿干吧。”
保龄侯夫人依旧没有展眉,揉了揉眉心,“如今贾府忙着修建省亲别院,湘云那儿倒是知道现在不能去添乱,等贤德妃省亲后,我再琢磨琢磨吧,湘云性子本就不喜受拘束,一味加课业倒是会弄巧成拙。”
“辛苦夫人了。”保龄侯道。
保龄侯夫人坦然收下保龄侯的道谢,思索着湘云的婚事,要么门第要高,要么家风要好或者清贵,贾家,根本不在考虑的行列。
说起来,贾母何尝不是知道宝玉高不成低不就,才如此费心呢?
只是贾母或许能看清,但王夫人未必。
王夫人庆幸没有早早答应和妹妹联姻,而是把宝钗送到了北静王妃那里。
瞧瞧,如今宝玉是皇妃的兄弟,老爷又继承了爵位,宝玉的婚事自然该好好考量了。
只是如今修建别院忙不过来,等娘娘省亲回来后,她就得多在外和各家夫人们走动走动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户部尚书:没人为我发声吗?
户部同僚:……
第88章 再下江南备乡试
却说九月左右,大观园主体便已建造完成,府中本欲去江南挑选一些模样端正唱功不俗的小戏子回来调教着,李纨却提议,如今话剧盛行,宫中贵人都请入宫演绎,我们又何必舍近求远?
王夫人看向开口的李纨,眼神探究,周瑞家早就被抄家了,周瑞家的不在身边,如今王夫人身边的是吴兴家的,吴兴家的连忙开口,“大奶奶这就不懂了,这些买来的戏子以后都是府里的,这种戏子还是得传统戏曲,像林公子他们弄的话剧,剧本要么自己创作,要么得购买改版权,条条框框实在太多!”
李纨遂不再说话,也没反驳说可以聘请点戏,甚至总体下来花费金额会更便宜,只抿唇笑笑不再开口,做个场面人。
她恨王夫人,但谁也没料到,公公能袭爵,于是她不得不克制她的恨意,能出现的场合就尽量出现加大存在感,表示长房一脉还有人!
若是以前,做个隐形人便隐形人吧,总归兰儿那一份少不了,但是有了爵位后不一样了,不单单是私产,而是爵位,而是——前程。
哪怕是为了儿子,她也不得不争。
但,王夫人没有给她下放一点管家的权力。
另一旁的探春袖子中的手磨着手腕上的银镯,从始至终未发一言,但探春回到卧室后,却满是忧虑看着窗外窄窄的天空,修建大观园已经花了太多钱了,如今还要大肆采买戏子,养着那群赚取中间油水的仆人。
珠嫂嫂再是有心思,但是珠嫂嫂的建议却是没问题的,甚至能节省开支。
吴兴家的之所以反驳,不单是为了合王夫人的心意,压着不喜欢的大房,也是为了自身的利益。
只有有采买,又支出,他们这些下人,才有油水可以捞,赚取差价。
王夫人真的一点也不知道吗?不见得,但是这不重要,因为她现在需要威望,需要能有利益把控府中的人。
王夫人和该是在福堂静思己过的,但是如今都这么久了,大观园也快彻底完工,王夫人毕竟是娘娘亲母,总不能等娘娘省亲,王夫人还在关着吧。
便是老爷,不也是只能宠爱姨娘和环儿来表达不满吗?
又想着最近姨娘的闹腾,探春心累地闭上了眼。
姨娘这样,长久终究不是办法,老爷这里是讨好了,可又能得几分好?内宅终究还是王夫人的掌控之中啊。
这日,又在赵姨娘那儿出来的贾政听说宝玉又出去了没在学堂读书,气得胡子都扯落了两根,等宝玉一回来又是一顿臭骂。
“你这段时间好生给我待在家里读书,别掺和到外面去,保不齐你就让人家给坑了,如今娘娘也才封妃不久,可别给娘娘拖后腿。”
原来广东市舶司那边的贪污,被人给状告举报了,带着罪证,又有紫麟卫的证据,如今朝堂正闹着呢。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举报的人手里的东西可不好拿,紫麟卫的速度也太快,分明是早有准备。
原以为陛下就是整治个贪污,谁料陛下准备的地图根本就不长,很快就有官员提出市舶司之所以有那么大的权力,能贪污那么多银钱,不过是因为海禁。
这不,图穷匕见了。
宝玉却看不到那么远,回到屋后袭人劝他别顶撞老爷了,老爷也是为了他好,好生读书吧。
宝玉一个甩袖挣脱开袭人,“我读的杂书就不是书?非要读那劳什子歪曲圣人观念的科举书?我耻于与那些贪官污吏为伍!”
袭人一跺脚,“二爷,你不是答应我不说这些个话了吗?让人听到了怎如何是好?”
宝玉蠕动了一下嘴唇,哼了一声,径自躺床上去了,背对着外面,袭人见状,只能无奈叹气,知道是劝不过来了。
就一个眨眼,就被狐媚的给扒上来了,这小红比晴雯更让人麻烦,晴雯好歹心思简单,好猜,且那性子,迟早会被她抓住弱点,但是小红不一样,这个死丫头,太过于机灵,尤其她还是林管家的女儿,如今一朝得了二爷的眼,便不好再打压了!
袭人离开了宝玉的房间,没一会,小红脚步有些快的进了宝玉房间,“二爷!”
宝玉听到小红的声音赶紧从床上转身起来,带着期望的眼神望着小红,“怎么样了?”
小红从袖子中取出地契,“二爷您看,已经买下来了。”
宝玉一张张的看下去,脸色愈发的红润满意,不仅仅是地契,还有一张张身契,“好好好,小红你真能干,比我厉害多了,竟还有余钱。”
见小红不仅办好了事,还能计算着账,剩下些余钱,而没有昧下来,宝玉把东西还回小红手上,又道,“我再给你一些钱,你拿着这些钱,置办一些产业,宅子里的下人也由你吩咐,就像地契上的名字一样,你就是那儿的主人。”
贾赦的落幕,爵位落到了贾政一脉,虽是贾赦自己发疯作死,但是那些罪责却是府中的罪责,要是几年前的宝玉不会管那么多,但是在筠哥儿前几年的“提点”下,宝玉也渐渐认识到了在荣国府中自己的定位,只是一个小孩儿。
宝玉再厮混再不学无术,也是公府的公子,筠哥儿的横插一脚,让宝玉的叛逆落在了自己要有些自己的底蕴上,不能一直浑浑噩噩被太太摆布,虽然——宝玉依旧不愿意读那些死书,但总归更清醒了些。
而贾赦一脉的远走,也让宝玉看到了荣国府的摇摇欲坠,但是府中没有人把他当回事,也并没有人听他的,除了玩闹方面。他有没有别的本事,于是只能靠着胭脂的钱,存一点底子。
而小红,就在这个时候入了他的眼。
这个丫鬟,野心不加掩饰,想往上爬,却很有能力,最主要的,知道谁是她的主子,且,小红身后还有林管家兜底。
而现在,宝玉再一次认可了小红的能力。
等小红再次离开了宝玉的视线,宝玉终于松了口气,心里,总算是更踏实了一些。
而有了小红在身边,宝玉第一次向老太太要了丫鬟的身契自己留着。
但其他人却不知道,宝玉赌了一把,将身契还给了小红。
而对于林之孝两口子来说,他们把女儿安排在外围,本就是想等小红大一点求一个恩典放出去做个正头娘子的,谁知道小红不懂他们的苦心,还是往上凑。
好在阴差阳错,宝二爷神来一手,竟提前还了小红身契,还帮小红消了奴籍。
也因此,林之孝两口子心不由得暗中偏向了贾宝玉,不然,小红外出办事,每次也不可能那么顺利。
只是除了林之孝一家,荣国府内,其他人眼中,贾宝玉还是那个内宅厮混的宝二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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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段时间朝廷也忙,是各方面的忙,以礼部和户部为最,主要是天家的婚事,忠顺王的大婚,二公主的出嫁,以及——十五王爷的婚事。
说起来,十五王爷在如今的朝廷也是个禁忌。
十五王爷不声不响,平平无奇,却在盐课案结束后就被送到了皇家寺院护国寺为国祈福,已经十七八了好不容易被想起了赐婚了,王妃却只是太常寺卿家的次女,对于王妃而言,这样的家室着实一般了,且背后又无有势力。
故而这十五王爷的婚礼就有些实难办,礼部商量半天,掉了好些头发,才办出个不落皇室颜面,又不夸张,低调奢华的婚宴。
好不容易今年年底前,这些个皇家子孙的婚礼刚忙完,又得准备新年的年宴,就说头炸不炸吧。
对此年底的户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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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三娘今年没有回来,却也给家里寄了有些土特产和给两个孩子抽时间做的新衣服,筠哥儿看着依旧大红色的衣服,没再说什么喜欢绿色的话,高高兴兴的给穿上了。
“农事是头等大事,三娘如今又是广东那边农业的负责人,如今看三娘在信上写的,我可算是放了心的,咱们家,如今就三娘最出息。”
贾敏眉眼含笑读着三娘这一封寄回来的家书,只觉得一些遗憾在三娘身上得到了弥补。
筠哥儿和黛玉挤眉弄眼,“什么嘛,我回来都说了娘适应得好,百姓也信服,我还骗她不成。”
黛玉给筠哥儿夹了一块鱼肚子上的大刺肉,也含笑道,“吃你的吧。”
“还有一桩喜事呢,”贾敏乐呵呵饮了口酒,和林如海都是真的开心,“英娘这个年就不过来了,但是你们今年就要有外甥了!”
黛玉和筠哥儿哇地瞪大了眼,“大姐姐有身孕了?”
“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
“他们也是刚知道的呢,也是这过年,桌上油荤多了,英娘一闻就吐,这才发现的,如今才两个多月,还不到三个月,都说三月前不可告知外人,你们可不能说去处知道不?”
“这可真是大喜事!”
可不是嘛,林如海三十五,在人家做爷爷的年纪才有了第一个娃,如今四十多了,义女有了身孕,不就是他有了孙孙辈的吗?
黛玉言笑晏晏,心下也高兴,作为儿女,她又哪里不知道父母在想什么,“这可真是喜迎新春,我可得抽出空来,给外甥做几件衣服鞋袜。”
女红刺绣是几乎每个家庭的闺女都要学的,黛玉自然也要学的,只是除了家人,她根本不会多花时间在这上面,但一旦要做,必然是上心的认真做。
筠哥儿也跟着道,“衣服鞋袜我就不会做了,姐姐送了就当我送了,等外甥会说话了,我教外甥读书,带他玩儿!”
黛玉好笑看着筠哥儿,“你也好意思,人家就找不着夫子不成,你去年回金陵地区,不是又跟着老人家学了如何烧制陶器了吗?如今一整套流程都会了,前期流程你也很熟了,也真正送得出手了。”
“好主意!”筠哥儿脑袋上的灯泡一亮,“顺道再给宫里和两个驸马那里送一道。”
“好好好,都好!”
尤其是在第二天谭二扶着英娘前来,夫妻俩更是看到二人感情好心下欢喜,只是,“英娘你怎么过来了,你个子本就瘦弱,还不在家好好养着。”
眼看着义母的眼神杀了过来,谭二赶紧作揖,“干娘息怒,英娘看着瘦小,但身体健康得很,大夫也说可以适当外出走走的。”
英娘笑着挽着贾敏,“干娘,我好着呢,让他们爷俩喝酒去吧,干娘跟我说说肚子里这个有什么注意事项。”
父母辈总是关注这些的,看英娘主动提起,贾敏赶紧从自身经验出发,仔细叮嘱了起来,哪儿还有其他人的事情。
林家一家子在新的一年又陷入各自的忙碌中,却不觉疲惫,反而十分充实。
只在元宵前一夜,贾敏依靠在林如海身上,望着某个方向,神色难辨,最后还是释然一般道:“明天就是贤德妃省亲的日子了。”
“梦里,玉儿还没给你守制结束,便得欢欢喜喜的陪着贾家人接驾庆贾妃,如今我和老爷都还在,我也总算是安了心了,不一样了,都不一样了。”
林如海默默无言地揽着贾敏,好一会儿才道:“该做的我们已经做了,有大舅兄退出旋涡,无论如何,夫人对得起娘家。”
“只是想到母亲那么大年纪了,要等那么久。”贾敏轻轻叹息。
梦里,可是一家子有品级的都在外等候许久,才有宫里的太监来告知要晚上才到。
但,林如海和贾敏,作为局外人,哪里不明白,这是当今对二府的警示与不满?
而他们,也不觉得现在就会变,因为这一年,他们在京城,实打实的是知道自从元春封妃后,贾府之人有多么“猖狂”。
一如夫妇俩所料,和梦里相差无几,至于其他的,梦里黛玉不在时候的具体细节,他们便不得而知了,自然也就不知道,元春犯了多大的忌讳。
皇后看着随侍女官记录下来的内容,眼眸中波澜不惊,这是贾元春能说出来的话,贾元春这个姑娘,就不适合皇宫,相反,能提醒府内太过奢侈,倒是有些出乎皇后意料了。
不过却也无用,因为根本无法遮盖元春的过错。
果不其然,当今看到今日省亲的过程,直接冷笑出声,“好一个不得见人的去处,好一个田舍之家清苦却能天伦之乐!①就凭这怨怼之言,朕便能治她个不敬之罪!”
当今气得来回踱步,宫里的妃子,哪一个不是进来博富贵前程为了家里的,就她贾元春清高,就她迫不得已?周贵人一家捧着父皇,周贵人省亲回去尚且知道宣扬宫里圣恩,彰显皇家气度呢。就你贾元春一个人舍不得家里?不稀罕皇宫?别忘了,如今你先是皇妃,再是贾家的姑娘!
就在皇后准备劝一两句的时候,当今脚步一顿,转身往外走,“不行,朕得给父皇看看,不能朕一个人开眼。”
皇后一哽,随后马上蹭起来,“陛下,回来!这都什么时候了!”
月亮还挂在上面呢,太上皇这把年纪早睡了!
皇后被当今弄得也气不打一处来,不怪父皇等陛下登基后不情不愿的,宁愿暗中培养十五,事发后又亲自教导两位皇子和三驸马呢,皇帝,他是个好父亲,也是个好皇子,但是,他不定性想一出是一出啊!
翌日,太上皇看着一旁的皇帝,掀了掀眼皮,“贾元春只是个饵,鱼儿还没全部浮出,忍着。”
“四王八公,贾家独占其二,更有凝聚力在,如今要紧的,是利用他们牵动四王。”
太上皇脑子里浮现的是大孙子的模样,“你可曾扶持了新的将军?”
“只一个大皇子,不够。”
“贾家,不可再。”
“裘家,你也只掌握了裘衡那一支。”
“忠靖侯?不够。”
“如今你只算掌握了京营的力量,外面呢?能彻底归附又让你放心的有多少?朕一直不提,你就想不起来,脑子里只有这些勋贵仗势欺人?”
“虎符,兵权,你有,但仅仅如此?”
“你要做好这个皇帝,就不能只看到表面,不能走一步看一步,你看你皇兄,这么多年了,你有虎符,但平安州那里你就完全掌握了吗?”
当今的脸白了又白。
太上皇恍若不见,继续道,“朕当初为何坚持打了那么多年?只有作战,才能养兵,才能养将,才能分军权。”
异性王,还是四个,这个逆子还真当自己能忍?
天家父子到底谈了什么,没有人知道,但宫人能看见当今出来后面色不好,只道是这对父子又有矛盾了。
而当今在冷静了两三天后,亲自给南书房的宗亲子弟们上了一堂课,课后更是留下了两位皇子和筠哥儿。
今年黛玉的生辰日,探春和惜春受邀前来。
“好姐姐,可算是能到你这儿透透气了。”探春竟有种劫后余生之感,“姐姐不知道,如今府中,哎!”
“姐姐,我可太羡慕你了,姐弟齐心,弟弟又有出息,我家那个……哎,不说也罢!”
惜春向来话少,此时也不禁道,“要我说,还是姑父姑母厉害。”无论是教导子嗣,还是管理家宅。
探春下意识想捂住惜春嘴,这也是能说的话?被那些丫鬟婆子听到可怎么好,可想到如今不在家中,竟怔愣后,并未阻止,反而默认般一叹。
惜春说错了吗?没有。只是惜春一如既往的不留情面,说得直白,就差直接说是当家主母和老爷的问题了。
“好啦好啦,姐妹们消消气,既然今儿个好不容易能放松放松,大不了醉一场就是。”黛玉莲步轻挪靠近探春,挂在探春身上,娇笑,“这可是我去年和云妹妹捣鼓酿造出来的酒,等带会让云妹妹来了,怕是就分得愈发少了。”
惜春立马接话,笑着嗔怒道,“好哇,林姐姐和云姐姐背着我们酿酒呢,我们竟一点不知,我真的伤心了哦!”
“哇哦哦,好怕怕哦,惜春是要哭一场还是不理我了呀?”
湘云活泼兴奋的声音突然冒出,把惜春下了一跳,回头见罪魁祸首还在那儿弯腰直笑,没一会儿就追逐打闹了起来。
黛玉的生日宴办得很低调,只请了探春姐妹俩加一个湘云。
“好姐姐,今年怎得只有我们几个姐妹?”
姐妹四个围坐在工匠制作的曲水流觞四周,玩闹了一番后几人脸颊都有些微红,黛玉放下空杯,唇角弯了弯,“正是有些私事要与你们说呢。”
哦?几人来了兴致?
“你们也知道,去年筠哥儿去考了秀才,明年秋天他也该下场去试试乡试了,家里打算让他回姑苏苦读一年,好生准备。”
几个姑娘个顶个的聪慧,立马想到了关系,“莫非姐姐也要去?”
黛玉颔首,跟她们一一说明,“去年他本就是直接去考试的,考完再玩也耽误不了多久,我便懒得去舟车劳顿,家里也需要我帮母亲分担,但秋闱不一样。”
“你们也知道筠哥儿是个性子野的,我若是不跟着去,姑苏那边谁还能管得了他?那便不是苦读而是疯玩了。”
湘云笑得直拍手,探春没忍住直接道:“姐姐你这话让老爷听到了,宝玉可又得挨打了,筠哥儿再调皮,学业是真没得说!”
“是啊是啊,筠哥儿小小年纪就已经是秀才,京城里哪家老爷夫人不羡慕林大人?”湘云含笑看着黛玉,“我看啊,分明是林姐姐要抛下我们去姑苏玩儿去了!”
黛玉失笑,“哪里是我要抛下你们,你们只看到筠哥儿学业有成,却忘了筠哥儿惹祸的能力不成,满京城里,哪个像他一样拆房砸屋的?家里离不开父亲母亲,就只能我去看着了。”
“所以今儿个,也算是我们姐妹的临别酒了,下一次见面,便是大约后年了。”
黛玉在这边和探春她们话别,再交代一下林花著雨的事宜,而筠哥儿也在和自己的狐朋狗友们话别。
和去年的出发的队伍差不多,秦师父依旧在。
待船看不到船帆后,夫妻俩这才有些不舍地回头往家中走。
“孩子终究是大了。”贾敏又是骄傲又是心酸,“这才多久,就又走了。”
林如海何尝不是如此,“有秦师父在身边保护,筠哥儿是个机灵的,黛玉又稳重,有黛玉在,筠哥儿会悠着的。”
至于不惹事,林如海可不敢保证,总归,不是在京城惹事,他能轻松一年咯。
作者有话要说:
①贾元春说的那几句话都是原文有的,原文还写了是有女官在旁边的,包括时间到了该回宫了也是女官提醒。
第89章 布局沿海打童工
姑苏林园,认真备考的不是筠哥儿,而是筠哥儿身边的明玕。
明玕和郁离在扬州的时候都是跟着筠哥儿一起读书的,筠哥儿也从未阻拦过两人的成长,甚至乐于助力,就像是郁离如今的成就,也免不了林家的推波助澜。
筠哥儿和黛玉甚至真的考虑过郁离要不要去试试科举,只是郁离知道自己不适合官场,写书又已经能养活自己,便不再为难自己去人堆里考试,筠哥儿姐弟这才放下了心思。
但是明玕不一样,明玕不止和他们一起学文,便是后面学武也是一起的。
明玕的才华或许比不上筠哥儿和郁离,但是绝对不差,尤其是明玕是个很有上进心的人。
于是明玕很早就知道,筠哥儿是允许他以后去考科举的。
筠哥儿也是在明玕学武两三年后,知道了明玕打算等以后试试武举。
在太上皇让筠哥儿正式进入皇帝序列的那一晚,筠哥儿就明玕以后的路,和明玕再度正式有过交谈。
原本,明玕是打算等筠哥儿成年或者成婚后再去考试的,但是筠哥儿问他,愿不愿意早点考。
明玕如今也十四五了,便是武举,也不是单纯靠武力,也要考文,一步步往上考。
也是如此,有了如今明玕在林园全力备考的场景。
至于真正该备考的筠哥儿,到了林园住了一晚,便和黛玉一起前往了徐氏纺织厂。
感情都是相处出来的,如果说,最初徐晔收英莲为义妹,是家中徒留他一人后的,对人生的无所谓,散发出的一点点善心。那随着日益的相处,封夫人和英莲的真心相待,徐晔也不可避免有了牵挂,至少,一年下来,他待在姑苏帮忙处理产业的时间也越来越多。
筠哥儿他们到的时候,徐晔正在躲避封夫人的催婚,也不怪封夫人,而是徐晔的孝期早就过了,封夫人又是真的把徐晔当儿子的,难免会多加为其考虑。
封夫人看见筠哥儿,顿时一转话头,“你看筠哥儿都有未婚妻了,你这都二十好几了还不考虑传家接代的终身大事,你还没筠哥儿懂事!”
众人顿时黑线,筠哥儿这种是特殊情况吧?
但是默契的,谁也没有反驳封夫人这个长辈。
好在筠哥儿和黛玉的到来,让徐晔看到了希望。
“干娘,筠哥儿他们来了,我带他们去逛逛!”
姐弟俩颇为好笑对视一眼,筠哥儿道:“封伯母,我找徐师兄来有点事,姐姐是来顺便看看厂里情况,找甄姐姐的。”
对于救了英莲的筠哥儿姐弟,封夫人向来很喜欢,见状总算是把徐晔给暂时遗忘了,徐晔巴不得,赶紧逃离了此地。
看着还乐不可支看的筠哥儿,徐晔没忍住揉了把筠哥儿脑袋,“你既然单独找我,必是有事,有事相求还看戏,嗯?”
筠哥儿躲开魔爪理了理自己头发,这才理直气壮中带着点心虚地笑道:“嘿嘿,徐师兄去过广东吗?要不去广东考察考察纺织行业?我听说那边的纺织行业也发展得不错哦。”
筠哥儿打什么注意,封夫人不知道,封夫人是个体贴的人,知道年轻人和他们老年人在一块儿说不着一堆,便把黛玉带到了英莲那边。
英莲见黛玉来了自然是开心。
“林妹妹来了?”英莲伸长脖子看了看外面,赶紧把手中的算盘三两下算了个数,记下后放在一边,“怎也不提前说一声,我这儿都没准备些什么,可不得怠慢了。”
黛玉有些歉意道:“是我打扰了姐姐才是。”
英莲打了一下自己嘴,“瞧我说的什么话,倒是让你误会了,我是巴不得你们来呢,只是怎不见筠哥儿?莫非是玉儿自己一个人回的姑苏?”
黛玉当然知道英莲是有什么说什么的,如今看着英莲待人接物愈发利索,不得不感叹人贩子当真可恶,差点就毁了英莲一生。
“原本是筠哥儿来找你帮忙的,结果发现徐师兄在,我估摸着他是觉得徐师兄本就天南海北的跑,就去找徐师兄了。”
“既如此,那就等哥哥去忙,若是哥哥那儿不方便,直接跟我说就是。”
也不问是什么事情,便这么应了,这便是英莲。
黛玉愈发不好意思了,英莲跟着徐晔和封夫人管理纺织厂和铺子这么久,经过锤炼,哪儿能看不出黛玉的情绪?便开口让黛玉打消顾虑道:
“如今不是月底,本就没什么忙的,我这只是来例循查账,便没有我,让总管事查也是一样的,倒是如今学堂已经办好,妹妹可要去看看?”
黛玉果真感兴趣,“果真?这可真是太好了,姐姐带我去看看吧!”
事实上,去年下半年学堂就已经建造完毕,到现在都已经施行大半年了。
黛玉在英莲的带路下前往学堂,临近了,朗朗读书声传入二人耳中。
“式微式微,胡不归?”
“微君之故,胡为乎中露?”
“式微式微,胡不归……”
黛玉有瞬间的错愕,不过随之而来的就是欣喜,转头亮着眼小声问英莲:“不是说教她们纺织,女红等技巧吗?便是认字,简单的也应该是学三字经或者千字文?”
怎的都是《诗经》了?而且都到式微这一篇了!
英莲嘴角上扬得厉害,眼里满是幸福的光芒。
“玉儿,夫子他们的到来,我真的很开心。”
英莲她们没有贸然进去打扰节奏,而是在外听着朗朗读书声和女夫子的教学生,英莲小声给黛玉说着情况。
原来,台上的女夫子姓邵,是和夫君一起从北方赶来的,原先邵夫子的夫君便是在考取举人后就开始奔赴各地教书育人。
夫子是个好心人,深入的都是一些条件不太好的乡县,收的束脩也很少,基本只是走个过场,等待个两三年,教出一两个能进入深度的学子后便换个地方继续教学,希望的种子,已然已经种下。
而夫子的夫人则教乡里的姑娘和夫人们织布纺织等技巧,女红几乎是每个女子都必学的,但最底层的女子,很多书也只是缝补作衣等简单的吗,赚不了什么钱的生活必需品而已。
而邵夫子他们,便是听闻了姑苏徐氏纺织厂的名声,又听闻要开办免费的女学堂后,主动赶赴此地而来教学的。
如今,夫子在附近的乡镇教书,太太邵夫子则在这边的女学堂进行教学。
“邵夫子说,以前她只能教小姑娘们女红方面,却不好在外教别人读书,如今总算是有机会了,玉儿别看邵夫子是个女夫子,教学水平可厉害了呢,邵夫子还教了我好多写诗的技巧,反正比哥哥厉害!”英莲一脸崇拜。
毕竟邵夫子年纪阅历都比徐子言多不说,徐子言还是个丢下了书好些年不得不捡起来应对妹妹的,当然比不过邵夫子。
邵夫子诗文水平究竟如何,黛玉暂时还不了解,但黛玉在教室外听了一节课,真正感受到了邵夫子的教学水平。
邵夫子做到了化繁为简,把内容往简单处讲,也不像大部分夫子一样讲究文雅,从其谈吐来看,完全能适应穷人家孩子的理解能接,以俗语的方式进行讲解。
怕是宝玉跟着这位夫子学习,都能学进去吧?
“邵夫子说我们这是善举,还说既然学了技艺,有时间再学一学文字,多学一些总是好的,夫子便这样做了,而这些姑娘们,也愿意跟着学,也能跟上。如今学堂方面的工作,已经全权交给邵夫子了。”
黛玉笑着给英莲施了个礼,“姐姐放手得可真有魄力,妹妹拜服!”却不是戏笑打闹之言,而是发自内心。
英莲含羞笑了笑,“玉儿妹妹可别打趣我了,夫子比我更专业,又都是为了这些姑娘们,夫子来管,总比我这个半路出家的来好。”
黛玉挽着英莲手臂蹭了蹭,摇头夸道,“姐姐太谦虚了,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放权,以后谁要是娶了姐姐,可真是烧了高香了。”
英莲当真羞红了一张脸,耳朵尖都红了,“小孩子家家的,也不害臊!”
却又停了一秒继续小声道,“玉儿你都要招婿,我也要招婿,我才不嫁人呢,这么大的家业,我可不会拱手予人,我不放心。”
已经翱翔过天际,哪里还会甘心收拢翅膀被人养在金丝笼里,由他人掌控自己的生死?英莲不傻,相反,英莲很聪明,也很大胆,如今的产业,便是她能力的展现。
英莲凑在黛玉耳边:“母亲和哥哥都赞成我的想法。”
黛玉眉眼弯弯,与英莲相视一笑,何其有幸,她们有如此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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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明儿个就走?和徐师兄一起?”林园中,黛玉看着回来的筠哥儿,眉目中有些担忧,是否太急了?
“明儿就走,姐姐且放心,有师父在我身边,倒是姐姐外出游玩的时候多带一点人。”
“我在姑苏能有什么事儿,你既不方便说,我也不问,但你性子急,这毛病得改改,有些事情,急不得。”
“明玕会留在林园代你读书,你身边没个用惯了的人也不行,我把雪雁给你,雪雁很少跟我外出,见的人少,又什么都会一点,你可放心用。”
出门在外,黛玉又是姐姐,难免要多叮嘱几句。
筠哥儿听着黛玉的念叨,一点也没有外面的小魔王架势,老老实实听着,对于黛玉让雪雁跟着他也没有反驳,倒不是他找不到人服侍,而是这样能让家里人,能让黛玉安心。且雪雁和他本来也熟悉,也的确少了磨合。
翌日,金乌尚未破云而出,筠哥儿便低调离开了姑苏。
黛玉看着一行人消失在转角,无声一叹,“回吧。”
姐弟俩背向而行,但他们也都在向着各自的目标努力而前进。
“用过早膳后陪我去趟甄姐姐家,昨儿个和邵夫子约好了的。”
英莲的学堂,邵夫子与她家夫君的故事,让黛玉有所迷茫的前路,有了一盏明灯,给她指出了一条,新的道路。
她的弟弟已经在外拼搏,她也该多加努力了。
马车里,徐晔眼角还有些困意,筠哥儿已经开始看起了一些资料,徐晔见状不禁后背一凉,自己是不是答应得太快了,好家伙,谁能想到筠哥儿都能指挥紫麟卫了?
昨日,筠哥儿找到了徐晔:
“筠哥儿你的意思是,想去广东待一段时间?”
徐晔并未马上表态,而是打量了筠哥儿一番,才慢慢道:“筠哥儿,你还小。”
筠哥儿没料到徐晔会是这样的反应,也傻愣了刹那,而后也一改装乖卖萌的模样,正经回答:“我和林家,都没有退路,既然没有退路,我为何不能拼一把?”
“徐师兄,我没得选。”
从盐课案林家被卷入之中的那一刻,林家就注定无法脱身。
徐晔沉默,半晌后,还是不甚理解,“非得你这么小就牵涉进去?我不知道你去广东干什么,但你既然想乔装打扮混过去,就说明有风险。”
筠哥儿歪了歪头,神色又有些无所谓了,“其实还好,只是我求稳罢了。”毕竟去年他刚去了一次,不久后市舶司就迎来了整顿,所以他才想着暗戳戳去办一些事。
见筠哥儿明显决定了的模样,徐晔叹气,“好,我带你去,也顺便做点生意。”
筠哥儿眨眨眼,去做什么?做生意?
徐晔笑了笑,“我能有什么用,想了想也就是生意方面了,别的我不多问,但英莲的产业你也有份,想来你不会让我们产业受到波及,这就够了。”
他们徐家能沉冤得雪,林家功不可没,换一个御史老爷,是什么结果,他不敢想。
便是这一桩恩情,他就不会拒绝筠哥儿的正当要求。
而回到现在,咕噜,徐晔咽了口唾沫。
筠哥儿从马车的小书案上抬头,疑惑看了眼徐晔,“徐师兄?”
徐晔艰难咧嘴笑了笑,“那个啥,筠哥儿,你也没说,你现在代掌紫麟卫啊……”
筠哥儿想到了什么哦了一声,贴心安慰:“徐师兄你别想太多,只是紫麟卫好办事,我暂且借用段时间,而且也就这片区域罢了。”
筠哥儿已经继续埋头苦干,那一股视线却一直盯着,筠哥儿挠挠头,只能再度抬头看着哀怨的徐晔。
徐晔丝毫没有觉得自己被安慰到了!
筠哥儿干笑了两声,“那个,徐哥哥啊,盐课案你就被紫麟卫盯上过了,反正你只要不说出去,啥事儿都没有的。”
徐晔扯了扯嘴角,这安慰,还不如不安慰。
想想也是,盐课案涉及太大,他徐家又是关键的一步,他还活着,被紫麟卫调查清楚是必然的。
不过筠哥儿现在又把他牵扯进来,还说这话,徐晔敛眉,上面如此信任筠哥儿?可他看筠哥儿的模样,貌似并未沉溺在恩宠之中,这样也好,有杆秤就好。
又是一年将过:
“你今年生辰都没回去,现在得回去了吧?再不赶回去就得过年了,到时候你姐姐那里,啧啧。”
徐晔伸了个懒腰,给了筠哥儿一个看好戏的眼神。
此时的筠哥儿,却身着女子服饰,十一岁的少年,扮作姑娘,加上妆容上的辅助,只要筠哥儿自己不开口,还真就是一个少女模样。
没有跟着徐晔在外行走,筠哥儿也就没有戴着面纱,自然也不用在意一些形态,有些疲倦地白了一眼徐晔,打了个哈欠,带着困意开口道:“姐姐知道我办正事,不会干涉我的。”
“不过也是该回去了,过年我都不出现就奇怪了,你也要回去和甄姐姐她们一起过年。”
“这是自然,要去方府拜别后再离开吗?”
筠哥儿倚在摇椅上,睫毛颤了颤,终究开口:“不了,你去一两次还说得过去,专门拜别让人多想,徐师兄你直接让人收拾东西吧,明儿个一早就回姑苏。”
等徐晔离开,筠哥儿从摇椅上起身,揉了揉眼角,去年在广东靠着凌舅舅的关系查了一番市舶司的关系网,捞出了部分贪官的油水,分出了海贸的部分利益链。
可等今年在广东暗中布局了近一年,才发现那些也只是浮在水面的冰山一角,这些人,胆子太大了,也太没良心了。
“近两个月,广东各地与“四海”相关之事由钩蛇负责,刘家和倭岛那边,由水卢你继续跟进。若有紧急情况或者拿不准的,以最快的速度通知我。”
“过年期间,若有倭寇作乱……暗中跟着,不轻易插手。”
朝廷的有所动作后,已经平静一年了,海边的牛鬼蛇神,也该找时间跳出来试探了。
筠哥儿说完,盖上一枚印章,折叠起来,书案后走出一人,正是紫麟卫之一,代号水卢。
“属下遵命。”
**
“哟,徐老板?这是又要回姑苏了?这才在广东待多久?这过年的广东才是最热闹的时候啊!”
有相熟的商人看见徐晔,赶紧笑着和徐晔打招呼,谁不知道徐晔和他义妹的纺织厂背后站着林家?尤其是徐晔和他们也有经济上的往来,看见了自然得和气。
徐晔脸上挂着笑,熟稔地和老板们交谈,“正是要过年,才得赶回去呢,我这都跑出来多久了,这多年再不回去,那我真就没法回去了!”
那商人是个中年人,闻言哈哈大笑,拍了拍徐晔肩膀,“徐老板,今儿个我老陈也倚老卖个老,你也别嫌老哥我说话不好听。”
“这封夫人也是为了你好,等你到了我们这个年纪就知道了,这拼了大半辈子,不就是为了儿女吗?”
显然,这陈老板是听到了消息了,徐晔在广东以公事的名义待这么久,就是躲催婚呢!
徐晔不自在的用手蹭了蹭鼻子,有些不自在,随后又似乎是破罐子破事,道,“嗐,陈大老板这是什么话,我又不是不识好歹的,哪里不知道陈老板也是真的为了着想。”
“我也没想躲,这不是有和陈老板的合作要来广东谈吗?这如今谈了,我不也老老实实回去吗?”
陈老板但笑不语,摇摇头,摆摆手,示意自己信了。
等徐晔的船只逐渐消失在河面,陈大老板抚了抚胡须,眼睛弯成了一条缝,这徐子言徐老板,可真是个爽快人。
这时候,旁边又来了一位商人,“陈兄,你给这徐子言让了这么多利,最后可别鸡飞蛋打了。”
陈老板脸上仍旧挂着笑,语气也依旧不见半分急促不满,“那就不劳张老弟操心了。”
张老板冷哼一声,他也是和徐子言接触过的,结果徐子言狮子大开口,两人自然没谈成,“我看陈兄是老糊涂了,白白投入进去那么多钱。”
陈老板仍旧是一副笑脸迎人的模样,拉着张老板,“我还不知道张老弟你?不就是徐子言杀价得较狠,没给你面子吗?”
“老张啊,咱们同在广东这么多年了,谁不知道谁?你若是真的看不上徐家生意,哪里会气到现在?”
张老板被陈老板一说更来气了,上了马车还没消气,“这徐家小儿,一点亏也不让,还要我们白白担风险,算盘珠子都蹦我脸上了!”
陈老板眼珠子转了转,搭台阶笑道:“谁让人家背后有人呢?不过这风险确实也不小,我与他合作也是卖个好,前期的投入,哎!”
大家都是老狐狸,若是张老板真的看不上这个生意,也不会现在还气了,不过是没料到徐子言见他不应直接找了其他人。
但在这片区域,张老板太久没有低头,面子下不来,直到徐子言都走了,也没再主动去找徐子言,可又对成功后的利益放不下。
“张老弟,我们都是知根知底的,这项目说白了,风险大,但成功,利益也大,最主要是背后有人,一旦铺设开来,稳!”
“我们何不合作?”
都是商人,商人重利,而利,有时候需要等,也伴随着风险。既然张老板有心,那他陈家给个梯子又如何?总归给出去的利越不过陈家,还有人分摊一些风险。
再有就是,陈家和张家,也的确有亲,有其他合作,两家再次合作,总比做大后被其他人撕咬好。
张老板伸手比了一个二,陈老板摇摇头,张老板犹豫片刻,再次伸出一根手指头,眉头有些皱,显然是不能再加了,陈老板沉吟片刻,点头应了。
“那以后,就有劳陈兄多多帮衬了。”
“哪里哪里,若真能成,愚兄我一个人也吃不下,还得老弟和我一起分担。”
分担以后的压力,也分担现在的——投资风险。
第90章 明哲保身储文昇
林升林管家揉了揉眼,看着回来的大少爷,嘴角越来越上扬,,却克制住激动,“少爷回来了!”
“少爷,您可算回来了,老奴和小姐可算把您给盼回来了。”
回到家的筠哥儿也很开心,上前抱了抱林管家,“管家爷爷,我回来过年啦,今年我们几个一起过年!”
林管家当即喜笑颜开,连连说好,筠哥儿看着忙活了一辈子的老管家开心,自己也笑了,“管家爷爷,我都回来了,您休息就好,我先去看看姐姐。”
“好好好,少爷您去看小姐,我让人去给少爷准备着糕点和糖水。”
眯着眼刚走两步,脚步却迟疑停下,转过身,提醒道,“那个少爷啊,小姐现在和储夫子一起去外面上课去了,您得等一会儿。”
筠哥儿愣了下,“哦哦哦我知道了,那您先别忙了,我去接姐姐回来。”
他想起来了,他在广东的这一年,黛玉拜师了来着。
管家听后正欲派人给筠哥儿指路,筠哥儿却道:“不用了,我知道在哪儿。”
说起来也是缘分,英莲开办的学堂来教书的邵夫子,其夫君正是储老太傅在外教学的二儿子储睢储文昇。
而黛玉在姑苏这么久,又长往学堂跑,和邵夫子一来二去便熟悉了起来,自然也就知道了储睢的身份。
而储睢竟也听过黛玉的名号。
原来是储老太傅曾经和二儿子说过林家的姑娘,还给他说等他回了京城可以见一见,储老太傅觉得自己可以引导黛玉,却不适合做黛玉的师父,这个二儿子却有可能适合。
储睢虽然常年不回家,但家中却清楚知道他在哪儿,想联系也能书信联系上。
谁料想两人没有在京城见面,竟在姑苏机缘巧合碰上了。
别看储家老大说老二的文风伤春悲秋,可实则储老二不但不是一个文弱书生,反而更似一个武将般,魁梧康健,且杀伐果断的豪放派词作储睢同样精通。
因老父亲提到过林家姑娘,储睢见到后自然校考了一番,又得知黛玉以后的目标,竟然是想教书育人,还不是单纯的教授女红女德,明显是要在外行走,林家竟也并不反对,当即便觉得对他胃口,是个有反骨的,收为了入门大弟子,并且给京中的老父亲去了信。
黛玉自然也写信告诉了京中的父母和广东的筠哥儿。
筠哥儿其实也是必然会知道的,因为黛玉拜师后自然要和师父接触,筠哥儿又是储老太傅指导教学过的,储睢自然不可能不提,尤其是在筠哥儿这次明面上本就是在家中备考的情况,而这次偏偏筠哥儿不在林园。
故而,储睢的事情筠哥儿其实比林家父母更快得知。
储睢虽然不参与朝堂的事情,但毕竟家中有个老太傅,不可能全然无知,见黛玉对筠哥儿三缄其口,储睢自然知道里面并不简单,也就不再多问。
黛玉不知道的是,因为储睢和她的拜师,紫麟卫得知后是在暗中找过储睢的,储睢心中自然有数。
这也是筠哥儿回知道储睢的学堂在哪儿的缘故。
而储家无论是老太傅退休教书,还是老大在国子监,或者老二在外游荡教学,都不是站队之人,这样的人,自然最懂明哲保身。
在外,储睢只是一个教书先生,教的还是一些不太富裕的学生,身份并不引人注目,便是多一个亲传弟子在身边,也是一个叫做林简的普通弟子罢了,甚至为了方便黛玉也只是和其他人一样叫老师而不是师父。
储睢也没有因为筠哥儿和紫麟卫的意外,而落下自己的教学计划,甚至还把黛玉给一起带上了。
当然,黛玉毕竟还小,还有后悔的余地,于是便让黛玉跟在身边做男装打扮,以林简之名在外行走。
而经过半年多的相处,储睢也并不强求黛玉一定要继承他的衣钵,总归他的才华有了传承了,储睢自信。但对待这个弟子却跟对待女儿没什么两样了。
黛玉也并未因此志得意满,更并未放弃她当时在看到英莲的学堂后升起的想法,反而在跟着储睢一段时间后愈发的坚定了起来。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既然她有能力像师父,像英莲,像师娘一样帮助更多的人,为什么不呢?
而她除了家中的钱财与权势,属于自己能力的,无外乎就是读书一项,能教予旁人了,而这,也是能帮助这些底层孩子,改变生活的最好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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储睢上完今天的课,一袭青衫打扮的黛玉正帮着师父收拾书本,就见书本上多了阴影,旁边多了一个人,黛玉转头一看,不禁瞪大了双眼,这时候学堂里已经只有师徒二人和筠哥儿。
“筠哥儿?”
“还说照顾好自己,我看你分明又瘦了一圈。”黛玉又是高兴又是心疼,未施粉黛的脸上满是纠结,“回来也不提前告诉我一声,我看你性子是愈发的野了。”
筠哥儿揉了揉鼻子,嘴唇动了动,到头来什么也没反驳,看起来老实巴交得很。
见筠哥儿老实,黛玉说了几句也就没再说了,而是给筠哥儿介绍,“筠哥儿,这是我老师,老师,这就是我弟弟林筠,筠哥儿,还望老师在有空的时候多多指点一下筠哥儿。”
黛玉很是自然地回头和储睢介绍,并且提出要求,显然是已经把储睢当做了家人,故而毫无顾忌。
储睢已经看了好一会儿戏,也不推脱客气,笑着道,“好说,不过为师有点馋徒弟的手艺了!”
黛玉哪里不知道师父这嘴馋的毛病又犯了,“这次可没酒,师娘说了得控制您的酒量。”
又对筠哥儿示意,筠哥儿也当即恭敬行礼,“小子见过储叔。”
储睢听着这称呼有些哭笑不得,不过他们也似乎确实各论各的听着更顺口。
筠哥儿在南书房接受过储老太傅的教导,算是半个学生,而储睢又是老太傅二子,偏偏又收了黛玉做徒弟,这关系还真是乱,筠哥儿跟着老太傅算关系,是能称呼储睢一声师兄的,但跟着黛玉算,又得叫他师叔,可筠哥儿和黛玉又是姐弟。
总归筠哥儿不算老太傅的入室弟子,叫叔不算乱了辈分。
筠哥儿和黛玉留下在储睢的家中吃了晚饭才离开,离开前储睢还不忘嘱咐黛玉别忘了他明天的糕点吃食记得带上。
等姐弟俩离开储家,邵夫人已经收拾好了碗筷,他们分明是名门之后,但却甘心在外,居住在乡间小院,夫妻俩一起经营生活,教书育人。
“林家倒是好福气,一双儿女都是得天地造化,让人羡慕不得。”
储睢伸了个懒腰,回神和夫人笑道:“我们的孩子也不差。”
邵夫人却捂住了额头,“是不差,全继承了你的贪吃,你我的脑子却一点没继承上,整一个缺心眼。”
储睢想到已经吃饱,在床上呼呼大睡的自家胖小子,沉默两秒,嘴硬道:“你懂什么,咱们儿子这叫大智若愚。”
夫妻俩针对儿子的教育讨论了一阵子,储睢突然道:“今年我们回京一趟吧,筠哥儿说爹老是念叨我。”
邵夫人眼角微微一收,是该回去了,儿子也到了该入族学的时候了。夫君虽是犟脾气,但也不是一味固执。
不过既然储睢已经说了要回去了,显然已经做了决定,储睢并非莽撞之人,邵夫人也没多问,“好,既然要回去,那就后天便出发吧,大年三十估计赶不上,元宵佳节前还是能赶上的。”
储睢点头,这些事情交给夫人,他放心。
事实上,牵涉到紫麟卫的事情,储睢当然知道筠哥儿这个林家子不简单,因为已经牵涉进来,还想着左不过再待这儿一年。
但今日筠哥儿却道紫麟卫牵涉到他实属无奈,他也相信储睢和储家的态度,希望他不要放在心上,暗示储睢不用顾忌紫麟卫。
既如此,他又何必惺惺作态?今年本就想回去的。
不过回京前,明天还得留一天,给筠哥儿补一天的课,毕竟答应了自家弟子,可不能失约到一两月之后了,那时候筠哥儿还不一定在姑苏。
筠哥儿这话自然也不是场面话,而是筠哥儿接触过储老太傅,储家这样的家族,最是懂得明哲保身了,何况在外连官职都不愿意掺和的储睢,尤其是,这个储睢,还正式收了林家的姑娘做弟子。
在这样的种种加持下,储睢是没道理泄露筠哥儿的消息的。
尤其是,便是泄露了,也不过表明身份提前放在明面上打明牌而已。
大年三十与元宵,算是一年开头中最大的两个节日了,筠哥儿和黛玉在祖宅中,和明玕羽鸢雪雁,以及老管家等人过了春节,又在姑苏串门后,筠哥儿就带着黛玉准备去广东和方三娘一起闹元宵。
黛玉并不抗拒外出,反而很喜欢,只是,“你去了又要赶回来再赶回去吗?你身体能扛得住?”
筠哥儿呲牙,笑得有点憨傻,“我在广东那儿再和你一起玩儿半个月多呗,反正那边你也不熟悉,而且去年那么多时间,该铺设的都铺设了,只要不是大事,我其实是可以安心备考了的。”
黛玉不是个刨根问底的人,见筠哥儿这么说了,自然也就应了,不过,“那我就信你了,但我若是发现你逞强,哼哼。”
话虽如此说,但是黛玉并没有过干涉筠哥儿的举动,包括林家夫妇和方三娘,他们都只是叮嘱筠哥儿注意身体而已。他们都能看出来,筠哥儿虽然时不时吐槽着年纪轻轻就打工,但是投入身心进去的筠哥儿,比谁都认真,就像是鱼跃湖海,鸟翔天际,筠哥儿本就不属于平凡。
这边黛玉和筠哥儿姐弟俩高高兴兴去找方三娘过元宵,京城中,储老太傅看着终于记得回来的儿子,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
而看着一如从前,干干净净的,恍若自己一直在的房间,储睢只觉得心中酸涩。
邵夫人看到储睢在那儿干站着,眼眶微红,哪里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给储睢脱下斗篷,挂在一旁,让服侍的人出去,邵夫人终究开口道:“文昇,既然都回来了,又何苦钻牛角尖?”
“你便是没有遵循公公给你安排的路,公公又何曾真的拦过你?”
“如今你在外教导学生,公公不也没有阻止吗?”
储睢低垂着头,看不清神色,只是固执道:“长年不归家,归家不长留,是我之错。”父母在,不远游,而他……
“但,道统上,我没错。”储睢深吸口气,终于把常年憋在心里的话说了出来,“夫人,你看筠哥儿,一个得两位圣上看重的小郎君,虽读四书五经,学朱子儒学,却也研究五蠹,探讨荀子之学,公羊学说……”
“但朝堂依旧是朱子圣学的天下!”
苍老厚重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来我书房。”
书房,储老太傅看着成熟不少,却依旧倔脾气的二子,叹了口气,“不说你的法学,如今就连荀子都已经被挪出孔庙,不是我不许你进入朝堂,而是你这性子若不改,便是进入朝堂,也只会受到排挤,若强出头,便是我也救不了你。”
储睢皱着眉头,很是心烦,全然没有在外教导学生的温和,“如此排除异己的儒学,还是儒学吗?还值得学吗?这哪里是儒,分明就是嘴上说着儒,眼里看着利,实际用着术!”
储老太傅脸色也冷凝了下来,“储睢,慎言!”
“我本以为让你在外沉淀多年,能让你成熟,我本以为,你这次回来,是想通了,却不曾想,你还是一成不变。”
“你既然已经收了林家女,也见过了林家子,那你就没从他们身上学到哪怕一点?”
“你看你徒弟,骨子里的叛逆不比你少,可女红女戒人家抨击了吗?在京城,林家女若非放出招赘的声音,哪一项不是恪守当下女子德行?谁不赞叹?”
“你说现在的儒学是腐儒,贱儒,是党同伐异,那你呢?容不下现在儒学的你呢?现在的儒学纵然有不当之处,却也不是一无是处,文昇,你还在钻牛角尖。”
“你当法家传人就只有你一个?你当朝堂诸公中就真的全是朱门儒学?”
储老太傅摇摇头,“文昇,便是你学法,法,也只是治世之需,而为人处世,并非非黑即白,若你还是不能明白这个道理,我是不会允许你入仕的。”
朝中熟悉老太傅的诸公只知道老太傅的二儿子是个无心仕途沉迷教书的,却不知这次子外出教书,从一开始就是被老太傅下放的。
老太傅想到了八九年前,次子兴冲冲地告诉他他过了举人,可以参与会试了,他听着次子对法家学说的畅享,他听到次子,竟然妄图以律法限制王子皇孙……
他那时才恍然,次子还不能进入朝堂。
“我儿,你这些年在那些贫苦地区教书,我且问你,你教他们律法有用吗?他们会浪费时间跟你学法家学说吗?”
储睢沉默,贫苦人家的小儿也是要干活的,如果不是学科举考试的内容,他们大人是不会浪费时间让他们耽误劳作的,他只能教科举的内容。
便是他想要趁机教导法家学说,也会发现,用处不大,学生只做了解,不会深入,因为他们穷,便是感兴趣深入研究,也只能科举成功,或者脱离贫困后。
他虽然想发扬法家学说,却也不会真的平白耽误这些学生的时间,也只能希望,自己的言行给他们启蒙,能让他们之后,若是能进入朝堂,能不忘初心,能真的做到给百姓一个朗朗乾坤。
储睢沉默良久,才缓缓道:“父亲,我看到了我徒弟,看到了被两位圣上看重的筠哥儿,我以为,朝堂会有变化。”
储老太傅笑了,“然后呢?你觉得筠哥儿学的,考的,就不是朱门儒学吗?”
“我还是那句话,你如果还是坚持不‘同流合污’,那你进入朝堂,只会粉身碎骨。”
“文昇,和光同尘,有时候,未必就是错的,人的言行,有时候不是那么重要,人的言行,造成的影响,才重要。”
“下个月,你就回姑苏继续教书吧,也继续教你的徒弟,教哪些东西,我也不管,但我希望,你在教导你徒弟的时候,也跟着你徒弟学一学为人处世,世上聪明人很多,不要一直觉得只有自己一个清醒的聪明人。”
父子俩都只说性格没有纠正,但父子俩也心知肚明,说的不是性格,而是储睢的政治理念,储睢一日不想改变,老爷子便一日不会允他入朝。
老太傅看着还在犟脾气的儿子,拍了拍次子肩膀,沉声道,“把我孙儿留下吧,你出门在外,哪里有那么多书给孙儿读。”
储睢动了动嘴唇,老太傅不等他纠结完,继续道:“当初我怎么教你和你哥,也怎么教我孙儿。”
“我看我这小孙儿是个好的,心宽体胖,心胸开阔,不像他爹,一根筋死脑筋。”
当初老太傅如何教儿子的?识文断字后,书房的书任儿子挑选学习,可以说,他的两个儿子,都不止只学了儒学,但只有储睢这个缺心眼的,一头钻进了法家中,头也不回。
听老爷子都这么说了,储睢想到书房的众多书籍,他出门在外,的确给不了儿子最好的教育资源。
储睢拱手弯腰,“儿知晓,多谢父亲教导。”
“我看二弟还是成熟了不少,爹,难不成要让二弟在外教一辈子的书不成?”
等储睢离开后,书房屏风后,出来的正是储睢的大哥,储瞻。
储老太傅也只能无奈摇头,“你二弟啊,想得太大胆了,若是在大同世界,他的理念方才有被施行的可能,不然,君主容不下他的。”
“我以为让他在外看看民生现实,他会妥协些许,会做出变通……”
“至少现在,我看不到能容纳他,能护住他的君王。”
“让他在外多教教书,磨练心性吧,运气好再收一两个弟子,他也有事干了。”
“等我去后,你要看着点你二弟,他的性子,没人看着会创出大祸来。”
“儿子谨记。”
但好歹,储睢已经愿意主动踏出这一步,回到京城,把儿子留给了父亲和大哥教导,一家人,也算过了个团团圆圆的元宵佳节。
而同样在京城,荣国府也过完了这个元宵节,贾妃更是有兴趣亲送出了灯谜给荣国府的小辈们玩闹,猜中灯谜者更是得了宫制诗筒与茶筅,以作添头,可以说,这个元宵,荣国府热闹得紧。
便如宝玉,就高兴得紧,今年元宵,二姐姐虽不在府中了,湘云妹妹却也来和姊妹们一起玩闹了,可不欢心?
宝玉啊,成长了,但是不多。
而贾政看着这些谜面,却总是心神不宁。
李纨带着兰哥儿回到了自己院子,笑着唇角也终于落下,兰哥儿本无人叫去,结果不知怎的,贾政竟发现了兰哥儿不在,兰哥儿便被人给叫到了席间,却还被人笑作牛心古怪。
“兰儿,不要管他们,好生读书,我们等他们出错便是。”李纨在贾兰看不到的地方,眼底闪过狠辣。
二房一脉,真以为有个贾妃就稳坐钓鱼台了吗?
想到今晚灯谜,贾妃独独点名三爷贾环没有猜对灯谜,没做奖赏,还当众看贾环的答案,李纨冷笑,贾妃,不愧是她那个好婆婆教出来的女儿,哪怕是被老太太带了一段时间,依旧沾染了王夫人的陋习。
以为给贾环这个庶子没脸,就能给宝玉造势打压庶子?简直是自断臂膀!聪明的就该让家中好生培养男丁,给宫中的贾妃底气,贾妃却亲自给自家兄弟没脸,真的是头回见!
把贾兰哄着睡后,李纨便问身旁的素云和碧月,“你们可注意到当时三爷的脸色?”
素云和碧月只是稍加回忆,素云便道,“没什么特别的脸色,倒是有些无趣的模样。”
碧月倒是补充,“三爷脸上看不出不满,想来也是习惯或者早有预料了。”
是啊,可不是习惯了。
李纨笑了笑,只是眼中却并没有什么温度,“三爷这种大场面都能忍下来,倒是颇为意外,看样子进步了不少。”
“只是儿子受了委屈,赵姨娘真能一次次忍下来?他们母子可不是这样的人。”
素云和碧月对视一眼,眼中有所明悟。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还有一更
筠哥儿:储二叔肯定和老太傅一样很懂明哲保身!
储老太傅:……
原著中是只有迎春和贾环没有猜对,没有得到元春的添头,一个是贾赦一房的长女,一个是贾政的庶子,喜庆的日子,全部都个添头很难吗?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