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生命之重81
顾玥的异变过程硬生生地被她自己阻碍，异变的部分也已经被她自己扯断，除了她脸上的部分，她更像个刚刚遭遇车祸的普通人，直视她已经造不成什么影响，于是在郁昭的话响起时，所有人都迫不及待地睁开了眼睛。
蓝天城有一位六级驯兽师，所饲养的白鹤部队成为蓝天城独有的战力和风景，当白鹤清亮的鸣叫响起，就代表来的是文明联盟的救赎或者审判。
此时天际微亮，成群的白鹤载着人从远方飞来，太阳仍然没有出现，却有熹微的光芒融化在白鹤的羽翼之间。
“那是……白鹤！是联盟！联盟来支援我们了！”
喜极而泣的声音冲破喉管，一整夜的孤军奋战，本来以为注定战死在距离家门几公里的位置，没想到几次峰回路转，他们还是活着见到了援军。
艾丽娅的脸色无比难看，顾玥剩下的那只眼睛里流露出疑惑的神色。
“是宋阳吗？”她低喃。
她是在问是谁向蓝天城请求的支援，因为在这边的人看来七级的领头兽已经消灭了，兽潮应该散去了，这个时候再向联盟请求支援无疑是多此一举。
郁昭对上言墨青的眼睛，当然不会回答她这个问题。
她不能直接用宋阳的联络器去发求救信号，宋阳眼睁睁地看着黎明教徒把他联络器抢走的，黎明教徒向文明联盟发求救这不是太奇怪了吗？郁昭偷他的联络器只是为了看蓝天城的通讯方式，然后她用本体的联络器发出了求救。
她在宋阳的联络器里选择的求救对象，正是言墨青。
在上次的短暂交流中，郁昭看出言墨青对蓝天城的命令虽然听从，但他心中已经埋下了一颗叛逆的种子，郁昭就是给他种下种子的人，这次她选择对方，是一场把握比较强的试探，而如果他没有回复或者拒绝，她的第二个备选是沈一明。
沈一明同样在蓝天城，身份的贵重不亚于言墨青，凭借郁昭对他的了解，他一定不会对这场危机坐视不理，所以无论如何这个求救都会成功。
言墨青在收到郁昭消息之后只回复了一句：已动身。
他果然来了。
言墨青虽然只有六级，但是言灵这项能力太过特殊，影响过支配者的战绩更是令人闻风丧胆，何况蓝天城既然敢派他出来支援，协同的必定有其他高等级的异化者，艾丽娅见状不妙，也不管郁昭和顾玥了，直接扭头就跑。
她跑得干脆，甚至没留下任何狠话，一转眼就冲出了很远，宋铮看得一愣，下意识地转头看向郁昭，顾玥说：“不用追她，现在没有人能对付她。”
最具威胁的敌人走了，一直支撑着顾玥的那口气也散去，在不同的惊呼声中，顾玥身形一晃，虚软地栽倒下去。
郁昭立刻抓住她剩下的那只胳膊跟着蹲下来，在她检查顾玥情况的时候几只白鹤降落下来，言墨青一马当先，身边跟着上次见过的年轻护卫，其他白鹤则继续向前飞去，郁昭抬头望了一眼，正好看到一抹耀眼的银光在白鹤上闪过，她垂下眼，收回探出的能量丝线。
言墨青和几个身穿文明联盟军装的战士降落在地，言墨青身穿白玫瑰的红白拼色军装，其他几人则穿着和他制式相同，配色却是黑和墨绿两色的军装，这几个人一落下来，一股不外放的气势就倾泻而出，显示出他们个个都是强大的异化者。
一见之下郁昭就认出来，这就是文明联盟的底牌之一，拿出来能令整个废土世界震慑的剑兰军团。
加入剑兰军的最低要求是五级异化者，眼前的这几个更是差一步就能迈入君王级的大门，他们降落下来，目光快速在现场扫过，看到众人的惨状以及察觉到遗留的某些气息，这些强悍的战士们脸上都流露出震惊的神色。
言墨青一落地也面露惊愕，他抬腿向郁昭走来，看清顾玥的惨状之后倒抽一口冷气，直接张口出声：“顾总军长？！”
当初顾玥差一点就成为了剑兰军的总军长，这些剑兰军的成员也认识她，他们难以想象是什么样的存在让强大的顾玥变成这幅样子，寂静和震惊在场中蔓延，言墨青和其中一人对视一眼，他们两个向这边走来，而其他人则去帮助还无法行动的战士。
郁昭看了宋铮一眼，宋铮也自觉地转身加入救援的队伍。
她手下不停，直接拔出匕首捅进了顾玥的颈动脉，没有血溅出来，郁昭的呼吸霎时间轻了下去。
过来的言墨青和那个剑兰战士都不敢出声打扰，均是目光奇异又带着朝神般敬畏地望着郁昭动作，郁昭也没看他们，她额角渗出大颗的冷汗，握着匕首的双手微微发抖。剑兰战士欲言又止，被言墨青拽住，他微微摇头，望着郁昭的眼睛里散发着奇特的光亮。
任谁看都会觉得顾玥已经活不下来了，更别提他们这些经验丰富的战士，一眼就能看出来顾玥发生了异变，这种情况下即使是七级也不得不被放弃，趁着她还没有彻底融入土地之前将她杀死才是最佳的处理方式。
真的还能活吗？哪怕是和郁昭交过手的言墨青都在怀疑，即使是这样的顾玥，只有六级的郁昭也仍然不愿意放弃她吗？
能站起来的，被救起来的战士们都在向这边靠拢，宋铮扛着还在昏迷的魏鸣野扔到郁昭身边，魏鸣野身上衣物破烂，露出来的皮肤百分之九十都像是重度烧伤，怀里仍然不忘紧紧抱着一个什么东西，言墨青顺便看了他一眼，这一看让他瞪大了眼睛。
他旁边的剑兰战士说出了他的震惊：“这，这是七级的种子？”
“对，是七级的种子。”顾玥的副官回答，他的目光紧紧定在顾玥身上，“领头兽是七级的腐化蝾螈，总军长她一开始没有自己进入它体内寻找而是让这个少年去，除了要牵制腐化蝾螈之外，还因为她担心自己会承受不住污染提前异变，没想到这少年真能找到种子并把它安全带出来，总军长她没选错人。”
剑兰战士们面面相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下来之后见到的事情都超出了他们的认知。
郁昭猛地抬头：“提前异变？”
副官默默地看她一眼，脏污的脸上露出痛苦：“总军长感觉到自己快要到时候了，但是联盟还需要她，她是最强的七级，她就一直用些东西压制着污染。这次她接下保护郁昭小姐的任务，是打算结束之后就申请进入禁制。”
他一边说，一边从魏鸣野手中小心翼翼地取出那枚被封印好的七级种子，这是顾玥亲手封的，污染能量一丝都没有外泄出来。
“到底发生了什么？”言墨青抿紧唇瓣，声音在每个人心头响起，他望着郁昭，“你给我的信息中说兽潮中出现了第二只七级，别的什么都没有讲。”
“什么？！”
这是在场的人不知道的，数双震惊的眼睛落在郁昭和言墨青身上。
“第二只七级？这怎么可能？”副官的声音尖锐起来，脸上流露出无可隐藏的恐惧，谁都知道在兽潮中出现两只兽潮意味着什么，郁昭会给言墨青发信息的原因也不言而喻。
“两个七级……”有人喃喃出声，“这是不是说明……”
他没敢说下去，场中一片寂静。现在没有人纠结郁昭是怎么知道言墨青联络方式的，以及郁昭是怎么知道出现了第二只七级，每个人心头都沉沉下压，这比预计中更严峻的情况让人不寒而栗。
副官脸色苍白地看向言墨青他们，“你们是明知道这一点还过来支援的？”
言灵师清澈的眼睛看向他，微微点头：“这次前来的人员都是自主请命，我们做好了面对任何后果的准备。”
“不可能，这不可能……”副官茫然地喃喃，“……是异化兽里四大支配者的哪一位？”
没人能回答他的问题。
目前已知异化兽中有四个达到支配者阶级，人类方也同样有四个，文明联盟占两位，自由聚落一位，启示黎明一位，还有一位不归属任何势力，多方相互抗衡，才维持着如今勉强共处的一面，而现在异化兽中居然有支配者率先出手，代表的就不仅仅是一场兽潮，而是崩溃的平衡。
即使是提前知道的剑兰战士，提到有支配者正在虎视眈眈地看着他们，颤栗也如同冰水从头顶兜头浇下，人人噤声。
郁昭低垂着眉眼，仿佛这些讨论都和她无关。
她的平静影响到了其他人，副官精神一震，低声说起他们昨夜的经过，听到他们这群人是直攻核心的特供队，看向他们的目光更添赞赏和敬佩，而那个领头的剑兰战士在心中默数了一下，忽然露出怀疑人生的神色。
“你刚才说，你们一共多少个人？”
“三十个整。”副官说，“你没有数错，因为郁昭小姐的存在，本该尸骨无存的特攻队伍，三十人一个不缺，全都活了下来。”
另一种震撼在每个人心中炸开，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跪坐在最中间的女孩，她紧握着匕首，掌控着一个七级强者的生死，汗水多到浸湿了她的斗篷，看着她的人不由屏住了呼吸。
她已经创下过那么多奇迹，这一次还会延续她的传奇吗？
郁昭一句话都没说，她用行动回答了所有人。
已经基本断气的顾玥忽然一个剧烈的喘息，缓缓睁开了眼睛。
第82章 生命之重82
顾玥睁开唯一的那只眼睛，难以形容的痛苦之色从里面溢出，她第一反应不是惊喜于自己醒来，而是一把捂住自己异化的那半边张脸，怒喝：“住手！全都离开这里，我要控制不住了，立刻离开！”
七级异化者异变带来的恐惧感足够压过理智，即使已经注视顾玥许久都没出问题，她这么一喊出来，众人还是忍不住向后退去，这是从出生以来受到的认知刻在基因里的恐惧。
除了还在昏迷的人，唯一没有动的人是郁昭，她沾着血的手紧紧握住顾玥的手，强硬地把它拽下来，让她看向自己。
“顾玥，我没有解除你的心理暗示，你现在还是普通人的状态，能感觉到吗？你的痛苦是血肉在再生，不是异变。”
顾玥的眼球疯狂颤动，她紧盯着郁昭，好像根本没有认出她的脸，然后她的眼中浮现出一丝恍惚，想要张口说话，又忽地一愣，怔然抬手摸上还插在她脖子里的匕首。
郁昭特意避开了她的声带，所以她现在还能发出声音，但是一把刀清醒地插在脖子上的这种感觉对于人类来说还是太超过了，顾玥的眼睛一下子清醒过来，无比震惊地看向郁昭。
“军长！”
副官一下扑到顾玥身上，从始至终一声痛都没喊过的战士放声大哭，“活了，真的活了！”
他的哭声就像打破了某种禁锢，一直咬着牙坚持的战士们纷纷红了眼眶。都是血肉之躯，谁不会怕？只是他们有不能后退的理由，这样的落泪不是因为委屈或者害怕，顾玥的醒来代表着新生，他们在熬过黑夜之后见到了太阳。
这是面对生命最本质的感知和震动，但他们并不理解，战士们茫然地互相看看，察觉到自己的落泪还会感到惊愕。
“怎么……为什么会哭？”有人低声说，“快死的时候都没有哭，现在哭什么？怪丢脸的。”
“会哭是因为你还想活着。”郁昭的声音很轻，语气却很稳，“现在能看到你们的眼泪，还让我松了口气。”
这话让大家更加茫然，言墨青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郁昭没有多做解释，握着顾玥的手低头看她：“醒过来了么？”
顾玥还是怔然地看着她，好像还没反应顾来发生了什么，但她点了点头。
“虽然你现在的自我认知是普通人，也无法发挥剩下的实力，但你的身体还是七级，我现在的力量不足以让你很快恢复，而且后面还有硬仗要打，你明白么？”
宋铮从震撼中苏醒，脱下自己的斗篷披到郁昭身上，她之前的汗水把那么厚的衣物都浸透了，可见她的消耗有多大。
顾玥望着这样的郁昭，哑声嗯了一声，说：“我本来就没想让你救我。”
这句话不是在恩将仇报，顾玥就是这样直来直去的性子，她一开始不顾异变的危险进入蝾螈体内，就已经做好了一换一的准备，种子交给魏鸣野她并不担心，她起到的作用是确保蝾螈一定要死在那一击之下，她的目的达成了。
所有人都知道郁昭救异变的人会消耗更多的能量，何况救超过她等级的七级，不说郁昭能不能救她，救一个她会少救多少其他人？顾玥从一开始就没想着能活下来。
听到这状似毫不留情的话，郁昭扯了下嘴角。
她应该是要笑，但她又不想浪费力气，在她脸上凝固成一种半温和半嘲讽的神色。
“不管是谁，是什么给你们灌输的这种’舍己为人‘的思想，不管你们认为谁该救谁不该救，都少来命令我，我想救谁就救谁，生命在我这里没有谁先谁后，你们的道理我不想听。”她说，“好了，不要再说这些废话，顾玥死不了，但是暂时无法战斗，言墨青，蓝天城派出来了谁？李文简，还是自由聚落来的那个七级？”
郁昭的话令所有人陷入到某种震撼中，这颠覆了他们一直以来的认知和习惯，被提问的言墨青没能马上回答，两秒钟后郁昭不耐烦地望向他，他才轰然一震，刚要说话，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色难看下来。
郁昭说：“他们谁都没来，是么？”
什么都没说的言墨青瞪大眼睛，从蓝天城出来的剑兰军们也震惊地看着她。
郁昭从他们的反应中得到答案，脸色没什么变化，又问：“是周若烟不让他们行动？”
言墨青和剑兰军都彻底沉默下来，看着郁昭的目光像看着无所不能的神明，又像在看着能窥探人心的魔鬼。
他们一个字都没有说，只是表情变化一下，郁昭是怎么猜出来的？
郁昭再次从他们的脸上得知了答案，她在心中轻叹口气，面上仍然平静，看起来就像是一切都在她的预料之中。
她能够理解这些人心有顾虑，不想将这些内情告知她，然而这时顾玥开口。
“如实回答她。”顾玥脖子上还插着匕首，被副官扶着半坐起来，她感受着在逐渐重生的血肉，心情复杂地看向言墨青，“把你们知道的所有信息都告诉郁昭，她能做到的事比你们想象中更多。”
言墨青看看郁昭，又看看顾玥，抿紧嘴唇深吸口气，声音在众人心中响起。
“我接到郁昭小姐的消息，立刻去见了城主，告知有第二只七级出现在兽潮中的消息，请求派兵支援。”他说，“但是城主认为如果真的出现了支配者，那么无论派不派人，都不会影响这次兽潮的结果了，因为蓝天城里没有能抵抗支配者的存在，所以如今唯一的办法就是集中力量死守蓝天城，就算支配者临门，也要和蓝天城同生共死。”
场中一片静默。
这是残酷的实话，也是一城之主的决心，无论是违抗她的命令出来支援的人，还是被放弃拯救的人，谁都没有发出异议，这是再正常不过的决定。
只有三个人不这么认为，郁昭和顾玥对视一眼，听到过她们谈话的宋铮沉默地垂下眼，遮盖住里面瞬间流淌的思索。
言墨青注意到他们的异常，疑惑地拧起眉，郁昭对他摇摇头。
周若烟的话乍听上去没有问题，甚至还有几分以身殉城的决意，但在见到另一只七级异化兽的那一刻，郁昭就把许多零碎的线索都串了起来。
金雕是阿利比希斯自己重新组建的势力中重要的存在，它不可能这么突兀地出现在大众眼中，它会出现就只有一个可能：这场兽潮的背后有邪神的影子。
腐化蝾螈说它的姐姐长着翅膀，也叫出过哥哥这个称呼，那么它们就是一伙的，而不是凑巧有两波兽潮赶在了一起，能同时命令它们两个的支配者，还长着翅膀——
郁昭已经锁定了这后面的支配者身份。
想到阿利比希斯那边已经有支配者的存在，郁昭的眉眼露出一股冷冽之意，还想要问些什么的言墨青一犹豫，顾玥已经看向他。
“既然周若烟已经做出决定，你们为什么还要来？”
“……因为郁昭小姐是最后的希望。”言墨青说，“我认为无论如何都不能放弃郁昭小姐，哪怕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我都要来，万一奇迹能够发生第二次……就是我赢了。”
言墨青曾经以君王级硬撼过支配者的权威，那场战斗让他名满天下，在场的人都知道，他们目光望向言墨青，而言墨青在看着郁昭。
“我不只是工具，我还是人，所以我做出了自己的决定，而跟着我一起来的人，是相信我的判断。”言墨青说，“没有人认为自己能解决有支配者参与的战斗，但只要有可能，就有人愿意去赌。”
郁昭说：“赌什么？”
“赌你能活下来，赌这个世界还有未来。”言墨青说，“你让很多人看到了原本的不可能都变为可能，郁昭。”
副官轻声问：“那继续向前飞去的人，是……？”
“是探明情况，也是拖延异化兽的速度。”言墨青说，“郁昭小姐的信息太简略，也有猜测的成分，万一真的只是凑巧……”
“不是凑巧。”郁昭干脆地打断他的话，开始迅速分配任务，“张副官，派人带昏迷的人和顾姐回蓝天城，其余人和我走。”
之前一起战斗的满天星完全不会违抗郁昭的命令，而刚来的剑兰军也感受到莫名的不可违抗的震慑，也都默许了郁昭的指挥，只有言墨青上前一步。
“郁昭小姐，我认为你应该离开。”他声音焦急，“就算蓝天城真的沦陷了，你也可以……”
“除了教学之外，我说过的话不喜欢重复第二遍，如果觉得能直接把我打晕带走就这么去做。”郁昭头也不回地起身，“但是如果我走了，蓝天城就真的完了。”
所有人瞳孔骤缩，难言的威严和震动之下，没再有人阻碍郁昭的决定。
“郁昭！”顾玥语气果决，“你能解除我的心理暗示，对不对？”
郁昭已经转过了身，闻言半侧过脸，两人目光短暂地对望，然后郁昭回过头。
“我不能。”
顾玥没再开这个口，她紧紧抓住副官的胳膊*，语气平稳：“你跟着去，告诉其他人，一切都听郁昭的。”
副官没有丝毫犹豫地应是，接着迅速点出带人回城的成员，把顾玥交过去时眼眶微红，低声说：“军长，保重。”
顾玥眼神坚毅，没有生离死别情绪，只是简略地点了下头，又深深地看了郁昭一眼。
而在这边达成共识之前，另一边傀儡郁昭接到艾丽娅撤退的信息准备离开，突然本体看到了白鹤身上的那抹耀眼银光，她停下脚步，心中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第83章 生命之重83
在众兽后退，人类沉默的时候郁昭没有闲着，她本来已经把启示黎明的标志性黑袍脱了下来，并从一具白玫瑰的尸体上扒下斗篷，只要稍作掩护就能被认成友军，逃脱也会方便一些，但是本体那边见到了从蓝天城过来的人，让她改变了就这么离开的想法。
塔伦·谢维尔，男主沈一煜最好的朋友和兄弟，邪神剧本中毋庸置疑的男二，身为自由聚落八人议事团首席议员的儿子，却因为不认同自由聚落的理念而转为加入末日之刃，在前期给沈一煜提供了非常多的保护和支持，可以说没有塔伦，沈一煜可能都活不到见到季亚影他们的时期。
在邪神剧本中，郁昭设计把塔伦带走，以此来威胁沈一煜露面，在这期间将他折磨得不人不鬼，等沈一煜把他救出来的时候已经奄奄一息，从此从高级进化者变成了一个半废人，这也是沈一煜孤注一掷决定对付启示黎明的决定性原因。
机遇从来都和风险并存，郁昭在场中安静的时候悄悄移动，悄无声息地回到人类这边，忽然一阵令人心悸的注视感投注到身上，她浑身一凛，愕然地抬头看向天空。
现在没有人动作，也没人有闲心关注有谁在不知死活地做些什么，郁昭对七级毫无敬畏，也觉得在对峙阶段金雕不会注意到她这个小虾米，才大着胆子移动，没想到会得到注视。
天色还没亮透，郁昭看不到金雕的眼神，但她莫名觉得那道注视就来自于它，她谨慎地停在原地，半趴下身子假装自己是个死人，极度紧张的几秒钟后注视消失，她微微抬头，远远地看到宋阳嘴唇在动，然后全体还活着的人类慢慢地向后退去。
宋阳放弃死斗了。
他悍不畏死，也不是硬要做出无谓牺牲的傻子，金雕的出现代表着他们的计划失败了，因为金雕不只是金雕，更代表着它背后的真正领头兽。
支配者。
这个仅仅是浮现在心头就会引起无尽颤栗的名字就隐藏在某个位置看着他们，他们的所有挣扎和抵抗都像观察皿里的蚂蚁那样微弱可笑，没有必要再战斗下去了，作为在场的最高统领，宋阳只能下撤退的命令，然后……听天由命。
不用支配者动手，仅仅是那只金雕就能让他们全军覆没。
宋阳下完命令，自己却没有离开，他将肩头扛着的沈一煜交给靠近的季亚影，低声说：“务必保护好大少爷。”
从之前沈一煜表现出来的力量来看，沈一煜的战力被严重低估了，即使很多人都不信任沈一煜，但作为一线战士的宋阳，他太清楚一个能硬抗七级的战力意味着什么。
也许如果沈一煜现在还醒着的话，他们就不会这么束手无策，但是没有如果。宋阳深深地看了一眼沈一煜昏迷的脸庞，又抬头看向天空。
所有人都在后退，金雕也没有动作，气氛沉默得古怪。
季亚影接过沈一煜，看向宋阳的脸：“你打算做什么？”
“没有什么能做的了。”骁勇的战士脸上没有颓丧，也没有恐惧，有的只是一个战士的绝意，“在更高层的力量面前我们没有任何努力的空间，这是无数前辈用生命换回来的道理，带着大少爷走吧。”
“那你为什么不走？”季亚影直白地问，“明知道自己什么都做不了，你还在这里干什么？”
“我不能走，无论金雕背后的支配者是谁，这都是人类第一次接触到它的机会。”宋阳下颌绷紧，“我会用尽全力将信息传回去，哪怕只有一瞬间。”
季亚影露出茫然的神色，“面对支配者，不用一瞬间你就会死了，你怎么传？”
“不，不是用联络器。”宋阳下意识地摸了下腰间，才想起来自己的联络器被那个莫名其妙的黎明教徒给偷走了，他眼神沉沉，依然堪称平静地对季亚影解释，“你听说过极暗之海的那场战役么？”
季亚影微妙地沉默一秒，“姓方的那对夫妇牺牲的战役？”
“对，云星河前辈夫妇在极暗之海遇见了异化兽四大支配者之一的须鲸塞壬，在最后临死的时刻把影像传回来，给了人类提示和警醒，至今为止，那也是人类唯一接触到的兽类支配者信息。”宋阳说，“在那之后，联盟和科技先锋合作，研制出了和云星河前辈能力类似的装置，联盟每个君王级以上的军官都接受了植入，会在濒死时自动发出信号，把临死前最后留在脑中的景象传回联盟。”
季亚影惊愕地屏住了呼吸，目光不由往宋阳身上看去。
宋阳举起左手手腕，“它就在这里，之所以是君王级以上，是因为普通士兵根本坚持不到在脑中留下影像的地步就会死去了，所以我必须留在这里，哪怕只有一瞬间，也要让那个支配者的信息传回联盟。”
“……值得吗？”季亚影忍不住问，“哪怕信息传回去了，你也死了，为别人牺牲真的有意义吗？”
“意义？保护更多的人活下去就是意义。”宋阳突然苦涩地笑了一下，“联盟有大量的普通人，他们没有没污染，也没有变成到处是触手和眼睛的怪物，他们才是人类的未来，我们异化者存在的意义就是保护他们，让人类纯净的基因得以延续，除此之外毫无意义。”
这是季亚影第一次听到文明联盟的内部观点，她一时没反应过来，只是下意识地说了句：“什么？”
“’异化者不可为王‘，因为凡是异化者就会受到邪神的影响，人人都怕大少爷，但谁又不是大少爷。”宋阳用很轻的声音说完这句话，语气急促地说，“好了快走，趁它还没改变主意发动攻击，快！回蓝天城！”
季亚影愕然地望着他，下意识地后退一步，重伤失血让她脑子里一团混乱，她直觉想要说些什么，声音却在嗓口挤出近乎呜咽的声音。
“原来是这样啊，这就是郁昭想让我找的’意义‘吗？不是异化者的普通人才有活下去的资格？”
缥缈空灵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两人猛然扭头，金发凌乱的高个子姑娘断了根胳膊，额头在流血，身上没什么大的伤害，灰色的眼眸正安静地看着两人。
季亚影差点喜极而泣：“奈亚！我以为你已经……”
“我也以为我死了，但好像我运气不错，不知道被什么东西撞晕之后就没有异化兽来袭击我了。”奈亚看看他们，又仰头看向天空，“很眼熟啊。”
季亚影的伤势影响到了势力，没有看清天上金雕的样貌，奈亚一看就认出来，这正是被他们打扰到祭祀后怒而出现的那一只，那次如果不是郁昭，他们全都会死在那里。
季亚影更加茫然，宋阳倒是一愣，有些急促地问：“你见过这只七级？”
奈亚点点头，随手抹了把流到眼睛上的血，粘稠的红色在她精致圣洁的脸上晕开，居高临下地望向宋阳时有一种修罗圣女的恐怖，好像下一秒就会从裙摆底下掏出镰刀割断对方的脖子。
“不用多问，我并不了解它，之所以能在见到它后活下来，是因为郁昭。”奈亚轻飘飘地堵住宋阳的询问，“郁昭还没回来吗？那我们也离开吧，沈一煜亏空太过，快死了。”
刚要继续张口的宋阳和季亚影都是一惊，季亚影深深地看了宋阳一眼，刚要和奈亚转身离开，忽然白鹤的鸣叫传来，在场的人都是一愣，宋阳先是露出大喜，随即又马上变成扭曲的惊恐。
“白鹤……莫非是李文简阁下……不，哪怕是李文简阁下来都不可能是支配者的对手。”
他惊恐于联盟七级强者可能的陨落，就听见奈亚说：“啊呀，打起来了。”
“什……！”
宋阳倒吸一口冷气，脱口而出的询问还没说完，天地一片震动，高级异化物战斗的能量扩散开来，地面上的生物一片人仰马翻。
是谁！居然一言不发地直接冲上去就开干？
本来就趴在地上的郁昭被震了满身的雪，她仰起脸看向天空，不出意外地看到一抹银色的光芒在白鹤上悍然冲向金雕，和他一起的还有几只白鹤，能量震荡而出，金雕显然也没想到居然有比它等级低的东西敢主动袭击它，第一下攻击居然他们给得逞了。
果然，塔伦·谢维尔，全剧情里数一数二的暴躁脾气，人生座右铭就是生死看淡，不服就干。
郁昭不着急，她躲开暴动起来的异化兽，安静地等着。
“人类！”金雕愤怒的声音隔着这么远都能听得真切，可见它受到了多严重的挑衅，“找死！”
原本不知为何按兵不动的金雕开始发动攻击，受到它愤怒的召唤，异化兽也再次发动悍然的进攻，还没彻底离开的人被卷入进去，宋阳不可思议又震怒地瞪大眼睛。
“那不是联盟的援军！”宋阳咆哮，“该死的那是塔伦·谢维尔！”
他一向看不惯那个自由散漫的自由聚落逃出去的逆子，他心里根本毫无集体和大局观念！这突如其来的转折令他由担忧恐惧变为怒火中烧，本来沉寂下来的战意再次汹涌澎湃，只是这次比起异化兽，他更想冲上天宰了那个肆意妄为的混账。
塔伦只有六级，六级和七级之间就是天堑之别，为了躲避金雕的攻击他主动翻身跳下白鹤，仗着自己是身体系打算直接落地，却没想到金雕在盛怒之下直接发动位阶威压，塔伦动作一僵。
“啊哦。”
他直挺挺地朝大地砸落下去。
风声掠过耳际，绚烂的银色长发飞在眼前，塔伦暗自叹息一声，就在他准备坦然接受地这个预料之中的结果时，他忽然感觉自己僵硬的身体好像能动了。
他迅速地调整姿势，想要最后时刻减缓直接落地带来的影响，然而他刚翻了个身突然身体一轻，又一沉，他落到了白鹤柔软的羽毛里。
怎么突然不受位阶威压的压制了？
这是塔伦第一个冒出来的想法。
随即他意识到什么，霍然一扭头，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陌生的脸。
半长不短的发被风吹得狂乱飞舞，五官在遮挡下有些模糊不清，唯有那双看过来的眼睛深邃得如同冰川下幽静的深海，一眼望过去仿佛要被吸进去了。
郁昭本体赶到，她看着这个有着湖蓝色双眼，五官立体俊美得犹如西方油画中忧郁贵族的男二，淡淡地夸奖。
“很莽啊。”
第84章 生命之重84
郁昭看了一眼长相气质和剧情描写一模一样的塔伦就将目光移向了别处，而塔伦一时没能回过神来，他怔怔地看着郁昭，又举了举自己的胳膊，一脸的怀疑人生。
郁昭说：“现在在场的一共有几个六级？”
“七个。”和郁昭同坐一只白鹤的言墨青说。
他一出声，倒是把塔伦给吓了一跳，塔伦叫了一声，一脸惊悚地看向言墨青：“你什么时候上来的？”
“……”言墨青说，“我一直在这里。”
“所以，这就是郁昭。”塔伦凝神看向郁昭，他们正被白鹤带着向上飞去，塔伦注意到凡是郁昭靠近的人都会自动解除位阶威压，他们在天空转了一圈，就救下了所有即将掉落的战士的命。
“你能不受七级的位阶威压？”
“在直接攻击它的时候，没想过这个举动会害死所有人吗？”
两人的声音同时响起，郁昭和塔伦对视，她神色平静，塔伦脸上神色敛起，愈加矜贵骄奢得像一张油画，湖蓝色的眼睛紧紧盯着郁昭，有种不得到答案不罢休的执着。
然而对视之下居然是塔伦先回答问题：“那是唯一能重创到它的机会，哪怕在场的人全死了，能够伤到它也是值得的，我们出现在这里不就是为了这个吗？难道有人觉得自己能打过七级还是能打过后面那个没露面的支配者？别开玩笑了。”
听到他这么说，郁昭没露出任何表情，言墨青微微皱了下眉，一直随身保护他的护卫则露出愤愤的神色。
塔伦对这种情况显然不陌生，他对郁昭挑挑眉，像是准备好了迎接随时会来的质问。
“只要能达成目的，牺牲也是可以的？”郁昭说。
“目的没有达成，行动本身就是一种浪费，如果我今天来的目的是杀死那只支配者，那就算蓝天城的人都死光了又怎么样？”塔伦语气散漫轻狂，他随着白鹤躲避的动作躬身，向上看去的时候眼神一沉，咬着牙发出声音，“……还是没有成功。”
“人都死了，你是在保护谁？”言墨青还是忍不住出声，语气冷硬，“如果早知道你是抱着这样的心态，我不会让你加入我的救援队，谢维尔上将。”
“事实上要是没有我的话，你可能连基地的门都出不来。”塔伦挑衅地说，“周若烟那女人不会拦我，不代表不会拦你，语气在这审判我，不如想想回去之后如何逃脱抗命惩罚吧，言灵师。”
“你！”小护卫忍不住出声。
“在坚持出来的那一刻起我就没想过还能回去，这点就不用谢维尔上将关心了。”言墨青用更加冷硬的口吻说，然后他直接无视了塔伦，看向郁昭，“郁昭小姐，下命令吧。”
还要说什么的塔伦忽然露出奇异的神色。
虽然接触不多，但这个言灵师目下无尘的傲慢他还是十分了解，别说对待外人，哪怕对待支配者他都不见得会真心顺服什么，而现在他居然会听从一个非战斗人员的命令，并且神态恳切，显然是真的听从而不是迫于权力压迫。言墨青也不可能把在场所有人的命都交到一个他不信任的人手上。
在短暂的思索中塔伦再次冷不丁对上了郁昭的视线，他心中一颤，今天的三次对视，每一次对视的感觉都截然不同，此时他感到自己仿佛被一把看不见的刀给劈开了，冰凉的刀刃从天灵盖切下去，让他的一切都袒露在郁昭的眼睛底下，他感到自己无所遁形。
“我需要你全然地信任我。”郁昭说，“我无法保证没有牺牲，但你已经没有选择了。”
“什么？”塔伦愣了一下，他没听错吧？这个能力是治疗师，看起来胳膊都能被他一只手掰断的人是在……威胁他？
“不是威胁。”郁昭说，“你时间不多，快！”
塔伦还没有因为自己被轻易看穿而生出悚然，就见言墨青转过脸来，柔弱的言灵师要靠被护卫抓着才能不掉下白鹤，他眼神认真，直接张口说话，声音掷地有声：“上将，相信她！”
塔伦深深地看了言墨青一眼。同样身为两个基地的高级战力，哪怕接触不多，也对彼此互有了解，正如塔伦看不惯言墨青的傲慢做派但不会轻视他对基地的责任心，言墨青知道塔伦的暴躁散漫但绝对认可他的实力，所以他们并肩出现在了这里。
而现在，言墨青让塔伦相信郁昭。
塔伦果断地点头：“我知道了，让我做什么？”
郁昭把刚要搬出来的沈一煜又放回去，她捋了下飞到眼前的发丝，冷静地说：“进攻。言墨青待命。”
白鹤身上的其他三个人同时一愣。
塔伦下意识地说：“我们中没有七级，就算能帮忙免疫掉位阶威压，想要硬抗七级异化兽也很难，言墨青是唯一有可能牵制住它的人，如果他不出手的话，我们没有可能伤到它。”
“蚁多还能咬死象，你觉得你们和七级的差距比蚂蚁和大象还大吗？”郁昭语速很快地说完，随即感到一道如有实质的注视投射到她身上，就像之前傀儡感受到的那样。
“人类，商量好怎么对付我了吗？”
在他们说话的这短短的时间里，郁昭已经把即将掉下去的所有白鹤都捞了回来，这么大的动作自然引起了天上天下所有生物的注意，金雕的声音穿透风声传入耳中，言墨青下意识地皱起眉，高灵感的心灵系会比其他人更容易受到高等级能量的冲击，但他发觉自己这次没有任何感觉。
他们已经是最靠近金雕的人了，但是他居然没有任何受到冲击的感觉，有一层东西把他严密地罩了起来，他看向一脸平静地望着金雕的郁昭，嘴唇颤动了一下。
与此同时，地面上的人也终于看清了上面的情况。
“那是……郁昭小姐！”身体系的身体素质比其他人好很多，眼神也能看得更远，宋阳露出又喜又悲的表情，“郁昭小姐怎么回来了！顾玥阁下呢？”
在塔伦发动攻击的那一刻开始他们就无法撤退了，宋阳重新接过沈一煜，季亚影护着奈亚，挺过了第一波攻击，这时听到宋阳说郁昭回来了，季亚影和奈亚都抬头望去。
“郁昭一定会有办法的。”奈亚肯定地说，“她最惜命了，既然敢回来，就肯定有办法对付这里。”
“什么办法？那可是七级，后面还有个支配者！”季亚影完全没有她那么乐观，她抬腿一脚把有她三倍大的异化兽踹翻，腰间的伤口再次撕裂，粘稠的血顺着影手阻挡的缝隙流出来。
“李文简阁下没有来，顾玥阁下也不见踪影。”宋阳也无法露出喜色了，“基地怎么会就这么让他们过来？还把郁昭小姐也带回来了？这是送死！”
奈亚没再说话，也没有其他人那样带着恐惧的忧心忡忡，她低声念了两句什么，在影手的保护下再次仰头看向上空。
包括郁昭在内，所有人感到一股有别于如今场景的欣悦和无畏涌上心头，在某一瞬间甚至觉得自己无所不能。
面对金雕的开口瞳光震颤的塔伦愣了下，“心灵歌者？”
能影响到六级的心灵歌者，什么时候又有了这么高等级的心灵系？
与此同时宋阳和季亚影也感受到了影响，他们同时惊愕地看向奈亚。之前奈亚明面上的等级只有四级，对五级以上的异化者影响不到多少，而现在他们居然感受到了深切的影响，哪怕奈亚刚刚升到了五级，也绝对影响不到这个程度。
看着他们的眼神，奈亚舔舔泛白的唇，有些虚弱地笑了下，“抱歉啦，我之前隐瞒了一下下，刚才又升了一级，所以我现在是六级了。”
“你……”季亚影先是喜悦，又有些对她这么长时间以来都在隐瞒的微妙，不过在这种生死危机下微妙很快就消弭了，喜悦占据上风，她一片狼藉的脸上露出了微笑。
只有郁昭没有意外，她微微勾了下嘴角，仰头看向金雕，大声说：“你还记得我吗？”
话音刚落，眼前金光弥漫，金雕在原地消失，下一秒出现的时候就在郁昭的面前，尖锐的喙几乎顶到了郁昭的鼻尖，又以精妙的操控停在那里，它翅膀扇动，血红的双眼向下盯着郁昭，引起一片惊愕恐惧的尖叫。
就在郁昭旁边的几人被吓呆了，在同时屏住了呼吸，郁昭瞳孔收缩，仍然坐得一动不动。
相比较人类来说它太大了，大得超出视野的容纳范围，一时之间郁昭整个眼前全是绚烂的金色，她不但没有露出恐惧，反而伸手摸上它的喙，“身体系？”
塔伦和言墨青慢慢地移动眼珠，纷纷用看怪物的目光看向她。
哪怕是对她有过几分了解的言墨青都惊呆了，谁能想到郁昭不怕七级就算了，怎么好像还能和它拉家常！
金雕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它凝视着郁昭片刻，向上浮动些距离，愈加居高临下：“没有了祂的帮助，你有自信能从我手中逃脱第二次？”
意识到这句话里包含着什么信息，塔伦和言墨青猛然瞪大了眼睛。
郁昭从金雕手中逃过一次了？她怎么办到的？祂是谁？能帮助郁昭从七级的手中逃脱，那是什么未知的存在？
在各种复杂的注视中，郁昭平静地微笑着，“逃？我不打算逃了，这次我来，是为了……杀你！”
她倏然拔出小臂上的短剑，扎向金雕最脆弱的眼睛！
“动手！”
第85章 生命之重85
郁昭的行动没有任何征兆，连她的同伴都没有意识到居然会有人在谈判阶段就贸然动手。金雕猛然向后撤去，有了之前对顾玥的经验，郁昭知道自己无法伤到金雕，扎向眼睛只是为了碰碰运气，她的举动只是为了对其他或呆滞或恐惧的人放出信号——进攻！
金雕的动作自然引起地面上人的注意，宋阳看到郁昭的举动差点没背过气去：“郁昭小姐怎么也！”
和惊愕的宋阳以及呆滞的言墨青不同，塔伦大笑一声，吹了声长长的口哨，战斗的本能早已刻在废土人的骨血里，在大脑反应过来之前身体已经自行移动，对金雕攻了过去！
这是明晃晃的挑衅，没有自己等级高的蝼蚁敢于主动发动攻击，金雕暴怒了，它仰头嘶鸣，身上金属鳞片般的羽毛根根直立，宛如千万根钢针，短剑和它接触，发出金戈相撞般的铮鸣，郁昭被反震力震得全身发麻，下一秒巨大的鸟喙张开向她叼过来，作为距离最近的人，她自然是首当其冲，而以她全身发麻的状态本该无法躲开！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塔伦如同一只凶猛的豹子向郁昭扑了过来，在金雕的喙攻击到郁昭之前，两人滚成一团从白鹤上滚了下去，鸟喙擦着郁昭的斗篷过去，一声绝望的哀鸣传出，他们的白鹤被狠狠叼在了嘴里，不付吹灰之力被撕成了两半。
“老师！”
在另一边的宋铮想要过来，被金雕张开的翅膀挡住。
郁昭被塔伦死死扣在怀里，青年剧烈的心跳声清晰可闻，他们在半空中坠落，几秒钟后落到了另一只白鹤的背上。
郁昭立刻抬头，确定有另一只白鹤接住了言墨青和他的护卫，微微松一口气，塔伦急促地出声。
“我把你送下去吧！这家伙有点猛，我来不及护住你。”
他的左臂刚才被鸟喙擦到，七级身体强度轻易破开他肌理，留下一道从肩膀到手腕的横贯伤口，他神色间已经没有之前的轻浮，凝重地望着郁昭：“如果让你死在这里，我就是全人类的罪人了。”
郁昭轻飘飘地看他一眼，突然笑了一下。
塔伦看得一愣，这是他第一次见到郁昭笑，但是出现在这个时刻，让他差点怀疑她被刚才吓疯了。
“把我送走，你们连它的身都近不了。”郁昭拔出匕首，在塔伦的瞳孔骤缩中用力划破自己的手腕，幽深的眼睛望向他，“听说过一个说法么？”
塔伦有些怔愣地问：“什么？”
“T能扛多久，得看后面的奶有多给力。”
郁昭嘴角的笑意含着一丝狠意，她挤出自己的血液，红色的液体反重力地没有坠落下去，而是在她掌中旋转着聚集，如果让宋阳他们看到，会立刻认出这和沈一煜之前的手法类似，只是沈一煜操控的是大自然的风雪，而郁昭操控的是自己的血液。
血液像是织毛衣的毛线在手中越滚越大，那失血量看得塔伦手指抽搐，几次想要出手去阻止，却被郁昭只用眼神就挡了回来。
塔伦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是伸不出这个手，他短暂地惊愕一下，眼见郁昭手中的血球已经不小，他正要强行阻止，郁昭已经双手一合，耀眼的白光从她掌中炸开，带着淡红色的白色光点从天空洒落，像是下了一场独特的光雨，塔伦若有所感地看向自己的手臂，几乎把他手臂竖着撕裂的外伤在光雨的沐浴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了。
即使听说过再多的传说，也没有自己亲眼所见来得震撼，即使在这么危险的战场上，塔伦也不由屏住了呼吸。
他再看向郁昭，神色复杂起来：“你的血，也是……？”
“只是加强点效果，单独拿到我的血也起不到什么效果。”郁昭的声音虚弱些许，她手指间延伸出能量线，在塔伦的注视中没入他自己以及天上其他战士的心脏，语气仍然很稳，“上吧，我没你那么懂战术，但我能保你们不死。”
塔伦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不再问多余的问题，而是把郁昭挡在身后，再次冲向金雕。
有了郁昭的支撑，原本不可能的战斗变成了可能，在七个六级的包抄下，金雕一开始完全没把他们放在眼里，但随着无论怎么攻击，受了多重的伤都会很快转好然后再次冲上来，金雕原本傲慢的姿态开始改变了。
光雨不止落在天空的战士们身上，同时福泽了整片战场，地面上的人同样感受到熟悉的温暖，奈亚额头上的伤口迅速转好，季亚影身上那些可怕的伤也在逐渐好转。
她们短暂地对视，同时喊出那个名字：“是郁昭！”
“怎么治疗速度突然变快这么多，难道她又升级了？”季亚影欣喜地摸摸腰部被影手捂住的伤口，这是她最严重的伤，如果郁昭没来，也许会殃及到她的性命，虽然没有马上愈合，但是已经不流血了，更不会再影响行动，至于脸上的她管都没管。
奈亚用指尖接下一粒光点，送到鼻子底下闻了闻，眼神里闪过一丝什么：“血。”
季亚影脸色一变，捏死异化兽的影手又狠厉几分，急促地问：“什么？”
“原来这才是她的底牌。”奈亚轻声说，“连血都能起到这种作用的话，如果吃她一块肉，会不会也能延年益寿呢？”
“奈亚！”季亚影几乎是用呵斥的语气，“你在胡说些什么？”
奈亚漠然地移开目光，抬头看向天空，低声喃喃：“会选择暴露，是你不在乎暴露的后果，还是你做出了取舍呢？”
她似乎遇到了难以想通的问题，灰眸里流露出深重的思索和迷茫，这时季亚影闷哼一声，她神色停顿一下，继续张口吟诵，在广雨的配合下，一层层心灵的能量扩散出去，在绝望的土地上洒落希望的种子。
但是比起庞大的兽潮来说，人类的数量还是太少了，即使郁昭吊住了剩下人的命，即使宋阳已经下令撤退，但是进入这种兽潮后能活着出去的可能性本就微乎其微，就算天上的金雕受到牵制无法理会地面的事情，光无穷无尽的中低级异化兽就能把地面上的人都给耗死。
人类被困住了。
郁昭不是没有注意到底下的情况，但是此刻情势紧张，人人分身乏术，她不断地输送着能量，就像之前一样，现在破局的唯一办法就是杀死金雕以及它背后那只支配者，而金雕尚且可以通过这种方式被六级牵制住，面对支配者的时候就不能用这种方法了，哪怕她再能奶，一个照面之下就被秒掉的话也不可能再把灵魂给拉回来。
但，还没到绝路。
心中转着危急的念头，郁昭脸上分毫不显，极致的压榨下她潜能爆发，之前系统以自己沉睡为代价提高了她能量储存上限，多储存于她体内的灵魂能量在她干涸时派上用场，不断地被那些灵魂中的能量填充又释放，郁昭忽然有了种奇特的感觉，仿佛那些曾经在这个世界上存活过的人们又活了过来，他们正和她站在一起，继续守护着人类。
在这个念头冒出时郁昭心中一动，能量的流转忽然更加畅快，那层一直隐隐禁锢着她的界限被突破了。
七级。
随着气息的转变，天上地下的所有生物都若有所觉，距离最近的塔伦震惊地转过头看向郁昭，郁昭对他微微一笑，强悍的气势释放出来，之前还只是勉强靠着郁昭治疗能力达成制衡的情况瞬间改变，金雕向后退去，其他战士也退回到郁昭身边，两边互相望着，一时陷入微妙的平衡。
郁昭扶着塔伦的肩站起身，一点都没有自己“身娇体弱”的不自在，这样本就足够显眼的她变成了唯一的焦点，瞬*间吸引了天上天下所有生物的目光。
七级的诞生非同小可，一个七级的加入能够扭转战局，两方人都默契地停手，关注着这场已然变得平等的交涉。
金雕注视着这个几分钟之前还不被它放在眼中的渺小人类，开口：“你虽然成为了七级，但并不是战斗类型，你和我对上，输的一定是你。”
“是吗？”郁昭平静地说，“如果你真这么认为，凭你的傲慢，现在怎么会有闲心停下来和我说这些？把我们这些挡路的蝼蚁全都干脆地杀掉才是你的行事方式，就像之前在毒牙峡谷里的时候一样。”
金雕沉默了。
“只有我一个人的话我打不过你，你也奈何不了我，但是现在我不是一个人。”郁昭说，“你感受到了威胁，哪怕是之前，继续这么打下去的话，你被耗死是唯一的结果。”
在众人屏息的等待中，金雕没有反驳。
所有人心中都震动起来。说实话之前没人想过自己会赢，哪怕有郁昭保住了他们的命，让他们拥有了跨级作战的机会，但等级差距就在那里，一旦郁昭被耗尽，他们必死无疑，没人想到不但没等到郁昭耗尽，反而等到了郁昭升级，成为了整个废土世界寥寥无几的七级异化者，还得到了原本高山一般难以逾越的七级金雕反而会被耗尽的消息。
此消彼长，这对士气而言影响巨大，郁昭周围的气息立刻改变，如果这时候郁昭一声令下，他们会像得到命令的猎犬一样悍不畏死地冲上去，比之前更加凶狠。
然而郁昭没有下令进攻，她望着似乎在犹豫的金雕，微微收紧搭在塔伦肩头的手指。
“是时候了。”她沉声说出让所有人意想不到的话，“你对付不了我，想达成你们目的的话，直接让乌蒙出来吧。”
第86章 生命之重86
乌蒙，目前已知的异化兽四大支配者之一，鸟类，混沌系，除此之外人类对它一无所知。
这个名字一出来，无论天上飞的还是地上跑的，无论人类还是异化兽，都统一地陷入寂静。
季亚影和奈亚不是身体系，听力没有那么好，两人看向仰头呆滞的宋阳，季亚影不安地问：“郁昭说了什么？”
宋阳僵硬地张张嘴，声音干涩得像钉子刮过玻璃，又轻若耳语：“乌蒙。”
“乌蒙？！”季亚影猛地看向周围，好像这些包围住他们的异化兽中间会突然钻出一只鸟形的支配者，“它在哪里？”
奈亚歪歪头，对这个名字有些陌生：“郁昭说这个就是兽潮的策划者吗？是支配者？”
支配者虽然令人畏惧，但是普通人可能一辈子都见不到，文明联盟并没有隐瞒过四大支配者的信息，但闲散流亡者或者不在意这些的人没听说过也很正常。
“乌蒙吗……异化兽四大支配者之一，也是唯一已知的鸟形支配者，它能力特殊，算是最难对付的一只，当年一支满天星小队不幸和它相遇，除了一人侥幸逃走，其他人全部牺牲。”
熟悉的声音响起，三人同时扭头，一直挂在宋阳肩上的沈一煜抬起了头，眼神还没有完全聚焦，声音虚弱但吐字清晰。
“恭喜，大难不死。”这个情形之下，也只有奈亚有心情对他勾了勾嘴角。
“第一次使用那些力量，没控制好分寸。”沈一煜捏捏鼻梁，“宋军长，把我放下吧。”
宋阳小心翼翼地把他放下，即使有些魂不守舍，责任感也在暂且占据了上风，对沈一煜露出审视的眸光：“您还记得发生过什么吗？”
“我没有被操控神智，完全记得发生过的一切。”沈一煜目光扫视天上和地下全场，迅速理清发生的事情，眉头拧在了一起。
“如果那是支配者，怎么会有人和它对上之后还能逃跑？”季亚影在启示黎明听说过四大支配者的名头，但对于更具体的信息就不知道了，闻言露出匪夷所思的神色。
“没人知道。”沈一煜摇摇头，“那名幸存下来的满天星把她得知的关于乌蒙的信息都传回联盟，然后人就消失了，这几年来联盟一直在试图找到她，但是一无所获。”
这件事有点扑朔迷离，但这时显然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沈一煜仰头看向和金雕对峙的郁昭，“看来是那个神秘的组织策划的这场兽潮，居然已经有了支配者的加入，那个组织究竟是何方神圣。”
“确定是那个组织干的？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季亚影神色复杂，“也有可能只是异化兽的自发行为吧，即使会说话了，这些东西的思维也和人类千差万别，兽潮也本来就是雪季里的多发灾难。”
她出身于启示黎明，即使启示黎明和其他势力水火不容，但有一点算是有志一同，那就是在对待异化兽的态度上。
哪怕相互之间再生死相斗，丹白枫还是会默认自己是人类这边的支配者，这方面的态度从不暧昧，受到他的影响，启示黎明也不会把异化兽视为同类，像那个组织那样人类和异化兽勾结去谋害人类的事她受到了很大的冲击，现在也不愿意相信这么恐怖的兽潮后面有人类的影子。
“这正是郁昭在确定的事吧。”沈一煜笃定地说，对郁昭的了解以及思维上的某种同步让他如此肯定，他盯着郁昭，眸中流露出思索，“感觉哪里漏了点什么……”
天空之上，沉默维持的时间比想象的要久，金雕完全没想到郁昭会直接猜出它身后的那位存在，它缓慢地扇动翅膀令自己滞空，缓缓地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这承认的话令气氛更加紧绷，紧绷之中又有些茫然，虽然未知的敌人永远是更可怕的，但是现在就算知道了敌人是谁也没好过不知道的状态，反而因为得知对方是支配者中最神秘恐怖的那个而感到茫然，然而这种茫然在看到笃定地说出这个名字却还是十分平静的郁昭之后，突然就淡了下去。
郁昭小姐还没有说什么，她一定还有办法。
“知道我是怎么知道的有意义吗？让它出来吧，还有你们背后的那些人，现在他们都躲在了哪里，还在毒牙峡谷吗？”郁昭抛出这个对人类而言具有巨大冲击的消息，无视掉突然响起的抽气声，“既然敢这么大张旗鼓地出现，还藏着掖着干什么呢？都亮出来吧，我不喜欢和藏头露尾的东西打交道。”
塔伦茫然地转头看向郁昭，似乎没能理解她方才话语中的含义，追问道：“背后的人？”
当初沈一煜的确把新邪教组织的事上报给了文明联盟，但这件事非同小可，联盟并没有声张，当时参与的人都被勒令保密，因此其他人并不知道，如今猛地受到这种冲击，所有人都满脸的不可置信。
什么背后的人？这场兽潮的背后有人类参与？有人类和异化兽结成同盟了？
金雕看着郁昭，沉声说：“如果当初不是有神秘的存在帮助你逃脱，你早该殒命在毒牙峡谷。”
郁昭赞同地点头：“但我现在还活着，你现在也杀不死我，所以考虑一下我的建议怎么样？为什么要这么倔强呢，现在已经不是你能搞定的情况了，不请后面的老大出来，死在这里的，会是你哦。”
她就这么轻而易举地宣判一只七级异化兽的死刑，而在场的包括金雕在内居然都没觉得她是在威胁，在这句话说出之后一股死亡濒临的冰冷笼罩下来，金雕居然忍不住后退几分，看那转动的眼珠，甚至让人以为它在筹谋着如何逃跑。
这充满戏剧性的一幕令所有人都不可置信，不可置信之下更是强烈的兴奋，而这次郁昭不再给它机会，她对不远处的言墨青比了个手势，言墨青心领神会，运用起言灵之力的声音响彻四方。
“束缚！”
这次他的能量一点都没有浪费到其他地方，金雕察觉到不妙之时立刻调头逃跑，但之前的围剿车轮战已经消耗了它很多力量，言墨青酝酿着全力的一击它根本无从躲藏，扇动的巨大双翅就像被无形的绳索捆缚起来，它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尖锐嘶鸣，竭尽全力挣动着想要摆脱束缚，言墨青登时吐出鲜血，转瞬间就被光针包裹，几层闪烁着光芒的能量针刺入他的体内，他苍白下去的脸色霎时好转，稍微松动一些的无形绳索再次收紧。
这次金雕没能调整好平衡，因为被绑住了翅膀，整只雕直直地坠落下去。
下方一片哗然，无论人还是异化兽都开始疯狂逃窜，失去了金雕的指挥，悍不畏死的兽潮陷入混乱，本能开始占据上风，除了逃窜之外还不分敌我地互相攻击，直到砰的一声，金雕砸进了鲜血混合的大地，将地面砸出一个偌大的深坑。
在郁昭的示意下白鹤们向下飞去，七级位阶威压全开，没有了另一个七级的影响下，在场的所有生物不由自主地停下动乱，统一地跪趴在了地面，等待能够对他们生杀予夺的存在降落。
郁昭稳住场面，又精准地解除了对人类的威压，她降落在金雕的面前，所有人都向她靠近，她看了眼宋阳，季亚影和奈亚，将目光定在沈一煜身上。
沈一煜眼中流动着复杂的神色，激动占据了上风，他有太多的话想对郁昭说，他想说他做到了，不但学会了使用那股力量还成功地维持住了理智，他没有败给脑子里的那个声音，他分不清自己想将这些告知郁昭的心情，是像她的学生一样想得到她的承认和骄傲吗？他不知道，但他看见郁昭的脸，就无比自然地想把这一切都告诉她。
然而理智及时拴住了他，他只是张了下口，郁昭就仿佛知道了他要说什么，她点点头，就将注意力放到了金雕身上，好像她一点都不意外他能够做到这些，他沈一煜能克服自己二十年来的自我束缚获得力量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沈一煜微微一愣，唇角不由露出一丝笑意，他回视望着他的塔伦，两人一言不发地靠近彼此，同时捶了下对方的肩膀。
许久不见的朋友会晤仅限于此，谁都没有时间清点情绪和叙旧，更严峻的事情还没有结束。
郁昭站在金雕的眼睛前，在这么近的距离下它的眼睛像一块巨大的红玉镜子，完整地映出了郁昭整个人的身影，不只是因为它的眼睛本身是红色，在没有做出任何措施的情况下从那么高的地方掉落下来，金雕身上和眼睛里都流出血来，衬得眸色更加鲜艳。
在这种体型差距面前人类渺小如蝼蚁，流露出恐惧的却是这只巨大的眼睛。
“你就这么死去的话，乌蒙会为你哀悼吗？”郁昭语气轻柔，像是在探索一个有趣的课题那样好奇又循循善诱，“你们异化兽之间也会有所谓的忠心和同盟吗？你宁愿死去，都不想告诉我它的位置？”
“人类，就这么傲慢地认为只有你们拥有感情吗？”金雕的声音已然虚弱，它知道面前的人能够轻易结束它的生命，但语气中的强硬没有分毫减弱，“你说的什么忠心我不是很懂，但是我答应了乌蒙姐姐为她做掩护，就不会告诉你们她在哪里。你杀了我吧，我不会说的。”
“在这时候倒是像个仗节死义的死士了。”塔伦嗤笑一声，刚要嘲讽点什么，一抬眼看到两张表情倏然变得恐怖起来的脸，不由一愣，“你们……怎么了？”
郁昭和沈一煜对视一眼，来不及做任何解释，两人同时倏然转身。
“用最快速度去蓝天城！”郁昭说。
第87章 生命之重87
蓝天城是废土世界人口数量第二大的基地，加上文明联盟的驻军，常驻人口有将近八百万，加上日常往来的行人，此时基地内人口高达八百五十万，而这些人此时全部因为紧急情况的封城而被堵在了城里。
一开始有自负能力的异化者气势汹汹地质问情况，有人试图据理力争说自己在赶时间只要开门把自己放出去就好，更多的人聚集在一起困惑而不安地讨论这是怎么回事？但无论是采取什么行为，都没有人敢直接在蓝天城翻脸，哪怕是质问情况的都维持着言语间的客气，毕竟这里是文明联盟的管辖之地，虽然是几大基地中最重视人权的一个，但是面对捣乱的人它说办你就办你，废土里有一句话：宁闯污染区，不成联盟囚。意思是说进了污染区的话如果运气好，尚且还能活着逃出来，但是如果被文明联盟的军队给扣下了，那可能这辈子都出不来了。
废土世界，实力就是硬道理，文明联盟的四个基地放到废土上哪个不是庞然大物，普通流亡者吃饱了撑的才去挑衅他们。
因此封城刚开始的时候虽然大家颇有异议，但也没闹出什么风波，不过封闭的时间越来越长，一夜过去仍然没有开门放人的迹象，只是来蓝天城做生意或者暂时休息的流亡者就坐不住了，质疑和困惑越来越多，蓝天城当家的几个人却一个都没露面，只有常驻白玫瑰在维护秩序。
在天将亮起来之前，蜚声废土世界的言灵师和城主周若烟大吵一架，和塔伦上将一起带着几个末日之刃的兵以及剑兰军乘着白鹤从基地上空堂而皇之地飞出去，被焦急等待的许多人同时目睹，基地内部爆发出哗然之声，人们都坐不住了，纷纷询问是什么情况，连相信基地的原住民也开始不安起来，白玫瑰的镇压逐渐开始失控。
蓝天城的中心，一座巨大的特制玻璃穹顶建筑座落在此，整个建筑的周身都覆盖着蓝色的新型玻璃板，无论在什么光线下都能呈现出一种漂亮的蓝色，这看似美丽脆弱的建筑不但能抵挡雪季连绵不断的暴风雪，还能抵御住当今废土最强力武器的三次攻击。
在无人发现的时候，一只乌鸦轻轻落在穹顶金属支架上，它体型小巧，羽毛黑亮，在刚下过大雪的白色背景中显得生机勃勃，它蹲在整个蓝天城视野最高的地方，用鸟喙梳理了一下翅膀的羽毛。
在蓝色建筑的最高层，一个身形单薄的女人站在单向外视玻璃的前面望着外面，插在她裤子口袋里的联络器在响个不停，她的脸上满是平静，也没有伸手去回消息的打算，明明从五官到身形都显得十分文弱，周身却散发着一种强硬的气场。
这就是掌控着蓝天城八百万人命的蓝天城主，周若烟。
言墨青之前在这里和她爆发了一场争执，她此时脸上一点都看不出迹象，在刚才她已经拒绝了五个想要进来见她的人，而这时敲门声再次响起。
“若烟姐姐，我可以进来吗？”
少年温润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周若烟在点烟的手停顿一下，还是没点起这根烟。
“进来。”
门被轻轻推开，面容俊秀，有一双湿润下垂眼的少年孤身走进来，把喧哗的声音都关在门外。
周若烟抬起眼，从玻璃的倒影里对上沈一明的眼神，明知故问：“外面很吵么？”
“嗯。”沈一明点头，停留在距离周若烟身后两步远的地方，注视着她单薄的背影，“所有人都在找你，不只是民众，自由聚落的温梓然也想亲自和你谈谈现在的情况。”
普通人和一般异化者的异动尚且可以镇压，但是温梓然作为自由聚落参加联合会议的代表，身边还带着一个七级异化者，她的意见就不能不理了。
周若烟没有说话，沈一明等了一会，含着担忧开口：“真的不告诉民众吗？”
言灵师冲进这里大门的时候带来了令所有人目眦欲裂的消息，兽潮中同时出现两只七级异化兽代表着什么没人不知道，顾玥重伤的消息更是雪上加霜，然而周若烟下令所有人守口如瓶，除了让人按照抵御兽潮的标准安排防御，别的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告诉他们有什么用吗？”周若烟轻声开口，她现在没有抽烟，声音却含着被尼古丁弄坏的沙哑，她垂眼看着下方熙熙攘攘的人群，语气里没有任何情绪，“一明，你看看他们，聚集在这里像是蚂蚁筑巢一样，在支配者眼里，你和我，三级五级和七级，又有什么区别吗？现在告诉他们，只会让情况更加混乱罢了。”
文明联盟的规则是“异化者不可为王”，周若烟用她自己和沈一明来代指普通人。
沈一明乌黑清澈的眼睛像乌水潭般波动一瞬，说：“就算会发生最糟糕的情况，大家也有权利知道情况吧，让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地迎来灾难，这公平吗？”
似乎听到了什么刺耳的词，周若烟还捏着烟卷的指尖猛然用力，她漠然地抬起脸看向透明的穹顶，在这种蓝色材质的映衬下，看到的天空永远都是湛蓝明媚的，哪怕此刻正乌云密布。
“蓝天城虽然不是联盟的主城，但建筑的用料质量和华丽程度却是整个废土里最好的，甚至超过了绿洲之眼，你记得为什么吗？”
沈一明沉默两秒，说：“因为四年前的那场悲剧。”
“是啊，那场悲剧。”周若烟轻柔耳语地说，“那时候蓝天城只有一个七级驻守，而那场兽潮有多大？几十年来都没有规模那么大的兽潮了，除了一只七级的领头兽，还有十几只六级，我用尽所有办法去抵御，但一切都是徒劳的，它们轻易地冲破了城墙，把几乎所有建筑都毁于一旦。”
沈一明突然感觉到了什么，他眼神动了动，悄然迈步向周若烟靠近：“若烟姐……”
“别动。”周若烟神色漠然，“就站在那里就好了，不用安慰我。”
沈一明停下脚步，脸上多了几分沉思和担忧：“当时你一共发了十四条求救信号，联盟都收到了，但是距离过远，支援没能及时赶到。”
“所有人都这么告诉我，也许这就是事实吧。”周若烟说，“在那次之后，联盟就用这些材料重建了蓝天城，就像是补偿一样。”
“这不是补偿，是对蓝天城的重建。”沈一明温声说，“若烟姐姐，你从绿洲之眼过来之后，有十年没有回去过了吧，你一直兢兢业业地守着蓝天城，我们都看在眼里。”
周若烟又从玻璃倒影里看向沈一明，这一次她看得更深，“确实很久了，当年说话都不太利索的小男孩，现在已经是合格的大统领继承人了。”
沈一明垂下眼，仿佛有些羞涩，声音也小了下去：“我五六岁的时候……不至于话都说不清楚吧。”
周若烟笑了一声，这一瞬间她眼睛里的笑意那么真实，但转眼间就淡了下去，只剩下唇边不会出错的笑意。
她转过身，越过沈一明走向办公桌，她口袋里的联络器一直在响，沈一明的目光就顿在那上面，忽然又听到周若烟的声音。
“小明，你还在坚持你的公平吗？”
沈一明回过神来，“当年我告诉你，我理想中的人类社会是公平公正，人人平等的，我现在也仍然这么认为。”
“那你认为，什么样才是公平？”周若烟指指窗外，“绿洲之眼有支配者的保护，哪怕爆发兽潮也能够高枕无忧，而现在这里却有这么多人在毫无办法地等死，你觉得这公平吗？”
沈一明眼神一凝，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所谓的公平，不是应该人人享有同样的资源和权利吗？为什么他们就享受不到支配者的保护吗？”周若烟说，“如果你以后执掌联盟，能做到每个基地都分配一个支配者保护吗？”
“如果我真的能得到承认坐上那个位置，我会尽力让每个基地享受到同等的资源。”沈一明认真地说，“支配者数量不够，可以请他们在四个基地中轮流驻守，每个基地分得的保护时间是一样的，这不也是一种公平吗？”
周若烟眼神变了变，有些复杂地看着沈一明：“……你真觉得支配者会听你这么差遣？就算他们愿意，你父亲会愿意吗？绿洲之眼作为主基地，怎么能没有支配者驻守？北方基地寒冰堡垒终年苦寒，异化兽强悍，怎么能没有支配者保护？把支配者调离那里，他们死亡的概率要比其他基地大得多，你觉得这就公平了吗？小明，你想得太简单了。”
沈一明刚要说什么，外面忽然响起一阵骚乱，声音大到房间里的两人全都听了个清楚。
“是顾玥阁下回来了！她好像异变了！”
沈一明脸色大变，他转身就往门外走，走了两步又回过头，周若烟已经低下头拿起联络器看着什么，完全没有要出去的意思，沈一明就转回头自己冲了出去。
和顾玥一起回来的还有一些昏迷的满天星，沈一明在混乱中看到一张熟悉的少年面孔，周若烟不出面，他就是文明联盟的最高代表，花了一点时间弄清楚状况之后，他和所有在场的人一起惊愕地注视着他们在不断愈合的伤口，受到的是灵魂深处的震动。
虽然顾玥说她的污染已经被抑制，大家注视她也确实没有反应，但长久以来对异变的恐惧还是没人敢接近她，在沉默中沈一明上前抱起顾玥残破的身体，用铿锵有力的语气说：“这是为联盟，为人类作战的英雄，既然已经得到了纯净之神的治疗，她没有伤到战场上任何一个战士，也不会伤害到基地里任何一个民众。”
顾玥抬头望着他尚显稚嫩又紧绷的下颌，神色间没有很大变化，眼中流露出欣赏和坚定。
“一明少爷，麻烦把我带到李文诺那里吧。”她低声说，“让她把我的心理暗示解除，我还能回到战场。”
沈一明顿了一下，“顾总军长，你这种伤势，哪怕有了治疗，也不是马上能好的，就先不要想回到战场的事了，安心养伤吧。”
顾玥直直地盯着他：“我们都知道现在的情况，如果我恢复的话……”
“李文诺已经控制不住异变程度，没法帮你了。”
众人回头，周若烟站在门口，身影逆光，看不清她的面容。
气氛忽然一下子紧张起来，众人茫然地左右转头，看着语气冷硬的周若烟，以及凝望着门口一动不动的顾玥，不明白她们之间为什么突然剑拔弩张。
沈一明也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他左右看看，温声说：“我先带顾总军长去休息吧。”
“一明少爷，恐怕按照规定，要先把顾玥阁下带进禁制里。”周若烟说。
房间里响起倒抽气的声音，谁都知道联盟的禁制是什么意思，那是专门关押失控异化者的地方，为了压制他们，里面会用的手段可不温和，哪怕是七级异化者进去也会被退层皮，不是传说顾玥阁下和周若烟是多年好友么？怎么会？
沈一明抱着顾玥的手臂紧了紧，试图再说点什么：“周城主……”
“少爷，这是规定。”周若烟说，“我们谁也没见过这种情况，她可能下一秒就会继续异变，到时候会影响到整个城的人。”
沈一明还没有实权，一旦周若烟下定决心，他违抗不了她的命令，他抿紧唇，而顾玥也只是一言不发地望着周若烟，就在气氛焦灼间，有激动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白鹤！是白鹤回来了！”
第88章 生命之重88
白鹤从基地上空飞过，直奔蓝天城中心的蓝色建筑，守卫军有心想要阻拦，却在见到领头白鹤上坐着的言墨青后慌忙让路，言墨青身边的几人也同样引起了注意，除了一头格外扎眼的白发之外，另一个从没见过的陌生女性更吸引目光，难道言灵师阁下是为了去救联盟的大少爷和这个女性才不惜和周若烟针锋相对的吗？这个猜测暂时得不到求证，言墨青根本没有搭理他们。
这只白鹤上坐着五个人，言墨青和他的护卫，还有郁昭，沈一煜和塔伦，他们这只白鹤和后面宋阳那只没有任何停留，其他白鹤则在入城之后降落下去，重新纳入管理之中。
这些人都是违背城主命令私自出去的，回来之后本该被关押起来等待惩罚，但是现在城主没有发话，蓝天城里其他能说得上话的也没有下命令，只能就这么放任他们大摇大摆地进城。
顾玥的副官从白鹤上下来之后就急匆匆地转去停车处，有白玫瑰认出了他，上前恭敬地询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别说普通民众了，哪怕是他们这些只能听命令的士兵都对目前的情况一头雾水。
张副官身形一顿，回头看向这个只有二十岁左右的白玫瑰，眼神复杂。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重重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问：“你后悔守卫蓝天城么？”
年轻的白玫瑰愣了愣，说：“虽死无悔。”
“只要这个信念还在，那无论发生其他任何情况，都不要用恐惧去面对它。”张副官已经坐上了车，在打开的车窗里说，“等待命令吧，现在这个基地里聚集了很多了不起的人，有问题他们会去扛，我们只要冲向他们指着的方向就可以了，明白吗？”
白玫瑰若有所思，还没等他多说什么，车的油门启动起来，轰鸣一声行驶向蓝天城的中心。
此时在蓝色大楼里，白鹤回来的消息打破沉寂对峙的气氛，但走向反而更加紧张。
“一明少爷，把顾玥阁下放下吧，你身份尊贵，让士兵带她下去。”周若烟就像没看见所有人若有若无的注视，强硬地下令，“还在等什么？要等到异变发生毁了整个蓝天城吗？动手。”
在基地里城主的命令至高无上，犹豫的几个白玫瑰还是上前，想要接过沈一明怀里的顾玥。
在听到白鹤回来之时沈一明眼睛猛然亮起，这时又沉下来，他什么都没说，但也没有松手，丝毫没有把顾玥交出去的意思，就在白玫瑰感到为难之际，顾玥剩下的那只手臂抓住沈一明的肩，她手背上青筋暴起，可见用上了多大的力气，然后她硬是从沈一明怀里站了起来。
郁昭给她止住的伤口再次崩裂，鲜血涌出，浸湿沈一明的半边身体，沈一明立刻去扶她，“顾玥阁下！”
顾玥稳了稳身体，连抓着沈一明维持平衡的手都松开了，她摆手拒绝沈一明的帮助，靠自己的力量站在那里，直直地望向门口的周若烟。
她缺了一半的身体，却站姿挺拔，眼神锐利，这一瞬间的气场震住了所有人，明明她现在只是一个自我认知的普通人，白玫瑰却不敢上前了，连周若烟都一时无言，停顿了几秒钟才说：“把她带走。”
“这么急着把我关进禁制里，是因为害怕我突然继续异变的话会影响到基地吗？”一直沉默的顾玥抬起脸，她苍白虚弱，眼神却无比锐利，“还是你在担心其他的什么事？”
随着她的开口，气氛更加微妙起来，注意到这边的争执，越来越多的人在向这边聚集，但都被这种莫名的气氛压得不敢出声，连呼吸都放缓了。
周若烟仍然平静：“还能是因为什么？从过去到现在，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更多的人活下去，这也是文明联盟的宗旨，顾玥阁下，你对我按照规则处理的方式有异议吗？”
她们互相对视，本该惊涛骇浪的对峙反而风平浪静，顾玥先垂下眼，说：“遵从周城主的安排。”
沈一明霍然扭头，他急切地想要说什么，周若烟已经开口：“那就带下去吧。”
她顿了顿，又说：“在顾玥阁下继续异变之前，先用最低一档控制住。”
禁制里的机关有五级档位，一档是稍弱一些的科技手段，比如生物电流和神经干扰，档位越往上升手段越激烈，到最高的五档时连七级的进化者都能控制住，没有异化者想要体会禁制的感觉，而因为禁制的存在，在文明联盟的基地里发生异变所造成的影响是最小的。
听到只是最低一档，沈一明眉目间的神色松了松，但他还是想再争取一下，于是他放缓语气：“既然白鹤回来了，他们可能郁昭小姐就快到了，既然她能够压制住顾玥阁下的异变程度，不如等她……”
“治疗师阁下也不能干预基地的内部事务，等她到了之后我会另作安排。”周*若烟让开身体，侧脸五官柔弱俏丽，语气不容辩驳，“何况治疗师阁下也只有六级，谁能保证她一定能压制住七级异化者的异变？众所周知，她想要治愈污染的话需要耗费更多的能量。”
但是一旦顾玥阁下痊愈了，带来的战力远超治愈其他人啊！
这句话就堵在沈一明嘴边，他面色焦急，眼看顾玥已经被带着往门口走去，却不知为何就是说不出来，正在焦灼间，一道暌违已久，仍然让他感到无比熟悉的声音门外响起。
“这么多人都聚在门口是做什么呢？里面有耍猴戏的吗？”
这里是蓝天城的行政中心主楼碧空阁，哪里见过有人敢在这说这种轻佻的话！人群哗然，层层分离之后露出刚刚抵达的一行人，之前和城主大吵一架然后离开的言墨青赫然在列，蓝天城白玫瑰分团的分军长宋阳也在，那一头扎眼白发所代表的是联盟大少爷，以及那末日之刃十大上将之一的塔伦谢维尔，这些大人物都聚在一起已经够吸引眼球的了，但最令人震惊的是这些放在外面一个个都赫赫有名的人居然集体簇拥着一个身穿斗篷的女性，虽然没人明说，但从站位来看分明他们所有人都把她拥护在中间，在她说话的时候没人发出任何意见。
刚才说话的正是那名身穿斗篷的女性。
而在她出现之后，人群中有人瞳孔一缩，不过因为所有人对她的出现都很震惊，所以她的神色并不突兀，随即她眼神沉沉，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一步，拿出联络器翻着什么。
没人额外关注她，所有人的注意都集中在了新来的人身上，连周若烟都像是被一时震住，短暂的寂静之后，沈一明惊喜地出声：“郁昭姐姐！”
郁昭。
这个名字传到人群之中，第一时间扩散开的是沉默，那是一种遥远的传说猛然一下拉近到眼前的惊愕和震撼，紧接着蔓延上来的是不可思议的震惊，一瞬间各种目光都向那道身影望去，仿佛要透过那把她包裹起来的斗篷看穿她整个人。
废土唯一的治疗师，纯净之神，此时此刻就站在这里。
能进入碧空阁的人都是在废土世界里有些身份的，在场的人哪怕没有见过郁昭，关于她的各种事迹也无一不如雷贯耳，他们关注了郁昭很久，当郁昭前往蓝天城的消息传出，他们会在这个时间出现在这里也未必没有想亲眼见郁昭一面的原因，而如今郁昭真正地出现在他们面前了，众人不由瞪大眼睛，屏住呼吸，目光混合着打量与敬畏，无一不集中在郁昭身上。
在这种万众瞩目之下，郁昭伸手揭开自己的兜帽，年轻的面孔暴露出来，即使这张脸足够引人注目，但首先吸引目光的是她那双眼睛，偏棕的瞳孔逆着外面的光线，光芒沉金，仿若极深的寒潭中升出一轮璀璨的太阳，初见极冷，细看之下却仿佛会被里面蕴含的某种力量灼伤。
她扫视一圈，居然很多人下意识地避开视线，不敢对上她的眼睛。
明明人群拥挤，此时却鸦雀无声，郁昭收回目光，她没有回应出声叫她的沈一明，也没有看眼神微亮的顾玥，更没有看面露震惊的周若烟，她径直走进去，路过欲言又止的几人，直接走到其他几个还在昏迷的满天星身边。
她蹲在唯一一个没有身穿满天星军装的少年面前，抬手抚上他的脖子，能量化为纯白的尖针没入脖颈。
在她做这些的时候没人出声，更没人敢阻拦她，所有人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少年身上那些不再流血却深可见骨的伤势全都以惊人的速度愈合，短暂又漫长的两分钟之后，长如蝶翼的眼睫轻颤几下，霍然睁开了眼睛。
“——郁昭快跑！”
少年嘶哑着呼喊出声，用力程度在人这么多的房间里都激起回音，在叫出声的同时他翻身而起，一只手重重握住了他的手腕。
想要反射性进攻的动作因为莫名的阻碍没有动手，魏鸣野怔怔地回过神来，对上郁昭眼睛的时候他下意识地开口：“郁昭快……”
“没事了。”郁昭说，“已经没事了。”
在魏鸣野彻底回过神来之前，巨大的哗然在身后响起。
这是绝大多数人第一次亲眼见到郁昭使用能力，而无论之前有没有见过，无论听过多少次传说，无论在这之前对她的能力信或者不信，眼睁睁地看有人在眼前生死人肉白骨，转眼间一条濒临死亡的生命被轻而易举拉回人间的震撼深深填在每个人心头，周围鸦雀无声。
郁昭摸了摸魏鸣野的脑袋，她察觉到在之前的生死危机下魏鸣野升到了四级，逐渐清醒过来的魏鸣野还不等激动，就注意到面前情况好像有点复杂，他立刻反应过来郁昭遇到了麻烦，一个利落的翻身站了起来，警惕地挡在了郁昭面前。
一个字都没有说，他的态度已然表明了一切，即使他误认为面前的所有人都是郁昭的敌人，他还是义无反顾地站在她面前，把她和所有人隔开。
容貌昳丽的少年眼神凶狠，无声地龇牙，像一条忠诚护主，会把任何敢于上前的人狠狠撕碎的猎犬。
郁昭在寂静中站起身，拍拍魏鸣野的肩，魏鸣野会意地让开身，她走到顾玥身边，在她微亮的眼神中开口：“是我理解错了么，蓝天城请立下战功的英雄去养伤，是用押解的方式么？”
众人屏住呼吸，郁昭问的显然不是什么小兵小将，她目光直视着周若烟，周若烟沉默片刻，缓声说：“治疗师阁下，你是六级，想要治疗七级的顾玥会太消耗你……”
在她说话的时候，郁昭已经抬手摸上顾玥的脖颈，就像对魏鸣野一样，能量针没入皮肤，在所有人的注视下，顾玥脸上异变后留下的狰狞痕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退去，变得光滑如初，如果光看脸的话，压根完全看不出来她是一个正卡在异变时刻的人。
周若烟的声音倏然卡在了喉咙里。
别说其他人，就连顾玥自己都愕然地瞳孔缩小，感受到那股之前只是被压制在一个平衡状态的污染能量以快到诡异的速度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温暖的能量，它们涌入血液，断臂的缺口发痒，却不是因为恶心的增生，而是活生生的血肉在重新生长。
治疗一个四级和治疗一个七级带来的震撼远不能相比，看着面容仍然平静，没有任何力竭迹象的郁昭，所有人都感觉自己在做梦。
在这种气氛下，郁昭用轻松又理所当然的语气说：“没来得及告诉你们，我已经七级了。”
第89章 生命之重89
七级！
这个等级被轻飘飘的语气讲出来，甚至带着一丝无所谓的感觉，仿佛一个新七级的出现没什么大不了的，成为一个七级也没什么大不了，只是恰好能救人了而已。
这种当事人态度和含金量相差甚远的情况让众人一时都没能反应过来，数双眼睛在郁昭脸上看看，又在脸色甚至已经飞速恢复了些血色的顾玥脸上看看，才突然有人反应过来，发出一声惊叫。
这声惊叫打开了某个开关，人群哗然，顾玥猛地回过头看向郁昭，沈一明和之前昏过去的魏鸣野也怔怔地看向郁昭，虽然就差一级，但越往上升等级之间的差距就越大，六级之上每一个等级都如隔天堑，整个废土世界六级以上的异化者也不过三百人，七级一共只有十几人，在支配者不出面的情况下，任何一个新七级的出现都可能左右局势。
这和六级是既然不同的含金量。
废土唯一治疗师的出现是个谜，她等级实力的提升也一直不为人所知，不过无论如何，没人能想到她会在短短几个月的时间里就升到七级，这已经不是能随便窥探和拿捏的等级，哪怕郁昭的身体脆弱到三步一喘五步一倒，她只要位阶威压一开，就能压死废土里绝大多数人。
除了震惊和喜悦，有人脸上具有其他意味的神色一闪而逝，郁昭目光状似不经意地从众人脸上掠过，忽略那些声音，一挑眉梢，故作惊讶地问：“我刚才忘了问，你们要带顾姐去干什么来着？”
押解的白玫瑰：“……”
现在顾玥明面上已经没有任何异变迹象了，要带她去禁制的回答说不出口，他们不敢看郁昭的眼睛，于是纷纷看向沉默如雕塑的周若烟。
污染彻底被镇压，顾玥顺势从白玫瑰松开的钳制下稳住身形，低声开口：“郁昭，现在要不要……”
“既然已经不会异变了，那无论之前要去哪里都不用了，对吧？”郁昭用所有人都能听见的正常音量说，“顾姐你就和满天星在一起休息，他们很快就能醒，我先去处理基地里另一个七级的污染，你说怎么样，周城主？”
顾玥脸上闪过一丝讶异，但并没有出声反驳郁昭，这一副明摆着听从郁昭安排的模样放在其他人眼中无异于又一场地震。
顾玥成名已久，也是站在半个异化者顶端，距离支配者就差一步的强者，身为废土最特殊的军团满天星的总军长，她一向严肃正经不假辞色，从不加入任何派系，哪怕是联盟大总统下的命令，她觉得不合适的话也会在明面驳斥，这样一个人，居然会在自己明显有想法的时候默认郁昭的安排。
不等这份震惊复杂的心情落在实处，周若烟慢慢收回盯着郁昭的目光，她看了顾玥几秒，点头：“那就麻烦郁昭阁下了。”
无论出于怎么样的意图，周若烟也同意了郁昭的安排。
“兽潮临近，能多一个七级助力，守城的希望就更多一分。”周若烟说，“大家也不要聚集在这里了，苏西，准备会议室，我们重新讨论一下怎么应对马上到来的兽潮。”
之前宋阳他们死守在城外并不是蓝天城的命令，是他们自愿留下来吸引兽潮更改前进方向，现在郁昭和宋阳他们平安无事地回来，所有人都下意识地认为他们放弃了这个计划转为退回守城了。
宋阳刚要说话，瞥了眼人员混杂的现场又闭上了嘴，周若烟转身看见他，直接说：“宋军长，你有什么问题？”
被点了名，宋阳索性开口：“城主，我们抓住了另一只七级异化兽，加上之前死在顾总军长手里的腐化蝾螈，兽潮里最具有威胁力的两波已经散去，除非背后那只支配者能在短时间内重新凝聚出这么大范围的兽潮，否则按照我们当前的防御安排，足够抵御姐接下来的规模。”
随着宋阳的讲述，房间里的声音渐渐从喧哗到安静，每个人都在怀疑自己的耳朵，一直面容镇定的周若烟也蓦然脸色一变，急急追问：“真的吗？你们活捉了另一只七级异化兽？”
“是。”宋阳铿锵地回答，“在郁昭小……郁昭阁下的帮助下，我们活捉到了七级金雕。”
众人的目光又向郁昭看来，这次有些呆滞，非战斗类型的七级，居然能无伤捕捉另一个七级吗？没人认为在七级间的战斗中其他人能起到什么作用，而这是人类历史上第一次在没有支配者参与的情况下成功活捉住七级异化兽，带来的震撼程度不亚于刚才眼睁睁看着郁昭治愈顾玥。
就在这时顾玥也开口：“因为有郁昭阁下在，特攻队三十人无一死亡，因为有郁昭阁下的支持，我才能在状态不好的情况下成功杀死腐化蝾螈。”
郁昭看了顾玥一眼，顾玥坚定地回视，“无论是决策，实战，还是后续治疗，我们之所以还能站在这里，都是因为郁昭阁下。”
宋阳说：“是的，所有活下来的人都是因为郁昭阁下，能够活捉金雕也是因为郁昭阁下，我们这条命都是郁昭阁下救的。”
造势。
在这一瞬间所有人都意识到了，一股锐不可当的气势从那个看似没有任何攻击力的女孩身上散发出来，它冲天而起，在场任何人都无法直视其锋芒，无论是自身实力还是身边的拥护，这个身份特殊的治疗师已经悍然站在了所有人的头顶，即使是掌控着绝对权力，在蓝天城说一不二的周若烟，也无法和她的锋芒硬抗。
周若烟的嘴唇微不可查地颤了一下，她回眸望向郁昭，郁昭歪了下头，她眼眸那么深，脸上却露出一抹符合她年龄的微笑，周若烟瞳孔一缩，想都没想地转回了头。
“……郁昭阁下的功劳，我会如实上报绿洲之眼。”周若烟说，“虽然顾玥阁下和李文诺阁下都能很快回归，但是形势依然严峻，我们需要更多讨论，各位，移步会议室吧。”
众人互相看看，眼见郁昭不再说什么，除了沈一煜一行人之外，都十分识趣地向外退去，周若烟路过沈一煜的时候步伐停顿一下，沈一煜礼貌地后退让开，对她轻轻点头。
周若烟深深看了他一眼。
郁昭没有动的意思，她扶住顾玥，刚要说什么，忽然一种奇怪的感觉从心头掠过，她眼神一利，猛然扭头看向门口，一个人正大大方方地望着她。
“郁昭阁下，我是自由聚落谢维尔议员的私军首领，温梓然，之前我们见过一面。”身穿深蓝色军装，面容温柔美丽的女人声音也温温柔柔，“您还记得我吗？”
“我对给我增加过工作量的人印象都挺深刻的。”郁昭说。
温梓然轻笑一声，对她行了个自由聚落的军礼，“自由聚落对您的邀请永远作数，如果您改变主意了，或者想前往自由聚落做客，可以随时来找我。”
说完她也不过多纠缠，只是额外看了塔伦一眼，然后干脆地转身离开，前往会议室开会去了。
沈一煜凝视着她的背影：“这是个很聪明的人。”
“能不聪明吗，这可是我老爸千挑万选挑出来的人才。”塔伦懒洋洋地伸个懒腰，看起来不情不愿，“那你们先聊，我也得去开那个该死的会。”
“等一下。”郁昭突然说，“那个温梓然，是心灵系？”
郁昭就是绝对的中心，她一开口所有人都向她看来，塔伦脸色正正。
“是六级的心灵歌者，她怎么了？”
提起心灵歌者，在场的人又下意识地看向金发灰眸的高个子姑娘，奈亚眼神又回到游离的状态，回答问题却不慢：“不用看我，心灵系也不能看一眼就猜出一个人的底细。”
“哦，我还以为你们都会读心术呢。”魏鸣野说。
“读心术？”奈亚顿了一下，突然笑了。
虽然没有郁昭笑起来那么令人毛骨悚然，但不经常笑的人这么一笑还是有种说不出来的怪诞感，魏鸣野汗毛都竖起来了，“你笑什么？”
奈亚耸耸肩，没有回答他，魏鸣野刚要炸毛，郁昭打断了他的施法。
“你和她很熟吗？”
她问的还是塔伦，塔伦说：“熟不熟……就类似沈一煜兄弟两个和周若烟的关系差不多吧，说起来小明同学你不用去开会吗？”
沈一明正低着头想着什么，猛地被点名被吓一跳，抬起头时下垂的狗狗眼里还带着几分茫然，“若烟姐姐？”
“周若烟以前在绿洲之眼，与我和小明认识，还做过小明的文化启蒙老师。”沈一煜说。
“是的。”沈一明跟上话题，“若烟姐姐是我的启蒙老师，在我六岁那年调来蓝天城，已经十一年了。”
“差不多的关系，虽然和我没差几岁，但温梓然确实教过我一段时间，在我离开自由聚落之后她对我的态度总是怪怪的。”塔伦撇撇嘴，“这几年没什么联系了，说熟也不太熟，熟过吧。”
郁昭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会单独问起温梓然，因为在邪神剧本里没有这么个人，虽然故事展现出来的人际关系不代表全部，但郁昭相信自己一闪而过的直觉，这个温梓然一定没有那么简单。
现在形势复杂，任何线索都是草蛇灰线，郁昭的脑中构成一张庞大的网，将她认为所有会有牵扯的人全都攘括了进去。
见郁昭不再问什么，塔伦和沈一明再不情愿也只能先去开会，在场剩下的除了昏迷的满天星，就全都是郁昭的人。
“郁昭，刚才为什么不直接揭穿周若烟？”顾玥直白地说，“不知名的支配者还藏在暗处，蓝天城在她的掌控下太危险了。”
第90章 生命之重90
顾玥的意思很明白，在宋阳真心赞颂郁昭功绩的时候她刻意往里面加了有力的砝码，就是为了给郁昭造势，郁昭不属于任何势力，地位特殊，实力够强，是再合适不过的，能和周若烟硬刚的人，如果在郁昭的支持下揭穿周若烟恐怕有异心，在刚才那种情况下绝大部分人都会相信郁昭。
错过刚才的机会，再想拥有那样完美的造势弹劾周若烟就难了。
顾玥问得直接，到了现在她已经顾不得太多，但其他人除了宋铮之外都不知道她们之前的谈话，这话里的意思一听出来，房间里立刻陷入一片寂静。
顾玥紧盯着郁昭，所有人都看着郁昭，郁昭把顾玥扶到一张床边坐下，先检查了一下她在不断生长的断口。
“这种程度很难忍吧，你居然还能这么正常地说话。”郁昭边看边说。
“……”顾玥被这突如其来的打岔给岔开了情绪，整个人的气势淡下来不少，但她还是加重语气又叫了一声郁昭的名字，提醒她现在的情况。
“我也想把不安定的元素全都剔除，但是目前不行。”郁昭说，“你没有证据证明她叛变了，一切都只是猜测而已。”
“等一下，你们是说周若烟叛变？”沈一煜无论如何都沉默不下去了，除了郁昭告诉他可以使用自己能力的那次之外，他第一次露出这么震惊的表情，“你们在说是周若烟吗？”
郁昭和顾玥对视一眼，顾玥沉默地点头。
“不……这不可能。”沈一煜受到了巨大的冲击，身形晃了一下，缓缓靠向身后的墙壁，不知是在对谁说，“……为什么？”
“我比你更不想相信，但我相信自己的直觉，也相信郁昭的判断。”顾玥说，她已经过去了最初产生猜测时那段艰涩的挣扎，态度十分坦然，“先是李文诺的污染，然后是三方势力展开联合会议的时候恰好赶上有支配者参与的超大型兽潮，事情发生得太巧合了，在关系到基地安全的时候宁可错杀不能放过。”
沈一煜欲言又止，他默然下去，双手在身侧握成了拳，微不可查地发颤。
“郁昭，我们不能再等下去了，她现在就在会议室，只要进去就能把她抓住。”顾玥下颌绷紧，线条和语气一样凌厉，“现在还有一个支配者不知道在哪里虎视眈眈，周若烟一旦做出什么举动，会给蓝天城带来灭顶的灾难。”
郁昭没说话，她摩挲着小臂上短剑的剑柄，眼中光芒很暗。
“你在犹豫什么？”顾玥说，“是担心无法拿下她吗？你现在是七级了，虽然另一个七级李文简是身体系，但以你的威望，他不会敢对你做什么的。”
郁昭看她一眼，又将目光移向表情有些迷茫的沈一煜。
“……说实话我还不能接受这个定论，郁昭说没有证据，一切都还只是猜想，万一真的只是巧合呢？”沈一煜轻声说，“周若烟是我父亲看着长大的，她一直站在联盟和人类这边，成为蓝天城的城主之后她兢兢业业，三个分基地里，她的政绩报告是最漂亮的，蓝天城民众的幸福指数也一直是三个分基地里最高的，如果真的是错杀，联盟失去的就是一个重要的领袖。”
“但是你没有说她没有理由叛变。”奈亚飘忽地插话，一阵见血，“所以她的理由是什么？”
沈一煜顿了一下，回答：“四年之前蓝天城被兽潮攻陷，蓝天城的民众十不存一，周若烟唯一的亲人，她的母亲也死在那场战斗里。”
短短一句话概括出一段血淋淋的历史，房间里几人都沉默下去，几秒钟之后，沈一煜哑声说：“即使是这样，我也不信周若烟会叛变，除非她亲口承认。”
“那就让她亲口承认。”
所有人猛地扭头，看向说出这句话的郁昭。
郁昭没看任何人，她整理着小臂上短剑的位置，“顾姐，你想让我利用自己的威望镇住扣下周若烟之后可能爆发的动乱，这很冒险。”
顾玥想要说话，郁昭已经继续接了下去，“他们也许不敢对我做什么，但是刚来就夺权，文明联盟不会允许。”
“我们只需要稳住现在就可以，回头联盟那边我去解释，所有后果我来承担。”顾玥的声音里有一股铁血的味道，“以蓝天城现在的防御体系，李文简是唯一的麻烦，但是哪怕他敢动手，只要文诺把我的心理暗示解开，他就不成问题。”
郁昭摇摇头，抬眼看向顾玥，“我说的文明联盟，你觉得是那些高层吗？”
沈一煜霍然从墙上直起身，除了还有点在状况外的魏鸣野，其他人都惊讶地看向郁昭。
顾玥停顿几秒，慢慢地说：“你是说……？”
“我现在是有些威望，但还不够。”郁昭站起身，向前走了两步，突然回身抽出短剑，用力插进顾玥手臂的断口里。
看着这次顺利插入的匕首，郁昭脸上缓缓露出一抹微笑，顾玥肌肉条件反射地一缩，本来她没想躲，一抬头看到郁昭近在咫尺的笑容，她呼吸微妙地一停，连面对支配者时都没有升出过恐惧，此时她居然产生了一种夺路而逃的念头。
郁昭在微笑，但她眼睛极深，瞳孔间流淌着熔金般的暗芒，她这么望过来，像是某种更高维度的存在向凡间投入轻轻一瞥，生死，功名，力量，感情，凡间的一切都和她没有关联，只是她掌中可以随意操控的筹码和游戏。
在这一瞬间顾玥甚至都准备好反击了，下一秒郁昭出声，打破了这种恐怖又神性的氛围。
“组成文明联盟的，不是最上面的几个领袖，也不是那几个生杀予夺都很容易的高级异化者。”郁昭语气柔和，“恐惧和权力会让人一时听话，但不会永远听话，只要庞大的基数里有足够多听话的人，就不怕没有会听话的高层了。”
这话着实有点大逆不道，而郁昭不但说了，还站在蓝天城，当着联盟大少爷的面说，一时之间房间里没有人说话，季亚影和奈亚看向沈一煜，顾玥宋铮和魏鸣野看着郁昭，沈一煜也看着郁昭。
几秒钟的沉默之后，魏鸣野小心翼翼地说：“郁昭……想造文明联盟的反吗？”
好样的二愣子！平时嫌弃魏鸣野鲁莽没脑子的几人在心里同时喝彩。
郁昭看向沈一煜，挑了下眉梢。
沈一煜看懂了她的意思，他缓缓地舒出口气，紧绷的身形重新舒缓下来，“如果你能说服我的话。”
如果郁昭能说服他，让他知道为什么现在的联盟有不得不革新的理由，他就不会成为郁昭的阻碍。
郁昭倒是笑了起来，她今天笑的次数格外多，但之前的笑意总是带着让人想夺路而逃的渗人，这次倒是真的在笑，随着她一笑，房间里拉紧的气氛也缓和下来。
“没有哦，只是有更保险的办法，为什么要去铤而走险呢。”郁昭拍拍魏鸣野的后脑勺，眼睛盯着表情开始控制不住变化的顾玥，因为她插的那一剑，顾玥的胳膊生长速度遽然加快，断肢重生的剧痛让顾玥都无法忍耐，脸色煞白，身上脸上全是冷汗。
饶是如此她也没有发出声音，只是沉默地望着郁昭，郁昭对上她的眼睛，做出保证：“我会抓到她的证据，你也不用承担这个风险，到时候不会传出你为篡权和朋友反目的传言。”
顾玥眼神变了，她目光惊愕，带着猝不及防被照顾到的不知所措。
“你也许不在乎这个，但你的名声也对我很重要。”郁昭拔出短剑，又观察了一下，“到今天晚上，你的胳膊就可以重新长好了，来亲耳听到周若烟的承认吧，不甘心被积压太多的话，会影响到你心态的。”
顾玥哑口无言，声音都哑了：“郁昭，你……”
“你和周若烟是很多年的朋友了吧，比沈一煜他们认识得更久，在还是朋友的时候，你也全身心地信任着她，所以不想相信她会真的背叛联盟，背叛联盟有什么问题呢？你愿意抛却私人感情为联盟着想，才是值得敬佩。”郁昭眼里流淌过一抹真切的柔和，快得让人以为自己看错了，“你们是朋友啊。”
顾玥深深吸几口气，她想说什么，嗓子却被堵住了，只是闭上眼，用力点了下头，承认了郁昭道出来的软弱。
比起其他人，她才是最不愿意相信周若烟会背叛的那个，但如今形势如此，她只能逼自己去相信，大敌当前，基地内部不能留下任何不确定的因素，此时周若烟的一个命令会影响到整个基地的命运。
这种冷酷的心态没有必要对其他人说，哪怕她在深夜里辗转几千次，产生过几千次“万一周若烟不是叛徒呢？”这种念头，她也仍然会做出这种决定。
她表现得足够坚定，但没想到郁昭还是看穿了她，郁昭说了那么多理由，最根本的原因，就是想让她亲耳听到这个事实。顾玥说不出话了，她睁开眼看相郁昭，无比郑重地说：“郁昭，谢谢你。”
这份恩情，她记住了。
郁昭摆摆手，她把短剑上的血随意在斗篷上擦干净，抬腿就往外走，在其他人要跟上来时头也不回地说：“谁都不许跟，都好好睡一觉，后面的事会很麻烦的。”
“郁昭，我刚醒，不需要睡了！”魏鸣野不甘地叫唤。
郁昭没回答，她重新罩上斗篷兜帽，看起来就像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流亡者。
她抓住一个人问了下禁制在哪里，快步向那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