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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1章 辞仙了旧结 “我要辞职!”

    一旦有人开头, 言论便一发不可控制了。

    “说起来几天前我还看见凌宫主带着一个陌生人来了仙界,当时我就感应到一股让我不太舒服的气息,只是离得远感觉不明显,对方又是凌宫主, 我没敢追上去问…现在看来, 当时那股让我觉得不舒服的气息就是邪气。”

    “对对, 我也有这个感觉。”一个居所靠近冬宫的仙君说,“这几天我总觉得胸口闷喘不上气,仙力也有点不受控制。我还以为是我的问题,原来是有邪气。”

    最先开口喊话的小仙从人群中走出,他明显是刚来的新人, 还没受过凌玉尘的摧残, 所以不怕他。

    他指着凌玉尘,毫不留情道:“凌宫主,你不用隐瞒了。四天前那些我都看到了, 有魔头从你宫里出来, 走仙界西边的通道下了人间!”

    除掉监察寮, 仙界还有专门的巡查队随时监控仙界情况。一来是防止众仙私下违规,二来是防止有人混入仙界。

    这个职位不需要多强的实力, 有足够的观察力就行。

    好巧不巧,这位新人飞升前是官府的人。不仅有极强的观察力, 而且耐心极好,一天十二个时辰他有十一个半时辰能坚守岗位,绝对盯着仙界各处动向。

    凌玉尘带人回来没有报备已经很可疑了, 加上叶寒江邪气太强,冬宫的结界不能完全阻隔。种种迹象加起来,凌宫主以及他的宫殿成功获得了巡查小仙全天十二时辰无死角的监视。

    凌宫主本人还不知道。

    守了好几日, 巡查小仙也如愿看见魔头从冬宫里出来。他用了整整两日整理证据,又用两日翻遍仙规给凌玉尘定了罪。

    巡查小仙拿出一个经卷,道:“冬宫宫主凌玉尘,私藏魔头意图不明,按仙界法典规定当革职查办,情节严重的当剥夺仙君身份,打回人间。”

    凌玉尘:“?”

    革职查办?打回人间?还有这好事?他修订仙规的时候怎么没发现?

    众仙:“……”

    祖宗求你了快闭嘴吧,没了凌宫主我们可怎么活!

    给凌玉尘定完罪,巡查小仙合上经卷。见状,众仙松了口气,还好还好,还有挽回的余地。

    怎料合上经卷,巡查小仙开始了无稿发言:“仙规规定,若在仙界发现了有邪气之人,无论是何缘由都要第一时间拿下。凌宫主妨碍监察寮拿人,包庇带有邪气的夏宫主,罪加二等。按仙规,凌宫主即刻禁足冬宫,并抄仙规两遍以示悔过!”

    众仙:“…………………”

    祖宗!亲爹!你背仙规的时候就不能多看一眼封皮,看看整理修订这些规矩的人姓甚名谁吗!

    “倒是个有趣的孩子。”凌玉尘莞尔,“你方才的话说得很对,不过现在不对了。”

    “哪里不对?”巡查小仙把经卷扔给凌玉尘说,“你自己看!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

    凌玉尘接过经卷,打开都没打开便扔到空中,用仙力将其毁了个一干二净。

    巡查小仙大惊:“你!你竟敢!”

    “本来就是我定的规矩,我有何不敢废?”凌玉尘敛去笑意说,“不错,我是带了魔头来仙界,那又如何?今日我就要阻止监察寮拿人,你们又要如何?要连我一块拿下吗?”

    闻言,众仙皆是一惊。

    凌玉尘虽然老对众仙发火,但对仙界一直尽职尽责。可如今这番话怎么听都是要和仙界翻脸……

    稍微从记忆冲击中缓过来的夏银烛便听到凌玉尘的那句“我不介意与你们动手”,连忙劝道:“等等玉尘…冷静……不能动手…”

    “你别说话。”凌玉尘搀扶起夏银烛说,“坚持一下,我带你去下去找池渊,他有办法帮你。”

    “不能下去……”夏银烛摇头道,“下去后…就没有回头的余地了。阿凌…不要下去……不要回那个地方…好不好?”

    凌玉尘怔神片刻,最终摇了头。

    两百年前的事终究要有一个了结,从凌玉尘出城后的第一天起,他就知道自己总有要再回来的一日。

    现在,时候到了。

    “这次不一样。”凌玉尘安慰着夏银烛道,“不用怕,这次我们是有准备的。上一次的狼狈不会再有了,我也绝不会让你再拿命去做什么交易。”

    有了凌玉尘这番话,夏银烛心安了不少。他忍着头痛握上凌玉尘的手,坚定道:“这一次……我也不会让你什么都一个人冲在前面。”

    “且慢。”沅竺拦住两人说,“凌宫主,虽然你在仙界有很高的话语权,但如此光明正大违反仙界规定,似乎有点太猖狂了吧?”

    “那沅仙君的意思是?”

    “监察寮可以不带夏宫主走,但夏宫主身上毕竟有邪气,是万万不能让他离开仙界的。凌宫主若执意带他离开仙界,那在下…也只能按规矩办事。”

    沅竺不想和凌玉尘翻脸,但如果凌玉尘带夏银烛就这么离开,仙界必然大乱。凌玉尘管理仙界多年,不可能不知道其中利害,这次怎么会这么一意孤行?

    凌玉尘沉默半晌,将夏银烛扶到一旁树下,传音对沅竺说:“眼下仙尊不在,还请监察寮暂时代替接管仙界事物。如果顺利的话,我们应当能赶在立秋前回来与秋宫宫主完成山河笔的交接仪式。如果不顺利……就麻烦沅仙君去找朝卿,让春秋两宫的宫主配合稳住人间了。”

    沅竺对凌玉尘的答非所问心觉不妙:“你要干什么?”

    凌玉尘召出流觞曲水,斩下腰间的白玉玉佩说:“今日起,我凌玉尘便辞去冬宫宫主一职,不再为仙。此后所作所为皆与仙界无半点关系。”

    这话一出,众仙彻底不冷静了。

    “凌宫主,你冷静点!咱们有话好好说!新人难免不懂事,你不用把他的话当真。”

    “是啊凌宫主,不就是带了魔头回来又妨碍了下监察寮办事吗?这算什么问题?大家睁只眼闭只眼也就过去了。”

    凌玉尘却摇头道:“我意已决,诸位不必再劝。”

    不止众仙,夏银烛闻言也是一惊:“阿凌,你怎么……”

    凌玉尘示意他不要开口。

    夏银烛想说的话顿时卡在喉中。偏偏此时又一股痛感来袭,让夏银烛彻底失去了思考能力。

    沅竺觉得不对劲。

    她捡起地上的白玉玉佩递到凌玉尘面前,问:“凌宫主,你的本意真的是这样吗?你真的不打算做仙了?”

    凌玉尘沉默。

    结合之前凌玉尘的传音,沅竺大概猜到凌玉尘要做什么了,她传音回道:“仙界不是什么软柿子,凌宫主不必因为担心牵连到仙界就与仙界断绝关系。你想做什么,尽管去做就是。”

    凌玉尘笑了笑,回道:“多谢沅仙君理解。只是我接下来要做的这件事,不能以仙君的身份去做。所以我的玉佩还请沅仙君能代为保管。”

    沅竺把玉佩收起来,笑道:“就知道你小子不会离开仙界。玉佩放我这儿,你可得记得回来拿。”

    凌玉尘点头。

    “仙界的事物监察寮可以暂时代理,但人间的事监察寮就无能为力了。”沅竺看了眼凌玉尘身后的夏银烛,“现在人间由夏宫主执事,若他长时间不在,人间只怕……”

    “人间我们会安置好,不需要沅仙君费心,仙君稳好仙界便可。”

    “这是自然。可是你们就这么贸然下去,实在不好服众。我有个办法,不知凌宫主愿不愿意受点委屈?”

    沅竺把方法告诉了凌玉尘,凌玉尘听完后不禁笑出了声。

    他拔剑指向沅竺,用口型对她说了句“多谢”。

    而后两人便打了起来。

    沅竺有心放水,凌玉尘和夏银烛自然顺利离开。

    两人走后,沅竺便以“凌玉尘妨碍监察寮行动,劫走夏宫宫主逃往人间”为由正式对凌玉尘发起通缉令,并在仙界发出告示:

    前冬宫宫主凌玉尘私藏魔头,妨碍监察寮行动,劫夏宫宫主夏银烛逃往人间,已严重违反仙界规章制度。今日起,仙界监察寮将正式对凌玉尘发出通缉,具体由以下人员分工负责:

    搜寻者:监察寮首领沅竺。

    追捕者:监察寮首领沅竺。

    支援者:监察寮首领沅竺。

    注:除此以上人员外,任何人不得擅自插手本案,否则将视为妨碍监察寮工作,仙规处置!

    …

    昏暗的府邸内,黑衣男子斜靠在榻上,手指一下一下敲着床沿。

    “看看你拉进城的人,那两个家伙在城中到处惹祸。”黑衣男子看着眼前被条条带刺锁链贯穿身体的人,怒道:“到现在,死蛊城已经有一半的地都到了他们手上。那些恶鬼被迫听他们的话反过来与我为敌,这就是你拉进来说与你执念有关系的人?”

    “这是我自己的事,你管不着。”被锁男子哼道,“比起我的事,你还是先担心担心你自己的吧。他们可就要来了。”

    黑衣男子冷笑道:“两个手下败将,还不至于让我担心。我跟你犹犹豫豫舍不得下手可不一样。”

    “……”

    “毕竟我是真的恶鬼,但你不是。”黑衣男子走到锁链边蹲下,挑起那人下巴说,“我说得没错吧,秋宫宫主——”

    …

    第62章 转角遇缘分 “将来一定给你拐个漂亮仙……

    二百三十年前, 人间邪魔鬼怪横行,为求自保,各地百姓纷纷朝有大仙门坐镇的城镇迁移。家中孩子到了仙门招收的年龄,父母也会将孩子送去仙门参加入门考核。

    南家公子南银烛便是其中之一。

    “你个臭小子给我记好了, 到了人家的门派不要惹事, 乖乖听话, 好好修炼,将来……”

    “哎呀爹,我真的不用加入什么门派,你直接放我出去历练就行。”南银烛不耐烦道,“那些门派实力不够, 一天天事还那么多, 我过去不是给自己找罪受吗?”

    “你个臭小子!”南老爷举起拐杖敲了下他的头,怒道:“平常在家惹是生非就算了,在外给我收敛点!这年头世道不太平, 若非凉州城有仙门庇护, 你能活得这么潇洒吗?咱们受仙门庇护多年, 该是回报他们的时候了。你好好修炼,若是有朝一日能飞升……”

    “哎呀行了行了, 我知道了——”南银烛捂住耳朵跨出大门说,“外面风大, 爹您赶紧回去吧。不用派人送了,我自己去就行。”

    南老爷深刻知道自己儿子什么德行,不禁问道:“你认路?”

    “哎呀, 我带了地图的,放心吧。”南银烛翻身上马打趣道,“爹放心, 我会好好修炼,将来一定给你拐个漂亮的仙君回家!”

    “嘿——你个口无遮拦的臭小子!”

    南银烛在他爹的骂声中策马离去。

    等南银烛的身影消失在街道尽头,南老爷才返回家中。等他回屋坐下喝,才忽然意识到刚刚自家儿子走的方向好像不对。

    凉州城的仙家要右拐,他却策马往左去……那是去落西川的路!

    待南老爷回屋一看,果不其然,去仙门的拜帖行李都在床上安安静静躺着。

    而他屋里藏的私房钱没了!

    匣子底下还压着一张纸条:感谢爹提供的历练金!

    放心,我没告诉娘。

    南老爷青筋暴起:“南!银!烛!你个臭小子敢滚回来一个你试试!”

    臭小子此刻已经到了落西川境内。

    如今世道不太平,夜晚行路总是不安全,南银烛栓好马后找了棵树凑合了半宿。天不亮便起来继续赶路,在太阳初升时进了琴州城。

    相比于凉州城,琴州城的建筑华丽很多,也比凉州城要乱得多。

    许是刚日出,街上还没什么人,两侧的店也没几家开的。赶了一天路,南银烛实在饿得不行,便从开着的几家店里选了一家合眼缘的,抛下马独自进去享用早饭。

    同样饿了一天还驮了主人一天的马:“……”

    店主是个年过花甲的老人,南银烛进去时他正坐在柜台后打瞌睡。南银烛叫了对方好几遍无果,只好加大音量喊道:“大爷醒醒!我要吃饭!”

    大爷瞬间惊醒,下意识拿起一旁的扫帚挥了上去。

    南银烛连忙偏头躲开,喊道:“大爷你干嘛!不给饭吃就不给饭吃,没必要打人吧?”

    大爷困意全无,举着扫帚吼道:“你…你这个狗官生出来纨绔子弟!竟还有脸过来吃白饭!要不要点脸!”

    南银烛一脸茫然:“什么纨绔子弟?大爷你认错人了吧?”

    大爷打量着南银烛的一身红衣锦袍和腰间佩剑,哼道:“老头子我虽然上了年纪,但眼不瞎。那些个狗官生的畜生都这么穿,你还说你不是!”

    这话听得南银烛很不舒服,他皱着眉道:“大爷你这话可就不对了,我爹虽然对我很狗,但他对百姓很好,可不是狗官。”

    “管你什么狗不狗!老头子我这辈子最恨的就是你们这些仗着有权有钱便不把穷人命当命的畜生!你不是来吃早饭的吗?那就吃一顿打再走!”

    “你!”南银烛指着大爷欲骂又止,最后放下狠话:“我…我这饭不吃了还不行吗!”

    说完南银烛便气势汹汹地落荒而逃。

    等他出门,发现一条街的店都开了,店主们正通过门缝鬼鬼祟祟打量着他。

    南银烛觉得这里不太对劲,准备先策马离开。只是等他回头一看,马呢?!

    此时大爷已经拿着扫帚从屋里追了出来,南银烛也顾不上找马了,拔腿便跑。

    他跑得急,拐弯时完全没注意到有人从街道另一边转过来。

    “咚”的一声,南银烛和那人撞到了一起。

    “嘶…抱歉抱歉,我不是故意的!”南银烛捂着头起身连连道歉,“我没撞伤你哪儿吧?你……二白?”

    南银烛定睛一看,与自己那正在吃草的马来了个对视。

    然后马不屑地转过了头。

    南银烛:“……”

    被撞的人起身拍了拍自己衣袍上的灰,问:“这是你的马?”

    “啊?哦…是…是我的……”南银烛看着面前这位白衣公子,不禁出了神。

    他一身白衣似雪,眉眼微垂,仿佛天上来的神仙。但因为刚才被他撞倒,那身白衣此刻有些凌乱,给他出尘的气质带上了点别的韵味。

    南银烛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

    那人看了看自己身后黑中带点红的马,问:“它叫什么?”

    南银烛目光依旧落在他身上,答道:“它它…它叫二白…我姓南名银烛,不知仙…不知公子大名?”

    “凌竹。”对方说了自己的名字,又看了看马,实在压不住心中好奇:“你给一匹全身上下找不出一点白的马取名二白?”

    “因为我爹老对我说我们家很穷,所以我就叫它二白了,一穷二白嘛。”

    凌竹望着面前这位身穿价值千金锦袍的小公子,对“一穷二白”有了新的定义。

    与对方对视的那一眼,南银烛便心虚地收回目光。他牵过缰绳,拱手道:“多谢凌公子替我找到马。”

    “不必客气,我也不是刻意找的,是它自己跑过来的。”

    “自己?”

    凌竹点点头,说:“方才我在那边买糕点,它突然从街道拐角冲过来到我身边。我瞧它的样子应该是饿了,就带它吃了顿早饭。南公子不介意吧?”

    “当然不介意!只是让凌公子破费了,不如我请你吃早饭怎么样?”

    凌竹笑了笑:“多谢南公子好意,不过这里不太行。”

    南银烛不解:“为何?”

    不等凌竹答话,街道不远处便响起了大爷的吼声:“臭小子!你…你给我站住!别跑!”

    “不是吧?还来?!”南银烛对这位大爷穷追不舍的毅力感到佩服,他爹打他都没这么锲而不舍!

    “现在知道为何不行了吧?”凌竹有些无奈说,“南公子是第一次来琴州城吧?这里最近不太安生,你若想游玩,还是往城中心走走比较好,边缘地带就不要逛了。趁着现在是白日,尽快离开吧。”

    “多谢凌公子提醒,那我们快走吧。”

    凌竹一愣:“我…们?”

    “我说了要请你吃早饭嘛。”南银烛牵过他的手说,“你也说了这里不安全,那你也别留了,我们一起走。快点吧,不然那大爷就要追上来了。”

    说着南银烛便牵马转身,可不管南银烛怎么动,二白都稳如泰山站在原地。

    “我的祖宗,这个时候你别闹脾气行不行?”南银烛压低声音说,“是,没给你喂饭是我的错,但事有轻重缓急,你体谅我一下行不行?”

    二白十分不屑地“哼”了一声。

    “嘿你!”

    “怎么了?”凌竹问,“你们闹矛盾了?”

    “没有没有,我们关系好着呢!才不会闹矛盾!”南银烛自信笑道,“是不是二白?”

    二白回应了他一个白眼。

    “……除了偶尔会有一些意见不和的时候。”南银烛默默补上半句话,然后拼命去拉缰绳。

    凌竹叹了口气,说:“我来吧。”

    神奇的是,凌竹接一过缰绳,二白顿时就没了脾气,每一步都乖乖跟着凌竹走。

    而南银烛一牵过缰绳,二白就死活也不肯动了。

    南银烛:“……”

    你这个胳膊肘往外拐的混蛋。

    “罢了南公子,你别勉强它了。”凌竹哭笑不得,“公子如果不介意,我可以带公子一程的。”

    南银烛瞥了眼那快要追上来的大爷,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当然。而且现在这情况,似乎也非凌公子你不可了。”

    凌竹翻身上马,他摸了摸二白,温声道:“乖,接下来的路要辛苦你了。”

    二白心满意足地“哼”了一声,它往前走了两步,似乎在示意背上的新主人没问题。

    底下真正的主人:“……”

    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走了两步后,凌竹示意二白停下,而后对南银烛伸出手说:“上来吧,我带你。再不走可就要挨打了。”

    “多谢凌公子。”

    南银烛握住凌竹的手借力上马,贴着他的身体勉强稳在了马上。

    二白一个人骑有些宽敞,两个人骑就有些挤了。为了稳住身体不半路摔下去,南银烛只好一手搂住前面那人的腰,让自己与他贴得更近。

    凌竹下意识直起腰,果然……即便化身为凡人,他还是不习惯与人这般亲密接触。

    似乎是感受到对方下意识紧绷的动作,南银烛稍微松了点手,问:“我…我这样……是不是有点冒犯了?”

    凌竹回头露出一个笑容,道:“无妨,你抓紧我,要走了。”

    南银烛便又放心把手放了回去。

    两人策马而去,好不容易追上来却没打到人的大爷只好在他们身后破口大骂:“臭小子!你敢回来一个你试试!”

    南银烛心有余悸地叹了口气,心想怎么到哪儿都能遇到想揍他的人?他就那么欠揍吗?

    …

    第63章 青楼探恶鬼 勾引邻界同事。

    来到琴州城中心, 这里的气氛相对于城门口要好上一些,但依旧透露着一股压抑。

    南银烛打量着四周,悄声问道:“凌公子,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凌竹栓好马, 指了指面前的酒楼, 示意进去说。

    南银烛便稀里糊涂地跟了进去。

    在酒楼一角落落座后, 凌竹才道:“如今落西川不太平,一句无心的话都有可能召来杀身之祸,人多的地方还是要注意言辞。”

    南银烛似懂非懂点头,问:“那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听城门口大爷那语气,莫非是这里的官府草菅人命?”

    “官府只占一小部分, 大部分原因还是因为那只恶鬼从中作恶。”凌竹皱眉说, “那恶鬼几乎霸占了整个落西川,三天两头就让手底下的人去抢东西。官府和一些富人便见风使舵,投靠了他跟他一块欺压百姓。”

    “恶鬼?”南银烛惊道, “可人间和鬼界不是有结界拦着吗?”

    “那结界要是真的有用, 还会有那么多跑到人间来复仇的鬼吗?”凌竹语气中满是嫌弃, “鬼界那帮没用的东西,除了韩云就没有人能把一件事能在两个月内料理好。”

    南银烛“咦”了一声:“听凌公子你这语气…你和鬼界似乎很熟?”

    凌竹:“……”

    糟糕, 忘记自己现在是凡人了。

    仙界有规定,飞升满一定年限的仙君要下人间历练, 即便是四宫宫主也不能例外。

    因此凌玉尘在立春当日与万朝卿交接山河笔后便封印部分仙力化名凌竹,下人间开始了为期一年的历练。

    下界开门红,刚下人间的凌玉尘…哦不, 凌竹就收到了落西川出事的消息。

    他在落西川一带晃了小半个月,总算摸清了对方的老巢。他本想今日买个糕点就去连鬼带窝一锅端了,没想到遇到了南银烛。

    这位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眼神清澈的富家小公子一看就是从家里偷跑出来, 还没有经历过现实的毒打。

    对于这种初入尘世的孩子,凌竹天生带着一种虐待…不是,多加指导的心。

    所以他故意说琴州城中心比城门口要安全,实则是把他带到了恶鬼老巢旁边,再道出真相让南银烛心中惩恶扬善替天行道的心爆发,从而答应跟他一起去端恶鬼老巢。

    这些都是在南银烛进了酒楼对面的青楼后才意识到的。

    一想到自己刚才在恶鬼老巢对面的酒楼说“掀了那死鬼的老窝”,南银烛就想回去给自己两巴掌。

    凌竹在一旁笑了笑,问:“怎么?怕了?”

    “我…我有什么好怕的!”南银烛嘴硬道,“我只是…只是不理解我们为什么一定要扮成侍酒女郎?扮成普通的宾客进来不行吗?”

    “扮成宾客行动就受限制了,而且很容易露馅。我查过了,对方很警觉,只要发现宾客中有不对劲的便会全部解决掉。”

    南银烛勉强接受了这个理由。

    凌竹用符纸给自己和南银烛套上了一层假象,从外人眼中看,他们便与寻常女子身形无差。

    “准备好了吗?那我们出去了。”说着凌竹就要去撩帘子。

    “等等!”南银烛叫住凌竹,“最后一个问题,为什么我们一定要挑这种款式的衣服?”

    这换衣间里橙黄绿青蓝紫的衣服都有,凌竹偏偏挑了大红色,挑大红色也就罢了,偏偏还是最暴露的那一款。除了胸前和腰腹往下有几片布料遮身外,其它地方皆是一览无余。

    南银烛觉得这根本不叫衣服。

    “这样才能来去自如,好了,别问那么多了,快走吧。”凌竹戴上面纱说。

    “好吧——”南银烛不情不愿戴上面纱,跟在凌竹身后出了换衣间。

    两人一暴露在公众下便吸引了大批目光,凌竹端着酒,熟练穿梭在这些不怀好意的目光中。偶尔有长在他审美上的,他便微微一笑给予回应。

    靠着这个方法,凌竹很快跨越大半个青楼,来到了二楼贵宾席。

    相比之下,南银烛就没那么顺利了。他不善应付这些,只好绕远路走人相对来说少一点的地方。

    二楼空间不大,凌竹便没等南银烛,自己先查了起来。

    跟一楼相比,二楼的人大多都有自己心仪的姑娘陪酒弹唱,来打扰他的人反而少了。凌竹目光在贵宾席巡视一圈,终于在角落找到了一名孤身男子。

    为了不引人注目,凌竹端着酒走到了那男子旁边,递上酒道:“公子孤身一人多没意思,奴家陪公子喝一杯可好?”

    对方一身白衣,头发束得一丝不苟,面对凌竹递来的酒杯,他头都没抬一下便拒绝道:“不了。”

    这语气……他是衙门办案的?

    能在这种地方还如此清新寡淡,可见这位公子也不是一般人。

    凌竹对他来了兴趣,心想反正二楼他都看过一遍了,索性就在这儿等南银烛那小傻子上来,顺便探一探这位公子的底。

    “公子别急着拒绝呀。”凌竹侧身在他身边坐下说,“我们这儿的规矩就是不能让客人孤独。公子一人在这里,若奴家不陪你,可是会坏了规矩的——”

    对方依旧是头也不抬一下说:“一切以客人意愿为主,这是你们的第一条规矩。”

    “……”遇到对手了。

    “而且他不需要别人。”一名红衣男子朝这边走来,他在白衣男子的另一边坐下,很自然地搂上对方的肩,把自己手中的酒杯递到他跟前,而后对凌竹笑着说:“他已经有专属的侍酒女郎了。”

    凌竹:“………………”

    如果说他先前还对那白衣男子的身份摇摆不定,那么现在,他心里有了比铁还硬的答案。

    面前这两个,不是别人,正是神界的第三神君夏景之和执掌天枢圣殿的叶寒江!

    夏景之倒还好说,毕竟他以违反神规为家常便饭,一天不吃都不行。不管因为什么原因,他出现在这里都是合理的。不合理的应当是神尊,都那么多次了还没让夏景之长记性,可见神界的天雷惩罚制度也不怎么样。

    但叶寒江就不同了。

    传言他听从天道指示,极少离开天枢圣殿,除非是有什么事关六界安危的大事。

    怎么现在仅仅只是一个区域闹了只鬼,就要派他下来处理?天道疯了还是年头太久远不好使了?

    凌竹欲言又止,他现在在历练期,暴露身份回去是要挨罚的。更何况现在这情况,怎么看都像是他意图不轨来调戏邻界神君。

    这要传到仙界,他这辈子的仙君生涯也就到此结束了。

    秉持着对两个人丢脸总比对两界人丢脸好的想法,凌竹起身退后几步,道:“抱歉公子,我不知…不知公子已有良人相伴。”

    叶寒江张了张口,却被夏景之抢了先:“没事,下次注意就好。下去吧。”

    “多谢公子。”说完凌竹便落荒而逃。

    “真没想到,居然会有人来勾搭寒江神君,这是得有多想不开啊。”夏景之笑道。

    叶寒江:“……傻子,松手,滚。”

    “喂,你好端端的怎么骂人呢?”夏景之不情不愿收回手说,“我好歹是帮你化险为夷了,你不感谢我就算了还骂我。你知不知道这里的酒都是被人下过药的,你要是喝了,到时候连个能帮你的人都找不到。”

    叶寒江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他:“你的神力是摆设?全面催动神力的情况下,别说一杯,拿能来放到一头猪的量给你喝也不会有事。”

    “嘶…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真不知道你是怎么飞升上来的。”叶寒江低声咕哝了一句。

    夏景之听力好,顺嘴答道:“神尊眼瞎选的呗。”

    叶寒江冷哼道:“那你也差不多。”

    “喂你怎么又骂人!”

    “实话实说罢了。毕竟有傻子连凡人和仙都分不出来。”

    “你逗我呢?这儿哪有仙?”夏景之指着下方那些男女说,“你不会要告诉我有仙扮成这个给自己丢八辈子脸的样子混在里面吧?据我所知仙界不要脸的只有仙尊萧倾辞一个,怎么?他在这里?”

    叶寒江摇头,说:“不是他,是四宫的冬宫宫主,凌玉尘。”

    夏景之“哦”了一声:“他啊——等会儿?谁?!那个性格寡淡的冬……呜呜!”

    “你小声点。”

    叶寒江不知从哪儿弄来一团布堵住了夏景之的嘴,道:“仙界众仙飞升满一定年限需要下人间历练,以求不失本心。那位凌宫主飞升已有二十年,到了该下来历练的时候了。”

    夏景之若有所思点头:“呜呜呜呜?呜呜呜?”

    那他为什么穿成这样出现在这里?这也是历练的一部分吗?

    “……”叶寒江已经不想理他了。

    其实在抬头与对方对视的那一刻,叶寒江便知这人是凌玉尘。他下人间历练,出现在这里多半也是因为那只恶鬼。

    仙君历练期间不能暴露身份,无论是自己说还是由他人点出来,这个规矩叶寒江是知道的。

    所以刚才叶寒江才让凌竹刻意接近他,就是为了给他暗示,看看能不能与他联手。

    眼看就要和凌竹谈上话,怎料夏景之过来,打断了一切计划。

    得知真相的夏景之有些愧疚地挠了挠头,说:“原来是这样…抱歉,我刚刚也没想那么多就……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叶寒江忍着翻白眼的冲动说:“追。”

    “好嘞,我带路!”

    看着夏景之往相反方向走的叶寒江:“……”

    神尊真是眼瞎了。

    …

    第64章 情起暗潮涌 冬宫宫主第一次在凡人面前……

    最后叶寒江还是没能再找到凌竹。

    他和夏景之开始找人时, 凌竹已经与南银烛汇合,并绑了一个侍酒女郎回到换衣间审讯。

    半柱香后,酒窖内。

    “你确定你们老板住这种地方?”南银烛打量着酒窖角落一个活板,“这地方, 老鼠都不屑来吧?这恶鬼莫不是老鼠死后变的?”

    “抱歉, 得罪一下。”凌竹打晕侍酒女郎说, “猜那么多也没用,我们下去看看。”

    说着凌竹就要掀板进去。

    “等等等等!”南银烛拦住凌竹说,“我们就这样贸然下去多危险,得做点准备才行。”

    “比如?”

    “换个衣服。”南银烛摘掉自己身上的符说,“穿这身衣服打架可一点都不方便, 凌公子也换下来吧。”

    “无妨, 不影响。你准备好了我们便走。”

    南银烛摘下面纱说:“我没问题了。”

    凌竹打开活板,下面是一条石梯,两侧都插着烛灯, 很明显是刚点上不久的。

    两人顺着石梯往下, 活板自动回归原位。而在活板归位后, 原先被凌竹打晕的侍酒女郎也散去人形,化成了一堆白骨。

    越往下走, 两人听到的喘息声就越重。走到一个拐角处,凌竹便示意南银烛停下, 而后悄悄探头观察情况。

    这一观察把凌竹吓了一跳。

    拐角后是一个巨大的圆形密室,从外到里跪着数百名男人,而每一个男人身边都站着一名身穿红衣的侍酒女郎。她们手里都拿着一个玉瓶, 似是在从男人身上吸取着什么。

    待男人们全部倒地,她们便双膝跪地,将手中的玉瓶恭恭敬敬给最中间站的人奉上。

    那人一身黑衣, 左半边脸一片死气,另外半边更是直接没了皮肉,只余白骨。

    而等黑衣男子吸收完侍酒女郎们奉上来的玉瓶中装的阳气后,那半边白骨便渐渐恢复,变成了与左半边脸一样的样子。

    “还是不够…还是不够!”黑衣男子突然怒起,“这些人的阳气太弱了,根本不值一提,我要神!我要仙的力量!去,你们给我去神界,去仙界捉!”

    闻言,侍酒女郎们纷纷跪下,喊道:“大人息怒!大人息怒!”

    其中一个侍酒女郎鼓起勇气说:“大…大人……您也知道,神界仙界阳气太盛,我们这种小鬼根本进不去…更别说进去捉神捉仙了…大人您若是想,小的们可以去找更多凡人!这些男人如此好骗,还怕骗不到足够的凡人吗?”

    黑衣男子冷哼一声,下一瞬,说话的侍酒女郎就成了一堆白骨。

    “这样的怨念也好意思做鬼?呵,可笑。”黑衣男子一挥衣袖,数百名侍酒女郎便都成了白骨。

    “这些小鬼的味道还真是一般。”黑衣男子转身对着密室口说,“虽然凡人的味道也很一般,可跟小鬼比起来还是很不错的。既然来了,就出来吧,遮遮掩掩算什么?”

    拐角后的凌竹默默召了剑,对身后的南银烛道:“我先去会会他,你就在这里等着,见机行事。”

    南银烛愣愣点头。

    他初次外出历练,遇上这种情况难免会自乱阵脚,因此连凌竹凭空召剑都没注意到。

    凌竹踏入密室与那黑衣男子对峙,看见凌竹的打扮,对方不由自主地舔了舔唇缝:“竟还是个大美人。”

    凌竹摘下面纱,举剑道:“死到临头就不要耍嘴皮子了,少说两句你还能走得安稳点。”

    看见凌竹真容,男子不由一愣:“你是男子?好,很好,你是我的了!”

    说罢,黑衣男子抬手控制起地上的白骨朝凌竹攻去,但都被凌竹手中那柄泛着寒光的长剑打回。

    白骨掉落在地,纷纷覆上了一层冰霜。

    密室里的温度很快下降,白骨也尽数被凌竹打落在地。看着地上被冰霜覆盖的白骨,黑衣男子脸上的假笑突然没了。

    他怒了。

    凌竹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发怒,但他怒起来爆发出的怨气和阴气是不容小觑的。凌竹持剑而上,破开密室顶部把黑衣男子带上了酒窖。

    男子彻底暴怒,他召出长刀朝凌竹砍去,却落空砍到了酒坛上。

    几轮交手下来,酒窖里的酒坛被打碎了大半,凌竹沾了一身酒,已经有些晕了。

    这些酒都被下了强劲春药,挥发后药力便散到空中,对凌竹来说就是雪上加霜。

    凡人的身体就是麻烦……

    在药力作用下,凌竹意识开始模糊,一个不留神剑便落了空。黑衣男子找准机会持刀朝他砍来,却听“锵”的一声,他的刀居然被挑飞了!

    “凌公子,你没事吧?”南银烛扶住凌竹,“你…你身上怎么这么烫?”

    “无妨…快…拿下他,别让他跑了……”

    “好,你在这儿休息一下,他交给我。”

    黑衣男子看着南银烛,不屑道:“区区凡人,还想对我动手?可笑!”

    “凡人怎么了?你以前不是人吗?”南银烛回怼道,“这么看不起凡人你别做人呀,死后你也别维持着人样呀。化成老鼠样才符合你成日躲在这阴暗潮湿不见光的地方的特性。”

    “呵,好一个油嘴滑舌的小子。”

    黑衣男子本想教他做人,却忽然感应到了一股极为强势的阳气正朝这里快速逼近。

    他暗骂一声,居然真的有神来这里!

    于是黑衣男子临时改了主意,他趁南银烛不注意,一刀砍坏了酒窖里剩下的酒坛。酒水洒了南银烛一身,他借着酒水掩护欲要离去,怎料南银烛直接把剑朝这边扔了过来,不偏不倚扔到了黑衣男子上方。

    黑衣男子被迫停下,而就在他停下的瞬间,酒窖屋顶被人打破,一股热浪倾泻而下,蒸发了所有的酒水。

    药力得到挥发,连带着南银烛也开始神智模糊起来,所以他并未看清来人是谁。

    “区区凡人不配你动手,那不知我有没有资格做你的对手?”夏景之挥着摧灵鞭从火光中落下,他一鞭就将黑衣男子打入地下,硬是打出了一个深三尺的巨坑。

    叶寒江从后淡言:“注意分寸。”

    夏景之把黑衣男子拉出坑,挥拳把他打到了另外一个坑里,抽空回应道:“难得啊,居然能从你嘴里听到‘注意分寸’这种话。”

    “……神尊让我提醒的。”叶寒江面无表情解释说,“他说天天踹你去聆天台挨罚太累人,让我看着你不要违反规矩。”

    “切,区区一只鬼,用得着我违反规矩去打?神尊他老人家真是……我给他脸了!”

    叶寒江:“?”

    趁着夏景之说话的功夫,黑衣男子伺机逃脱。发现坑里的人没了后,夏景之连忙去追。可每当他即将碰上黑衣男子,对方总会化成一股阴气,让夏景之捉摸不透。

    夏景之最烦和这样的人打。

    他当即加强神力,只是无论他怎么出招,都再碰不到对方一丝一毫。

    黑衣男子冲夏景之不屑一笑:“看来神界的第三神君也不怎么样,在下就不奉陪了,告辞。”

    说完,黑衣男子便化成一道阴气,消失在了原地。

    叶寒江微微皱眉,当即开阵门追了上去。

    夏景之站在原地无助呐喊:“喂!姓叶的!你倒是告诉我去哪儿追他啊!”

    回应他的只有自己的回音。

    还有身后两个喘气的。

    “这家伙真是,明明是一起出任务,自己行动算什么啊,还留这么个烂摊子给我。”夏景之收好摧灵鞭走到南银烛跟前问,“喂小家伙,还能起来吗?”

    彼时药力已开始微微发作,南银烛晃了晃头强行让自己保持清醒,道:“没…没问题……多谢…不知这位公子如何称呼?”

    “夏景之。”夏景之不过脑子说。

    闻言,南银烛一愣:“是…你是神界那个夏景之?十三神君中排行第三的景之神君?”

    夏景之:“……”

    完蛋,在凡人面前暴露身份了。

    “是我。”身份已经暴露,夏景之也懒得隐瞒了。毕竟看这小子中药的程度,一觉醒来后这些多半都不会记得。

    夏景之向来相信那多半概率。

    “你…神君怎么会在这里?”

    “干活啊,不然你以为呢?我看起来很闲吗?”在凡人面前,夏景之尽量还是让自己有个做神的样子。

    奈何总有人拆台:“根据民间传闻,十三神君中您确实很闲。”

    “你!”

    夏景之下意识想怼,忽然想到对方真实身份是仙,俗话说做人留一面日后好相见,作为跟冬宫宫主搭不上边的半个同僚,夏景之还是给凌竹留了个面子。

    “不说这个,我先送你们上去。”

    夏景之用神力把两人送上二楼贵宾席,这座青楼设计很贴心,每一个席位都连带着一个小房间,以便客人办事。南银烛和凌竹都受了药力影响开始神志不清,夏景之便“贴心”把他们送到了小房间里。

    的床上。

    把人丢下后,夏景之便转身踏出房间说:“叶寒江那家伙一个人追鬼去了,我得去找他。要是他出什么意外,回去那天雷得劈死我。至于剩下的,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走之前夏景之还不忘贴心关上门。

    凌竹:“……”

    果然,神界没一个好东西!

    凌竹叹了口气,破例调动体内仙力来压制药力,回去挨罚就挨罚吧,但这个脸可不能丢。

    然而他忘了自己身边还有一个能拉着自己丢脸的人。

    “凌公子……”南银烛搭上凌竹的肩,药力已经彻底散开,现下南银烛整个人都是烫的。

    而凌竹因为调动仙力,身体的温度在慢慢下降,此刻便成了南银烛最想靠近的地方。

    眨眼间,他已经整个人凑了上来,喘着粗气在凌竹耳边低语:“凌公子…你不热吗?”

    “还好。”凌竹转过身说,“我的力量可以让你好受点,你要吗?”

    南银烛舔了舔唇缝,没有答话,而是道:“有句话我…我其实想对你说。”

    “什么?”

    “你…穿这个…真的挺好看的。”南银烛俯身撕下凌竹腰间的符纸说,“尤其是…不带任何伪装的时候……”

    “你……”凌竹刚要张口,话被堵了回来。

    冬宫宫主第一次在凡人面前乱了阵脚。

    “抱歉…”吻过一轮后,南银烛勉强找回一点意识,断断续续道:“凌…竹…我会对你……对不起……你别…别生气…”

    凌竹微微喘着气,默默握紧了拳。

    这小傻子……

    …

    第65章 同行人间路 “好歹也把发冠摘了再睡啊……

    翌日南银烛醒来时天已大亮, 他下意识侧身抬手,似乎想搂什么人,却搂了个空。

    下一瞬,南银烛便猛然睁眼, 发现自己睡的地方不知何时成了客栈。

    最重要的是, 他身边空无一人。

    凌竹呢?

    南银烛有些茫然地起身, 他揉着眉心,脑中一片混乱。他明明记得自己和凌竹在青楼酒窖跟黑衣男子打架,还见到了神界的神君……怎么一睁眼就到客栈里了?

    这时,门“吱呀”一声开了。

    “你醒了。”凌竹端碗而入,他已经换下了侍酒女郎的衣服, 此刻也是一身黑衣, 把全身上下遮得严严实实。

    南银烛不禁心生疑惑,这都快入夏了,穿这么多不热吗?

    凌竹在床边坐下, 把手中的碗递给南银烛说:“来, 把这个喝了。”

    南银烛接过碗问:“这是什么?”

    “药。”

    “可我没病啊, 为什么要喝药?”

    凌竹露出了一丝难以言喻的目光,他扭过头, 略有些不耐烦道:“让你喝你就喝,我还能下毒害你不成?”

    南银烛听了这话莫名心虚, 忙道:“没没没,我没有不信任你的意思。你别生气,我马上喝!”

    说完南银烛便端起碗将药一饮而尽, 这药虽然看着很不讨喜,真正喝起来味道却还说得过去。

    南银烛将药喝完,把碗递到了凌竹面前, 道:“你瞧,我都喝完了,一滴都没剩。”

    凌竹瞥了眼南银烛递过来的空碗,不由失笑出声:“小傻子……还记得多少事?”

    “啊?还记得…嘶……我只记得我们进酒窖找到那个黑衣男子的老巢,跟他打了一架,好像你我都落了下风……然后有人来帮忙,那人说自己来自神界,叫夏景之…他还来问我有没有事…再然后我就晕过去,什么都不知道了。”

    凌竹接过南银烛手中的空碗,试探性地问道:“后面的事你什么都不记得了?”

    南银烛摇头,随后一惊:“我…我该不会忘了什么很重要的事吧?”

    凌竹想了想说:“确实忘了点事,不过也不算多重要。”

    “那…那我是不是做了什么得罪人的事?”南银烛心里忽然闪过一些模糊的片段,片段里的人除了自己,好像还有凌竹……

    对方似乎还很不高兴……

    南银烛支支吾吾道:“凌…凌公子,我我我…我是不是对你做了什么?打你了还是踹你了?如如…如果我真的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我跟你道歉!对不起!你…我……”

    “我还什么都没说呢,你道什么歉。”凌竹彻底笑出了声,“真是个傻子。”

    看着凌竹的笑容,南银烛不由怔了神:“……啊?”

    “逗你玩的。”凌竹拍了下南银烛的头说,“你失去意识后,夏景…神界那位景之神君便把我们带了出来。我见你一直不醒,就带你在附近找了家客栈稍作歇息。”

    “没了?”

    “没了。”

    “就…这样?”南银烛有些不敢置信,印象里他和凌竹在青楼可是闹了很大一场,就算酒窖侥幸没塌,对地上肯定也是会有很大影响的。

    怎么听凌竹的描述,他们连善后都没善后一下?

    凌竹猜到了南银烛的疑惑,解释道:“神界的人既然介入了此事,那自然是用不着我们这些凡人插手了。恶鬼已经离开,落西川最大的问题也就解决了,剩下的交给官府处理就好。”

    除了一少部分天生没救的,官府大部分官员还是很尽责的,先前也是受那鬼压迫和控制才不得不欺压百姓。

    没了恶鬼从中干预,城内很快恢复安宁。南银烛如约请凌竹吃了早饭,两人又在城中逗留了小半个月,这才结伴出城。

    站在城门口,南银烛忍不住问:“凌竹,你接下来准备去哪儿?”

    “不知,走到哪里算哪里吧。”凌竹偏头问,“那你呢?”

    “我?其实我也没想好……”

    他原本的计划就是只要离开凉州城便好,至于去哪儿还真没想过。就连来落西川,也是他出门前一晚用飞镖扎出来的目的地。

    凌竹哭笑不得:“这也行?”

    “哎呀,天底下那么多去处,选择出一个实在太难了,还不如走哪是哪。”南银烛笑着说,“至于我接下来的话……落西川最繁华的琴州城已经呆过了,那就往偏远的地方走走吧。历练嘛,总不能一直呆在这种繁华之地,那就没意义了。”

    “嗯,说得有理。”

    “那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南银烛伸出手道,“反正你也不知道去哪里,不如我们就一起走吧。说实话我难得找到一个对我胃口…不是,投缘的人,这么突然分开我还有些不习惯呢。”

    “这……”

    凌竹有些犹豫,虽说仙界没有规定说历练的时候不可以和凡人结伴同行,可他独来独往惯了,突然多一个人跟自己一路,心里难免不适应。

    但他心里也确实不想和这个人分开。

    “好吧,我们一起。”凌竹握上南银烛的手说,“落西川西北处有片荒野,那里是不少恶鬼疯鬼的聚集地,敢不敢去闯闯?”

    “当然!”南银烛翻身上马,“那我们出发吧!”

    凌竹一愣:“骑马去?”

    “不然呢?”南银烛问完才反应过来,凌竹一直都是独自一人,连马都没有。

    可落西川境内十分广阔,只靠腿的话,从琴州城到西北荒野少说也要走上一个月。

    思来想去,南银烛回城购了一辆马车和一匹马。加上二白,两匹马行起路来就快上许多了。不到半日,两人便赶到了下一座城镇。

    “已经能看到村子了,凌竹,我们是加快速度进城还是在这里借宿?”南银烛掀开帘子问。

    凌竹扶着车壁,脸色不怎么好。听到南银烛叫他,好一会儿才道:“在这儿借宿一晚吧,颠簸一天,我实在是……嗯…”

    “你不舒服吗?”

    南银烛转身上马车,他上来的动作引得马车一阵摇晃,凌竹的脸色当即更差了。

    他捂住嘴,对南银烛摆了摆手,示意他别动。

    半晌,他才道:“我…我没事……就是不太习惯坐马车…有些晕……”

    南银烛一脸惊讶:“你晕马车?那你怎么不告诉我?早说你晕啊,我直接给你买马了。”

    凌竹“咳”了一声,说:“我也是今日才知道我晕这个。”

    南银烛:“?”

    什么叫今日才知道?难道过去那么多年你都没坐马车出过门吗?

    天发誓凌竹没有说谎。他生在一个小村子里,小时候日子过得贫寒,家里根本没有钱买马车。后来拜上素月居,南留君更是不准他骑马或者乘马车,去什么地方都要他用脚走。

    后来飞升成仙,想去哪里便直接开个阵门或者御剑,马车什么的就更用不上了。

    “既然这样,那今日就不赶路了,休息一晚吧。”南银烛扶凌竹下马车,一下来,凌竹整个人脸色都红润了几分。

    “真没想到居然还有人晕马车。”南银烛忍着笑意说。

    凌竹“哼”了一声,道:“这算什么,还有人晕剑呢。”

    “什么?”

    “我认识个仙…认识个修士,他天赋极高,什么法术都能信手拈来,他也不怕高,可偏偏不会御剑。只要站到剑上一飞,他整个人都会脸色发青,三息之内必从剑上摔下来,后来他摔出阴影,索性连剑都不用了。”

    “真假?”南银烛一脸震惊,“世上竟还有这种奇人?”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见到了自然就会相信。”凌竹一本正经说,“所以啊,把你脸上的笑给我收回去。再笑,我可就要踹人了。”

    说着凌竹还抬了抬腿。

    “那那个…我去借宿!”话音落,南银烛便窜进了村子里。

    凌竹凑到二白身边,问:“他以前也是这个样吗?”

    二白“哼”了一声,微微点头。

    凌竹嘴角不禁上扬:“挺好的。”

    二白:“?”

    谁挺好?

    “有他这样的主人,挺好的。”凌竹摸上自己被衣领紧紧遮住的脖颈说,“他是个会负责的人。跟着他,虽然偶尔会吃些小亏,但不会吃大亏。这样的凡人…我还是第一次见。”

    二白:“??”

    跟着那臭小子不会干嘛?

    凌竹拍了拍二白,说:“放心,回头我定跟银烛好好说说,让他给你找个好伴侣。”

    二白:“!!”

    大可不必!

    得知两人的来意后,村长便将村中角落空着的房子给了南银烛和凌竹暂住。天气虽然逐渐回暖,可山间的夜晚还是有凉意的。村长怕他们冻着,还特意送了一床被褥过来。

    划重点,一床。

    “你先睡吧,我还不困。”凌竹把被褥塞到南银烛手中,“我觉得我还有些晕,你先睡,我出去再吹会儿风。”

    南银烛把被褥放到床上,拉住凌竹的手说:“你都说你还有些晕了,那更要躺下休息,万一吹冷风再把自己冻着染风寒病倒怎么办?”

    凌竹:“……?”

    讲个笑话,冬宫宫主会被冻得染风寒病倒。

    但这个理由肯定是不能说的,凌竹又想不到别的理由来反驳南银烛,只好妥协上床。

    他背对着南银烛,却因和对方盖着同一床被子而能清晰感受到对方的体温……以及所有动作。

    他感觉到南银烛转了身。

    “凌竹,我有个问题想问你。”南银烛在他身后轻声道,“你……睡觉不脱衣吗?”

    “……”已经装死的凌竹悄悄低头看了眼自己的现况——里三层外三层,甚至连发冠都没摘。

    确实不像个睡觉的样子。

    犹豫再三,凌竹还是决定先起来收拾一番再睡。没想到却被身后的人抢了先。

    南银烛靠过来,伸手替凌竹轻轻摘了发冠,还顺便帮他理了一下头发。

    凌竹闭着眼,听南银烛把发冠放到了他枕边,又有些无奈道:“好歹也把发冠摘了再睡啊。”

    …

    第66章 荒野探废府 “乖,别哭,不好看。”……

    世人皆说冬宫宫主人如其职, 身修无情道高冷不近人情,仙界众仙也因此不太愿意接触他。但事实上,冬宫宫主修的是逍遥道。他并非不近人情,只是独来独往惯了, 不会与人相处。

    父母早亡的他十二岁便开始外出历练, 和寻常仙门弟子不一样, 凌竹历练向来选的都是那些最凶最恶的地方。

    如果条件允许,他可能连魔界都要去闯上一圈。

    成仙后,他执掌人间冬三月,大部分时间都在人间各处游走,其余时间就在宫中闭关修炼, 很少与人接触。

    事实上, 除了仙尊和春宫宫主,也没什么人会来找他说话。

    更不会有人对他动手动脚。

    这是第一次,他同别人睡在一张床上, 那人还伸手过来替他摘发冠。

    对方还是个凡人。

    给凌竹摘下发冠后, 南银烛便伸手搭上他的肩, 轻声问:“凌竹,你睡了吗?”

    凌竹张了张口, 没有出声。

    南银烛便收回手自顾自说:“我其实想问很久了,凌竹, 你是哪里人?”

    “怎么突然问这个?”凌竹睁开眼问。

    “就是突然想起来,问一下嘛。”见对方有所回应,南银烛当即来了精神, “你看啊,我们都在一起半个月了,我却连你家在哪里都不知道, 显得我这个朋友多不称职。”

    凌竹轻笑一声,说:“我家……离这儿挺远的,在瑶情江下游,靠临仙海的那一带。”

    “我听我娘说过,那是一条很大很长的江,据说沿江的城镇都很热闹,有很多好吃的好玩的,是真的吗?”

    “是,也不全是。”凌竹翻过身与南银烛面对面说,“瑶情江沿江的城镇确实是人间极好的地方,但在入临仙海的地方除外。”

    “为何?”

    “因为魔界。”

    但因为靠近魔界,这份快乐终究不能长久。

    凌竹出生那年正是魔界最猖狂的时候,一家人小心翼翼生活了十二年,最终还是没能逃脱家破人亡的命运。

    “抱歉,我…我越界了。”南银烛握上凌竹禁握的拳说,“我一直在落西川,不知这些……”

    “没事,都过去了。”凌竹抽回手微微笑道,“况且我已经报仇了。”

    “报仇?难道说你…你还杀过魔头?!”

    南银烛大惊,那可是魔!六界中最强的战力!据说一个魔头发起疯来,就是神也要避让三分。

    他居然杀过魔!

    “那么惊讶做什么,我杀的又不是魔尊那种级别的大魔,不过是一些不入眼的小魔而已,还不至于伤到我。”凌竹侧过身说,“好了,明日还要赶路,早些睡吧。”

    南银烛呆呆点头,心里还沉浸在凌竹那句“不过是一些不入眼的小魔而已”。

    小魔?不入眼?

    就算是魔界最弱的魔头,也能跟人间仙门中资历较高的弟子打上十几个来回。有底气能说出这种话的,至少是掌门级别的人物。

    可人间仙门的掌门名字南银烛都背烂了,绝对没有“凌竹”这个名字。

    不是仙门中人,莫非他是隐居山林的散修高手?

    南银烛还想再问问,身边却已经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

    “算了,以后会知道的。”南银烛起身给凌竹盖好被子,靠近了他几分躺下,温声道:“晚安,好梦。”

    翌日。

    凌竹醒来还没睁眼就觉得自己呼吸不顺,他一手抬起挡着阳光,另一只手却怎么也抬不动。

    他迷迷糊糊睁开眼,就见南银烛像八爪鱼一般趴在自己身上,甚至在往自己衣服上流口水!

    “……南!银!烛!”

    凌竹抬脚把人踹下床,南银烛瞬间惊醒,忙道:“我在!怎么了?”

    凌竹攥着衣领,怒道:“你这个混蛋!”

    南银烛一脸茫然:“混蛋?我?我…我做什么了?”

    “你好意思说!”凌竹跳下床伸手要接着打,却伸成了攥衣领的那只手。

    南银烛蹭了凌竹一夜,衣领本就松散。凌竹一松手,颈前大片痕迹彻底露了出来,正对着南银烛的目光。

    南银烛看着凌竹颈前的痕迹,逐渐想起了一些不可言说的画面……

    “南银烛…银烛……你清醒点,别……嗯!”

    铺着鲜红被褥和花瓣的卧榻上,凌竹不知第几次开口试图劝阻,可换来的都是南银烛更为凶残的撕咬。

    剑就在榻下,但凌竹好几次挣扎到榻边都没有召它来,而是选择咬牙忍受。

    等南银烛愿意松口时,凌竹颈前已经找不出一块完好的皮肤,最严重的几处甚至出了血……

    而他作为罪魁祸首,居然还笑着对那人说:“乖,别哭,不好看。”

    …

    突然涌进脑海里的画面对南银烛冲击太大,他愣在原地,硬是受了凌竹一巴掌。

    不过这一巴掌打醒了南银烛,他冲到一边拿起凌竹的剑拔出来对着自己,“扑通”一声对凌竹跪下,道:“对不起!”

    这下愣神的人成了凌竹。

    “你……”

    南银烛颤抖着手,将剑贴在自己脖颈上,说:“我…在青楼我……我对你…我有罪!我……我不求你的原谅,只求你能给我一个赎罪的机会…不用你动手,我自己来!”

    见南银烛真要挥剑,凌竹连忙抬手将剑召回,让南银烛的自裁落了空。

    “你这是干什么?”凌竹收回剑斥道,“谁教你的?一言不合就把剑往脖子上架。”

    “我…我我……我…”

    “我什么我,怎么样都不能拿自己的命开玩笑。”凌竹用剑柄敲了下南银烛的头说,“就算要定罪,受委屈的人是我,难道不应该我给你定罪吗?谁允许你自己决定了?”

    南银烛彻底无法反驳了。

    半晌,他低下头,又道:“对不起。”

    “你这小傻子认错倒是挺快的。”凌竹不由笑出了声,“青楼的事不怪你,那一个酒窖的酒里的春药加起来足够放倒一头猪,你中招情欲难耐我能理解。若不是被你看到,我都不准备将这件事告诉你了。”

    “所以我忘记的事是这个对不对?”

    “嗯。但这也确实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没必要说,不是吗?”

    南银烛无言以对。

    说重要,不过是受药力影响迫不得已的事而已,对两人都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损失,荒唐一夜也就过去了。

    但说不重要,两人做的毕竟是那么亲密的事……实在很难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

    但凌竹似乎已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忘记了。

    他理好衣襟戴好发冠,扭头对南银烛道:“时候不早了,收拾收拾我们出发吧。”

    “啊?哦…好……”

    两人同村长道了别后继续赶路,有了昨天的前车之鉴,南银烛把马车送给了村民,自己和凌竹各骑一匹马上路,很快就到了下一座城镇。

    如此赶了几天的路,两人终于来到了西北荒野。

    越往荒野深处走,空气中的怨气和阴气便越浓烈,甚至能隐约听到一些恶鬼的低吼。

    借着隐身符,南银烛和凌竹很顺利穿过大部分恶鬼巡查来到荒野深处。这里太荒了,连鬼都看不到几只。

    “真没想到,人间居然还有这种地方。”南银烛惊叹道,“说起来,为什么这些鬼会聚集到这里?而不去魔界?”

    “虽然鬼和魔性质上有几分相似,但两者的实力相差太多。相比于鬼,魔更加霸道不讲理,他们修炼的邪气是六界最霸道的力量。在魔界,即便拥有足够的实力也不一定能安全活着。那样日日夜夜提心吊胆的生活可不好过。”

    大部分鬼只是有执念未了,可不是有受虐倾向,宁愿在人间苦点,也不乐意去那块法外之地分一杯羹。

    于是这些有执念未了不愿意入轮回在人间逗留的鬼就在人间挑了一处合适的地方,作为临时据点。

    落西川西北靠近极北之地,灵力阴寒,与鬼界的阴气有几分相似。长此以往,群鬼便默认这里是他们的地盘了。

    “那鬼界就没有人管他们了吗?”

    “当然有。”凌竹解释说,“这里的鬼怨念颇深,寻常的鬼官处理不了,因此一般都由鬼界护法来处理。然而寡不敌众,鬼界护法不能一次性清理掉这里所有的鬼,只能定期来巡逻,确保没有鬼出去大规模危害人间。”

    “原来是这样。”南银烛若有所思点头,忽然他意识到了什么,问:“不对啊,你怎么对鬼界的事知道的这么清楚?”

    凌竹心中泛起一阵心虚,连忙转了话题:“那边好像有什么东西,走,过去看看。”

    “欸——”

    南银烛虽然有很多疑问,但还是先追了上去。两人穿过枯林,一座废弃的府邸映入眼帘。

    这里居然有座这么大的府邸!

    两人走到门前观察,这座府邸看上去已经有许多年头了,牌匾上的字模糊成一团,凌竹仔细辨认,才勉强看出一个“辞”字。

    什么府邸会带“辞”字?

    “只在外面看也看不出东西,不如我们进去看看?”南银烛提议道。

    “嗯,走吧。”

    出现在这种地方的府邸绝对不同凡响,搞不好跟荒野上游荡的某个或者某群鬼有关系。如果能弄清这座府邸的来头,说不定能化解此处不少恶鬼的执念。

    那无疑会欠鬼界一个大人情。

    抱着这样的想法,凌竹推开了府邸的门。大门打开,迎接他们的却不是荒草丛生尸骨遍地的前院,而是……由怨气而化的业火。

    …

    第67章 入城见城主 “我要他的命。”……

    推开门的那一刹, 业火便如海浪般铺天盖地朝两人袭来。

    凌竹一边召出剑抵挡业火,一边拉着南银烛朝门外退。可等两人退出来,身后的荒野早已不知所踪,一条街道赫然立了在两人身后!

    “这是……”凌竹来不及思考, 剑便回到了手上。

    凌竹一惊, 这业火的威力竟连仙剑都撑不住。

    “快走!”凌竹拉起南银烛朝街道另一端跑去, 身后的业火越烧越旺,很快吞没了整条街。

    凌竹带着南银烛穿梭在城中。这座城和琴州城的建筑风格有几分相似,却透露着一股诡异的死寂。

    不知跑了多远,终于甩掉了业火。两人站在一座酒楼的屋顶上,看着不远处火光冲天, 心里不由得升起一股后怕。

    成仙这么多年, 凌竹还是第一次感受到这种恐惧。

    南银烛还没从刚才那股狂奔的劲里缓过来,他喘着气,问:“凌竹, 那是什么?”

    “业火。”凌竹蹙眉道, “那是一种极为可怕的火焰, 是由死后鬼魂的不甘和怨念而化。业火所到之处,一切皆为灰烬。”

    “这…我以前没听说过落西川有这种东西啊。”

    “这里已经不是落西川了。”凌竹抬头望着黑压压的天说, “我想,这里应该就是传说中那座会移动, 会吞人的死蛊城。”

    南银烛一惊:“这座城居然是真实存在的?”

    在今天之前,南银烛一直都以为死蛊城不过是前人编造出来的一个地方,唯一的用处就是用来哄不听话的孩子睡觉。

    没想到有朝一日, 他居然会亲身站在城中。

    南银烛问:“那我们要怎么才能出去?”

    凌竹摇头:“不知。”

    即便是仙界最古老的典籍,对死蛊城的记载也几乎为零。凌竹为数不多知道的还是和仙尊闲聊时听来的,几乎没什么有效信息。

    但万物相生相克, 世间不存在绝对的囚笼。即便是传闻中有进无出的死蛊城,也一定有破解之法。

    只是外界人不知道而已。

    凌竹收好剑说:“这座城既然与世隔绝,那么它的原理应当和寻常的封印结界差不多,只要找到结界最薄弱的地方,一击贯穿,就能破城而出了。”

    南银烛觉得此话有理,悬着的心也随之放了下来。

    “那我们现在要去哪儿?”

    看着不远处业火渐熄,凌竹道:“去火熄的地方。”

    南银烛下意识说“好”,说完他才意识到,自己对凌竹说的话居然完全没有怀疑。即便有,也一定是在说完“好”之后才会问的。

    “我们为何要去火熄的地方?”路上,南银烛疑惑道:“那火烧得那么猛,整条街估计都被烧干净了,还能留下什么有用的线索?”

    “你还记不记得我说业火是怎么来的?”凌竹反问。

    南银烛想了想,说:“是由鬼魂怨念而化?”

    “不错,既然是由鬼魂怨念所化,那么业火所过之处一定会留下鬼魂怨念。结合这些怨念,我们就可以知道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这些业火又是怎么来的。”

    “原来如此!”南银烛顿悟,“凌竹,还好有你。不然只靠我一个,肯定下辈子都走不出去。”

    凌竹微微一笑,没再回话。

    话虽如此,但他心里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即便一切顺利,知晓了业火从何而来,那这座城的存在又该怎么解释?

    凌竹回想着他们进来的过程:先是在荒野找到了一座很突兀的废弃府邸,然后他和南银烛推了府邸的门。门被推开的瞬间,业火袭来,紧接着他们就来到了城中。

    关键点就在于那座废弃府邸。

    但府邸早在业火焚烧中化为灰烬,根本无从调查。

    凌竹一边走一边思索该如何寻找突破口,完全没注意前方的路。还是忽然南银烛拉了他一把,提醒道:“小心,前面是墙。”

    凌竹一愣,定睛一看,面前果然是一堵墙。

    可他们明明走的是大路,中途没有拐弯,怎么就到小巷里来了?

    没等凌竹仔细思考,巷外忽然一个影子闪过。下一瞬,长剑自动出鞘,插在了他逃跑的路前方。

    影子动作一滞,转身要往另一个方向跑,但被南银烛拦住了。

    再转,凌竹拦路。

    再转,墙拦路。

    影子:“……”

    凌竹刚想威胁那个影子一番,怎料对方转身“扑通”一声跪下,对着他连连磕头:“城主饶命!城主饶命!小的只是一个无辜被卷起来的普通平民而已,真的做不起交易!求城主放小的一命吧!”

    “……?”天发誓他刚刚什么都没有干。

    “你别紧张,他不是坏人。”南银烛拍了拍那人的肩安慰道,“我们也是被路过卷进来的普通平民,不会要你命的。”

    听了这话,那人终于冷静了些。他冷静下来仔细一看,长长舒了口气。

    “还好还好,不是城主……”

    “城主是谁?”凌竹问,“你又是谁?怎么进来的?在这里多久了?”

    “这,我我…我……”

    “哎呀凌竹,你语气太凶了。你看他都害怕成这样了,你还用审讯犯人一样的语气问他,他不更害怕了?”

    “……抱歉,是我考虑不周。”

    “啊啊…啊?哦!没…没关系的。你们不是坏人就行。”那人见两人没有恶意,终于彻底安下了心,“我叫庄齐,是瑶情江下游沿岸城镇的农官。半个月前我去我管辖的村子里视察农田情况,回去的路上突然眼前一黑,再睁眼就到这里了。”

    “除了你之外,这里还有其他人吗?”凌竹问。

    “有,这里有不少被卷起来的凡人。横竖都是死,索性凑在一块抱团取暖,还能活久点。二位是新被卷进来的人吧?要不要跟我一块回去,也好相互有个照应。”庄齐叹了口气说,“虽然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吧。”

    凌竹:“那你刚刚说的城主是?”

    “就是这座城的城主。”

    和寻常城镇一样,死蛊城也是有城主的。城中的一切变化都由他来主导,包括凌竹和南银烛刚刚遇到的业火。

    这位城主性情古怪,他会召集所有误入死蛊城的人去城主府,问他要不要做交易。如果答应他的交易并顺利完成,他就会放此人出城,并满足此人一个特定的条件。

    “听上去不错呀,那你为什么不答应?”南银烛问。

    庄齐心有余悸说:“如果去寻常的买卖交易,大伙肯定都笑着答应。可是他…城主那个条件实在是……反正我狠不下心,谁敢做那种交易啊,简直是个疯子。”

    “哦?有点意思。”凌竹对这位城主来了兴趣,“劳驾问一下,城主府怎么走?”

    “顺着这条路一直直走,到头就是了。”庄齐指着西边的路说,“不过入城的每一个人都是等着城主上门来找,很少有人主动去城主府找他,特别是第一次。那城主脾气很怪,会发生什么我也不知道。”

    “无妨,大不了打一架。”凌竹挥挥手说,“多谢你告知我们这个消息,若是能与他交易成功,定会带上你与其他人一起离开。”

    庄齐并没有对此表现出多大惊喜,只是象征性对凌竹笑了笑,道:“多谢公子好意,不过这种话还是不要提早说比较好。切记,一个人只有三次进城主府的机会。过了三次,城主可就不愿意见了。”

    南银烛好奇道:“那要是见了第四次会怎样?”

    庄齐的眼神冷了下去:“杀无赦。”

    南银烛:“……”

    “总之,祝你们好运吧。”庄齐冲两人摆了摆手,而后往相反的方向走。一边走一边惋惜道:“唉,可惜了两个好苗子。”

    …

    根据庄齐提供的路线,两人很快找到了城主府,在一众大门紧闭死气沉沉的房屋中,这座敞开的府邸显得格格不入。

    对方似乎早就确认会有人来,甚至提前派了人在门口等着。

    那是个模样狰狞的纸人,他扭着身体朝两人走来,行了礼后说:“城主已经恭候多事,二位请吧。”

    南银烛上楼梯的脚顿了一下:“他知道我们要来?”

    “这是我家城主的地盘,在这里,他什么都知道。”纸人麻木回答道。

    “好像也是…”

    几句话的功夫,纸人便把他们带到了后院池边的亭子里。一名黑衣男子负手而立站在亭中,正垂眸欣赏着池中的鱼。

    凌竹瞥了一眼,那池水表面浮着一层死鱼。

    果真是个脾气古怪的家伙。

    纸人对黑衣男子行了礼,拱手道:“城主,人来了。”

    “嗯,你先下去吧。”黑衣男子转身说,“我亲自招待两位。”

    “是。”

    纸人奉命退下,黑衣男子在石凳上坐下,亲手为两人泡了壶茶,而后示意两人坐下。

    这个人看似温和懒散,但压迫感极强,南银烛根本不敢直视他的眼,更别说坐了。

    凌竹倒是不客气,一挥衣袖便坐了下来。

    “说吧,你想要什么。”凌竹直接开门见山道,“他们都是被卷进来的无辜凡人,不该在此丧命。我可以跟你交易,事成之后,你要放这里所有的人出城。”

    城主来了兴趣:“哦?有意思,这么多年,还从未有人敢开出这么大的条件。”

    “现在有了。”凌竹拔出剑说,“不知城主想要什么条件交换?”

    “我想要什么啊……”城主看了看凌竹身后站着的南银烛,片刻后指着他,笑着说:“我要他的命。”

    …

    第68章 前尘旧梦事 于是就有了今生的夏银烛。……

    听了黑衣男子的话, 南银烛大吃一惊,凌竹更是直接将剑抵上了他的喉。

    “二位稍安勿躁,先听我把话说完。”黑衣男子指尖轻敲着石案说,“二位初到此处, 想来不知城中规矩。在这里, 任何人想要离开, 都只能拿一样东西与我交换。”

    这样东西是什么,不言而喻。

    怪不得即便有出城方法,困在此处的凡人也不愿离去。以命换命的出城方法,又有几个人能真正昧着良心接受?

    “当然,我看着跟二位有缘, 能提供一些特殊待遇。”黑衣男子起身, 夹住剑身将剑挪到一边说,“只需要二位其中一个人的命,其余所有人都能平安离开, 如何?”

    凌竹冷哼一声, 反手一剑刺向了黑衣男子的喉。

    对方化成一阵阴气躲开, 凌竹本没指望这一剑能伤到他,他还剑入鞘, 转身对南银烛说:“我们走。”

    南银烛一愣:“走?那交易……”

    “若一定要拿人命为筹码做交易,那这交易不做也罢。”凌竹回头对那黑衣男子说, “你的交易我不需要,我会用自己的方法带他们出去。”

    闻言,黑衣男子从袖中摸出一块黑纹玉佩丢给南银烛, 笑道:“阁下随意。不过我是个很有原则的人,说给三次机会就给三次。阁下若是改变主意,拿着这个玉佩在城中任何地方向西走十丈, 我在这里随时欢迎阁下回来。”

    凌竹瞥了眼那玉佩,没有说什么,径直带着南银烛出了城主府。

    两人前脚刚踏出城主府,后脚整座府邸便燃起业火,将整座府烧了个干干净净。

    南银烛攥着黑纹玉佩,问:“凌竹,为什么……”

    “那样的交易我不可能答应。”凌竹握紧剑说,“这世上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没有谁比谁高贵,怎能强迫一个人拿命去换另一个人生还的希望?况且,你觉得他说的话一定为真吗?”

    能在这种地方当上城主,手段必然残忍。凌竹认为就算他们按那城主的要求来做,也不一定能顺利离开。

    他已经见过太多说话不算数,背信弃义的人了。

    “而且我不信,没有他同意我们就出不去。”凌竹看向南银烛手中的玉佩,“他既然那么笃定我们出不去,那我就证明给他看。我不仅要走,还要带所有人走,看他能奈我何。”

    看着如此认真又有点倔的凌竹,南银烛不禁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

    “没,没什么,就是……我还是第一次听到你用这种…有点倔的语气说话,还挺……”南银烛停顿片刻想了个形容词,“还挺可爱。”

    “……”凌竹想拔剑了。

    南银烛“哈哈”笑了两声,毫无诚意地狡辩道:“好了好了,开玩笑而已。不过你刚刚的话有一点说得不对。”

    “什么?”

    南银烛看着凌竹的眼睛,认真道:“不是‘你’要带所有人走,是‘我们’要带所有人走。”

    凌竹一愣,脸上也有了笑意:“嗯,是‘我们’。”

    离开城主府后,两人便在城中四处兜转。期间两人发现这座城中并非只有业火和恶鬼,城的本身也是会移动的。

    比如上一秒还是一座繁华的酒楼,下一秒就会轰然崩塌成为一堆废墟。但等几个时辰后来看,这里又会重新立起客栈或是别的建筑。

    而对凌竹来说,威胁最大的就是这些不知何时会崩塌又重新“长”出来的建筑。

    恶鬼和业火他尚能以一己之力抵抗,可对上这种建筑起落,他那点力量根本微不足道,只能勉强护自身和南银烛周全。

    但随着时间流逝,他的力量越来越弱。遇上其他被困凡人后,情况就更不容乐观了。

    在城中晃了半个多月,两人再次遇见了一波被困的普通百姓。据这些百姓所说,他们原先是在城北一处贫民窟抱团取暖。后来一波恶鬼涌向城北,将他们避难的地方毁了个一干二净,能逃出来的不足三分之一。

    有百姓看见凌竹手中拿剑,便询问他是不是庄大人说过的那名主动去找城主的公子。两人这才得知庄齐已经丧命,而这些就是当初和他一起抱团取暖的人。

    得知此消息,凌竹当即让这些百姓跟着他,加上南银烛,一共二十人。

    要护这么多人,只靠灵力肯定是不够的。于是他解了自己仙力的封印,以仙力庇护一众人一月有余。

    他只顾着护人和破死蛊城结界,完全没注意到南银烛日益怀疑的目光。

    直到一次与一波恶鬼厮杀,凌竹分心而被恶鬼划伤手臂,事后南银烛想给他处理伤口,却发现他的伤口在自己慢慢愈合。结合百姓左一句神仙右一句仙君,南银烛对凌竹的身份产生了怀疑。

    安顿好百姓,南银烛便来到凌竹身边坐下,毫无征兆地握起了他那只被恶鬼划伤的手。

    此时凌竹的伤口已经愈合的差不多了。

    “怎么了?”凌竹假装若无其事地收回手问,“可有百姓受伤?”

    “没有,放心吧,我都安顿好了。你……”

    “那就好。”凌竹打断南银烛的话说,“最近恶鬼和业火来得频繁,安全起见,我再去周围转转。”

    说着凌竹便朝废物走去,南银烛不甘心,当即追了上去。

    两人隔着几步,谁都没有开口。一直走出废墟来到另一条街,南银烛终于憋不住了。

    “阿凌——”

    南银烛刚开个头,两侧房屋便传来恶鬼的低吼。紧接着房门被破开,业火燃起,无数恶鬼从中冲出扑向二人,其中一只就在南银烛正后方。

    凌竹察觉到危险转身,可过去护他已经来不及了。

    情急之下,凌竹直接抬了剑柄。银光一闪,那柄泛着寒气的剑便来到南银烛身后,将恶鬼杀了个彻底。

    不用拔剑,不用特定指令,只需意念便能召剑出鞘。

    这是仙剑才有的能力。

    “傻笑什么?”凌竹重新握住剑站到南银烛身边说,“犯傻也要分个时候,先解决了这波再说!”

    南银烛笑着应道:“好!”

    他的剑在前两次与恶鬼厮杀中已经断了,眼下的武器是一条忘记从哪儿顺来的鞭子。他挥动鞭子把恶鬼往凌竹的方向驱赶,凌竹负责击杀。

    身份已经暴露,凌竹自然也没有藏着掖着的理由了。他给剑下了指令让它负责击杀一部分恶鬼,自己则负责另一部分。不多时,整条街的恶鬼便被两人一脸解决完了。

    待业火熄灭,街道已然成了废墟。

    南银烛站在废墟中,忽然笑着握上了凌竹的手,道:“凌竹…不对,凌仙君,凌玉尘,你可真是骗了我好久。我还以为你是哪个门派藏着捏着的天赋弟子,或者散修高手呢。”

    凌竹…现在应该叫凌玉尘,凌玉尘抬手用仙力替南银烛抹去了脸上方才被恶鬼划出来的伤,说:“抱歉,仙界有规矩。仙君下来历练,必须隐瞒身份。”

    “理解,话本里都这么说。”南银烛顺势握住伸过来凌竹的手,偏头轻吻了一下,“可是仙君哥哥,你骗我骗得好苦啊——我对你掏心掏肺,你却瞒着我如此重大的秘密,可真是伤我心……是不是该给我点补偿呢?”

    “你……”凌玉尘僵在原地,被握住的手抽也不是不抽也不是。

    见对方没有抗拒,南银烛便慢慢加力,将人逐步搂到自己怀中。

    他俯下身,在凌玉尘耳边轻语:“都说冬宫宫主生得好看,冰雪聪明,不会不知道在下一介凡人想要什么吧?”

    “你这前后两个词有什么联系?”凌玉尘无奈笑出声,“真是个小傻子。”

    “嗯,我是傻子。”南银烛抬起头,无比郑重地望着凌玉尘,“所以……凌宫主愿意满足我这个小傻子的愿望吗?”

    凌玉尘微微阖眼,随即踮起脚,满足了小傻子的愿望。

    南银烛眼中带上了笑意,他搂紧凌玉尘的腰身,开始回应他的吻。

    这一吻两个人都有些急,因此不到片刻便因呼吸不畅分开了。

    南银烛望着凌玉尘,轻喘片刻后再次附身,吻上了他喉间的凸起。

    这一刻,青楼里那些他忘却的记忆如潮水般袭来——

    他想起他是怎么把凌玉尘摁在身下亲吻撕咬的,想起强迫到极限凌玉尘是怎么徒劳反抗和抽泣的,也想起情到深处时,凌玉尘是怎么搂着他回应他的……

    但无论哪种情况,凌玉尘都没有反抗。

    现在仍是。

    南银烛吻够了,又抬头在凌玉尘额间吻了一下,这才依依不舍地松开一只手。

    凌玉尘被他一手搂在怀中喘息着,他修道多年,连旁人的手都没牵过几次,更别说接吻这种比牵手亲密几百倍的事了。因此眼下看起来,他居然比南银烛还要狼狈。

    南银烛哪忍得了凌玉尘这幅样子,当即又拉着他从上到下吻了一遍。吻到最后,凌玉尘的衣襟已经散得不成样子了。

    南银烛拨着他的唇,打趣道:“凌宫主,你这样……算不算违反仙规呢?”

    凌玉尘拍开南银烛的手,声音有些哑:“仙规没有说仙君不能动情,无论对方是什么身份。”

    “这和话本里说的倒是不一样……”

    “人间的话本大多看看就好,不能当真。”凌玉尘整好衣襟说,“我们可没有话本里那么迂腐。若真有了心上人,仙界是会成全的。”

    “即便对方是凡人?”

    “对方不是人都行。”凌玉尘打趣道,“感情之事,最重要的是真心。心若不诚,身份再怎么完美都没有用。”

    “那我算是心诚之人吗?”南银烛握起凌玉尘的手放到自己心口说,“你来看看,我够不够心诚。”

    “我又不会读心术,哪能摸一下就知道。”凌玉尘笑着抽回手说,“心意如何,看你以后表现。”

    南银烛问:“那我若表现得让你不满意呢?”

    凌玉尘哼道:“那我就去鬼界忘川要一碗孟婆汤忘掉你,然后呆在仙界再也不下来。”

    南银烛“噗嗤”一笑:“这么狠?”

    凌玉尘“哼”了一声,转身说:“做不到就趁早放弃吧,别白白浪费你我时间。”

    “那如果我做到了呢?”南银烛从后搂上凌玉尘问,“如果我让你满意了,你又要怎么办?”

    “那我就跟仙尊引荐,让你来仙界,到冬宫给我打白工。”

    南银烛明知故问:“没有月俸吗?”

    “都说是让你打白工了,怎么可能有月俸。”凌玉尘偏头在南银烛侧颈吻了一下,“不过你有我。”

    南银烛低头回吻,满足道:“有这个就够了。等我们出去,我一定好好表现,争取早日上仙界给你打白工。”

    凌玉尘轻笑出声:“小傻子……”

    可惜小傻子最后还是没能跟着他出城。

    业火越来越旺,恶鬼越来越多,凌玉尘依旧无法破开死蛊城的结界半分。这里没有仙力补充,长达三个月的消耗,终是耗光了他的仙力。

    南银烛恨自己不是仙,无法替凌玉尘分担,也恨自己看着他受伤却什么都做不了的无力感。

    最终,他还是回到城主府,与黑衣男子完成了交易。

    刀刃刺穿身体时,南银烛看见凌玉尘持剑赶来,眼眸是红的。

    可在这之前,南银烛根本没有在凌玉尘面前好好表现,甚至还趁对方仙力亏空受伤不便强行对他做了那种事……他以为凌玉尘会对他失望甚至不愿意再看见他,就这样让他自生自灭。

    但他来了,在自己死的前一刻。

    看见凌玉尘的那一瞬,南银烛在想让心爱之人看着自己死在眼前,似乎也不是什么好事……直到这一世的最后一刻,他还是没有在凌玉尘面前好好表现一次。

    若是有来世……

    这个想法出现的瞬间,意识逐渐模糊的南银烛突然清醒,他感觉一股温热的灵流慢慢朝他涌来,似乎有什么东西想他的灵魂强留下来。

    可也只有一刹,最终那股灵流还是没有留下他。

    但这一刹并非徒劳,因为这股不知来处的灵流,南银烛的魂魄才得以在死蛊城停留等待,等来了那个与他做交易的人。

    于是就有了今生的夏银烛。

    …

    第69章 交融坦心意 他从始至终都是愿意的。……

    从前世的记忆脱身是个极为痛苦的过程, 夏银烛不知费了多大力气,才从那种混沌的状态中睁开眼。

    夏银烛睁眼观察四周,发现这间卧房十分华丽,很明显不是冬宫, 也不像仙界的宫殿。

    随着先前的记忆逐渐回笼, 夏银烛想起他在仙界闹了很大一场, 然后凌玉尘带他离开……对!凌玉尘带他离开了仙界,那他人呢?

    夏银烛连忙转头,看见身旁有人后长长舒了口气,他想抬手去擦额间冷汗,却觉得右手一沉, 竟是凌玉尘在握着他的手。

    凌玉尘躺在他身边合衣而睡, 仔细看,他眼下还有淡淡的乌青,一看就是在此守了许久, 实在熬不住了才躺下小憩一会儿。凌玉尘怕夏银烛出事, 所以在睡前特意握住了他的手。

    “唉, 还是不爱摘发冠。”夏银烛无奈叹了口气,伸手替凌玉尘摘下发冠搁到一旁。他的动作很轻, 却还是惊醒了凌玉尘。

    夏银烛抢在凌玉尘之前在他额间吻了一下,安慰道:“没事, 再睡会儿吧。”

    凌玉尘定了定神,伸手摸上夏银烛额头,发现不烫了后松了口气:“可算是不热了…你知不知道你这几日烧得有多吓人?还难受吗?你……”

    不等凌玉尘说完, 夏银烛便握住他的手腕,放到自己唇边轻吻。

    凌玉尘看他这样,便知转移话题无用, 只好面对现实问道:“都想起来了?”

    夏银烛点头:“嗯,都想起来了,我是怎么认识你,怎么爱上你,又是怎么离开你的……全部都想起来了。”

    “那挺好的。”凌玉尘抽回手说,“想起来也好…以后不用再受那种头痛欲裂的苦了。”

    “对不起。”夏银烛忽然道,“玉尘,对不起。”

    “……”

    “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没。”凌玉尘翻过身说,“气我的已经死了,我还能跟谁生气?鬼吗?”

    夏银烛“噗嗤”笑了一声,侧过身从后搂住凌玉尘,低头在他耳垂落吻,妥妥的得寸进尺。

    凌玉尘:“……”

    就不能给这小傻子好脸色看。

    小傻子还在继续得寸进尺:“既然阿凌你不生气了,那转过来让我看看好不好?我好久都没看见你了。”

    凌玉尘没好气道:“你这几天睡得跟死人一样,看不见我怪谁?”

    “那你更要转过来看看我了。”夏银烛加力搂紧凌玉尘,“我都死好几天了,好不容易活过来,想看你一眼都不给。”

    凌玉尘哼道:“我瞧你死着的时候想起了不少事,想来没少梦见我。”

    “那个凌竹凶巴巴的,一看就不好惹,我可不敢直视他。”夏银烛凑到凌玉尘耳边低语,“他哪有我的仙君哥哥好——”

    凌玉尘头皮一麻,转头斥道:“夏银烛你……”

    话音未落,夏银烛的吻便落了下来。

    这一吻不算重,足够让凌玉尘有反应的时间。等凌玉尘调整好状态,夏银烛才开始慢慢深入。

    温热柔软不断交织,凌玉尘最终还是阖上了眼。

    夏银烛给了凌玉尘足够的空间和时间,以至于他松口后,凌玉尘喘了两下便缓了过来。他看着夏银烛,却是再生不起一点气。

    夏银烛单手撑床,另一只手抚摸着凌玉尘的鬓发,不断重复着“对不起”三个字。

    凌玉尘听着听着,眼眶居然有些红了。

    该说对不起的是他才对……

    是他太过自负,是他太过相信自己有能力带所有人离开,是他不肯屈服,才让这人丧了命。

    如果在一开始他便服软,以仙君的身份跟对方谈判,或许结果就不会是这样了。

    见凌玉尘红了眼眶,夏银烛当即慌了,他连忙去吻凌玉尘的眼尾,道:“别哭…你一哭弄得我也想哭……不信我跟你对着哭,看看谁哭得过谁。”

    因为这一句话,凌玉尘硬是把眼泪收了回去。

    “怎么跟孩子似的?”凌玉尘哭笑不得,“好歹也是活了两世的人了,得偶尔稳重点,莫老让外人看笑话。”

    “阿凌此言有理。”夏银烛俯身贴上那抹红,“是该偶尔做点大人做的事,来,闭眼。”

    凌玉尘轻轻“嗯”了一声,闭上了眼。

    没有视觉的情况下,其它感觉便会更敏感。凌玉尘能感觉到夏银烛在哪里,用了几分力,这些都与前世凌玉尘被囚在榻上的经历一样……

    唯一的区别大概就是这一次温柔了许多。

    夏银烛看似霸道,但更多时候只是徒有其表,唯有在感受对方呼吸恢复正常频率时才会加力。

    凌玉尘跟着他的节奏,手不知不觉就搭到了夏银烛肩上。

    真是奇怪……凌玉尘心里十分疑惑,怎么这小傻子在恢复前世记忆后,吻技还变好了?

    但不得不承认,凌玉尘喜欢这个感觉,并彻底沉沦在了其中。

    等到夏银烛松口时,那抹红变得更加艳丽。夏银烛喉间不禁上下滚动,他的里衣经过方才的吻彻底乱了,从脖颈到腰腹散了一片,哪哪都遮不住。

    既然遮不住,那就不要了。

    夏银烛想着,扯下衣袍将自己彻底暴露在凌玉尘面前。凌玉尘一愣,仔细想来,这似乎是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到坦诚相见的夏银烛……

    “阿凌,我…可以吗?”夏银烛俯身,指腹轻抚着凌玉尘微微发肿的唇,“你愿意吗?”

    凌玉尘眉眼微弯:“我要说不愿意,你是不是又要像前世那样,把我囚在榻上强迫我?”

    “我…”夏银烛有些心虚,“抱歉,那个时候我……”

    凌玉尘哑声一笑:“小傻子真是不经逗。动动你的脑子想想,如果我真的想反抗,凭你一个凡人,能囚住一个仙吗?”

    小傻子脑子还没动过来:“……阿凌你…所以你?”

    凌玉尘搂上夏银烛的脖子回了一吻,温声道:“因为我一直都是愿意的。不是可怜你,也没有补偿你的意思,仅仅是因为我愿意。”

    “所以,所以我……所以当时你…你其实是有能力反抗的?”夏银烛依旧不敢确信,“你的仙力当时还没有耗尽?”

    凌玉尘歪头一笑:“你说呢?”

    仙的体内有仙丹,只要仙丹还在,仙力就不可能真正枯竭。当时凌玉尘虽然几乎消耗完了仙力,可他的仙丹还在。如果他真的不愿意让南银烛碰他,完全可以调动仙丹的力量来反抗。

    可他没有。

    就像最初在青楼一样,明明剑就在身旁,他只需要用玄冰的寒气敲晕南银烛即可,完全不用用那种自损一千的方式。

    但他还是选了最笨的一种方式……

    前世种种异常在此刻得到答案,夏银烛不由笑出了声:“我还真是傻…撞了南墙都不回头。”

    凌玉尘明明就没有抗拒过自己的触碰,自己居然还以为他是不愿意和厌恶……直到现在,他居然还在问对方“愿不愿意”。

    真是傻得无可救药。

    不过好在这一次还不晚。

    夏银烛帮凌玉尘解开腰带,一件件褪了他的衣衫。从始至终凌玉尘都没有一丝反抗,唯有在褪完最后一件衣衫,夏银烛低头时,凌玉尘才下意识偏头避开他的目光。

    夏银烛一顿,忽然想起前世那段时间,他总爱在开始之前扼住凌玉尘的喉咙索取一翻,常常把他弄得眼尾泛红,一看就很难受。

    虽然凌玉尘心里不反抗,可落到实处心里难免有些阴影,下意识产生抗拒。

    不过只要夏银烛轻轻安抚,这些抗拒都会化作浮云。

    前世加今生,没有人比夏银烛更熟悉凌玉尘。哪里可碰哪里不可碰他都一清二楚,因此避开了对方所有不可碰的地方,想要给凌玉尘最好的体验。

    忽然,夏银烛像是想到了什么,勾过桌上的发带让凌玉尘咬住,带着点警告韵味的语气说:“阿凌,这个你可得咬好。若是掉了,我可不敢保证会发生什么。”

    凌玉尘半眯着眸子,微微点头回应。

    起初凌玉尘确实很听话地咬着发带,夏银烛也如约给了凌玉尘最好的感受。情到深处时,夏银烛甚至能听到凌玉尘从喉间低低发出的呻l吟。

    可到后半夜,画风就变了——

    发带不知怎么被绑到了手上,凌玉尘双手举过头顶被囚住无法动弹,而发带的主人正四处胡作非为,完全忘了前半夜自己的承诺。

    凌玉尘一边在心里怒骂夏银烛是个骗子,一边又乖乖配合着对方,矛盾不已。

    但他的真心始终未变。

    …

    翌日夏银烛醒来时,天已大亮,他下意识扭头找凌玉尘,本该在怀里的人却没了影。

    昨晚折腾他那么久,凌玉尘能去哪儿?

    夏银烛带着疑惑起身,刚推开房门,便瞧见千银翎站在门口,眼巴巴望着房门,看上去已经呆了有一段时间了。

    看见她夏银烛才反应过来,这里是皇宫!

    随千银翎一起而来的还有池渊,他靠在门边,语气懒散:“你可算醒了——”

    夏银烛一惊:“池,池渊神君?”

    池渊恨铁不成钢地说:“你一个在上面的折腾人家一夜,人家到头来醒得还比你早,丢脸。”

    夏银烛:“……”

    …

    第70章 解禁引城落 他将带了心血的剑伸向封印……

    池渊带夏银烛来了书房, 一进门他便瞧见凌玉尘侧坐在软榻上支着下巴,手里拿着一颗黑棋正在思考如何落子。

    忽然,他扬唇一笑,将手中的棋在棋盘边角落下, 笑道:“五子成线。殿下, 我们打平了。”

    千允辰看了眼棋盘, 认输道:“一比二,是凌宫主赢了。”

    “殿下前半段布局很巧妙,后半段却是匆忙了些,加之执黑先行的是我,才侥幸赢得殿下一子。”凌玉尘回头瞥了眼池渊, 打趣道:“想来是某人老半途耍赖, 所以殿下从来没下过后半局棋吧。”

    池渊:“……”

    千允辰无奈一笑:“他就这样,让凌宫主见笑了。”

    “我看就该把你们俩押回仙界监察寮。”说着,池渊走到千允辰身边顺过他手中的白棋, 将凌玉尘刚落下的黑棋赶出棋盘取而代之。

    “不巧, 就是监察寮的仙君放我们出来的。”凌玉尘换了个姿势撑头, “池渊神君把我们捉回去多跑一趟,浪费的可不止我们的时间。”

    池渊哼道:“你家小傻子可已经浪费了不少时间。”

    凌玉尘瞥了眼夏银烛, 夏银烛有些心虚地转过头,却听凌玉尘轻笑一声, 他拍了拍软榻,示意夏银烛过来坐下。

    夏银烛挪到榻边小心翼翼坐下,他一坐下, 凌玉尘便靠了过来,说:“给我揉揉。”

    夏银烛一愣:“啊?”

    “小傻子。”池渊朝夏银烛扔了颗棋子,“你昨晚上干了什么, 不会不记得了吧?凌宫主被你折腾的那么狠,今早过来找我们都是扶着腰过来的,你说呢?”

    夏银烛终于反应过来了:“那你刚刚!你骗我!”

    凌玉尘疑惑看向池渊。

    千允辰也扭头看他:“阿池?”

    池渊有些心虚地“咳”了一声:“那个…我逗他一下而已,没别的意思。”

    “你有儿子有女儿,逗我家的干嘛。”凌玉尘捞过软榻上的枕头朝池渊扔去,却因动作幅度太大扯到了腰。

    凌玉尘“嘶”了一声,夏银烛从后扶住凌玉尘的腰,在手心凝聚仙力给凌玉尘轻揉着腰。

    温热的触感在腰间散开,化解了那股酸意。

    池渊单手接住枕头,还想扔回去,但想到千银翎还在这里,他这个当爹的不能教坏孩子。

    “好了好了。”千允辰接过池渊手里的枕头说,“快干正事吧。”

    “什么正事?”夏银烛问,“阿凌,你们在说什么?”

    “进死蛊城的方法。”池渊起身从书架上拿出一份地图说,“按我们先前说的,我解开星河海上的封印,到时候封印中属于魔头的怨念就会彻底释放。但这份怨念不能控制太久,一旦怨念要失控,我和阿允就必须动手清除。你们要趁它没有失控的一小段时间,想办法将死蛊城引过来。”

    “引城?”夏银烛惊道,“死蛊城不是受那个城主控制吗?没有他同意,那座城是不会落的吧?”

    “不,这是个误区。”凌玉尘摇头说,“他是城主,死蛊城却并非为他所造。”

    死蛊城所有的城主都是由城自己选择出来的。只要怨念足够,它就可以不遵守现有城主的命令,自动降落。

    可这个方法需要极强的怨念,而且时间很短。一旦城主反应过来控制住死蛊城,城便不会再落。

    “以我当年封印时的怨念强度来看,你们最多只有半柱香时间。过了半柱香,封印的余威就会彻底消失。”池渊收起地图说,“而且这还是不考虑城中那位城主反应过来时间的前提下。为了节约时间提高成功率,还需要一样和死蛊城有关的东西加强指引。”

    夏银烛问:“比如?”

    池渊看着两人说:“你们。”

    夏银烛:“?”

    凌玉尘:“……”

    …

    星河海上,阴云密布,海浪翻滚,一幅狂风暴雨来袭前的征兆。

    四人顶着狂风站在海面上,凌玉尘开着结界,避免他们被海浪打得风度全无。

    “说实话,如果把我封在这种地方几百年不得解脱,没有怨念也会生出怨念。”夏银烛看着几十丈高的海浪不断拍打着结界说,“池渊神君,你怎么把封印设在这种地方?”

    池渊画着解印图案,闻言没好气道:“他挑的地方,你问我?”

    夏银烛想了想,觉得有理。

    “凌宫主,你挑的这个小傻子和我家傻儿子可真是有的一拼。”

    凌玉尘莞尔:“哪里。我家的这个虽然傻点,可十分贴心,从来不会惹我生气。”

    池渊回怼道:“虽然寒松那小子欠揍了点,但他本事好,能拐仙尊啊——”

    凌玉尘当即莞尔不下去了。

    他突然觉得,让千寒松在城中出点“意外”,断个胳膊断个腿也不是不行。

    千允辰看不下去了,他拿剑柄敲了下池渊的头,斥道:“好好干活,回去还得哄孩子呢。”

    “好好——封印马上解开,一旦解开,你们就撤掉结界进去,让死蛊城感受你们的气息。”

    说着,池渊完成了解印图案的最后一笔。

    他将图案打入海中,汹涌的海水顿时平静下来。凌玉尘撤下结界与夏银烛潜入海底,顺着解印图案散发出来的淡淡红光,两人很快找到了封印所在地。

    这个封印存在的时间太长,突然解开它反倒没有反应过来,只溢出了少部分怨念。

    太慢了。

    以凌玉尘对那城主的了解,他只怕很快会反应过来,真正能给他们的时间不足一盏茶。

    他们需要更强的指引。

    这么想着,凌玉尘拔出剑对着自己的心口刺下。这一行为看得旁边的夏银烛冷静不了了,他连忙过来查看凌玉尘的情况,好在凌玉尘只是轻轻刺了一下,并没有大碍。

    夏银烛这才松开紧皱的眉头。

    凌玉尘拍了拍他的肩以示安慰,而后将带了心血的剑伸向封印地。

    剑尖触到封印的那一刻,整个封印开始剧烈颤动,夏银烛手腕上不可见的锁链似乎受到某种感应,也开始隐隐颤动现形。

    怨念似乎反应过来束缚它的东西已经不在了,开始疯狂朝外涌。

    与此同时,天边开始迅速聚起漩涡,这正是死蛊城落前的征兆。

    就是这个征兆……速度未免也太快了吧?

    “封印才刚解,这城来的这么快吗?”千允辰不解道。

    池渊刚要答话,凌玉尘和夏银烛便破水而出,紧接着无数怨念如火山爆发般喷出,显然是失控了!

    池渊一惊,这踏马连半盏茶都不到啊!

    “你们两个对封印干了什么?!余威呢!”

    凌玉尘抹着脸上的水,道:“我只用了一滴心血,谁知道它突然这么大反应。池渊神君,你的封印持续力也不怎么样,你是六界最精通封印之人的传言有误啊。”

    “有误个屁!”池渊吼道,“你心血里有死蛊花毒,那是由怨念而化的毒!你把这个滴上去,别说封印余威了,封印本身都得抖三抖!你故意的是吧!”

    此时漩涡已经在天边形成,还能隐约看到里面有淡淡火光,那是死蛊城内独有的业火。

    成了!

    凌玉尘连忙拉住夏银烛的手带他御剑而上,还不忘回应池渊:“是又怎样!你儿子拐了我仙界的吉祥物还让我赔了那么多陪嫁礼,你这个当爹的不得给我点赔偿!还有那些年从你嘴上吃的亏,这次就一块还你!”

    隔着海浪,凌玉尘听到了池渊的回应:“凌玉尘!你这个混蛋!”

    凌玉尘笑出了声,可算是从池渊这里扳回一局了。

    看着下方汹涌的海浪和怨念,夏银烛有些不放心:“阿凌,没问题吗?”

    “无妨,那些怨念对他们来说,清理干净只是时间问题。”凌玉尘看了眼漩涡说,“我们没多少时间了,快进城吧。若他反应过来就麻烦了。”

    “好。”

    凌玉尘御剑朝漩涡的方向飞去,但在即将靠近漩涡的时候,一道青影闪过,那个执伞的青衣男子挡在了他们面前。

    夏银烛一惊:“又是你!你到底是何人?为何三番四次阻止我们?”

    青衣男子蒙着面,冷言道:“你们和他的恩怨我不管,但想进去救萧倾辞,休想。”

    “你果然是萧家人。”凌玉尘突然开口,“萧倾辞一直在寻找他族人的下落,若是知道他的族人一心想害他,只怕……”

    “住嘴!”青衣男子呵道,“我跟他的事用不着外人评头论足,想救他,那就先拿命来吧!”

    凌玉尘下意识想拿剑,忽然意识他现在是御剑状态。就在这时,一道寒光闪过,又一柄长剑立在了他眼前。

    执剑而来的是千允辰。

    “你们快进城。”千允辰挡在两人身前说,“我拖住他。”

    “多谢殿下相助。”说完,凌玉尘便继续御剑带夏银烛前进。

    青衣男子打量着千允辰,道:“你是……如今的二皇子殿下?”

    “是我。怎么?你认识我?”

    “那倒不是。不过我认识殿下的祖先。”青衣男子突然笑出声,“我还问过他一个问题,这从韩家手上偷来的皇位,坐着可舒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