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木兰
“Z国目前军备人数已经超过三亿,志愿军集结的速度超乎想象。”
埃斯玻森签完手头的开支请求,又接过情报组的人员动向报告。
“三亿?”说实话,听到这个数字埃斯玻森是吃惊的。
海陆空的详细人员,总数底子没有摸透,明面上的数量加上各职警员,估算数字在八千万。
进入紧急备战模式下,他们估计最终战力应该在一亿四千万左右。
不到一周,竟然集结了总人口的五分之一,还要超过。
“伊甸园进展如何,启动程序加载了多少?”
作为随行秘书的希贝尔隔开距离太近的他人,抱着一叠资料,在埃斯玻森签完一份文件的同时,适时递上第二份。
希贝尔将烂熟于心的报告一一道来:“商城交易数额持续增加,一次次的小规模商品空间移转,让原本直径三米的隧道扩充到了十二米,按这个速度,半个月后就能达到我们的预期。”
“放松Z国的包围圈,把战略重心转移到周边国家去。”
希贝尔补充道:“Z国地下检测到了不明能量溢出,但是有防护屏障隔绝,探查手段无法深入,研究小组不能确定能量来源。”
“防护屏障,”埃斯玻森摸着下巴。
早期侵入获得的报告里就有提到,Z国有一种特殊物质,其形色与他们文化里钟爱的宝石——“玉”,几乎完全一致。
这种能够产生负面隔绝、消除等功能的石头,简直就像綦汉那火石的对立面。
而这被取名“翀玉”的物质,在塞恩乃至整个中庭都不存在。
最近,綦汉那火石在Z国也有了民众广泛认可的统称——啻石。
啻石与翀玉被他们合称为“啻翀天”。
当初与晋楚体内“酒神之吻”并列,后遭遗失的“月桂之心”,除了颜色截然不同,科学家也通过检测,断定其蕴含着类似“消弭”的能量。
也就是说“月桂之心”作用类似翀玉。
埃斯玻森有幸观赏过两者真品,如今星月塔中也有少量缴获而来的翀玉。
怎么说呢,当初将月桂之心握在手里的感觉,两者之间的质感净度,乃至内部构造都不尽相同。
科学院说过,虽然月桂之心与翀玉功能类似,但是按构成分类,月桂之心更接近火石。
“我们也有少量的卧底尚未被发现,没有传来消息,说明这个事项在Z国保密层级很高。”
“但是,”希贝尔停顿片刻,“据说行动组组长顾思邈是任务成员之一。”
埃斯玻森记性很好,顷刻将人名与资料对上号,想到了天台上那个短发女人。
“绕来绕去,还是要从她身上下手,”埃斯玻森脚下一顿,身后的大批人员跟着停下。
继抓回晋楚觉得心下不安后,埃斯玻森这几日一直呆在实验基地。
帝国西北角的荒漠里,树立着世界第二、帝国第一高楼“星月塔”。
作为试射卫星、武器测试军备无人区,层层加密与重装守卫绵延数百里,将其包裹在内。
距离足够远,以至于戈壁的“明月”无人得以观瞻。
将目的地更改,埃斯玻森朝监禁区域走去。
“最近市场上开始流通黑硦石,违规特制武器层出不群。”
“富人区发生了多起空袭,涉事人员还没有抓住。”
“狩唁组开始大规模囤粮,边境偷渡客近日暴增。”
埃斯玻森咬了一下笔头,神色没有丝毫不耐烦,拨过身侧人员的光屏,从上至下快速浏览一遍。
“去找安防部”“往下拨款”“加强边境管控”“去查,让探子去查这些地下组织异动的原因”“让下面的人打起精神来,最近会有大事发生”……
休息室出来后的三百米,埃斯玻森说得口干舌燥。
从口袋中取出营养液,埃斯玻森用嘴咬掉瓶塞,将手上签完的文件扔进下属怀里后,仰头将自己的午餐一饮而尽。
其他文件处理完,埃斯玻森屈指敲了敲希贝尔怀里的资料,“一周前采集到的血液化验完了吗?”
埃斯玻森指的是商业街防护壁里,晋楚受伤后被甘霖收集起来的血液。
希贝尔自然不是上司问一句才答一句的蠢货,立刻从个人ID上调出电子文件,“我将这几日采集到的*血液和各项数据结果,同之前的结果做了个表格。”
“又拿二号封存的身体数据进行了对比,结果完全不一致,也没有检测到酒神之吻的能量波长。”
“血液基因并非伪造,以二号目前的能力来看,她的形象并非单纯变形,而是她曾经吞噬过的,真实存在的某人的复制形象。”
希贝尔尽量简化又直抒胸臆,但是语言文字容易出现歧义,正要再解释就被埃斯玻森抬手打断。
埃斯玻森见过小时候的晋楚,自然知道原本的晋楚长什么样子。
29年年底,学院入侵事件里,晋楚的外表与埃斯玻森的记忆能够对上号,仅仅只是发色和瞳色有所改变。
埃斯玻森没想到晋楚会这么谨慎,甚至不是单单化形躲避追击。
若不是复制,只是变形的话,采集到的血液依旧会呈现二号原原本本的数据信息。
“还有,”希贝尔滑动光幕,“从她右手臂抽取到的血液并非血液,在精细扫描下能够看出右臂从一个分界线开始,都不是血肉构造。”
当初被空间之门关闭截断的右手如今还封存在星月塔底层,埃斯玻森并不意外,“成分构成能分析吗?”
“不同于我们已经发现的任何一种物质,其内蕴含着丰盈的能量,研究员说,比起蕴含能量一说,简直就像能量的具现化。”
这里所说的能量并非常规概念,不是指物质的基本单元在空间中的运动周期范围的测量。
而是科学院在研究异能,发现异能触发时的一股从人体内汲取,或少部分取量天地间,使异能能够发挥作用的消耗物质。
“晋楚化形超出的部分是取自’水潭‘,能量与水潭同属一物,也就是说,晋楚的能力是将外界能量变为自身能量。”
“使用异能需要能量,而晋楚的异能是使用能量?”
“之所以有复制、变形、回溯时间的能力,”埃斯玻用笔端抵住下巴,“不是复制,而是所有异能都是借助能量,完成个人理解构架后形成的使用方式?”
“吞噬下原身,就能分析原理,吞噬下物品,就能理解构造。”
“能量是什么?那最初的异能是怎么来的,还是说它们同属一源,理解就能复制?”
希贝尔不敢打断,静静在一旁看着埃斯玻森步伐越来越慢,最后停在原地。
“复制?”埃斯玻森将这个词语又重复了一遍,“复制,还是创造……”
埃斯玻森语调越来越低,眉头也越蹙越紧,就在有什么念头即将破土时,星月塔的防御系统被触发。
整个走廊红光闪烁,埃斯玻森垂眸,“发生什么了?”
希贝尔急忙将同传开启,见埃斯玻森朝警报指向走去,快跑几步跟上,将监控视频展开在上司面前。
警报响起,和方位指向监禁区域时,埃斯玻森就有不好的预感,这会儿监控视频直接印证了一切。
事态已经发生,希贝尔将时间划到了案发之前。
由于晋楚不需要进食就可以维持身体机能,除了必要检查,其余时间都是高度戒备。
埃斯玻森本来的目的就是先削弱意识,再论其他。
所以每日除了定时的麻痹软化喷雾,就是保持完全黑暗的监禁,佐以适当精神系攻击。
这么谨慎也有原因。
晋楚目前的肉。身强度,除非是顶级的装备武器或是强攻击型异能者,普通手段难以造成伤害。
以至于平常的取血切片,都需要异能者出手采集。
再加上晋楚的能力特性,一旦脱离管控,无异于放虎归山,想要再次找到,难如登天。
先削弱精神,也是为了后续可以上脑机,进行记忆直播。
画面显示,晋楚牢房的监控画面在十分钟前陷入黑暗。
铜墙铁壁的防御,监视人员第一个反应是监控设备异常。
检查后发现监控器没有问题,画面黑暗是因为有异物遮挡。
“牢房里除了晋楚,一只苍蝇都没有,所以监视人员怀疑晋楚脱逃。”
目前监控还是全黑,埃斯玻森脚下加快,“告诫他们不要打开牢房!”
希贝尔一卡,“刚刚打开了。”
星月塔到底是实验基地,行动指挥有专属负责人,若非埃斯玻森这几日在这边,甚至不会开启同传权限。
“啧,”埃斯玻森咂舌。
特殊牢房的防御机制很完善,即使是他也无法短期内逃脱,更何况只是监控变黑,没有任何异响产生。
虽然没有翀玉这种屏蔽材料,但是与牢房墙体重叠,其实有一道与安全区屏障类似的结界。
埃斯玻森赶到时,士兵已经包围牢房后,在一名高阶异能者踏入牢房的刹那,爆破发生。
黑烟里,男人狼狈地滚出,捂着双眼跪倒在地。
室内一片狼藉,满墙焦黑,什么痕迹也没剩。
“进去时看到了什么?”埃斯玻森斜睨男人。
“里面空无一物,”男人闻声立马站起,眼白因热浪布满血丝。
行动小队开始集合,男人看向埃斯玻森。
“去吧,”埃斯玻森淡淡道。
结果男人刚刚转身,埃斯玻森就一把捏住对方的手腕,笑着问道:“我之前让你把北境守备军的名册拟一份出来。”
“拟好了吗?”
第92章 麒麟竭
“什么?”
男人小心翼翼地询问:“我似乎没有收到相关通知,如果需要我……”
“行了,”埃斯玻森打断,“走吧。”
“您怀疑他?”希贝尔见埃斯玻森果断离开现场,“要不要派精神系异能者来现场勘察。”
“来不及了。”
与日复一日在前线磨砺的埃斯玻森不同,星月塔是理论研究人员的天下。
作为保密数据与隐秘实验的重地,没人会怀疑它的防御力,除了牢房的屏障,外围御敌系统自然也是层层叠叠。
但那是抵御外敌的水平,敌人若出自内部,那就另说了。
被誉为“不动要塞”的特监所,也是被埃斯玻森从内部渗透瓦解的,因此没人比他更理解现状。
与晋楚对敌死亡的人员名单,早在几天前就交到了埃斯玻森手里,但晋楚目前的实力水平和异能所得,还是只能大致确定。
且不提原主人会藏拙,异能实际不能保证,就说死亡名单,都不够全面。
光论“风”“雷”元素,晋楚的实力就不可估量。
虽说鹰派主战,大目标是拿下蓝星,但作为鹰派掌权人的埃斯玻森,却是整个组织里最反对这个战略目标的人。
“权力权力,要爬到什么位置,才能真正拥有决策的权力,”埃斯玻森摸上左胸的徽章。
另一边,养疗室内:
各个治疗胶囊正在发挥作用,最里层的隔离房蒸汽弥漫。
墨绿的营养液散发着花果的清香,还有丝丝海水的咸味,泛着粼粼波光的硕大鱼尾翻起水花。
蓝色鳞片在光线和水流作用下,反射着五彩斑斓的光芒,腰窝处鳞片柔和地过度为皮肤,白皙肌肤上有着不规则纹理,像极了传统纹样。
瑰丽又神秘。
人身鱼尾,仿佛传说中以歌喉引诱航海士堕落的塞壬。
“特编巡查员闻莘,疗养时间已到,请问需要续时吗?”
整个沉浸在药水里的闻莘睁眼,颈侧用以在水下呼吸的鳃部消失,将上半身撑起,“不必。”
鱼尾在伸出水面后,变成了紧致白皙的双腿,闻莘坐在水池边缘,蜿蜒的长发铺满周围。
银蓝色泽的发丝收入眼底,本就淡漠的眼神闪出厌恶的情绪。
“检测到您最近有失眠和心律不齐的症状,压力值也有上涨的态势,需要预约心理咨询吗?”
闻莘讨厌这种一览无余的感觉,也讨厌这个笼罩在帝国全境,每一个人头顶,号称绝对理性的智械——茨缇亚。
闻莘再次重复:“不必。”
疗养区域不小,治愈胶囊能够自主完成百分之八十的创伤手术,但也是建立在认知与科学上的技术,有些损伤也是回天乏力。
有人跪在地上,双手捧着战友血淋淋的头颅,在等待仓位的同时,看着战友气息减弱。
帝国不是个安稳的国家,整个中庭亦是炮火连天,极大的贫富差距就能看出国家政体结构,资源全然集中在上层。
本就不多的资源,禁不起挥霍,帝国乃至整个中庭的资源都所剩无几,而那建立坐标的蓝星,仿佛上天的恩赐。
巨大的利益面前,没有几位高层能够保持理智。
即使知道此战将会损失惨重。
数以万计死亡的底层人民,没有痛觉听令而为的机械造物,在战线上前仆后继为国捐躯的士兵。
但是这又与他们何干。
他们甚至看不见血流成河的惨状,所见红色,不过杯中散发醇香的葡萄酒。
人们在这种极致的压迫下,催生出最为纯粹且疯狂的信仰。
帝国说是政教体系都不合适,该用教政体系才符合实情。
手持太阳法杖,聆听自由女神之音的掌教大祭司,站在高台之上,降下天谕。
象征神明的月辉与星辉印记,一个作为教廷的标志,一个刻印在军人的臂章上。
只不过那璀璨金黄的标志,现下被鲜血浸透,看不出原貌。
痛哭的士兵看见闻莘,只迟疑了一瞬,便放下自己的战友,拖着血肉模糊的右腿,爬到闻莘旁边。
“求您,救救他好吗?”血红的掌印出现在闻莘洁白的衣袍上。
这些士兵来自帝国西境战场,经济停滞的当下,战争能够带动军工产业发展。
帝国如今大部分的岗位和利益,可笑到需要依靠战争来维系。
毫不留情的一脚,本就受伤的士兵甚至飞出了几米的距离。
闻莘抬起的右脚落地,望着衣服上的污渍,讥讽地说了句:“他配吗?”
士兵捂着腹部,浑身僵直。
另一名士兵暴怒冲出,却被跪地的士兵抱住右腿,“放开卡亚,老子要给那个婊子一点颜色看看!”
“她说得对,你先冷静,”受伤士兵死死拦住战友,“她是特编直属部队,只用听令于领袖。”
“草,不过是最下等的贱种,还是虏……”
男人的嘴被一把捂住,受伤士兵脸色发白。
心惊胆战地抬头去看闻莘的脸色,却发现早在争论初期,女人就已离开。
说不上什么心情,既庆幸又酸楚,那双视他们为无物的眼神让人心悸。
士兵看了眼闪烁绿灯的治疗胶囊,又看了眼躺在地上生死不明的老友。
绿灯代表着可用,只不过一次二十银卢的费用他们支付不起。
有人是为国参战,有人是为家参战,不过几十银卢的救济金,让大部分士兵愿意舍生忘死。
但到如今,他有些不确定自己所作所为的意义。
“没听见就好,没听见就好,”士兵脸颊上闪烁着绿色的光芒,衬得血色魔幻怪异。
笔直的脊梁一点点驼下。
疗养区域之外,光线倏然变亮,剔透的玻璃窗沿墙面蔓延,外围的房间能够直接看到走廊。
甘霖倚墙而立,在看见闻莘后,对一旁的莫尔蒙说了些什么。
只见莫尔蒙抬头,直直朝着闻莘的方向望来。
莫尔蒙瞥了眼衣袍上的血迹,“身体有什么异常吗?”
“没有,不如说好极了,”在营养液里发光的纹路这会儿褪去色彩,闻莘脸上的痕迹更像是一种装饰,为其增添了几分异域风情。
借助治愈异能,莫尔蒙一行几人的伤势都已痊愈,闻莘来疗养室也不是为了治疗,而是稳固融合程度。
“我准备带甘霖去见埃斯玻森,顺带汇报此次行动……”
莫尔蒙之后说了什么,闻莘没有听清,视线径直停在走廊上巡逻队伍的末尾。
“你在看什么?”意识到闻莘走神,莫尔蒙跟着看过去。
早先防御警报开启,骚乱发生时莫尔蒙就在这边,而那队装备齐整的小组看起来没有任何异常。
将目光从一位巡逻人员头顶收回,闻莘询问道:“埃斯玻森有点名让我过去吗?”
莫尔蒙回想,“没有。”
“那我不去了,反正所有行动天眼上看得清清楚楚,还有什么问题问你就行了。”
“你干什么去?”
闻莘脚下不停,背对着莫尔蒙挥了挥手,“想陬月了,去植物区。”
看着行事随意的闻莘,甘霖觉得有趣,又在莫尔蒙眼前打了个响指,“人已经走远了,就别看了。”
莫尔蒙不言不语,转身带路。
“是不是觉得我们这一个两个的,着实麻烦?”看出莫尔蒙不想说话,甘霖反而故意挑衅。
“先前的警报代表有人逃脱吧,”即使莫尔蒙不回话,甘霖依旧自顾自说着。
“茨缇亚无处不在,居然能在人工智能的眼皮子底下隐匿,”甘霖躬身,侧头看向莫尔蒙,“也不知道是敌人太厉害,还是这’天网‘徒有其表。”
“能从摄像头下逃离的速度,复刻ID数据的能力,可以模仿任何人的外貌,确实是个强大的敌人。”
“若是连记忆都能得到,那可真就难办了,”甘霖啧啧称奇,“所以你们要小心宝贝相关的异能者啊,别被对方偷了去。”
莫尔蒙脚步放缓,这方面的事项他先前居然没想到。
不由开始在ID上传讯。
见状,甘霖笑而不语。
从踏入办公室起,甘霖就感觉到了异样。
并不是切实的感受,而是直觉。
脖子上的金属颈环是在踏入这片地界前,就被勒令佩戴的。
作为个人ID,不仅是控制与锁定位置的工具,甘霖也获得了其他系统功能。
在这个被电流与信号包裹的高塔中,即使没有ID掌控,也有一种如芒在背的窥视感。
若说祖国的监控器会带来安全感,那么这里的摄像头,便让人觉得私人空间被无限挤压。
但是埃斯玻森所处的空间,有一种莫名的祥和感,缺少这里每个人身上所带的机械触感。
就连没有机械铠的莫尔蒙,在熟练使用各种科技设备,一直佩戴着侦察眼镜,并不排斥“概念输入”等事项下,也显得过于依赖科技。
但埃斯玻森浑身干干净净,除了纯粹的金属饰品,完全没有装备加身,打扮得更像是街头少年。
过于年轻的外貌,张扬凌厉的姿态,大大咧咧翘起的二郎腿,都让人无法将其与鹰派领袖这个名词重叠起来。
“你与廖庭轩是无条件加入,如今过来所求为何?”
“谁会没有条件呢,廖庭轩图乐子,我图前程,失去廖庭轩的饿猹缺少凝聚力,只是一盘散沙。”
“更何况,”甘霖发言不卑不亢,“我也要替曾经的队友,来拿那份属于他的报酬。”
埃斯玻森撑着下巴,“你是说羽逸之的亲人?”
与闻莘、晋楚类似的情况不少,在发现特殊稀缺能力时,帝国一般优先选择带回,能策反就策反,不能策反也能获得一份研究报告。
羽逸之听命饿猹,就是为了换回家人。
“死了,”埃斯波色勾起嘴角。
“在他答应合作的前一天,他的家人就已经死了。”
第93章 柔蓝
埃斯波色从旁示意,紧随在侧的希贝尔打开自己的ID投屏。
一男一女从画面中出现,在看到甘霖后,第一反应是询问:“小霖,逸之没有跟你在一起吗?”
鬓角的白发能看出二者的年龄,与羽逸之几分相像的外貌昭示着身份。
“很真实吧,不管是思维逻辑还是语调神情,”埃斯玻森穿过光屏,光影错落在身上,“虽然无法从屏幕中走出,但是AI结合二老生前的数据,他们与本人,没什么区别。”
“你们不是有’睹物思人‘之类的词吗,要是羽逸之没死,这份虚幻的礼物,想必他也会喜欢。”
听见埃斯玻森所言,方寸之内的二老难以置信,他们不是基于单纯逻辑的编码,也不是程序模拟出的固定画面。
换言之,在庞大算法加持下,他们甚至没有意识到他们只是数据。
能够沟通,可以理解,故而也能听懂埃斯玻森的话语。
“你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与羽父的茫然相比,妇人却更在意孩子的安危,“你说逸之死了?”
在更多质问奔袭而来前,希贝尔关闭了屏幕。
“你放心,下次启动时他们会自动恢复原始设定,”埃斯玻森灵活的五指翻转,“什么都不会记得。”
想起每次短暂的视频通话,羽逸之都有进行一些试探,谈论一些只有自己和父母知道的事情。
以他的聪慧与机敏,甘霖不觉得羽逸之没有察觉异样,即使言行毫无偏差,但感觉却不会欺骗人。
“无所谓,”甘霖耸肩,“倒不如说这样更好,一份数据,烧了就当祭祀。”
“如今的世道生存困难,好歹同事一场,这样我也不用烦恼如何赡养老人,”甘霖伸手,掌心向上,“给我吧。”
埃斯玻森上下打量一番,拨动着耳垂上细长的金属穗,“我怎么觉得你早有预料呢。”
甘霖扬眉,“我最擅长以己度人了,我不是什么好人,我愿意加入的组织又怎么可能是好人。”
“我该谢谢你的夸奖吗?”埃斯玻森低笑。
“不用客气,”被那道锐利寒冷的视线穿刺,甘霖摸了摸胳膊上泛起的鸡皮疙瘩,语调是与生理反应截然不同的沉静。
“有的人比较死板,总会被沉没成本裹挟,他不敢面对现实,也没有勇气承担结果,只能自欺欺人,期待掌控者会给他想要的答案。”
希贝尔将拷贝好的数据递上,甘霖接过。
“所以死了也好,”摸着那不过指节大小的金属器,甘霖感慨道,“死了轻松。”
甘霖走后,希贝尔不解道:“为什么让她回去?”
希贝尔所说的回去是指回到蓝星。
“莫尔蒙不是说了人家不愿意嘛,过来这趟只是为了拿战友的报酬,强留多不绅士。”
希贝尔悄无声息地翻了个白眼,只当是个冷笑话。
地平线上的枯树将夕阳余晖割裂,纵横交叉的枝条像是奇诡的人影。
“嘴上这么说着,要是真的完全不抱期待,只是一份数据而已,何必亲自走一趟呢。”
埃斯玻森滑过窗户上的控制器,光滑的玻璃转换颜色,将橘黄的光芒隔绝在外。
在埃斯玻森研究蓝星的这些天里,Z国长久的历史让他震撼,绵延千年的沉淀,从未离开棋盘的传承。
即使时代截然不同,科技遥遥领先,建国不到四百年的塞恩帝国,在某些方面也无法理解他们。
先是闻莘,再是晋楚,埃斯玻森直觉,不能让时空的隔阂越发薄弱。
本以为是合情合理的一步棋,在晋楚失踪之后,成了埃斯玻森最为后悔的一个选择。
尽管面上不显,但如今的埃斯玻森却开始产生疑惑——是什么在推动他当时的决定?
与展现的性格不同,埃斯玻森总是三思后行,而抓来晋楚这个念头,好像自打从脑海里闪过,下一刻他就已经付诸行动了。
倒不是怀疑自己遭受了精神系异能的侵蚀,因为所有异能都无法对他造成影响。
那就只剩一个可能。
拥有“酒神之吻”;能够影响战局的实力;在Z国高层有相当的话语权,知晓大部分战略计划;记忆即是信息,能套出鸽派的秘辛,自然也有可能泄露鹰派的内幕;与弗林特有不为人知的“交易”;了解弗林特与教廷意向是否一致等等。
晋楚,这个名字出现后,就频频在埃斯玻森耳边响起,每个人都好像或深或浅与其有些关系。
这边的人确实会下意识轻视那边,埃斯玻森也不例外。
比起荆棘丛生的道路,从她那里下手,看起来似乎更为容易。
他,被人拿捏了思考方式。
联想到那毫无反抗、顺利到不可思议地抓捕,“这可真让人不爽快。”
“所以她来这边是为了什么?”埃斯玻森陷进靠椅里,脚下施力,整张椅子开始缓慢转动。
“能套出鸽派的秘辛,自然也有可能泄露鹰派的内幕,”埃斯玻森呢喃。
从看到那份针对鸽派较多的回忆时,埃斯玻森就有所察觉。
即使是请君入瓮,任何能削弱鸽派势力的可能,他们都不会放过。
埃斯玻森全然不信,一个对鸽派有所了解的人会对鹰派一无所知,接下来几天频繁传来组内成员遭到暗杀,他都不会意外。
但是个人怎么可能颠覆一个国家。
晋楚但凡刺杀,绝对会留下相应线索,杀的人越多,被抓获的可能性就越大。
埃斯玻森望着嵌入白疵银,从而如星空般荧惑闪烁的天花板,在旋转中点连成线,仿佛流星。
室内重归寂静。
希贝尔看着连接不畅的信号显示,远离埃斯玻森走了几步。
最终在信号恢复的位置停下脚步。
一丝银弧从个人ID的背面闪过,希贝尔没有看见,电光以肉眼难察的速度沿墙角离开。
墙体隔层密布电缆,银弧像条灵巧的小蛇,在其间穿行,最后在一间房子上空停滞。
身着巡逻制服的男人双臂搁置在大腿上,右手向上摊开,银蛇瞬间没入掌心,消失不见。
“科沃,我小睡三十分钟,轮值时叫我,”男人身后的同事说道。
尽管茨缇亚会提供所有服务,但是雅各还是喜欢被人轻轻拍醒的感觉。
被叫科沃的男人握紧手掌,随意“嗯”了声。
越狱发生后,全境戒备。
犯人是能够变形的异能者,所以除了必要巡查之外,严格检查每一位塔内成员,自然也是重中之重。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被派来进行筛查,能读取记忆的异能者没过多久又被召回。
室内灯光一闪,个人ID上的蓝光熄灭。
“不打算休息一下吗?”身后布料悉悉索索,先前说要小睡一会儿的雅各趴上科沃的后背,行为举止过于粘腻。
科沃看着搭上肩头的手臂,不着痕迹地蹙眉,将其扫开,“我不用,你睡吧。”
雅各“噗嗤”一笑,“看来你也没办法第一时间认出我来呢,晋楚。”
尽管与印象里的性格不同,但会说这样的话,这么快找到自己,又拥有附身能力的人,只有一个。
“我的能力与你也没有本质的不同,你无法第一时间认出我,我自然也无法第一时间认出你,”顶着科沃外表的晋楚停顿片刻,微笑道,“你说是吗,苏丹娜。”
先前灯光闪烁,是因为苏丹娜屏蔽了茨缇亚的信号,以虚假的回路制造假象,能够短期内覆盖影像。
因此苏丹娜并不担心对话暴露,只不过屏蔽时间过长,也会引起茨缇亚警觉。
“即使我现在站在这里,比任何人都先一步找出你,你也觉得我认不出你?”
“我不是这个意思,”晋楚按压着酸胀的肌肉,几天的囚禁让她浑身僵硬,“我不怀疑你能找到我,我只是说这个手段不属于你而已。”
这几乎是在打明牌了。
“我在这一刻才深刻理解到,回溯的可怕不仅在于无限的生命,改变命运的可能,更是时光积累下的信息量。”
“你一遍遍看着牌局,理解下棋人的思维与意图,汲取着经验、信息、制造着信息差。”
“称你一句’万事通‘都不为过,”苏丹娜身姿挺拔,礼仪的笑容完美无瑕。
“没想到你不仅知道闻莘拥有的所有异能,还知道她是我们的人,”苏丹娜眼眸中的温度逐渐降低,“你到底知道多少东西?”
“除了闻莘的异能,你说的其他情报,我都不知道,”眼见苏丹娜皱眉,晋楚笑着补充,“但有所猜测。”
“愿闻其详,”苏丹娜坐在长椅上。
医院的合作,意味着两人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虽然没料到埃斯玻森会这么快行动,将晋楚抓回帝国。
但那边的战略合作已经有了初步计划,晋楚在那边不在那边都不会影响大局。
苏丹娜第一时间找来,大概是为了从鹰派搜查中将她保下,因此晋楚也将合作姿态摆得很正。
“每个人造人都会安排教导者或监护者,初代的泽菲鲁斯完全由鹰派照料,毕竟是埃斯玻森的基因。”
“已经知道弗林特隶属教廷的你应该知道,由弗林特与楚穗年照料的我,实际归属于教廷。”
“按这个逻辑,即使鸽派话语权不够,那个拥有你的基因的孩子,无论如何也不能全权归属鹰派,教导者的定夺,就是争论的焦点。”
身上制服的材料独特,光是手上温润的手感和韧性,晋楚就知道能够防住大部分普通攻击。
透气且温度适宜,晋楚不禁多摸了两把。
“估计当时情况是:你们与鹰派都不允许各自的成员担任教导者,这时还没有完成洗脑,不属于任何派系的闻莘就成了你们的赌注。”
“她总会被更改成你们想要的样子,区别就在于,她最终会成为哪边的人。”
第94章 碧城
“洗脑的结果显而易见,闻莘成为了鹰派的成员,不过以你的性格,自然不会把鸡蛋都放在一个篮子里。”
在被埃斯玻森抓住,封印的玻璃珠生效以前,裴邵就抢先一步脱离晋楚的影子,进入时空隧道。
因为封印之后,晋楚的异能将会无法使用,待在阴影中的裴邵也会无法脱离。
一旦晋楚越狱,星月塔的防御就会加强,为了给裴邵充足的时间探查周围环境、收集情报,晋楚才老老实实地被囚禁了三天。
晋楚如今的形象魁梧不已,因此站起来时,遮蔽灯光造成的阴影几乎洒满苏丹娜全身。
“我猜猜看,”晋楚右臂越过苏丹娜,撑上墙壁,“想必你当时对还未洗脑完全的闻莘这么说:一旦洗脑成功,你将彻彻底底失去自我,沦为帝国的走狗,迫害自己的祖国。”
“如果你愿意加入我们,我保证在事后恢复你的记忆,并且不扭曲你的意愿,甚至可以帮你暗中救下一些同胞。”
“当然,洗脑还是要进行的,毕竟如果没有真正扭转思维,后续的检查项目根本不可能过关。”
像是对方亲眼所见一般,虽然话语有所出入,但意思大差不差,让苏丹娜有些惊异。
“从我或是泽菲鲁斯身上就能看出来,人造人与普通婴儿类似,甚至雏鸟情节更重,对养育者有着近乎愚蠢的爱意。”
“所以,掌握养育者,就等同于掌握了人造人。”
“所以你认为,闻莘现在已经被我们恢复了记忆?”苏丹娜后靠。
晋楚摇头,“虽说觉醒比率低,但这么庞大的势力,拥有几名记忆精神方面的异能者显然不是难事。”
“毕竟有探查记忆的异能,自然也有覆盖记忆、扭曲探查的办法,只不过以闻莘的性格,在记忆完全的情况下,”晋楚停顿。
“嗯?”苏丹娜抬音。
在记忆完全的情况下,闻莘不可能会下手杀她。
“留点小小的契机,以记忆作为交易,对你也不是难事,”晋楚落下手臂,手肘架在腰间的枪袋上。
眸中晖光意味着当事人即将进入正题,“是吧,精通处事交往之道的鸽派首领。”
“你是故意引我前来的?”虽是问句,但苏丹娜语气肯定。
“先前的交易,我不过是个引荐的踏板,实际内容是你与蓝星军方高层的事情,我如今想与你谈的,是你我可成的交易。”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晋楚注意到苏丹娜分神看了时间,直入主题道:“我可以给你鹰派卧底的名单,甚至我可以帮你肃清那些人。”
“条件呢?”
“我要鹰派主要人物的异能详情,并且需要一颗储能球。”
所谓储能球,先前封印晋楚的玻璃珠便是。
异能抽取分为两种,一种是“连根拔起”的全部抽取,项目完成后当事人将失去该种异能。
另一种则是部分抽取,根据抽取能量的大小,决定使用次数,当事人的异能不会消失。
相当于其他人可以借助储能球施展自己没有的异能。
不论前后哪种,异能都无法独自存在,要么找到适配的人进行异能再种植,要么将次数有限的异能储存在玻璃珠中。
而储能球能够储存异能,是因为玻璃珠中心包裹着的“白疵银”,独特的金属特性让它可以抵抗内部能量冲击,又不会让气息外溢。
也是目前发现的,唯二对异能产生共鸣磁场的金属。
白疵银虽然内部牢固,但是外部平衡很容易被破坏,所以透明的外罩是为了防护。
需要使用时,捏碎透明罩,白疵银受到压迫,就会释放蕴含的异能。
尽管晋楚没说完,但苏丹娜也能明白晋楚的意思:
变形不难,但是记忆和信息不知晓的情况下,想要隐藏是不可能的,所以晋楚想要真真正正替换一个人,就需要那个人的全部记忆。
所以储能*球必然不是空的,晋楚要的实际是一份记忆读取类型的异能。
大部分安插在鹰派的卧底都被铲除,而潜伏在鸽派的卧底却还安安稳稳,晋楚的提议听起来很诱人。
晋楚既然要鹰派高层的异能详情,想必接下来也会对埃斯玻森的势力进行清剿。
说实话,从短期和表层来看,这个计划并不会对鸽派造成损失,相反还能让鸽派拥有喘息的时间。
但是,这只是短期内。
“你之前说过,我们之间除了零和博弈,还有其他选择,”苏丹娜轻叹口气,“要是你的能力不是复制,或许我真能开开心心地双手奉上资料。”
鸽派与鹰派之间确实是此消彼长、有我没他,虽说晋楚的提升不会直接造成苏丹娜的损失,但那是因为蓝星的实力目前还不足以单独对抗鹰派。
同样,鹰派想要拿下蓝星也会付出巨大的代价。
战力需要长久沉淀,不可能一蹴而就,鸽派、鹰派乃至蓝星,战力虽然有所起伏,但会保持在一个合理的范围内,这才让那场合纵连横的交易具备意义。
身为A级异能者,苏丹娜甚至无法想象更加超越的力量。
但对于晋楚,苏丹娜不觉得A级是她的极限。
个人的能力有其极限,如果晋楚没有站在中庭的土地上,苏丹娜依旧会这么想。
中庭所在的星球与蓝星相当,塞恩帝国的占地面积甚至小于Z国,更不要说人口总数了,帝国登记人口只有三亿,就算加上黑户,估计也不会超过六亿。
除开科技,塞恩帝国敢全面挑战一个拥有六十多亿人口星球的底气,在苏丹娜看来还有一个。
——地缘。
苏丹娜看过蓝星近些年的历史文献,Z国是个很有战略谋划的国家。
近五年来就完成了平定南海纷争,震慑西南邻国的挑衅,收复原属岛屿,并且改变原有世界局势,经济重回顶峰的壮举。
如果塞恩是蓝星上的一个国家,即使有科技加持,苏丹娜也会极力反对“净化计划”。
更不用说净化第一步是培养敌人,异能觉醒会让这个国家的战力翻好几番。
撤退的后路,意味着余地、安全。
打不过还能跑,多狡猾啊。
异化的人类首先削弱一层战力,商品购买会让空间隧道稳固,他们用性命换来的火石,塞恩不费一兵一卒就可以拿到,还是对方自己送上的。
同时那些在商场兑换出来的武器,因为施加了异能,塞恩还能随时召回。
当空间隧道彻底打通扩大,加以稳固后,每次开启还会造成蓝星毁天灭地的灾难,又是轻轻松松的一波收割。
用换来的火石,塞恩的士兵能力不断加强,而蓝星的战力却在被一点点消耗。
这时就可以进行第三步,实战培训。
一个为士兵建造的,跟强大敌人切实进行实战磨砺,既可以积累经验,又不会危及生命可以随时退出的游戏场。
每一步计划,都在竭尽所能地榨干这个世界。
恐怕恶魔看到,都要自愧不如。
“你与其他任何人都不同,尽管只是在一年之间循环,但你切实且无数次地亲眼目睹,目睹家破人亡、哀鸿遍野的景色。”
在中庭的晋楚是个不安定的炸弹,苏丹娜眼里闪过杀意。
她需要抉择——是否应该现在剪断那羽翼未丰的双翅。
“呵,”晋楚望着那抹寒芒冷笑,“怎么,在你看来我是如此的蠢笨?”
脚下银弧乍起,光芒甚至穿透厚实的墙壁,苏丹娜看着那以晋楚为中心,向四周如蛛网般蔓延的雷霆。
晋楚整个人像是太阳,强烈的光芒让苏丹娜无法睁开眼睛。
不是取人性命的攻击,仅仅是释放的余威,就将苏丹娜掀得不住后退,下一刻后背撞在了墙上。
电弧在整栋高塔里流窜,所过之处灯光炸裂、监控黑屏。
等苏丹娜再睁眼时,一切回归黑暗,只有颈间的ID散发着断网后的红光。
“看你先前担心时间,现在可以放心了吧,”晋楚脸上衬着红光,笑容多了几分阴恻,“茨缇亚已经失去了此地的控制权。”
“怎么可能,”尽管事实就在眼前,苏丹娜还是惊骇出声。
星月塔虽然叫塔,但所占面积层高何其广大,作为科研重地,抵御入侵的防护更是国家最高级。
“估计三十分钟后就能修复吧,”不论是破坏还是断联,终究只是一时的,“所以我希望能加快进程。”
“以廖庭轩的水平,是绝对做不到这一点的,”廖庭轩的异能是经过专门评测的,能力上限苏丹娜自然也清楚。
但是苏丹娜也清楚,晋楚所用确实是雷元素控制。
“你们早有发现吧,能力的高低取决于体内能量的多寡,大多数人的异能不会随时间变强,因为能量一开始就是吸收的火石带给他们的。”
“也就是说,火石品级越好,能量越丰富,觉醒的等级一般就会越高。”
“但也有少部分人天赋异禀,能够汲取环境中稀缺的能量,从而进阶。”
晋楚眼中划过一抹倦意,浅色的瞳仁游移,最终停在苏丹娜脚边,“我不光是复制异能,还吞噬他们的能量,廖庭轩做不到,又不是我做不到。”
“雷元素在这里代表什么,你明白吧,”晋楚单手一握,苏丹娜就听见耳麦里传出刺耳的杂音。
“有些看似愚蠢的事情,当事人还要做的原因可能不是傻。”
晋楚指尖一下一下轻点手背,单调的音节充满逼仄的空间,带出让人窒息的压迫感,“而是因为不得不。”
“你要知道,没有敌人,就没有’我们‘。”
第95章 蓝采和
夜风无形,携上大漠尘沙,便有了轨迹。
晋楚站在星月塔顶端,将手里的玻璃珠拿起观赏,月色其后交相辉映,将玻璃珠中心的银白色物体勾勒出边界。
如同刺猬又像苍耳,内部的白疵银边缘刺刺毛毛的。
白疵银是一种易变形的金属,每次吸收完异能后也会呈现出不同的形状。
沉寂在黑暗中的星月塔开始躁动。
高层橱窗被人轰开,人影从几十米的高空下跃,其后追兵无数。
虽然整体电力消散,但是个人装备的亮光也形成了几个势力不小的光团。
因为甚少发生紧急情况,又正值夜间,御敌部门整合完毕花了四分十三秒。
“真慢啊,”晋楚看着个人ID展开的光幕,右上角的时间徐徐前进。
站在最高峰的晋楚视野极佳,能看见别人不易察觉的情况。
那逃窜的人影仿佛有意为之,明明步伐快速,隐隐有脱离包围圈的态势,却又刻意放慢了速度。
一进一停、一拉一扯,火光在四处蔓延,震天动地的声响昭示今晚注定是个不眠夜。
即使距离很远,光凭身形,晋楚都能想象到裴邵不耐烦的神情。
星月塔位于大漠,交通不便,也并非鹰派的聚集地。
但是自打将晋楚抓来这边后,埃斯玻森就没有离开过星月塔,晋楚失踪后亦是如此。
有悄摸离开的能力,埃斯玻森也无法确定晋楚还在星月塔,亦或是已经离开,所以晋楚特意安排了今晚的戏码。
“是顺势而为呢,还是调虎离山呢,”晋楚如今又是一副崭新的面孔,小麦色的皮肤,阳光的长相,笑起来颇为清爽。
掌心的玻璃珠在陷入水波一半后,停止了动静。
晋楚放弃了吸收。
“难怪给得那么爽快,”白疵银是中庭的产物,储量稀少,几乎没有在蓝星显露过真容,因此晋楚是第一次吸收。
没有融入时的扩散感,就像一座岿然不动的山峦,河流连上面的山石都冲刷不下来。
白疵银无法解构,意味着晋楚吞噬了也无法复刻。
“真是神奇的金属,”无限生产从而取代记忆异能的可能归零,晋楚轻轻叹了口气。
远在帝都的苏丹娜也叹了口气,从四面雪白、机械到处的房间里醒来。
无窗无门,让人疑惑如何进出的房间里,中年女人从床上坐起。
围绕着胶囊形状,按人体工学设计起伏角度的休眠舱周围,密密麻麻的电子屏与机械臂将房间挤得水泄不通。
苏丹娜仰头灌下一管营养液,将空管扔在休眠舱右边,地板下陷移动,空瓶消失,一管新的营养液出现在原位。
成百上千的屏幕里,各色人物正在演绎自己的生活,有人活泼开朗,有人勤劳勇敢,有人基层努力,有人稳坐高位。
与最开始的头疼欲裂、手忙脚乱相比,如今的苏丹娜即使同时控制上千个人,也显得游刃有余。
今天晋楚有一点说错了,与闻莘的记忆交易并不是她的底气,不论是人造人的归属,亦或是闻莘的派系都不重要。
因为只要她想,让他们完全听令自己不是难事。
毕竟当身体被控制,灵魂深处的呐喊又有谁能听到。
她即是人人,人人即是她。
正因为异能无法被确定,所以如何解释自己的异能就多了很多可操作性。
在别人眼里,苏丹娜的“附身”局限于个人,详情与埃斯玻森的异能一样,让人难以捉摸。
苏丹娜曾经试过控制埃斯玻森的身体,结果显而易见。
不论是精神类控制,还是实体攻击,甚至是电子信号,只要带有侵略、探究或攻击意图,都无法进入埃斯玻森的防御范围。
只有持续、改造类型的异能能够维持效果,比如肉。体强化,持有者在靠近埃斯玻森后强化效果并不会消失。
因为保密系数很高,以苏丹娜的能力收集到的信息也只有这些。
今天与晋楚的交谈中,苏丹娜不仅交出了资料与白疵银,还额外给了别的东西。
正如晋楚所言,有些事情是不得不的。
比起晋楚会成长到难以想象的水平,苏丹娜依旧会选择让鹰派遭受打击。
因为这道选择题并不是在上述两者中选择,而是在“现在就与晋楚为敌,鸽派拼尽全力绞杀晋楚,晋楚奋力反扑,鸽派损失不可估量,面对鹰派再无反抗能力”和“暂时合作,借晋楚的手削弱鹰派势力”中二选一。
后者达成,结局就有很多种书写方式。
鹰派实力落于鸽派;两者恢复以前的平衡状态;刺杀并未对鹰派造成实质性打击。
虽然与蓝星有零和博弈之外的选择,但是鸽派和鹰派,苏丹娜别无选择。
八月即将大选,上台那日,是一个派系的胜利,也是另一个派系的消失。
与联邦的战争进入了白热化阶段,东边大国的崛起速度也相当惊人,大变局时代的来临,才是促使塞恩帝国入侵蓝星的最大原因。
不想从世界上除名,进入历史,只能铤而走险,瓜分一个硕大的星球蛋糕。
成则功在千秋,败则不得翻身。
至于苏丹娜答应的最大契机是什么,源于晋楚想要替换的人。
——希贝尔。
因为埃斯玻森周身屏障的缘故,电子产品很难在他手里发挥作用,所以作为近侍的希贝尔权能很大,所有事项几乎都会经其手而过。
是埃斯玻森最得力的心腹之一。
没有万全的异能,苏丹娜是这样,晋楚也是这样。
就像晋楚每吞噬一个人,耳边的嘈杂就会重一分,那是精神压迫导致的。
所谓的基因病,也是异能的副作用罢了,火石的能量会反哺肉。身,强化身体以达到承受异能释放时的狂暴能量,但过犹不及。
凡是异能强大,能量过于充盈的人,寿命也会大大缩减。
强大的代价,明码标价。
晋楚已经是例外中的例外了,从被创造出来后,就能检查出与常人截然不同的地方。
异能使用者有三个等级:
其一,使用异能的能量来自于吸收的火石,这类人等级不会上升,甚至在超越极限后能力还会消失;
其二,学会了转化的法门,火石与身体的契合程度极高,能够充分调动内部运转,也就是上述能力强大但寿命减短的人,说白了是在透支生命;
其三,在上述两项的基础上再次进阶,发现了向外部汲取能量的诀窍,理论上这种人本可以超脱寿命限制,但是由于外界能量相当稀少,汲取和转化困难至极,无法完全填补缺口。
晋楚的能力本身就是一种外部汲取的过程,而且从出生起,周身能量就有波动。
两相叠加下,掌握第三种运转方式也只是时间问题。
即使是这样的开局,在基因病初步显现时,科学院的人就意识到,或许比常人慢,但晋楚也难逃寿命衰减的规律。
十八年,就是科学院给出的期限。
只是谁也没想到会有“死亡回溯”的出现,如此一来,晋楚满打满算其实拥有382年的寿命。
据此,科学院内有一小部分人怀疑,只要运转得当,外加能力扶持,有可能突破人类寿命上限。
当然这些只是猜想,上述也侧面说明了异能利弊共存的特性,苏丹娜自然也是如此。
虽说“控制附身”看起来实用又强大,但局限也不小,不然光用异能,苏丹娜就能完成对鹰派和教廷的渗透。
希贝尔同苏丹娜和埃斯玻森一样,是A级异能者,是苏丹娜也无法对其施加控制的强者。
击杀本就难上加难,更不用说想要完美替换,还需要悄无声息地进行。
苏丹娜自然也提出了疑问,“希贝尔几乎与埃斯玻森形影不离,也就是说,你将面对的是两位A级异能者,和数不清的护卫队。”
“是很棘手,”苏丹娜给晋楚的资料里自然也有希贝尔的资料,“但是需要。”
基于埃斯玻森的能力,晋楚不能确定身为魂灵的裴邵,在接近埃斯玻森后会不会消失。
如果只是一时消散,事后还能重聚倒还好,就怕这个影响是彻底的。
所以掌握最为关键信息的埃斯玻森,晋楚反而禁止裴邵探查。
所以从牢房逃脱后,变成沙子的晋楚特意靠近过埃斯玻森,变形没有解除。
但是当晋楚崭露出攻击性后,变身开始不稳,本就是试探,晋楚心中有数后便离开了现场。
杀埃斯玻森需要谋而后定,而希贝尔就成了替换的最佳人选。
“你不心动吗,如果成功,我将给你带来无与伦比的价值。”
回想起晋楚这句话的苏丹娜失笑,“怎么能不心动呢。”
抚过身边的电子屏,屏幕上炮火连天,负隅顽抗的战线有崩溃的趋势,紧挨着的另一块屏幕上,则是星月塔骚动的情形。
若论单兵实力,苏丹娜认为无人能出晋楚左右,但在人员众多、攻守齐备的星月塔里杀死希贝尔,仍是天方夜谭。
在经历了蒸汽时代、电气时代、电子时代,时间的车轮滚动到如今,科技也没能超脱开“电”。
自然元素之所以受到政府重视,是因为其广泛性,就像“爆破”或是“燃烧”等能力,实际上也在火元素的范围。
“自然元素操纵”的持有者,如果掌握彻底,会是凌驾于同级和同类异能者顶端的存在。
而持有“雷元素”的晋楚,在中庭这个科技、电气遍布的世界里,会像游鱼入海一般吧。
如今能关停星月塔三十分钟,随着能力提升,未来能做到什么地步不得而知。
“我会配合你,给你一个绝佳的场所,所以别让我失望啊,晋楚。”
第96章 帝释青
眼见黑影脱离包围圈,消失在苍凉大漠,围剿宣告失败。
“还有什么想说的吗,班舒大人,”埃斯玻森站在落地窗前,向星月塔的实际管理人,理论派奠基人说道。
只不过“大人”两个字带着轻飘飘的笑意。
在物理研究上有卓越功绩的老人,不得不承认在战术和人员编排上的缺失,“我会让塔内人员配合你。”
“哎呀,真是感谢您的支持。”
虽说在这个时间点上听到这句话,让埃斯玻森觉得很好笑。
“晋楚不是没有暗中逃脱的手段,如此大张旗鼓,倒显得奇怪,”希贝尔附耳说道。
“哪里用’显得奇怪‘,”埃斯玻森乐呵呵地调侃,“人家就差把’奇怪‘写脸上了。”
当初监狱逃脱的晋楚在星月塔还是已经离开,不好定论。
如今全塔信号中断,有人强势脱离,说明晋楚前些时候确实还在星月塔。
从意识到晋楚是故意被抓起,晋楚如何从监狱离开就显而易见了。
封印展开很快,一旦成型,跟随晋楚的裴邵也无法离开影子,如果本就在外,事先给予的能量足够,封印稳固后,裴邵也能在外界存在。
晋楚老老实实地被研究三天,在这期间裴邵肯定做了些什么。
塔内没有异常,所以也推算不出。
这时,希贝尔的ID闪烁了两下,在看到传讯内容后,立马转达给埃斯玻森。
“西北战线破了个口子,”埃斯玻森将信息凝练。
作为总指挥的他这几日都在星月塔,尽管依旧能够处理事项,但是终究没有大本营来得利落方便。
“是巧合吗?”埃斯玻森轻吟。
留还是走,埃斯玻森确实纠结。
战线吃紧这个消息像是在天平一端加了砝码,让举棋不定的埃斯玻森有了不得不抉择的紧迫性。
身处大漠的星月塔,距离帝都有不短的距离,即使飞行器全速行驶,也需要一个小时。
“您是不是将她看得太重了,”希贝尔不觉得晋楚有能力影响西北战局,但埃斯玻森似乎不这么认为,以至于为一个人在星月塔滞留多日。
“重吗?”埃斯玻森语气恹恹。
站在晋楚的角度看问题,埃斯玻森觉得晋楚的目的大概也就是:
做一个合格的间谍收集情报,想法设法将情报传回,也就是需要找到回到蓝星的办法,在此期间能够削弱他们就更好了。
多说多错,不说不错,晋楚要是一直安静,凭借一身本事消声匿迹不难,但埃斯玻森知道她不会。
冲突有时候也是契机,平和也可能意味着无从收获。
埃斯玻森不喜欢这种被动等待的感觉。
“准备准备回程,”埃斯玻森将外套搭在肩上,略一低头,墨镜就从头顶滑到了鼻翼上,“选个暗号体系,随时注意成员有没有被掉包。”
“是。”
高塔之下,闸机开启,最终埃斯玻森将小体量的飞行器,换成了军用F-313战机。
全副武装的覆面士兵手持武器,面对面坐在机舱后部。
埃斯玻森一进驾驶舱,就吊儿郎当地窝进驾驶主位后方的皮椅中。
与旁人不同,埃斯玻森越是全神贯注,表面看起来越是松弛。
因为晋楚雷元素异能的缘故,这架F-313上架设了防御屏障,能够排查并抵御异常信号,在物理打击方面有触发式光学盾。
F-313在飞越达拉塔戈壁上空时,气流导致机舱颠簸,埃斯玻森手指一曲,正要朝前方看时,后方机舱发生了爆炸。
“有一名士兵自爆了!”全机监控,希贝尔在个人ID上看到了全过程。
坐在原地的士兵毫无预兆,突然启动了自毁程序,由于距离太近,士兵死伤大半。
阻隔门产生了破口,浓烟顺着缝隙淌进驾驶室。
“幸而内部构造足够结实,虽然有些功能失常,但是不会影响飞行,”两名驾驶员望着满屏红光,熟练地点击着按钮。
“希贝尔,过来,”埃斯玻森眼神冷漠,将投放在驾驶员身上的目光收回,朝希贝尔摆手。
不同于帝都浑浊的天空,大漠之上青空碧透,穿过层层云海,驾驶员忽然捕捉到一抹异色。
再定睛时,跳跃的雷霆如丝线般纠缠在一起,球体被越团越大。
到后来,根本不用驾驶员凝神,因为雷光的体积已经遮天盖日。
凭借着变焦的人造仿生眼,在一片电闪雷鸣下,驾驶员看见了单手抬起,仿佛承托着天际的女人。
明明晴空万里,但雷霆的呼啸却让人眼前发晕,驾驶员冰凉的双手死死握在控制杆上。
远程导弹对准目标轰鸣而出,因为雷霆覆盖范围太大,战机无法飞离攻击范围,转而俯冲侧移,尽量避开中心点。
随着操作杆前推,角度越发陡峭,速度也越来越快,后座力让每一个人都紧靠在椅背上。
希贝尔由于离开座位,只能抓住固定物半跪在地,保持在埃斯玻森周身半米的范围里。
看着希贝尔手上过度用力,金属横杆都被握得变了形,埃斯玻森倒是不担心这点惯性会对希贝尔产生影响。
他需要在意的只有那仿佛充斥在天地间的雷霆。
远程导弹越是接近目标,行动轨迹越是偏离,看来雷光地聚集让晋楚周围的热度飙升,气浪在肉眼可见下翻腾。
导弹被飞舞的电弧击中,一个接一个炸响在半空。
骤起的狂风让机翼咔嚓作响,蓄力已久的银蓝雷霆完成。
驾驶员看着那渺小无比又让人不能忽视的女人,右手施施然下落。
仿佛骄阳坠落,撕裂大气的能量朝F-313袭来,驾驶员的眼镜上反射出的光芒越来远大,直至整个空间变成纯白色。
金色的光学盾与耀眼到看不清颜色的雷霆相撞,山呼海啸的气势隔着遥远的距离,在沙丘上掀起风暴。
沙尘以一个中心散开,圆形的沙坑越来越大,空气被染成了赤黄色。
“咔嚓、咔嚓。”
光学盾承受不了重击,逐渐开裂。
先前体积不可估量的雷霆,也在不断消耗下变小,但是以现在的趋势,光学盾会先一步破裂。
震荡越发激烈,埃斯玻森一把拽住歪斜的希贝尔,颈间的吊坠滑出衣领,蓝色的宝石深邃幽暗。
在光学盾即将彻底破碎的时刻,主驾驶员想要回头,嗓子里挤出几个音节,“参谋长……”
军区参谋长,埃斯玻森的职位。
声音被毁灭的咆哮淹没,强烈夺目的炫光下,身旁损毁的阻隔门缝隙吹来一阵冷风。
似有所感,埃斯玻森透过自己飞扬的红发,看见了站在机舱内部的裴邵。
同样绚烂,却小几个型号的雷霆在裴邵掌心凝聚。
裴邵脚边,被誉为精英小队的战士全军覆灭,鲜血顺着倾斜的机舱流到埃斯玻森脚边。
时间被拉扯着,景色仿佛无限放慢,一前一后两股能量挤压着、靠近着,光学盾碎裂后的片片金光在蓝色的风暴中打转。
在F-313的机体被彻底碾成齑粉前,埃斯玻森握住在半空中摇晃的吊坠,随即将宝石部分含进嘴里。
冲撞的能量在靠近埃斯玻森后失去了作用,随着一堆碎屑,两人完好无损地从高空坠落。
凌冽的风势让人呼吸困难,高速降落之下,埃斯玻森还抽空观察了戈壁的方位。
他与希贝尔的能力既不能飞行,也不适合赶路,在救援来临前如果找不到水源,同样是死路一条。
绿色入眼,距离地面也愈近,埃斯玻森调整姿势,深黑的物质从周身溢出。
两人下落的方向,接二连三的黑色圆盘出现,一层接一层。
第一层圆盘在承接到二人后,被巨大的力量拉扯变形,漏斗一般,最终冲击点破裂,第二层第三层又相继顶上。
实际上在第二层时势头就已经缓解,后面几层就像柔软的织网,包裹住两人,最后缓缓落地。
埃斯玻森松开咬住蓝宝石的牙齿,吊坠落回胸前。
“属下无能,无法保护您不说,还要靠您来救助,”希贝尔单膝跪地,将头低埋。
尽管沙丘遮挡,四面都看不到戈壁的痕迹,但是记住方位的埃斯玻森看了眼太阳,便朝准确方向站立。
在听到希贝尔的话后,埃斯玻森笑眯眯地俯身,“你亲我一下我就不追究了。”
闻言,希贝尔脸不红心不跳,像是习惯了一样,先是叹了口气,然后讨价还价,“亲脸可以吗?”
“当然,”埃斯玻森大方地挥手。
看着希贝尔没有任何旖旎的感觉,像是在完成公事,一触即离的样子,埃斯玻森笑着移开目光。
从天上的位置来看,戈壁距离此地有些距离,如果爆炸没有让他们的落点偏离太多,以他们的身体素质三个小时就能赶到。
现在是上午,夜间的凉气散去,气温开始回升,温度不算难受。
希贝尔的ID没有损坏,F-313一经毁坏,会传回信号,如果从星月塔派出救援,十分钟内应该就可以赶到。
埃斯玻森在思考,是否需要前往戈壁。
忽然身边一声脆响,意识到不妙的埃斯玻森还没来得及抓住希贝尔,爆炸的热浪就将两人隔开。
像是连锁反应,第一发作为引爆的起始,奏响了大合唱。
与防御惊人的埃斯玻森不同,希贝尔的肉。身仅仅经受过异能反哺,硬抗几发炮弹不成问题,但受不住叠加的攻势,无奈朝着爆炸外围移动。
看见远离自己的希贝尔,埃斯玻森刚上前一步,便被突兀出现的晋楚一拳轰退。
墨镜掉落在地,埃斯玻森抹去嘴角的血迹,看着气定神闲的晋楚,笑着说道:“肉。体强化,真是我最讨厌的能力了。”
第97章 夕岚
原本干燥的空气多了几分水汽,骄阳躲进锦簇的云团后面,沙丘表面被风线吹出一条一条的痕迹。
埃斯玻森站在深坑中央,接连地爆炸让脚下的飞沙游走无序。
一两滴水渍晕深沙土颜色,浑浊空气开始散发泥土的味道。
感受到额角的雨水,埃斯玻森扭转着右脚踝,“这里常年干旱,倒是让我们碰上了一场好雨。”
远处浊色覆盖沙丘,在密布陷阱中返程的希贝尔听见“悉悉索索”的声音。
顾不上调动勘察视野,脚下松软的沙土就再次炸开。
这些陷阱并非单纯的触发式,希贝尔有注意到四处移动的晋楚并没有遭受炮击,同样的位置,她与埃斯玻森靠近却会引发爆炸。
晋楚身上应该有磁场信号装备,接近时爆破装置会处于休眠状态。
无形的风刃割开水帘,密集的袭向埃斯玻森,但在其周身半米的位置,风刃像是撞到屏障,足够坚硬的防御让风刃溃散。
晋楚双手持刀,银亮的短刃顺利进入埃斯玻森的防御圈,并且没有要被弹出去的感觉。
一直化形,用于填补空缺的右臂却发生扭曲,像是融化的蜡液,变得软绵不堪。
纯黑的头发从尾端起,染上了朱焰的色彩,毫无杂色宛如黑曜石的双眸,也在靠近埃斯玻森后,变成綦汉那火石一般的颜色。
那红色在光芒暗淡处宛如黑色,站在烈阳之下,便艳得惹眼。
只因楚穗年讨厌,晋楚十年如一日地将自己头发和眼睛的颜色改变。
“倒是能和小时候的样子重合了,”埃斯玻森在闪躲间,低喘着说了句。
“你倒是和以前一点没变,”十多年前,埃斯玻森是年轻人的模样,十多年后,外貌未老,甚至更青春了几分。
速度力量埃斯玻森都比不上晋楚。
只剩一只手,晋楚的身手依旧凌驾其上,但是在刀刃即将刺进对方胸膛时,黑色的液体包裹上晋楚左手。
这黑色如水如雾,在接触的刹那,晋楚就感受到一股拉扯的力量,内里仿佛连结着异时空。
如同跌进沼泽的动物,手上用劲越大,陷得越深越快。
黑雾凭空出现,没有碰触到埃斯玻森,晋楚拉开距离,离开防御圈的效果,晋楚右臂再次幻化而成。
在企图用右手撕扯黑水前,晋楚停顿,用力甩了甩左手,黑水虽有变形,但仍牢牢扒在衣衫和皮肤上。
之前晋楚有遥遥看见那几层缓冲的黑膜,柔韧又可拉伸,与现在包裹、吸收和粘腻的性质不同。
看来埃斯玻森可以改变黑水的特性。
埃斯玻森信步靠近,晋楚顷刻聚起大风,能够断树吹瓦的狂风,连卷起的沙砾打在防护罩上都能听到铛铛的声音。
在迷蒙的空间里,埃斯玻森前进的步伐被阻止,甚至还在不断后退。
借助雨水和风沙,晋楚清楚看见那道透明的、包裹在埃斯玻森周围,圆形罩子的形状。
风势没有进入防护罩,因为埃斯玻森的发丝都未飞扬。
从前面透明罩子会随埃斯玻森移动而移动,就可以看出来中心一直在埃斯玻森身上,罩子并非定点。
也就是说虽然攻击无法伤害到埃斯玻森,但是与顾思邈能够消解“力”有所不同,罩子会在矢量下产生应有的运动轨迹。
难怪前面爆炸发生时,余波隔开了埃斯玻森与希贝尔。
晋楚抬起左手,手腕上银白的镯子闪烁蓝光,一连串的爆破物随指随炸。
那个防御力惊人的罩子,此刻如同皮球,被狂风抬起,又被爆破轰远。
身后爆炸的余焰里*,希贝尔从天而降,状似砍刀的物体砸下。
那是受磁力牵引,能够变换不同形态的碎片,一击落空后,碎片转变队列,围绕晋楚周身,快速无规则飞行。
全身强化状态下,锋利的碎片只在晋楚皮肤上留下红痕,衣物却碎裂成条。
因为对异能有所研究,希贝尔操控着碎片刺进晋楚双眼。
即使是脆弱的瞳孔,寻常刀具也难以破防,但是希贝尔手上的武器,杀伤力不可一概而论。
早已习惯黑暗的晋楚在风的走势中确定敌人位置,趁希贝尔放松警惕的瞬间移动位置,用沾满黑水的左手握住了希贝尔的肘关节。
宛如强力胶水的黑水将两人牢牢黏合,蛮力无法挣脱。
飞舞的碎片重聚成利刃的形状,在即将砍下晋楚手臂之前,雷霆霹雳顺着接触点一路游走。
雷弧将希贝尔脖颈上的ID内部全部烧毁,“呲啦”一声,信号灯熄灭。
希贝尔肌肉抽搐,无法控制地跪在地上,口中甚至吐出了浊气。
如此强力的电压下,希贝尔的意识却只失去了一两秒。
碎片被自愈挤出血肉,重获光明的晋楚见远方杂色愈浓,衣料摩擦的声音变为啃食碎骨的声音。
被风暴裹挟升天的毒蛇蝎子渐多,晋楚停止了纵风。
狂风消散,沙砾也因重力落下,周围视野清明了许多。
恢复身体控制权的希贝尔自然也看见了,那已从远山逼近,之前被沙砾雨水遮挡的情景。
无数沙鼠、蜥蜴、蝎子、毒蛇受到召唤,推挤在一起,密密麻麻地朝他们的方向移动。
手上粘稠的黑水在经过雷霆炙烤后变得干燥酥脆,略一使劲,竟然片片剥离。
未等抽回左手,希贝尔就反客为主,紧紧抓住晋楚手腕,力道之大,几乎捏碎晋楚的骨头。
知道希贝尔异能大概的晋楚,在看见遥遥相视的两人后,深知左手来不及抽回,只能再次放电,同时右手捂住单耳。
“謈——”
声似“破”的音阶瞬间炸开,肉眼可见的浪潮席卷大漠,涟漪一般荡开波纹。
雨水被震开,沙砾被抚平,绵延几公里的昆虫野兽皆是双眸发白、口吐白沫,晕厥了过去。
晋楚皮下的血管爆开,有些地方溢出血珠,有些地方淤血凝结,其中尤以七窍最为难受。
因为电力全开,握在左手上的力量褪去,希贝尔颤巍巍地软倒。
整个空间好像停滞了十几秒,瓢泼的大雨才重新浇头而下。
冰凉的温度覆盖在捂耳的右手之上,裴邵站在晋楚身后,两只手罩住晋楚的双耳。
眩晕感好转些许后,晋楚睁开隐隐发黑的双眼,身后的裴邵七窍流血,伤势痊愈,但血迹还残留着。
在音波消散后,裴邵松开了手。
事先准备的陷阱几乎消耗殆尽,埃斯玻森在音波攻击下也毫发无损,正朝着两人急掠而来。
地上的希贝尔咬烂嘴唇,狠狠地晃了几下脑袋,也撑着狼狈的身躯站起。
A级异能反哺后的身体素质,大概等同于C级肉。体强化的水平,雷击之下不敢说全然无恙,但也不会轻易丧失行动能力。
裴邵迎上埃斯玻森,晋楚脚尖刚刚转向,就听见希贝尔轻轻吐字:“疐——”
双腿与大脑的联系似乎被掐断,晋楚脚底发软,整个人被钉在原地。
银蛇走线,飓风开路,裴邵一面阻止埃斯玻森向希贝尔靠近,一面拉近距离,下劈腿进入埃斯玻森的防御圈。
同时希贝尔操纵武器,银辉割向晋楚喉间。
一切发生的太快,就算心理上知道裴邵是为了试探埃斯玻森的能力,但晋楚面上还是少见地出现了愠色。
并没有被弹开,拥有实体的裴邵进入了防御范围,但是攻击的意图让防御发挥效果,身形很快出现动荡。
一击落地,裴邵边缘已经趋向透明。
“回来!”
不同于往日,晋楚在话语中施加了能量,于裴邵而言这两个字便成了不可反抗的命令。
话音刚落,碎片在晋楚喉咙处开了道小口子。
四肢顿住,下一刻裴邵便青烟般回到晋楚身边,再次塑形出现。
裴邵一脚踢翻略显虚弱的希贝尔,晋楚感觉到身上的禁制放松,双脚施力,发出仿佛金属崩断的脆响。
没等希贝尔张嘴,裴邵就用双膝抵住对方手腕,同时手上用力,卸掉了希贝尔的下巴。
两人调换战斗方位,晋楚对上埃斯玻森,裴邵则被金属碎片砍倒在侧。
腹中的碎片击中即离,希贝尔趁机移动位置,双手绞合调整姿势,手下用力就将下巴摆了回去。
两颊肌肉酸痛,希贝尔咂舌,再次发出音节,“謈。”
因为语音模糊、声量较小,效果没有最开始优异。
“靠靠靠,”裴邵捂着脑袋低吼,因为震荡甚至有些恶心。
希贝尔的能力不单单是音波攻击,不同的字音会发挥不同的效果,即使封闭听力,也只能减弱,不能完全消除影响。
能大规模攻击手段,也能精准地进行单体控制。
在希贝尔再次开口前,远方的雷电劈了下来,希贝尔翻滚躲避。
“跟我交手还分心啊,”埃斯玻森插科打诨,同时铺天的黑雾撒下。
银芒对冲展开,片片黑色碎屑散落在晋楚周身。
雷电能够克制黑雾是意外之喜,埃斯玻森的能力与晋楚的水潭有相似之初,绝对不知表面上那么简单。
晋楚指尖捏住刀柄,借助黑雾掩护视线,找了个刁钻的视角投掷。
不同于手持,飞掷的刀刃撞击在防护罩上,随即掉进沙坑。
刀刃是实物,并非晋楚借助能力幻化而成的。
先前变化出了胳膊能够进入防御范围,但是随着杀心起,胳膊就融化了。
前面所有的攻击,加上裴邵接近后的情况,晋楚对埃斯玻森的防御能力有了初步判断。
还剩一个问题。
再硬的乌龟壳子都会有其上限。
“这个透明罩子的极限到哪,需要试试。”
第98章 雌霓
367秒。
晋楚从战斗机坠毁开始默数,过去了大概六分钟。
准备时间加上从星月塔赶到这里的距离消耗,差不多需要十二分钟。
两分钟前,晋楚用电击摧毁了希贝尔的ID,星月塔的定位信号应该消失了,晋楚有意让战局偏移原位,但是没有离开很多。
她需要拖延时间,也需要准确的目击证人。
塞恩跟Z国评级体系大致相同,因为当初高层有意贴合,以便异能者快速理解,在伊甸园游戏里也好适应。
A级的埃斯玻森攻击性必然出众,所以那三百六十度的坚固防御只是辅助技,不能体现他的实力。
根据多年经验,晋楚知道异能分类中尤以攻击系为主,占比将近百分之八十。
其他虽能延伸出不同技巧,但大多也有攻击手段,也就是说满打满算,几乎百分之九十五的异能都具备破坏性。
纯粹的、无战斗力的辅助异能非常少见,比如闻莘的治愈和探查、裴邵的自愈、埃斯玻森的防御、孟余梦的共感。
这些辅助异能出现的比率,甚至远低于听起来就很稀少的空间系、时间系异能。
像张怀瑾的空间异能,在利用得当的情况下,杀伤力远超普通异能,不算单纯的辅助技。
所以晋楚觉得,越是缺少攻击性的异能反而越难觉醒。
而且觉醒了辅助技的人,一般只会有一个异能,就算觉醒了第二个,大多数情况下仍会是辅助异能。
像埃斯玻森的情况,晋楚只见过这一个,攻击能列入A级的同时,还拥有近乎同等的防御水平。
隔着一段距离,希贝尔的音浪也让晋楚青筋暴起。
虽然防御逊于埃斯玻森,但希贝尔的能力也算攻防兼备,唯一的弱点是近战,所以希贝尔一直在警惕裴邵地接近。
这点与埃斯玻森相同,两派都在互相配合、互相牵制。
强度极高的大规模音爆,继最开始清除方圆几里的蛇虫之后,希贝尔就没有再使用,毕竟对嗓子的负担太重。
即使如此,小范围和针对性的音波攻击也让人措手不及。
随着晋楚腾空,数根黑色藤条跃升追赶,坚硬锋利的触感划破左臂,呼啸的雷霆之下,黑色物质完好无损。
晋楚意识到,雷电只对粘稠湿软特质的黑色物质有用。
大腿粗的黑色物质在四面八方出现,急速向晋楚头顶聚拢,封锁后路。
在光亮消散于缝隙前,晋楚化身为小巧的燕雀,钻出差一线闭合的牢笼。
晋楚看着被雨水浸透的埃斯玻森,联想到之前被她异能控制的狂风被挡,深觉这个防御罩子复杂又精巧。
难怪防御类的异能少见,要进入空气以便呼吸,要跟随主人随动而动,要可攻不影响当事人,要可守精准判定攻击。
比起坚硬的外壳,晋楚觉得那准确的算法更为重要。
482秒。
晋楚意识到时间差不多了。
埋在沙漠里的炸弹是苏丹娜派人安置的,除去已经触发的那些,深处还有规模更大、破坏性更强的爆破群。
“魂兮归来,”晋楚低吟。
纯粹的灵魂无法看见,但是从被控制的那瞬间起,存在的媒介便发生了改变。
这就是为什么寻常灵魂没人看见,而被吉安和晋楚控制后,即使是透明状态,也可以透过玻璃等物质,窥见些许踪迹。
埃斯玻森只感觉到了前进受阻,而安装了仿生眼的希贝尔却看见了模糊的幻影。
身着黑色防护服的覆面士兵手持武器,在希贝尔躲避裴邵攻击时痛下暗手。
能上战斗机的士兵,都是经过挑选的异能者,若非密闭空间,突如其来的自爆也不会造成太大的伤害。
被挑断经脉的左手无力下垂,希贝尔仰头提高音量,裴邵吐血后退,离她最近的魂灵却是直接消散。
希贝尔不解。
除了裴邵,在循环间不停穿行的晋楚,再没有召唤过任何一个人的灵魂,不论多困难多危险,都没有过。
“我本以为是生理上排斥这种控制,为什么现在又愿意使用了,”希贝尔狼狈地躲闪。
她没有裴邵无限自愈的能力,先前两次的雷击,加上后面的缠斗,身体已经疲惫不堪。
更何况裴邵不弱于她,对抗起来本就勉力,如今战力增加,平衡被打破。
吉安的能力虽然被评定为B级,但并非这个能力弱于希贝尔的音波攻击,而是吉安本人太过病弱。
异能反哺都没能调好那虚弱不堪的底子,异能发挥不过五六。
人死为鬼,鬼死为聻,聻死为希。
都说鬼有其形,是死者精神的凝聚,聻则无形,虚幻飘渺。
可以控制魂灵,让其自爆亦是可以,也就是俗话里的“魂飞魄散”。
自打拥有这个异能,晋楚实际上能看见很多过去看不到的东西,有些类似于阴阳眼。
因此晋楚也能理解吉安精神长期萎靡不振的原因。
也是这个异能,晋楚才知道为什么有时吞噬掉一个人,耳边的幻听会增加一重。
那扭曲阴冷、围绕在身边不得安息的怨灵,个个都在日复一日地诅咒她。
希望拉她同下地狱。
并非全部,有的人魂灵从未出现,但仅有的阴鸷话语,也足够让人失常。
脚下踩着风旋,晋楚立于高空。
在她的视野里,训练有素的士兵全力牵制埃斯玻森。
没有正面硬碰硬,因为靠异能维持存在的魂灵进入防护罩可能被削弱、挤出,只能利用对方看不见的优势,用远程异能攻击配合。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晋楚需要时间蓄力。
沙漠里的风暴绝不逊于滔天的海啸,黄沙团团滚滚,只消须臾,就可以淹没渺小的个体。
暴雨因晋楚的雷霆而来,也随着不断释放越发急骤,所在区域地面结块,部分地方沙丘下陷。
自然孕育的雷暴流窜在云层间,晋楚头顶是层层叠障的乌云,脚下是聚集翻滚的沙尘。
随着一声雷鸣,接受到信号的裴邵跳入阴影。
埃斯玻森与希贝尔周身,灵魂作为纯粹的能量体,同一时间炸开。
后于雷声赶来的闪电被晋楚加强,超越人类的极限,是借助天地自然,可称天灾的奇景。
宛如蟠龙的雷弧从天际劈下。
晋楚摁住腕间的手镯,为这场交响加入了最后一道和声。
沙土深处,汲取这个时代科技与技术锻造而成的毁灭武器,闪烁着引爆的红灯。
瑰丽的玫瑰于沙漠深处绽放。
三重爆破,冲击波几乎横扫整个沙漠,正在急速赶来的直升机都被突如其来的气流冲撞。
那天际线亮起的光芒,即使掩藏在沙尘后,都难盖轮廓。
初看像太阳,再看才知真容。
晋楚身后,被狂风卷挟的沙尘在雨水浸润下,被团成了一个巨大圆球。
绵延几里的深坑如同天外造物,广袤难测,随着晋楚自由落体,陨石般的沙土堆从天而降。
裴邵出现在晋楚身前,相拥的两人从半空消失。
二人穿过阴影顺闪位置,沙漠变为山洞。
早已准备好的接应人员等候许久,巨大的镜子矗立在山洞中央。
晋楚二话不说,走向镜子,裴邵则抱臂站在接应人员的对面,观察着周围。
这是苏丹娜为晋楚提供的援助之一。
在晋楚接触镜面时,圈圈涟漪散开,晋楚毫无滞涩地进入其中,水膜一样的镜面包裹住晋楚,又放任其从另一边离开。
只不过在行走时不断放大的倒影,也随着晋楚的动作,从正面走出。
两个晋楚,一前一后。
当所有部分彻底脱离镜面后,镜子破裂,晶莹的碎片落了一地。
虽然不及晋楚的复刻,但是这个能力也能造出外貌一模一样,拥有原身六分能力的仿制品。
只不过仿冒品缺乏情感和思维,只会听令于复制者。
假晋楚的表情显而易见的僵硬。
埃斯玻森不知道晋楚与鸽派有所勾结,所以认为晋楚没有读取记忆的能力,但是光靠这一点苏丹娜觉得不够保险。
她认为再来一个牢靠的不在场证明,未尝不可。
毕竟晋楚取代希贝尔之后,现场无法觅得晋楚的身影,埃斯玻森难免起疑。
前后不过三十秒,复制完成后,裴邵便先带着假晋楚返回沙漠。
晋楚则觑了眼身侧黑袍罩身、不见样貌的人员,随即收回了视线。
等裴邵再次回来,与真晋楚离开山洞后,黑袍人上前,拣起了一片玻璃碎片,揣进兜里。
在不见天日的沙土之下。
希贝尔浑身血污,伤口深可见骨,嘴里不住吐着鲜血,张嘴也只能发出片沙地嘶鸣。
用最高频的音爆与爆炸对冲,希贝尔勉强保下性命,但是身上的沙子松散却厚重,压得她胸腔刺痛。
双臂环绕之间,仅存的空气稀薄温热,周围的一切好似都在无休止地挤压。
希贝尔呼吸越来越弱,吞咽时感觉舌头都要滑下喉咙。
指尖抠挖沙土,希贝尔用尽全力调整朝向,顾不得掉落在嘴里的泥水,发出了最后的音波。
随着“謈”字冲开的缝隙,散落在脸上的雨水和残阳被再次遮挡。
希贝尔看见晋楚低垂的双眸,和手中紧握的尖刀。
明明是一双瘦弱纤细的手,将她从千钧重的沙土中拎出,却显得轻而易举。
刺刀穿透心脏,却感觉不到疼痛,眼帘就那么轻轻缓缓地阖上了。
漫天飞沙越发狂暴,围出了无比私密的一隅地盘,猎猎风声中,希贝尔的死亡显得越发悄无声息。
晋楚不想让任何人看到,这场属于她与希贝尔的戏剧。
第99章 绛纱
埃斯玻森嘴里咬着吊坠,防护罩在沙土中围出一圆空处。双眼在黑暗中,闪过先前三次攻击的残影。
明知身边有防护罩,但那雷霆万钧的景色,也不免让人心惊。
看着依旧完好的防护罩,埃斯玻森咧嘴轻笑,吊坠顺势垂下。
埃斯玻森手指抚过蓝宝石,“真是个好东西。”
黑色物质溢出,如同宽丝带般撑住上层沙土,缝隙处沙砾簌簌落下。
因为被水灌透,沙子结块,从黑色物质上传来的压力感受,若是直接压在身上,估计要去半条命。
不过即使没有防护罩,这些沙石也奈何不了埃斯玻森。
坚硬无比的黑刺从中央破开土层,黑绸带四周托举,向上推开沙土,轻巧到可用“拨”来形容。
空气骤然清新,埃斯玻森仰头去接那冰凉的雨水。
余光里,有人靠近。
瓢泼大雨转为串串珠玉,雨帘之后,埃斯玻森只觉得晋楚此刻安静木讷,仿佛没有灵魂的人偶。
也不知是厌烦与他对话,还是这雨雾模糊了表情。
不等开口,沙土散尽后的清明视野里,一抹血色闯进埃斯玻森眼中。
希贝尔浑身是血,如一滩软肉般被裴邵提在手里,刀柄距离喉咙不过分寸。
“MD,”操纵黑刺急掠,却被晋楚劈腿拦截。
眼见刀刃即将割开希贝尔的颈侧,一丝银线打穿了裴邵的头颅。
血液飞溅,裴邵踉跄后退,手上的力量松开,刀刃与希贝尔都落在了地上。
一击得逞,频繁扫射横在裴邵与希贝尔之间,逼退裴邵为希贝尔拉开距离。
埃斯玻森看见雨帘与晴空的交界线外,直升机舱门大开,带着护目镜的狙击手和机枪射手一左一右,手上黑色的武器散发着幽光。
裴邵抹了把太阳穴上的血迹。
子弹没有残留在体内,而是左进右出,直接贯穿肉。体。
这种强度绝对不是普通的狙击。枪。
看见倒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希贝尔,裴邵咬牙欲再向前,却被更加密集的火力隔绝,子弹只是擦过,就觉得皮肤炸开,火辣辣地刺痛。
雨势愈小,零星几滴飘在空中。
飘舞的黑色物质与扫射配合,一近一远,晋楚朝裴邵打了个手势,狂风再次掀起黄沙。
埃斯玻森第一时间赶到希贝尔身边,直升机里的人看见后,开始了无差别高密度地射击。
埃斯玻森听见一声闷哼,呼啸的风逐渐停了,周围的气息也消失了。
等黄沙散去,抱着希贝尔的埃斯玻森看着漫漫沙丘,长叹了口气。
直升机停留在埃斯玻森正上,吊梯放下的同时,就有人跳了下去。
医护人员上前,其余守卫形成包围圈,避免晋楚去而复返。
黑匣子开启,机械臂灵巧精准地开始伤口应急护理,埃斯玻森没有离开,而是以胸膛作为靠枕,让希贝尔倚靠。
掌下皮肤温凉,埃斯玻森能听见希贝尔短促的呼吸。
直升机上,手持狙击。枪的的士兵轻阖双眼,再睁眼时略微恍惚,随即晃了一下脑袋。
远在帝都的苏丹娜微眯双眸,忍不住用笔尖戳了戳纸张。
“没想到裴邵演技也不错。”
虽说是盟友,但是附身在狙击手身上,射杀裴邵时她可没有留手,“黑硦石打造的武器,即使不会死,怕是也难受得不行吧。”
苏丹娜靠上沙发边缘,想起希贝尔那副要死不活的模样,以及晋楚僵硬的表情。
“替换应该完成了。”
在苏丹娜的表情松弛下来后,站在屋内的一男一女相互对视,男的率先开口:“这是复刻后残留的碎片。”
一枚不规则镜片被双手捧着,伸到苏丹娜眼前。
苏丹娜捻起镜片,拿在手里翻转察看。
法拉就是先前在山洞里的接线人,他的能力作用于镜面玻璃等物品,创造出来的复制品也并非都能获得原主人的六分能力。
取决于法拉本身的能量储备,全力施为下,能复刻平常A级异能者的六分实力,若是B级以下,复刻全部能力未尝不可。
这是苏丹娜为晋楚提供的援助之一,同时也是置换的条件。
“复制品能侧面体现当事人的能力,你觉得复刻了晋楚几分的能力?”苏丹娜问道。
法拉迟疑了。
镜子破碎并非常态,这么久以来,复刻完成后发生这种情况还是首例,包括复刻其他A级异能者。
“似乎,还不到四分,”法拉斟酌了一下说辞。
说实话,这个数据法拉也不确定。
当晋楚走进镜子时,他只觉得没由来地心悸,没有往日从一团能量中摘取所需的感觉,倒像是自己被无形的水雾全面包围。
“不到四分吗,”苏丹娜呢喃。
从把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拿出来时,苏丹娜就知道,拥有复刻的晋楚以后俨然就是个移动的武器库。
但是不光晋楚好奇,苏丹娜也需要埃斯玻森能力的数值,这也是苏丹娜愿意给出武器的原因。
埃斯玻森的防御比两人所想的还要夸张,甚至连上限都看不到。
三重A级水平的异能攻击,冲击值可不是简单相加那么简单,如果防御以攻击承受力来计算,埃斯玻森的防御完全超过A级。
在此之前,苏丹娜也存着杀心,能够替换希贝尔很好,若是能直接杀了埃斯玻森则更好。
现在看来,要杀埃斯玻森简直天方夜谭。
不过苏丹娜从来不做亏本生意。
除了信息共享之外,假晋楚的所有权、使用权也归属苏丹娜。
一个拥有晋楚四分实力,绝对服从的武器,去换他们的“炽焰玫瑰”,值得。
更何况……
苏丹娜抬眸,一旁的女人走上前来,用手掌覆住了苏丹娜的掌心,其间的碎片发出温热的暖意。
女人名叫克拉拉,是“内景”的异能持有者,通过与当事人有密切关联的物品,可以直接窥视他人内心。
周围场景置换,苏丹娜双脚陷入水面。
纯白空旷的空间,除了泠泠水波、涟漪响动,再无重点。
“好干净,”苏丹娜感慨,转头看见克拉拉面露惊讶,不由问道,“有什么问题?”
不同于其他读心异能,克拉拉的能力更像是挖掘当事人不堪、痛恨亦或是开心的事情。
会将给当事人留下深刻印象的事情,以最直观的画面再次重现。
所以有的人会有很多个空间、无数个画面,有的人情感单薄,场景也会相应稀少。
但是绝不会是一个,甚至是毫无剧情、毫无改变的静态空间。
内景的展示一般十分直接。
就像讨厌蜘蛛的人,迎接他的会是密密麻麻的蜘蛛,或大或小,前仆后继地爬满当事人的全身,撕咬皮肉。
思念逝去爱人的人,这里会堆满他们美好的回忆,爱人温柔缱绻依旧,拥抱厮磨,“永远”的誓言依旧。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个人好像没有喜欢或讨厌的人,没有留恋或厌恶的地方,没有怀念或难过的故事,就好像……没有感情。”
随着脚下动作,水面泛起涟漪,苏丹娜看着越往中心越加深邃的水池,“这些水代表什么?”
“比起代表什么,更像是一种屏障,或者说枷锁。”
苏丹娜靠近下陷的阶梯,水面的倒影里没有其他事物,只能映照出人身,但是不论是苏丹娜还是克拉拉,脸上都是一片空白。
“有人给她施加了很强力的暗示,类似于潜意识,是一种不得不遵守的命令,甚至影响到了她的行为准则和思维逻辑。”
“哦,”苏丹娜挑眉,之前在晋楚身上感觉到的违和感有了解释,“一个遵从底层程序行动的……”
“无心人偶么。”
“难怪,”晋楚的演技有一种按部就班的教科书既视感,在该感动时感动,在该生气时生气。
再加上固定的人设,用独自承受痛苦来体现坚强,用犹豫踟蹰来体现深情与不安。
苏丹娜想起了张怀瑾向她申请退出行动时的所说所言:
在裴邵离开时慌乱的神情以及嘴里不住念着的诗词;在天台上展露的脆弱以及撬动良知的说辞;在循环里对他的照顾信任以及危机关头舍生忘死地救助。
所有的一切,让张怀瑾对自己的背叛愧疚不已。
如果这些都是演的,晋楚对人心地拿捏实在可怖。
但真的都是演的吗?
“这水池深处可以去吗?”苏丹娜看着深蓝无底的中心,总觉得这里不够真实。
“建议不要,内景本来就是展示潜意识的地方,在潜意识里还加以隐藏,说明当事人精神壁垒很严重,已经不在正常人的范围了。”
“以晋楚繁多的经历来推断,如果水池下隐藏着东西,必定危机四伏,即使不是我们的内景,也有被困住的风险。”
“而且如果我们两个都死了,内景奔溃,现实里也会脑死亡。”
从内景离开,苏丹娜抚平了被手肘压卷的纸张边角,“真是可惜,还以为能够抓住她的弱点。”
“也不知道’无心‘算不算弱点。”
苏丹娜将碎片放到小几上,视线定定落在一处,“希贝尔如何?”
时刻关注那边进程的法拉开口:“据说脱离了生命危险,但是苏醒尚需时间。”
“对自己下手也挺狠的,”苏丹娜说着,忽然停顿,“晋楚的复制品召回来了吗?”
“已经在基地了。”
“裴邵呢?”
“从沙漠离开后就失去了踪迹。”
以裴邵的能力,能找到反而奇怪。
“闻莘呢?”
“早些时候就回来了,一直待在植物园里。”
有些东西,还是眼见为实才好。
第100章 茹藘
长期军工发展,无限制地资源置换,如今的中庭,植被覆盖率还不到百分之五。
就算有空气净化系统的富人聚集区,天空也是灰蒙低沉的。
帝都中心有一间高耸的玻璃房,里头的植物是培育再创造的后天品种,透过清透的玻璃,绿色葱郁繁茂,算是城市中最为亮眼的地段。
与玻璃房相隔一条街的建筑,便是政府大楼。
陬月的能力接近木元素操控,但又有所不同,涵盖范围没有那么广泛。
能做到的就是控制木制物品,以及催生植物。
玻璃房内的植物能够茁壮生长,陬月的能力不可或缺。
适宜的温度、清新的空气、透叶的阳光,望着躺在自己膝头上睡着的闻莘,陬月前倾,用自己的上半身挡住了光芒。
“似乎又瘦了,”陬月用手指比划着,小声说道。
即使是睡梦中,眉头也紧皱着,除了回忆里,陬月就没怎么见过闻莘的笑容。
这座植物园的玻璃外壁用特殊材料制成,不仅冬暖夏凉,还能隔绝信号,是少数不会被茨缇亚监管的地域。
也是这个原因,闻莘能在这里享受难得的休息。
陬月感觉到闻莘的体温在下降,明明发冷,额角却渗出了汗珠。
“做噩梦了嘛?”
陬月手上犹豫,最后还是用食指与拇指搭起一围方框,不光是木框,从任何闭环空心的物体望向目标,陬月都可以读取记忆。
当初闻莘为其异能取名为“取景在借”,是因为陬月不仅可以看到他人的记忆,甚至梦境、闪现的画面,现在的、过去的都可以看到。
只要是曾经历过,或者现在正在想,在大脑中形成的画面都属于陬月读取的范围。
扑面而来的血色让陬月下意识抿嘴。
以第一视角,陬月清楚体会到了闻莘狠辣且毫不留手地攻击,银蓝的发丝缠上女人的脖颈。
陬月认识眼前这个女人,在闻莘的记忆里无数次见过。
一手后拉丝线,另一只手上的刺刀捅进女人的胸膛。
瞎眼的女人右手抬起,不知为何又无力地垂下。
画面骤然模糊了一瞬。
拔出刀刃时,滚烫的鲜血溅了闻莘满身满脸,薄刃上的血珠还未滚落,便再一次捅进了女人的腹部。
同时紧箍的发丝割断了女人的脖颈。
陬月心尖一紧,手上的动作都有些不稳。
女人被同伴带走时,受伤的双眼滑下赤色的血痕,莫名悲怆。
闻莘的视线没有一丝一毫地偏离,直到漩涡消失,才颤巍巍地低头,望向自己沾满血污的双手。
“晋,楚,”沙哑的嗓音,抖得不成样子。
画面猛地一晃。
“闻莘,怎么了?”莫尔蒙架起泽菲鲁斯,看向脸色发白的闻莘。
闻莘将手上的鲜血抹在衣服上,只不过情况没有好转,整个人看起来越发脏污,“没什么,黏黏腻腻的感觉不舒服而已。”
藏在袖子里十指还在不住颤抖。
没有想到,没有想到她会在亲手割下好友的头颅后恢复记忆。
看着遍地狼藉,看着莫尔蒙被她医治而痊愈的伤口,先前的画面如同刺刀,一点一点剜下闻莘心头的血肉。
过度呼吸让闻莘头脑缺氧,飞舞的发丝几乎要绕到莫尔蒙的脖子上。
指尖深深陷进掌心,闻莘勾起一个微笑,小跑到莫尔蒙身边,撑起了泽菲鲁斯的另一只手臂。
看着残垣断壁的*家园,听着莫尔蒙的出声询问。
恶心。
回到塞恩帝国,对着形形色色的人和颜悦色。
恶心。
屠杀他人却跪着求她救自己朋友的士兵。
恶心。
在这里的每分每秒,所处的环境、吸入的空气、监视的人工智能,所有的一切都让闻莘作呕,恶心到胃部抽搐刺痛。
直到在窗外,看到曾被莫尔蒙替换的姓名,短短两个字刻印在一个陌生人的头顶。
闻莘甚至听不到莫尔蒙说了什么,若非极力压制,恐怕已经冲了出去。
她多想抱抱那个人,又怕面对那个人。
如今的她有什么资格。
她几乎杀了晋楚。
重遇让血液沸腾,不过须臾,又从头凉到了脚底。
想到苏丹娜安排的任务和鸽派与Z国的合作,闻莘脑海里又闪过弗林特。
想到那些在她昏厥前,弗林特覆在她耳边讲出的话语。
闻莘艰难地收回视线。
她还有要做的事情。
背对着晋楚的道路逐渐收窄,前方走廊像是吃人的血盆大口。
陬月眼见闻莘越睡越不踏实。
闻莘眼帘忽然颤动,那是睁眼的前兆,吓得陬月赶忙收手。
睡了半个小时依旧满脸疲惫,闻莘捂着额头坐起。
注意到陬月欲言又止,正在整理发皱下摆的闻莘询问道:“怎么了?”
陬月摇摇头,嘴唇张了又合,最终问道:“你讨厌我吗?”
“怎么突然这么问,”闻莘将头发捋顺,侧头瞧她,“你觉得呢?”
陬月有些急了,“我不知道,也不想猜,我想要一个确切的答案。”
即使那个答案可能不尽如人意。
三号人造人与前两位截然不同的一点在于,她没有成长的过程。
从培养皿里出来时就是成人的模样,也就是现在的样子。
顶着貌美清冷的面貌,却因不会说话而牙牙学语的场景,犹在昨日。
意识到什么的闻莘返回,站定在陬月面前。
“我认为有的民族天生违背道义伦理,或踩着他人尸骨组建国家,或面容无辜满口谎言故作委屈,或自私虚伪又自负狂妄。”
“法律、道德、仁义,不论外部枷锁还是内部教化,都不会改变他们已经烂透的内里。”
“很遗憾,塞恩在我看来集齐上述所有。”
闻莘每说出一句话,陬月的头颅便低垂一分,冰凉的手指绞在一起。
直到视野里闯进一抹亮色,脸颊被人托起。
闻莘注视着陬月的双眸,柔声说道:“这些是不该说的话,你知道我为什么在你面前直言吗?”
眼里蓄起水花,陬月不敢想,只得摇头。
“从你睁眼,第一个看到的人就是我,你的名字是我取的,你的日常也是我照顾的,我教你仁义礼智信,我给你讲我家乡的历史与文化。”
“在你有限的生命里,我几乎一直陪伴在你身边,你是我带大的孩子,我可以说我了解你的脾性,相信你的为人。”
“不得不承认,我确实对你有着不浅的感情。”
“而且,”闻莘额头抵上陬月的额头,“你与他们不同,虽然体内流淌着相同的血液,你与我们类似,都是权力资本斗争下的悲惨产物。”
闻莘指尖触碰到温热的液体,陬月张开双臂轻轻揽住闻莘,“你说的,你不讨厌我哦。”
沉默半晌,闻莘叹了口气,“现在不讨厌。”
陬月加重力道,整个人贴在闻莘身上,“以后也没有机会讨厌的,毕竟我也活不了多久。”
闻言,闻莘刮过陬月的鼻尖,正要开口却被陬月打断,“这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原因是,过去、未来,我都只属于你一个人,绝不背叛,绝不。”
闻莘失言。
说完之后,陬月先一步没心没肺地笑了起来,深蓝色的发丝与身后翠绿的树叶交织。
笑容一如初见时,纯粹懵懂却赤诚热烈。
闻莘轻轻抚过陬月的脸颊,“我从未怀疑过。”
只是倘若有一天,信任遭到背叛,她也会亲手将刺刀贯穿陬月的心脏。
从植物园离开,闻莘前往政府大楼进行例行打卡和每日训练。
长期稳定的检查结果,和先前行动里对晋楚毫不犹豫下手的表现,精神检查从一周一次改成了三个月一次。
活动区域和权限享有也有所扩大。
大汗淋漓地从训练房出来,闻莘第一时间点燃了香烟,即使手抖得不行,也颤巍巍地吸了一口。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需要靠这种外物来平复心情。
明明曾经最讨厌的就是抽烟的父亲。
“看你的脸色,昨晚没有休息好?”相熟的同事与闻莘一边靠在墙上。
闻莘轻咬烟蒂,看着巧笑倩兮的同事回应道:“还好,就是一直在做梦。”
“做了什么梦,好梦还是噩梦?”
事先安排的暗号被原样复述出来,闻莘就知道身侧的人已经被苏丹娜附身了,“不记得了,总归不是好梦。”
“同事”轻笑,发出邀请,“最近太累了吧,要不要去治疗区取些镇静剂?”
闻莘吐出一口白雾,“好。”
治疗区从来不是个安静的地方,哭喊哀嚎,血腥味弥漫。
最大的区域里,器械一架靠着一架,伤员挤满空间,当迈过这段,单独隔离的病房区域就骤然安静了不少。
只有等序、平缓的“嘀嘀”声。
在经过其中一间时,“同事”停下了脚步,顺着对方示意的方向,闻莘看见了躺在治疗仓里的希贝尔。
除去行动和情报传递,苏丹娜找她还剩一种情况。
头顶清晰的“希贝尔”三个字让闻莘疑惑,苏丹娜多数情况下都是掌握了确切信息的,找她只是为了确认。
闻莘摇头。
“同事”却神色变化,再次开口道:“一会儿有事吗,久违地去吃一顿正餐吧?”
——希贝尔是本人?
闻莘:“也没什么想吃的东西,算了吧。”
——没有异常,是本人。
闻言,“同事”轻笑着抚过冒汗的额角,“这样啊,那就下次再约吧,我还有事,给先走了。”
闻莘点头,“嗯。”
看着对方离开的背影,闻莘瞥了眼重伤的希贝尔。
所以苏丹娜希望对方的头顶上,写着谁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