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杀戮绵羊(十九) 告密者。(二合一)……
为什么会选择利用疯子来当替死鬼?
虞冷思忖片刻, 抬起眼睛说:“因为……我发现了一个漏洞。”
时间追溯回他们来到绵羊村的第一晚,大家的注意力几乎都放在门的数字上面。
门上明明白白地写着:【这里只欢迎x个客人】
字里行间暗示的意味太过明显,所以看到这条信息的幸存者当然下意识地以为, 上面规定的数字就是屋子里所限制的指定人数,或者最大人数。
但如果……这条线索从一开始就是假的呢?
当虞冷仔细研究完张广才的日记本后, 她最后总结出了两个推断:
1.门口拴着的绵羊数量等于绵羊村覆灭前屋子里生活的村民数量。
2.字条上欢迎的客人数量,也等于屋子里生活的村民数量。
之所以得出第二点结论, 是因为四口之家的门前恰好贴着“4”,并且又是唯一一个“4”。
而其他门上贴着的数字往往是“1”和“2”居多,恰好又完全对应上绵羊村里的村民大部分是独自生活, 或夫妻一起生活。
拥有孩子的村民是极少数, 目前得到的信息中只有两家——四口之家有一对罕见的双胞胎,而张广才夫妻生育了来之不易的儿子天佑。
难怪虞冷当时看着日记本推的时候总觉得不小心忽略了一个很关键的地方……
这么明显的漏洞,她居然才发现。
张广才家是三口之家,家门口拴着的也是三只绵羊,按来说对应的数字应该是“3”。
但门前的字条上却写着:【这里只欢迎1名客人。】
为什么第一晚的四口之家明明进入了规定数量的四个人, 却第一个遭到绵羊袭击?
为什么今晚屋子里明明只有她和林珊两个人,和门外字条上规定的数字“2”相同,却还是成了袭击目标?
因为——他们都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违反了绵羊村的规则。
屋子里实际限制的人数和字条上写着的数字根本就不相符, 字条上的信息混淆视听亦真亦假。
四口之家真正容纳的人数很可能少于四个,他们无意中超过了限制人数,违反了真正的限制规则, 所以才遭到绵羊袭击。
而今晚, 虞冷和林珊被当成目标的原因可能有两种。
第一种可能性, 在这个欢迎“2”个客人的屋子里,实际上有三个人存在,明面上违反了规则“2”——因为疯子也在这间屋子里。
第二种可能性, 门外的字条上虽然写着“2”,但实际上这间屋子里仅能容纳一个人,和四口之家一样,字条上给出的是虚假线索。从她们踏进这扇门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无形中违反了规则。
但无论是哪一种可能性,最起码都能证明,字条上所限制的人数,“1”“2”或是“4”,其实是个混淆视听的摆设,并不等于真正限制的人数。
这也是为什么张广才家明明有三口人,而门上的字条却写着“1”。
第一晚张广才家里分明不只有虞冷一个人,还有那个疯子,两个人超出了字条的人数限制,却没有被袭击。
根据有限的信息推测,每间屋子确实有人数限制,但真正限制几个人未可知,和字条上的数字也毫不相关。
所以,从一开始,他们就信错了线索。
这么看来,他们起初认为最安全的,能容纳最多人数的屋子,其实就是一个等待他们自投罗网的陷阱。
如果当时所有人都独自进入数字为“1”的屋子,最起码保证小于等于真正限制的人数,会不会……阴差阳错地全部存活下来?
虞冷敛清思绪,迫切地想弄明白,疯子究竟算不算客人的一种。
他究竟是一种类似于NPC的存在,完全不会受到绵羊影响,还是和他们一样,也会在这个世界被绵羊吃掉?
所以虞冷大着胆子下了一个赌注。
她赌绵羊会把疯子当成食物,并且吃了疯子以后就不会再攻击她们两个。
她赌疯子的身份也在“客人”的范围之内。
绵羊在第一晚只攻击了孔篮一个人。
如果它想,它将四个人全部吃掉其实不费吹灰之力,但它只攻击了一个人。
所以在证实狂暴状态的绵羊只能攻击一个人之前,需要用疯子做替死鬼来尝试。
当绵羊一口咬掉疯子脑袋,并不再关注其他人动向的时候,虞冷重重松了一口气。
确保小命存活下来这一刻,她终于百分百确定字条上限制的人数和真正限制的人数不一样。
之前只是猜测,现在证实了。
话音落下,如果刚才林珊还只是有几分惊讶,那么现在她已经彻底目瞪口呆。
“你是说……门上给出的线索是假的?”
林珊倒吸了一口凉气,却又无处反驳,喃喃自语道:“我真的从来没想过,推演线里会有假的线索存在。”
虞冷:“所以我才一直不敢确定。”
林珊:“但是……如果推演线里可以随便给出假线索,那我们岂不是就像一个随时会死掉的玩具?如果推演线里的所有线索都是假线索,那我们还有生路么,我们又怎么判断获得的线索是真还是t?假?”
虞冷沉思了几秒,说:“如果废土存在的意义一开始就是想让我们所有人去死,那它就完全没有存在的必要了。它可以一开始就直接设定追杀我们的鬼无孔不入,把我们赶尽杀绝。”
“或许就像一个需要通关的游戏,虽然会给你设置一定的阻碍,甚至千方百计地诱导你走向错误,让你自投罗网,但绝对不会设立死局,没有一种通关方法。”
否则张广才家的人数就应该是“1”,不会出现这么明显的漏洞。
推演线早已给出提示,只是她们发现得太晚。
如果没有一丝一毫的线索,或者推演线给出的线索都是错误的,那么这个世界就相当于一个彻头彻尾的荒诞乐园,与逼迫他们进入一个完全密闭的容器里寻找出口无异。
“而且实际上,推演线也不完全算给出了假线索。”虞冷忽然想起什么,眸子微闪。
“你还记得明艳姐第一晚发现的那张字条么?字条上明确给出指向性的内容,绵羊喜欢黑夜,这个线索是正确的,绵羊会在黑夜进入狂暴模式并自由活动,其实已经提前给了我们预警。”
“而门上的字条里写着这里欢迎几个客人。客人是什么意思,一定是屋子里限制的人数么,字条上从来都没给出明确答案,都是我们主观猜测的。”
“换言之,假如客人的数量,代表着今晚会在这个屋子里死去的人数呢?人的意识具有主观能动性,我们一开始就是在根据字面意思推测,但字条上从来没说今晚进入指定人数就一定是安全的。”
虞冷顿了顿,继续道:“所以,或许不是字条欺骗了我们,只是我们的推测出错了。”
至少从目前来看,报纸上的信息,张广才日记里给出的文字,都是指向较为明确的线索,推断出的绵羊村背景和发生过的故事,十有八九都是真的。
而字条上那句意味不明的“客人”,本身就是他们靠第一直觉瞎猜的,出了问题也怨不得它是“假线索”。
林珊吸了口气,长久以来建立的认知在这一刻被彻底颠覆。
上一次推演线的通关,运气层面占了很大一部分,全程林珊只需要跟着其他幸存者行动就行,几乎没接触什么推线索的环节,帮忙完成任务就出去了。
而这一次不一样。
她没有认识的人,又自以为不幸地在第一晚抽中了单独行动,不得不打起精神来和大家一起寻找线索推。
她将获得的线索放在至高无上的指引地位,她把信息当成照亮自己离开这里的明灯,她以为线索是永远不可能出错的!
可是……人会出错。
在虞冷话音落下的一瞬间,四周静默,安静到扑通扑通的心跳声都能听见。
林珊终于更加清晰地认识到推演线的世界有多恐怖。
斟酌万分的每一步,都可能随时会有一个巨大的陷阱等待你落脚,沉向万劫不复的地狱。
沉默半晌,林珊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轻声感慨:“简直就是在摸黑找路啊……”
虞冷觉得这个比方很形象,嗯了声:“不小心走错一步,都要付出巨大的代价来偿还。”
林珊叹了口气。
不知道为什么,在发现推演线比想象中又上升了一个难度之后,她心里那种对未知的恐惧反而变得有几分平静和坦然。
或许就像一种冥冥之中的心暗示。
既然活下来的概率越来越小,甚至几乎必死无疑,那么无法扭转结局的死亡反而没什么值得忐忑的了。
像是能洞穿林珊的想法,虞冷扯出一个笑,打趣说:“别告诉我,你又想咬舌自尽。”
林珊摇摇头,苦笑:“没有。”
但她泛红的眼睛里确实没有什么希望的光芒。
“就是不知道我女儿未来该怎么办,她还那么小,没了妈妈以后可能有很多事都没人教,我一想到她以后可能连卫生巾都不会用就有点不好受……”
“林珊姐。”
虞冷忽然打断哽咽的她,眼神坚定。
“家一的妈妈必须活着。至少在这个推演线里,她要活着走出去。”
林珊身体一僵,泛红的双眼对上眼前那双漆黑透亮的眼睛,这时,有风吹起了少女耳边的发丝。
虞冷轻声说:“我已经想到办法了。”
虽然林珊只是和面前的女孩萍水相逢,两个人认识的时间满打满算不过十几个小时。
但毫无缘由的,林珊下意识选择相信虞冷说的话。
仿佛只要虞冷万分笃定的事情,最终都会实现。虞冷说自己一定能从这个推演线里活下来,那她就一定可以活着从这里走出去。
林珊迅速好自己波澜起伏的心情,抬手抹了下眼角的泪花,迫不及待地问:“你有什么办法?”
虞冷沉吟片刻,提前给她打上预防针:“就是这个办法可能会有些冒险。”
林珊此时已经无条件信服虞冷,立马开口道:“冒险我们也要去做,总比在这等死好,反正规定时间内没完成任务也会疯,还不如勇敢尝试为自己搏一条生路。”
听到林珊志气满满的鼓励,虞冷眨巴了一下眼睛,对她的反应有几分诧异。
不过几分钟的功夫,眼前这人怎么从蔫吧小草变成斗志昂扬正能量满满的小葵花了?
虞冷问:“林珊姐,你难道不害怕我们计划失败,或是不小心走错一步,就可能直接送命么?”
“送命……就送命吧。”
林珊低下眸,一时笑得有点苦涩:“从我进入废土的那一刻开始,我早就没有自己选择生的权利了,走向死亡的路有千千万万条,活着的路却只有一条。”
狭窄的那条生路上,挤满了你推我搡的人。
人人精神紧绷,人人绝望哭喊,人人小步小步朝前挪动,像初出茅庐的新人杂技演员被逼着攀上钢丝,一旦掉下去,迎接他们的就是万劫不复的深渊。
虞冷心情有点沉重,毕竟自己也已经是废土中的一员,前路一片漆黑混沌,甚至能不能看见明早的太阳还是一个未知数。
她百感交集,脑袋里一瞬间闪过很多东西,最后只是轻轻说了一句:“即便没有选择生的权利,也不要放弃生的希望。”
林珊闻言愣了一下。
再抬头,虞冷的目光已经越过自己,落向了门口那只恢复原形,正低头吃草的11号绵羊。
林珊立马意识到虞冷的意图,倒吸一口凉气:“你难道是想……”
虞冷直截了当地承认:“我想对绵羊下手。”
目前推出的线索几乎已经走进一个死胡同,如果今夜仍然没有任何进展,明天白天时间会缩得更短,他们很可能在规定时间内完不成任务。
等待他们的结局会是什么?永远留在这里,变成一个疯子。
要么死,要么疯,摆在面前的选择其实已经非常有限。虞冷决定再赌一把,更何况也不是完全没有把握。
林珊担忧地问出口:“如果平静的绵羊不小心被激怒,会不会反而伤害到你?”
答案毋庸置疑,会。
就算目前的11号绵羊已经回归常态,只知道闷头吃草,看起来和一只普通的绵羊没什么两样,但它那副尖锐锋利的牙齿仍然能轻而易举将一个人的骨头咬碎。
没人保证,温顺平静时的绵羊不会被激怒。
虞冷其实也没什么把握,她对林珊的怀疑不可置否:“所以,这还是一场豪赌。”
镇压法……羊,腹。
即便中间隔着几个模糊不清的字,但羊和腹之间十有八九相关联。
目前为止,除了绵羊以外,唯一发现的原住民——那个疯子,已经倒在地上再无生气。他的头被咬碎,肚子已经被挖空,里面流淌出来的血淋淋的肠子,看起来并无异样。
虞冷大胆猜测,或许答案就在绵羊身上。
即使猜错了,温顺状态下的绵羊也可能对人类没有威胁,不如一试。
而现在那只处于狂暴状态的12号绵羊杀伤力极强,很明显不是合适的对象。目前最适合下手的,就是刚从狂暴状态中解除的11号绵羊。
虽然不确定绵羊会不会被激怒,但最起码温顺状态下的绵羊不会主动攻击人类,这就足够了。
只要虞冷下手快准狠一点儿,保证绵羊在可能“被激怒”之前被自己杀死,那么危机就可以解除。
再恐怖的绵羊,平静状态下也不过是一只长满羊毛的血肉之躯。
虞冷不相信当一把钢尺深深插穿它的头颅之后,它还能活命。
思及此,虞冷抬起头观察起那只12号绵羊。
此t?时此刻,它看样子已经吃饱喝足,缓慢又餍足地咀嚼着嘴里的食物,肥大的羊蹄有一下没一下地击打着地面,臃肿鲜红的毛发随着身体的幅度缓慢颤动。
宽大的羊身横在门前,正好挡住两人的去路。
而就在这时,11号绵羊忽然抬起了头,似乎打算离开。
时间紧迫,虞冷压低声音对林珊说:“跟紧我。”
她们小心翼翼地绕过12号绵羊出来,幸好11号绵羊没有走太远,在附近的杂草边停下了。
不知道是不是听到了声音,11号绵羊忽然抬起脑袋,扭头瞥了她们一眼。
狭窄细长的瞳仁平静无波,甚至整张羊脸也定格在机械咀嚼时的表情,绵羊的注视只停留了短暂几秒,它就又重新低下头。
林珊紧张得不敢大喘气,即使看见绵羊已经把目光移开也仍然不敢放松警惕,低声问:“它刚才是不是在看我们?”
虞冷点头,答案很明显:“是,在看我们。”
“它不会知道我们要对它下手吧?”
“不知道。”
但不管这只绵羊是否知道她们的意图,虞冷都不会让它活过今晚。
说着,虞冷轻轻拉下外套拉链,将口袋里藏的那把钢尺取了出来。
钢尺全长二十五厘米,做工很结实,持起来还算顺手。
林珊眼睁睁看着虞冷“变出”一把武器,脸上露出十分惊讶的表情。她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又把即将脱口的问题咽回肚子里。
不该问的别问,林珊时刻提醒自己。
虞冷一边调整着手拿钢尺的姿势,一边侧目看了林珊一眼:“被鬼追的时候顺手拿的,一直藏在衣服里。”
“啊?”没想到虞冷竟然会主动和自己解释,林珊有些受宠若惊,她连忙收起自己惊讶的神态,将注意力放在绵羊身上。
有了刚才一起控制住疯子的经验,林珊现在打配合已经越来越顺手,非常自然地问:“用不用我帮你摁住它?”
虞冷点头:“那最好。”
两人对视一眼,慢慢靠近毫无防备的绵羊。
11号绵羊仍然置若罔闻地吃着草,对即将到来的危险毫无反应,甚至还能听见它嘴里咀嚼东西发出的清晰口水声。
在林珊扑过去猛地禁锢住羊身的同时,虞冷眼眸微眯,咬牙将高举钢尺的手狠狠落下。
刹那间,噗嗤一声。
鲜血四溅-
另一边,漆黑模糊的屋子里,刘志局促不安地望着窗外,左右踱步。
“陈哥,明天基本上就是任务限制的最后一天了,我们怎么办?”
陈建光坐在炕沿,脸色阴郁,没说话。
刘志完全没发现陈建光的脸色已经很难看,越说越着急:“前几次推演线是我们运气好,章哥每次都和我们在一起。这次没有他,我们找到的线索根本就是一团乱……”
章哥全名章谭之,是陈建光队伍里最聪明的人。基本上有他在的推演线,不仅能顺利通关,而且存活率还很高。
章谭之的推很少出错,找线索的能力也很强,所以很多幸存者都求着和他绑定,只为能多争取几分和他进入同一个推演线的机会。
毕竟只要在推演线里看见章谭之,就十有八九可以顺利存活。
听完刘志说的话,陈建光冷笑一声,表情不辨喜怒,看着他的目光阴恻恻的,意有所指道:“你和他关系倒是挺好。”
察觉到对方语气中的不快,刘志连忙悻悻地说:“再好肯定也好不过陈哥您啊。谁不知道整个团队里您才是统领全局的人,章谭之也就算能比别人机灵点儿,不还是心甘情愿在您手下做事?”
话是这么说,但其实刘志在心里十分瞧不起眼前的“领导者”。
整个团队里,有没有陈建光这号人物都可以照常运转,但如果没了章谭之的存在,那上上下下肯定要乱套。
章谭之就相当于一个稳定军心的定海神针,很多主动来投奔陈建光的人,实际上真正投奔的也是章谭之,偏偏陈建光靠毒辣暴虐的手段坐稳了一把手的位置。
刘志对此恨铁不成钢。
章哥不仅性格好,而且十分受欢迎,却丝毫没有想夺取权利成为老大的意思,甘心听凭陈建光差遣,为他做事,一点野心都没有。
即便如此,也有很多人清楚,陈建光其实一直都很忌惮章谭之。
就算现在没有夺权的意思,不代表以后没有,永远没有。
只要有这个叫章谭之的人存在,那陈建光的地位就永远有动摇的可能。
兴许是刘志拍马屁拍得太明显,陈建光心情一下子坠入低谷,脸色阴沉一倍,看起来极为不爽,似乎在爆发边缘。
刘志暗叫不好,张了张口下意识想找补。
未料,陈建光忽然转怒为笑,声音沉冷:“你们是不是都他妈以为我没了章谭之就狗屁不是?”
他胸口起伏,平静后摁开手机,给刘志看上面的内容。
刘志的目光落在屏幕上,是几个小时前别人发来的消息。
【孙晓明】:我看清了。
【孙晓明】:她们在树下找到了一个木雕,木雕上好像有字。
第22章 杀戮绵羊(二十) 生剖。
黑夜里, 巨大的噗嗤噗嗤声分外清晰刺耳。
肆意喷溅的鲜血染红了地面,这只起初还剧烈挣扎的绵羊终于逐渐没了动静。
怕绵羊没死透,虞冷目光凌冽, 一只手死死地勒紧怀中的羊头,另一只手起起落落又接连朝羊头捅了好几下。
直到绵羊的身体彻底没了反应, 随着钢尺的捅进和抽出,一下一下地抽搐着。
虞冷终于停止动作。
她的胸口剧烈起伏, 额前发丝有些凌乱,垂眸看了眼已经被捅烂的羊头,缓缓松开了手。
因为失去支撑力, 绵羊早已瘫软的身体一歪, 咣当一声砸到了泥地上,鲜血从羊头下汩汩流出,形成了一小滩红色的汪洋。
虞冷轻喘着气,面无表情地盯着地上的羊尸。
她的脸被黑夜衬托得有几分苍白,攥紧钢尺的那只手还在轻微发着抖, 也不知道是因为刚才太用力,还是情绪太紧张导致的。
此时此刻,虞冷脊背笔直地站在黑夜里, 手持那把被鲜血染红的钢尺,高高束起的马尾因为方才大幅度的动作有些松散,懒洋洋地顺着脖颈垂了下来。
虞冷感觉已经没力气张口说话, 她思绪放空, 满脑子都是劫后余生的庆幸。
她成功了。
成功杀死了11号绵羊, 在它伤害自己之前。
她还在呼吸,她的心脏还在跳动,并没有出现什么棘手的意外, 她还活着。
虞冷看了林珊一眼。
林珊刚才一直半蹲着帮她摁住绵羊的身子,整个前半身离她很近,所以脸上也溅上了不少血点,此时正坐在地上歇气,看样子累得不轻。
绵羊体积不小,挣扎起来很有劲,两个人都是用尽全身力气才勉强将它控制住。
如果没有林珊的帮忙,杀掉这只绵羊肯定不会像刚才那么顺利。
虞冷敛起思绪,一边调整着呼吸,一边在绵羊尸体旁边半蹲下。
视线扫过那双毫无生气的羊眼,平移,最后定格在绵羊鼓起来的肚子上。
里面会藏有东西么?
虞冷伸出手触碰,隔着一层血红色的羊毛捏了捏,皮毛太厚,摸不出来什么。
这时,一旁的林珊忽然出声:“你的武器用完后赶快擦干净收起来,不要一直暴露在外面,容易被别人盯上。”
听见林珊的提醒,虞冷很听话地先暂停手中的动作。
她垂眸盯着钢尺看了几秒,又瞥了一眼自己身上已经从纯白色变成红白相间的运动服外套,索性直接用没溅上血的衣角包住钢尺一端,细细地把它擦干净了。
把钢尺收起来以后,虞冷重新把注意力放在羊尸身上,思索着要不要干脆徒手把羊肚子剖开。
非必要的时刻,武器和工具尽量避免暴露在外,虞冷在附近巡视了一圈,最后捡了块一角有些锋利的石头,打算直接采用简单粗暴的手段把羊肚子划开。
林珊很主动地帮虞冷固定住羊身,虞冷简单目测了一下角度,不假思索地抬手将石块砸下。
噗嗤一声。
绵羊肚子上的皮肤很快被割出一个大口,里面粘连着的血肉模糊的肠子缓缓顺着坡度流淌了出来。
虞冷这个时候恍然发现,自己的承受能力似乎比之前强了一点儿,最起码看到这么血腥的场面也只是稍稍犯点恶心,没到直接呕吐出来的程度。
她眉头微蹙,终于做好心建设,刚准备把手伸进它的腹腔之内细细摸索。
这时,身后忽然不合时宜地响起一阵突兀的脚步声,声音细碎毫无章法,听起来不止一个人。
虞冷的心猛地突突了一下,她没有回头,而是强忍着滑腻粘稠的触感,飞快t?地在羊尸腹腔内抓了几把。
面前的林珊闻声抬起眼,骤变的脸色说明了一切。她不安地看了虞冷一眼,后者似乎没什么反应,正半蹲着在羊肚子里飞快摸索。
林珊只能硬着头皮站起来,低头恭恭敬敬地对着来人叫了一声:“陈哥。”
果然是陈建光和刘志两人。
毫无疑问,他们就是奔着线索来的。
虞冷有些纳闷,怎么来得这么巧,刚把绵羊杀死他们就到了,莫非是有人给他们传信了?
陈建光没有回应林珊的话。
更贴切的形容是,此时此刻,他和刘志两个人都已经被眼前的场景吓住了。
旁边的门缝里隐隐约约传来绵羊咔嚓咔嚓的咀嚼声,清晰刺耳。正前方的漆黑小路上,站着两个浑身是血的人。
而最瘆人的是,那个原本漂亮干净的小姑娘,此时头发凌乱,脚下一滩血红,正半蹲在一具头被砸扁的绵羊尸体前,两只手整个伸进了绵羊的腹腔之内摸摸索索。
随着她的手部动作,不断有鲜血和粘连的器官如同被海水拍打上岸的贝壳一样,顺着羊尸肚子裂开的缝隙往外流,啪嗒啪嗒的,湿漉漉地砸在地上,砸出一朵朵血花。
好诡异的场景。
一时间,两个早已见惯生死的男人竟没人敢往前一步。
刘志更是眼睛瞪得像灯泡,眼球都快要凸出眼眶,不受控制地往下吞咽唾沫,心底打起退堂鼓。
虞冷她还是正常人吗?
如果继续往前走的话,该不会一会躺在地上的就变成他们自己了吧?
就在刘志浮想联翩,惊魂未定的时候,那个始终背对着自己的虞冷忽然从羊腹中抽出双手,缓慢地扭过脑袋朝二人看来。
少女面无表情,乌黑的发丝凌乱垂下,半边脸还溅着没来得及蹭掉的鲜红血迹,凝视着他们的眼神就犹如刚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厉鬼,阴冷万分,仿佛下一秒就要找贸然闯入的两人索命。
刘志牙齿打颤,忍不住离身边的陈建光近了一些。他从未如此需要过一个人站在自己身边,哪怕是起初看不顺眼的陈建光,现在都变得无比有安全感。
“陈、陈哥……我们还过去吗?”刘志声音发抖,“要不还是算了吧,我看她那边也不一定会有重要线索,别到头来把咱俩的命都搭进去了。”
他一边说,一边特别忌惮地偷瞄着虞冷的表情。
陈建光脸色阴沉如锅底,不屑地轻嗤道:“一个瘦弱的小丫头片子有什么可怕的,继续往前走。”
但实际上他自己心脏也在哐哐直跳,之前从未见过这种骇人的场景。
虞冷站得远,听不清二人在低声私语什么。
她一边慢条斯地用衣服擦着手,一边纳闷地盯着刘志打颤的双腿,不知道他在害怕什么。
难道是那只狂暴绵羊要出来了?他看得貌似是自己这边。
虞冷感到有些莫名其妙,顺着刘志的目光回头看了眼,什么都没有。
林珊如临大敌,压低声音说:“他们肯定是奔着这头死羊来的。”
虞冷点头:“十有八九是。”
她低眸看着自己被鲜血染红的两只手,犹豫了几秒,再次把手往衣服上蹭了蹭,然后摘掉发圈,重新把松散的头发绑了起来。
垂落的头发哪里都是,不仅遮挡视线,掉进衣领后摩擦脖颈还很痒,不太舒服。
十几秒的功夫,两个男人已然走近。
陈建光的视线先是在虞冷血淋淋的衣服上停留几秒,然后缓缓移向她脚底下那具已经血肉模糊的羊尸:“这头羊是你一个人杀的?”
虞冷已经练就撒谎脸不红心不跳的本领,她看了一眼羊尸,声音颤抖地回答说:“我们发现它的时候它就已经死了。”
虽然不知道陈建光信没信,但她绝对不能主动承认,不然接下来的问题就会围绕“你用了什么方法”“你使用了什么工具”展开,到时候她的钢尺或许就藏不住了。
虞冷庆幸自己刚才下手比较狠,已经把羊头捅得血肉模糊烂作一团,看不出十分明显的使用武器的痕迹,反而更像是拿脚边的石头胡乱砸上去,把羊头硬生生砸烂的,破了好几个血洞。
陈建光闻言蹙眉,又多看了羊尸几眼:“怎么死的?”
“我不知道。”
虞冷害怕地后退一步,假装回忆,实际上面不改色地满嘴跑火车:“我发现它的时候,它的羊头上全是被咬穿的痕迹,我猜是屋子里那只有攻击性的绵羊把它咬死了。”
陈建光:“那你刚才是在做什么?”
虞冷大大方方承认:“掏绵羊肚子。”
刘志追问:“绵羊肚子里有东西?”
虞冷眼神茫然:“今天我们在树底下发现一条线索,提示我们绵羊肚子里很可能藏着破局之法,只是我还没摸到,只摸到一串滑溜溜的肠子。”
说着说着,虞冷又想起刚才那种黏腻温热的触感,有点犯恶心,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她的细微反应没逃过刘志的眼睛。
刚才那点忌惮早已烟消云散,刘志在心底万分不屑地冷笑了一下。
白天装得那么野那么狠有什么用,到头来不还是一个看见尸体只会哆嗦的小姑娘么?该不会,白天的模样也都是她强装出来的吧。
果然,到了真正关键的时刻,还是要依靠他们来完成。
瞥见刘志变化多端的表情,虞冷非常贴心地退后一步,问道:“要不你们再接着找找?我觉得线索就在绵羊肚子里,不然它怎么会死得这么巧合,在我们获得相关信息之后忽然死掉?”
陈建光陷入沉默,不知道在沉思些什么。
一分钟后,他侧头,对刘志命令道:“你去找找。”
刘志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我?陈哥我不能……”
陈建光语气不耐:“别废话,赶紧去。”
已经没有转圜的余地,刘志只能不情不愿地在羊尸前蹲了下来,强忍着恶心慢慢探出手去。
他一边在心里不停歇地咒骂着陈建光,一边咬牙在羊尸腹腔里四处摸索着,几分钟后,忽然身子一僵。
他摸到一个东西。
第23章 杀戮绵羊(二十一) 缠绕寄生虫。……
找到线索的激动心情一瞬间侵占了刘志的大脑。
他猛地抓住羊腹中摸索到的异物, 一边抽出手,一边大声说:“陈哥,我找到了!”
空气骤静, 只剩下呼呼的风声在耳边流淌。
其余三人鬼使神差地陷入了沉默,全都错愕地盯着他手中拽出来的东西。
惊恐万分之余, 林珊终于颤抖着找回发声的能力:“你要不要看看……你手里抓着的是什么?”
刘志一愣,下意识看向自己的手。
指缝间正在溢出来的, 竟然是一团已经打结的白色绦虫。
他紧紧抓住了虫子的中部,绦虫两端的头尾像是垂下来的面条,在半空中疯狂抽搐蠕动, 竹节一般的节环分外恶心, 正努力地攀着他的手指往上爬。
羊绦虫经常寄生在一些反刍动物的小肠内,所以刚死的绵羊肚子里会有绦虫并不稀奇。
可是刘志兴高彩烈地抓着那一大把绦虫抽出手时,群魔乱舞的绦虫正飞快伸缩着身体,虫身舒展到老长又猛然回缩,视觉冲击力极强。
虞冷并不惧怕一般的飞虫, 那种黑色带翅膀的小虫飞到她身上的时候,她可以面不改色地伸手弹掉。
但她最恶心这种软体的,蠕动的, 身上布满密密麻麻横纹的虫子。
没有翅膀,没有肢体,甚至看不见眼睛和嘴, 分不清头和尾, 只知道毫无章法地蠕动爬行, 而且一旦出现就是密密麻麻一大片。
随着刘志瞬间惊变的脸色,那些白线一般的绦虫已经开始缠绕他的手指,一圈又一圈, 像是有人拿着线团在一圈圈缠绕零散的丝线。
虞冷深感反胃,自己的眼睛好像被污染了。
那些寄生虫仿佛能够穿过人类的皮肤毛孔,在皮肉骨骼中不停繁殖,在每一寸细胞中生根筑巢,将人类彻底侵占为饲养它们的人体巢穴。
林珊轻扯虞冷的衣袖,压低声音道:“刘志的表情好像有点不太对劲,他怎么忽然不动了?”
虞冷强忍着恶心,将目光落在刘志身上。
在发现自己抓的是虫子的一瞬间,刘志原本满脸惊惧地想把手上缠绕着的虫子甩开,然而那些虫子就好像底部长了吸盘一样的触手,牢牢地扒在他的皮肤上纹丝未动。
刘志甩着甩着,动作的幅度越来越小,到现在几乎完全停下。他像是被什么东西催眠,双眼空洞地盯着那群正顺着自己皮肤表面爬上来的虫子,虫子越来越接近他的脸。
虞冷正犹豫着要不要叫醒他,旁边已经有人径直朝刘志走过去t?,抬手狠狠地扇了他一巴掌。
啪的一声!
为了让刘志能以最快的速度清醒过来,陈建光用了狠劲儿,掌心隐隐作痛。
孔篮已经死了,在这个推演线里,陈建光的帮手只剩下刘志一个,他不能再眼看着刘志送死。
脆响之后,刘志猛得一哆嗦,眼神终于有了焦距。
他在这一刻猛然回神,发现爬得最快的那只绦虫几乎马上就要探进他的鼻孔,还有好几条攀上了他的耳朵,正准备从外耳道钻进他的身体。
刘志瞬间在原地跳起霹雳舞。
他接连吱哇怪叫好几声,东抓一把西抓一把,终于把身上那几条虫子都扯了下来。
刚被甩到地上,那群虫子又像疯了一样往刘志身上爬,他只好手忙脚乱地往下踩,陈建光在旁边伸脚帮他踩,虫子速度很快,总是从他们的鞋下穿过,场面一时间有些滑稽。
最后还是虞冷和林珊参与进去,一起帮忙,才终于把那些虫子全部踩死。
刘志脸色灰白地坐在地上喘粗气,还在后怕。
如果他方才没有及时清醒,真让那些虫子钻进了自己的身体,后果可能不堪设想,他从来没有离死亡这么近过。
刘志抬起头,望着一脸阴晴不定的陈建光说:“刚才谢谢你,陈哥,如果没有你扇我那一下,我可能就死了。”
陈建光力气很大,所以刘志脸上还挂着一道清晰红肿的巴掌印,他脸颊很疼,但他知道陈建光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不管陈建光是出于何种目的,救了他是事实。
陈建光脸上扯出一个分不清真心实意的笑:“应该的。”
这个时候的陈建光看起来戾气比之前少了点,像是带了层伪善的面具,虞冷当然不会对这个假象信以为真,只是没想到他这个时候竟然还有耐心演起来。
假如孔篮还在,或是陈建光身边有比刘志更得力的助手,那么刚才的情况下他愿不愿意以身涉险去救刘志还两说。
想起刘志之前支支吾吾的阐述,虞冷猜测,没准孔篮就是个可怜的替死鬼。
这时候,刘志终于回想起正事,看向虞冷的目光审判而又怀疑:“那些虫子就在绵羊肚子里,为什么你把手伸进去就没事儿?”
虞冷坦言:“我没发现绵羊肚子里有虫子。”
她说的是实话。
刚才虞冷在绵羊肚子中仔细摸索,摸到过肠子,或是其他器官,但确确实实没有摸到什么蠕动着的条状物。
或许是刚才绦虫藏在某个位置还没有爬出来,也可能是刘志直接暴力抓取的行为激怒了它们。
刘志没再对刚才的问题继续深究,他打量着虞冷,忽然问:“既然我们都没摸到线索,那线索在哪?难道……你们在树下发现的那个木雕有诈?”
虞冷眯了眯眼睛,察觉不对:“你怎么知道我们挖到的是一个木雕?”
刘志一愣:“什么?”
虞冷:“我刚才只说我们在树下发现了一条线索,但从始至终都没提,那个线索是一个木雕。”
所以,谁给他们告了密?
刘志傻眼,没想到自己不小心顺嘴自曝了一些细节,求助地看向陈建光。
陈建光轻嗤,说道:“你不用管我们是怎么知道的,线索本来就应该共享,难道你们原本还想隐瞒我们不成?”
虞冷:“没有啊,只是有点好奇而已。就像你被绿了,肯定很想知道绿你的人是谁吧?”
这个比喻……陈建光嘴角抽搐。
林珊脸色煞白,生怕自己引起怀疑,小声说:“虞冷,不是我。”
虞冷嗯了声:“我知道。”
她把除了自己以外的所有幸存者名字都在脑海中过了一遍,最后定格在最有可能的那个人上——
孙晓明。
安湘是初次进入推演线的新人,完全没必要在不清楚实际情况的局势下轻易站队,陈明艳很明显也没有想和陈建光一伙的意思。
林珊可能性则更小,她没有由在已经和自己坦白一切的情况下通风报信,如果陈建光此时将线索垄断,对她来说没有丁点好处。
所以只可能是孙晓明。
八成是孙晓明在她们挖线索的时候又悄悄返了回来,然后看见她们挖到了木雕,为表衷心选择给陈建光通风报信。
身边的人暂时还信得过,虞冷紧绷的心情稍微放松了一些。
从小到大,虞冷能依靠的人只有她自己,所有遭遇的坎坷都是她咬牙自渡,无人伸出援手,她也不太需要。
所以虞冷不是一个会随便对别人交付真心的人,也不会因为短短几句话就轻而易举地相信某个人。
哪怕直到现在,她也没完全地将同行的几个人当成可信的队友,只是她们利益方面暂时还没起冲突,刚好又有共同的敌人,所以心照不宣地达成了共识而已。
假如这个推演线里最终只能活一个,那肯定会是一场腥风血雨。
虞冷没觉得这种短暂的“同事”关系有什么问题,因为她也是同类人,愿意不择手段达成目的这类人。
她不相信什么血浓于水的亲情,也不相信会有真正的友情,更不相信这两者中的某一种如丝线般一扯即断的脆弱感情能让人心甘情愿地放弃自己的生命。
她的生命是这世界上最宝贵的东西,她千辛万苦让自己长大,同时也会用尽一切去守护。
虞冷敛起思绪,看向眼前的男人,打着商量:“既然我们都没从羊肚子里发现什么,那要不我们先散了?”
陈建光忽然问:“你们下一步打算去哪?”
虞冷抬起眼皮,面露不解。
陈建光咬咬牙,终于豁出去了:“任务时间已经明显不够,我们合作吧。”
合作?
虞冷闻言挑眉,有些诧异,没想到陈建光这个时候竟然会主动低下头选择和她们合作。
在第一晚来临之前,他还信誓旦旦自己是最有经验的领导者,趾高气扬地认为女人只是一个累赘,觉得她们没有男人有力气,还想利用她们来找线索。
但此时此刻,站在他面前的两个女人,刚亲手杀死一头令他恐惧万分的绵羊。
她们手里掌握了更多更有效的线索,即使没有他的帮助估计也能安全离开这里。
陈建光悲催地发觉自己已经处于劣势。
孔篮第一晚惨死,孙晓明杳无音讯,十有八九也已经凶多吉少,仅凭他和刘志两个人的赢面实在太低。
他就算再有骨气,也没有大不了鱼死网破和所有人同归于尽的勇气,人生苦短,他还没活够啊。
不得已,陈建光只好选择下下策,被迫低下自己高傲的头颅,恳求说:“我们合作吧,我身上有能用得上的工具和武器。”
虞冷盯着他,静默几秒,忽然意味不明地扯起嘴角。
她侧目,看了眼瞠目结舌的林珊,问:“合作么?”
林珊反应过来虞冷是在询问自己的意见,结结巴巴道:“合、合作吧?”
就算再讨厌一个人,林珊也狠不下心把他们孤立出去,眼睁睁看着两个大活人走向死亡似乎太过残忍,她做不到。
虞冷点点头,又在群里询问安湘和陈明艳的意见。
虽然陈建光问的人是虞冷,但在团队任务中,线索是大家合力找的,是否选择共享虞冷一个人说得不算。
得到另外两人许可之后,虞冷不再废话,伸手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
是一只带血的木雕。
林珊看清后惊呼:“这只木雕居然和我下午挖到的那只长得一模一样!”
虞冷嗯了声,目光落向掌心:“只不过这一只,是我刚才从绵羊肚子里摸到的。”
第24章 杀戮绵羊(二十二) 进入永夜。……
刚才在绵羊肚子里摸到木雕的时候, 虞冷担心被那两人察觉异样,还没来得及仔细察看木雕肚子上刻的文字,原本打算等陈建光和刘志离开以后再研究。
先下既然已经短暂达成合作的共识, 也就没必要继续藏着掖着了。
更何况陈建光至少也算是一个幸存者组织的头目,身上携带的武器和工具估计不是什么弱不禁风的东西。
虞冷想过, 她们几个现在得到的线索远比陈建光知道得多,即使没有他们的协助, 也不会影响正常的进展。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尽管合作只是暂时的,短暂的风平浪静也总比明枪暗箭要好。
假如第一个推演线里就和他们彻底翻脸,t? 即使真的平安离开这里, 未来或许还要平添不少麻烦。
虞冷对此心如止水,就当多了两个廉价劳动力吧,也没指望他们两个的脑子能给团队带来什么增益。
见虞冷若有所思,刘志连忙说:“我们是真心想合作的。”
虞冷点点头:“我知道。”
她收起思绪,简单陈述了几句接下来的计划, 第二天以寻找张广才夫妻藏身的位置为主,但没再说别的。
有所保留,才能确保陈建光有所忌惮, 不敢轻易对她们下手。
虞冷目光探究地看向陈建光:“你身上都有什么工具和武器?”
陈建光身体顿了顿,没想到她会问得这么直接,回答:“一个梯子。”
虞冷有些诧异, 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梯子?”
是那种有许多阶梯, 可以供人攀爬到高处的梯子?
那玩意儿体积那么大, 也能随身带在身上?
陈建光嗯了声,抓住衣领往下扯了扯,露出胸口前梯子形状的纹身。
这是虞冷第一次看见幸存者身上象征着工具和武器的纹身, 一个很清晰的黑色梯子图案,已经深深地长在了皮肉里,看不出任何异物的凸起感。
目前为止,虞冷连自己的纹身什么样都还没看到过,颇有几分惊奇。
既然是真的梯子,那它怎么和陈建光一起进来?虞冷心中的疑惑愈发加深。
按照苏醒时间,她和林珊是前两个苏醒的幸存者,陈建光在两人之后,根本没有临时把带进来的梯子藏起来的时间。
似是看穿虞冷的疑虑,陈建光解释:“工具可以隐藏在纹身里,随时存取。”
林珊十分惊异,对这个信息闻所未闻。
众人的注视中,陈建光抬手轻抚胸口的纹身,纹身被触碰后,似有若无地闪烁了一秒。
紧接着,一个银白色的工具梯倏地从天而降。
啪的一声,刚好落在他们站立的缝隙之中,堪堪没有伤到人。
见状,虞冷眸光微闪,忽然有几分安心。
既然梯子这么大型的工具都能放得下,那么她的钢尺岂不是轻轻松松就可以隐藏起来?
只要她还活着,就不用再担心自己的武器被别人发现或抢走。
不过更让她好奇的是……
虞冷看向陈建光,笑了下:“我有个疑问,单纯是我自己好奇所以想问,你可以选择不回答。你被鬼追的时候是怎么把梯子带进来的?”
话音刚落,虞冷骤然想起还有别的可能性。
万一陈建光是靠吃掉别人的人皮才得到这个梯子,这个问题岂不是就相当于当着杀人犯的面问凶手是谁……
空气安静半晌。
陈建光看了虞冷一眼,张口回答了她的问题:“我到这里之前是一个高空作业的工人,当时我正在高空中干活,鬼顺着我的梯子爬了上来。”
“当时没有别的路可以走,我挣扎的时候不小心从梯子上摔了下去,顺势拽倒了梯子,之后它就跟我一起进来了。”
虞冷了然。
所以源自一种阴差阳错的巧合,陈建光在进入废土的一瞬间刚好误打误撞碰到了梯子。
原以为能带进来的武器不过大同小异,顶多就是什么一些刀具,匕首,或是砖头之类比较常见顺手的东西,搞不出什么新鲜花样,虞冷确确实实被眼前这个有些猎奇的工具梯惊到了。
还是想象力受限,工具也可以千奇百怪。
既然有了梯子的存在,没准就会有更加匪夷所思的东西,比如微波炉,冰箱什么的。
既然陈建光可以在摔下去的时候不小心拽倒了梯子,有没有可能会有幸存者在被鬼追赶的时候一不小心撞倒了冰箱?一不小心拽翻了微波炉?
原以为自己的钢尺挺有攻击性,现在对比之下,虞冷发现自己的武器是那么的普通,没有任何亮点。
锋利度没有匕首刀具强,握太紧的时候甚至还有点硌手。
虞冷开始有点嫌弃自己这把钢尺了。
回过神来,虞冷问:“武器呢?”
既然他说的是自己有工具和武器,那肯定还有别的武器,总不会是这个梯子吧?
陈建光抬起胳膊,露出另外一块漆黑纹身。
还没等虞冷辨认出那是一个什么图案,陈建光就已经把手抚上去,下一秒,他的手中凭空多出一把菜刀。
高空作业总不可能带菜刀去了。
虞冷没再多言,心知肚明,这把菜刀十有八九是陈建光从别人身上夺过来的。
对陈建光有了基本的了解,虞冷又把注意力转向刘志,谁想还不等她开口问,刘志就已经主动坦白:“我没带武器进来。”
虞冷眉头一挑,不知道他说得是真是假。
一个没有武器,看起来脑子也不怎么好使的人,陈建光会允许他和自己绑定,成为自己的队友?
刘志表情莫测,交代道:“我之前是一个跆拳道老师。”
听见他的回答,虞冷惊讶之余又有几分好笑:“你会跆拳道?”
“嗯。”刘志脸色铁青,不情不愿地交代,“只不过是教小学组的,会一点。”
但不多。
虞冷想起刚才刘志为了扯掉身上的绦虫满地跳霹雳舞的场景,怎么也没想到这人是个跆拳道老师。
不过这样也能说得通了,虽然没有武器傍身,但刘志是一个有些拳脚功夫的打手,关键时刻没准能充当陈建光的保镖,他愿意接受刘志也并不奇怪。
或许是因为他们和虞冷之间的主次地位已经明显调换,这两人无论是否出于本意,都不由自主地收敛了身上的嚣张戾气,甚至主动和她们坦白情况。
有一种“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屈辱感。
虞冷对此很受用。
这才对,既然没什么能耐就消停一点,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虞冷收回目光,拿起手中的木雕,先是给安湘和陈明艳两人拍照发了过去,然后细细端详起木雕肚子上刻的字。
为了看得更清,身边几个人不由自主地靠她近了一些。
上面的文字比白天从土里挖出来的那个更清楚,刻着:【羊尸复还,血海骤降,安息可止,切忌活体献祭。】
下面还有一行小字:【如有触犯,取下祭品。】
开头十二个字明显交代了绵羊诅咒的降临。
林珊下意识将关键信息读出声:“切忌活体献祭?”
虞冷点头:“既然线索给到这儿,那十有八九,绵羊村里有村民触犯了这个规则,活体献祭了。”
而他们接下来需要做的,就应该是最后那四个字——取下祭品。
诅咒降临整座村庄之后,所有村民都慌了阵脚,没有人愿意安静等待死亡,所以逐渐有人病急乱投医。
正如张广才日记中所写的那样,村长开始用一种很奇怪的方法来阻挡厄运,让村民门口拴上指定数量的绵羊。
可惜似乎并没有成效,村民还是一个接一个地死去,活着的人心底的恐惧一天一天加深。
直到有人误打误闯触犯了更深的禁忌。
活体献祭。
联想到这里,虞冷已经将张广才夫妻下落不明的原因猜到了十之八九。
如果真的是失踪,为什么全村的人还要为两人立两块墓碑?因为他们是为了村子而死。
张广才夫妻很可能就是活体献祭的人。
这是一个指向性非常明确的任务,接下来他们应该找到张广才夫妻的藏身之处,或是活体献祭的位置,将祭品取下。
安湘和陈明艳不在,虞冷在群里和她们简单商量了一下,决定现在就开始行动,不再浪费一分一秒。
今天白天的时间比昨晚消耗更快,按照这种情况推测,天亮以后时间或许还会加速,留给他们做任务的时间没剩多少了。
几分钟后,小路上出现了安湘和陈明艳两人的身影,所有人都在门前汇合。
眼前又蹦出一个不合时宜的问题,环境实在太黑。
推演线里手机会正常耗电,再加上手电筒的功能本身就耗电较快,他们又需要时常点开群聊和大家取得联系,所以目前所有人的手机电量已经不容乐观。
不开手电筒看不见,开了手电筒手机电量坚持不了多久。没有光亮,取而代之的就会是一片彻底的黑暗。
伸手不见五指,那时才更令人绝望。
前往小广场的途中,他们决定全程只开一个手电筒,大家轮换着站最前面,每人几分钟,只要暂时能看清眼前的方向和路就行,保证必要的电量损失最低。
时间差不多了。
陈明艳关掉手电筒,下一个轮到安湘。
就在安湘点开屏幕的瞬间,她的余光忽然t?瞥到什么东西,有些惊诧地啊了一声。
林珊心中一紧,忙问:“怎么了?”
安湘抬起头:“你们有人注意到吗,现在已经快凌晨五点了……”
“昨天早上凌晨四点多的时候天就已经蒙蒙亮了,最起码不用借助手电筒就能看清东西。为什么现在马上要到五点,这里还是这么黑……和午夜无异?”
闻言,众人心里瞬间咯噔一声,下意识抬头看向漆深的天空,却只看见一片虚无的黑暗。
杂草摇曳,阴风哭嚎。
他们这时才惊恐地意识到一件事——
被寄予希望的白天很可能不会到来了。
此刻,他们进入了永夜。
第25章 杀戮绵羊(二十三) 群羊狂暴。
没有白日, 就意味着没有更加清晰的视野。
没有白日,就意味着在仅剩的为数不多的时间里,所有人都要在黑夜中摸索前行, 依靠手机手电筒那点微弱可怜的光芒来确认方向,防止迷失。
任务的最后一天时间, 难度进一步升级。
唯一庆幸的是,安湘的发现很及时, 否则大家就会一直指望手机那点仅存的电量勉强撑到白天。
现在情况有变,他们需要依靠这几部电量不多的手机来支撑他们做完所有任务。一旦失去唯一的光源,等待他们的基本上就只有死亡一条路了。
没有人再说话, 气氛一下子凝固起来, 但大家都不约而同地加快了脚步。
毕竟能多节省一分一秒的时间,就会增添几分生存的希望。
黑暗里,他们窸窸窣窣节奏不一的脚步踩在湿漉漉的泥地上。鞋子浅浅陷进去又拔出来,柔软的脚感像是踩着一个人富有弹性的皮肤,很奇怪。
然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 他们身后的那条小路忽然传来一种更为奇怪的声音。
啪嗒,啪嗒。
似乎也像噼里啪啦毫无章法的脚步,走走停停, 和他们的脚步声完全融合在了一起,不细听根本察觉不出异样。
最前面的安湘正全神贯注地注意着地面,还在吐槽:“这地怎么忽然变得这么黏, 踩进去像是踩上了一坨橡皮泥, 明明没有下雨啊。”
陈明艳:“的确比刚才更湿滑了, 大家多加小心。”
一行人走出许久,虞冷忽然敏锐地察觉到哪里不对劲,脸色一变:“先停一下。”
众人脚步纷纷停住。
林珊茫然地询问:“发生什么事了?”
然而无需虞冷出口解释, 诡异之处在他们所有人脚步停止的瞬间,昭然若揭。
此时此刻,漆黑死寂的黑夜之中,除去他们有些局促的呼吸声外,忽然又多了好几道参差不齐的脚步,从他们身后传来。
它们节奏不一,一脚轻一脚重,正密集地朝着他们所在的方向前进,声音从很远的地方蔓延。
林珊脸色白了白,说:“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听起来好像数量不少。”
事已至此,已经没有别的去路。
虞冷回过神:“我们得加快速度了。”
在路上,虞冷已经简单把目前推出的结论和所有人说了一遍,所以到达小广场之后,大家的第一任务就是寻找孙晓明途径这里的痕迹,争取尽快找到张广才夫妻活体献祭的位置。
阴风刺骨,视野漆黑。
手电筒微弱的光亮只能勉强保证队伍不偏离方向,但可见度非常有限,在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光源的环境里只能勉强看到几米内的情况,而且还模模糊糊的。
安湘有些近视,本来在光线稍低的地方就看不清东西,现在黑暗的环境使情况更糟,她需要凑得很近才能看清。
小路上窸窸窣窣的脚步越来越清晰,那些不明生物步速稳定,正缓缓朝这里逼近,不出意外最多再过去二十分钟就要到了。
而这里的二十分钟,也就只能算现实中的四五分钟。
时间非常紧迫,推演线几乎已经给他们提前开启了最后的倒计时。
很明显,如果他们没能在那群东西抵达这里之前完成任务,那么等待他们的结局即将会非常凄惨。
虞冷心跳加速,听着那些瘆人的脚步不自觉地也有些紧绷。
不过,既然最后的倒计时机制已经提前触发,那是不是也意味着他们现在的方向其实是正确的,只要找到张广才夫妻活体献祭的位置并取下祭品就可以结束这一切了?
虞冷敛起乱七八糟的思绪,加快语速道:“大家各自分头行动,尽可能寻找张广才夫妻活体献祭的位置。”
六个人一瞬间分散开,刘志和陈建光径直往下走去了更远的坟地方向,剩下四个人在小广场周围探寻。
几分钟过去,她们一无所获。
所有的一切都和白天看起来一模一样,除了地面上的泥土已经变得湿哒哒,表面最稀的一层有些接近非牛顿流体,出现形变也很快就会融成平面,找不出丝毫孙晓明曾途经这里的痕迹,他连个脚印都没留下。
没有提示,就说明只能盲找。
事态愈发胶着,又过了一会,他们开始浮躁了。
他们在所有可能藏有东西的地方翻来覆去,可是什么都没有发现。
十几分钟过去,小路上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近到仿佛已经和他们待在一个空间内。
陈建光和刘志的身影出现在夜色里。
陈建光表情阴沉地摇摇头:“我们没时间把所有的坟都刨一遍,只能简单观察个别,没发现有什么异样。”
密密麻麻的坟包实在是太多,数都数不清。
如果活体献祭的位置真的是坟地,那完全就类似于纯靠运气拆盲盒,规定时间内根本不可能把每一个坟包都详细检查一遍,于是又面临死局。
真的是一个无法逆转的死局么?
虞冷松开手里刚捡起来的石头,忽然停住动作,转身回望。
小路的方向仍然黑漆漆的,什么东西都看不清,然而那令人头皮发麻的“啪嗒”脚步却愈发响亮,仿佛就在耳边。
手电筒光照的可见度有限,他们只能听声音判断位置,现在那些东西很可能已经出现在小路的尽头,就在离他们十几米远的地方,只是他们还未发觉。
如同一只在黑暗里迷失了方向的羔羊,全然不知猎人已经从身后逼近,等后知后觉意识到危险时,已然太晚。
来不及了,这次真的要来不及了。
虞冷眉头紧蹙,胸腔之下不受控制的心跳声发出震鸣,她有一种很强烈的预感,死亡的气息离她很近。
林珊心素质比之前好了许多,哪怕她此时此刻已经脸色苍白,满头虚汗,仍然强装镇定地翻找着墙壁上的爬山虎。
但林珊没敢回头,生怕自己看见什么更为恐怖的场景。
她手指颤抖,病急乱投医,盲目地将满墙的爬山虎一个一个掀起来,时不时还会有栖息在叶片之下的漆黑小虫被惊扰到,飞快地从她的手指间穿梭而过,头上延伸出两只摇头摆尾的细长触角。
向来沉稳的陈明艳也罕见地有些慌:“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安湘格外平静地关掉了手电筒,面如死灰:“人必有一死,早死晚死都得死。既然现在已经到了这个局面,我决定在自己死亡之前给世界留下一封惊天泣地的遗书。”
没有进展,任务没有丝毫进展。他们紧绷着精神翻找太久,根本没发现任何一个位置有异样,眼下除了放弃,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
在几乎已经踏进死局的时刻,在死亡即将降临之际,安湘伸手摸了下自己的齐耳短发,竟显得无比坦然。
她声音轻微地发着抖,这是人对于死亡先天的恐惧,但她的表情很平静,一边在手机屏幕上敲击着字,一边说:“就是希望那些东西能给我一个痛快。我应该没和你们提过,我的痛觉天生比别人灵敏,哪怕是手指不小心划伤一个小口都会比其他人疼痛无数倍,死没关系,只要死前别让我痛苦太久就行。”
有人正慌慌张张毫无头绪地四处翻找,有人已经平和地接受了命运,开始给自己写遗书。
虞冷心乱如麻,站在原地仿佛被定格,乌黑的高马尾长发随着徐徐吹过的风缓慢飘动。
她轻咬下唇,安静地闭了闭眼,绞尽脑汁在脑海中思考推演线是否还给了他们别的提示。
额头的冷汗顺着脸颊落下。
真的是一个死局?
真的是让他们在有限的时间内随意盲找?
张广才夫妻活体献祭的地方最可能在哪,推演线真的没有给他们任何提示么?
千丝万缕的线索仿佛正一层层抽丝剥茧,脑海里有无数条代表信息的银白丝线,正逐渐汇聚,拧成一团,对准一个极其细微的孔。
第一晚,她在张广才家发现t?了一本至关重要的日记,由此很多线索都是围绕张广才家展开,村里里发生的怪事也能随着日记里的日期一天天连接起来。
第二天,她们发现了提示线索的木雕,所以晚上她们选择对绵羊下手,成功剖开了绵羊肚子,发现了另外一个明显提示性的线索木雕。
进展到这,丝线开始进入没有方向的死结。
木雕让他们找到祭品,可是目前为止他们根本没发现活体献祭的具体位置。
张广才夫妻的位置还可能和什么有关?
虞冷胸口起伏,将最近发生的所有画面如同走马灯一般一幕幕在眼前重现。
对了,孙晓明忽然出现在小路里,他前往的位置很可能就是活体献祭的地方!
虞冷猛地睁开眼睛,与此同时,那些脚步声几乎已经近到了他们眼前。
刘志手忙脚乱,慌乱中连忙将手电筒的方向对准声音传来的位置,终于在下一秒看清了正朝他们逼近的东西。
全身的鸡皮疙瘩一瞬间竖起来,刘志忍不住发出尖叫:“啊啊啊啊啊啊是那九只绵羊!!”
前两晚,每个小时只会出现一只狂暴绵羊。
而在推演线的最后阶段,像是触发了一个结尾冲刺的保护机制,九只绵羊此刻已经全部进入狂暴模式。
走在最前面的那两只绵羊脸上,还长着孔篮和疯子两人血淋淋的人脸,浑身血红臃肿的毛发隐在黑暗中,迟缓地抖动着羊身。
而它们身后的夹缝里,已经挤满其他绵羊紧挨过来的红色毛发,场面异常毛骨悚然。
陈建光咬紧牙,终于本性毕露,死死地盯着虞冷,急不可耐道:“我这么相信你,你倒是赶紧想想办法啊!!”
听见这话,林珊也不知哪来的勇气,看了一眼明显在沉浸思考的虞冷,直接怒不可遏地帮她怼了回去:“没看见她已经在想了吗,你催什么催啊,就你一个人着急?!”
陈建光一愣,没想到自己竟然也有挨骂这一天,火气如煤气罐瞬间被点燃:“你他妈……”
虞冷忽然出声:“别吵!”
众人瞬间安静,目光齐齐看向她。
尤其是陈建光,几乎一瞬间屏息凝神等待她说话,目光充满期待与哀求。
虽然只是一个新人,虽然这两天两夜就是虞冷迄今为止对推演线的所有经验,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少女已经成了所有人的希望。
虞冷深吸了口气,抬眼道:“我知道张广才夫妻活体献祭的地方在哪了。”
第26章 杀戮绵羊(二十四) 你的死期到了。……
除了目的地可能相同, 孙晓明和张广才夫妻之间还有一个至关重要的关联点——
他们都拥有一模一样的红绳子。
一开始,虞冷根据孙晓明的死状猜测他是被红绳子硬生生勒死的,由此推测张广才夫妻很可能也使用红绳子勒死了别人, 或者勒死了他们自己。
但假如不是勒死的呢?
有没有可能是吊死的?
能藏匿尸体的地方不多,几乎都被他们找了个遍, 除了一个地方——那棵繁茂翠绿的老榆树。
而那颗榆树,刚好是一个上.吊的绝佳地点。
这是眼下唯一的突破口了。
虞冷隐隐对这个答案有几分把握, 到现在为止他们把广场附近都搜寻遍了,唯独没有仔细探索这棵老榆树。
它太高,同时太过枝繁叶茂, 密密麻麻的翠绿叶片像一层网罩将整体的枝条树干包裹住, 只站在树底下仰头观望的话,根本看不出什么来。
但越是如此,虞冷就越坚定自己内心的猜测,谜底很可能就在树上。
事不宜迟,虞冷看向陈建光, 飞快地说:“我们现在需要你的梯子,麻烦你帮忙把梯子支在树下面。”
陈建光一愣,下意识反问:“你想干什么?”
他傻站着纹丝不动。
虞冷:“按照我说的做。”
绵羊已经逐渐逼近, 马上就要到他们眼前。千钧一发之际,哪还有多余时间给他们事无巨细地解释到位。
等她解释完,很可能没来得及行动就已经命丧羊口。
同样是被骂, 但陈建光在虞冷面前就不敢反驳。即使不知道对方的意图, 也只有乖乖照做的份儿。
毕竟, 眼下自己这条珍惜的小命正掌握在别人手里。
陈建光憋黑一张脸,表情阴沉,闷不作声地把梯子取出来放到树底下。
梯子顶端刚刚好穿进树叶, 只要爬上去就能看清树里的景象。
听着身后令人毛骨悚然的绵羊脚步,林珊硬着头皮问:“下一步怎么做?”
虞冷没回答,视线飞快地在其他人身上扫过。所有幸存者里个子最高的人是陈明艳,目测至少一米七左右。
虞冷说:“明艳姐,现在需要你帮个忙,爬到梯子上面看看榆树叶里是不是藏着什么。”
陈明艳不假思索地点头:“好!”
这时候刘志忽然自告奋勇:“让我上吧,我不怕危险。”
虞冷无情地说:“你太矮了。”
刘志也就长得还算壮实,身上有点肌肉块头。但他现在脚上穿着厚底运动鞋,身高刚和一米六五的她勉强平齐。
谁给他的自信主动请缨去代替一米七以上的陈明艳,真是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
陈明艳不带丝毫犹豫地顺着梯子爬上去,她的动作很敏捷,几秒后就到了梯子顶端。
刘志顿觉难堪,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有些牵强地解释:“我也有一米七……”
本来时间紧迫就烦,虞冷不爱搭腔,心里腹诽,他要是穿个高跟鞋,再垫俩增高鞋垫,没准真能够上一米七的个头。
此时,陈明艳已经费力地把上半身挤进茂密的叶片里。
她点开手电筒,抬手往前一照。
光线亮起的瞬间,一张青紫恐怖的脸忽然贴了上来!
那张脸就在离她一尺远的地方,几乎是脸对脸!
难以形容的腥臭直扑面,陈明艳瞳孔骤缩,一阵反胃作呕。
几秒间,尸体慢慢悠悠荡了回去。
陈明艳脸色苍白,愣愣地盯着眼前这幕骇然的场景,缓了好半天。
茂密翠绿的叶片里,竟然藏匿着三具悬挂在树之间的腐烂干尸。
其中两具全然陌生,但陈明艳一眼认出,离她最近的那具尸体正是昨天还见过一次面的孙晓明。
陈明艳强压下恐惧,开始认真观察。
三具干尸死状相同,脸色青紫铅灰,身上表皮已经皱巴巴地萎缩,无数道堆叠起来的皮肤蜿蜒扭曲,如同久经风吹日晒被硬生生沥干水分的风干肠。
没有眼睛,脸型上圆下尖,五官扭曲变形,鼻骨之上挂着两个黑洞洞的血窟窿,像被鬼怪吸干了魂魄精气,看起来分外瘆人。
往后看,三条细长的红绳子紧紧地系在树干上,绕过干尸的脖颈,牢牢地将它们三个吊了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风的原因。它们干瘪青紫的下肢还在半空中荡啊荡,脚板旋转,毫无章法,甚至每隔几秒两具尸体的脚还会撞到一起,发出轻微的“啪叽”声。
啪叽。
啪叽。
有点像两本书轻微扣在一起发出的声音,音量不大,却响得很频繁,对听者而言简直是一种精神折磨。
陈明艳心跳过速,已经开始感觉眼前阵阵发黑,视野模糊。
她扶着枝条的手不受控制地哆嗦起来,牙齿打颤。
这一刻,她忽然忘记了自己现在在哪,下一步应该做什么。
直到树下传来虞冷的声音,猛然将陈明艳扯回现实:“明艳姐!”
安湘跟着喊:“明艳姐,你快说话呀,上面什么情况!”
没听到陈明艳的应答,虞冷猜测,陈明艳十有八九目睹了恐怖的场景,所以一瞬间精神陷入剧烈起伏波动,激发了大脑宕机的保护机制。
虞冷有过相同的感受,在她误以为蹲在那的疯子是一只长着人脸的猴子之后。
陈明艳身体颤了颤,猛地回过神,视线又落回面前的几具尸体。
好可怕。
刚才有一瞬间,她好像忽然被什么东西控制了一样,短暂陷进失忆和恍惚,甚至忘记了自己是谁。
飞速好心情,陈明艳连忙提高音量传递信息:“树上有三具吊死的尸体,孙晓明也在里面!”
果然,虞冷心中一喜。
她没有猜错,张广才夫妻活体献祭了他们自己。
那么祭品——就是树上那几具尸体!
与此同时,绵羊的羊蹄声已经近在咫尺。刘志和陈建光两人心惊胆战地往前跑了十几米,都担心自己成为第一个惨遭啃食的倒霉蛋。
虞冷抬起袖子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说一点都不害怕是假的,现在身后那九只绵t?羊都处于狂暴状态,杀死他们太轻而易举。
她深吸了口气,大脑飞快转动,继续下指令:“明艳姐,想办法把那三具尸体从树上摘下来!速度要快!”
没办法,即使下一秒就可能葬身羊腹,也要继续硬着头皮做任务。
只要任务没做完,那谁也别想活着离开这里。
一听到指令,陈明艳就立马开始行动。
她已经清楚地听见树下传来的绵羊脚步声,深知其余几个队友已经身处险境,所有人都在指望她一个人。
事情很棘手,那三条红绳子在树上打的是死结。
陈明艳下半身站在梯子上,一边保持平衡一边努力伸出手去够,只能勉强触碰到最外面那条吊着孙晓明的绳子,里面两具需要她爬树钻进去才能解开。
虞冷一瞬间也意识到问题,徒手硬解太浪费时间。
她马上想到陈建光那把锋利的菜刀,用菜刀割开绳子肯定比手动更快。
然而虞冷扭头一找人,发现陈建光已经跑得无影无踪。
“……”
两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虞冷胸口发抖,终于忍不住低声骂了句脏话,遇见脑子有病的人总是很难保持高素质。
不知道他们两个跑哪去了,虞冷只能一边给陈建光发消息让他回来,一边想别的办法。
手电筒的光照中,为首那两只人脸绵羊已经能够看清轮廓。
于是树下的三个人不得不开始调整位置,走动起来,以免被绵羊追上。
几分钟过去,孙晓明的尸体砰地一声从树上砸下,只几秒间就被发疯的绵羊吞没。
刚解开第一条绳子,陈明艳的手指被粗糙的红绳子磨得起泡发疼。她来不及休息,将身子探出一些,扒住树干,开始靠近第二具干尸。
万幸的是,这条绳子没有刚才那么难解,虽然死结但绑得很松,不到三分钟就解开了。
第二具尸体砰然坠下,再次被绵羊吞没。
林珊发现要点:“绵羊在吃尸体的时候好像不会攻击我们。”
安湘盯着不远处的羊群,胆战心惊地说:“但是这群饿死鬼吃得很快,不到两分钟就能吃完一具尸体,吃完马上就要来追我们了!”
这时,陈明艳忽然从树上探出头说:“需要一个人上来帮我一下,最后一具尸体绑得太紧了!”
林珊咽着唾沫,手里紧紧攥着一根刚才捡的木棍:“虞冷,你去吧,这里交给我和安湘就行。”
安湘点头:“放心!”
虞冷也不犹豫,飞快地绕过羊群,顺梯子爬了上去。
她小心地扶着树干钻进叶片,缓缓靠近陈明艳所在的方向,终于看清问题所在。
最后这条红绳子绑在一根极其粗壮的树干上,绳结连续系了两次,徒手解开的难度进一步升级。
陈明艳叹了口气:“系太紧了,根本解不开。”
虞冷:“没事儿,你已经很厉害了。我们换下位置,我想凑近观察一下这条树干。”
两人交换了位置,虞冷一手扶着旁边的粗树枝,一手拿着手电筒,认真地观察起这根树干上诡异细密的纹。
她发现了端倪。
有一条碎裂的纹路,正好顺着绳子下坠的那条线延伸开来。
有没有什么方法能让这根树干直接折断?
虞冷绞尽脑汁,忽然回想起自己除了那把钢尺,身上还有其他工具。
第一晚寻找线索的时候,除了那本日记,她还在柜子里找到了一根螺丝刀和几枚钉子。
拿出那些工具,虞冷对准树干上那条裂缝,动作利落地将那几枚钉子钉进去。
第一枚。
第二枚。
随着异物的逐渐深入,树干的裂缝开始有了撕裂的痕迹。
同时,树下传来急促的奔跑和追逐声,为了躲避绵羊追击,林珊和安湘迫不得已跑了起来。
绵羊已经吃完那两具尸体,转而对视野范围内的猎物发起攻击。但奇怪的是,它们并没有袭击树上两人的迹象。
意识到这点,虞冷迅速朝她们喊道:“快上树!”
绵羊不会上树,攻击不到高处的猎物。
听见虞冷的话,两个人绕着小广场溜了一圈,找机会赶忙顺着梯子爬了上来。
只差一步,绵羊气急败坏,开始撞击树下的梯子,还在梯子上的安湘见状连忙抬脚爬上树。
绵羊彻底束手无策,在树下对着她们发出低吼警告,最前面那两只人脸绵羊竟然还发怒似的吊起眉梢,嘴里不停地往下流涎水。
虞冷无暇分神关注其他,咬着牙将最后一枚钉子钉进了裂缝。
只听见一声清脆的咔嚓!
绑着绳子的那根树干瞬间连根折断,带着那具荡来荡去的尸体,砰地一声砸了下去!
干尸瞬间被绵羊群吞没,寂静的黑夜里骤然响起骨头被扯裂的闷响。
祭品终于全部被取下,任务完成。
虞冷不敢松气,紧张地等待接下来的变动。
“铛——!”
连绵不绝的钟声骤然在空中响起。
陈明艳眼睛一亮:“完成推演线的任务才会出现钟声,我们成功了,离开绵羊村的出口应该已经出现了!”
最外侧的安湘最先发现异样:“树下出现了一道透明门!”
林珊喜不自胜:“就是那道门,只要穿过去就能离开这里!”
此时此刻,绵羊群正专心啃食着地上的干尸,注意力没放在这边。
那扇生门离它们有一段距离,暂时还很安全,短时间内跑过去应该不成问题。
胜利就在眼前。
她们一个接一个轻手轻脚地爬下梯子,落地之后飞快地冲向那道门。
虞冷又在最后一个。
前面的陈明艳已经一脚踏进那扇门,转瞬间消失在原地,她也马上就要够到门的边缘!
就在这时,虞冷听到身后有人歇斯底里地喊了声她的名字。
虞冷没有回头,脚下生风,竭尽全力地奔向生门!
然而就在即将进入那扇门的一瞬间,她的腿上忽然多了一道重力!
砰!
不知从哪出现的刘志忽然从侧面飞扑过来抱住了她的腿,将她从门内扯了出来,目光怨毒道:“陈哥你先走!这死丫头今天别想离开这!”
意外来得措不及防。
虞冷视线短暂模糊一瞬,还没来得及看清发生了什么就已经整个人重重摔倒在地。
膝盖硌到了地上凸起的石块,钻心的疼痛从一个尖锐的点逐渐蔓延。
原来这两个人根本就没有离开。
他们就藏在不远处,安静地等着她们完成任务,坐收渔翁之利!
虞冷脑袋发昏,胳膊死死支撑着地面,试图挣脱男人的束缚。可是刘志手劲太大,粗糙的手指紧紧握住了她的后腿,让她根本站不起来,甚至下肢动弹不得。
抬起头,陈建光表情狰狞地提着那把菜刀缓步逼近。
他笑得阴冷,一字一句地说:“虞冷,你的死期到了。”
第27章 杀戮绵羊(二十五) 永远杯弓蛇影。……
不远处, 是疯狂撕扯干尸的绵羊群。
脚下有人面目狰狞,牢牢抓着自己的双腿。
与此同时,手持菜刀的陈建光正一步步缓慢走近, 一脸扭曲地说要杀了她。
所有惊险刺激的buff直接叠满,恐惧紧张之余, 虞冷甚至觉得有几分荒诞可笑。
为了杀掉自己,这两个人竟如此大费周章。
见虞冷已经没有反抗的意思, 刘志冷哼一声,高高在上地睨着她,大发慈悲地问道:“你还有什么遗言吗?”
虞冷摇摇头, 温吞回答:“没有。”
语毕, 她礼尚往来地问:“你呢?有什么遗言吗?”
刘志:“?”
虞冷:“我猜猜,你的遗言应该是希望下辈子长到一米七吧。”
刘志暴怒,脸一会红一会紫,掐着虞冷的手指逐渐加大力度。
气死他了,气死他了!
虞冷忍着痛, 没再说话。
她不动声色的同时,暗暗观察着刘志身后的那群绵羊。有几只已经意犹未尽地从羊群中挤出身体,断肢从它们口中垂下, 随着咀嚼的幅度缓慢颤动。
看样子,干尸已经快被吃完了。
吃完嘴里的食物,下一个就要轮到他们了。
虞冷收回目光, 开始轻轻尝试着活动自己的小腿。
或许是因为她现在没再反抗, 俨然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 刘志逐渐降低了警惕性,也可能单纯是因为他累了,他手上的力度稍微放松了一些。
被他紧握的位置没有刚才那么酸胀, 但还是没有移动的空间。
十几秒过去,陈建光走到虞冷跟前。
虞冷抬眼望着他,面上故作镇定,实则心脏瞬间悬起。
眼前这人不是什么善茬,甚至比刘志要心狠手辣得多,手里八成握着不少人命。
如果他此时二话不说,直接将手里的菜刀劈下来,那虞冷将毫无转圜t?的余地,小命直接葬送在这。
最煎熬最困难的推演线阶段都已经活着挺过去,没曾想竟然栽在了其他幸存者手上。
此时此刻,虞冷心里只涌起一种念头,那就是后悔。
后悔明明许多次都已经站在陈建光身后,却错过了那么好的机会直接一钢尺捅死他,给了他们对自己下手的可乘之机。
明知道这两人自私恶毒,明知道他们心底绝对会对自己不服不忿,因此记恨。
虞冷对此早有心准备,却以为他们最起码在所有人活着离开推演线以后才会动手。
她实在高估了他们。
居高临下地站在虞冷面前,陈建光唇角扯起一丝阴冷和轻蔑的笑,刻意报复她似的,又将第一天白天他说过的那句话重复了一遍:“把衣服脱了。”
生门已开,现在虞冷对他已经没有任何威胁,也没有任何可利用的价值。
除了那张年轻漂亮的脸。
来到废土以后,陈建光已经许久没有碰过女人了。
所以下手之前,陈建光打量着虞冷的脸蛋,忽然觉得就这么让她死了怪可惜的。
场面一时安静。
陈建光投来的目光缓慢地上下打量她,带着明显的侵略性,不怀好意,像在打量一个唾手可得的猎物。
虞冷心里顿时溢出一股反胃感。
她对这种目光很熟悉。
之前去做家教兼职的时候,那家的男主人,也就是她学生的爸爸,也会在女主人去上班的时候这么肆无忌惮地打量她。
直到某天下课之后,男主人忽然将她堵在学生卧室,当着孩子的面开始无所顾忌地动手动脚。
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虞冷原本想忍让,奈何被牢牢攥住了手腕。最后她实在没忍住,直接一脚踹向了对方的要害。
随着男主人痛苦万分地捂裆倒地,虞冷也由此彻底结束了自己的家教生涯。
而眼下这么漆黑恐怖的环境,身后不远处就是那群凶猛残暴的绵羊,被分食的干尸留下一地残肢断臂。
陈建光满脑子仍然只有那点恶心的动物本能,露出一口因为常年抽烟而被尼古丁熏黄发烂的牙,朝她低笑。
虞冷一言不发,实际上她的忍耐程度已经到了边界,被陈建光这么直勾勾地盯着,她的皮肤表面好像有无数蚂蚁在爬。
强忍着不适,她的目光透过刘志看向身后那群绵羊。
此时此刻,为首的那两只人脸绵羊已经抬起头,将脑袋扭转过来,对准他们所在的方向,隐隐有了发起进攻的趋势。
小羊啊小羊,千万不要让我失望啊。
陈建光和刘志的注意力目前全放在她这边,这两个傻缺以为生门打开就已经万事大吉,全然不知真正的危险其实还没有离开。
在两道虎视眈眈的目光注视下,虞冷调整了一下撑地的姿势,从地上直坐起来。
她缓缓抬起自己的手指,落在了衣服拉链的位置。
终于妥协了吗?
刘志眼神一亮,难以抑制地吞咽着自己的口水,期待着女孩快点将拉链拉下。
此刻在他们眼中,虞冷身上的外套仿佛是一枚珍珠蚌的外壳。
他们期待着珍珠蚌可以迎接他们的窥探而亲手打开自己的保护壳,将最柔软最诱人的部分主动呈上。
这枚珍珠蚌之前高不可攀,牙尖嘴利,转眼却沦为他们的囊中之物,任他们宰割,这是一个多么舒爽的故事结尾。
刷——!
虞冷毫不迟疑,直接将拉链一拉到底。
当时因为正窝在家里准备睡觉,所以她运动服里只套了一件藕荷色的单薄睡衣。
是一件舒适贴身的长袖,领口位置很高,并不暴露,但耐不住她纤瘦的身形还是若隐若现。
他们眼睛看直,甚至忘记了说话,下移的视线死死地盯着她脖颈以下的部分。
每一寸目光都那么恶心,散发着一股无形的臭味,令人反胃作呕。
见虞冷忽然停下动作,陈建光眼睛半眯,警告般抬了抬手中的菜刀:“继续啊。”
刘志紧跟着附和:“如果给我们看高兴了,没准还能大发慈悲放你一条生路。”
然而虞冷忽然扯起嘴角,意味不明地笑了起来。
她笑得很好看,夜色中衬得皮肤更白,漆黑的发丝自脸颊两边垂下,看起来像是一块脆弱的玉石。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刘志无端觉得这个笑容让他的脊背发凉。
虞冷微笑着问他:“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你还有什么遗言吗?现在许愿一米七的身高兴许还来得及。”
刘志愣住,没头没脑的。
然而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看见眼前的少女脸色骤变,猛地从衣服里抽出一把钢尺,抬手落下,毫不犹豫地狠狠插.进他的肩膀之中!
噗嗤一声!
钢尺直直刺穿他的血肉!
钻心疼痛瞬间袭遍全身,刘志下意识松开手,摔倒尖叫:“好疼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你敢捅我!你竟然敢捅我?!”
“不止敢,我还敢捅第二下呢。”
虞冷看准时机,将钢尺拔出,又噗嗤一声猛地插.入刘志另一边肩膀,然后强忍着膝盖传来的尖锐疼痛,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
陈建光没料到事情忽然迎来惊天反转。
等他回过神来时,虞冷已经跑到安全距离,停在生门前,她没有马上进入那道门。
虞冷轻轻喘着气,紧张刺激的心情还没退去,仍觉后怕。
幸好没人注意,她身上的运动服外套是双面的,可以正反两穿。
为了不引人注目,虞冷一直把钢尺放在里面那层的口袋里,每次要取用,都需要先把衣服拉链拉下来。
刚才当着他们两人的面,拉衣服拉链的动作太突兀,容易让人起疑。
虞冷正因为自己没机会掏出武器而一筹莫展,没想到下一秒陈建光就命令她把衣服脱掉。
如有神助。
虞冷看着他们,脊背挺得很直,手中紧攥的钢尺末端啪嗒啪嗒地往下滴着血。
她看着刘志捂着肩膀在地上拼命打滚的场景,咧嘴笑了,露出的小白牙整齐好看。
“怎么叫得声音那么小啊?”
虞冷煞有介事地掏了掏耳朵,一抬头,和满脸阴沉的陈建光对上眼,幽幽问道:“刚才不是狗叫得挺、大、声的么?”
陈建光脸色黑得要滴水,声音怒不可遏:“你有武器?你从一开始就在演戏?!”
虞冷眨眨眼,没有否认。
原本只想安安静静本本分分地跟着队伍做任务,然后从推演线里离开,虞冷很怕主动招惹是非,被人记恨。
却不曾想,遇到的这帮人全是废物。
虞冷是一个把命看得比一切都重要的人。
她从小在苦楚里长大,如同无所依靠的浮萍,在烂掉的土壤里挣扎着生根发芽,好不容易才让自己活到现在。
在这个世界上,最了解她的人是她自己,最能依赖的人是她自己,最关心她的人是她自己,她只有她自己。
所以敢对她下手无所谓,记恨她也没关系。
但只要虞冷还有一口气在,没死成,那她就会不顾一切地咬牙反击,让那个试图中伤她的人千疮百孔,体无完肤。
永远忌惮,永远后悔莫及,永远杯弓蛇影。
虞冷没什么情绪地盯着陈建光,之前那抹慌张无措的神色已经全然不在。
她垂下眼,目光扫过因为疼痛而满头大汗的刘志,轻轻挤出一声嘲弄的嗤笑。
色字当头一把刀,这句话果然不错。
现在,这把刀已经化成一把锋利的剑,狠狠刺入了他的皮肤血肉,转化为痛不欲生的嘶吼哀嚎,一定令他永世难忘。
“好好享受吧。”
虞冷平静地说:“被当成猎物是什么滋味。”
说完,她转过身,不假思索地踏进那扇透明门,整个人消失在原地。
陈建光错愕地收回目光,地上的刘志仍在痛苦万分地打着滚,血流如注,顺着他捂住伤口的指缝流出来,淌了一地。
“陈哥我好疼啊!你救救我!你想办法救救我啊啊啊!”
陈建光还没来得及说话。
下一秒,他又听见了熟悉的羊蹄声,不远处的绵羊已经黑压压地朝他们逼近!
生门距离他们不过五米远,走几步路就到了。
可刘志在地上翻来覆去,似乎连正常站立都困难。
他哀嚎着,朝陈建光爬过去:“陈哥!陈哥你救救我!你救救我啊!”
陈建光盯着他,沉默半晌,忽然问:“门就在那,你能自己爬过去么?”
刘志大脑一空。
下一秒,陈建光竟然抬腿越过了他的身体,径直朝那扇生门走去。
陈建光这是要放弃他?
这怎t?么能行?!
也不知哪来的力量,刘志强忍剧痛,猛地前扑一步,死死抱住陈建光的腿!
“陈哥!我是你的队友,你不能放弃我!我站不起来,动不了了,你赶紧想想办法带我一起走!求你了,求求你了!”
然而陈建光满脸阴翳地抽出腿,猛地一脚踹在了刘志身上:“滚,要死别拉上我一起!”
说完,陈建光转身踏进生门,头也没回。
而刘志瞳孔猛缩,还没来得及发出一声尖叫,就被扑上来的绵羊咬穿了脖子。
再无生气。
第28章 废土篇01 双头人。【补充绵羊村推演……
窗外灰蒙蒙的, 漆黑不见底,像是起了雾。
张广才的妻子忧心忡忡地关上窗户,对丈夫说:“今晚别出门了吧, 最近不太平。”
张广才坐在椅子上,垂头抽着旱烟。
细长的烟卷夹在他两指之间, 火星快烧到嘴边,吧嗒吧嗒响。
张广才抬头往炕上看了一眼, 白嫩的婴儿睡在襁褓之中,正含着自己的指头,睡得十分香甜。
怕惊扰到自己的儿子天佑, 张广才将声音压低说:“没想出去。”
现在村子里的这个情况, 大晚上敢离开家门一步,除非他们活够了。
张广才面庞黝黑,胡茬已经许久未刮,看起来十分憔悴。
妻子拉过椅子坐到张广才旁边,满脸愁容地说:“家里那头老羊看样子快病死了, 我今天早上过去看,嘴里全是白沫,再这样下去我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
说着说着, 妻子掩面啜泣起来。
自从村子开始频繁出事,她成宿成宿睡不着觉,偶尔睡着了, 也会因为做噩梦满身大汗地惊醒。
在梦里, 她总是看见一群长着人脸的红色绵羊, 在小路上朝他们家走来,令人毛骨悚然。
更为恐怖的是,那一张张人脸都是邻里邻居的熟悉面孔。
它们表情木讷而狰狞, 彻底变成了一群流着腥臭涎水的怪物,獠牙尖锐锋利。
妻子抽噎道:“而且你听说了么,小萍半夜悄悄离开村子,想离开这儿,结果第二天死在村口,整个身体都是碎的,东一块西一块……”
张广才看了儿子一眼,提醒道:“好了,别哭了,我会想办法,别把我们天佑吵醒了。”
妻子说:“还能有什么办法?事到如今难道你还没看明白?是那些死去的绵羊在报复我们村子,我们这些普通人根本没办法对抗!”
“早知道当初就阻止那个人杀羊了,要不是我们杀羊,村子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当初当初,说当初有什么用,事情不是已经这样了。”
张广才声音沙哑,又把烟屁股放在嘴里狠狠吧嗒两下,随手丢到地上。
妻子叹了口气,把烟屁股从地上捡起来,扔进柜子旁边的桶里:“说几次了,别随地乱扔。”
张广才冷笑:“命都快没了,还讲究这些做什么。”
这几天死的人越来越多,村里健康的绵羊越来越少,没准厄运下一个就会降临到他们头上。
绵羊村原本并不是这样的。
若干年前,村子虽然贫瘠,但村民们淳朴憨厚,平时吃饭也要聚在一起,日子穷苦,但也还算有滋有味。
直到一群踏进村庄的绵羊出现,村子彻底天翻地覆。
这些绵羊的毛发纯洁无瑕,厚而蓬松,可以和天上的白云相媲美,在此之前从来没有人见过这么干净漂亮的羊毛。
而且令人震惊的是,繁衍出来的羊羔甚至更漂亮。
这简直是从天而降的富贵。
逐渐,村子越来越繁华,村民的生活也越来越好。
饭桌上从前甚至看不到油水,养了羊以后,吃腻大鱼大肉,偶尔才换几道清淡的菜。
村民们对自己饲养的绵羊十分敬重。
虽然贩卖羊毛和羊羔,但从来不会在村子里溅上一滴羊血。
正是因为这群绵羊,他们才能有今天这样幸福的生活。
绵羊就是他们村子的守护神,上天看他们村子太苦,才派这些绵羊来拯救他们。
没有绵羊,怎么会有绵羊村的今天呢。
然而这和平繁荣的局面,终究被一道飞溅的羊血撕得粉碎。
那是一个见过大世面,最后不甘于打工,刚回村的知识分子。
他把所有村民都叫到广场上,当着所有人的面宰杀了一只绵羊。鲜红的羊血霎时间飞溅出来,离得近的村民衣服上多多少少都被喷上了几滴。
有人骇然地问:“你干什么?”
知识分子笑着说:“你们知道么,那些城里的屠夫靠着我们村卖出去的绵羊早已赚得钵满盆满,羊肉利润是羊毛的十倍还多!而我们,明明有这么珍贵的资源,却不懂得好好利用。”
十倍利润,实在太诱人,在场的所有村民脸上都浮现出有些动容的表情。
准备阻止他杀羊的村长,也慢吞吞把腿收了回来,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我们村子可以更富裕,甚至变为先进村。大家就是太善良太实在了,不忍心做羊肉买卖,可是善良有什么用呢?善良没办法当饭吃。城里的屠夫靠我们村子的羊肉变成了大富翁,而我们却还住着这些可怜的小土房。别人只认识绵羊村出去的绵羊,可是有谁关心我们绵羊村呢?”
知识分子眼神一狠:“既然没人开创这个先例,那恶人就由我先当。”
说罢,他一砍刀下去,生生剁掉了一颗羊头。
血淋淋的羊头从案板上骨碌下来,顺着斜坡,一直掉到村长脚边。
村长低头看了一眼,很快就把目光移开。
他的喉咙滚动两下,问道:“怎么做?”-
屋子里只亮着一盏油灯,大部分角落都黑漆漆的。
妻子的话打断了张广才的回忆。
“家里那只快死了的老羊,你赶紧想想办法吧。”
张广才回过神,脸上的表情被阴影盖住。
喉腔里还有残留的烟味,经久不散。
他眼神一沉,说:“我知道了,没有人比我们儿子更重要。”
同样的事情既然之前做过一次,自然就不会惧怕再做第二次。
第二天凌晨,张广才轻手轻脚地出了门。
院子里那三只消失的绵羊,如今已经回到羊圈,低头木然地吃着草。
唯一有些区别的是,它们又自相残杀过,草里全是红褐色的血。
病入膏肓的老羊无力地瘫倒在地上,脑袋不动,身体随着呼吸剧烈起伏,快要不行了。
张广才深知留给他实行计划的时间所剩不多,如果今天没能成功,他们恐怕没有第二次机会。
这只老羊很难撑到明天。
村子的清晨很冷,空气里弥漫着泥土的气味,还混杂着一丝古怪的腥味。
路过老刘家的时候,张广才不自觉加快了脚步。
老刘孑然一身,是个脾气很大的老光棍,前几天刚死。
听说身体被莫名其妙分了尸,身体在炕上,头挂在门口。
张广才下意识往旁边看了一眼,还能看见地上刺目的血迹。
对不住了,老刘。
张广才默念了几句,目光继续挨家挨户地寻觅。
这次他的目标是那个姓丁的光棍,他家只有他自己。
然而,就在经过某扇门前的时候。
张广才的脚步倏地定住。
因为有一只绵羊就站在门口,看起来是一只未长大的小羊羔。
张广才看着这只羊的时候,羊的眼睛同样也在一动不动地盯着张广才。
张广才没有马上行动。
他往院子里看了一眼,整个人像被放在油锅里烹煮,煎熬万分。
这家一共有四口人。
那对双胞胎年纪还小,平时见到人会主动问好,很有礼貌。
一人一羊安静对峙着。
张广才叹了口气,终究还是迈开腿,决定往下走。
然而还没走几步,他就愣住了。
往常要睡到日上三竿才起的老丁不知道今天为什么起得这么早,正坐在门口的板凳上抽烟。
这条路是下不去了。
实在没了法子,张广才只能转身,咬牙抱起那只小羊羔跑起来。
小羊羔十分温顺,一动不动地被他抱在怀里,还把脑袋搭在他的胳膊上,像是早就知道张广才为什么而来。
回到家以后,张广才将那只老羊处死,把羊尸丢进土里埋好,又把刚偷回来的小羊羔塞进了羊圈。
这样羊圈里就有三只年轻的羊了,最起码还能撑一段时间。
这天晚上,张广才再度失眠。
有几分钟,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长时间没睡好产生了幻觉,竟然听见门外传来了一阵凄厉的尖叫声。
天亮以后,张广才从村长口中得知了四口之家的死讯,无一人生还。
送走村长,张t?广才的心狂跳不止。
他低头一看,自己的手竟然哆嗦着。
他一边安慰自己妻儿没事就好,一边忐忑地打开羊圈,想看到那三只绵羊好好的,能安心一些。
然而张广才一瞬间愣在原地,浑身发颤。
昨天那只刚抱回来的羊羔此刻已经奄奄一息,躺倒在地上,站不起来。
浑身伤口,毛发被鲜血染红,打结成一团。
而另外两只成年公羊,无动于衷地吃着草,嘴边的毛发染上了暗红色。
之前那只老羊被它们欺负,现在刚抱回来的羊羔竟然也差点被它们咬死。
张广才木然地站在羊圈口,放在门上的那只手哆嗦得越来越厉害,甚至敲出了啪嗒的响声。
他忽然想到,村长家有一只差不多大的公羊-
几天过去,村子里的人越来越少。
天佑不肯睡觉,成宿成宿地啼哭,怎么也停不下来。
张广才表情近乎恍惚地说:“村子里已经快没有羊了。”
比起被羊杀死的人,或许间接死在他手上的人命要更多。
即使死亡的到来被千方百计地延后,张广才还是清楚地感知到,他们躲不过。
每天晚上,他总能看见一团猩红的影子站在他们窗前,扒着窗户往里看。
妻子头发凌乱,怀里抱着啼哭不止的儿子,没有精力去哄。
她喃喃自语:“能不能结束这一切?到底能不能结束?究竟要怎么样才肯放过我们,非要我们死绝了才能被它们原谅吗?”
漆黑的屋子里,男人一动不动地站在窗前。
隔着一扇窗,他似乎又看见那团诡异的影子站在外面,窥视着屋内的一切。
这是一个怎么也甩不掉的必死诅咒。
诅咒。
张广才一怔。
若干年前,他曾听村里的老一辈讲过一个可怕的传说。
村子里的那棵老榆树是有灵性的,能够庇佑村子安康无恙。
假使有一天你遇到了一个怎么也过不去的坎,可以求榆树替你解决。
而唯一感动榆树的方法,就是“上供”。
于是那个夜晚,村子里多出两道诡异的人影。
人影手里拖着一条长绳,摇摇晃晃往榆树的方向走去。
沙沙。
沙沙。
绳子在地上拖行。
而他们身后不远处,跟着一群颜色猩红的绵羊。
【推演结束】-
虞冷睁开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漆黑的世界,伸手不见五指。
与此同时,还伴随着一股不知从哪飘来的,刺鼻难闻的恶臭味。让她差点误以为自己仍身处绵羊村的永夜,没有离开。
她现在在哪?已经从推演线里出来了么?
林珊她们人呢?看样子这里只有她一个。
虞冷没敢轻举妄动,在黑夜中摸到了自己口袋里的手机。
屏幕亮起,虞冷看见几分钟前有人给她发了消息。
她忽然注意到手机右上角的电量已经从原来的橙红色15%,变成了绿色满格。
虞冷心里有了底,既然手机电量已经自动回满,那她十有八九已经从绵羊村离开了,现在来到了另外一个地方。
虞冷点开消息,是陈明艳发来的。
【虞冷,你现在从推演线里离开了么?】
【听我说,新人第一次进入废土后,出生地点是随机的,所以你现在可能出现在任何一个地方。】
【你已经从第一个推演线出来了,但是危险远远没有解除。】
【废土现在所处于黑夜时间,安全区以外的地方几乎没有人造光源,如果你幸运地出生在安全区附近,那就暂时性命无虞,马上找到幸存者培训基地,门口会有人接应你。但如果你发现所处的环境一片黑暗,那就记住我接下来说的话!】
【黑夜非常危险!我再重复一次,黑夜非常危险!会有无数种恐怖的东西开始活动!不要相信你接下来见到的任何一个人,不要靠近任何一种生物,保护好你自己!你现在尽量想办法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藏身,等待天亮,下一步应该做什么我之后再和你说!】
【收到请回复。】
虞冷眉心跳了一下,手指缓缓移向屏幕,敲字回复:【收到。】
陈明艳向来冷静镇定,即使在十分恐惧的时候也很少明显地表露出来。
但她现在却给自己发了这么长一段话,甚至使用那么多语气加强的感叹号,虞冷觉得陈明艳仿佛就站在自己旁边,对着她的耳朵大声发出警告。
与此同时,虞冷心里闪过一丝疑惑。
既然绵羊村的推演线已经结束,那么她和陈明艳之间基本上就不再有利益合作,属于是井水不犯河水的陌路人关系。
陈明艳完全没必要在意她接下来是死是活,为什么愿意主动告诉她这些?
虞冷一瞬间想到陈建光的队伍。
废土里没有法律条文的制约,也不用受道德层面和社会良俗的约束,秩序估计十分混乱。
为了更好地在这个世界里活下去,大部分幸存者都选择抱团组队,有所依靠,尽可能避免一个人行动。
陈明艳不想她出事,是希望在废土中继续和她组队合作么?
虞冷敛起思绪,决定暂时不再探究这个问题,以后有的是时间可以慢慢想。
更何况从目前为止的相处来看,陈明艳人不错,最起码素质很高,处事谨慎,也很有责任感,如果能和她成为队友不是什么坏事。
一个全然陌生的环境,需要一定时间来慢慢摸索适应。如果此时有一个经验丰富的幸存者主动愿意带她了解规则,哪怕未来有什么需要她帮助的地方,也不失为一种合作共赢。
虞冷沉下心,将目光回归眼前。
眼下还有更棘手的情况等待她处,最起码得先活着离开这个地方,前往安全区。
陈明艳的话仿佛还回荡在耳边。
她说现在是废土的黑夜时间,黑夜非常危险,甚至为了让虞冷重视起来,将这句话重复了两遍。
那就说明,废土也有昼夜交替的规律。
只是黑夜降临之后,这里会出现恐怖的东西,又或者说,隐藏在深处的东西会逐渐在黑暗来临之后开始活动。
屏幕上那点微弱的光源杯水车薪,除此之外,虞冷什么都看不见。
要不是她带了手机,她都会以为自己变成了一个瞎子。
虞冷不确定白天下的废土是什么样子的。
这里和现实世界一样么?也会有天气变换,季节更替,有生存在这里的动植物,有河流有山川有风么?
如果是这样的话……
为什么她从睁眼到现在,没感受到一丝一毫风的气息?
虞冷心里咯噔一下,忽然意识到,或许自己在室内?
某个安全区以外的建筑内。
陈明艳话里提到,安全区以外的地方几乎没有人造光源。
由此判断,这个被称为安全区的地方应该是一个还算稳定的人类栖息活动地。
安全区以外,八成就是未经过开发的危险区域。
虞冷忽然想起一部很久之前看过的影片。
那部影片主要讲的就是天灾来袭,地球上的生物遭遇前所未有的巨大危机。在灾难过后,幸存的人类聚集在一起,重新选择了一个还算安全平坦的区域,建立新的人类文明。
而铁丝网之外的世界,植物疯长,动物变异,被感染的人类变成了恶心的怪物,到处是一片天昏地暗的地狱景象。
虞冷面无表情地看下来,觉得那不过是一部平平无奇的灾难科幻片,心里没有任何波澜起伏,甚至觉得有几分好笑。
毕竟世界平静地运转这么久,从来没出现过什么异象,更别提会有几乎毁灭整个星球的天灾。
当时虞冷还有闲心和朋友吐槽,电影里丧尸怪物的服化道太过草率,白色大直径美瞳直接滑片,假发之下的黑头发还不小心漏了出来。
匆匆看个热闹之后,电脑关闭,大家就又回到各自的工作生活轨道中,没时间再臆想其他。
怨气特别重的时刻,虞冷也萌生过让世界赶紧毁灭的念头,因为这样她就不用再上学,以后也不用上班。被迫做不感兴趣的事情,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浪费她有限的生命和时间。
人死了以后就可以不用再惦记怎么挣钱,怎么活着,岂不是少了很多烦恼。
然而现在,身处一片死寂的黑暗。
虞冷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忽然改变了之前的想法。
果然,人只有在失去的时候才会发现,之前拥有过的东西,瞧不上的东西,其实是最好的。
相比于眼前这个充满未知恐惧,随时可能丢掉小命的诡异世界,她还是更愿意回到原本那个死气沉沉但平静坦然的生活中去。
最起码是死是活,出门赚钱还是在家待业,一切都掌握在自己手中,可以自己选。
虞冷抿唇,正犹豫t?着要不要打开手电筒。
就在这时,通知栏闪烁,陈明艳又给她发了新消息。
陈明艳:【你现在在哪,在安全区吗?】
虞冷回复:【运气没那么好,我在一个很黑的地方,似乎很空旷,但我还没来得及观察周围的环境。】
陈明艳:【你现在看看周围有没有什么标志物,或者环境有什么特点,我好判断一下你大概在什么位置,离安全区远不远。】
虞冷回了个“好”字。
陈明艳不放心地提醒:【如果出现什么异动,马上关掉光源躲在角落里保持安静!记住我刚才说的话,注意安全!】
虞冷攥紧手机,抬头直视着眼前的黑暗。
短暂迟疑之后,她点开了手电筒。
光线瞬间充斥出来,或许在黑暗中待久了,虞冷有些不太适应地眯了眯眼。
手电筒可见度并不高,但只观察周围环境的话也勉强足够了。
虞冷猜得不错,她的确在一栋密闭建筑内。
眼前的空气里漂浮着肉眼可见的灰尘和不明碎屑,碎屑反重力地缓慢向上浮动着。
虞冷眉头轻蹙,打量起周围。
这里看起来似乎是一间废弃的病房,离她不远处的位置整齐地摆放了三张病床,病床周围的隔断帘被拉上了一半,所以里面朦朦胧胧,看不清具体什么样。
天花板上趴着几只叫不出名字的红虫子,眼球凸起,翅膀有一下没一下地扇动着,长满倒刺的脚紧紧地吸附在墙壁上。
地面瓷砖已经暗沉发黑,很难看出本色。
虞冷低眸,把自己看到的场景详细给陈明艳描述了一遍。
这会估计在忙,陈明艳没有马上回消息。
等待期间,虞冷皱了皱鼻子,发觉那股恶臭味似乎忽然变浓。
她的视线扫过周围,试图寻找气味的来源。
就在这时,她注意到最远处那张病床的隔断帘摆动得有些奇怪,每隔几秒就会微不可察地膨起一部分,然后又迅速缩下去。
就好像里面有什么东西正活动着,时不时会不小心碰撞到隔断帘。
虞冷站在原地,手指发抖,没有走过去看。
因为她不确定帘子里是不是真的有什么生物。
如果有,万一那生物听觉灵敏,很可能刚听见她的脚步声就忽然袭击过来,到时候她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虞冷试探地把手电筒往上抬了抬,光线直照到那边的帘子。
等了几秒,没什么反应。
难道它对光并不敏感?
虞冷低下头接着寻找,发现脚边就放着一个空管注射器。
虞冷纠结着要不要把注射器丢过去,以试验那东西是否会察觉周围的声音变动。
就在这时,她身后忽然猛地出现一只手,紧紧地捂上了她的嘴!
“嘘,别发出任何声音,跟我来。”
是一个很温柔的女声。
虞冷渐渐停止反抗,任由这个忽然出现的女人拉着自己。
她们脚步放得很轻,从病房门走出去,离开了这个房间。
走廊上仍然一片漆黑沉寂,那个女人见虞冷没有大声尖叫的意思,慢慢松开手,不好意思地说:“刚才没有吓到你吧,我很怕你忽然发出声音,所以只能这样带你出来了。”
虞冷摇摇头,同时打量着面前的人。
是一个穿着护士服的女孩,看着年龄不大,也就二十岁出头。
女孩衣服整洁,头发齐齐地挽在白色的护士帽里,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像两颗大葡萄,长得清秀漂亮,很容易让别人对她产生好感。
她自我介绍道:“我叫丁娜,是这里的一名护士。刚才你也看到了,病床上有个东西,不出意外那是一个正在进食的双头人。它们是极其残暴的变异种,嗅觉和听觉灵敏,如果你刚才真的把那个注射器扔过去,后果可能不堪设想。”
虞冷捕捉到关键词:“双头人?”
“对,就是字面意思,它们是一种人身怪物,由人类变异而来,但是有两颗头,其中一颗头可以隐藏。所以有的双头人很善于伪装,会伪装成一个正常人来接近其他幸存者。”
解释完,丁娜打量着她:“不过,一般的幸存者可不会傻到只身前往这里,你是新来的?”
虞冷点点头。
丁娜了然:“我就知道,幸存者们往往都对我们五院避之不及,怎么会主动前来,只有运气不好的新人会出现在这里。我带你出去吧,这里地势错综复杂,你一个人走很可能会迷路,没准还会碰到隐藏在暗处的双头人。”
好意难拒,虞冷轻声道了谢。
她一声不吭地走在丁娜身后,其实憋了一肚子问题想问。
譬如“五院”为什么有这么多危险的双头人,这个叫丁娜的护士却似乎一直待在这里,衣着整洁,看样子丝毫没受影响。
她也是幸存者的一员么?
就在这时,虞冷脑袋里忽然没由来地响起一声警告——
“不要相信接下来遇到的任何一个人。”
不好的预感倏地腾起,心跳频率陡然开始加速。
虞冷安静地抬起手电筒,看似体贴地帮丁娜照亮眼前的路,实则不动声色地,将光线对准了女孩的后背。
下一秒,在丁娜后脖颈上,虞冷看见了一颗如长蛇般盘起了脖子的人头。
和头上那双扭曲人眼对视上的一瞬间,前面的丁娜忽然停住了脚步。
第29章 废土篇02 它发现她了。
见丁娜忽然停下, 虞冷掌心早已湿了一片,但脸上仍面不改色地问道:“怎么了?”
丁娜回头看了虞冷一眼。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第二颗头逐渐膨胀起来的缘故,她扭头的动作显得有些僵硬用力, 连带着眼睛都突出了几分。
这下彻底没了刚才的温柔假象。
丁娜的眼球上肉眼可见地爬满了红血丝,像是交叉密布的红色荆棘, 缓缓从眼皮底下疯长了出来,缠绕在她的眼珠上。
丁娜咧开嘴笑了一下, 问道:“没什么事儿吧?”
这个问题没头没脑,但虞冷强装镇定,飞快地答了一句:“没事啊。”
丁娜点点头:“没事就行。”
她又云淡风轻地扭回了脑袋, 脖颈处像是生涩的发条, 发出咔吧咔吧的响声。
下一秒,那颗盘起了脖子的头颅自她后颈的皮肉中猛然钻出,狰狞扭曲的人脸上布满恶心的绿色粘液。
它似是有自己独立分离的意识,有些调皮地朝身后的虞冷吐出一截舌头,粉白的舌头很长, 似浮动摇摆的水草,上面长满了细细密密的脓包,每一个脓包上还有凸起的白头, 像人类脸上熟透的痘。
虞冷强忍着恶心反胃的不适感,默默移开目光,同时脚下放慢速度, 试图逐渐和丁娜拉开距离。
场面一时间有些沉默。
丁娜安静地下着楼梯, 没再说话, 虞冷自然也不可能和一个变异双头人主动搭话。
万一不小心说漏嘴,或是触发了什么敏感词,自己可能就要被她吃掉。
不过虞冷心里隐隐有一种预感, 丁娜应该一时半会不会对她下手。
如果只是为了杀掉她,丁娜其实在刚才捂她嘴的时候就有机会行动。
当然,丁娜现在带路的终点也绝对不会是出口。
这个诡计多端的双头人一定是想利用她做什么事。
迎接她的,大概率是一个天罗地网般的圈套。
虞冷意识到,得赶紧找个合适的借口远离丁娜身边。
谁知刚下到一楼半,走在前面的丁娜忽然毫无征兆地猛然扭过脑袋,双眼死死地盯着她看!
虞冷心跳瞬间漏了一拍,慌张之余有些不明所以。
幸好丁娜没想做什么,只是纳闷地发问:“你怎么走得这么慢,一点也不着急离开这里么?我告诉过你,这里很危险的。”
它的声音不再像刚才那样和缓温柔,反而多了几分尖锐刺耳的沙沙声,仿佛后面那颗头上的脓包已经长到了它的喉咙里,挤满它的声带。
它浑然没察觉自己已经异变成一个怪物,还在尽职尽责地扮演好“温柔小护士”的人设,恨铁不成钢地提醒道:“如果不快点离开这里,双头人一会很可能会发现你!你才刚进废土第一天,难道想被双头人吃掉?”
它一边说话,一边喉咙里发出收音机短路般的杂音,听起来像是一个雌雄莫辨的机器。
虞冷抿唇,努力控制自己的声音平稳,回答说:“不好意思啊,我吓得腿疼,走不快。还有一件事……”
她刻意停顿了一下,似乎对接下来的话有些难以启齿。
丁娜皱紧眉头,声音尖利:“你怎么了?”
“我忽然想上厕所,很急。”虞冷问,“你可以告诉我厕所在哪么?”
丁娜沉默几秒:“现在时间很紧迫,你可以回到t?安全区再上。”
虞冷:“我实在憋不住了,再走几步就要出来了。你告诉我厕所在哪,我速去速回,很快的。”
丁娜思忖片刻,终于妥协:“一楼没有厕所,唯一的厕所在二楼,你得先回到楼上,然后左拐……算了,我带你去吧。”
听到最后一句话,虞冷摆了摆手:“不用!我自己可以找到,你站在这里等我就行。”
“好吧,小心双头人。”
它血淋淋的眼珠子忽然飞快地转了转,然后尖着嗓子补充道:“对了,双头人的弱点是它第二颗头上的眼睛,如果你迎面撞上了双头人,到了实在不得已的时候,可以试试攻击它的眼睛。”
虞冷刚要上楼,闻言有些意外地回头看了丁娜一眼。
四目相对,它露出了一个微笑,血糊糊的牙齿间挂满了肉末。
而从它脖子后延伸出来的那颗头颅,如同一个被拴起来的氢气球,缓慢摇摆着升了起来,也对着虞冷露出一个毛骨悚然的微笑。
虞冷心直突突,飞快道了声谢,连忙往楼上走。
中途她不放心地回头看了眼。
那个穿着护士装的双头人还待在一楼半的楼梯间里等她,后长出来的头颅被长脖子支着悬在半空,似乎膨胀了不少。
到了二楼,虞冷按照丁娜告诉自己的方向,先左拐。
确定自己已经不在它的视线范围内,虞冷深深地吸了口气,放缓脚步,开始观察这家医院的结构。
虞冷路过几间病房。
病房的门虚掩着,有吭哧吭哧吃东西的声音从里面传出,不知道是不是其他双头人在进食。
虞冷低眸看了眼手机,这么长时间过去,手电筒一直开着,竟然没有消耗一格电。
看样子,在废土里,手机的电量会保持满格不变。
虞冷悬起来的心稍稍放下一些,最起码暂时不用担心光源的问题。
她从口袋里抽出钢尺防身,以免遇到意料之外的突发状况,比如一只藏在暗处的双头人忽然跳出来袭击她。
这时,通知栏忽然闪烁起来,陈明艳终于回复了。
【你现在所处的位置应该是五院,是一家废弃的精神病疗养院。所幸这家疗养院离安全区不远,从正门出来直走,估计步行十分钟左右就能看见安全区的门了。】
步行十分钟。
虞冷心里有了底,这家疗养院和安全区之间估计只有几百米的距离,也算不幸中的万幸。
漆黑的走廊一片死寂,虞冷一边警惕着周围的动静,一边开始盘算应该如何从正门离开。
这家疗养院的规模并不大,一共只有两层楼,唯一可上下楼的楼梯间有丁娜把守。
一个荒诞的念头闪过。
难道从楼上跳下去?
虞冷很快将这个想法打消,太危险了,难保不会受伤。
而且从二楼跳到一楼,发出的动静肯定不小,双头人对声音敏感,很容易引起它们的注意。
一时间陷入僵局,虞冷进退两难。
她开始担心丁娜会发觉她离开的时间太久,上楼来找她。
就在虞冷绞尽脑汁思索该怎么离开这里的时候,陈明艳又给她发了新消息。
陈明艳:【疗养院门前是一片树林,但晚上的树林非常危险,有很多变异的动植物都在夜间活动,所以当前不是一个出门的好时机。】
陈明艳:【我建议你暂时先躲在疗养院里,等天亮以后再出发。】
看完消息,虞冷的心情一下子沉重不少。
目前为止,光是遇见一种双头人就已经够恐怖了。
如果现在出门,途径那片黑压压的树林,没准还会碰见什么双头猴子之类的东西。
谨慎斟酌之后,虞冷决定在疗养院里待到天亮。
紧接着眼前出现一个问题——
丁娜在发觉她迟迟未归后肯定要上来寻她。
二楼一共就这么几个房间,几乎每一个病房里都传来了奇怪的吭哧吭哧声,不用想也能猜到,房间里肯定有恐怖的变异物种。
虞冷不可能一直待在空旷的走廊,所以目前最要紧的是,她得赶紧找一个合适的地方藏身。
思及此,虞冷在手机上问:【还有多久到白天?】
陈明艳:【早上六点以后太阳才会缓慢升起,变异物种从活跃状态陷入沉寂也需要一定时间,所以最起码六点半以后才算安全。】
虞冷看了眼屏幕右上角的时间,现在是凌晨三点半。
她需要在这家全是双头人的废弃疗养院里至少待够三个小时,躲藏的同时还要躲避丁娜的追击。
虞冷叹了口气,她已经没有其他去路。
现在她没机会下楼,即使成功出了门,八成也会葬身外面那片恐怖莫测的树林。
眼下只剩下躲藏起来一条路。
虞冷心底一清二楚,在这里存活的难度实在太大。
疗养院里没有光源,唯一的指望就是手中的手机,手电筒可见度有限,看不清太远的地方。
置身于恐怖的黑暗中,虞冷仿佛只拿着一根微弱的火把。
楼梯间忽然响起了噼里啪啦的脚步声,虞冷心脏悬起,加快脚步往走廊尽头走去。
她知道丁娜肯定会先去厕所找她,所以还能再拖延一会时间。
虞冷下意识放缓呼吸,仿佛担心惊扰到什么东西。
她举着手电筒,照过房间上的每一个门牌。
病房207,病房208,病房209……
培养室。
虞冷目光定格,又看了眼对面房间的门牌。
除去培养室,紧接着就是病房210。
整个二楼,最与众不同的房间就只有这间培养室。
就在这时,走廊里忽然回荡起女人歇斯底里的叫喊声。
“你不在厕所!你在哪儿?!!”
丁娜已经将厕所隔间都找了个遍,结果发现厕所里根本就没人,她竟然被虞冷骗了。
巨大的愤怒之下,它的尖叫声掺杂的“沙沙”声更大,像是短路的电流,一瞬间无比嘈杂刺耳。
虞冷心脏狂跳,来不及仔细思考,一只手已经拉上了培养室的门!
然而下一秒,周围空气骤静,静得仿佛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
丁娜身体一动不动,身后伸出的那颗头颅比原先膨胀了两倍不止,长满脓包的五官几乎快要撑破脸皮。
它四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正前方,看的是走廊尽头的方向。
它发现她了。
第30章 废土篇03 疗养院的惊天秘密。……
扑通、扑通。
隔着一段幽长漆黑的走廊, 时间仿佛静止。
即使只能看见一个接近人形的扭曲轮廓,有那么一瞬间,虞冷觉得自己已经和丁娜的四只眼睛对视。
虞冷悬着一颗心, 紧紧握着门把手,没敢轻举妄动, 掌心早已汗涔涔湿了一片。
它会忽然冲过来么?
虞冷不敢放松,紧张地观察着局面。
十几秒后, 丁娜忽然缓缓侧过了身体,跟随它一起旋转的还有身后那颗飘荡的头颅。
似有若无的注视感消失了,丁娜正对着病房201那扇门, 下一秒, 它推门而入。
望着空荡荡的走廊,虞冷吐出口气。
谢天谢地,丁娜暂时还没有发现她。
此时此刻,它已经开始从病房201寻找起来,正准备一间病房一间病房地筛查她。
按照这种情形, 虞冷无论躲进哪间病房,都迟早被它揪住。
更何况病房里还有其他双头人,没准比丁娜更危险。
虞冷咬牙, 一把拉开面前培养室的门,走了进去。
她紧张得大气都不敢喘一下,轻手轻脚地关上了身后的门。
门中间是一块长方形的雾面玻璃, 随着“咔哒”一声, 玻璃后彻底陷入漆黑一片。
虞冷把手抬高了一些, 开始观察这间培养室。
光线刚照亮空旷的房间,眼前的东西立马映入眼帘,虞冷的心倏地颤了颤。
眼前摆放的这几个东西……是棺材?
培养室里怎么会有棺材?
虞冷眉头轻蹙, 持着手机缓缓靠近最前面那个长条状的物体。
原来不是棺材,而是一个大型培养舱,形状乍一看和棺材有点像,顶层覆着一层透明的玻璃罩。
看清玻璃罩里面的东西,虞冷呼吸一滞,心跳猛然加速。
竟然是一个死去的双头人。
估计已经死很久了,它的皮肤青灰萎缩,身上密密麻麻插满管子,接近三公分长的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脸皮上,但仍然可以辨认出是一个男性双头人。
不过奇怪的是,它的脸是正常人脸,安详地阖着双目,没有任何异变的症状。
如果忽略那颗从它后脖颈里长出来的头颅,它看起来就像一个正在安睡的正常人。
培养舱上贴了张字条,上面写着它的信息。
【t?实验体:路远】
【实验结果:半成功】
【最终存活数据:已于24小时后死亡】
半成功……是什么意思?
还有,这个容貌接近于正常人类的双头人,竟然是一个实验体?
隐隐意识到什么,虞冷惊觉,自己似乎正在逼近这家疗养院里隐藏的秘密。
虞冷开始观察第二口培养舱。
这次是一个叫安妮的女性,它和路远一样,身上插满管子,看样子也是一个实验品。
只不过它的外形有些恶心,和外面的丁娜有几分相像,每一寸五官都已经彻底异变,脸部长满密密麻麻已经瘪下去的脓包,瞪着凸起的空洞血眼,死不瞑目。
身侧那颗寄生出来的头颅比它原本的头大了一倍,此时毫无生机地耷拉着长脖子陷进培养舱里,头发稀疏,后脑勺对着虞冷。
【试验体:安妮】
【实验结果:半成功】
【最终存活数据:48小时后忽然发狂,智全无,已于72小时后死亡】
一个个文字扫过去,虞冷的心越来越沉重。
她飞快地来到了第三口培养舱旁,已经做好即将看见一个恐怖双头人的准备。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第三口培养舱里什么都没有。
舱内的垫子沾染了大量的不明粘液与血迹,厚厚的玻璃罩已经全部破碎,碎片散落一地。
里面的双头人从培养舱里跑出来了么?
虞冷望向最上面贴着的那张字条。
【实验体:丁娜】
【实验结果:成功】
【最终存活数据:保持人类智已超过一周,并未察觉身体异变,顺利存活。】
轰隆——!
看见那两个字的一瞬间,虞冷耳边仿佛闪过一声惊雷!
这是已经是最后一个培养舱。
丁娜……竟然是唯一一个成功的实验体。
这里究竟发生过什么?
这家疗养院培养双头人的目的又是为了什么?
走廊里再次传来略显匆忙的脚步声,丁娜已经从病房201里走出来,开始筛查下一个房间。
时间紧迫,虞冷在这间培养室里飞快搜寻了一圈。
和现实中的实验室有点像,壁纸地砖清一色的灰白色调,培养舱之后就是堆放着各种实验药剂和仪器的试验台。
再往后,是一个类似于嵌入式停尸间的地方。
墙壁上嵌着密密麻麻的大抽屉,看尺寸大小推测,应该是用来堆放双头人的。
虞冷没在墙边逗留太久,简单观察一圈之后,她重新回到起点,发现刚进门正对面的位置有一张办公桌。
一个蒙尘的笔记本正安静地躺在桌面上。
封皮是打印出来的铅字:【变种因子实验记录】
虞冷拿起笔记本,目光在桌子上扫了一圈,随手触碰了下桌旁台灯的按钮。
有些意外的是,台灯外壳上布满灰尘,甚至还有大大小小的黑色爬虫,但它竟然还能正常亮起。
一瞬间,暖黄色的光线将桌子周围照亮,漆黑安静的培养室变得十分有安全感。
担心显眼的光亮引来什么东西,虞冷把充电式的台灯从桌子上取下,靠着门边的墙壁蹲坐,开始翻阅手中的实验记录。
记录员叫小宁,看字迹,这本笔记从头到尾都是她一个人记的。
这个笔记本十分厚重,大约三厘米宽,简单翻了翻,几乎每一页都写满了字,而且已经快用到最后一页了。
时间紧迫,没有足够的时间把日记全读完。
虞冷只能快速地翻阅,从目录中简单了解每一步实验的课题,然后一目十行地浏览实验从头到尾的发展进程。
目录标题一:【变种因子】
目录标题二:【基因异化】
目录标题三:【人类临床试验】
目录标题四:【双头变种】
目录标题五:【新型双头变种研究】
根据里面的记录,虞冷逐渐对实验的经过有了清晰的了解。
五年前,这家疗养院的负责人分派下来一个任务,让实验员小宁开始着手研究一项新发现。
那是一个最新发现的变种因子,从树林里异变的活体生物中提取出来,从试管中观察到,这是一种浅绿色液体。
小宁试图从很多种方向着手研究,但都无一例外的失败了,她找不到新型变种因子的适用领域。
直到有一天,一只老鼠爬上实验台,不小心撞翻了实验试剂。
发现桌上一片狼藉后,小宁愤怒地抓捕始作俑者,却意外发现,这只老鼠的脖子上竟然长出了一颗新头。
它拥有两颗脑袋,鼠眼扭曲到鼻子两侧,嘴里不断发出威胁的尖细叫声,像是一只恐怖的畸形鼠。
小宁对这个发现颇感惊奇,立马上报给负责人。
然而不会有人想到,接下来,负责人竟然交给了小宁一个令人震惊的任务——
把这个可以让生物长出两颗头的变种因子,尝试应用到人类身上。
疗养院里的精神病人基本已经被家人抛弃,疗养院的大门已经有半年之久没为前来探望的家属敞开过了。
于是,那些精神病患者自然而然地成了第一批实验对象。
不出所料,在临床试验之后,那些注射过变种因子的患者都从脖颈后长出了第二颗头。
可惜危险的是,这些双头人彻底变成了没有人性的怪物,不再拥有任何人类的智与本能,甚至还咬死了好几个可怜的医务人员。
这让领导人感到失望愤怒和不满足。
于是课题五出现了。
他们决定研究一种新型双头人,既拥有惊悚狰狞的怪物外表,分长出两颗头颅,看起来明显区分于常人,又能保持人类的思想和智。
然而,目前所剩的精神病患者几乎全是重症,即使是未经注射变种因子的情况下,也处于疯癫痴傻的状态,无法和其他人正常进行交流,也就检验不出实验的成果到底如何。
经过一番商讨,小宁和负责人最后在疗养院里选定了三个最适合被当成新一批试验对象的人。
一个是疗养院里唯一的男护工路远,一个是疗养院里学历最高的混血文员安妮,还有一个,是疗养院里新来的实习小护士丁娜,她不仅年轻漂亮,而且与人为善,最受大家欢迎。
路远平时有健身的习惯,肌肉线条明显,身体素质高于常人,因此他抵抗住变种因子的侵蚀,继续保持人类智的可能性很大。
安妮是疗养院里唯一一个博士毕业生,她谈吐有礼,说话总会动不动引用一些古诗词,行为举止有一种高知女性的优雅。
而丁娜,她既没有极强的身体素质,也没有特别优秀的履历。她只是一个平凡的,刚从护校毕业,回到家乡实习的小护士。
丁娜二十一岁。
她长得漂亮,为人处事温柔妥帖,而且活泼爱笑,像是一朵生命力旺盛的向日葵,总是能带给别人开心积极的正力量。
甚至有时候患者忽然病发癫狂,有丁娜在他身边,也能很快地将心情平复下来。
所以,正因为丁娜是这样一个温和善良的人,即使她未来成为一个恐怖狰狞的双头人,十有八九也不会主动伤害他们这些无辜的研究者。
一个连蚂蚁都狠不下心踩的小姑娘,怎么会选择杀人复仇呢?
更何况,他们做的明明是好事啊。近些年来,人类生存难度越来越大,如果经过实验变异以后人类力量能明显增强,不是更有利于自保么?
幸运的是,这个实验最后成功了。
然而结果令所有人都很意外,这三个人中,最不起眼的丁娜竟然是唯一一个成功的实验体。
她拥有了狰狞丑陋的新面孔,失去了辨别自己外表的能力,在她眼中自己惊悚的面容和常人无异,同时还能保持人类的思维和智。
实验结束后的很长时间里,变成双头人的丁娜甚至还穿着那身纯白色的护士服回到了生活正轨中,每天推着小推车穿梭在疗养院的楼层之间,兢兢业业地照顾病人。
实验已经成功,记录到这里就告一段落了。
扉页夹着所有实验体的照片。
虞冷目光定格,落在最后一张照片上。
照片里,丁娜还穿着那套护士服,一只手拿着束鲜花,另一只手摆出一个剪刀手的手势,朝镜头笑得那么甜。
此刻,虞冷的心情忽然有些难以言喻。
她不是一个同情心泛滥的人,甚至可以称得上淡薄,对不会影响自己利益的人事物往往事不关己,懒得施舍半分关心注意。
然而盯着眼前这张生命力极强的照片,虞冷很难将这个漾着两颗小酒窝的漂亮女孩和那只双头怪物联系在一起。
培养室里一片死寂。
不知何者驱使,虞冷抽出了这张照片,笔记本t?合上的声音极轻极浅地在房间里响了下。
许久之前,疗养院里忽然出现了一群丧失智的变异双头人。
在很长一段时间之后,生活又忽然回到正轨,疗养院里只剩下走来走去的病人和医护人员,但丁娜潜意识里仍保持着对双头人的恐惧。
她不知道,自己已经变成一个双头人。
虞冷脑海中飞快闪过一个念头,她绝对不能让丁娜看到这张自己原本模样的照片。
万一让她回想起什么,事情肯定会变得更糟。
虞冷把手里的台灯和笔记本放回桌子上,心情有些沉甸甸。
台灯熄灭。
整个房间只剩下手电筒一种光亮。
黑暗袭来,虞冷后知后觉有些疲惫。她打算先找一个隐秘的角落躲藏,顺便捋一捋目前得知的信息。
然而就在不经意抬头的一瞬间。
对面的玻璃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贴上了一张扭曲的人脸!
丁娜狰狞的五官满满地挤在玻璃上,脓包溢出的黏液顺着玻璃滴滴答答淌下来。
她凸出的眼球死死地盯着虞冷手里的照片,尖声问道。
“你手里……拿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