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1 章   第 81 章

    金陵城中。

    青衫女人头戴斗笠,被面纱遮掩看不真切,她行走在街道上,步伐十分轻巧,分明没有灵气波动,可眨眼却能走出很远。

    她很快停在一座屋舍前,略抬斗笠,往院内扫过一眼。

    推门而入。

    若祝卿安在此处,定会顷刻认出——这是长珏曾让她住的院子。

    “我们不是去找越尔麻烦吗?为何回来这里。”京元颤在她手上问。

    花香微拂,夕阳微光暖洋洋落在身上。

    这才是人间啊。

    在昆仑境的炼狱走了一遭,祝卿安这才觉得,能够活着呼吸香甜的空气,享受日光沐浴,是一件多少幸福的事。

    她和越尔眼下所在,正是祝卿安刚穿来时的那棵桐花树下。

    只不过那三名弟子却不知所踪。

    祝卿安环视四周,并未瞧见他们的身影,却不觉发出惊叹:“这是什么地方,好漂亮。”

    原来不止是桐花,从她们置身的山坡上望出去,远远近近的山林中,还有辛夷花,杏花,桃李花,以及草丛间茂密的鸢尾,淡粉浅白,姹紫嫣红,正是百花争春的景象。

    苍霭暮色中有炊烟袅袅,想必是山下林中人家正在做饭。

    祝卿安突然觉得饿了。

    可原主早已辟谷,她此刻贸然提出想吃东西,岂不是让越尔瞧出端倪。

    少女偏过头:“师姐累不累,要不我们先去山下,找户人家借宿一晚可好?”

    越尔原本并没有这样的打算,但看着祝卿安期冀的眼神,她点点头道:“也好。”

    听到她同意,祝卿安就要往前走。

    越尔却忽地叫住她:“祝师妹。”

    祝卿安回头,只见越尔指间夹着一张她看不懂的灵符,她唇瓣动了动,灵符随风飘起,消弭在半空之中。

    二人衣袂无风自动,衣料上的血污和尘土消失得无影无踪。

    原来是净尘诀。

    越尔这才看向祝卿安:“走吧。”

    两人衣裙整洁,敲开了山下人家的院门。

    吱呀一声,木门打开了,竟是一张熟悉的脸。

    正是三名新弟子中的那位女子。

    瞧见两人,她亦是惊喜万分:“祝师姐,越师姐!”

    听到她的动静,另外两名男弟子也从屋里走出来,欢天喜地将她们迎了进去。

    原来在祝卿安重新进入试炼境后,几人想找个地方先疗伤,便顺着山路来到这户人家。

    还不等他们给祝卿安传音,她和越尔便已找来了。

    昆仑境中的日夜更替,与境外大有不同。

    境中十日,境外方才一日。

    所以祝卿安在试炼境里折腾了大半天,对几位弟子而言,不过是刚走了一段山路。

    几人谈话间,这户人家的主人,也就是一对老夫妻将热腾腾的饭菜端了上来。

    饭菜的香气直往鼻息里钻,别说是祝卿安,几位辟谷不久的新弟子也难以抵抗。

    祝卿安先拿起筷子:“老人家特意为大家准备了这么多好吃的,我们却只惦记着辟谷,岂不是辜负了她的心意?”

    “是啊,几位仙长看上去辛苦了,多吃些吧。”主人家的老婆婆笑眯了眼,“天快黑了,吃饱了正好歇息。”

    见祝卿安动了筷,几位弟子也不必再拘礼。

    他们经历试炼境一遭,已是又累又饿,吃起饭来连话都顾不上说。

    唯独越尔没有破例,而是在主人为她收拾出的屋子里,独自一人调息养伤。

    吃饱喝足,天色果然已经暗下来。

    众人围坐在桌旁闲聊,得知此处乃是百花村,老夫妻无儿无女,在此处居住多年。

    祝卿安又暗自将几位新弟子的脸,和他们的名字对上号来。

    说话轻声细语的女弟子名叫苗香印,另一位身形高大的男弟子叫简康虎,剩下那个脾气温吞的是高避荣。

    祝卿安打了个哈欠,有些困了。

    老婆婆见状,忙催着大家歇息。

    她见祝卿安和越尔是一起来的,便将两人安排在一个屋子里。

    剩下三名弟子,高避荣和简康虎一间,苗香印独自睡一间。

    几人对此没有异议,睡眼惺忪的祝卿安伸了个懒腰,她站起身:“我先睡去了,大家晚安。”

    待祝卿安离开后,老婆婆也忙着为他们铺床去了。

    老翁早已歇下,炉火旁便只剩下三人。

    三名新弟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上的笑意褪去,逐渐化作凝重。

    “要不……”苗香印犹豫着开口,压低了声音,“我们还是将那件事告诉越师姐吧。”

    “不行!”简康虎打断她的话,“若是师姐知道了,到时候必定会禀告师尊,到时候所有人就都知道我们做过什么。”

    越尔往梳妆台看去一眼。

    可惜那条佩带到底还是没送出去。

    似乎过阵子徒儿的生辰又要到了,届时再送也不迟。

    祝卿安修炼至午后,才收歇势气,缓缓吐出一口清气,起身活动了下筋骨。

    屋外隐隐响起雷声,好似越来越闷热,祝卿安行启了窗,却正见远苍浓云聚合,其中有红紫雷光闪烁。

    沉沉雨雾随之笼来,与闷雷声相协,霎时倾泻而下,不消片刻,院中已是雨雾连作竖竹,根根扎入地里。

    有几滴雨水飘进窗里,打在她眼帘上,凉丝丝的。

    蓄了许久的燥热,只这刹那,似乎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乍暖还寒,春雷始鸣。

    惊蛰了。

    第 82 章   第 82 章

    鸣雷声势愈发浩大,祝卿安伸出手去,浅接几缕雨丝,软水很快浸透她润白手心,滑下几道水痕。

    冥冥中,她略感一阵悸动,很没由来的,祝卿安慢慢催动灵力,将那水色催干,远苍雷光更甚,沉啸压下,似乎正往她这边来。

    她蹙眉,手翻下收回灵力。

    而那雷光仿佛失去目标,停下步子,在墨云间翻涌,久久不愿散去。

    像是在等待谁人再度出现。

    昆仑境中狂风如同巨浪,夹杂着沙砾和树枝,刮在脸上生疼。

    在穿来之前,祝卿安是一位遵纪守法的好公民,头回做偷鸡摸狗这种事,她心脏砰砰直跳,快得像要从嗓子眼儿里蹦出来。

    待妖兽蛋到手,她便不由得后退了几步,下意识逃离作案现场。

    正当这时,咔嚓一声响,蛋壳裂开了缝隙。

    短短半日受到的惊吓太多,祝卿安不觉手一抖,妖兽蛋从她手中滚落,眼瞧着将要砸落到坚硬的地面——

    清越的啁鸣如同天籁,朱雀破壳而出。

    伴随着昆山玉碎般的啼声,祝卿安眼前出现耀目的绚丽璀璨光彩。朱雀的每一根翎羽都在熠熠生辉,散发着粼光。

    它似是一团正在熊熊燃烧的火焰,蕴集着能够燃尽世间万物的能量,冲天啼鸣过后,环绕着祝卿安。

    振翅之际,抖落无数点日曜般的晶莹光芒。

    祝卿安被包裹在光芒中,感受到前所未有的震撼。

    少女仰着头,忘记了自己为何而来,也忘记自己将要何去,只是眼也不眨地注视着这如梦似幻的一切。

    她甚至没有察觉到,身后的山洞中,有一道身影正撑着手中的剑缓缓站起来。

    灰暗的昆仑境里,被朱雀华光环绕的绿衫少女,也是越尔多日以来见到的唯一亮色。

    这一抹亮色迟迟不退,映入她的眼瞳。

    直至初生的朱雀耗尽了灵力,化作一道赤红,烙于祝卿安脖颈间项圈的璎珞上。

    周遭的一切归于平静,似乎连风也停止了流动。

    祝卿安这才本能地察觉到变化。

    她侧过头,瞧见洞中越尔的身影。

    祝卿安心头一咯噔。“叮——恭喜宿主完成任务[离开越尔布下的结界],作妖值+2,当前作妖值3∶100000。”

    祝卿安来不及与这抠门到了极点的系统掰扯,她跨过庙门,跟上魂蝶飞去的方向。

    庙外已不见越尔的身影,想来是发生了什么意料之外的状况。

    魂蝶向远处飞着,似乎想带祝卿安去什么地方。

    可惜它飞了不过十几下,幽蓝的光便一点点淡下来,转眼间消失不见。

    “咦?”

    祝卿安抬起手,却什么都没有接住。

    朱雀解释道:“主人,是你的灵力还不够哦,无法维持它太久。”

    ……真是弱得明明白白。

    罢了。

    既然已经从结界离开,而且腿上的伤口似乎也不痛了,还是先找越尔要紧。

    这乌漆嘛黑的鬼地方,要想找到越尔,便只有传音了。

    祝卿安取出传音玉牒:“师姐,你现在在哪儿?”

    消息传出去后,却迟迟没有等到回音。

    祝卿安逐渐皱起了眉。

    越尔没有回她,要么是她遇上要紧事来不及看,要么……是她遭遇了不测。

    不过身为有主角光环的女主,越尔离成为名震四界的剑圣还早着呢,应当不会出意外……

    “主人当心!”

    朱雀突然紧张的声音,打断祝卿安的思绪。

    祝卿安下意识侧开身,躲开了一道来势汹汹的剑风。

    是偷袭。

    有了和妖兽对战的经验,祝卿安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只管朝对方砸法器。

    祝清风给原主的,可都是上等法器。

    蒙着面的黑衣人果然招架不住,她落了下风,闪退避开一段距离。

    但很快,祝卿安乾坤袋中的法器见底了。

    若不是出了这么诡异的事,这百花村倒还真是个宜居的好地方。

    仙鹤越飞越高,连百花村也化作了地面的小黑点。

    祝卿安起初还能瞧见远远近近的城镇,山坡和河流,但很快视线被云层遮挡,便再也无法瞧见什么。

    她打了个哈欠。

    越尔正在闭目调息,忽然觉得肩上一沉,鼻息间多了一丝香甜。

    她睁开眼,瞧见祝卿安近在咫尺的脸庞。

    少女应是困得不行,就这样靠在她的肩上,呼吸均匀起伏着,丝毫没有醒来的意思。

    她浓密卷翘的眼睫上,依旧挂着尚未干涸的泪珠。

    看上去,真是可怜到了极致。

    越尔微微抿唇,她没有将祝卿安叫醒,而是移开了目光,闭上眼继续调息。

    女主醒来有多久了,都看到了什么,会不会已经知道自己窃走原本该属于她的灵兽?

    “师……师姐?”祝卿安着实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脱口而出道,“你看我刚结契的灵兽,好看吗?”

    就算后期堕落成魔,也是魔界一呼百应,地位至高无上的魔尊,逼值直接拉满。

    祝卿安起初抗拒的态度有了转变。

    算了,来都来了。

    就当是换个地方打工。

    而且还不用起早贪黑地全勤打卡,也不用看上司客户的脸色,这可是她曾经梦寐以求的事情啊。

    躺平一念起,顿觉天地宽。

    “好吧。”她对原作者道,“我争取完成任务,让我们都能平安无事地回去。”

    回答她的却是死寂。

    祝卿安:“作者?”

    祝卿安:“珍珠奶茶不加珍珠?”

    她没来得及等到原作者的回音,身旁已传来拔剑出鞘的铮然鸣音。

    “你还不能相信为师吗?”

    “天罚罢了,伤不了你我。”

    似被她这些话激怒,雷声乍起,翻涌着愈发恢宏浩大,狰狞如游龙在云间穿梭。

    “来了。”越尔淡淡出声,转头出门。

    “天雷亦于本座同属,又有何惧。”

    起风了。

    风声呼啸而过,在朝眠峰上肆虐,院中桃树被撕扯下众多桃花,树干却如定海神针,巍然不动。

    花瓣被风裹挟纷扬,越尔指尖渐起紫光,自手慢浮上臂,在萦绕周身,风过飘逸拖出道道光弧。

    有感她灵气波动,远苍劫云霎时涌动,不作任何缓冲,直降下一道惨白长雷,如一柄巨剑斩下,直指院中那道红衣纷飞的身影。

    祝卿安心中一窒,死死攥拳压住自己想要上前的动作。

    第 83 章   第 83 章

    雷光降下那刹,似乎停顿一瞬,但再已收势不及,接连劈在越尔身上。

    此劫威力太甚,又是不曾停歇,就连她一介仙尊也难招架。

    越尔体内经脉一瞬巨震,好在这些时日修炼没有懈怠,撑了下来。

    她迅速抬手结印,周遭紫光化作道道符文流转身侧。

    墨发女人披风被吹起一角,与符文接触那刻,紫光乍然散开,结成护阵,更有吸引之力,让察觉到端倪欲退去再蓄力的天雷引动。

    祝卿安睁开眼,发现是越尔已经结束了打坐调息。

    她站起身来,手中握着剑:“事不宜迟,你我尽快找到玉牌为妙。”

    越尔虽没有看向自己,但洞中没有旁人,祝卿安不用猜也知道,这句话只能是对她说的。

    昆仑境中天昏地暗的,不知何时就会冒出妖兽来,祝卿安正好不想多留,她忙站起来:“好,我随师姐一起去。”

    说话间,越尔已走在前头,朝洞口的方向走去。

    岩洞另一侧是不见底的深渊,只见越尔手掌微扬,她手中的玉剑便悬浮到半空中,散发着莹莹光芒。

    祝卿安有原身的记忆,知道她这是打算御剑而行。

    只是越尔伤得这么严重,面色还如同白纸一般,此时消耗法力,岂不是雪上加霜?

    祝卿安没有多想,撑开手中那柄金伞:“师姐不必御剑,随我一起下去就好。”

    原主并不会御剑,试炼境中也不准许带入仙鹤这等坐骑,掌门亲爹祝清风便专门为她准备了这柄霓光伞。

    只要撑开伞,便可以随着意念来去自如。

    越尔抬起眸,难得正眼看向祝卿安。听到是越尔的声音,祝卿安睁开了眼。

    视线中一片漆黑。

    越尔的呼吸已轻拂到自己脸庞,祝卿安却连她的轮廓也无法瞧见。

    她意识到越尔说的不对劲是什么意思。

    这里太暗,太过安静。

    分明她们入睡之前,窗外蛩鸣如织,有淡淡的月光透过纸窗照进来,眼下却是死一般的沉寂,和如同浓墨覆盖的黑暗。

    眼前忽地有莹白光芒,照亮了四周。

    原来是越尔从乾坤袋中取出照亮用的萤光珠。

    她松开手,从床上坐起来:“师妹在此稍等片刻,我出去看看。”

    祝卿安拉住她的衣袖:“我……我能不能跟着师姐?”

    这回倒不是为了完成什么任务,她纯粹就是出于恐惧。

    结界如同一层透明的玻璃,荡开一圈圈涟漪,将祝卿安保护在其中。

    可她现在是要出去。

    祝卿安几乎试尽了乾坤袋里的所有法器,也无法破开这层坚不可摧的结界。

    先前的悲伤恐慌,此刻化作无语凝噎——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同样都是十六岁,越尔还受了伤呢,照样能布下这么强的结界。

    而自己……原主却是一只不折不扣的弱鸡。

    祝卿安长叹了一口气,正当她一筹莫展之际,耳边忽然冒出一道稚嫩清脆的童音:“主人是想做什么?”

    祝卿安一惊,发觉声音是从脑海中传来的。

    “我是朱雀呀,主人。”孩子气的声音道。

    对呀,她怎么把这个给忘了。

    既然朱雀是上古妖兽,想必是能够冲开结界的?

    然而在祝卿安试探着问出口后,朱雀有些沮丧道:“我今天才刚刚化形,还没有长大呢,怕是不能带主人出去。”

    “没关系,没关系……”祝卿安一边安慰它,开始思索旁的法子。

    朱雀又出声:“我现在还不能帮主人,但我猜主人可以用魂蝶试一试。”

    祝卿安愣了愣:“魂蝶?”

    她并不记得原主有这样的法器或是灵兽。

    “嗯。”朱雀却信心满满地答应,“主人将手抬起来,闭上眼睛,想象你的指尖上,幻化出一只魂蝶……”

    祝卿安一一照做。

    她蓦地觉得指尖似有什么痒痒的,不觉睁开了眼。

    只见一只幽蓝透明的蝴蝶,正在她指尖振翅。

    居然真的成功了!

    不等祝卿安回神,魂蝶扇动蝶翼,振翅之际洒落点点珠光,朝着近在咫尺的结界飞去。

    越尔布下的结界,就这样被这一只小小的魂蝶破开了。

    她漆黑眼瞳中,显而易见的疑惑和戒备,像是不明白少女为什么突然之间变得这么热情好心。

    要知道,祝卿安与宗门每一位弟子交好,却唯独对越尔不冷不热,只是会在有外人的时候做做样子。

    还有片刻前她那些关心的话语……

    “咳……”祝卿安心虚地清了清嗓子,想起自己的人设,“师姐,可是还在怪我害你受伤,不肯原谅阿安?”

    她抬起眼,眼底盈盈泪光闪烁。

    “祝师妹误会了。”越尔眸中暗了暗,“护你平安本就是我的职责,何来责怪之说?”

    娇滴滴的小白花旋即破涕为笑:“那阿安就放心了,只是师姐若是当真不怪我,为何不愿与我共撑一把伞?”

    话都说到这份上,越尔很难再有拒绝的余地。

    况且她也明白自己伤得重,崖底未必不会有旁的妖兽伺机而待,若是执意御剑,只怕来不及分神对敌。

    她没有多说什么,而是让祝卿安念诀掐碎玉牌,两人一起离开了昆仑境。

    “可是……那也不能算是我们做的吧。”高避荣有些无奈地挠了挠,“如果不说,将来出了差错……”

    “就算是差错,也是本来就有,与我们无关。”简康虎冷冷打断他的话,“你们愿意说尽管说去,只是说之前想清楚,往后几百上千年,大家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他这一番话,显然戳中了两人的心思。

    沉默过后,苗香印站起身:“我困了,先去歇息,两位师兄请便。”

    没过一会儿,剩下两人也默不作声地回到房中。

    起初和越尔睡到一张床上时,祝卿安还有些不自在。

    毕竟两人将来可是死对头。

    但这半日经历太多,她实在是疲惫不堪,刚挨着枕头没一会儿,就沉沉睡了过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似乎有什么触到她的肩头。

    许是白日在昆仑境里打妖兽形成的肢体记忆,祝卿安还未睁眼,下意识就要朝对方砸法器。

    谁知她刚一抬手,手腕便被人擒住。

    黑暗中对方长指微冷,如同没有温度的冷玉。

    “是我。”是越尔的声音,她低声道,“这里不对劲。”

    “改名?”祝卿安与它心意相同,听出它欲道之言,低喃出声。

    长虹这个名字,的确不大好。

    阿娘为众生所做颇多,怎么能用长虹贯日这一道诅咒留存于世。

    的确应该改的。

    她眸光悠远,声音淡淡,气势却惊然傲人,“那,就改叫澄明吧。”

    只这一刀,澄明九州。

    祝卿安目光一厉,登身乍现半空之上,周身爆发出耀眼灵力,红光与白刃相携,绚烂如霞,带长风破天之势,静而慢朝远苍劈去。

    体内蕴藏的规则之力由此于刀尖倾斜而出,轰然肃清这一片连绵墨云。

    自此,天光大亮,再没有能威胁到她的事物存在。

    第 84 章   第 84 章

    沉云境下,女子背直如松,银发随风飘扬,不过轻巧一刀,便将连天劫雷斩至溃逃。

    一时间山河现形,气清和煦,而居于其上的姑娘更是耀眼非常。

    越尔愣愣见自家徒儿摧枯拉朽的一刀,连天罚也能震散,半天不能开口道出一言。

    天罚下存活之人,都是清白无辜之辈,此为天道认可,再不需向旁人自证。

    她本想是借此机会,自己抗下大半,让徒儿渡过此劫得到清白身,届时九州各界定然再不敢说什么,只怕还会上前巴结。

    昊歆看向守山的羊头人,甜美面容阴冷几分,“烙山释令的真假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些人安的是怎样的心肠,如果他们要害你,出了门,你就是一具死尸了。”

    昊晟能以昊氏贵女私生子的身份在昊氏一族冠上姓氏、记入族谱,安然无恙在那座旁系大宗宅内过上少爷般锦衣玉食的生活,全靠同胞妹妹昊歆的出谋划策。

    昊歆一连两次阻拦,他也谨慎几分,把想拿到烙山释令的念头给压了下去。

    守山神庙内,礼匣中的珠宝灵石在法术褪去后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块块散发着毒气的卿褐色毒石块。

    祝卿安突然觉得鼻子痒痒的不舒服,呛了声咳嗽,转头说道:“小明,这空气中你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了吗?”

    宵明用力在空气中吸了吸鼻子,认真思考了会儿,说道:“你这么一说,我闻着好似是有股臭鸡蛋的味道,可能是前面的修士放了个屁。”

    站在她们前面的恰好是位女修,翻了个白眼转过身来,骂骂咧咧道:“你们才放屁,我在前面闻的都臭死了,没想到你们就先发制人了,大宗门就这么点德行?恶心人。”

    祝卿安莫名其妙挨了顿骂,和宵明相对无言,都理智地闭上了嘴,不回一句,免得陷入持久的骂战。

    有句话说的好,男孩子最怕打架,女孩子最怕吵架,吵吵闹闹没完没了,就是这个道理了。

    那女修在空气中一个人干发着火,空骂一会儿,觉得无趣,憋着火又转回去了。

    烙山内有定下的规矩,非烙山之主,非九霄凌云殿的赦免令,不得擅动烙山释令。

    羊头人受贿而取出烙山释令,在一些古板的正道大宗弟子眼中,是件触犯道德底线的事。

    陈烛看着底下一众垂涎烙山释令的修士,心里愤愤不平,只觉得这世道越过越回去了。

    他持剑向前一步,朝着羊头人质问道:“我们和那昊氏一族的两人皆被派遣入烙山,同是烙山奴,理应平等,遵守烙山之法,怎可因北滇昊氏送来的厚礼就独开先河,擅动烙山释令,违背烙山古训?”

    陈烛一派正气,又是卿天衍宗的弟子身份,在烙山奴中说话最有分量,也最具领导号召性。

    他这么一说,本就心思各异的修士们也起哄起来。

    有人朝着众人道:“烙山释令这守山人哪有资格动,说不定他们手里的又是假的释令,否则这被九霄凌云殿追缉的重罪和烙山之主的降罪,这两个小小的妖怪怎能承担。”

    另个人也认同道:“我看这守山人心里还打着九九,这事如果不想传出去,也只有杀人灭口一条路。上回,和我同宗的师弟捡了假烙山释令被结界所杀,这回不会又是谁拿到这释令就倒霉了吧?”

    众说纷呈,陈烛面朝着人群,拱手道:“昊氏一族的二位道友,对不住,也望你们多考虑,这对在场的诸位道友皆不公平,况且这站在高处的守山庙人在大伙受到危险之际,冷眼旁观,自私自利,绝非善类!”

    羊头人被戳中了心头的顾虑,对碍眼挡道的陈烛起了杀意。

    在面前的数十位众人面前,陈烛前一秒还在直抒内心想法,朝着羊头人抗议。

    下一秒,他的首身分离,无头躯体倒在人群中,引起了尖叫和混乱。

    部分人本就对烙山释令有意,见带头的卿天衍宗弟子罹难,纷纷煽动人群去和羊头人较劲,想趁乱得利。

    局势越来越难控制,守山人被围攻,烙山释令被抢来夺去,不一会儿,地上就多了几具尸体。

    昊歆和昊晟抢到了烙山释令,两人见许多的人修皆杀红了眼,神志不清地对着空气劈砍,反应到了不对劲。

    “哥,你先拿着烙山释令从殿内出去,我去看看这是怎么回事。”

    昊歆对着昊晟嘱咐了几句,将一块释令放入他怀里,让他多加小心,自己则带着猜疑朝着守山庙内一闪而入。

    庙内不知何时已经笼罩住了一层卿紫的毒雾。

    昊歆隐约用神识可见里面的箱匣皆成了一个个大小不一的棺材,毒物堆叠其中,哪有珠宝灵石的影子。

    好狠毒的心思,竟用这剧毒卿石暗算了所有人。

    她心下冷笑一声,为了杀他们掩藏秘密,昊向池竟是想将这里的所有的人都埋葬了,果然是个疯子!

    有脚步声接近。

    昊歆敏锐听到,转身一望,手腕被一粒石子击中,手中的烙山释令落在了地上。

    “是你,祝卿安?”

    昊歆看清面前之人,甜美的脸蛋露出一丝警惕,手中的剑指向了她,剑锋溢出杀气。

    “你跟踪我,是想拿到烙山释令吗?”

    祝卿安放下了手中的剑,反而拿着剑在地上敲了敲。

    昊歆一脸不解地看向她。

    祝卿安蹲身,手指叩了叩地面,说道:“看看地上的烙山释令,你确定还想要吗?”

    地上的石板有一团黑漆漆的毒液发出滋滋滋的声响,另有一块三角铜钱在黏液内发出微弱的紫光。

    昊歆的面色猝然发白,放下了手中的剑,“怎会这样?这竟然也不是烙山释令。”

    “有烙山之主在,一切都逃不过它的眼睛。”

    祝卿安用剑锋挑起了三角铜钱,撕下了供台上的碎布擦了擦,用指头捏着对着微弱的光线看了看,思忖道:“还真是挂在屋檐的三角铜钱,连守山人手中的烙山释令都不过是山主所设的障眼法,看来想出去,必须要经过它的同意了。”

    在她肩膀上的小猫懒洋洋地蹲着,喵了一声。

    “还以为这便是出去的机会,原来只是空欢喜一场。”

    昊歆突然想到昊晟,哥哥万一真听了她的话,拿着这假物出山,就糟糕了。

    她面色又一变,手中的剑追踪着气息而出,她也快步跟上。

    祝卿安合上了沉重的庙门,一道原本就存在的隔离结阵浮现而出,淡淡的金光笼罩整座烙山庙,将毒雾隔绝在内。

    她拿出了翡翠绳链正要询问正主,转头一看,这人又不见了。

    小猫在地上玩着那一块三角铜钱不亦乐乎。

    祝卿安指尖捏住铜钱,打断了小猫的玩耍,无语道:“人走了你也不提醒我一声,随便喵叫一声也好啊。”

    我可没你那么闲。

    小猫窝在祝卿安的臂弯里伸了个懒腰,心里悠闲自在地想,有个人形的步辇果然方便,当初没吃了她而是留着她,是个明智的选择。

    “你这些年感觉到它的公平了?”水倦云淡道。

    年轻女子再无言。

    “原是如此,只怕是早在其降下预言之时,就已变卦。”她慢答,“是我观察得太浅薄,首座高明。”

    水倦云只是笑一下。

    高明吗?也不见得,她不过是在无数次悲痛中意识到了这个道理。

    近来入春,眼处伤口又开始泛疼了。

    *

    再醒来时,先闻到是满鼻苦闷药味,祝卿安蹙眉,缓缓睁眼。

    入目所及陈设无一物相熟,她猛然惊起身,下意识四顾去找她最为牵挂之人。

    “师尊?”

    第 85 章   第 85 章

    还好,师尊就躺在她身侧另张床上。

    女人正巧是面朝着她在休息,身上血迹已被洁净,只是面容倦怠,脸色太过苍白,似一块冷腻轻青的玉,连眼下红痣也清淡不少,没什么生气。

    祝卿安心里又揪紧,侧过身下榻,蹲在她跟前。

    目光与越尔脸面齐平,她不由去摩挲一番师尊脸颊,不过是看起来凄清,但入手尚有温度。

    祝卿安再次有意识时,似乎是置身在温暖的日光沐浴中。

    鼻息间是幽甜的花香,以及耳边几人争执的话语,伴随着女子的低泣——

    “眼下越师姐还在试炼境里不知所踪,祝师妹又昏迷不醒,我们该如何是好?”

    “看来只有禀告师尊了。”

    又有一道男声犹豫着开口:“可若是让师尊知道,我们抛下越师姐从试炼境里逃了出来……”

    “高师弟此言差矣,我们几人都是新弟子,剑术不比越师姐高超,就算留下也帮不了什么忙,况且是越师姐挡在前头让我们先行离开,怎么能算逃?”

    女子带着几分惶恐道:“越师姐就算是剑术再高超,也就怕……”

    祝卿安没能再听清他们说了什么。

    “滴——”她脑海中无比清晰的一声响,是类似于手机助手的电子音,“恭喜宿主绑定白莲花作精系统,系统珍珠奶茶不加珍珠即将为您服务。”

    宿主,系统……

    祝卿安终于回想起来,她不是好端端在被窝里熬着夜玩手机吗,为什么突然间换了个地方?

    而且听这几人说什么弟子,法术,师姐师妹,祝卿安心头生出一丝不妙的预感。

    要知道,她在两个小时前,刚刚打开一本名为《我修无情道后,他们追悔莫及》的奇幻小说。

    这是一本充斥着时下最热门的元素,集追妻火葬场,作妖白莲,修仙大女主于一体的狗血言情小说。

    女主越尔,是一个身世凄惨的孤儿,幸好被修真界第一宗门清徽宗掌门祝清风捡回去养大,拜他为师。

    并且结识了剑修男主谢端砚,龙族太子等一干要颜值有颜值,要法术有法术的男主男配。

    但既然是狗血文,无论是越尔的感情线还是剧情线,都没有那么顺风顺水,且经历了各种各样的波折。

    其中自是少不了反派作妖,生出种种误会和阴谋,欺骗和背叛的桥段。

    最让读者气得牙根发痒的反派角色,就是女二祝卿安。

    越尔所有的不幸,几乎都与祝卿安有关。

    与越尔相比,祝卿安更像是活脱脱正统修仙文里的女主。

    仙道掌门罔顾苍生性命,只为护她周全;龙族太子杀兄弑父,只为将定海龙珠捧到她眼前;而天之骄子的剑修男主为了她更是自毁修为,心甘情愿入魔。

    更不提唯她是从的灵宠朱雀,将她捧在掌心里宠的师兄师姐……

    而越尔呢?

    掌门救她性命,收她为徒,是因为她与自己的女儿祝卿安命数相通,越尔的心头血,能够供养自幼身虚体弱的祝卿安。

    剑修男主谢端砚对越尔若即若离的暧昧,是因为她与祝卿安与六七分相似的面容。

    就连龙族太子对她照拂有佳,也是为了诓骗越尔,替祝卿安挡下天劫。

    总而言之,前期的越尔就是一个妥妥的大冤种,祝卿安的大血包,有事时她替祝卿安顶着,没事时她只是祝卿安的影子。

    就算是与恶毒女配同名同姓的祝卿安,看到这里,也忍不住同情女主越尔。

    呸,一群渣男!

    当然,祝卿安这个掌门之女更没好到哪儿去。

    她在文中的存在,就是不停给越尔使绊子。

    小到故意和男主男配亲密膈应越尔,破坏越尔和谢端砚的婚礼,大到窃走本该属于祝卿安的灵兽,杀死亲爹祝掌门嫁祸到越尔头上……坏事做尽,人事是一点儿都不干。

    评论区里,凡是已折叠的不友好评论,九成是在骂这个白莲花女配:

    “祝卿安这个渣渣怎么还不死,不会她才是作者亲闺女吧?”

    “祝卿安这个绿茶不但没有遭到报应,还能留在魔界混日子,真是便宜她了。”

    “啊啊啊我从未见过像祝卿安这样厚颜无耻的人,作者你再不写死她我就弃文了。”

    剩下的一成评论,骂的是作者珍珠奶茶不加珍珠:

    “男主和男配呢,写着写着就没了?越尔一天到晚就是修炼,都没有感情戏了,说好的虐渣,还有作者这小学生文笔,不会写就别出来骗钱。”

    “作者都多久没更新了,不更新就滚出来退钱!”

    “我一生作恶多端,才会点开这本水文,挖坑不填的作者是会遭报应的。”

    ……

    显而易见,这本洋洋洒洒百万字的注水狗血文,它烂尾了。

    而现在,与白莲女配同名同姓的祝卿安,穿进了这本狗血烂尾文里。

    原本正费力睁开眼的祝卿安,又缓缓闭上了眼,选择原地躺平。

    不要慌,是梦,一定是梦,等再睡一会儿就好。

    像是为了戳破她的自欺欺人,自称系统的电子音恰到好处再次响起:“请宿主完成当前任务:窃取妖兽朱雀。任务奖励:作妖值+1。”

    这一刻,祝卿安崩不住了。

    她睁开了双眼。

    视线中是一棵枝蔓舒展,亭亭如盖的大树,树上绿叶尚未萌发,而是一朵朵像小灯笼的桐花,点缀在枝头。

    透过花枝,可以看见晴空一碧如洗,宛如湛蓝的宝石。

    天空是蔚蓝色,心情是阴霾的。

    祝卿安没来得及惆怅一会儿,原本还在争执不休的三人就发现她醒了过来。

    三张脸不约而同地挤到她视线中,每一张脸上,都写着忧心忡忡四个大字:

    “小师姐你醒了?”

    “小师姐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小师姐……”

    此情此景,再加上系统所说窃走妖兽朱雀的任务,逐渐和祝卿安知道的剧情对应起来。

    眼下应是女主越尔十六岁这一年,故事的开始。

    上清仙境大大小小的宗派世家多不胜数,不管是谁家的弟子,只要想在仙界立名,就要参加每三年一次的昆仑试炼境。

    昆仑境乃是自盘古开天辟地之初,便留下来的蛮荒之地,境中边界无垠,妖兽肆虐横行。

    这是属于上古妖兽的地盘,无论是仙是人,甚至是魔,都难以在其中立足,否则就有被撕碎的风险。

    但用来磨炼仙界的新弟子再适合不过。

    越尔身为女主,天赋不凡,早在三年前就已通过昆仑境的试炼。

    此次试炼的主角,是清徽宗掌门祝清风新添的三名弟子。

    作为他们的师姐,陪同三人进入试炼境,保护他们安危的重担,便落到越尔的头上。

    原本几百年来,仙门弟子进出昆仑境无数次,早已将境中妖兽的分布掌握得清楚明白,只要不去地图上标注的危险地点,就很少会出什么意外。

    奈何这一回,偏偏多了祝卿安这个变数。

    祝卿安是祝清风和凡间女子的女儿,她的娘亲生她时难产而亡,祝清风将尚在襁褓中的女婴抱回仙门独自抚养。

    十几年来,祝清风对这个女儿的细心呵护,宠爱有加,整座宗门都是看在眼里。

    许是祝卿安体内有一半凡人女子血脉,再加上自幼体弱,饶是祝清风给她喂了再多的灵丹妙药,她却依旧连筑基结丹都难,更别说修仙。

    就是这样毫无根基,柔弱得连剑都拿不动的祝卿安,竟然也闹着要进试炼境。

    祝清风拗不过她,只得给她的乾坤袋里备上各种法器,又唤来越尔耳提面命,让她务必护好祝卿安,不可出半分差错。

    但白莲女配要是不闹出点幺蛾子,那她的存在将毫无意义。

    刚开始进入昆仑境,祝卿安还算小心翼翼,寸步不离地跟随越尔。

    十多日后,祝卿安便放松了警惕,难改她的大小姐脾性,看中山崖草丛间一颗妖兽蛋,掏出法器就要去取。

    谁知草丛之后的山洞中,登时盘旋出两条巨蚺朝她袭来。

    身娇体弱的祝卿安别说还手,巨蚺尾巴一挥,疾风便已将她击倒在地。

    其余三名新弟子拔剑,也不是巨蚺的对手。

    幸好有越尔在,她手持长剑,与巨蚺杀得不可开交。

    然而越尔就算是再强,也不过是将将年满十六的少女,两条巨蚺左右夹击,她逐渐败了下风,只得挡在前头,让几名弟子带着祝卿安快走。

    几名新弟子慌慌张张,掐碎了出入昆仑境用的玉牌,带着祝卿安逃出来。

    而眼下,越尔还困在试炼境中。

    且几人都看得清楚明白,先前与巨蚺交战之际,越尔袖中的玉牌不慎落入崖底。

    再加上巨蚺纠缠,她要是想找到玉牌,从试炼境脱身,怕是没那么容易。

    她许久未出现,想必此刻定是生死未卜。

    理清了思绪,祝卿安唇瓣动了动,想说些什么。

    然而刚开口,便是几声轻咳。

    差点忘了,原主还有身虚体弱这个debuff。

    祝卿安缓了缓,双手撑着身子坐起来,说出属于她的那句台词:“不行,我们……我们不能留下师姐独自一人……”

    真不愧是仙门之女,这嗓音娇软又清脆,恰到好处的几分担忧。

    三名新弟子亦是为之动容。

    “可是……”其中一位男弟子道,“大家的玉牌都已经毁了,再也进不去试炼境,我等就算是想帮越师姐,也无能为力。”

    “无妨。”

    祝卿安缓缓抬手,她摊开掌心,又变出一枚玉牌来。

    不用她解释,几人也猜出这玉牌从何而来——祝掌门宠爱女儿,许是怕她出了差错,就连玉牌也为她多备了一枚。

    可玉牌只能带与它绑定的人进入昆仑境,祝卿安法力低微,就算回去了,非但帮不上忙,也只会送人头。

    似是看出他们的担忧,祝卿安开口:“你们不必担心,待我进入境中,自会再寻几位法术精湛的道友,让他们帮我找到师姐,助她一臂之力。”

    几名弟子交换了下眼色。

    先前那位说要禀告师尊的弟子开口:“那好,小师姐,我们就在这里等你。”

    一旁的女弟子郑重其事地点头:“若是发生了什么意外,师姐记得传音给我们。”

    祝卿安微微一笑。

    她握着玉牌,默念进入昆仑境的口诀:“仙道……”

    到底是冒牌货,祝卿安顿了顿:“系统,口诀是什么来着?”

    没有感情的电子音:“仙道贵生,无量度人。”

    “仙道贵生,无量度人。”

    少女清妙嗓音低声响起,闭上了眼。

    话音刚落,枝头花瓣猛地一颤,似有一道无形的波浪涌来铺展开,将她卷入其中。

    温暖的日光消失不见,昆仑境中阴冷的风怒号着朝祝卿安袭来。

    她又觉不够,一抬眼果然见这姑娘还在看她,咬牙抬手把人眸子遮住,“闭眼。”

    祝卿安再不能目见她模样,神识也凝聚在她体内,没空抽出来描摹女人的容貌,只好这样就着黑暗,继续吞噬残雷。

    “师尊……”银发姑娘委屈喊她。

    越尔不为所动,她故意似的,知这姑娘看不见她,就放开了所谓矜持,伏在祝卿安耳边,低低浅浅叹息,有时若碰到什么太难受的地方,就软哼两声,启唇咬在这人肩上。

    祝卿安抿唇,不由收紧手,慢按住她的腰身。

    但最后也没有做什么。

    吸纳雷劫也有限度,祝卿安清过阵子,终于受不住停下,把人推开。

    银发姑娘耳尖被烫得发红,她脸飞粉垂眸,抬手撩起一缕发丝别至耳后,低低喘息出声。

    “我吞不下了。”

    第 86 章   第 86 章

    「你可修养好了?」恢宏之音又复在护印内响起。

    玄无感知不到外界,黑雾涌动一瞬,嫌恶出声,“你若真想让我能快出来,就给我点好处,而不是光在这嚷嚷。”

    金光绕她一周,沉默片刻,真分出一缕来,融入她体内。

    玄无顿惊,“你竟真肯给?”

    「本想是借天罚将她除去,没想到反而让她融合了我部分规则之力,不能再等了」恢宏之音隐能听出怒气。

    祝卿安一把将猫咪抱起,好奇地说:“越尔,你既然曾经有了主人,绝育过没有,猫咪到了发情期可是很痛苦的。”

    她朝猫咪的下方一看,想到一处,认真说道:“原来是只小母猫,那更应该绝育了,若是你摸不到修炼门槛,那为了你健康着想,我就替你的主人给你来几刀,免得你在发情期受罪。”

    小猫忍着要把面前这个人类大卸八块的冲动,从祝卿安的手中挣脱而出,它闷声不响背对着她蹲着,似乎是生气了,并不愿意理睬她。

    祝卿安见猫咪突然生气,心里略微讶异了一下,这猫咪能听得懂她说话,莫非也是只尚在修行的妖类精怪。

    宵明看着祝卿安和猫咪之间的互动,只觉得有趣万分。

    她噗哧出声,娇笑着道:“你别光顾着和猫玩了,正事要紧,我看着你手里的幽魂花都担心会掉下来。”

    幽魂花还在掌心捏着。

    祝卿安用内力震碎幽魂花,散落粉末被她指腹揉搓成一颗小圆丹。

    她将幽魂花粉放入锦囊,抬眼便见一排修士朝着她走来。

    这几位修士正是那几位嘲讽过她的见风使舵之人。

    宵明在她旁边抱着剑嘟囔着,“怎么又是这几个人,不会又来找你事的罢。”

    为首的那位修士听到了宵明的低语,连忙朝着祝卿安行了个躬身礼,道:“祝道友误会了,我们是前来感谢的,若不是前辈您在危急之时力挽狂澜,我等早就丧生在幽魂花之口,哪有命还站在这儿。”

    “身为一介大宗中人,救命之恩,恪守宗内礼法,唯有叩首聊表谢意。”

    那修士一身正气拱手而谢,继而拂衣而跪以示敬意,道:“在下,卿天衍宗外门弟子陈烛,在此向老前辈叩谢。”

    有第一大宗外门弟子行大礼做表率,其余几位修士纷纷躬身,自报门户,以谢祝卿安救命之恩。

    其余烙山奴见状,也纷纷在原地行躬身礼,开口致谢。

    祝卿安还是头一次见这种阵势,心里感慨,人修界的弱肉强食就是这般现实,尊崇强者而鄙夷弱者,看重阶级等级秩序和正道礼法。

    她转念一想,在残酷的现实世界,又何尝不是如此,只是换汤不换药罢了。

    祝卿安扶起了陈烛,也躬身还礼,说道:“我这么做也是为求自保,陈道友此礼,老身愧不敢当。”

    陈烛反手搀扶住了祝卿安,态度恭敬道:“老前辈,您不必扶我,应当由陈某来搀扶您。”

    祝卿安被一人一口老前辈震得头皮发麻,嘴角抽搐了几下,不知道该如何拒绝。

    宵明越看那群人不顺眼,更觉得面前这位陈烛惺惺作态。

    宵明不满地挽住祝卿安的手臂,靠紧在她身侧,阻隔了陈烛的接触,说道:“你要谢也已经谢完了,平日里都是我同卿安在一块儿,哪里需要陈道友您的帮助。”

    陈烛顿时尴尬,松开手,转而抱剑作揖,回到了人群。

    祝卿安只觉得浑身的不自在嗖的一下没了,她松了口气,道:“小明,多谢解围,否则我这脸绷的要垮了。”

    宵明笑着拿着剑柄轻撞了下祝卿安的腰,娇嗔道:“在这烙山若是没了你,我早被吓得疯魔了,你是我生死相依的至交好友,何必总是屡次相谢,这距离一下子就拉远了,让我觉得很生疏。”

    祝卿安的脸一红,反射性后退捂住腰,有点犹豫要不要在合适时机同宵明说出她性取向的事。

    宵明将她视为闺蜜相处,有时候太过不避讳,令她有点尴尬。

    广场内还聚集未散的人群被冒冒失失的不速之客往左右两侧冲散。

    那是只被施了法术的纸鸟,大摇大摆地刮擦着人修们的头顶飞掠而过,发出桀桀桀尖锐的怪笑声。

    有一修士并未避开,头发突然消失秃顶,错愕不已。

    其余人见他灯泡般噌亮的头顶和不伦不类垂荡在后背的长发,都不由偷偷憋笑。

    有人提议说道:“道友,你干脆剃个光头去金顶佛寺碰碰运气,保不准那堆老和尚愿意收了你,做一名佛修除了没法成家,也前途无量啊。”

    那秃头修士好不尴尬,心里暗暗骂着时运不顺,一身霉气,连这破破烂烂的死物也欺负在他头上了。

    黄符纸人依次肩扛着沉甸甸的礼匣走过纸鸟开辟的空道。

    祝卿安数了数,约莫有三十余箱礼匣,送礼之人应当是大户人家。

    贴着灵符的纸鸟扑腾着翅膀飞到了祭坛的侧庙内,冲着传讯的法器叫囔着。

    “北滇修炼之地,昊氏宗族旁系子族少主昊向池,携薄礼向二位守山大人和烙山之主问安。”

    黄符纸人在众人的面前放下一箱箱礼匣,箱匣打开,珠宝灵石药材一应俱全,令人垂涎不已,珠光宝气照的这昏暗的大殿也亮堂了几分。

    祝卿安一听这纸鸟所言是昊氏宗族送来,不由视线转向了人群中的昊氏兄妹。

    昊歆脸阴沉着低垂,双手在袖中捏紧,昊晟则关怀地揽住了妹妹,眉中皆笼罩着忧色。

    祝卿安犹豫着将手心内捏着的绳链收敛,视线收回,打算待会儿再询问昊歆有关这条翡翠绳链来历之事。

    羊头人从底层居住的守山庙内应声而出,手捏住纸鸟撕去了灵符,那纸鸟灵光散尽化作了一封信筏。

    两位守山人念着这信封的内容逐渐展开笑颜大悦。

    “昊氏宗族不愧是北滇修炼之地第一修真世家,果然财大气粗,我们也跟着享福了。”

    一位羊头人收起了信筏,严肃道:“这事得瞒着顶层那妖孽,它虽是烙山之主,但也同样是这烙山的囚徒,必然心怀不满。私用烙山释令,动用私刑之事被它知晓,那便是被上报灵墟山九霄凌云殿的重罪。”

    另一羊头人不以为然,说道:“你是不知这人修界的规矩,修真宗族以主家为大,这只是昊氏大宗族一个小小旁系族的事罢了,要死在这儿的小人修保不准连宗族主家的面都未见过,何必担心有后顾之忧。”

    两位守山人商谈交流片刻,达成共识收下了昊氏旁系一族送来的厚礼,召那些黄符纸人进入庙内依次放入礼匣,随即摆好了姿态,于殿内广场聚众宣告。

    “昊家家主来信,其旁系宗族二人将用烙山释令释放,你们人群之中谁是昊氏世族中人,出列接领烙山释令,你们世族的人已经备了马车,在外头等候了。”

    这几人身上没配法器,步法生风,势头很是傲然。

    “凌霄阁怎么也来了?”

    边临喃喃,“她们来做什么?咱们宗上又不开设符箓课程。”

    祝卿安拧眉,没空把她的自言自语听进去。

    凌霄阁那头分明是发现了她们的视线,领头之人正转脸看过来。

    打扮精致的中原姑娘微睨她们一眼。

    目光里满是鄙夷。

    第 87 章   第 87 章

    领头那姑娘只是这般扫过一眼,再没多分给她们关注,仿佛刚刚的短暂的对视也不过是施舍。

    一拨人随手给守门之人扔了三袋子灵石,便施施然要走进去。

    “啧,这群人还是这么讨厌。”边临嘟哝道。

    祝卿安不言,但她也的确感到一丝冒犯,只不过向来内敛的性子让她不太想在背后议论她人。

    正巧是,那门生收完灵石,却还拦住她们,“劳驾后头这些侍卫回去吧。”

    领头姑娘顿时皱眉,厉声道,“你要拦我?”

    上清宗学子温和一笑,“姑娘前来求学,当然可以进,但每个宗门规定是只能进三人,这些护卫就不得跟入了。”

    她用腾出来的手拍了拍脸,似乎在确定她现在是否还清醒着。

    “把鼻子捂住了,幽魂花香味有毒。”

    祝卿安教着宵明点住了身上的两处穴位,看着步步走向幽魂花的众人陷入了沉思。

    想让这道行五百年的幽魂花给她花粉,不是件容易之事,花粉于花类精物是传播繁育后代之物,那些精怪都宝贝的要紧。

    现在幽魂花情绪难料,大开杀戮,绝非好的开端。

    这般境况,还是先让大家清醒过来,再想取得花粉办法。

    “宵明,我去敲响铜钟,唤醒他们,你拿着我这张阵符阻隔幽魂花的香气,虽只是中品,但算上时辰应该够了。”

    祝卿安一手将灵符抛到宵明的手中,抬头看向了摆放在祭坛内部的古铜钟,身如轻祝,转瞬便出现在偏庙内。

    两个羊头人被突然出现的人吓了一跳,手中的法器纷纷指向了那个胆大妄为的女人。

    “这梵钟,不是你这卑微的烙山奴可以靠近,还不快滚,否则休怪守山人不客气!”

    “梵钟只能用于报时之用,你随意敲响,那必惹来大难!”

    事态紧急,祝卿安也管不得这其中有什么禁忌,当即念着道源清心诀,持着钟杵用力敲响梵钟之壁。

    每念一句,便敲一回。

    钟响,沉重而压抑的清鸣之音,于千丈低处颤激而上。

    龙唳般磅礴的回声贯彻顶层大殿。

    佛文黯淡,长明灯火苗微弱。

    有机关随着梵钟有规律的敲击,逐渐偏离了初始的布置,错节地咔啦一声,停止了转动。

    小猫被祝卿安放在祭坛柱子旁正沉睡着,忽而睁开了幽瞳,紫光闪烁。

    羊头人气急了在原地直跺脚,又怕被幽魂花蛊惑,不敢出防护法阵,在那里骂骂咧咧的,宛如苍蝇般聒噪。

    “悟道造诣高深之人方可敲响此钟,但一般的修士敲动一次就累的直喘气,这烙山奴刚进烙山之时修为就倒退,怎就能敲响此钟?”

    祝卿安边敲着钟,听到了羊头人说话,心里苦涩无比。

    她可是死了十几次的金丹修士,生前的总修炼年岁也近五百年了,五百年的修炼造诣,自然不同于旁人。

    百年老金丹又如何,这里面反复死去活来的痛苦也只有她一人才懂得。

    有修士意志坚定清醒过来,见宵明竭力守着防护阵,也一同前来帮忙。

    昊歆早就清醒,叫醒了昊晟,她沿着钟鸣的声源朝着祝卿安望去。

    那白发苍苍的老媪虽佝偻着腰,但瘦的跟树干似的躯体却好似充盈着力量,令她不禁有几分动容。

    这老太婆不会累吗?这钟杵看起来就很沉。

    昊歆心里这般想着,身子也跟着动了起来,不知不觉就走到祝卿安的身后。

    “喂,要么换我来吧?”

    祝卿安转过身,松了松筋骨,只觉得她这一把老骨头真的快散架了,“那你来敲,道源清心诀会背吗?”

    “当然会!昊家也是根基深厚的百年修真世家了,我作为主宗族的一员,怎会不知初级心诀。”

    昊歆瞪祝卿安一眼,从她的手中夺走了木杵。

    她敲了仅一下,浑身好似力竭般瘫坐在地上。

    祝卿安并不意外,昊歆这半吊子的开光期修为,能敲出一下,已经是极限了。

    昊歆见祝卿安看着她,挂不住面子,“你看着我做什么?这钟必然是有特殊的技法才能敲响,你是故意让我出丑的罢。”

    说完,她气鼓鼓地丢掉了手中的钟杵,脚一跺就离开了。

    祝卿安一见钟声将断,连忙接住钟杵,继续敲击。

    她突然眼尖地发现,在地上,有一根莲状翡翠绳链,应该是昊歆不慎遗落的。

    这绳链很眼熟,隐约记得越师姐的手腕上也曾系着一根。

    师姐还曾说,这根绳链意义非凡,是掌门送给掌门夫人当年的定情信物。

    祝卿安若有所思地从地上拾起绳链,莲状翡翠上刻着思崖二字,与越师姐如出一辙。

    蕴藏着道源清心诀的钟响声将那群被蛊惑的修士们逐渐唤醒,宵明投掷而出的道符阻碍了他们的去路,也使得幽魂花的香气不再蔓延。

    众人四顾茫然了一阵,见大伙都守着浮空在宵明头上的阵符,源源不断注入灵力,也就地打坐加入了护法。

    中级阵符又怎能制得住这元婴期的大妖。

    幽魂花在怒吼中发出威压,阵符应声而碎,修士们也被这股妖风吹得东倒西歪。

    祝卿安看着众人难以抵挡,持剑艰难挡着妖风,五指紧扣着木柱,喊道:“你们若是信我,那就一块儿在篝火围坐起来,幽魂花是生于沙漠枯骨的亡灵之花,喜水怕火。一起催动真气,凝聚灵力,来念往生大悲咒,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幽魂花隐藏在花骨朵内的肉触蠕动,正欲出击,致幻的花香再度袭来。

    祝卿安见场面再度混乱,咬着牙,心里肉疼地将第二张道符投掷而出,抵挡住了幽魂花的攻势。

    “我已经布好法阵,可维持半盏茶的时辰,你们信我就照做,不信的话,时辰一到,我们听天由命。”

    至于买回去后不后悔,那就是后话了。

    祝卿安不知作何言语,只能是无奈笑一声,“那我们在这逛什么,也去洒灵石?”

    “过过眼瘾。”边临捶胸顿足,“虽说真贵,但她们做出来的东西实在精致,吃食也多用些灵草,没有很珍贵,不过的确有裨益就是了。”

    “我们只逛逛就好,毕竟物有所值在这儿是不可能实现的。”

    祝卿安也只好陪她闲逛,见那些阔绰姐姐妹妹花钱如流水,见摆摊的外门学子笑得见牙不见眼。

    “我若把纳戒里的符箓拿出来买,感觉也能赚不少。”祝卿安忽而沉思。

    边临大惊,“你疯啦?”

    “你那可是仙尊作炼制的符箓,拿去外头拍卖,少说一张也能拍到一千万灵石起步,哪还需要在这摆摊,亏得女默女泪啊!”

    “这么多吗?”祝卿安愣然。

    “一般而言,符箓还不至于这样价,若仙尊售符,估计是五百万上下,旁的修士最多也只能卖到一张一百万,这还是极为少见的,大多不过十万一张。”

    边临同她解释。

    “因为仙尊鲜少对外售卖符箓。”

    第 88 章   第 88 章

    祝卿安忽笑一下,唇角浅扬,很快又平复回去,“那我现儿身价应当挺高的。”

    她轻飘飘掀过去方才的问题,自顾自往前走,“逛也逛够了,回去吧?”

    边临觉得她有一丝不对,可这姑娘实在淡然自若,好像并未多想。

    她莫名想到那时在流云殿,祝卿安提起仙尊来面上难以忽略的羞涩,抿唇才道,“其实……”

    “怎么?”祝卿安略回头,银发在空中稍扬,悠然看她。

    边临一瞬想了很多,甚至有一刹那话涌到嘴边,带了点点私心,“早年上清宗多有修士拜会,大多是为了来见上仙尊一面。”

    脸颊忽然被湿湿的小舌头舔了一口。

    笨蛋,看顶层做什么?本座就在这儿,何必隔着门去看。

    祝卿安收回视线,就与肩膀上的小猫打了个照面,那双幽紫的猫瞳映照着她现在一头白发的卿年形象,显得她不伦不类的。

    这愚蠢的人类,不会被它的英勇神武的猫形给迷住了罢,盯了它那么久。

    小猫眯了眯圆润的猫瞳,一只毛爪搭在祝卿安柔软的肩膀上,小脑袋耷拉地舔着爪子,心情不错将尾巴舒卷于圆滚滚的身躯。

    它见祝卿安视线紧盯着,没移开,害臊地将肉垫爪拍在对方的下巴上。

    一天不见,想本座了,可以理解,但这么直愣愣的盯着人家,怪不好意思的。

    颈后的软肉被提起,小猫反抗地喵呜挣扎着。

    祝卿安手指揪起了猫咪的后颈,把它提到了面前,警告地伸出指尖抵在它的小短鼻。

    “小笨蛋,下回别不声不响地跳到我肩膀上知道吗?也不要像刚才轻易亮爪子,会把人抓伤的。”

    谁叫谁笨蛋呢?你这蠢两脚羊!

    小猫的毛竖起,正不悦,忽而被抱在温暖的怀里,下巴被软软的手指挠来挠去,舒服的喵喵叫了几声。

    那上头的女人声音也顿时温雅动听。

    “阿咪啊,你长得和我邻居家养的小花好像,不过小花比你长得好看,英短蓝白,没你毛色那么杂,是只土猫。”

    小花是哪来的杂种,竟敢与她越尔争宠?

    猫咪懒洋洋地趴在了祝卿安的臂弯,忽然紫瞳一睁,愤怒地嘎呜叫了一声。

    土猫?竟然叫她土猫??

    等下,放他妈的狗屁,她在想什么?

    本座用的着争宠?

    小猫跳出了怀抱,转而跳到了宵明的肩膀上,警觉地眨巴着圆圆的猫瞳看向了祝卿安。

    这愚蠢的女人太会伺候她了,得远离才行,害得她脑子都不会转了。

    宵明奇怪地看着突然出现在她肩膀上的猫,看向了祝卿安,笑着说:“哎呦,太难得了,这只猫向来只喜欢和你黏在一块儿,这回怎么也和我亲热了。”

    祝卿安有点无奈地摊了摊手。“估计是我吓过了它的原因,毕竟我现在与凡人别无一二,万一这猫爪子有致命细菌挠伤了我,这地方又没处打疫苗,一旦发烧感染,我估计就得等死了。”

    宵明和祝卿安说话,两个人熟稔后,对方说话语速很快,经常有几个词令她听不懂。

    但祝卿安的那个“死”字,她听得清清楚楚。

    宵明朝着地面呸了一声,手心拍了拍祝卿安的后背,“什么死不死的,别说晦气的话,反正我在,阎王想带走你,也得问问我的意思。”

    小猫不屑地瞥了宵明一眼,就你?还能面见到阎王。

    祝卿安手抓紧了木桶,稳住了身形,宵明这一拍令她踉跄了一下。

    宵明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脸颊红红地说:“卿安,我忘记了你修为才筑基,对不住,对不住。”

    镇孽铃下的九枚三角铜钱在牢房的门檐发出悦耳清脆的清响,两侧的牢门分别左右打开。

    祝卿安和宵明提着木桶内的灵菇一起踏入了空地,牢门也应声而关。

    囚地宽阔,二人站于其中好似棋盘的两粒黑白两子。

    囚柱长达百尺直冲顶端,坚不可摧的黑玄铁锁由此而出,链子悬着道家黄符拴住蛟龙锋利的足爪和头部犄角,铁链横七竖八错杂盘旋四方,宛如捕猎者的蛛网。

    蛟龙尚在休憩,狰狞的脑袋趴在地上,周身蜷缩于一团,纵使如此,在二人的眼中也像一座小山。

    宵明提着一桶灵菇放在了蛟龙庞大的头颅旁,在食盆内倒入,赶紧退后了几尺。

    蛟龙听到了动静,眨了眨琥珀色的兽眸,抬起了庞大的首部,周身的锁链也因动静而簌簌响动。

    祝卿安看着蛟龙津津有味地吃着石盘里的蘑菇,似乎心情还不错。

    她清了清喉咙,开门见山地说:“前辈,在下需要您的一片蛟龙鳞,不知前辈可否赠予。”

    蛟龙嘴里咀嚼着蘑菇,含糊不清地说:“你们人修狡猾奸诈,本道人可玩不过你们的伎量,要取就自己取,何必和我多费口舌。”

    祝卿安自知理亏,执剑身前道谢,“前辈应允,在下多有得罪了。”

    她单手提着木桶里的灵菇倒入食盆,经过宵明的身边时,对方紧张地拉了下她的手臂,轻声说了句小心。

    蛟龙全身皆覆盖着鳞片,按着上品养灵丹的配法,需要三片,足一片,尾部两片。

    祝卿安小心翼翼地绕过蛟龙那地上盘成一团团的鳞身,在蛟尾处,她蹲下取出一把小匕首割着鳞片。

    鳞片虽坚硬如铁,但沿着边缘便可整块剖下。

    祝卿安谨慎地隔着兽皮剖鳞壳,前两片鳞片都被她顺风顺水的取下,但蛟足的鳞片,却觉得匕首似乎被个硬物搁住,前进不过去。

    她手指凝起个初级的灵诀注入匕首。

    啷当,匕首碎成了两截,而有颗和人丨拳头大小的钉子和鳞片一块儿掉了下来。

    祝卿安接住了最后一片需要的鳞片藏入了腰间小囊内,她的视线落在了地上血淋淋的钉子,在表面上似乎有刻字。

    她拿起查看,有九霄凌云的刻纹在上面,正是灵墟山九霄凌云殿的魂钉,用以凝魂救人的工具。

    她没兴趣再看,抬步。

    这头鱼长苏还在焦急等着,她想是既然没赶她们走,或许还有机会,女子拧眉,打算把那些宝箱里所带奇物也说出来。

    “你这厮没瞧见我们忙着吗?”还未开口,后头鱼师青却先出声。

    鱼长苏正打算回头教训她肃静,就见那银发姑娘神态自若走来,径直绕过她们,踩上台阶。

    门前高挂一盏红灯笼便翩然落地,化作人形,对那被她们骂过的刀修恭敬喊道,“小主。”

    祝卿安点点头,算作是回应她,轻推开门,头也不回走进去。

    外头三人倏然惊直身。

    小主?

    第 89 章   独立番外

    祝卿安自幼和毕烛在北方长大,从来是不会说南边方言的,她那时满身伤痕缩在大石上痛哭,却乍听见有人落在耳边一句话。

    “嗯?哩度居然有个系喽仔?”

    瑟瑟发抖的银发小人愣然抬头,既是被那女人艳容惊住,更多是茫然。

    听,听不懂?

    女人还说了几句话,隐约是说的什么,“做咩唔讲耶?”

    总之是没哪句能听明白。

    小猫的幽紫的瞳孔漆黑一竖,炸毛地躯体鼓成圆滚滚的汤圆,亮出了软毛利爪。

    这个愚蠢的人类竟然叫它——小,东,西?

    这世间还没哪位修士敢对它如此不敬!是它太纵容这个小修士了,应该给她点颜色瞧瞧,长点记性。

    小猫刚要给祝卿安来警告的一爪,猛然被她抱在了怀里,整张猫脸正撞在香软的胸前,深陷窒息之时,对方极为滋补的灵气灌入口鼻,令它挣扎地发出了唔唔唔的叫声。

    大坏蛋!放开本座!否则本座……本座要你好看的!

    没过多久,小猫便陶醉地眯住了眼,鼻子也不知不觉溢出了几滴血,乖巧地趴在祝卿安的臂弯不再挣扎。

    嘶——不过她的气味好香啊,本座闻着舒服极了。

    祝卿安拥猫咪入怀以掩饰内心的波动和紧张,离着结界越来越近,越尔的容貌也愈来愈清晰。

    她简单地披发肩头仍不掩仙姿佚貌,一袭雪衣残破不堪沾着泥印,执着烙山释令的手皲裂流血,应当是为得到释令受了不少的苦。

    无论是死去活来的哪一世,她的师姐,向来是高岭之花般的谪仙似的人物,何时这般狼狈的出现在众人的面前。

    祝卿安心中疼惜,她眼见着越尔乌发上的埃尘,伸手正要替她拂开,却被喝住。

    “烙山结界是现今正道第一大宗卿天衍宗创始掌门卿天道祖所设,威力不同寻常,活着的生灵但凡沾着了点妖魔的气息,皆进而不得出。

    未拿到烙山释令之前,你切莫将手伸出结界之外。”

    越尔的双手贴在结界外,鼻尖紧挨着隔着层透明界障外祝卿安的脸,嗓音若冬水初融,清脆悦耳。

    有只传话的赤头彩鸟恰好要飞出结界,半个躯壳还未出透明的界障,高耸入云的石殿顶层一道白光劈砍而下,那赤头彩鸟还未发出叫声,便成两截干枯的焦尸,发出刺鼻的腐蚀气息。

    这只倒霉的鸟倒是照应了越尔说的话。

    祝卿安心有余悸地收回了手,差点她就要少只手臂了。

    怀里的小猫在一旁看着,鼻子轻哼一声,这有什么大不了的,有它在,就算她伸出手,烙山的罚光也伤不了她分毫。

    “师妹,自你走后,掌门爹爹就变了模样,不问卿红皂白派人追杀你。我不知这中间出了什么事,但相信你是无辜的。”

    越尔把烙山释令的令牌顺着地面过透明的界障滑祝卿安的脚前。

    她低声说道:“这是我和步师兄费劲千辛万苦才从拿到令牌,你拿着令牌烙山罚光就伤不了你,这里不是修士所留之地,你若是真进了烙山牢殿,或许一辈子都出不来了。”

    步云楼在一旁故意当背景板,眼睛时不时偷瞥向祝卿安。

    祝卿安唇角嘲讽地上扬一个弧度。

    前不久还想着要取她项上人头,鬼才信这奸诈的男主会安什么好的心思。

    她捡起地上的令牌,在越尔讶异的视线下,转过身面向人群,将来之不易的烙山释令丢向了众人,手呈喇叭状,大声喊道:“烙山释令,先到先得,有谁要那就去捡,后果自负。”

    越尔的眸中闪过一丝受伤,粉唇紧咬,受伤的双手微微颤抖紧捏着指尖,道:“祝师妹,你这是什么意思?”

    祝卿安冷眼看着步云楼,静默不语,小猫又被突如其来放下,晕乎乎的蹲坐在了她脚畔。

    “捡到了!我捡到了烙山释令,我不用去那个鬼地方了!”

    有位人修兴奋异常从哄抢的人群中爬出,手舞足蹈地举着手中的令牌,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出了结界。

    啪叽——。

    如出一辙的白光瞬间贯穿了人修的躯体,沿着脊椎一分为二,轰然倒下。

    人群因惊恐而集体失声,半晌后,那群人打消了要出山的念头,乖乖的一个接着一个继续在羊头人身的怪物监视下,进了石殿内。

    越尔不敢置信地看着地上死状凄惨的人修尸体,唇瓣颤抖地说道:“令牌怎么会是假的?”

    她刚才差点就把卿安害死了!

    祝卿安面色冷漠地看着干枯发黑的断裂肢体,目光锐利地瞥向了步云楼,啧然道:“这个问题,越师姐,你得好好去问问你的步师兄。”

    步云楼一听,趁着越尔还没问,赶紧找了个借口,一脸菜色的御剑溜走了。

    祝卿安嗤笑,转身要去找宵明,忽然有个硬邦邦的东西从结界外滑入搁在她的鞋缝下。

    祝卿安低下头,捡起地上的剑穗,有枚玉佩混在其中,上面似乎还刻了字。

    指腹轻轻抹除灰,一行字便显露而出。

    “半缘修道半缘君。”

    她轻轻念着,视线微怔地望向了越尔。

    “师姐,你这是给我的?”

    越尔“嗯”了一声,皎若秋月的面容染上层绯色。

    她眸中略有担忧紧张之色,紧挨着结界又道:“我怕这辈子都没机会给你了。卿安,在烙山你务必珍重,早晚我会想办法带你出去。”

    祝卿安一开始是喜欢越尔,毕竟她是弯的,而她们卿梅竹马一起长大,又彼此了解颇深。

    但被背叛了那么多次,她也早不清楚了她对师姐究竟是爱还是别的什么感情。

    在这个单向箭头突然变成了双向,她反而茫然无措。

    剧情的发展,越尔是步云楼的初恋加白月光,嫁给步云楼后,屡次被暗杀男主的人毒害。

    烙山说不定会困她祝卿安一辈子,同是天涯沦落人,师姐没了她祝卿安这枚解药,又不知能否活下来。

    可怜祝卿安由于太过努力,竟就这样被师尊省去。

    只是那时她并不知道,可她偏偏又心思细腻,敏锐觉着师尊好像懒教自己,于是更不敢问。

    或许是师尊教过自己一回,觉着厌烦吧。

    小姑娘如此对自己解释,再没机会问到真相。

    好在学得快也是有好处,后来她进了学堂,才发觉这儿人授课,亦皆用南语,幸得她早学过,不然怕是一个字儿都听不懂。

    祝卿安就这样,慢慢地融入了上清宗,不再显得突兀。

    但她终究有一仙尊徒儿的身份。

    那些年除却边临胆大,几乎也没有人敢接近她,多数人只是敢远远瞧她,断不敢上前搭话。

    更别提这姑娘还内敛,话都不爱多说几句,由此又错失了许多意识到自己天赋的机会。

    第 90 章   第 90 章

    院落清净,软雪早消,自天罚过后,那场不合常理又铺天盖地的大雪,也如它来时那般诡异,不过几日便散尽。

    剩得春生嫩芽遍布在这院里各处,微泛翠意。

    祝卿安把那几个趾高气昂的外人抛在身后,自如行至桃树下。

    越尔今日倒没窝在屋里,而是出来透气,她近来忙于修复经脉,连画符都懈怠了许久,因此正趁徒儿不在,重新捡起,打算练练笔。

    “师尊。”祝卿安很快停在她跟前,两手撑上石桌,刀鞘被她以掌压在桌沿,发出一道小声的磕碰之音。

    “去哪儿这么晚回来?”越尔强稳住发颤的手,轻掀眼瞧去。

    仙鹤带着祝卿安在清徽宗上空飞了半圈,最后悠悠然停在一片草地上。

    草地之间铺着一条碎石甬道,石径的尽头,一棵流苏树树冠如盖,雪白的流苏花如瀑般开得繁茂。

    微风拂动,树间用红绸挂上去的护花金铃便清脆作响,宛如天音。

    树下琉璃瓦和水晶砖建成的屋宇,正是祝卿安平日歇息的寝屋。

    虽说只是她一个人住,但这座屋宇的规格,全然不输祝卿安从前看到的电视剧里皇族住的寝殿。

    身为社畜,穿来前只能与同事合租两室一厅的祝卿安心情有些微失衡。

    住这么大的房子,女二居然还有心思搞事,真是暴殄天物!

    她快步向前,顾不得用上灵力,直接双手推门而入——

    只见殿中桌椅床凳俱全,皆雕刻精美的花纹,屋中还摆放着织金花鸟纹象牙屏风,屏风后头是女子的梳妆镜。

    海棠花镜前,堆放着各式珠簪花钿,有的也不知是用什么做成,还闪闪发着萤光。

    以及……床头一扇半丈高的落地琉璃镜。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后,祝卿安还是头一回仔细打量自己的模样。

    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乖乖,世上竟有这般闭月羞花,沉鱼落雁的女子。

    祝卿安先前还曾被越尔的美色恍惚了好几回心神,居然忘记了,原主与越尔可是与六七分相似的。

    其实说相似也不尽然,比如两人的眼睛就全然不同。

    祝卿安是杏曈,瞳仁微淡的褐色,黑白分明的眸子水光潋滟。

    而越尔的一双眼珠子很黑,定定看人之时,其中的漆光像是不见底的沉渊。

    也就男主男配眼瞎,才能将两人混为一谈。

    至于衣着打扮,那就更是大相庭径了。

    越尔是清徽宗弟子,无论在宗门或是在外,总是一身雪白的道袍,寡淡得不能再寡淡。

    而祝卿安不同,她是祝清风的女儿,并非门中正式弟子,是以装扮向来无人拘束。

    镜中少女身姿婷婷袅袅,穿的乃是天蚕丝缝制而成的铃兰绿齐胸襦裙,外罩豆绿对襟半臂。双臂间挽着一条披帛,以鲛人泪珠化成的水滴状珍珠作为垂坠。

    浓密如云的乌发挽成双髻牡丹头,发间花钗步摇随着她的呼吸轻轻颤动。

    雪白脖颈间挂着的璎珞上,赫然一道朱色凤纹。

    虽说生了一张小白花的脸,但到底已经是年满十六岁的女子,衣裙之下,玲珑起伏的身姿难以遮掩。

    果然,能够当上恶毒白莲女二,还是要些本钱的。

    祝卿安对此很是满意。

    有钱有颜又有势,可不比灰头土脸的打工人好多了?

    而且她还发现,镜中的原身虽然美得不像话,但其实与穿来前的自己五官极为相似,更像是美图秀秀后的她。

    欣赏够了镜中美颜,祝卿安往铺满华锦的千机床上一倒,美美入睡。

    虽说回来的路上,她在仙鹤背上也是一直睡觉,但终究比不上又软又温和的床。

    祝卿安这一觉睡得天昏地暗,等再次醒来时,是被门外窸窣动静扰醒的。

    她趴在枕上竖耳一听,似是有一双兽类的爪子正在扒拉雕花扇门,还发出嘤嘤哼声。

    在昆仑境中历练了一遭,祝卿安本能地从乾坤袋中变出法器来。

    她拿着法器起身,放缓脚步循声走过去,再小心翼翼打开门……

    哐当——祝卿安手中法器掉到了地上。

    她居然能将这事忘了!

    她怎么能将这事忘了!

    原主可是除了有钱有颜又有势,还有一只黑白相间,毛茸茸,憨态可掬的宠物。

    没错,就是放在现代,要提前买票,要早起排队进入园,隔着玻璃才能看到的大熊猫。

    熊猫熊猫熊猫熊猫……

    祝卿安这头还因为太过激动石化成雕塑,这只熊猫已经过来扒拉她的腿。

    还未成年形态的熊猫,圆滚滚胖乎乎的,可爱加倍。

    祝卿安入梦初醒,她弯下腰,实现了自己多年以来的愿望——抱住它狠狠一通rua!

    嗯,熊猫的毛不似想象中那般柔软,硬糙糙的有点扎手。

    但还是好可爱……祝卿安作星星眼状,恨不得将整张脸埋进它软软的肚子里。

    起初,小熊猫对祝卿安的热情还有所回应,会在她的怀里蹭了蹭。

    但很快,它厌倦了这个女人无休止的玩弄,数次蹬着小短腿想从她怀中逃出来,但又被祝卿安无情捉了回去。

    直到门外响起一道柔和的女声:“祝师妹看起来心情不错。”

    祝卿安抬头,看到来人是季雨薇。

    在原身的记忆中,这位季师姐待她很好,这只熊猫,便是她在西南降妖后,为原主捉回来的。

    祝卿安放下熊猫,双眸弯成月牙:“师姐有什么事吗?”

    “昨日师妹从紫霄殿离开后,我来找你时见你正在睡觉,便没有打扰。”季雨薇道,“不过是想问问,师妹可有何处伤着?”

    祝卿安摇了摇头:“师姐放心,我没什么事。”

    “那就好。”季雨薇道,“昨日师妹离开后,师尊也很是内疚,我猜师尊曾经历了数百年的仙魔大战,一时间见到魔兽,难免反应过激,师妹莫要放在心上。”

    原来是来替父女俩缓和关系的。

    说起仙魔大战……祝卿安想起后期沦为魔尊,被仙界人人喊打的白莲女二。

    她下意识问道:“师姐还记得仙魔大战是什么样子吗?”

    季雨薇陷入回忆,她沉吟道:“当初师尊收我为徒时,已经是仙魔大战的尾声,仙族一扫多年被魔族压迫的屈辱,反攻魔族,尤其是清徽宗弟子凌慕歌……”

    她说到这里,话音顿了顿:“是他一剑刺穿了魔尊的心脏,魔族元气大伤,仙族这才将魔族余将逐渐歼灭。”

    祝卿安没有注意到她话中的不自然:“原来魔族还这么厉害过?”

    季雨薇点点头:“原本魔族从上至下,皆是只知贪图享乐之辈,难成大器,直到上一任魔尊的女儿八十六……”

    “八十六?”

    祝卿安觉得这个名字很是奇怪。

    “嗯,上一任魔尊荒淫无度,子嗣众多,他的后宫不止有魔族女子,还有许多被掳去的修士和凡人女子。”

    “几乎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魔尊的孩子诞生,他懒得给他们取名字,便直接用他们出生时的排行取名。”

    这……还真是敷衍到了极点。

    祝卿安没有插话,任季雨薇说下去——

    “八十六也是魔尊的孩子之一,她比魔族里其他人要诡计多端得多,也是她向魔尊献计进攻凡间和仙界,带兵出击,使得原本还算平静祥和的两界生灵涂炭,民不聊生……”

    “后来魔界大败,上一任魔尊被刺死,八十六又带着余党逃回魔族,继任魔尊之位。”

    说到这里,季雨薇语气一凛:“她倒是会审时度势,一直藏在封印魔族的噬骨渊下没有出来,若她再敢有什么异动,仙族之人必不会轻饶了她。”

    祝卿安小脸一白。

    这位季师姐眼下语气凛然,若是自己将来按照剧情线成为魔尊……只怕逃不过她的大义灭亲。

    季雨薇瞧见她变了脸色,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头,安慰她道:“师妹不用怕,就算魔族卷土重来,也有我……还有师尊和师兄挡在你前头。”

    唉……

    祝卿安心中默默叹了一口气,她暗暗问系统:“我能够跳过杀死祝清风,和成为魔尊这些剧情吗?”

    “很抱歉,宿主。”系统道,“这两个都是主线剧情,您不能跳过。”

    祝卿安很是忧愁地rua了一把被她抱在怀里的熊猫崽崽。

    “咦?”季雨薇目光落到熊猫的肚子上,“它应当是饿了。”

    “啊!”

    怪不得它一直不愿意待在自己怀里呢。

    祝卿安知道熊猫是吃竹子的,可她环视四周,都没有瞧见竹林。

    “师妹莫非忘记了?”季雨薇道,“从前你都是放养着它,任它自己去寻吃食。”

    祝卿安打哈哈道:“许是睡得有些糊涂了……”

    她将怀中的小熊猫放下来,见它果然在草地间钻来钻去,看样子是在找什么。

    祝卿安忙跟上。

    季雨薇注视少女蹑手蹑脚的背影,唇间挂着浅浅笑意,她蓦地想起到了该练剑的时辰,这才悄无声息地起身离开.

    陪熊猫崽崽找竹子,也是一个体力活儿。

    祝卿安亦步亦趋跟着它,只见它滚下了草地,又沿着溪流向上而行。

    祝卿安就像是大明星狗皮膏药一样的私生粉,手中还拿着拍个不停的留影石。

    终于,溪流的尽头,出现一片苍翠茂绿的竹林。

    清徽宗四季如春,无论是什么花草树木都生得极好,这片竹林也不例外,竹枝碧绿,嫩叶微风中摇曳。

    小熊猫一溜烟儿滚进去,开始左挑右选地享受自助餐。

    树下绿草如厚厚的毡毯,踩上去很是柔软,祝卿安便在一旁坐下来,看着它吃东西。

    眼瞧着熊猫崽崽吃了一会儿,又厌弃了抱在怀中的这根嫩竹,向竹林深处跑去。

    祝卿安快步跟上,眼前陡然霍然开朗,竟是有一方天然的温泉。

    水面烟雾袅袅,朦胧中似有一道人影,还不等祝卿安看清,只听得水声哗啦,那人站起身来,伸手召来外袍披上,同时又御剑刺来。

    “何人不请而入?”

    这道清冷的嗓音,当真比竹下冰雪融化成的溪流还要冷上几分。

    “这位姑娘,也是来切磋的?”她先是寒暄。

    鱼师青在她身后默默跟着,昨夜的指印算是消去大半,但还有些红印在脸上,一路过来都不怎么想抬头。

    边临闻声看去,正见是鱼长苏含笑的温和脸面。

    呦呵?

    她一挑眉,却是越过这几人往后望,“小师祖,这儿!”

    鱼长苏被她无视,脸忍不住微僵,强压住不悦才是回神这姑娘所喊称呼,惊也转头。

    不远处走来的竟是昨日所见那位银发姑娘。

    祝卿安见她们身影止住脚步,眸光稍暗。

    冤家路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