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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6章 借兵

    战前斗将是前朝留下来的习俗, 顾名思义,就是在正式打仗之前,两边先派出将领, 一对一单挑。

    这也是因为前朝武德充沛,同时各方势力纷杂,到处都有出名的将领,有的将领领兵能展示自身的将帅之才,有的将领就是去做镶边挂件, 整场战斗下来,什么贡献都没有。

    筋骨都不曾舒展开来。

    因此衍生出战前斗将的传统,让随大军出发的将军们都能有个展示身手的机会。

    若是能在战前斗将时胜出, 将敌方将领斩于马下,那不光会大大鼓舞己方士兵,还能削弱敌军的战斗能力, 一举两得。

    不过进入本朝后, 斗将的传统逐渐退出舞台, 本朝一直很和平,战争大多出现在边关,而那些蛮人, 根本不讲究这些。

    现在算是传统复兴了, 大庄各地再次进入诸侯割据的状态, 斗将也将重新登台。

    苏破玉阵前骑白马,马儿嘶鸣声中, 她抽出长剑,向对面的敌军将领冲去, 那是个极其高壮的男子,高头大马都被他骑得像个小玩具。

    他手上拎着长戟, 比一人还要高,身上着盔甲,金属的光泽十分冷,刺的人睁不开眼睛。

    重甲骑兵,战场上收割性命的刽子手,是大多数将领喜欢的装扮。

    冲锋速度很慢,但是防御能力很强,杀伤力也足够强大。

    而苏破玉则是着轻甲,拿长剑,轻便有余,杀伤力不足。

    敌人见此,发出难听的笑声,手持长戟就等着猎物撞到枪头上,谁知苏破玉快如闪电,他刚摆出姿势,长剑就与长戟有了接触。

    随后,长戟发出一声难捱的嘎吱声,枪柄弯出可怕的弧度,敌人差点儿没握住,让长戟脱手。

    好大的力气!

    不等敌人变换招式,那长剑就犹如弹向猎物的蛇般,眨眼刺到了敌人眼前,要不是他躲得快,一双眼睛怕是都要废了。

    没等他反击,苏破玉迅速拉开与他的距离。

    奔袭如风,招式诡谲,一个照面,敌人就知道苏破玉不好对付!

    明明对战时都讲究一寸长一寸强,可长剑对长戟,长度将近超过一个人的高度,长戟却毫无胜算。

    等拉开距离,苏破玉重新冲刺,这次敌人有了准备,能更从容接下她第一招,他以为苏破玉还会冲他眼睛下手,十分警觉,谁知这次苏破玉变招,是冲着他身上来的。

    全身被重甲覆盖,想要突破甲胄的护卫很难,却不是没有办法。

    像是那敌人身上的重甲,多处可以看见缝合的痕迹,只要角度足够刁钻,就能攻击那些缝合处。

    重甲的款式比较老,和长州城目前的锁子甲不同,它是由几大块铁板构成,接合处做了伪装和加固,却远没有铁板结实。

    苏破玉手上的剑,并非普通的剑,而是精铁炼就,百炼成钢的材料,柔软度一般,硬度比之前的剑要高。

    对上那些薄一些的铁片,能轻易刺穿。

    “噗!”

    剑刺破屏障的声音很小,在战场上却响如擂鼓,敌人意识到不好,想要拉开距离的时候,已经晚了。

    顺着那刺开的口子,苏破玉快速刺出第二剑,这一剑直接穿透了敌人的身体,鲜血瞬时喷涌而出。

    敌人挥动长戟,将苏破玉逼退,转身骑马往回赶,想要远离苏破玉,但是苏破玉岂会给他逃出生天的机会,下一秒,苏破玉一剑打向那人拿着长戟的手腕。

    剑砍在盔甲上,迸发出一串火花,巨大的力度让敌人难以紧握长戟,手上无力,他松开了手。

    下一秒,长戟落入苏破玉手上,苏破玉将剑反手插回马上的剑鞘,原地一个转手,舞动长戟,刀锋划过敌人的后颈,手上力度向上,一个圆形物体高高抛飞,重重砸在平津城的城门口前。

    “哗!”

    双方哗声一片,观战的人表情不一,平津城那头是战战兢兢,面白如纸,而长州军则是群情激奋,恨不得当即手握武器,冲入平津城。

    “苏将军威武!”

    “将军威武!”

    苏破玉剑术高深,武功高强,大多数武将都用长戟对战,她却走到哪儿都拿一柄长剑。

    多少人看见她的长剑,就觉得她是个面子货,却无人知晓,在绝对的实力面前,武器能追上的差距很小。

    苏破玉随手将那长戟扔出,砸向还坐在马上的无头尸体,尸体种种落地,吓得马儿跳到了一旁。

    苏破玉重新拔出长剑,向天喊道:“全军听命!攻城!”

    “是!!”

    长州军齐声喊出,乌泱泱的军队冲上前,平津城那边儿连出城拿回自己将军尸体都不敢,抱上那人头就赶紧回城,关上了城门。

    落在地上的无头尸体,很快被践踏成肉泥,与身上的盔甲融为一体,真正人甲合一。

    平津城破的消息传出去时,听到这个消息的人都没什么惊讶的。

    对比长州军,-平津城那些草班子一般的贼寇,实在是不够看。

    但是苏破玉阵前斩敌,不过十几日就攻破了固若金汤的平津城,这两件事都让他们很惊讶。

    他们知道长州军会赢,但是他们从来没有想过,长州军会赢得如此轻松。

    难不成当真是天命在长州吗?

    苏破玉实现了江易周定下的目标,年前攻下平津城。

    对于新地盘,江易周让苏破玉暂时接手,直接照搬原州那头谢叶瑶的法子,把大户人家的贵女都抓起来,好生来一次女官培训。

    不管那些贵女出来后,愿不愿意去当女官,她们都得先去培训一遍。

    被男人养得文文弱弱,没了主心骨的女子,需要重新培养她们的人格,她们未来还会有更多女儿,如果她们本身就活得迷迷糊糊,什么都不懂,胸无大志,那未来她们的女儿,也不会有多优秀。

    江易要让她们成为她需要的好母亲,一心为她培养人才。

    光宗耀祖日后不是男子要做的事情,而是女子要做的事,一如日后传宗接代不能是男子要做的事,而是女子。

    男子的思维现在还没有掰过来,他们的想法根深蒂固,很难短时间内扭转,江易周要做的是潜移默化,让他们一点点发生改变。

    而女子的思维,必须开始转变,她们就是要做潜移默化这件事的人,怎么能让她们一直保持愚昧无知的状态呢?

    原州的女官培养已经进入了新的阶段,尉迟鸣玉点了几个老师过去,正式开始教导那些女子,为官之道。

    等她们出师,江易周能用的女官就会又多出许多。

    这些年来江易周一直重用女子,她治下的长州等地,不少人家已经开始督促家中的女孩多去读书了。

    江易周还印刷了不少启蒙类的书籍,在她名下的书坊便宜出售,想要让最底层的人也读书很难,但是让那些家中有点儿底子的人开始读书,却很容易。

    读书再也不是世家大族独有的权力。

    一切变化都是潜移默化,古代不便的交通,让长州内部的变化,难以传遍整个大庄,它阻塞了消息的传播,使得江易周达成最终目的的时间被延长,同时也给了江易周更多时间,慢慢进行她的改革。

    平津城的事情忙活完后,马上就要过年。

    今年在州牧府举办的年宴无比热闹,来的人很多。

    不过因为江易周身上还有孝,所以在吃食上比较清淡,没有大鱼大肉的端上来,宴席上的节目也比较偏向于宁静,想要听歌看舞是不可能了,最多听听编钟。

    看场内众人吃好喝好,江易周差不多就离开,去了后院。

    江易雅见主位空悬,也跟着起身离开,两个长州掌权的人离开,宴席上的气氛变得轻松不少。

    “怎么突然离席了?”

    江易周听见江易雅问她,转过身,停步等江易雅追上来。

    随后她才说:“想起一件事,于秋月还在后院。”

    平津城被江易周打下来,那群一直不死心,想要让江易周屈服于孝道的家伙,暂时没了声音。

    先有苏破玉杀宗室子弟,却安然无恙,后又有江易周一句话拿下平津城,两次事情过后,这群人终于意识到,江易周并不是可以随意拿捏的人,她甚至很可能是笑到最后的真龙。

    江易雅这几日为了年宴的事情,忙得不可开交,还有平津城的善后工作,实在是太多了,多到她早就忘了这件事。

    再加上于秋月回到长州城后,一直挺安静的,发疯都是在屋里自己发疯,存在感不高,让江易雅都给忽略了此事。

    “对,母亲还在后院,我一会儿去给母亲请安,易周,年后便让母亲留下吧,她现在很安分。”

    “白竹说她确实是很害怕。”江易周没有说行还是不行,只是提起白竹之前的诊断,“但没有说她疯了。”

    江易周本来就怀疑于秋月是装疯卖傻,一个人若真是疯了,白竹不可能诊断不出来。

    其他大夫可能真不行,白竹绝对没问题。

    江易周无条件相信白竹。

    “若她想活着,那就装疯一辈子。”

    江易雅沉默了一瞬,再开口,显得格外不近人情。

    于秋月不愿意在山上呆着,为她最爱的儿子丈夫守陵,江易雅也不愿意又因为于秋月,让江易周戴上一顶不孝的帽子。

    至于母女之情,或许还残留着些许吧,江易雅也不知道,她现在心越来越冷硬了。

    “当下正是关键的时候,年后是否能被请去京城,全看你的名声如何。”

    江易雅怕江易周不同意,特意点出此事来,希望不顾自己名声的江易周,可以多多上点儿心。

    “京城出什么事了?”

    江易周的注意点在江易雅所说的,被请去京城。

    “凝香那边儿得了消息,宗亲们害怕蛮族打进来,想向诸侯借兵。”

    第117章 流言

    自打李凝香住在长州城, 老老实实,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后,江易周对她的监视就放松了些许。

    主要是跟着李凝香来此的大长公主的手下, 几乎全都悄悄离开,去了其他诸侯的领地,那些人不信任江易周,觉得江易周并非他们心中,能够笑到最后的人。

    江盛当初和大长公主发生了矛盾, 才会致使他身死,若不是江易周将锅扣在了原州那些人头上,大长公主将首当其冲, 他们作为大长公主的手下,当然不敢赌江易周能心胸豁达到,轻易接纳他们, 重用他们。

    等这些人都离开, 光凭李凝香自身, 很难翻出大风浪,因此江易周才放心地不在盯着。

    没想到李凝香还真有点儿用,至少从她那里可以得到宗亲的消息。

    “借兵。”江易周重复两字, 说了几次, 然后才笑道:“请神容易送神难, 如此简单的道理都不明白,果真是行至末路, 一群蠢货。”

    大庄的宗室若是有聪明人,大庄也不会像现在这样风雨飘摇。

    不过此举方便了诸侯。

    江易雅同样露出些许笑意, “我打算让李凝香上书,推荐长州军。”

    “哦?你现在倒是和她相处融洽。”

    江易周挑了下眉, 想起之前两人在客栈的谈话,那个时候的李凝香,看上去可不像是会帮忙的样子。

    说李凝香不想活了,江易周都信。

    没想到才过去不久,江易雅就稳住李凝香了。

    “凝香她其实是个很好的人,重情重义,心里一直牵挂着亲朋。”

    江易雅其实也觉得稀奇,以她对李凝香的了解,任何人都很难说服李凝香才对,包括她。

    可没想到,她缠了李凝香几日,李凝香真就改了想法,跟随她的意见去做了。

    江易周知道是为什么,江易雅她的一张嘴,不客气得说,活人能说死,死人能说活。

    “你觉得好便好,这样说来,我确实不能做什么事情,不然我这名声在外,可就彻底坏了。”

    江易周冲江易雅笑了笑,随后看了一眼后院,抬步往书房走,前厅太吵,她还是回书房看会儿话本子吧。

    最近长州城特别流行休夫另娶的话本,原本的夫婿不合意,那就换一个更好的。

    日子就是得越过越舒心才算好日子,若是日子越过越难,那还过个什么劲儿,不如趁早抹脖子,投胎或许还能投个好人家。

    远在平州的苏破玉觉得,这日子是越过越糟心了。

    长州在举办年宴,她却远在平州回不去,不光她回不去,谢叶瑶也回不去。

    元盼雁已经好久没见过自己女儿了,她们现在忙着打天下,哪里有时间去管那些个人情往来的小事。

    回不回长州过年,对苏破玉来说并不重要,她觉得糟心,是因为她现在要管着大半个平州。

    原州和长州都已经尽数归于江易周之手,再闹腾,那也是州内的事情,州与州之间自有边界,没人会来回跨边界,骚扰驻军。

    那不是故意挑事,找打吗?

    可平州情况不同,平州一个州,里头有三股势力,以平津城为中心的一大片地界此刻属于江易周。

    另外还有以安川城为中心的士族势力,以及以平州城为中心的原州牧势力。

    这两个势力,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过年了,他们还要派兵过来,不时跨过暂时设下的边界线,来回试探。

    苏破玉能理解这两家是想干什么,现在这两家的主子,心里肯定都特别慌。

    江易周的地盘已经扩张到接近两个半州了,这放在以前战国时期,绝对是大国地盘,大小很可观,人口资源都很多。

    苏破玉在此驻军,就像是一根刺,直接刺入他们的心脏,让他们睡觉都睡不安稳。

    怕江易周什么时候动兵攻过来,又怕她一直不动兵,安心发展,发展的更强,一口气吞了他们。

    铡刀悬在脖子上的感觉真的太难受了,也难怪他们异动频频,想打又不敢打,行事作风都贱得慌。

    “嘭!”

    营账的链子被人粗鲁掀开,打在了一旁放着的木架子上,引着木架子上放置的兵器一阵摇晃。

    在乱糟糟的声音里,来人踩着因为气愤而略显沉重的脚步,走到了苏破玉的案前。

    “第十七次了!三天里的第十七次!”

    司徒菁攥紧拳头,在空中打了一通乱拳。

    恨不得将敌人拽到跟前来,她定要将人打个鼻青脸肿。

    “再这样下去,我真的要被气死,怎么回事?之前不是说,他们已经同意了现在的界限划分了吗?一波波往外派人,咱们还不能全杀了,也不能出征打他们,这是在干嘛?过家家酒吗?”

    苏破玉很少看见司徒菁如此生气的模样,她叹口气,动作轻柔地将手上的文书放在一旁。

    这文书是江易周亲自写得新年贺词,不能随便乱放。

    “消消气。”

    苏破玉起身,拽着司徒菁,让她坐到一旁的椅子上,还亲自给她倒了一杯茶。

    端着苏破玉给自己倒得茶,司徒菁一脸懵,高涨的怒火被打断,唰的一下就熄了。

    “唉,不是我愿意生气,是这群人太烦了,你若是同意让我放开手脚,让他们有来无回,我倒是不生气了。”

    司徒菁用如同朋友一般的语气,同苏破玉说着话,可见她现在确实不生气了。

    苏破玉已经习惯了,某种程度来说,司徒菁真是个很好哄的人。

    苏破玉重新坐回位置,有些头疼地眯了眯眼,“我也想动手,但是州牧想过个太平年。”

    “啊?州牧亲自说了?”

    司徒菁不太相信,江易周可不是个会忍气吞声的主儿,平州发生的事情,若是江易周知晓,怕是明天就挥兵打下那俩傻货的家了。

    让江易周不顺心过年的家伙,就不配看见明年的太阳。

    “嗯,特意叮嘱,最近不要起兵事。”

    苏破玉示意司徒菁过来看一眼,她桌子上的文书。

    司徒菁起身,也不伸手拿,只伸着脖子去看,上头写得* 还真是如此。

    “这……”司徒菁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她怀疑有人用巫术,蛊惑了江易周。

    “可能是京城有什么事。”苏破玉没有拿到内部的情报,但她有脑子,会自己分析。

    能让现在的江易周收敛三分的,只有京城那头的事了。

    司徒菁站直身子,她身量极高,大多数这么高的人都喜欢曲着身子,她却每一次都站得笔直。

    她是苏破玉身边的亲兵,自然是军队里最优秀的兵。

    武功高,身手好,苏破玉不要求她多聪明,所以她平日里多以憨厚示人。

    此刻她面无表情,看上去有几分骇人的冷。

    “将军,若是动兵,属下请令,亲手砍杀那两个贱人。”

    司徒菁是真被勾出火来了,眼底闪动着真切的杀意。

    苏破玉点点头,“行,他们的头颅,归你了。”

    司徒菁拱手一拜,提出自己还要去巡逻,便告辞了。

    她的茶是一口没喝,气则消下去大半。

    苏破玉看着那茶杯,微微摇头,她就说嘛,司徒菁是真的很好哄。

    只是京城究竟会发生什么事情,竟惹得州牧暂时压住火气,愿意与那俩家虚与委蛇一阵子呢?

    苏破玉实在有些好奇了。

    过了年后,长州一下子平静了下来。

    江易周找来每一个下属开会,跟她们强调,最近这段时间务必谨慎小心,行事不要太过张狂,外加在外宣传,她这人随和,好相处。

    反正就是拼命去塑造一下,江易周纯良无害的形象。

    每一个听到江易周这么说的下属,都用一种难以形容的目光,看了江易周一眼。

    江易周当然知道这些下属都在想什么。

    大概就是,谁纯良无害?州牧?州牧什么?纯良无害?

    反正无论怎么想,都没法将这两个词联系到一起,因此有些脑袋短路了。

    虽然不明白州牧想干什么,但州牧这么做,一定有她的道理。

    秉承着这种单纯的想法,江易周的吩咐,她的手下们都遵守的很好,外面很快就有了纯良无害长州州牧的传说。

    这传说主要是奔着京城去。

    但是比起京城,平州距离长州更近一些,因此平州两个日夜休息不好,天天想着苏破玉会不会明天就打上门来的人,真情实意的沉默了。

    长州州牧纯良无害,是他们终于疯了,还是长州人疯了?

    这话长州人怎么说出口的!

    两人当然不相信纯良无害的说法,可这话落在他们耳朵里,多少让他们有些上心,听得次数多了,渐渐就觉得有些道理了。

    原州不是江易周想去打的,是原州的那群人,先杀了她父亲,她不得不动手,平津城也不是她想去打,而是因为张大壮等人不要命,非要去攻打长州,江易周听了消息,才选择先下手为强。

    不管怎么说,江易周都很无辜,她一直是被动防御。

    所以不能怪她杀人时狠辣,她不杀人,别人就得杀她,她都是迫不得已。

    她其实是个性情平和,不喜打仗的人。

    信了这种言论的人,对江易周不免起了三分轻视之心,之前他们还将江易周放在第一个需要警惕的位置,现在都将江易周默默挪了下来。

    人真的是很奇怪的生物,明明心里都向往和平,却天生觉得,爱好和平的人,等同于软弱可欺。

    流言传得沸沸扬扬,很快传到了京城里,京城的宗亲心里的天平开始疯狂往江易周这边倾斜。

    李凝香这个大长公主的女儿,在长州城平平安安呆着,这一点也很加分。

    再加上江易周一直没有召苏破玉回长州,在不知情的宗亲们看来,是江易周心里同样害怕苏破玉。

    苏破玉这个胆敢杀宗亲的家伙,等于是被江易周赶到了平津城,类似流放。

    想到这儿,他们更觉得江易周是个好人了。

    第118章 血书

    比起那些野心勃勃, 已经丝毫不将京城放在眼里的诸侯,江易周这个最近才名声鹊起的年轻州牧,反倒是显得很是可亲。

    京城的宗亲们商量了一遍又一遍, 越商量越觉得江易周不错。

    而且不过是个未满二十的年轻女子,难道他们还没法拿捏吗?

    带着高傲自大,宗亲们定下了借兵的目标人选——江易周。

    他们定下人选后,就通知了各地的宗亲,尤其是身在长州城的李凝香, 他们想让李凝香多多打听打听,江易周究竟是个什么性子的人,值不值得信任。

    同时, 他们开始说服百官。

    百官现在也没有以前强势了。

    说起来奇怪,以前有皇帝,有大权在握的太后与长公主, 还有一个虎视眈眈的平王, 那个时候京城乱成了一锅粥, 百官反倒能力很强,可以在这么混乱的局势里,自保的同时, 还能保住京城不大乱, 天下没出大乱子。

    现在, 以前和百官作对的人,几乎一个接一个死了, 只剩下个傀儡般的小皇帝,以及听不懂人话, 脑子不好使的宗亲。

    然后百官反倒什么都不会了,他们正在以一种常人难以理解的速度, 飞速腐败下去。

    江易周以前想要打听朝廷的事情,少不了走关系,送出去不少金银珠宝,还得动用江家留在京城的人。

    现在她想要知道什么消息,都不用特意打听,漏成筛子一样的朝廷,会将有用的情报,直接递到她面前来。

    “只差最后一步了。”

    看着诗琴刚递过来的消息,江易周的心情大好,她笑吟吟开口,说着看向对面的江易雅。

    “李凝香那边怎么样?愿不愿意为我美言两句?”

    江易周既然要一个借兵的位置,那自然得多方出力,除了她自身努力外,她还买通了几个宗亲大臣,最后她还想让李凝香也出头。

    江易雅摇摇头,“凝香她不想再见到那些人。”

    大长公主当初宁愿让李凝香来长州城,也不愿意让李凝香继续留在京城,可见现在京城的那些人,没有一个让她信任。

    有时候,有血缘的人,反倒关系会更差,因为有利益冲突。

    李凝香心里怕是恨死那群宗室了,若不是他们无能,大长公主岂会那么快败给百官。

    现在让她对那群人笑脸相迎,她做不到。

    “不出面没什么,写一封信,说两句话也一样。”

    江易周没放弃,那群宗亲或许更愿意看见李凝香的信,他们也怕李凝香回去,大长公主的势力若死灰复燃,他们就没现在的好日子过了。

    在大长公主掌权的时候,宗亲们夹着尾巴做人,日子过得可憋屈了。

    “行,我跟她提两句,不一定能说动她继续帮忙写信。”

    江易雅有些发愁,她顿了顿,又问道:“如果京城真的向咱们借兵,咱们要出兵去打蛮族吗?西北那边,恐怕不会愿意看见咱们的兵过去。”

    “他们肯定不愿意看见咱们的兵,既然京城要借兵,那肯定就得给咱们一条直通边关的路,咱们的兵去了哪儿,哪儿就是咱们的地方了。”

    江易周想着都想笑,如果事情能成,那她真的要多谢京城那群宗亲了。

    其实京城里那群人,何尝不知道,与诸侯借兵,无异于与虎谋皮,不管江易周现在名声有多好,她也是诸侯一员。

    同样对大庄的江山虎视眈眈。

    可眼看半年又过去,距离秋季没几个月了,距离蛮人南下的日子,更是越来越近了。

    去年蛮人被西北的恒吉拦在了关外,江易周同苏破玉了解过蛮人内部的情况,当初苏破玉刚来清江城的时候,蛮人内部确实很乱。

    但好几年过去了,蛮人去年能举兵攻打西北边关,想来内部的那些乱子,已经被压下去不少,至少不会影响到他们进攻大庄。

    去年恒吉打退蛮人,耗费了许多精力,仗打得很勉强。

    今年再来,恐怕是打不起了,一旦恒吉后撤,就会先蛮人一步攻入京城。

    京城的官员和宗亲,想要同南边的诸侯借兵,不光是如嘴上所说,抵御蛮人,更是为了防备着恒吉。

    江易周觉得事情大概率能成,只要她在京城那些人眼中的威胁性,没有恒吉高,就能成事。

    江易雅回去劝了劝李凝香,李凝香果然如她所说,不愿意回京城见那些宗亲,但是她愿意提笔一封,为江易周说两句好话,促成此事。

    用李凝香的话说,就是她也希望天下尽快安定下来。

    不管是谁赢,尽管给出一个结果,结束天下的大乱,让天下重新安稳。

    到那时,她好回去看一眼母亲。

    李凝香的眼里从来没有天下苍生,她的世界很小,母亲和她,还有她的好友,除此之外,没有任何人了。

    江易周不管李凝香是想要干什么,现在这个时候她出面,江易周就承了她的情。

    “以后李凝香可以提一个要求,只要我能满足她,我定然会答应。”江易周从江易雅手里接过那一封信,郑重地说。

    江易雅代替李凝香行了一礼,谢过江易周。

    江易周将信拆开,看了一眼内容,确定没有问题,才封上口,命令诗琴尽快送到京城去。

    借兵一事没有正式定下之前,什么意外都有可能发生,她不能掉以轻心,觉得胜券在握,就忘乎所以。

    李凝香早就习惯了自己的来信被人查看的日子,所以连封口都不封。

    注意到这一点,江易雅微不可查地叹口气,她真的很心疼李凝香,自己一同长大的好友。

    好在一切都在顺利进行,不会再有什么意外了。

    信送到京城后不久,从京城传来一封密信,是宫中皇帝的密旨。

    密旨为了能够取信天下人,甚至还用了血来书写。

    江易周展开的时候,闻到了干涸的血腥味,甚至还有一丝腐败的臭味,好在一直保存在装有石灰粉的盒子里,否则拿出来不得招来一群苍蝇。

    圣旨到的时候正值夏季,江易周皱了皱眉,将圣旨摊开在桌子上,拿扇子将味道往外扇了扇。

    她拿出纸笔,抄写一份,随后将那一份圣旨卷一卷,扔回盒子密封。

    “这宫里的人是越来越不讲究了,用这玩意写圣旨,还不知道做好防腐,没在半路上烂了,可真是运气好。”

    江易周面无表情吐槽一句,将最近两日回了长州城看女儿的元盼雁叫来了。

    江易雅肯定在场,再加上元盼雁,三人围坐桌前,江易周将抄写的内容给她们俩看看。

    等她们看完,江易周才开口问道:“你们觉得这血书,有几分可信?”

    “这真的是天子用血写得圣旨?”

    元盼雁先开口质疑了。

    不是她疑心病重,而是她从来没有见过这种事。

    哪儿就至于让天子亲笔写血书,控诉自己处境艰难了。

    江易周想起她上个世界读过的历史,那个世界里,有衣带诏。

    历史可真是个圈儿,什么奇葩事都能在历史书上找到。

    江易周缓缓开口,说道:“朝中没有大奸大恶之徒,天子求援,请长州军去清君侧,灭谁?”

    “不是说宗亲们打算借兵吗?他们还说服了大臣们,怎么突然变成天子借兵了。”

    元盼雁明面上是回来看女儿,实际上是被叫回来,当幕僚的。

    所以她对事情有些摸不着头脑,对情况一知半解。

    江易周觉得在这件事上,元盼雁比较好用,别的心腹当然也很聪明,但她们骨子里都没有元盼雁狠,对付朝廷,必须狠一些。

    不能留情面。

    “天子代表宗亲来借兵,很正常。”江易雅也摸不准现在什么情况,不过按照正常的逻辑来看,天子的诏书内容,并无大错。

    元盼雁微微摇头,不赞同江易雅的说法,“两者差距可不是一般的大,州牧,若是天子血书请长州军入京城,那长州军什么都不能做,大庄此刻还没彻底倒下,第一个乱臣贼子的名号,咱们可担不起。”

    天底下不知道还有多少官员,拿着大庄的俸禄,里面不乏对大庄心怀忠诚之人。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哪怕现在坐在位置上的小皇帝,并不是他们心目中的明主,他们也不会轻易放弃这个国家。

    此刻谁顶上乱臣贼子的名头,谁就是他们的敌人。

    她们可以做天下敌,但不能是被做天下敌。

    江易雅:“那要不,咱们就当没拿到这血书。”

    江易雅很清楚,江易周非常期待入京一事,真要是让江易周光出兵,没有一点儿好处,江易周肯定不愿意做。

    那最好的法子,便是当血书不存在。

    元盼雁再次摇头,“血书已经送来,不日消息便会传遍天下,咱们必须尽快做决定。是响应皇帝血书的号召,还是向上哭穷,拒绝入京。”

    前者会比较麻烦,后者会让江易周最近的努力,全打水漂。

    江易雅听了,没有犹豫便做出了选择,“肯定选前者!州牧以为呢?”

    元盼雁看向江易周,等江易周给一个最终答复。

    江易周在她二人的注视下,缓缓开口:“我很好奇。”

    好奇什么?

    江易雅和元盼雁有点儿没反应过来。

    好在江易周接着说下去了,没有卖关子。

    “这招到底是谁教他们的?”

    本以为京城已经完蛋了,没想到京城还有聪明人,这一招十分高明,既能满足宗室的要求,请更多兵去京城,保护他们,又能震慑诸侯,让诸侯不敢轻举妄动。

    如果有人点了头,为了不背上骂名,就只能被朝廷白白占便宜。

    第119章 至孝

    “想来是朝中哪位大人出的主意, 满朝文武,不全是蠹虫,还是有愿意为大庄效命的忠臣的。”

    江易雅在听完江易周的话后, 缓缓开口。

    虽然她说得话,自己都不太相信。

    江易雅曾从父兄口中得知,朝中哪位大人特别贪,哪位大人特别清廉,哪位大人特别忠心。

    “只是不知道, 那些清廉忠心的大人,经过这几年的折磨,是死是活。”元盼雁对此嗤之以鼻。

    当初那些人同意向蛮族低头的时候, 没有一个人跳出来反对,镇西军还有反击之力时,向朝廷索要粮草, 朝廷一点儿声音都没有, 那个时候, 也没人站出来,为镇西军说一句话。

    现在说朝廷里有忠臣,太讽刺了。

    江易周对大庄忠臣的死活不感兴趣, 江易周承认忠臣是好人, 但对她来说, 那些人可都是妨碍。

    就好比这次提出血诏书之计的人,可真是给她带来不小的麻烦。

    “这诏书, 我接了,明日我便领兵亲自去京城, 途径原州,我会带上大姐。易雅, 盼雁,等我离开,长州等地就暂时交由你们看管了。”

    江易雅已经习惯守家了,当即点头说:“好。”

    元盼雁却有些疑惑,“州牧,属下愿意前往,辅佐州牧。”

    她本就是为了给江易周当谋士,才从原州回了长州,怎么到了长州还不能走了?

    “飞雪最近要上学堂了,你多少得看顾着些。”

    江易周搬出元飞雪,元盼雁一时有些迟疑,随后元盼雁说道:“飞雪身边有那么多奴仆,并不需要我看顾,她自小聪慧,性子好强,想必学业上也不会弱于他人。”

    元盼雁从来不会因为元飞雪而停留脚步,她见到元飞雪时,会尽到母亲的职责,爱元飞雪,陪伴元飞雪,但是她有事的时候,就会放下元飞雪。

    她是她,元飞雪是元飞雪,元飞雪是她的孩子,不是她的一切。

    江易周很欣赏元盼雁这种想法,见元盼雁是真心想去,便点头答应了。

    “行,只是孩子成长就这么两年,现在不上心,以后谈及此事,难免会有些遗憾。”

    江易周没生养过孩子,但是她看过不少相关领域的书籍,知道儿童心理健康很重要。

    “人生本就满是遗憾。”

    元盼雁并不在乎这些遗憾,有得必有失,她从来不会要求许多,她只要达到她的目的。

    江易雅在一旁微微皱眉,她很喜欢飞雪那孩子,也觉得那孩子可怜,一年到头也见不到元盼雁两面。

    但是打天下又不是出去上工,还能按时按点回来不成。

    “便让元娘子去吧,飞雪上学堂的事情,可以交给我,还有陆秋灵,陆小娘子和飞雪是好友,她会帮飞雪适应学堂环境。”

    元飞雪今年才五岁,陆秋灵都十四了,两人差了将近十岁,也不知道为什么会那么要好。

    可能是因为陆秋灵的老师尉迟鸣玉和元盼雁是好友,元飞雪常去尉迟鸣玉那里玩,这才渐渐熟悉。

    再加上元飞雪年纪虽小,但她非常聪明,也很懂事,陆秋灵可能是将她视作亲妹妹对待,两个孩子才关系要好。

    江易周见元飞雪的事情已经被安排好,也就点头同意了,她本心其实希望元盼雁跟她一起去京城。

    有元盼雁在,或许可以跟京城那个使出血诏书之计的人,斗一斗法。

    第二日,不等京城那边传出血诏书的消息,江易周先一步将消息放了出去。

    掌握主动权,是江易周做事的准则。

    消息从自己口中说出去,和在敌人口中说出去,效果从来都是不一样的。

    江易周将事实进行了一番润色,强调她才是大庄真正的忠臣,是天子认证的那种,不然天子怎么不将血诏书给别人,单单给了她呢?

    然后就是京城有个大奸臣,之前京城发布的一系列昏了头般的命令,都是那个大奸臣蛊惑的陛下。

    至于大奸臣是谁,陛下没说,反正一定有这个人,此番江易周前去京城,立誓要将那大奸臣给抓出来。

    江易周手握大奸臣的杀器,到时候,她指谁谁死。

    京城之中得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晚了一步,江易周彼时人已经到了原州,和谢叶瑶汇合,不日便会到达京城。

    京城之中,上官宅邸。

    当朝宰相复姓上官,他年纪已经很大了,自打小皇帝上位后,他一般都在家中颐养天年,位置还占着,但很少做事。

    在朝中真正做事的人,是他的大儿子,时任吏部尚书的上官宇。

    上官家族是大家族,大庄各地都有分支,其实京城的这一支上官家,也算不得是主脉,只不过因为京城出了个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这才顶替了上官家主脉的地位。

    算是从原本主脉分出去了,自立为一脉。

    上官府上,住着宰相和他的大儿子二儿子,其余儿子女儿,大多在各地任职或是已经婚配,二儿子在京中做礼部侍郎。

    若不是怕一门一宰相,两尚书,实在是太过显眼,二儿子早就不是这个地位。

    因自己一直是侍郎,二儿子可以说是全府,最希望宰相退位让贤的人。

    上官泽也想退,可是他退了,大庄怕是就完了。

    上官泽不是个好官,但是有他坐镇京城一天,京城就乱不到哪儿去,这是他为宰多年的底气。

    此刻,他坐在书房里,看着面前的两个儿子,眼神阴沉。

    二儿子上官洪开口道:“父亲,那江氏女实在是狡猾,我们的人还没有宣扬血诏书一事,消息就已经从长州传出,传得沸沸扬扬了,此等隐秘,她竟宣之于众,简直荒唐!”

    上官洪今年三十出头,他兄长上官宇则是四十左右,与江盛同年进的官场,当初还在同一个学院读书过。

    甚至是同一位老师,算是同门师兄弟。

    所以上官洪一开口,上官宇便不悦地皱了皱眉,呵斥他,“什么江氏女,那是江州牧,你若是讲礼数,便该称呼她为世侄。”

    上官宇和江盛关系不错,对于江盛唯一剩下的女儿,上官宇的态度比较友好。

    而且他信了外头的传言,认为江易周是个纯良之人,想想她为父报仇的举动,上官宇觉得,江易周同样是个至孝之人。

    如此人品,万不可能做反叛之事。

    上官洪不敢和兄长呛声,低头不言。

    上官宇则对上拱手,说道:“父亲,或许是我们想太多了,江世侄不过一介孤女,怎会有那么大的野心呢?而且她对圣上是怀有善心的,你看她接到消息,立马就往京城赶来了。”

    上官泽抬眸,半晌没说话,许久才说道:“是什么样的人,得等她到了京城,才能见分晓。”

    第120章 天子

    京城繁华, 乃是集天下灵秀于一身之地,来往商贾会携带天底下最稀少的货物,贩与住在京城的贵人们。

    以前江易周刚来的时候, 正好赶上了京城附近有天灾,那个时候,她没看见京城有多繁华,只看见了那些艰难求生的流民。

    还有那些连流民都利用,对百姓毫无善心, 只想要争权夺利的一群人。

    被异化的政治生物。

    所以一直以来,江易周对京城的印象都不是很好。

    这次领兵前来,她在到城门口的时候, 就开始失望了。

    京城还是印象里的老样子,城外的官道,只有一段是好的, 其余小路不是坑坑洼洼, 就是很窄小, 人好好行走都费劲,想要坐马车,估计能将人屁股颠烂。

    本来江易周还想坐马车到京城, 能塑造她“柔弱”的形象, 毕竟在现在京城那群人眼中, 坐在马车里,连面都不露的女子, 更像是他们心心念念的娇俏贵女。

    但是看见这个交通条件,江易周果断选择骑马了。

    不能为了塑造形象, 连自己的命都不顾吧。

    况且,只要她表现得足够良善, 谁会在意这些小细节呢?

    江易周就这么说服了自己,骑在马上,一路到了京城外。

    连城门都没看见呢,就有人迎上前来,请她带来的兵随他们走,他们会将士兵安置在城外军营之中。

    谢叶瑶让几个副将跟着士兵离开,自己则带着十几个亲卫,守在江易周身边。

    这些都是早定好的流程,江易周非常配合。

    等能看见京城的大门,江易周不免露出几分失望,本以为会看见人来人往的城门口,还有热闹的大街,结果什么都没有。

    城门口光秃秃,只有几个人在等江易周,可能是清过街了,所以城门口后头的大街上,只站着一些身着甲胄的士兵,除此之外,什么人都没有。

    比以前江易周看见的还要萧条。

    江易周想,她还是不要失望的太早,或许就是因为他们提前清场,才会显得萧条。

    等正常了,人一定很多,很热闹。

    在城门口迎接江易周的人里,有一个熟人。

    之前曾去长州城宣旨的太监闫松。

    看见骑在马上的江易周,以及江易周身后跟着的女子,闫松深吸口气,几步快走,迎上前去,态度十分热情地喊了一声江州牧。

    “奴拜见江州牧!这位便是谢叶瑶谢将军吧?百闻不如一见,将军英姿飒爽,威武不凡,果真是大庄百年难寻的人物!”

    闫松面对谢叶瑶时,态度要更加谄媚一些。

    江易周手握大权,但她现在给人的感觉实在是很和善,没有一丝威胁,闫松下意识就对她松懈了许多。

    而谢叶瑶,她坐在马上,就像是一柄锋利的长剑,那肃杀之气哪怕是隔着十来米远,闫松都能感觉到,迎面吹来的风,似乎都带上了血腥气。

    谢叶瑶在战场上有多神勇,身在京城的闫松,都有所耳闻。

    面对谢叶瑶,闫松没直接跪下,都算他还有两分勇气。

    江易周递给谢叶瑶一个有些揶揄的眼神,谢叶瑶顿时无言,她身为臣子,比君主更有威慑,并不是一件好事。

    如果江易周小心眼,那今天闫松这一套区别对待,就是日后谢叶瑶的催命符。

    好在江易周从不在自己信任之人身上小心眼,她顶多是疑心病和掌控欲比较重。

    谢叶瑶冷漠点头,浑身上下都透露出两个字——不熟。

    所以离我远点儿!

    闫松谄媚的笑容僵在脸上,他在京城已经习惯了众星捧月般的日子,因为宫里那位小皇帝还需要他来忽悠,再加上他和百官没有什么利益冲突,所以他走到哪儿,都被人捧着。

    很少有人会当面不给他面子。

    这熟悉的感觉,让闫松想起上一次的长州之行,心中暗骂,这些长州人,可真是如出一辙的可恶!

    心里再怎么难受,表面上,闫松还是笑着的。

    好在这次江易周身边没有那个苏破玉,不然闫松真的要担心,自己的头颅还能不能好好待在脖子上。

    听说那苏破玉在平州,一剑斩下了乱贼将军的头,她还是那么喜欢斩头,闫松想起来都肝儿颤。

    “哈哈哈,一路颠簸,想必诸位都累了,不如咱们进城?江州牧,您是先回江府,还是……”

    “自然是回江府,多年不回家,有些想念了。”

    江易周没打算去别处,江府这些年作为在京探子们的聚集地,并未因无人居住而凌乱败落,比去住客栈要舒服。

    闫松有点儿不知道怎么接这话,他记得江易周是被江盛找回来的女儿,前十五年,根本没住在京城。

    在京城才住了几个月,而且京城也没有留下江易周的血脉亲人,一座不熟悉的宅子,到底有什么好想念的?

    “京城也算得上是江州牧的家了,可惜安国公年纪轻轻就去了,不然安国公府,肯定能维持昔日荣光。”

    闫松说完话,像是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有些歉意地冲江易周笑了笑。

    江易周根本没在意,只点点头,面上带了三分悲色,好像对于父亲的死,她到现在还不能释怀。

    随后一行人往京城里走,一路无话。

    因为江盛死了,所以安国公府只能被称作江府,安国公的爵位,朝廷没有给江易周。

    江易周都已经继承长州了,她还想要爵位不成?朝廷表示没门儿!

    反正安国公死前没有立下世子,江易周真想要爵位,那就熬上几年,走一走礼部的流程吧。

    江易周也不稀罕这个爵位,再等几年,谁要是想让她当安国公,她非得给那人脑袋上开个洞,看看里面是不是装了一脑袋水。

    进了江府,闫松说他要去宫里复命,便离开了。

    江迢迢早两日到了江府,如今正在书房等江易周,江易周和谢叶瑶简单洗漱过后,换了一身衣服,这才去见人。

    这一路上尘土飞扬,不洗洗实在是难受。

    江易周进屋,江迢迢沉默向她行礼,身后跟着两个江易周没怎么见过的人,想来也是暗卫,站在那里无声无息的,像是对象一般,丝毫不会引起他人的注意。

    谢叶瑶跟着进屋,关上了门。

    江易周开口道:“京城如今是什么情况,小皇帝掌权了不成?”

    在城门口接人的是闫松,闫松代表宫中太监群体,内侍从来都是皇帝的心腹,代表着皇帝的利益,太监掌权,就等于皇帝掌权。

    “回州牧话,闫松与上官家最近走得很近,而今城中能做主的几位宗亲,同样和上官家关系匪浅。”

    江迢迢将她整理出来的一份情报,递到江易周手边。

    江易周拿过来翻看两页,大概了解了现在京城的情况。

    和她之前在长州看见得差不了太多,只不过上官家最近异动频频,好像是在到处找盟友,闫松也是他们认定的盟友之一。

    “呵,这上官家可真是什么都不挑,我听说以前这些文臣,最是讨厌内侍,觉得内侍谄媚,蛊惑君王,怎么现在反倒和内侍,亲如一家了呢?”

    江易周对京城百官的意见很大,说话时都带着浓重的不屑。

    江迢迢没有说话,她本就不是个爱说话的人,这个时候也喜欢沉默。

    倒是谢叶瑶开口劝解了两句。

    “京城本就是这副模样,以前如此,现在依旧。所思所行,全都是为了争权夺利,没什么不同。”

    谢叶瑶早就看透这些官员,嘴上忠君爱国口号喊得响亮,实际上都是只为自己着想,有好处时便去做,没好处时,大道理便压过去了。

    “说得有道理。”江易周点点头,“争权夺利,上官家这是坐不住了,还是想要掌控全局,对付咱们,还得观察一二,盼雁先去了军营,等晚上你派人将她接入府中。”

    真到需要分析动脑子的时候,还是得元盼雁来。

    “是。”

    谢叶瑶应下。

    “迢迢,你这几天再辛苦一些,我需要上官家的情报,越详细越好,我有预感,这次来京城,上官家就是挡在我面前,最大的阻碍。”

    上官泽身为宰相,一举一动都可以影响朝廷局势,不* 得不防。

    “是。”

    江迢迢也应下。

    两人都有了活儿干,江易周就让她们下去干活了。

    跑了这么多天,江易周早就累了,她准备休息休息,好应付晚宴。

    没错,晚宴,她晚上还有行程要跑。

    小皇帝和宗亲们都迫不及待想要见一见江易周了,当然要举办晚宴,和江易周见上一面,这晚宴的名头,便是给江易周接风洗尘。

    睡了一下午,等江易周醒来时,元盼雁已经入城了。

    元盼雁晚上会跟着江易周去宫里,下午宫里就有太监出来报信,说晚宴照常举行,请江易周按时入宫。

    大庄的皇宫,寻常时候到了时辰都会落下宫匙,只有一些极为特殊的日子,皇宫才会推迟落匙的时辰。

    现在显然为了江易周,推迟了。

    看上去像是诚意十足,就是不知道,这算不算百官慷他人之慨。

    小皇帝本人估计并不想看见江易周,但他的想法,没人会考虑。

    小皇帝也不算小了,今年都十三了。

    长得很高,就是有些瘦,除了身上绣着龙纹的赤红朱色天子服饰外,看不出他哪里像个天子。

    江易周冲上位的皇帝行了一个常礼,在私下见面的场景里,不用三跪九叩的大礼,这是江易周唯一满意大庄的一点。

    “快快免礼,早就听说江州牧年少有为,今日一见果真如此,州牧快些入座。”

    皇帝的态度很好,就是说话时,有些背书本的僵硬。

    第121章 交锋

    对比起皇帝的紧张, 江易周要显得自在许多,她应对间从容不迫,说话时一套接一套。

    在她口中, 大庄正值春秋鼎盛之时,天下太平无忧,皇帝是明君,众臣是清官名臣。

    好似大庄海晏河清,各地的起义, 动乱,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她实在是太能说了,说得没什么见识的小皇帝, 都不禁开始走神,暗自想象着江易周口中,那个强大无比的帝国, 到底是什么模样。

    他的异样, 自然被赴宴的众人看在眼里。

    上官泽坐在下手, 微微合眼,什么都没说。

    小皇帝其实也是个可怜人,所以就让他多想一想吧, 如果世界在他眼中, 能是比较美好的模样, 何必故意戳穿呢?

    真要是戳穿了,小皇帝就不听话了。

    相比于上官泽的纵容, 他的两个儿子,神情各异。

    大儿子上官宇面露不屑之色, 二儿子上官洪则满是对江易周的不满。

    在两人看来,江易周手握重权, 她在皇帝面前的表现,未免有些谄媚。

    事实上,这次宴席,应该所有人都捧着江易周才对。

    江易周这样表现,实在令人瞧不上。

    面对明里暗里不屑的目光,江易周笑得纯良,好像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傻子。

    弄得一旁的元盼雁都有些不忍直视。

    她频频喝下酒水,此举才能隐去她的怪异情绪。

    元盼雁在心里暗暗叫苦,州牧啊,再演下去就过了啊,咱们是纯良,不是蠢。

    江易周不太懂什么是纯良。

    在她看来,纯良和蠢没什么区别,她在饰演她心中的纯良,所以会有用力过猛的嫌疑。

    好在对面的人都不是什么聪明人,亦或者他们很聪明,可他们并不想将这份聪明才智,用在揣度江易周的事上。

    不屑,这种目光和神情,江易周太熟悉了,她在许多世界里,都在男人身上看见过类似的神情。

    那些对她面露不屑的男人,最后都怎么样了呢?

    江易周笑着饮下一口酒水,在放下酒杯的瞬间,那清脆的声音,诡异的传开,大殿内的每个人似乎都听见了这一声响,不自觉地停下他们此刻做的事情。

    所有人的视线,都转向江易周。

    “日前,臣听闻一件令人瞠目结舌的消息,我大庄,竟有奸臣在京城,欺上瞒下,让陛下处于危险境地之中!偏偏满朝文武都没有发现此奸臣的狼子野心!”

    随着江易周说话声音传开,大殿之上愈发寂静,正在跳舞的舞姬们都感受到了那股说不出的压抑,不自觉停下了舞步。

    奏乐的乐师们,更是早早停下了手,所有人都大气不敢喘一下。

    刚刚看向江易周的不屑目光,此刻逐渐转变为慎重,甚至是震惊。

    没人觉得,江易周会在这种场合,突然开大。

    有关血诏书的事情,不应该等之后几日,江易周站稳脚跟,再跟群臣商议吗?

    她怎么一点儿都不按常理出牌!

    上官泽皱了下眉头,他意识到,这个江易周好像并没有众人想象中,那么愚蠢无能。

    江易周还在继续说。

    “陛下为国殚精竭虑,还要提防小人,实在是令臣痛心,让陛下如此辛苦,是臣等无能。”

    江易周说罢,从位置上起来,冲坐在上位的天子,拱手鞠躬,一个近乎九十度的鞠躬。

    她没有跪下去行大礼,但她这个姿态摆出来,没人会觉得她不够重视天子,反倒是被江易周架起来,不得不跟着江易周一起行礼,口中说出无能的请罪之言。

    小皇帝登记也有两年了,就没经历过这么有面子的时刻。

    看着殿内老老实实冲他鞠躬,口中请罪的文武大臣,小皇帝脸上飘上兴奋的红晕,他在此刻,才蓦然感受到了权力的重量。

    “平、平身,免礼!诸位不必如此,是朕无能才对。”

    小皇帝有些难以适应,但还是很快就调整好身形,受了这一拜。

    皇室的人,或许是有着臣服于权力的天性,哪怕是此前没有掌控过权力的人,也能很快适应权力。

    “臣既然来了京城,那就是为给陛下排忧解难来的。”

    江易周直起身后,目光炯炯有神地看向一直坐着没动的老宰相。

    后她询问道:“上官大人为官数十年,后得前几任先帝看重,点为宰相,又是陛下极为信赖的托孤大臣,奸臣当道,上官大人就没什么想说的吗?”

    “放肆!你竟然用如此无礼的语气,与我父亲说话!”

    “上官大人德高望重,若不是有老大人坐镇,朝廷肯定会乱翻天去,江州牧若是什么都不懂,就不要乱说。”

    “是啊,江州牧年纪轻,想必是不知道朝廷上,上官大人付出多少努力。”

    没人会想到,江易周先冲着上官泽动刀。

    她口中的奸臣人选,之前百官内部猜了又猜,几乎所有朝臣都轮了一遍,就是没人想过,会是上官泽。

    现在听到江易周冲上官泽无礼发问,他们立马坐不住了,站出来反驳。

    你一言我一语,几乎要将江易周打为无礼之辈,还有人说,就算当初江盛在此,也不敢对上官大人如此无礼,说江易周这个女儿,太不像她父亲。

    顺势又翻出了江易周的身世,觉得不是在京城长大的女子,果然粗鄙。

    江易周就听着那些人议论,目光一直看着上官泽,就等上官泽一个回复。

    这些臣子可真忠心,可惜他们不是冲着天子忠心,而是冲着上官泽。

    上官泽终于抬眼看了江易周一眼,那一眼淡漠的很,显然他和其他人一样,完全不将江易周放在眼里。

    江易周也不生气,反倒在上官泽有些反应后,笑了。

    她笑得十分张狂,正常来说,在天子面前,身为臣子是不能如此张狂的,而且很多人要求女子笑不露齿,以显露女子的德行,如她这样直接笑弯了腰的女子,太少见了。

    一下子触碰了两个众臣不太能接受的点,那些讨伐之声,愈发浓烈起来。

    小皇帝此刻也没法好好体验权力的感觉了,他看见这一幕,被吓得脸上一阵白,他好像想起了很多,比如这些人,是怎么用一张张笑脸,将他困在宫里,绑在皇位上。

    他们都不是什么好人。

    “我看这京城的诸位大臣,都是忠心耿耿之辈,是读过圣贤书,一心为君主效忠的臣子。”

    江易周又开口,先是一段夸奖,让那些骂她骂得上头的臣子,稍稍收敛了一下骂声,还有人说她孺子可教也,觉得她是能轻易被他们压制掌控的人。

    然后在他们的注视下,江易周接着说道:“就是不知道,你们心中的君主,究竟是坐在上位的陛下,还是坐在这儿,皇帝站着他坐着的上官宰相?”

    她这一句话,几乎要将上官泽“忠臣”的表象给撕破,将不敬君主,太过猖狂的帽子,扣上去。

    众臣哗然,不等他们用更难听的话语攻击江易周,江易周又提起了一件事。

    “臣此次来京城,带了两万人,这两万人,均是精兵,诸位可能对他们不太了解,前段时日,就是他们将原州那些害我父亲的畜生,一个个从城里找出来,枭首,挂尸于城墙上数日,随后将尸体一把火烧了,死无全尸,以此为我父亲谢罪。”

    两万人的军队没什么可怕,江易周带了两万人,他们都知道。

    当江易周将这两万人都干过什么,一一细数后,众臣才后知后觉闭上了嘴,随着江易周详细的描述,他们背后生出一层冷汗。

    这是威胁,是一种无言的震慑。

    那些被枭首,挂尸,灰飞烟灭的人,曾经是他们的同僚,或许他们素不相识,但他们都是官。

    是官官相护的官。

    “江州牧此刻说这些,是想要威胁我等吗?”

    上官宇站出来,他父亲何等地位,怎么能低下头去跟一个小辈说话。

    哪怕这个小辈而今盘踞一方,已成气候,那也是个理应在他父亲面前,卑躬屈膝的人!

    “威胁?不,我只是在说实话。两万人,不是我的极限,却是现在京城的极限。上官大人,我想,我们可以好好谈一谈,无关人等,就不必在场了吧?”

    江易周压根没有给上官宇眼神,她从始至终,其实只跟两个人说过话,一个是坐在高位上的傀儡皇帝,一个是坐在底下的实权皇帝。

    何等狂妄!

    什么纯良,完全就是骗人的玩意,江易周今天入城后,竟还一直保持着纯良的做派,她怎么没有保持到底呢?

    上官泽终于正式与江易周对视上了。

    “好,你们都下去吧,夜深了,也请陛下早日歇息,保重龙体。”

    上官泽此言一出,那些一脸不忿的官员全都离开了,皇帝也黑着一张脸,不情不愿地走。

    最后大殿里,只剩下一些宫人,以及上官泽父子三人,和江易周和元盼雁两人。

    “上官大人有两个好儿子,真是孝顺,如我的两位兄长一般,上官家后继有人啊。”

    江易周等人都离开,一屁股坐回原来的位置,一边给自己倒酒,一边同上官泽说话。

    上官泽的两个儿子见江易周态度如此随意,不禁又生出几分恼怒,尤其是她还将自己与她那两个兄长相比,更是气愤。

    不说辈分差了一辈,就说那两个短命鬼,能跟他们比吗?

    太晦气了。

    上官泽余光看见两个儿子那浮躁的模样,心里微叹。

    这段时间他在京城说一不二,让两个儿子起了心思,这才让他们比往常浮躁了不少。

    本来不是大事,如今对上心思深沉,叫人看不出目的的江易周,就有些上不得台面了。

    “江州牧,少年英才,安国公能有你这个女儿,是他的福气。”

    上官泽这话,是将江易周放在了平等的位置上。

    江易周抬眸,轻笑一声,“老大人比我想象中,要随和许多,都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京城上官家能有您在,真是走了好运,这血诏书,就是上官大人的法子吧。”

    她用得语气满是笃定,上官泽也不隐藏,微微颔首。

    “十分奏效,此计是阳谋,上官大人是对皇室忠心,不愿大庄走上前朝的老路吗?”

    上官泽的态度,影响了他的两个儿子,刚刚还一脸不忿的两人,此刻都沉稳下来,可见上官泽在他们心中的地位。

    此刻听见江易周堪称大逆不道的话,两人也只是脸色微变,并没有像之前一样,叫骂出声。

    坐在江易周身后席位上的元盼雁抬了抬眼,将对面的面孔印在脑海中,江易周不在乎那些人的冒犯,她可不行。

    主辱臣死,任何看不起江易周的人,就是看不起她元盼雁!

    江易周被人当面看不起,难道她就这么忍了吗?当然不可能,她都走到今天这一步了,如果还要忍耐着活,那她之前数年努力,不全白费了?

    只不过今晚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就让那群人,度过最后一个安然无恙的夜晚吧。

    江易周眼底杀意迭了一层又一层,表面上还笑盈盈地等待上官泽的回答。

    上官泽的回答很简短,只有一句话。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

    他做了大庄将近五十年的官,他这一辈子,注定要效忠于大庄。

    上官泽没看见,他说出这话后,自己两个儿子脸上是难以掩饰的失望。

    江易周举杯,敬这份忠心。

    “天下已乱,老大人阻挡得了我,可挡不住别人。我自认是个好人,善良还好说话,别人可不一定。”

    江易周慢条斯理说着她是个好人的话。

    想到她刚刚眼睛都不眨地说,她的手下是如何对付那些原州官员,淡忘的记忆重新浮现,谁也没法面对江易周,说出她是个好人的话了。

    原州那些官员和不配合她的大族,都几近灭族,那不是一条人命,而是成千上百的人,她一个为父报仇的借口下来,就全杀了。

    这种人,能是个好人?

    上官泽内心不觉得江易周是好人,但是他知道,在征战天下的这些地方诸侯州牧之中,江易周是顶好的那个。

    她至少不会乱杀无辜。

    不管为父报仇的借口是真是假,至少江易周愿意给天下人一个动手的借口,而不是仅凭一时个人的喜好,杀人取乐,犹如强盗一般,到哪儿都是杀人放火抢劫,无恶不作。

    为君者,做到江易周这份上,绝对称得上是好人了。

    上官泽整理了下身上的官袍,苍老的身体从位子上站起来,冲江易周行了一礼,郑重一拜。

    随后他说道:“京城不能被蛮人攻下,便是看在天下万民的份上,还请江州牧,施以援手。”

    上官泽明白了,江易周想要他亲口邀请她入主京城。

    江易周之所以装着装着不装了,是因为她看出来,别人说什么都没用,只有上官泽说得话有效。

    上官泽不会被她拙劣的演技糊弄,江易周这才不费力装傻子了。

    第122章 试刀

    这场对话很简短, 江易周却还算满意。

    至少结果和她想象中的大差不差。

    等离了皇宫,已是月上中梢,午夜时分了, 寂静无人的大街上,马车的车辙驶过,压着石板路,发出嘎吱的声响。

    马车之中,元盼雁和江易周对坐, 江易周闭幕眼神,元盼雁则借着马车内摇晃的烛火,看着手上的文书。

    这是在殿内初步拟定的文书, 等确认内容后,就会篆刻在专门用来签订契约的布上,以此定下盟誓。

    “州牧, 文书没有大问题。”

    元盼雁看完后, 眉头紧锁, 嘴上说没问题,她的表情可不是这个意思。

    江易周没睁眼,只淡淡说道:“意思差不多就行了, 谁行事的时候, 还看那一纸盟书啊。”

    她也好, 上官泽也好,都没将这封文书放在眼里, 不过是给天下人看得幌子,难道在文书上写江易周不夺皇位, 江易周就会成为大庄的忠臣吗?

    “今晚他们应该是为了压制我们,这才设宴, 可最后的结果却不尽人意,他们难道会这么简单的放弃吗?”

    元盼雁想到那些在宴席上,对江易周大放厥词的官员,眼底满是厌恶,甚至动了杀心。

    “东风压西风,或是西风压东风,无论是哪一头,对上官泽来说都一样,你信不信,今日过后,我入主京城的消息传开,天下势力就得聚在一起,讨贼了。”

    江易周在脑海中过了一遍晚上叫嚣得格外厉害的人脸,心里有了打算,随后睁开眼睛。

    元盼雁若有所思,“州牧的意思是,他们打算联起手,对付咱们?”

    “京城是大庄国都,土地算不上丰饶,人口也不是最多,但它是国都,仅凭这一点,它就是大庄国境内,最特殊的城池。入主此地后,身份可就不一般了。”

    江易周之前拼死拼活也要打动京城的宗亲,松口请她前来,为得就是不费一兵一卒,进驻京城。

    真要是想要打进来,那可得费不少劲,指不定要死多少人。

    最怕的是,费时费力一番,结果被别人摘了桃子,她的敌人又不止京城一方。

    现在这种情况,是她所有能选择的路里,走得最顺利的一条路。

    “州牧英明,看来我们要早做准备。”元盼雁有些迟疑地问:“两万人是不是不太够?”

    “当然不够,原州距离京州那么近,打通了之后,把路修过来,到时候他们如果想要进攻京城,到时候只有东西北三条路可走,东面环海,他们的船不行,只要咱们守住西边和北边,京城就稳了。”

    江易周说着,她眼前好像有一张地图般,路线说得十分精准。

    两万人不过是敲门砖,让京城看看她的实力,而且人再多的话,上官泽他们怕是要坐立不安,肯定不愿意跟她签订盟书。

    江易周想到这儿,露出一个带着些不明意味的笑。

    她要让上官泽他们看看,什么叫引狼入室。

    她这匹狼,引好引,想让她离开,没那么容易。

    第二日一早,果真如江易周所言,长州军入主京城之事,传遍了天下。

    当即,各地势力哗然。

    他们都不敢相信,什么时候长州军就去了,又是什么时候,朝廷和江易周的关系,好成这样了?

    许久他们才后知后觉的想明白,江易周想领兵去京城,实在是太方便了,是此前他们被江易周放出来的流言所蒙蔽,真以为江易周是个什么好对付的蠢笨人物。

    原州和京州就挨着,江易周想要调兵过去京城,用不了几天,甚至不必太费力,直接从原州带人走就行。

    哪里会大张旗鼓到天下皆知呢?

    现在全天下都知道了她在京城的事,是因为她要跟京城签订盟约,共同抗蛮,不得已走漏消息,叫他们知晓了。

    想明白后,他们心中陡然升起一股火气。

    朝廷是在想什么?小皇帝又在想什么?文武百官又在想什么?

    他们忌惮蛮人,不信任各方诸侯,怎么就去相信江易周了呢?

    江易周难道不是地方诸侯的一员吗!她一人占了长州、原州和将近一半的平州,这么大的地盘,她难道不应该是威胁比蛮人更大的诸侯王吗?

    他们脑海中的疑问简直要翻天,却无人能给他们一个解释。

    最后只能归结于,江易周此人太过可恶,她太能演了。

    利用自己女子的身份,伪装得无害至极,然后将全天下的人都给骗了。

    无耻之徒!

    这个时候,他们丝毫不提自己曾经多看不起女子,在得知江易周一人占两州之地时,还嗤笑过此女胃口大,小心怎么吃下去,怎么吐出来。

    不管他们现在如何不服,江易周还是到了京城,她的兵也去了,上官泽还跟她签了盟约,表面上,她的一切行为,合情合理合法。

    他们必须思考下一步要怎么做。

    如果什么都不做,那就等着江易周占尽优势,直接称帝,如果做了,就必须有一个正儿八经的理由,否则江易周完全可以利用朝廷,给他们扣上乱臣贼子的名头。

    大庄绵延至今也有两百余年了,这么多年,不知培养出多少忠君爱国的人物。

    有些人现在不冒头,不代表不存在,真要是被打为乱臣贼子,为了名声和心中理想,没人会去投奔这种人。

    没了人才,他们想要成事,那就是创建草台班子,闯入夺帝大舞台,纯粹是活腻歪了。

    所以在江易周盼着他们动弹的时候,他们反倒诡异的什么动静都没有。

    江易周等了两天,人在京城都呆烦了,还是没人当领头鸟。

    “不应该啊。”

    江易周趴在窗户边,往外看风景,翠绿高大的树木,树叶挡住了午后有些晒得慌的太阳。

    有微风吹入书房,吹散了燥热,徒留江易周这个心里有事,怎么呆着都觉得热的家伙,在这儿抱着冰盆还满头大汗。

    “实在是不应该。”

    江易周连着说不应该,在屋中处理政务的元盼雁被吵得有些无法安心。

    “州牧,他们或许是在等。”

    元盼雁觉得这样不行,这已经是自家州牧,今天第三次连声道不应该了。

    别是被外头那群人给气疯了。

    “等什么?等蛮人打进来,看看我到底能不能将他们打退,还是等我在京城杀得血流成河,他们好有个名头,光明正大讨伐我?”

    江易周不是不知道,她就是觉得这群人实在过于瞻前顾后。

    都干造反的勾当了,还指望自己有多好的名声啊,现在不打她,等她在京城站稳脚跟,他们还能有赢得机会吗?

    难不成是觉得,自己是渔翁,江易周和蛮人是鹬和蚌。

    未免太瞧得起自己。

    “或许都有。”元盼雁点点头,表示那群人所思所想,正如江易周所说。

    江易周呵呵两声,不想说话了。

    元盼雁放下手中的笔,挽了挽袖子,走到一旁的棋盘边,问道:“州牧,不如手谈一局?”

    “我这头的棋局还没展开,没心思去开下一局。”

    江易周摇摇头,拒绝了。

    她现在全部心思都在京城这盘大棋上,那群人迟迟不走下一步,她手里这一步棋,迟迟不能落。

    真是熬人。

    元盼雁纤细的手指从棋篓中,夹出一颗棋子。

    棋子是泛着羊脂色的白,正是羊脂白玉所造。

    白玉棋子在元盼雁手中上下翻飞,元盼雁开口道:“前两日的宫宴上,对州牧出言不逊之人的名单,诗琴姑娘已经整理好,呈上来了。”

    江易周闻言,侧头看向元盼雁,歪了歪头,示意她接着说。

    元盼雁笑道:“若是州牧实在无聊,不如,先拿那群人试一试刀。”

    江易周嘴角扬起一丝笑意,“这倒是有点儿意思了。”

    翌日清晨,许久未曾响起的鼓声,响彻京城一条街,住在京兆府附近的百姓,都一脸迷茫地看向京兆府的方向。

    哭丧着脸的老夫妻互相扶持,正值壮年的女子一脸倔强,咬紧牙关,跪在闻声赶来的众人面前。

    下一刻,她掏出按满手印的血书,哭诉京官戕害她一村老幼,强占田地之事。

    事情引来一众人哗然,却无人怒骂贪官,反倒开口劝说那女子,千万不要以卵击石,趁着京兆府的衙役还没有出来,快些离去,他们自会说没有看见她。

    民告官,在盛世年头,或许还有些讨回公道的希望,可在现在这个时候,哪里还有希望呢?

    怕是这一家三口,走入京兆府,就再也没有出来之日了。

    女子没有应答,还在哭诉,在衙役一脸不满地打开门,准备缉拿苦主的时候,一辆绘有长州标识的马车,停在了京兆府前。

    一身文士服的女子从马车上走下来,大多数人不认识她,却因为她那一身不同寻常的打扮,还有她乘坐的马车,不敢多言。

    京兆府的衙役,都不敢上前阻拦她。

    衣角绣有大雁图样的女子走到那满目凄苦的女子身前,弯腰接下她手上的百人血书,随后大摇大摆走入京兆府。

    京兆府衙役这才回过神来,上前阻拦她,却被她身后跟着的女护卫,一把推到了一旁。

    “我们元娘子,乃是原州别驾从事,娘子不过是借贵宝地审一个案子,难道京兆府连这点儿面子都不给吗?”

    衙役支支吾吾,不敢出声应答,好在京兆府尹很快赶来,算是为他解了围。

    面对如日中天的江易周身边的军师,京兆府尹根本没有任何反抗的念头。

    江易周不敢对上官泽等人如何,但她若是想罗织罪名,杀一个京兆府尹,那不过是信手捏来。

    第123章 审官

    元盼雁进去后, 就被京兆府尹毕恭毕敬请了进去。

    京兆府尹还想将主位让给元盼雁,元盼雁婉拒,坐在了下首第一位。

    元盼雁知道, 她行走在外,被人如此恭顺对待,是因为她身后的江易周,她本人不能太张狂。

    若她今日真的坐在了京兆府尹的位置上,传出去难免会被人说, 她是仗着长州军,在欺压朝廷命官。

    到时候再安排几个性子烈的言官,跑到大殿去撞柱, 说些阴阳怪气的话,岂不是平白让江易周担了恶名。

    进而给了那些不怀好意之人,围攻江易周的借口, 元盼雁怕是能被气死。

    京兆府尹掏出手帕, 擦了擦脸上的汗, 他哪儿知道,只是一个让位之举,竟叫元盼雁想了那么多。

    他只是单纯压力大, 不敢坐在上位, 怕因为坐在上位, 被长州来的那些杀星,直接砍了。

    他可是听说过, 对待那些不配合长州的朝廷命官,长州人往往会冠上一个罪名, 例如不敬州牧,或是有意谋害州牧等, 接着直接将人给杀了。

    杀了还不算,还要枭首示众,还要将尸体挂在城门上,最后还要挫骨扬灰。

    太凶残了,这一系列行为,真的太凶残了!

    京兆府尹看着表面无害的元盼雁,汗流的更多了。

    这些长州人,最爱装作无害,实际上一个个都是黑心肠。

    如今外头兵荒马乱,京城里权贵扎堆,当京兆尹,并不是一个好差事,一个不留神就会得罪那些权贵之后。

    因此,当上京兆尹的人,大多是赶鸭子上架,说白了,就是背后的势力一般,实力不足,被人推出来顶锅。

    出于各种原因,京兆尹没有任何底气,他害怕京城的官员,更害怕江易周。

    “京兆尹,在下先将人叫进来了。”

    元盼雁虽坐在下首,但她周身气场十足,甚至还主动安排流程,看上去比京兆尹更像是此间主人。

    京兆尹没有任何意见,他就是个吉祥物。

    接下来,元盼雁在他眼皮底下,完成了一出为民伸冤的戏码。

    她详细询问那告状的女子,还拿出血书来,仔细观察,最后她名正言顺地去拿人,全程几乎都是她的人在干活。

    只有在最后拿人的时候,她要求京兆尹派两个衙役一块儿过去。

    好叫人知道,是京兆府要喊人,并不是她长州军上门欺负弱小。

    京兆尹当时恨不得跪下给元盼雁磕一个,他都已经如此伏低做小了,能不能别带上他们京兆府了啊!

    他不想得罪人啊!

    可惜,形势比人强,他再如何挣扎,长州军闪烁着森森寒光的武器,就摆在他面前,一切都由不得他不做。

    等官员被押来时,京兆尹都不敢抬头看昔日同僚。

    那官员肯定不愿意配合,所以长州军上了一点儿难度,直接将人给五花大绑送来了。

    而且这一路上,根本没有遮掩,官员就像是被捆好要挨宰的猪一样,被捆着抬过几条街,送到了京兆府。

    那官员一脸愤恨,如果不是手脚被绑,他都想一头撞死。

    人丢脸到这份上,世界已经没有什么好留恋了。

    “怎么能这么对大人呢?好歹是朝廷命官,得给两分体面,去找把椅子来。”

    元盼雁见到那被绑得结结实实的官员,眼底闪过一丝笑意,看来她手底下这些护卫,也早就看不惯京城的兵了。

    想来也是,在长州的时候,江易周就是所有人心中最好的州牧,是乱世里的明主,走到哪儿都被人追捧敬仰。

    到了京城后,那群人表面上恭敬,实际心里对江易周多有瞧不起,言语上更是多有冒犯。

    长州人们表面不说,心里的愤怒,早就能令整个京城,被血洗一番了。

    京兆尹在听到元盼雁说第一句话的时候,还松了口气,谁知道元盼雁只带来了一把椅子。

    五花大绑的* 大人,从趴在地上,变成了坐在椅子上。

    待遇好了吗?

    好了,好了一点儿。

    但是这跟之前有什么区别啊!

    京兆尹都看见那位大人眼中燃烧的怒火了,他毫不怀疑,一旦放开这位大人,他将会当场撞柱而死,又或者跟元盼雁同归于尽。

    同为官员,京兆尹多少有些兔死狐悲之感。

    因此他支支吾吾跟元盼雁开口,“元大人,朝廷命官不该……”

    “不该欺压良民,侵占良田,这无异于是挖大庄根基,乃是犯上作乱的叛贼之举。”元盼雁打断京兆尹的话,她说着,似笑非笑地看向京兆尹,“对不对?”

    “对?……还是,不对呢……”

    京兆尹很想点头说对,这话说得非常对,翻遍大庄律法,都找不出来一句,比这句话更对的了。

    可问题是,谁会真的这么想呢?

    有权有钱的人,无时无刻不在赌,他们当然知道自己所作所为,没有一件好事,会为之后埋下祸根,是掘整个国家的根基。

    但是他们不会反省停手,他们只会接着赌,赌自己可以享受荣华富贵一生,赌所有恶果,都由别人来偿。

    何等自私无耻的想法,却是大多数人的真实写照。

    古往今来,为天地万民立命的人太少,想要万民之命的人,太多了。

    哪里是三言两语能讲得完的?

    “不过是贱民!若是没有我,他们都得死,是我给予他们庇佑,给他们一个活下去的机会,他们竟不知感恩,还来告我!元盼雁,你也是官,你站在干岸上,难道身上比我干净吗!”

    坐在椅子上的人,像是被戳中了脊梁骨,开始肆无忌惮的谩骂,他瞪着元盼雁的眼睛里,满是不屑和仇视。

    不知道的,还以为元盼雁挖了他家祖宗十八代的祖坟。

    京兆尹这下连冷汗都不出了,他垂眸,表情变得很冷漠。

    连这点儿苦都受不了,现在大吵大闹,这个人算是彻底废了。

    元盼雁也没说什么,既然犯人已经认了罪名,那就按照律法来判就行。

    这些人,一个个都不干净,倒是省了她做局陷害,就他们身上的罪名,完全够他和他们的家人,死个千次万次了。

    人要是能被拉出去反复砍头,他们这辈子都别想从断头台上下来。

    元盼雁审完这一个人,今天还有不少时间,可惜没有苦主了。

    或者说,是她今天没有安排第二个苦主,元盼雁也没想到,一切会如此顺利。

    这些京官,真是平日里嚣张惯了,罪证摆在面前时,他们别说搬出靠山来逃脱罪名,连狡辩都不狡辩。

    和元盼雁想象中的审案过程完全不同,她其实感觉有点儿无聊,也就最后将人就地正法时,稍微感觉到一丝快乐。

    至少她的目的达到了。

    想到这儿,元盼雁开口告退。

    徒留被断头尸体,吓得站不起来的京兆尹,以及京兆府一众吓得两股战战,面色惨白的衙役,在原地接着打颤。

    等那群吓人的长州军都离开了,京兆尹赶紧叫人来,将尸体收殓,还请仵作过来,把头缝回去。

    断头尸体要怎么抬回那位大人家去,多血腥啊!

    “这群长州来的人,果真如传闻一般,喜好断人头颅,太可怕了……”

    京兆尹喃喃不停,他不是没见过尸体,也不是没见过断头的尸体,他只是没见过断头的同僚。

    现在被吓得站不起来,主要是怕,有朝一日自己落得和那位同僚一样的下场。

    “快,快去给宰相报信!”

    京兆尹想了半天,最后只想到了上官泽。

    他不想死,整个京城只有一个人能救他,那就是上官泽!

    元盼雁审官一事,霎时传遍了整个京城,民间闻之,无不交手称赞,听说那贪官被元盼雁当场斩首,更是鼓掌叫好。

    民间不多时,就出现许多说书先生,诉说这一故事,伶人们也编写成歌,唱遍京城。

    一时之间,京城好似成了天下至清之地,真有了几分昔日盛世时的光景。

    打听到这些消息的官员,无不冷笑连连,心知民间出现的盛景,全是有心人安排得来。

    若无人提前安排,说书先生哪儿能那么快就有文稿,伶人们又怎能如此快便全都唱起新歌来。

    是谁安排,显而易见。

    “父亲,江易周此举,意在何为啊?”

    宰相府中,上官宇不解地问。

    他也在官海沉浮十来年了,能看清大部分官员的想法,却看不懂江易周的想法。

    别说他了,上官泽也有些摸不清。

    难道这江易周真是大庄忠臣,来京城就是为了拨乱反正吗?

    七岁孩童都不可能相信!

    上官宇继而又问:“父亲,那元盼雁不过是一守寡的妇人,而今却坐在京兆府,比京兆尹还气派,审案杀人,她想如何就如何,太嚣张了,不如明日参她一本,训斥一番,以做惩戒。”

    上官泽闻言,看向大儿子,发现大儿子嘴上说做惩戒,实际上眼中满是不甘。

    显然这个惩戒力度,上官宇并不满意,却没法拿出更严厉的措施了。

    “嗯,去安排吧。”

    上官泽点点头,他也没有其他好办法。

    江易周势大,对她的手下,他们根本没有任何好的惩戒办法,长州人的根基都在长州,京城的官员,哪儿还能将手伸出去那么长啊。

    他们还害怕,江易周一个不高兴,城外大军直接进城,开始屠杀。

    只是江易周为什么突然来这么一手呢?

    上官泽也不明白,主要是江易周的想法和当官的不一样,跟他们尤为不同。

    在江易周没有暴露出她的目的前,谁都猜不准她要干什么。

    反正上官泽不可能知道,这一场审贪官的戏,纯粹是江易周等得无聊,开始翻旧账收拾人的结果。

    第124章 对谈

    京城的官员, 都以为元盼雁审官,不过是一次意外。

    又或者说,是元盼雁等人安排好的一场意外, 这种意外不会次数很多,或许就只有那么一次。

    其主要目的,就是震慑百官,让百官不敢小瞧长州人。

    他们确实不敢小瞧了,这几日全都夹紧尾巴, 小心翼翼的行事,生怕一个不小心,又碍了江易周的眼, 被江易周当做杀鸡儆猴的那只鸡。

    谁知没过两日,元盼雁又绑了一个官员到京兆府,又有人来状告官员了。

    京兆尹都想称病辞官了, 他看着坐在下首, 喝着茶, 一脸自在的元盼雁,再看看那跪在地上诉苦的百姓,再看看那浑身抖成筛子, 灰白着一张脸, 被五花大绑放椅子上的官员, 有点儿喘不上气来。

    “真是可怜人。”

    元盼雁等苦主诉完苦,放下茶杯, 感叹了一句。

    然后她看向京兆尹,“大人, 在下之前主要是辅佐州牧处理政务,对律法条文并不是十分熟悉, 像这种情况,按照律法,该如何处置啊?”

    “下、下下官觉得……”京兆尹一开口,声音抖得不行,一句话都没说完,便不住咽口水,眼神一个劲儿往那求助似得看他的官员身上飘。

    “大人,盼雁不通律法,但知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的道理。哪怕是天子,也不能无视律法,不过是一个官员,难道能比天子更大吗?”

    京兆尹听了这话,恨不得当即晕过去,他实在是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啊!

    怎么说?让他怎么说!

    名义上,众臣都比不上天子。

    实际上呢?

    现在哪个朝臣将天子放在眼里啊!

    天子就是个摆在皇位上好看的傀儡,有他很好,没他也行,谁都能坐上那个位置,傀儡多的是。

    而真正能做事,做官做到高位上的官,却没那么多。

    之前已经砍过一个,现在难道还要再砍第二个?

    那京城的百官还不炸了锅,京兆尹感觉自己不光屁股底下的位子不稳,脑袋也不稳当了。

    连着两个官员在他面前被元盼雁杀了的话,他这个京兆尹就真的当到头了。

    不同于他自己辞官归乡,到时候对江易周等人只能无能狂怒的众臣,会将所有愤怒,发泄到他身上。

    届时,他死无全尸啊!

    京兆尹越想越觉得前途无亮,眼前一黑,哐的一声,头狠狠砸在了面前的桌子上。

    顿时他额头就起了个大红包,他就是没真晕,此刻也无知无觉了。

    元盼雁起身,伸出手指戳了戳京兆尹的肩膀,微微用力,京兆尹头一滚,彻底趴在了桌子上。

    看来是真没意识了。

    “啧。”废物。

    元盼雁暗暗翻了个白眼,转身冲一旁站着的女子挥了挥手,女子上前,拔刀出鞘,瞬时鲜血四溅,伴随着他人惊呼的声音,那官员人头落地。

    “京兆尹大人真是大庄的好官,清官,竟被那无耻之徒给气晕过去了,快将大人扶到后面休息休息,我看大人劳累过度,这才昏睡不醒。”

    元盼雁无视京兆尹头顶的大红包,睁眼说瞎话,她说人是劳累过度,别人也不好说其他,只能乖乖应声,将人抬走。

    因为元盼雁说是劳累过度,他们连大夫都不敢请,只能先给京兆尹上点儿药,期盼他没将脑子给摔坏了。

    京兆尹可千万不要倒下啊!他倒下了,谁去应付长州来的那群恶鬼!

    嗜好杀人砍头的恶鬼!

    民间对长州的官员多有称赞,尤其是元盼雁连斩两个贪官,他们恨不得给元盼雁立个长生祠了。

    这么多年了,谁像元盼雁一样,站在百姓这一头,不畏强权,严格按照律法行事啊!

    这才是百姓心里的好官。

    百姓心里的好官,众臣心里的刽子手。

    长州的人都不正常,上至州牧,下至兵卒,全都不正常!

    连着死了两个官员后,上官泽有些坐不住了。

    他从江易周这些安排里,看出了一些蛛丝马迹,例如他明显感觉到,江易周还没杀够,她还会派元盼雁继续出来杀官。

    上官泽派出大儿子,命大儿子去试探一番江易周的态度。

    结果令他大失所望,江易周甚至都不愿意出面见一见他大儿子,拿一堆借口出来,门都不曾开过。

    实在不行,上官泽只能自己出面了。

    江易周拿到了一封请帖。

    明日,上官宰相邀请她在京城最著名的酒楼玉华台见面,还设了宴席,郑重宴请她。

    江易周可以带随同人员两名,不用说,这就是让她带上谢叶瑶和元盼雁。

    随手将请帖扔到桌子上,江易周抬头问过来商量事情的两名心腹。

    “宰相邀约,大姐,盼雁,你们想去吗?”

    谢叶瑶摇摇头,“但凭吩咐。”

    她无所谓去不去,江易周若是想让她去,她就去。

    元盼雁和谢叶瑶的态度一致,那就是全看江易周如何安排。

    江易周其实不想去,跟一个老头吃饭,实在是倒胃口,尤其是这老头还不是什么好东西。

    可惜她需要跟上官泽见一面,不然之后做事,会遇到一些麻烦。

    能顺利达成目的,又何必找麻烦呢。

    “去吧,不过是吃顿饭而已,正好有些事情,跟他说清楚。”

    江易周站起身,伸了个懒腰,窗外阳光正好,午后晒在人身上,叫人身子有些疲软。

    明明是如此好的天光,偏偏有人不知珍惜,非要跟她作对,坏她心情,那就不要怪她,砍头杀人了。

    上官泽一大早就到了玉华台,他年轻时在玉华台赋诗一曲,名动天下,而后科举入仕,一路走到今日。

    彼时何等风光无限,玉华台当时也不过是京城寻常酒楼,而今随着他当宰多年,无数学子前来瞻仰他的真迹,一路水涨船高,终成京城第一大酒楼。

    为了感恩上官泽的恩情,同时也是为了抱紧上官泽这艘大船,玉华台一直将最好的房间留给上官泽,只要上官家想要设宴,与玉华台的管事说一声便是。

    玉华台会安排得十分妥帖。

    江易周下了马车,就感受到了这份妥帖。

    她进门是单独的通道,一路上随时随地都有玉华台的侍女前来服侍,一路走来,一丝灰尘都没有,明明是木地板,江易周却感觉到了一丝属于金属的光泽。

    打蜡多次,擦得干干净净,才能有这种镜子一般的透亮。

    江易周承认,这就是是个好地方。

    京城的好地方还有很多,江易周想着,以后可以到处逛逛。

    思考间,江易周走进了包间,里面琴音阵阵,更有香气袅袅升起,那香味闻着舒心,是上好的安神香。

    上官泽这些日子看来睡得不好,白天都要点安神香了。

    “江州牧来了,快快请坐。”

    随着门被打开,上官泽一眼看见被人领进来的江易周,热情起身招待。

    老头子一把年纪了,江易周连忙让他坐下,别起来招待她。

    这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她可赔不起。

    她赔不起的下场,就得将对面人都杀了,打打杀杀多不好看。

    上官泽以为江易周是尊重他,满意地坐下了,他哪里知道,江易周心里已经开始想,把上官家的人都杀了。

    既然说是设宴,那肯定上来要先吃吃喝喝,不会说正事,正巧一行人都饿了,大家认真干饭,谁也没提扫兴的话。

    等琴曲终了,香炉里的香也燃烧了一半,饭总算是吃完了。

    点心和酒水被摆放整齐,江易周知道,正题要开始了。

    果然,上官泽很快就提到了,这几日元盼雁在京兆府做的事情。

    他没直接说,而是夸赞江易周得了个好手下,能分忧解难,还可以为她办事。

    “大人谬赞了,盼雁不过是尽分内之责,不敢居功。”

    元盼雁像是没听出来上官泽的明褒暗贬,笑吟吟的谢道。

    “宰相大人手底下也有不少人才,只需大人一句话,他们为大人冲锋陷阵,也不曾退缩过半步。”

    江易周接过话茬,她显然是话里有话,为上官泽冲锋陷阵的人才,已经被她干掉两个了。

    那日宫宴上能开口的人,基本上都是上官泽的人。

    不是他的心腹,都没有资格参加宫宴。

    结果接连两个心腹被斩,怪不得上官泽坐不住了。

    上官泽已经很久没有被人如此冒犯过了,当着他的面,与他阴阳怪气的说话。

    若是旁人,他早就将人赶走了,无奈形势比人强,而今江易周手握大权,他根本无法撼动分毫。

    文官在乱世打不过武将。

    “听闻这几日,江州牧对京城官员多有不满,已命手下连斩两位官员,好歹是同僚,江州牧此举,实在是过于凶残,况且朝廷官员的生杀之权,向来是由天子定夺,州牧此举,逾矩了吧?”

    上官泽斟酌着用词,没有一句话会惹怒江易周。

    他的话非常婉转,江易周却不太爱听。

    “天下贪官污吏,人人得而诛之,陛下年幼,我等受陛下信任,身居高位,面对恶人还视而不见,岂非辜负了陛下的信任。”

    江易周油盐不进的态度,让上官泽心中出现一丝恼火。

    年纪大了不代表他没脾气了,相反,年纪越大,脾气越大,上官泽已经很久不见有人忤逆他,现在冒出一个江易周,他的心绪波动变得很大。

    “州牧说他们是贪官污吏,证据呢?仅凭几个贱民的一面之词,就能笃定他们一定是恶人吗?”

    江易周被上官泽的无耻给逗乐了。

    应该说,她被京城这些已经烂透了的官员,给逗乐了。

    审案子不看证据看什么,看谁后台硬吗?

    以前京城或许是这么审案,但以后不是了,因为谁的后台,都没有江易周手里的兵硬。

    “宰相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人都已经死了,善恶也不重要了,难道他们是善人,便能复活吗?”

    耍不要脸是吧,那看看咱们谁更不要脸。

    第125章 宰相

    上官泽手一抖, 差点儿没把自己的胡子给揪下来。

    “江州牧此话,当真是大胆。”

    什么将人视作善人,也不可能复活, 这是打定主意要混淆黑白,不分青红皂白,就是要杀人了。

    上官泽已经看出了江易周的态度,因此他更为难了些。

    江易周如此顽劣,他要怎么将这人说服, 让京城保持昔日的宁静?

    “没错,我这人没别的优点,就是胆子大了些, 在这世道,胆子小的人就只有一个下场,那就是死。”

    江易周说着, 微微眯眼, 毫不掩饰眼中的杀意。

    “上官大人觉得, 本州岛牧不能杀人吗?”

    上官泽当然不会说不能,江易周想要杀人,满朝文武谁能阻拦?

    或者说, 天下谁敢阻拦。

    但是江易周只盯着他的人杀, 针对意味实在是过于明显, 上官泽不想和江易周正面交锋,江易周却一个劲儿挑衅。

    非得分出个高下来才行吗?

    上官泽叹口气, 他老了,他身后还有上官家那么一大家子人, 他没有年轻时的心力,跟人硬碰硬了。

    而他的儿子, 又不是十分成器,上官家的未来,真是令人堪忧。

    见上官泽只叹气不说话,江易周就知道,这老家伙心里是已经开始服软了。

    什么上京的宰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说白了就是纸老虎,一戳就破。

    没有兵马,在这个时代,多少荣华富贵,地位超然,都是骗人的幌子。

    江易周知道,她接下来的主要敌人,不再是上官泽,而是外头那些占据一地的诸侯王。

    “上官大人劳苦功高,几经朝代变换,还一直为国分忧,实在是令我等十分敬佩,念在大人功劳卓越的份上,大人不如告老还乡吧,还能安度晚年,日后也能给家中在朝廷,留几分薄面。”

    江易周再开口,就是赤裸裸地抢位置了。

    她确实看不上百官,也看不上如上官泽之流的官员,但她看得上宰相之位啊。

    她现在州牧的位置,实际上并不是很合适。

    她是长州州牧,但她手底下的地盘可不止一个长州,还有原州和平州的一部分,从名义上讲,她只能管理长州一地。

    名不正则言不顺,江易周不想让自己落入被人拿大义堵嘴的境地。

    所以她要先下手为强,抢占更高的位置。

    上官泽手一抖,差点儿没被气晕过去。

    他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徒!

    他是来劝说江易周行事谨慎的,结果江易周要他退位让贤,丝毫不掩饰自己的狼子野心,世上怎会有如此狂悖之徒!

    上官泽气急之下,伸手指着江易周,手指头不停颤,嘴里你你你半天,都不知道该怎么骂。

    骂轻了,没法表达此刻内心的愤怒。

    骂重了,江易周以此为借口,当即就能送他上西天。

    江易周轻笑一声,抬手将杯中酒送入口中。

    咽下醇厚的美酒,江易周说道:“上官大人不必如此激动,我知道大人是不放心陛下,大人尽管放心,日后在下会好好照顾陛下,天下人,都会铭记大人对大庄的贡献。”

    上官泽一点儿都没法放心。

    他如果从宰相的位置退下,在当前的局势里,上官家还能剩下什么?

    他就是死,也要将宰相的位置留给上官家!

    “江州牧可真是会开玩笑啊。”

    “我没跟你开玩笑。”

    上官泽想用阴沉沉的语气,警告江易周,江易周完全不惧。

    因为上官泽任何警告在江易周看来,都是虚张声势,他有什么底气吗?他没有任何底气。

    上官家没法对付江易周。

    上官泽,更没有任何能对付江易周的法子,要是外头的诸侯王在江易周面前,试图威胁她,她或许还会正眼看一眼,看看是谁那么不要命。

    “上官大人,你老了,簇拥你的那些人,也都是软脚虾,个个都是废物,他们没法保护你,以及你上官家的性命。”

    江易周用冷漠的语调,阐述事实。

    她说得每一个字,都是血淋淋的事实。

    从这两天,接连斩下两名官员头颅一事上,江易周就能看出来,上官泽对她根本没有任何法子。

    京城的官员,全都是敢怒不敢言的状态,他们非常的软弱,习惯了政治场上杀人不见血的斗争的文官,碰上完全不讲理的绝对力量,他们没有任何反抗的能力。

    长州军就在城外,江易周一声令下,京城的大门就会被江易周攻破,天下当即就会易主。

    这是事实。

    上官泽脸色铁青,他怒而拍桌,站起来指着江易周,哆哆嗦嗦的手指,已经显露出他的虚弱。

    江易周坐着动都不动,倒是一旁的谢叶瑶,直接从腰间抽刀。

    刀甚至没有离开刀鞘,只是露出一个头,冰冷的刀身就足以让上官泽冷静下来了。

    同样的抽刀声从上官泽身后响起,上官泽带来的护卫,警惕看着谢叶瑶。

    明明江易周身边只有谢叶瑶一人,而他们足足有四五人,他们却如临大敌,不敢轻视半分。

    只因谢叶瑶身上的血腥气太过浓郁,她眼角眉梢的杀意,压都压不住。

    真正从血与火中淬炼而出的高手,几个小小的护卫,她压根不放在眼里。

    如果谢叶瑶动手,这些护卫也拦不住她。

    上官泽颓然坐了回去,他没想明白,明明今日他主动请江易周过来,是想让江易周停手,为何江易周会突然向他发难?

    江易周伸手,示意谢叶瑶稍安勿躁。

    随后她起身,居高临下地对上官泽说道:“上官大人,你还记得那一日宫宴上,你和你的属下,是如何讨论我的吗?”

    她不等上官泽想起来,继续说道:“我其实已经忘了,那些都不重要,天下瞧不起我等女子的人,不止一个,我都领兵入京了,那些诸侯王还在一旁观望,他们都认为,我走不了太远。”

    “我会让他们知道,这天下,究竟属于谁。”

    上官泽听完江易周的话,呼吸瞬时加快,他活了这么多年,第一次听见人谋逆的言论,而且还是当着他的面说。

    语气之间的势在必得,狠狠打碎了上官泽,大庄还很强盛,远没有走到最后的梦。

    江易周最后看了一眼上官泽,转身离去。

    元盼雁都跟在她身后,她给了谢叶瑶一个眼神,谢叶瑶明了,等江易周的身影消失在门口,谢叶瑶手中长刀出鞘,刀尖冷芒闪烁,护卫在上官泽身边的人,霎时发出惊叫声。

    鲜血从他们的喉间流出,上官泽回过神,狼狈逃窜,想要从他最喜欢的酒楼离开,下一秒,苍老的头颅飞上了天。

    江易周不理会后面的惨叫声,头也不回地下了楼,倒是有玉华台的人探头探脑,想看看发生了什么。

    “今日不早了,你们快些休息吧,今日玉华台,什么都没发生过。”

    江易周心情不错,特意跟那好奇的侍女说了一声。

    那侍女听见了一声声惨叫,已经被吓得脸色铁青,闻言不敢多问,害怕地跑走,估计是去找掌柜说话了。

    江易周则让元盼雁去处理后续,尸体总得给上官家送回去。

    她倒要看看,上官家是选择一个死了的老头,还是选择保全一家老小。

    江易周想,若上官家用全族的性命,来与她相撞,那她恐怕要大开杀戒了。

    她不知自己最后是否能登临宝座,但她知道,上官家若有异动,她一定能先一步,送上官家全族人,下去陪上官泽。

    她原本打着挟天子以令诸侯的主意。

    但是在京城的这段日子,她突然看明白了。

    大庄不是她曾经知道的国度,那个国度给一个民族塑造了脊梁,成了一个民族的名字。

    所以无论是谁,都不愿意让那个国家消失。

    因此才会有挟天子令诸侯的事情发生,没有一个诸侯王,会选择无视那一位天子。

    大庄不是汉朝。

    大庄的天子,也没有东汉末帝的地位。

    所以她不用舍近求远,她完全可以一步登天。

    之前几世的记忆,让江易周成为今日的她,放飞了江易周的思想,同时也禁锢了她的思想。

    有些时候她想太多了。

    砍了两个官员后,江易周突然明白,她其实不用想那么多。

    她真是做任务做得太多了,不知不觉就陷入做任务的状态,不管什么都想完美解决,哪里有那么多完美的事情。

    只有打游戏才能完美通关,她此刻活在这里,她属于真实的世界,没有完美。

    江易周在马车上等了半个时辰,之后一身血腥气的谢叶瑶和同样沾染了血腥气息的元盼雁,才从玉华台离开。

    彼时玉华台已经被长州军全面控制。

    “州牧,已经处理完了。”

    元盼雁上来后,对江易周说道。

    江易周点点头,她看向半身都是血,只简单处理过的谢叶瑶,笑道:“大姐的刀法,当真是世间一绝。”

    “州牧谬赞,上官家的人还没来,可要属下多在此等候片刻?”

    谢叶瑶笑了笑,她身上的杀气还没散尽,笑起来并不好看,但不影响她此刻心情不错。

    斩杀看不顺眼的老东西,谢叶瑶这几刀砍得舒服。

    “不用了,谁都不用等在这儿,盯着上官家便是,若他们偏要与咱们鱼死网破,那便一不做二不休。”

    江易周此刻是无所谓了,不管是一步到位,还是徐徐图之,都行。

    但是相对来说,徐徐图之会走得顺利一些。

    如果她先当上宰相,之后上位会更稳当。

    江易周说不上此刻心里的感受,她其实更期待上官家跟她拼。

    可惜上官家没那么有骨气。

    第126章 心愿

    上官泽的尸体送回去当日, 上官家对外便公布,上官泽积劳成疾,急病去世。

    一点儿没敢攀扯上江易周, 更不要说,用上官泽的死,去跟江易周硬碰硬,将江易周拉下马来。

    这要是大庄和平的时期,一个宰相的死, 肯定不会如此草草了事,无奈现在是乱世。

    乱世宰相,若手中无兵, 又不得一方霸主庇佑,那跟普通人有什么不同?

    上官家不仅没敢拿上官泽的死,跟江易周要说法, 他们转头还亲自上书, 请陛下提拔江易周为宰相。

    新一任的宰相。

    此举还收获了京城大多数官员的认同。

    江易周杀官毫不手软, 那等京城的官员都成她的手下,她的附属后,她难道还能杀官不眨眼吗?

    他们不相信, 他们觉得江易周现在杀官时毫不手软, 完全是因为, 他们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都是上官泽的人, 而上官泽和江易周有矛盾。

    他们完全是被两个大佬的斗争,给波及到了。

    反正他们不相信, 江易周是为了所谓的给百姓一个交代,维护律法的正义。

    他们抱着服从江易周, 江易周就会放了他们的美好幻想,硬是将他们的敌人,送上了最高的位置。

    他们完全没有想过一件事。

    以后江易周收拾他们,连借口都不用找了,也不必再去费心寻苦主,完全可以在官僚体系之中,合情合法合理的对付他们。

    不管是抄家灭族,还是关押罪官,全都是她一句话的事。

    之前元盼雁还得借助京兆尹才能杀官,现在江易周什么都不用借助,上下嘴皮一碰就完事了。

    江易周面对这种情况,真的挺无语。

    人在无语的时候,真的会笑一下。

    “所以这群软脚虾,什么都没做,就对着我下跪了,而外头的那群人,他们到现在还打算再观望观望。”

    江易周说着,扶额无奈地笑了笑。

    元盼雁和谢叶瑶对视一眼,同样挺无语。

    “京城的官员,真是能忍常人不能忍。”

    元盼雁满是讥讽意味地说,她说完,对谢叶瑶道:“谢将军,不如尽管掌管镇北军?”

    守卫京城和京州的军队就是镇北军,镇北军论战力,远远比不上昔年的镇西军,这么多年来,早就成了京城权贵子弟镀金的地方,里面一堆吃空饷的和顶着将军名头,却连一场仗都没打过的废物。

    说实话,谢叶瑶很嫌弃所谓的镇北军。

    但凡镇北军有点儿实力,上官泽对上江易周,说话都不会那么没底气。

    就是因为镇北军实在是太废物,上官泽自己人知道自己几斤几两,这才对江易周多有隐忍。

    京城号称有十万镇北军精兵,结果面对长州来的两万精兵,便全趴下了,里头的含金量究竟有多少,聪明人都能看出来。

    蛮族的人若是知道此事,怕是肠子都悔青了,当年就不该跟京城签订什么盟约,应该直接攻入京城。

    因为京城根本不堪一击。

    “末将听从宰相吩咐。”

    谢叶瑶满心不情愿,也不会说出半分,她表示,江易周说什么是什么。

    江易周让她往北,她绝对不往南。

    被属下称呼为宰相,江易周还有些不太适应。

    但也还好,什么称呼都只是一时的。

    江易周嗯了一声,拿出一封空白的折子,在上面提笔写下两行字,剩余地方全都空着。

    这年头好的纸张才流传没多久,上折子没那么多规矩,也不用长* 篇大论,浪费纸张。

    再说,皇位上那位小天子,还不配让江易周长篇大论的去奉承。

    “镇北将军都成了个三百斤的大胖子了,别说去打仗,骑马都够呛,他上马,马得累死。”江易周想到早朝上那个走路都费劲的大胖子,一脸嫌弃地翻了个白眼。

    镇北将军变成这样,其实跟之前几个手握军权的大将军,被沈氏皇帝一个个或是抄家灭族,或是发配边疆有关系。

    他知道狡兔死走狗烹的道理,再加上镇北军长期驻守京城,更是皇帝时时刻刻盯着的存在,他若是表现得过于突出,昔日的谢家和现今的苏家,就是他的下场。

    所以他什么都不管,把自己养成了个废物。

    他自己确实是留了一条狗命。

    连带着整个镇北军都成了现在的废物集合体。

    “诗琴,查查那位镇北将军,他能稳坐镇北将军的位置,手底下绝对干净不了,找准罪证,找个言官把他拉下去,空出位置后,大姐你上。”

    江易周三言两语将事情安排妥当,谢叶瑶和诗琴领命。

    之后,江易周对谢叶瑶郑重说道:“大姐,你若成了镇北军的将军,切记,我手底下从来不养废物。”

    “末将领命!”

    谢叶瑶大声应道,巧了,她手底下也从来没有孬兵。

    “嗯,盼雁,你去查查看现在京城里的官员,还有几个能为咱们所用,就找那些有真本事,懂变通的人,曾经私底下和明面上发表过看不起女子的言论,并且平时不屑于与女子同朝为官的官员,通通不合格。”

    不是江易周要搞文字狱,而是她身为女子,在她的统治之下,还有人瞧不起女子,那不就是瞧不起她吗?

    这跟皇帝是乞丐出身,还有人天天拿乞丐说事,认为乞丐都是傻子废物,有什么区别?

    瞧不起皇帝,皇帝还要用他,他得是有经天纬地之才,那江易周还能忍一忍。

    可惜京城满朝,都没有这样的人才。

    况且,就算江易周真的要搞文字狱,又如何?

    她以女子之身登上皇位,那将会是前无古人的壮举,之前没有特殊的例外,所有男子都会是她的敌人。

    因为男子还没有被驯服,他们会妄想身为男子,凌驾于女子之上。

    任何一个君王,都无法容忍他人想要凌驾于自己头上!

    她要驯服那些不羁的男人,先将最不服的那一波人杀了,然后留下学会隐忍,学会服从的男子。

    再潜移默化,让那些男子慢慢接受自己手中的权力,被让渡给女子的事实。

    江易周知道,光她一朝,是无法实现女子为尊的女本位社会的。

    不光是她这一朝,很可能连续好几朝都不行,因为男子的基础太好了,无论是他们不用孕育孩子的身体,还是他们先天比女子强的体魄。

    好在这个世界能够习武,当暴力被平等的分给每一个人,又有朝廷这个最大的暴力机关压着,暴力的作用就会被无限降低,甚至消失。

    因为大家知道,打架没有用,再不可能一方因为暴力完全服从另一方,打架只会演变为互殴,打在自己身上会很疼。

    经过几代,想必社会会趋向一种微妙的平衡,只等出现一个比江易周更为极端的女子为帝,将社会本位彻底归于女子。

    不过到最后,社会还是会发展到人人平等,但到那个时候,江易周希望人人喊的口号,是女男平等。

    社会认知为,男子随女子居住,孩子应该随女子的姓,若男子想要一个孩子随自己的姓,可以商量。

    当社会发展到,男子可以怀孕时,社会众人的观点是,男子就该怀,女子在外挣钱养家,男子在家做贤内助,支持女子的事业。

    已婚已生的男子,在职场上,工资下调。

    如果有男子站出来说职场困境,有人同情资本家,为资本老板说话,说因为公司不养闲人,男子会将更多精力放在家庭和孩子上,干得活儿少,所以拿得钱少。

    让这些变成社会现实,变成“传统”。

    江易周想,这一切任重而道远啊。

    眼下她要做得,是对那些迟迟没有动作,一再观望的诸侯王,发起进攻。

    等谢叶瑶治好镇北军身上的毛病,大战就该开始了。

    在大战开始前,江易周决定热热身,先将她还没有拿下的平州其余地盘,全部拿下。

    于是江易周一封书信,从京城出发,最后辗转多地,到了苏破玉手中。

    在平州快闲得长蘑菇的苏破玉,拿到那封信手,乐得合不拢嘴,把她的副将司徒菁看得一愣一愣的。

    司徒菁直接说,“很久没有看见将军如此高兴了。”

    “州牧成了宰相,还允许我出兵,我焉能不高兴啊?”

    苏破玉一想到上官泽死了,江易周成了新的宰相,就想乐。

    她的敌人,除了沈氏的皇族外,还有上官泽,因为当初就是以上官泽为首的文官们,在朝堂上对镇西军围追堵截,让朝廷应该给镇西军的粮饷以及各种支持,一再拖延。

    镇西军最后会走到那种绝境,上官泽等贪官污吏,没少出人出力。

    苏破玉若是在京城,她拎着一把剑,能从城北杀到城南,将整个京城都杀翻天。

    那里几乎都是她的敌人。

    她知道自己不能这么做,所以早就做好准备,等以后位高权重,再慢慢清算。

    没想到上官泽被江易周给杀了,她真是高兴坏了。

    “走,去点兵!趁着这个时机,他们都没反应过来,拿下整个平州,也好将平州,送与宰相做升官的贺礼!”

    苏破玉一高兴,拉着司徒菁就往外走,这就要开始打仗。

    司徒菁早就忍出一身火气了,苏破玉只要点头说要打,她第一个响应。

    主将和副将一拍即合,其余副将更是全都听从苏破玉的命令,因此苏破玉拿到信后的第三天,战争就开始了。

    苏破玉七天下十城,此举震惊天下。

    迟钝的诸侯王们,在面对平州气势汹汹的兵灾,终于意识到了,江易周她不是在闹着玩,她是真的要跟他们,争夺这个天下。

    并且此刻,江易周占据着绝对优势。

    第127章 桓吉

    诸侯王中, 反应最大的并不是紧挨着平州的人,更不是正在挨揍的平州州牧等人。

    而是身处西北,对抗蛮族的桓吉。

    桓吉听说苏破玉在南方连破七座城池后, 就怎么也坐不住了。

    之前说过,桓吉原本是苏老将军的手下,后被调入镇北军,镇西军在边城大败,桓吉收拢了一批镇西军, 又得了朝廷的旨意,继续镇守西北。

    现在成了西北的诸侯之一,同时也是抵抗蛮族的第一防线。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他们不管打得如何热火朝天,都必须确保,这场战斗只发生在大庄内部。

    绝对不能让蛮族得了便宜。

    如果最后到他们手里的王朝, 不再是一个大一统王朝, 那他们可太丢脸了。

    所以桓吉做大, 是在多方势力默认之下。

    可默认的势力里,绝对不包括苏破玉。

    桓吉自己心虚,他总觉得镇西军残部应该交到苏家人手里, 而不是他这个外人, 他也清楚, 不少镇西军还想着,回到苏家人手底下。

    苏老将军待他们极好, 这份恩情,没人敢忘。

    桓吉很怕, 到时候他和江易周对上,苏破玉站出来喊一声, 他手底下的兵直接跑一半。

    他的军师,原本是朝廷的官员,后来被派到边关,制衡桓吉,结果和桓吉强强连手了的陈氏子陈启,给他提了个建议。

    那就是他先拿下镇北军的指挥权。

    京城号称有十万镇北军,究竟有多少,陈启也不确定,哪怕这个数字是朝廷谎报了一半,那也有五万人。

    西北虽兵多,但地少,比较荒凉,并不适合发展。

    陈启想让桓吉的地盘,能再往东发展一二。

    至于往北往西,那边都是蛮族的地方了,那地方还不如眼下桓吉的地盘好,兵灾频繁,人口少不说,土地还更贫瘠。

    陈启反正是不想要那种地盘,地盘首选肯定是越靠近京城和中原越好。

    这么一想,陈启真的有点儿嫉妒江易周了,她从她爹手里接过去的长州,简直是前期最好的地盘。

    后来江易周打下来的原州和平州,条件也都很好。

    “决不能再让江易周得到京城,若她坐拥天下四州之地,还有谁能与她交锋呢?”

    陈启这样一说,桓吉的表情变得有些奇怪。

    说实话,现在江易周的地盘,已经很大了。

    平州长州加上原州,还有江易周现在驻军了的京州,不是已经得到了四州之地吗?

    陈启说江易周没有得到京城,是因为什么?因为江易周没有对外宣称,京城里她才是天子吗?

    可她都是宰相了,京城那一群文官,从名头上来说,全都归她管理。

    不就是已经对她俯首称臣吗?

    桓吉不敢明言,他不相信陈启那么聪明的人,会没看明白当下的局势,陈启不说,那只有一个可能,陈启不愿意相信,江易周比他们要走得远。

    陈启是世家出身,桓吉的出身比较低,家中曾经辉煌过,在他入伍时,已经是寒门了。

    和普通富贵人家没有太大区别。

    桓吉知道,陈启平等的看不起每一个家世不如他的人。

    被看不起的人里,包括他明面上的主公——桓吉。

    江易周所在的江家,也是顶级豪门世家之一,但是江易周是个女子。

    这些世家子弟,嘴上从来不说,心里却很是瞧不起女子。

    桓吉其实对是男是女没那么在意,军中常出女将,不说其他人,前有谢叶瑶,后有苏破玉,这两人,桓吉是一个都不敢小看。

    就是文官那边,女子想要冒出头太难了,这才导致陈启总觉得,女子头发长见识短,没什么大出息。

    现在,陈启在他看不上的女子身上,栽了个大跟头。

    在他意识到江易周的发展过于迅速的时候,江易周已经长成了,桓吉想要对付江易周,实在是困难至极。

    困难摆在面前,陈启不愿意低头,也得承认,目前他们比不上江易周。

    想要对付江易周,必须用一些计谋,想要以力破之,只会被江易周破了他们的城。

    “现在江易周就在京城,咱们若进攻京城,江易周反手就会打过来,谢叶瑶也在京城,你不知道,谢叶瑶此人,实在是很不好对付,以前我们曾同在镇西军为将,她手下,从无败绩。”

    桓吉语气沉重,他没有跟江易周对上过,但他曾是谢叶瑶的战友。

    战场上最了解你的人,除了你的敌人外,就是你的队友。

    曾经谢叶瑶给了战友们多少安全感,一想到谢叶瑶站在对面,此刻就全都化作了压力。

    打不过,真的打不过。

    “主公还未开战,何故未战先降?”

    陈启毫不留情地说道,听得桓吉脸一抽一抽的,真是太难听了。

    “这话说得,我倒是想赢,太难了啊,未战先降和自知之明,是两个意思。”

    桓吉读书不多,平日里他跟陈启咬文嚼字,那是绝对打不过陈启,现在他却能跟陈启过过招。

    因为陈启心乱了,陈启自己也清楚,他没理。

    “主公,可还想争夺天下?”

    陈启被桓吉怼的有点儿自闭了,干脆开大招,问桓吉他还有没有争霸天下的野心。

    答案当然是有。

    桓吉若是没有野心,他当初就老老实实在西北当朝廷忠臣就行,还为何要费心收服陈启呢?陈启不也是看出了他的野心,才愿意与他共谋大事吗?

    桓吉叹口气,“二郎啊,要不咱们还是往西北走一走吧。”

    “逐鹿天下岂能放弃中原!主公莫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主公,陈家在京州,还有一些地方,也能送来一些金银米粮,蛮族能掳走百姓做炮灰,我们也能反其道而行之。”

    陈启根本听不得桓吉丧气的话,不光他不死心,陈氏也不死心。

    陈氏之前想要各方下注,谁知道江易周那边根本不重视陈家的儿郎。

    陈氏想着,江易周不愿意重用陈氏儿郎,陈氏也不选江易周了,料想江易周走不到最后,所以在江易周那边,陈氏的势力最为弱小。

    如果最后真是江易周登临皇位,陈氏的损失就太大了。

    世家从来都是四处下注,谁赢都不影响世家的地位,现在这种平衡,因为他们曾经对江易周的不屑,直接被打破了。

    桓吉去西北发展,那就是去关外。

    人离乡贱,世家也是如此,世家的大部分财产土地都在大庄境内,跑到西北去,除了扶贫什么都干不了。

    桓吉点点头,他就知道,这些世家还有底子可以掏。

    之前他打蛮族,粮饷不够,那些支持他的世家,一个个都来跟他哭穷。

    以前桓吉在镇西军的时候,总是能看见那些大族,用各种各样的借口,跟苏老将军哭穷。

    老将军心软,有些时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最后落得个什么结局?

    镇西军的精锐,连带着老将军和几座城池,全成了敌人的战功。

    桓吉不会让自己落得同样下场,他对世家大族,从一开始就是不信任,他想方设法从世家大族手里,往外扣钱。

    以前都有些扣不动了,现在江易周横空出世,这些世家大族都感到了威胁,现在不又开始掏钱了吗?

    要桓吉说,有些世家是真的贱得慌。

    陈启见桓吉点头,心下满意,桓吉是爱怼人了些,但他有个好处,就是足够听话。

    他不会像一些靠祖宗和运气走到台前的诸侯王一样,真以为是自己有本事,全然不听幕僚们的建议,做事一意孤行。

    陈启最烦那种人,蠢得要命,还自觉聪明。

    一晃又到一年秋,苏破玉已经将平州全打下来了。

    有关蛮族的情报,也顺着秋风,吹入京城,到了江易周手边。

    江易周本以为今年蛮族还会继续南下,攻边关,没成想他们内部出了问题,别说南下了,蛮族已经乱成一锅粥了。

    江易周都想趁热去喝一口。

    蛮族今年大概是水逆,年初王庭内部为夺位,出现了“父慈子孝”的一幕,儿子杀父亲,叔叔杀侄子,杀来杀去,全都杀红了眼。

    于是整个蛮族都开始四分五裂,各个大贵族开始拥立自己心目中的草原之王,各地来来回回的打,打得眼睛越来越红,根本停不下来。

    桓吉的军队还浑水摸鱼,掳走了不少部族的人,充入军中,以后应该会被当做炮灰。

    但是桓吉没有收复失地的打算,江易周对此很是疑惑。

    还有人嫌弃自己地盘太大呢,真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抓了那么多蛮族人到自己的地盘上,我记得桓吉的军饷一直不太够用,朝廷今年收到了数十封催粮饷的折子,他现在怎么突然有钱粮了。”

    江易周看完情报,将情报放下,抬头问诗琴。

    诗琴脑子里全都是各种各样的情报,她以前做情报就很有天赋,现在她已经进化成情报大佬。

    江易周问她没有写在纸上的内容,她也能迅速给出答案。

    “据说是依附于桓吉将军的世家大族,献给他一批粮草。”

    “世家这么有钱啊。”

    天底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江易周一直觉得,人给出东西时,一定抱着有朝一日得到回报的心。

    所以这钱,肯定没那么好拿。

    世家有没有钱,诗琴不知道,诗琴只知道桓吉这么做,究竟是想干什么。

    “桓吉将军私底下同陈启说过,想要用昔日蛮族对付他的手段,来对付咱们。”

    诗琴对桓吉时会尊称将军,是因为桓吉打退了蛮族几次进攻,若没有桓吉,不知道会有多少大庄子民死在蛮族的铁蹄之下。

    她称呼陈启,直呼其名,显然很不喜欢这些世家子弟。

    江易周明白了,她满意地笑了笑,“看来那些世家大族,比诸侯王还要心急,同大姐说一声,让她晚些过来我这儿,我有话同她说。”

    第128章 军工

    谢叶瑶这段时间将大部分精力都投入到镇北军中。

    她现在头上顶着一个镇北军将军的名头, 管理镇北军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以前谢叶瑶管理过镇西军,后来到了长州,又领着长州的兵, 她自己原本手底下也有一堆兵,领兵治军经验都很丰富。

    她之前就从江易周那里拿到了大概的资料,况且曾经与镇北军算是同朝共事,镇北军荒唐,她是知道的。

    可她真上手了, 还是被镇北军的荒唐程度给震惊到了。

    怎么可能有一种兵,压根没办法上场打仗!

    能打得不是身材矮小瘦成竹竿的兵,就是上了年纪胡子一大把的兵, 打仗全靠身形还没长成的少年人与老年人,真正应该是中流砥柱的青壮年,一个赛一个废物。

    这是什么兵啊?一群权贵在这儿聚集打牌呢?

    谢叶瑶曾经管过一阵子贵女, 说实话, 这些体力和身体更好的权贵子弟, 在她看来,还不如那些大小姐。

    在原州的时候,谢叶瑶带着那群贵女学习, 将贵女们安排在军营里, 那些原本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贵女, 到最后都能一口气跑个几里地了。

    她们身体确实条件很差,原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最多在家里花园里转悠几圈,平日里胃口比猫儿大不了多少。

    可是她们听话啊, 她们能特别快就适应新环境,并且不会找事。

    到了军营后, 更是一天比一天强。

    哪里像是这些身高八尺,个个吃得膘肥体壮的权贵子弟。

    不听话,不能吃苦,也没有改变的想法,谢叶瑶让他们往东,他们磨磨蹭蹭,半天才挪一下。

    给谢叶瑶气得,当场军棍处罚,打得一众细皮嫩肉的权贵子弟哭爹喊娘。

    没两天,就全不来了。

    他们不来倒是好事,谢叶瑶立马去招兵,从民间招来的兵,吃得没有权贵子弟们好,身子条件差,可他们都很听话。

    谢叶瑶不光招了男兵,还招了不少女兵,原本镇北军没有女兵,这一点让谢叶瑶特别不舒服。

    她习惯带出一队亲卫兵,她的亲卫向来都是女子。

    原本军营里没有女兵,谢叶瑶都只能喊来她原本的兵顶替,现在有了女兵,一切才走上正轨。

    她这儿才正常了,就听到诗琴的传话,说宰相想见她。

    谢叶瑶还以为江易周是要问她镇北军少了一大堆兵,是怎么回事,她还真有点儿心虚,毕竟她直接将那群权贵子弟打了,朝廷上有不少弹劾她的折子,这些全都是江易周给她挡下来了。

    因为心虚,所以谢叶瑶在见到江易周后,第一句话就是告罪。

    “还请宰相恕罪,是末将能力不足,给宰相惹了麻烦。”

    江易周啊了一声,一脸迷茫,“你给我惹什么麻烦了?”

    谢叶瑶低头接着说道:“镇北军原本的那些兵实在顽劣,末将不得不出此下策,才能在短时间内,将镇北军训好。”

    与其费心力去改造那些权贵子弟,不如直接去招兵,她不怕手底下的兵没本事,她就怕那群兵没本事还自视甚高,一个个都不听话。

    军令如山!小兵不听话,军队就废了。

    “你是镇北军的将领,镇北军如何训练,全由你说了算,不过是将一些军队里的混子踢出去,算不得什么大事。”

    “可是朝堂上……”

    “那群文官说什么,你不必在意,他们除了弹劾弹劾以外,什么事都做不了。乱世,还是拳头说话,等以后,他们还得到你面前来摇尾乞怜,乞求你的庇佑呢。”

    江易周根本看不上现在朝廷的那群文官,虽然她身为宰相,算是文官之首,可是她这个宰相之位来路不正,其实那群文官,没有几个是真心服她。

    江易周也不在乎他们真心与否,若那群人私底下能联合起来给她找点儿麻烦,江易周或许还会对他们高看一眼,觉得他们有些文人气节。

    结果他们只会嘴上说说,心里想想,最多表现为消极怠工,除此之外什么都不敢干。

    他们知道,在当前局势下,自己和家人的小命,全都攥在江易周手里,所以他们不敢反抗一点儿。

    真是让人不齿。

    江易周快烦透他们了,那些弹劾折子,她都送去烧火了。

    压根都不用拆开看,里头没有一丝价值。

    谢叶瑶抿了抿唇,心里松了口气。

    她倒不是害怕文官,她主要是觉得那群文官能说会道,若是说动江易周,让江易周对她起了不满,就不好了。

    好在江易周清醒得很,根本不会被他人谗言迷惑。

    “那宰相今日,是有何事?”

    不是来喊她过来挨训的,能是什么事?谢叶瑶最近没有听说一点儿特殊的动静。

    南边苏破玉攻打平州,捷报频频,也不像是要能用到她的样子。

    江易周将西北的异动跟谢叶瑶说了一下。

    “桓吉此人,生性阴险,却又不至于使用下作手段,末将曾与其有过几面之缘,他其实……算是个好人。”

    听完江易周的话后,谢叶瑶开口,先点评了一下桓吉。

    至于陈启,谢叶瑶一个字没说。

    陈启是世家子弟,与谢叶瑶这个边关闯出来的将军,没什么交集。

    就算有交集,也只是谢叶瑶偶尔听闻,京城又出了个什么世家的公子,颇负盛名,至于有多少才学,那就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反正和谢叶瑶没什么关系。

    江易周听了谢叶瑶的话,点了点头,她明白谢叶瑶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桓吉很有自己的心眼,并不是个会被人牵着走的性子。

    “桓吉不会被世家子弟控制,这倒是个好事。”江易周曲起手指,指节在桌面上,有规律地敲击着。

    一下又一下,声音很有韵律。

    让人的心情不禁变得平缓下来。

    “就怕他们是一条心,那可就不好办了。”

    桓吉有自己的想法,就说明世家别想操控他。

    西北真正掌权的人还是桓吉,世家不过是借助桓吉的手,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当他们不能控制桓吉的时候,也就代表世家的力量被削弱了。

    同时,他们想要往东,桓吉想要往西,不同的想法,肯定会生出矛盾来。

    “绝无可能,桓吉不服管教,性子桀骜不驯,当初便是因此,才会离了镇西军。”

    谢叶瑶给出的答案很肯定,她自认看人还算准确,不会出岔子。

    江易周相信谢叶瑶的判断。

    “若是大姐与桓吉对上,有几分胜算?”

    “倘若是领长州兵,十成胜算,倘若是领镇北军,不足五成。”

    谢叶瑶对长州军的实力非常有信心,无论桓吉用什么手段,只要碰上长州军,那肯定得大败。

    可对于镇北军,谢叶瑶就没什么信心了,甚至可以说,她觉得现在的镇北军,对上谁的兵马,都得死。

    江易周被谢叶瑶的态度给逗笑了,在谢叶瑶心里,镇北军的战斗力,在全国实力排行榜里,绝对是垫底的存在。

    “两万长州军,加上五万镇北军,七万兵马,和桓吉的兵马打一场,就在西北,有几分胜算?”

    谢叶瑶迟疑着没有说话。

    看来胜算不高。

    两支军队混在一起,不一定会达到一加一等于二的效果,很可能会小于二,更不要说是在西北打仗,客场作战,劣势更大了。

    若是攻城战,那敌人占据险要之地,有城门城墙为盾,攻城战会更为艰难。

    谢叶瑶便是兵神在世,也难以用七万兵马,攻下西北诸城,打败桓吉。

    “向来攻城,都是以十倍百倍的兵力攻之,方有绝对的胜算,如若是旷野对战,无天险可守,方可容将领发挥,胜算在五五分之间。”

    江易周绝对相信谢叶瑶在打仗上的判断。

    她微微颔首,问道:“桓吉打算以蛮人为先锋,冲在最前面,估计有十万余,均是蛮人的老幼妇孺,你打算如何应对?”

    “杀便是了。”谢叶瑶完全不把那点儿蛮人放在眼里。

    老弱妇孺上战场,就跟他们的名字一样,是炮火下的灰尘,不起眼,也没有丝毫杀伤力。

    也就消耗一下谢叶瑶这边士兵手中的武器,砍人砍多了,武器容易打卷。

    好在最近长州炼出了更坚硬的钢,如果能给全部的士兵配上最好的武器,那或许能少些消耗。

    至于因为那都是老幼妇孺而心慈手软?这种事情绝不会出现在谢叶瑶身上。

    在战场上厮杀的将领,从不知什么是心软,只知道站在对面的,都是敌人。

    桓吉便是用西北的百姓当先锋军,也不可能得到谢叶瑶一丝怜悯,更不要说他还找得蛮族人。

    一将功成万骨枯。

    “前段时间,温苒来信说,军械部那边出了一些新武器,其中有一样武器,威力巨大,用得好了能劈开山川。”

    谢叶瑶听着,不禁露出惊诧之色,什么东西能劈开山川,大斧头吗?

    “就是不太稳定,战场上不是很灵活,只能当大型投石机来用,好在声音大,威力强,用个几次,能扰乱敌方,吓也能吓死几个,更可以有效克制对面的战马。”

    江易周说得自然是大炮。

    上官温苒那个天才,悉心研究了将近两年,才造出第一批大炮,因为江易周对大炮一知半解,只提供了一些灵感和思绪,上官温苒做出来的第一批大炮,比历史上真正的第一批大炮,性能要好不少。

    但是问题一点儿不少,想要成功点亮军工数,造出真正的成品大炮,还需要走不少路。

    有了炮,当然也有了炸|药和手|枪,只是后两者对操作者要求更高,江易周打算等之后局势稳定一些再拿出来。

    第129章 大炮

    谢叶瑶不太懂那究竟是什么。

    江易周也没法跟她细说, 只跟她说威力很大,过段时间从长州运过来,等到了镇北军营, 她可以找个地方,试验一二。

    谢叶瑶对此表示期待,但心里并没有将那所谓的“大炮”放在心上,她从不相信外物,真与桓吉交手时, 还是要看自身的本领。

    江易周赞同谢叶瑶的想法,武器确实是外物,而且武器可以落到任何人手里。

    操作武器的人, 才是真正的决胜关键。

    江易周也没想过,拿出热武器,就真的能所向披靡, 战无不胜, 一下子将所有诸侯王都杀了。

    那不现实, 因为她没办法同时与所有势力开战。

    只要给了那些人反应的时间,他们自然会用尽各种办法,找到制作热武器的办法。

    不能制作, 那就偷抢长州的武器。

    江易周太知道那群人能做出什么来了, 因为在每一个现代社会, 都经历过从冷兵器到热武器的转变,一开始当然是碾压局, 可没过多久,所有人的武器都更新换代了。

    而且现在拿出来的热武器, 威力远没有现代顶峰时期强大,坦克造不出来, 飞机造不出来,导弹也造不出来,核武器更是没影儿。

    大炮的性能都不是很稳定。

    手|枪是厉害,关键是手|枪是单兵作战武器,虽说有俗语说,七步之外枪快,七步之内枪又准又快,但也不是没有铁锹大战手|枪,最后铁锹获胜的事情。

    正如江易周所说,现在长州的热武器,最大的作用不是歼敌,是吓唬敌人的马。

    桓吉的动静,不止江易周注意到了。

    身为距离京城最近,抵御蛮人南下的第一道防线,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盯着桓吉。

    他们既害怕桓吉壮大起来,吞噬其他势力,又害怕桓吉太弱,挡不住蛮族,让蛮族一路南下,祸事到他们家门口。

    两种截然不同的心态,在那些诸侯王心中打架,让他们对桓吉的动静非常敏感,一旦桓吉有异动,他们比江易周这个在桓吉势力旁边的人,还要紧张。

    原本天下人的目光都在江易周身上,结果没想到江易周人都进了京城,却只是要了个宰相之位,之后就没了动静。

    他们担心江易周更进一步,又嗤笑江易周人过于胆小。

    现在他们的目光只留不到一半给江易周了,剩下的全都放在了桓吉身上。

    一下子天下最出风头的人,就从江易周成了桓吉。

    江易周得知此事后,是真的很无语。

    她一直觉得自己往前走的步伐迈得很大,手段也激进,说杀人就杀人,从来都是带着破罐子破* 摔的意味。

    按理说,诸侯王应该早就忍不住了,她现在可是真的坐拥四州之地了,长州、原州、平州和京州,只剩下京州不是那么太平。

    他们属王八的吗?这都能忍?

    前段时间还一副马上要联合起来讨伐她的样子,现在就全都注意西北去了,她是什么透明人吗?她可是半国之主了。

    天下九州岛,她要占一半了,他们都不知道紧张一下吗!

    桓吉算个什么?他打不过蛮人,自然有江易周在后头,这群诸侯王,难道没看出来,比起桓吉,江易周更强吗?

    苏破玉七天下十城,不到一个月就把半个平州打下来了,他们到底是怎么做到无视她的?

    江易周必须承认,身为女子,有时候这个身份,是她的桎梏,有时候,这个身份能帮她一把。

    她完全可以躲在这个身份底下,茍着,猥琐发育。

    可她为什么要茍着?

    以前要茍着,是因为她还不够强大,现在整个大庄,她几乎已经一手遮天了,那群诸侯王还无法认清局势,不把她放在眼里,那她干脆趁着这群人轻敌的契机,动手清除障碍,才是最好的选择。

    继续茍着,表现出人畜无害的模样,别到时候骗了敌人也骗了自己,想要扮猪吃老虎,最后真成猪了。

    想到这儿,江易周干脆送了一封信到长州,请江易雅回京城来。

    她有事要与江易雅商议。

    江易雅拿到信后,很是不解,按理说长州是江易周的大本营,必定要留个心腹守着,江易雅是守大本营的人,江易周不会轻易调动她才是。

    现在调她离开,去往京城,必定是有一件大事。

    会改变当下江易周内部势力结构的大事。

    江易雅不敢耽误,接到信,稍微安排一番,立马起身往京城去了。

    现在长州有原州和平州两处拱卫,江易雅倒不用担心离了人出乱子。

    一路快马加鞭,仅用五日时间,就从长州到了京城。

    这不是最快的速度,江易雅也没打算为了赶路,把自己小命拼上。

    第六日,江易周从城门口接到江易雅的时候,半个月之前,江易周管上官温苒要的大炮,也跟着一起到了。

    “真是巧了,你现在累不累?不累的话,跟我去一趟小丘山。”

    江易周接到江易雅后,寒暄一番,便开口相邀。

    她也是看江易雅的状态还不错,这才要人跟着她去山上走一趟。

    江易雅昨晚在驿站歇脚,京城附近的驿站条件还不错,所以她休息得很好,现在容光焕发,精神奕奕。

    京城附近没有大山,小丘山说是山,实际也不算太高,地势较为平缓,爬上去费不了多大劲。

    “恭敬不如从命,实不相瞒,我现在可以一口气爬到山顶去。”

    江易雅年纪大了后,身体情况好了许多,再加上白竹一直帮她调理身子,她现在身体很强健。

    不强壮一些也不行,她要是倒下,江易周可就头疼了,这个节骨眼上,江易雅是绝对不能倒下的人物。

    俩人说说笑笑,一路往小丘山去了。

    春秋之时,气候宜人,京城外的小丘山是许多京城百姓的踏青之所,没事儿就会一家人一同出游,山上人很多。

    现今正巧是秋日,小丘山上秋景静美,旅人颇多。

    江易周和江易雅两个身穿华服的女子,混入其中,并不显眼。

    但是随着江易周往荒无人烟的后山行走,周边的旅人越来越少。

    江易周前半段基本上是和江易雅边走边赏景,说是外出有正事,实际上更偏向于游玩。

    公款旅游的好机会可不是回回都能碰上。

    江易雅能明白江易周的想法,因此很是配合,两人游玩得很开心。

    等到了后山,两人神情才严肃起来,开始正式赶路。

    “这后山有一片地方,先前被划给了镇北军用,今日也是巧了,你到京城前,温苒送来的东西也到了。我一直在大姐面前说,新研制出的武器威力极大,大姐想看看究竟是什么神兵利器,就选了这个后山做试验场。”

    等周围没什么外人了,江易周才开口跟江易雅说今天的正事。

    她们俩身后跟了二十多个护卫,个个都是身手上佳的猛士,暗地里还有江迢迢训练出的暗卫,安全可以得到保障。

    江易雅闻言也有些期待,“第一次看见军械部的新武器,不知道能不能帮镇北军,拿下桓吉的兵。”

    武器虽说是在长州研发出来的,但因为军械部那边的一切都是保密状态,连江易雅这个代理城主,都不知道内部具体是什么模样。

    新设立的军械部还有研发部,全都是由江易周直接管理,旁人不能插手。

    上官温苒也只是在里面做研究较多,她就算是有心说给江易雅听,江易雅也听不太懂。

    以前说普通的刀剑盔甲,江易雅能明白,现在步入热武器行列,江易雅就听不懂了。

    一路往里走,后山树木繁茂,四周全都是野草灌木丛,走起来很不顺畅。

    好在这里头还有一些不为人知的小路,断断续续,若没人领路,肯定会在里头晕头转向。

    一路走过来,江易雅大概了解了,那镇北军的试验场到底有多隐秘,这等隐秘之地,用来实验新武器,太合适了。

    不知走了多久,一会儿往东一会儿往西,江易雅都走迷糊了,可算在一个拐弯后,看见了一大片空地和房屋。

    小丘山不高,占地面积大,地势相对平缓。

    这是旅客们爱上山游玩的原因,也是此刻江易雅累得半死的原因。

    “见过宰相,见过别驾!”

    出来领人的是常慧心。

    江易雅也有一段时间没见到她了,脸上立马出现了笑容,冲常慧心打了声招呼。

    江易周成了宰相后,江易雅也有了个正式的官名,成了长州的别驾从事,与元盼雁官职相同。

    在江易周没有登上皇位之前,她不会再封一个州牧出来,所以别驾从事,基本上就跟州牧的地位差不多了。

    “常副将,许久未见啊。”江易雅笑道,“京城的风水到底是养人,常副将胖了些,瞧着身子壮实了不少,这次白医师同我一起来了,到时候让她给你看看身体。”

    “多谢别驾关照。”常慧心闻言很是欢喜,她在原州战场上受了伤,过年那会儿回长州的时候,瘦了好几圈。

    那会儿白竹给她看病,帮她调理了一下身子,还真别说,白竹医术实在高超,她身体好了不少,往年的一些老毛病,今年都没犯过。

    常慧心今年都三十五了,她以前以为自己身体暗伤太多,可能没法在战场上坚持到四十岁,白竹一出手,她感觉自己还能再战几年。

    江易周不知道常慧心的那些心事,因为在她这里,常慧心完全就是个文职官员,比起常慧心在战场上的表现,她在当文官上,更有天赋。

    从这点上,江易周也希望手底下的人能健健康康地多干几年。

    所以她干脆说:“过几日,让白竹带着她那些小医师一起,给大家都把把脉,有什么问题,咱们尽早发现,尽早治疗,别拖成了大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