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1 章 第 71 章
越尔花一夜细想自己都做了什么荒唐事。
愈想愈心凉。
她竟不知该如何才能将这些过错弥补。
改了徒儿会再看她吗?
可如今徒儿分明已经不在意她会不会改了,女人动了动蜷缩太久而发僵的身子,缓吐出一口气。
经脉还未恢复,她只能喊贪欢送来清水洁面。
风中或近或远的长啸怪叫,似是妖兽/交织在一起的咆哮,令人毛骨悚然。
祝卿安身子一软,她扶住身旁一棵干枯粗壮的树桩,这才没有倒下。
在口诀没有生效前,她还可以欺骗自己,说不定她是误入了什么缺德的整蛊节目,那几位面色焦灼,身穿道袍的弟子,也是节目组找来的演员。
但这念出口诀前后,瞬息间的变化,让祝卿安彻底清醒了。
梦境不可能如此真实。
现代科技也没有发达到这种地步。
唯一的结论,便是她真的穿书了。
祝卿安小脸一垮,不管不顾地在树桩旁坐下来,仰天嚎啕:“呜啊啊啊……放我回去,我要回去……”
系统没有理会她:“当前任务:窃取妖兽朱雀。任务已开始,请宿主尽快完成。”
祝卿安知道系统说的任务是什么剧情。
女主越尔与两条巨蚺殊死搏斗,最终险胜,那颗妖兽蛋也落到她手上。
只不过她昏迷不醒,没来得及与妖兽蛋中的朱雀结契,便被找回来的白莲女二祝卿安窃走了战斗胜利果实。
那可是上古神兽朱雀,就这样白白地叫女二占去了便宜!
祝卿安现在只想回家,没心思去做坏人,她双手往怀里一揣,在树根底下蹲起来:“我就不去,看你能拿我怎么样!”
“宿主拒绝完成任务,即将受到雷刑之罚。”系统波澜不惊,“惩罚即将开始,十、九、八、七……”
当系统倒数到三的时候,祝卿安一个激灵,从地上站起来:“我去我去,我去还不行吗?”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祝卿安抬头看向四周,灰茫茫的天空中不见一丝日光,黑云迤地,荒凉戈壁中杳无人影。
“我答应你的任务。”祝卿安和系统商量,“但你也总得告诉我,现在越尔在哪里吧?”
这一回系统倒是很大方,给祝卿安指明了方向。
既然是去干坏事,祝卿安自然没有像先前说的那般,寻找试炼境中的道友一起去救越尔,而是独自上了路。
这一路她走得战战兢兢,小心翼翼。
虽说没有遇见什么穷凶恶极的妖兽,但也冒出来不少奇形怪状的丑东西。
它们淌着口涎,有的满嘴是牙齿,有的浑身是眼睛,都想要吃掉这个散发着香气的少女。
幸好祝卿安的乾坤袋中,有不少法器。
她掏出法器一通乱砸,将这些妖兽吓跑了。
就这样,等祝卿安找到越尔时,身上的衣裙沾了灰,脸颊和手背上也有仓皇逃窜时,摔倒在地擦出来的血痕。
果然……就连白莲女二也不是这么好当的。
祝卿安停在山崖边上,喘了会儿口气。
等歇息够了,她顺着崖边小道走了一段,来到了原文里越尔晕倒后藏身的山洞。
洞中光线很暗,祝卿安站在洞口适应了片刻,终于瞧见了这位女主的身影。
祝卿安的第一反应便是——不愧是女主,头发真多啊。
她伏倒在地上,乌鸦鸦长发凌乱散开,就算尚未走近看清她的脸,也能看出对方必定是一位绝世美人。
祝卿安不由得屏住呼吸,走了进去。
尽管洞中一片昏暗,越尔的脸庞却散发着白玉般的光芒,让人难以忽视。
许是常年练剑,越尔生得纤净,便更显得她轮廓干脆利落,鼻梁挺直。
原本雪白的道袍,沾满了妖兽的血污和尘灰,看上去很是肮脏,但更衬得越尔这个人宛如污泥中不染纤尘的璞玉。
大抵是这等绝色太过惊艳,祝卿安心头猛地跳动了几下。
祝卿安别开了目光,看见越尔身旁寒光闪闪。
定睛一瞧,原来是她的本命剑。
剑修的剑,往往都是不离身的。
祝卿安忽地想起,原文后期越尔转修无情道后,也不知是什么缘故,再没有使过这柄本命剑。
她无暇多想,视线又被越尔手中一颗圆滚滚,散发着白光的东西吸引。
正是那颗妖兽蛋。
它在越尔掌中滚来滚去,蛋壳之中传来啄啄的动静,似有什么即将破壳而出。
祝卿安没有忘记自己的任务,也没有忘记系统毫不留情的威胁。
她深吸了口气,一步步朝越尔的方向走过去。
她俯下身,做贼心虚地不去看昏迷不醒的越尔,只顾着双手去捧那颗妖兽蛋,指尖却无意间碰到越尔因失血过多而冰冷的肌肤。
卑鄙啊卑鄙……人家女主好歹是为了她才伤成这样,这等行径与白眼狼何异。
祝卿安愣然捏住这宣纸许久,直到女人行至她身旁想夺回那瞬,才一抬手,收至身后。
“徒儿,不是你想的那样……”越尔本好些的热症,仿佛又严重起来,逼得她浑身发烫。
她还想去把画抽回来,就被人攥住了手。
祝卿安捏紧了那张纸,徒生一股被人当作玩物的恼意。
她以为师尊当真改变了,结果还是……
祝卿安目光沉沉望进越尔眼底,轻轻发问:
“您很想吗?”
越尔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徒儿,为师不是……”
银发姑娘把她推至矮案上,再取出那幅画来,直按在她锁骨之上。
宣纸在女人身上铺开,顺势起伏,随人呼吸缓颤。
祝卿安堪称仔细地端详了一遍其上的自己,又淡问一遍,“您很想看我这样?”
越尔只觉她这举动犹如把自己扒干净了一寸寸打量,止不住地颤抖,伸手想去揭下那幅画。
但祝卿安与她对视,血瞳里隐隐泛着失望。
越尔呼吸稍窒,顿想起这些日子徒儿的冷淡,只怕说错了什么会将这姑娘推得更远。
漫长对视中,墨发女人一点点松开手,转揪住自己身侧衣料,垂眸轻声道:
“徒儿若想……也可以对为师这样。”
第 72 章 第 72 章
祝卿安没有回答,只是很沉默看着她,眸光很淡,无甚感情。
乍看仿佛真如魔族那般没有人性可言,冷冰冰的,刺得越尔心口愈痛。
她呼吸沉下,像是惊醒过来,从未觉得自己如此不堪过。
这样腆着脸向自己徒儿求欢,简直是不知廉耻,最可笑的是,似乎还被拒绝了。
越尔万分羞恼,不过羞恼皆是耻于自己的举动,本就在病中,思绪凝滞不清,她被一时情绪冲昏头脑,只想是做些什么掩盖自己的尴尬。
女人直了腰倾身,猛然揪住银发姑娘的衣襟扯下。
贴上了对方的唇。
她琉璃色的眸子此时闭上,眼睫轻颤,缓蹭上祝卿安的下唇,微启唇抿住。
有些烫,祝卿安很慢眨了下眼,女人较平日潮湿许多的吐息呵落唇上,带起点点战栗。
她想起来,师尊正病着。
说着,越尔收起剑,她扶着一瘸一拐的祝卿安,朝光亮的方向走去。
待走得近些,二人便看清,原来是一座小庙,远远亮着光的便是庙里的长明油灯。
在离小庙几丈远的距离,两人不约而同停下脚步,神色凝重起来。
鲜血的气息,浮动在空气中。
祝卿安忽地觉得脚尖似乎被什么打湿,她低下头,借着萤光珠的光亮,看到凹凸不平的山路间,鲜血汇聚成一条潺潺的小溪。
血溪的尽头,是那三名消失不见的新弟子。
准确来说,是他们尚未僵硬的尸身。
他们伏倒在地,心脏不知被什么洞穿出碗口大的窟窿。
即便已经咽了气,几人仍是大大睁着眼,像是经历了什么离奇而又痛苦的死法。
从他们倒下的方向可以看出,他们应该是刚从庙里逃出来后,便遭遇了袭击。
祝卿安闭上眼,身躯微微颤抖。
越尔轻轻抬手,大约是施展了类似于障眼的法术,将三名弟子尸身遮掩:“庙中有古怪,先进去探探。”
被吓傻了的祝卿安木然跟在越尔身旁,走进庙中。
供桌上锈迹斑驳的铜炉中,燃着三炷香,香灰袅袅,才燃到一半,旁边的高足瓷盘里,供奉着新鲜的瓜果花生。
供桌后头,便是泥塑的神像。
神像是一位乌发间簪花,长裙迤地的女子。即便泥塑的面容有些模糊,也能看出她极为貌美,想必塑像之人极为用心。
只是不知她是何方神圣。
这间小庙并不大,两人很快在里面转了一圈,没有察觉到异常。
越尔看向祝卿安:“我去外面,看一下他们的尸身,祝师妹不如先在此等……”
她话未说话,便被另一道陌生声音打断。
“救……救一救我啊……”女子妩媚的嗓音,带着难以言喻的恐惧,她的声调忽然尖锐起来,“求求你们救我,你们答应过的……救我……”
在这静得如同坟墓的小庙中,让人毛骨悚然的话音,正是从眼前的神像里传来的。
仿佛下一秒,这尊神像就会挣扎着扭动起来,上前死死缠住来人,将她们一起拉入无间地狱。
祝卿安牙齿开始上下打颤,她如同那几位弟子一般,第一反应也是害怕得想要逃走。
正当这时,一道剑光闪过。
越尔手中的玉剑出鞘,势如破竹,击碎了面前的神像。
泥像轰然崩塌,尘土飞扬之际,女声戛然而止,而是伴随着“嘎”一声叫,有黑影振翅飞出来。
是一只形似乌鸦,红纹彩羽的鸟儿。
“是鵸鷋。”越尔解释道,“它能够模仿人的声音。”
也就是说,方才的声音,是这只鵸鷋鸟在装神弄鬼。
祝卿安松了一口气,她浑身一软,坐倒在供桌前的蒲团上。
“我先去外头看看,祝师妹在此等我。”越尔看出少女脸色煞白,又添了半句道,“庙中我已经排查过,不会有危险。”
外头就是几位同门的尸身,祝卿安说什么也不想留在这里。
奈何膝盖处痛得实在走不动,祝卿安只能点点头:“那好,师姐一定要快去快回,阿安在这里等你。”
越尔朝外头走出几步,又折回身来:“祝师妹先让我看一看你的伤。”
祝卿安提起裙摆,挽起裤腿来。
她也没有料到,原来就算隔着衣裙,也能摔得这么重。
原本洁白如玉的膝盖处擦破了皮,早已有鲜血沁出来。
好在祝卿安也不是理智全无,还记得乾坤袋里有疗伤的膏药。
她的手抖得厉害,连药瓶都拿不稳。
白日里在昆仑境拿法器砸妖兽的时候,她还能勉强告诉自己,那些妖兽都是不通人性的,拿它们当蚊子拍死就好。
但转眼间见到睡前还同自己有说有笑的几位弟子毙命,祝卿安便是金刚石做成的强大心脏,也乐观不起来。
越尔见状,将瓷瓶从她手中接过来,指尖沾上药膏替她上药。
“咝——”
祝卿安轻轻吸气。
越尔涂好药膏,抬头时无意间瞧见她被泪水浸湿的长睫。
少女没有哭,只是眼睛红红的。
越尔抿唇:“祝师妹不必担心,我很快就会回来。”
“嗯。”
祝卿安一直低着头,嗓音闷闷的。
“师尊。”祝卿安再一次拦住靠过来的女人,语气泛冷,“别过来。”
她的目光里那股不愿越尔看得一清二楚,艰难牵住她衣角,“徒儿……”
怎么不管用了?
女人只觉自己浑身发冷,分明穿得厚实,却像是着单衣立于雪地之中,连骨头都凉了个透彻。
“为师可是又做错了什么?”越尔不肯接受,咬牙还问,她好不容易才换来这姑娘一点儿亲近,怎么能变回以前那样,甚至更加疏远?
祝卿安稳稳取开她的手,赤眸与她相视,“师尊。”
“你连自己都不晓得爱惜,又从何说起爱我?”
“先管好你自己吧。”
越尔心口顿疼起来,无力揪住衣襟,目送这姑娘出门,一寸寸吸气,又缓吐出来。
她往前只爱自己,故而伤了这姑娘的心,可为什么这会丢尽尊严,转而将心都系在徒儿身上。
这人也不满意呢?
到底有哪儿做的不对?
第 73 章 第 73 章
再过两日便轮到祝卿安去学堂讲课,她这几日都在峰上照顾师尊,没有再来,现儿临近期限,她不太有信心,故而还想来看看其她学子是如何做的。
上回边临讲得意犹未尽,听她也来,激动给她提了许多建议。
被祝卿安全部否决。
她讲不出边临那样声情并茂的效果,更没有那样活跃的性子,总之是没一条能用上。
很巧,今日竟是燕处然。
白衣姑娘似乎并不打算讲她对水灵根的运用和理解,而是在为这些小姑娘们补课。
补在向长老那听不懂的药学。
向善生授课时很随意,也不管她们能不能听懂,几近是一笔带过,好在她对学堂里的孩子似乎不那么严厉,不会过多布置课业,但实在深奥,吸引不了多少学子拜入沉青峰。
燕处然则好多了,她讲得细致,自己又理解得深入,这些姑娘们听得恍然大悟,总算是搞懂向长老平时都讲了什么东西。
真不愧是火葬场必备款渣男……对越尔的死活是一点都不放在心上。
祝卿安叹为观止。
越尔并没有辩驳:“是我疏忽了。”
一个上来不分青红皂白就质问,一个云淡风轻地扛下了对方的指责。
怪不得你俩能缠缠绵绵地虐上几十万字。
作为始作俑者,祝卿安觉得她有必要为越尔澄清一下:“师兄误会了,不是师姐的错,是我自己……”
她话说到一半,嗓音不禁微微哽噎。
这半日遭遇太多,祝卿安身为一个现代人,脑海中那根弦崩得紧紧的。
好不容易绝处逢生,她这才本能地感到后怕。
明明是想要替越尔解释的,眼泪却不受控制掉落。
原身本就生得娇弱,又因为方才的打斗乌发凌乱,再加上她猫儿般的柔弱嗓音,就更像一朵楚楚可怜的小白花。
“师妹莫要担心,有我在。”
对上祝卿安,谢端砚低声如同春风化雨,后半句又化作秋风扫落叶般无情,“越尔,你太让人失望了。”
这下真是快要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面对这出乎意料的状况,祝卿安正要再解释,谁知脑海中陡然“叮”一声响:“恭喜宿主,作妖值+10,当前作妖值13∶100000。”
“等等——我好像没有做什么任务吧?”
系统一板一眼回答:“宿主离开结界,险些受伤,引发谢端砚对女主的斥责,也是作妖剧情。”
祝卿安:“所以……不用等你发布任务,我也可以主动作妖的?”
“回宿主,是的。”
祝卿安目光在谢端砚和越尔两人间飘忽不定,最后心虚地选择了抿唇不语。
真是对不住了……祝卿安在心中默默给越尔磕了几个响头。
只有早些完成任务,她才能回家。
这白莲花祝卿安真是不想当也得当。
好在正事要紧,谢端砚没有再多说什么,而是问起她们这里发生了什么。
越尔一五一十答了,又问谢端砚道:“师兄为何会来?”
她语气平常,就像方才的不快并未发生过。
谢端砚语气中低低的惋惜:“一炷香前,我收到高避荣求救的传音,便动用了传送阵,没想到终究是来晚了一步。”
传送阵是清徽宗中的瞬移阵法,由几位已经得道成仙的长老合力布置,专供门中弟子有紧急情况时使用,平常轻易动不得。
此次谢端砚动用传送阵法,想必门中长老已有人察觉。
果不其然,话刚说完,谢端砚腰间的传音玉亮起。
谢端砚执起玉牒,神色恭敬道:“弟子在此,不知师尊有何吩咐?”
传音玉另一头,是一道空缈之音:“发生了何事?”
不愧是已经得道成仙的清徽宗掌门,纵然隔着玉牒,祝卿安依旧能感受到祝清风极具压迫感的嗓音,仿佛是从云端上传来。
空缈,不沾丝毫凡夫俗子的情绪。
谢端砚原原本本,将自己所知的一切禀告给祝清风。
听到自己新收的三名弟子皆意外身亡,祝清风沉默刹那后开口:“阿安可还好?”
听他提起自己,祝卿安忙道:“爹爹放心,我没有什么事。”
“嗯。”祝清风这才问道,“可曾寻到是何人所为?”
“回师尊,弟子无能,跟丢了凶手。”越尔开口回他。
原来她方才消失不见,是追凶手去了……
可后头又来了一个偷袭自己的女修,这样说起来,加上在山下屋子里拿鸢尾花伤她的人,凶手一共有三人。
不对……偷袭她的人,和山下没有现身的凶手,说不定是同一人。
祝卿安越想越乱。
不等她理清思绪,祝清风已再度开口:“既然如此,尔等速回宗门,再商议此事。”
咦,祝清风不亲自来看一眼吗?
也是,祝卿安很快反应过来,在原身记忆中,祝清风身为仙界第一宗的掌门,他日理万机,怕是脱不开身。
离开之前,谢端砚在三名弟子尸身周围布下一层结界,等门中专门负责这等事务的缘生阁弟子来处理。
他和两位师妹则先行回宗。
若要快些回去,便只能御剑而行。
祝卿安猛然抽息,赤眸泛起水色,下意识抬手捂住她眼,“您说什么?”
“徒儿?”眼前忽然暗下,越尔蹙眉,抬手搭住她腕,想牵开,但最后还是没动,“不想听?”
如今连她说话都不愿搭理了么?
越尔忽失了力气,“那算了。”
“徒儿想听。”
两人同时开口。
墨发女人顿然很久,才略略颤声道,“徒儿所言当真?”
祝卿安还是没有撤开手,就这样拦住越尔的视线,她多么庆幸师尊如今还是凡人,所以不能用神识感知她这会儿早已泪流满面的狼狈模样。
银发姑娘无声用灵力蒸干了眼泪,很艰难才稳住哽咽音色,轻声回答:
“想听。”
原来就算经历了如此多,被伤过无数次,她死寂许久的心,也依旧会忍不住为越尔跳动。
第 74 章 第 74 章
徒儿这是要与她重归于好的意思?
越尔一瞬喜悦直至心尖,甚至到了酸涩的地步,好半晌才从那阵庆幸中缓过神来,但她总归要有长辈的矜持稳重,轻咳一声才言,“可以浅谈几句。”
祝卿安已经平复好心情,撤下手轻嗯。
等越尔看过去时,她的面上已然干净,赤红的瞳色除却润亮一些外,看不出什么异色。
女人并未察觉她细微的不对。
但毕竟所擅长之物不同,越尔倒没和她谈符箓,反而是给了个方向,“徒儿悟道天分不低,可以从这儿入手。”
“悟道?”祝卿安没想到她会说这个,拧眉垂眼,“徒儿谈不了这个。”
越尔没有多言,她收剑入鞘,走上前握住伞柄。
乌金镂花的伞柄上,一只手纤细柔软,另一只手骨节分明,肌理如玉。
两只手看似靠得很近,实际上隔着半寸的距离,谁也没有挨着谁。
下一刻,霓光伞被唤醒,带着两人腾空而起。
祝卿安对这突如其来的起飞始料未及。
她“啊——”地叫了一声,握紧了越尔的衣袖,失去平衡跌入她怀中。
在原身的记忆中,这柄霓光伞在她的操纵下,往往都是轻盈地腾空而起,几时会像眼下一声招呼都不打,就猛地朝浓雾重重的崖底下冲去?
祝卿安哪里会懂,霓光伞只是法器而非灵器,并不会认主。
往常原身法力低微,霓光伞也随她轻飘飘地飞起落下。
但这一回有越尔的灵力,它便自然而然选择听从强者的驱使,颇有几分势如疾风的凌厉果断。
越尔大约也意识到是自己的问题,她微微抿唇:“抱歉,是我太心急了。”
这已经是她醒来后,第二次因为这种小事给祝卿安道歉。
一方面,说明越尔这人,素质和脾气还挺不错。
另一方面也证明,她和祝卿安的确是大写的不熟,顶多就是把她当做同门以礼相待。
“师姐不必客气。”祝卿安抬起头,被惊得失去血色的脸上硬生生挤出一丝勉强笑意,“是我自己的问题……”
其实按照剧情走,祝卿安也大可不必对越尔这般客气。
但她心里有自己的小算盘。
要知道原文后期,越尔脱离清徽宗转修无情道后,那可是与前期的憋屈全然不同的大女主爽文路线。
她无门无派,未满百岁便自行悟出至高无上的剑道心法,成为超脱于仙族之上的剑圣,离成神只有半步之遥。
仙界人人对她尊崇有加,便是魔尊祝卿安也不敢轻举妄动。
两人几十年老死不相往来。
正道之人皆等着有朝一日,越尔彻底悟道后,带领仙族一举歼灭魔族。
穿来的祝卿安不知道自己的任务几时能完成,但若是拖到了那时候,与越尔关系太僵,她要是真来杀自己怎么办?
所以眼下待越尔客气些,与她拉近关系,总归是有备无患。
祝卿安陷入自己的思绪中,并未察觉到霓光伞的速度不知不觉缓下来。
许久的沉寂之后,两人足尖踩到崖底的地面。
越尔看着祝卿安站稳,这才松开握在伞柄的手。
她转过身,看到崖底草丛间正在闪光的玉牌。
祝卿安亦是瞧见了。
她瞧见的不止有玉牌,还有被斩断成好几截的巨蚺。
乌黑的蛇鳞,每一片都有巴掌那么大,有的蛇鳞应是被越尔的剑劈开,裸露在外的血肉引来无数秃鹫和食腐的妖兽,血水浸湿地面……
祝卿安自幼最怕的,便是蛇虫这类软体冷血的生物。
怕到便是看到蛇这个字都要犯恶心。
再加上方才从高处飞下来,她胃中早已翻江倒海,转过身捂着胸口:“呕——”
辟谷多年的胃中连清水都吐不出来,祝卿安只能一个劲儿干呕。
“祝师妹可还好?”
身后传来越尔的话音。
祝卿安摇头,一张粉白小脸蔫搭搭的。
越尔对她的反应有几分意外。
以她对祝卿安的印象,她便是再害怕,也决计是不会在自己面前露怯,而是色厉内荏,要装出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
许是这次被巨蚺袭击,真的吓到了她,叫她改了性。
到底只是被娇惯着宠大的少女。
越尔默了默:“劳烦祝师妹伸出手来。”
祝卿安不疑有他,对着越尔抬起了手。
冰蚕丝缝制而成的衣袖随之滑落,露出少女雪白的腕间。
越尔中指与无名指并拢,托起她的纤细手腕,拇指指腹搭在她的脉搏处,隐隐有白光流转,融入她脉间。
祝卿安起初并不知她这是在做什么,但很快她胃中的不适便得到舒缓。
祝卿安双眸一弯:“多谢师姐。”
越尔微微一愣。
旁的姑娘见她要走,连忙把人拉住,笑对她轻眨眼,“走什么呢?”
燕处然拧眉就要回绝,这女子却忽笑道,“你何必担心,她有人来接呢。”
白衣姑娘愣住,回头去看。
不远处来人面色冷凝,凤眸左下红痣似雪中红梅,轻轻一点就衬亮了她明艳昭然的眉眼。
越尔远站着,静观自家徒儿埋在层叠温柔乡里,脸被各路皓白的手臂环过,这姑娘还毫无戒心的软哼,不推不拒,比平日在她面前还要乖巧不少。
女人愈看愈气,一双藏在袖中的手都快攥出痕来,心口烧得疼。
怪不得这样不想理她。
原是有别的心头好了。
越尔只觉寒风萧索,浸透了她身子各处,步子难再往前一寸。
原来所谓的和好,都是她一厢情愿。
第 75 章 第 75 章
祝卿安思绪混沌,头枕在柔软之中,面上似乎被谁捏了捏,腰处也横沉着一份重量,压住她难动。
她想回去了。
银发姑娘不适地哼一声,挣扎想起来。
今夜还要陪师尊修炼。
只是她手脚跟不上思绪,才支起腰便不慎侧翻出去,直载到地上,身后的姑娘们吓一大跳,想把她捞回来,免得人摔疼。
正要伸手,就抬眼瞧见走过来的女人,一瞬俱噤声,再不敢调笑。
“见过仙尊。”她们连忙作拜。
祝卿安闻言,凝滞的神思清明一瞬,撑身昂首。
关上房门后,越尔并未当即歇下。
她施展除尘诀,将道袍上的血污祛除得一干二净,又脱下外袍,给肩上被紫晔兽抓出来的伤口上药。
紫晔兽性情凶猛,出现时常成群结队,并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越尔一次便遇上了六头。
她耗尽全力与它们搏斗,身上难免挂彩。
血肉模糊的伤处已经与衣料黏合在一起,脱下衣服时,能够感受到生肉被撕开的痛。
越尔面不改色,将药粉洒到伤处。
这时,她余光瞥见一只幽蓝透明的蝴蝶,正缓缓飞进帐间来。
是祝卿安的魂蝶。
越尔直接无视它,取出纱布准备包扎伤口。
谁知那只魂蝶许是摸不准方向,竟慢悠悠飞过来,落到越尔裸露在外的肩上。
魂蝶落下时,扇动着的翅膀,带来异样的酥痒触感。
越尔气息一凛,这种被侵入的错觉叫她本能防御,抬手施出一道法术,将魂蝶击碎。
窗外,祝卿安感觉到魂蝶的消失。
她一张小脸顿时皱起来——师姐果然生气了,定是不愿意搭理自己。
祝卿安在窗边踌躇着,最后蹑手蹑脚地双手撑在窗棂上,小心翼翼地翻上去,将窗户推开一条缝。
谁知刚推窗到一半,窗后是一张冷若冰霜的脸。
越尔脸上看不出情绪:“祝师妹这是在做什么?”
翻窗被逮个正着的祝卿安:“师……师姐?”
她嗅到淡淡的药味:“师姐受伤了?”
“不过是些皮外伤。”越尔云淡风轻道,“外头风大,祝师妹还是早些回屋去,免得着凉。”
越尔还没有原谅自己,祝卿安才不要回去。
“哦……”她嘴上这般答应着,故作顺从地要从窗棂上下去,谁知不小心脚底一滑,身体朝前倾。
祝卿安吓得双眼紧闭:“师姐——”
紧接着,她被越尔双臂稳稳接住。
祝卿安尚未睁开眼,已祝见冷竹与药味混合的气息。并非寻常的脂粉香,而是越尔独有的淡淡气息。
“祝师妹下次要进来,大可以直接敲门。”说话间,越尔已扶着她站稳。
她这不是,怕她不给自己开门嘛……
祝卿安装作没听懂:“师姐伤得重不重?”
“小伤而已。”越尔道,“时辰不早,祝师妹该回房去了。”
见她说上两句话就要让自己回屋,祝卿安只能厚着脸皮,一把抱住越尔的手臂:
“可是今夜闹出了人命,我怕那凶手会悄无声息地来寻我杀人灭口,不敢一个人睡……”
越尔何尝看不出来她的小心思。
但祝卿安说得也不无道理,越尔稍加思忖后道:“也罢——”
祝卿安等的就是她这句话,不等越尔说完,她已拉住她的手,朝床的方向走去:
“师姐白日里辛苦了,该同我一起好生歇息才是,磨刀不误砍柴工,就算少修炼一晚上也不碍事。”
少女掌心软得像棉花,与越尔布满剑茧的手掌浑然不同。
越尔有刹那晃神,已被祝卿安带到床边。
祝卿安强行拉着她躺下:“师姐今夜定要好生歇息,不准半夜起来修炼,不然……”
祝卿安想了半天,也想不出来什么威胁的话语。
“我知道了。”
越尔轻声开口,不动声色地将手从她柔软掌心抽.出。
她喉头动了动,闭上双眼。
祝卿安唇角翘起,没想到越尔竟然这样好哄。
她这一日累得够呛,也跟着闭上了眼,挨着越尔入睡。
少女在睡梦中越靠越近,直至将脸埋到她的肩头。
被压到的左肩伤处隐隐作痛,向来浅眠的越尔睁开眼。
她应该将祝卿安推开的。
可是……她竟贪恋这样的温暖。
自从娘亲去世后,越尔便不曾感受过的,独属于人间的温暖。
越尔原本微蹙的眉头舒展开,任由祝卿安继续靠在伤处。
许是这般,她更能感受到自己在世间的存在。
即便是痛感,也好过十年如一日的虚无。
当天夜里,她如约敲响李守真的房门。
李守真打开门,只见少女身旁还站着一位女修。
越尔身穿雪白道袍,神色殊冷。
她略微颔首道:“若李道友与祝师妹说的话不便被旁人听去,在下等候在外即可。”
“两位不必客气,都进来吧。”
李守真转身进屋,倒上两杯热茶。
雾气氤氲,将她秀气的眉眼半遮半掩,就连神色也叫人看不清。
李守真道:“昨夜我与祝姑娘说的话,想必越道友也有所耳祝?”
“嗯。”越尔一脸坦然,“祝师妹都已告诉在下。”
祝卿安心虚地低下头。
说到底这是李守真的私事,她本不应随意告知旁人。
只是越尔和她一样,也想尽快找到凶手,祝卿安才会同她提及此事。
好在李守真神色如常:“既然如此,那便接着昨夜的话说吧。”.
李守真第二次遇见姬灵璧,是在十年之后。
那日,她追赶一只在凡间作祟的魅精,正巧来到一座破庙。
李守真进入庙中,却意外瞧见一位女修正在引诱男修。
那位男修已是意乱情迷,任由她采撷灵气。
衣着裸露的女修举止妖娆,身上环佩极为不端庄地叮当作响,李守真一眼识出,她是合欢宗的人。
合欢宗的采补之术虽为人不齿,但算不上妖邪之道,正道没有理由干涉。
李守真径直无视二人。
岂料魅精竟趁机附身那位合欢宗女修,转眼间吸干男修的灵气。
它功力大涨,朝李守真反击。
许是那位合欢宗女修一丝清念尚存,情愿自毁修为,也不肯在魅精的操纵下去伤李守真。
李守真借机用法器压制住魅精,将它驱出她的身体。
女修受伤昏迷,体内仍有魅气残存。
说到这里,李守真顿了顿:“所以,我与她……”
祝卿安听得正入神,没有察觉到她话中的欲言又止。
身旁越尔蓦地开口:“所以,李道友与她进行了双修?”
“咳咳……”
祝卿安被茶水呛得不轻,没有料到师姐竟会语出惊人。
更让她没有料到的是,李守真点头,算是默认越尔的话。
她道:“魅气缠身,唯有双修可解,更何况她是因为我才修为受损,在下无法置之不理。”
在破庙中那十日,女修大多时候神智不清,柔软的双腕缠着李守真的脖颈,如同莬丝花紧紧附着住她,随着她起伏吟哦。
直到最后一夜,雷雨大作,女修清醒过来。
她抓住李守真的衣袖:“仙长……好久不见。”
李守真并不记得她。
从对方的解释中,方才知道她是姬灵璧,十多年前姬家幸存的那位大小姐。
为了不打断李守真的话,祝卿安只在心中悄然叹了口气。
果真是天意弄人,这位姬小姐出身官宦之家,自幼锦衣玉食,只怕甚少吃过苦头。
最后却走上合欢宗女修这条路,以采补修士灵气为生,又怎会是心甘情愿?
李守真神色间,亦是有几分怅惘。
“我也曾劝过她,合欢之术并非正道,想让她离开合欢宗。”李守真道,“但是被她拒绝了。”
姬灵璧的理由很简单,没有灵根,除了合欢宗,她不会被别的仙门接纳。
而且她已习惯了合欢宗的生活,为何还要再度颠沛流离?
说这些话时,女子从乾坤袋中取出衣裙穿上,缓缓遮住她肩颈处以及更往下的红痕。
时至今日,李守真依旧清晰记得当时在破庙中的对话。
姬灵璧眉眼间一派漫不经心:“仙长不必觉得,你我之间有过这十多日,就非得为我负责,我早非良家少女,采补过的修士多如过江之鲫……”
“我知道了。”
李守真打断她的话。
不知为何,明知姬灵璧说的是实话,她心中却泛起淡淡不悦。
离开之前,李守真解下随身的乾坤袋:“这些,是害得姬道友修为受损的补偿。”
姬灵璧并未与她客气,将它收起来。
“自此之后……这五年来,只要我下山,总是会机缘巧合地碰着她。”
听到这儿,祝卿安不禁腹诽——
世间哪有那么多的机缘巧合,想来这些偶遇都是姬灵璧刻意制造。
至于她图的是什么,就不知道了。
祝卿安没有忘记自己的任务。
她清了清嗓子:“那李道友上一次见到她,是在什么时候呢?”
“三个月前,腊月初七。”
李守真回答得不假思索,似是将这个日子记得很牢,“也就是在那一日,她盗走了我的佩玉。”
祝卿安还欲再问,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她的话。
“守真师姐,大事不好。”门外是焦急的女声,“宾客那头,又出事了。”
但本性也由此显露出来。
正如毕烛所言——娇纵,若长久惯着,就容易得寸进尺。
可惜徒儿一直没有理会她诸多试探,让越尔心梗了好多回。
祝卿安边同她修炼边炼血,体内血脉之力愈发浓厚,修为也渐长,缓缓爬至化神后期,离渡劫堪堪只差临门一脚。
越尔的经脉亦复原得差不多,将将凝实如初,估摸着再修炼过几回就能痊愈。
似乎,一切都在往着极好的方面发展。
远在一处洞府之中,烛光轻晃,朦胧映出道人影。
青衫女子将斗笠放一旁,盘腿居于石床上调息,她的衣襟处缓缓滑出一条黑蛇,缠绕而上,以蛇吻戳了戳女子干净细滑的左脸。
“你修炼这么多日,可好全了?”京元口吐人声试探问。
长珏倏然睁眼。
第 76 章 第 76 章
青衫女人抬手捏住她七寸,把蛇女从衣襟中扯出来,“安静点。”
说完将其扔了出去。
京元落地化作人身,竖瞳依旧冷血,但声音听着十分愤懑,“长珏,你那时骗我她被你打伤不能反抗,结果就是害得我百年修为没了一半。”
“你就不给我解释一下吗!”
“她的确不能在运用灵力,我这点上没有骗你。”长珏很平静,调理着体内紊乱的灵气,“只是你自己太蠢,连这点防备之心都没有。”
“关我何事。”
话一出口,她就不由佩服自己——这不要脸的角色状态,进入得实在是太快了,值得一尊奥斯卡小金人奖。
越尔并未回答。
准确来说,是没有力气回答。
她闭了闭眼,只握紧掌心纹路繁复的剑柄,才强撑着没有倒下去。
祝卿安终于后知后觉意识到她情况不妙,走上前要去扶她,却又无从下手。
此时越尔已经站直了身,虽不是凛若寒霜的拒人于千里之外,却与祝卿安也没有半分亲昵。
她虚弱的嗓音略有几分哑意:“师妹不必来的。”
祝卿安心中委屈——你当她想来吗,还不是命运弄人!
好歹是在职场上混了几年的老油头,祝卿安感受得到,人家女主也不是傻子,对这位白莲师妹并没有多少好感。
就算是因为保护她受伤,估计也是不得已的职责。
祝卿安想了想,进入白莲花的角色状态。
她抬起眼,楚楚可怜的口吻:“师姐为了我身负重伤,阿安又岂能弃你于不顾。”
嗓音清妙,如同指尖轻轻拨动的琴弦。
就连祝卿安自己听着,骨头也酥了一大半。
奈何越尔不为所动:“劳烦师妹在此稍等片刻,待我……”
大概是伤得严重,她话未说完,身形便晃了晃,朝着祝卿安倒过来。
祝卿安忙伸手去扶,才发现越尔看着虽然纤瘦,常年习剑的身体却甚是结实,自己非但没能扶稳她,反而顺势也被压得朝后倒去。
凹凸不平的石壁硌在后背,祝卿安就这样被困在越尔与石壁之间:“师……师姐?”
离得近了,她方才祝到越尔身上的血腥气息。
可越尔面色如常,就好像那些血都不是她的一般:“抱歉。”
她这般说着,又勉力强撑着后退了半步。
祝卿安生怕越尔又向后晕倒,也顾不得装下去,握住了她的手:“我知道师姐是想要去崖底找玉牌,我陪你一起去。”
许是知道自己伤得重,越尔没有拒绝:“也好,师妹待我调息片刻。”
说罢,她坐下闭上眼盘腿调息。
祝卿安百无聊赖,她蹲下身,伸出手在越尔眼前晃了晃。
对方没有反应,想来是看不到的。
祝卿安长长舒了口气,也在离越尔几步之外的地方坐下来歇息。
她低下头,看见脖颈间的璎珞上赫然一道朱红凤纹,想必朱雀便是寄身其中。
“叮——”正当这时,脑海中一声响,“恭喜宿主完成任务[窃取妖兽朱雀],作妖值+1,当前作妖值1∶100000。”
祝卿安好不容易轻松了片刻的好心情荡然全无。
她怀疑自己耳朵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多……多少?”
“当前作妖值,1∶100000。”
啊啊啊啊啊——受不鸟了,真想一拳把这个破系统打爆。
“我累死累活,作妖值只加一分就算了,总分十万是什么意思,你这个破系统,该不会是想奴役我到老吧?”
祝卿安突然警觉起来,“而且你还没有告诉我,为什么好端端的我就到这儿来了?又是来干什么的?”
“问题一,系统暂时无法作答。”
“问题二,宿主来到这个世界,有两件任务:一、让越尔与心上人结为眷侣,永结同心;二、作妖值满100000。”
祝卿安不满哼了声:“我凭什么要完成你说的任务,对我又没有什么好处。”
“怎么没有好处,你在原世界可是因为熬夜猝死了,完成任务后,你就又可以回去了。”
这一回却不是系统冰冷的电子音,而是情绪饱满起伏的女声。
如果不是累得没力气,祝卿安吓得快要从地上弹起来:“你……你是谁?”
“我是这本书的作者,珍珠奶茶不加珍珠。”那道女声又响起,“总之,你的任务已经清楚明白,除了各种作妖的小任务,就是帮越尔和心上人终成眷属。”
“等你完成任务,我们就都可以回到现代,要是完不成的话,就等着被系统惩罚吧。”
祝卿安察觉到她话中不对劲:“我……们?”
“没错,我们。”原作者有气无力道,“不知道什么原因,我也被绑定了这个系统,和你同进退。”
祝卿安宕机了片刻。
许是发现还有人和她一样倒霉,她心情莫名平静了许多。
她仔细回想了下,自己穿来的这个白莲花角色虽然被读者骂得狗血淋头,但要是真的代入她,居然还是蛮爽的。
身份显赫的掌门之女,数不清的爱慕者,师兄师姐的宠爱……作了那么多妖,还有越尔替她背锅。
祝卿安手很久都不舍得抬起来。
可这样真的太卑劣了。
银发姑娘垂眸停在这儿许久,终于还是深吸口气,想是开门。
她不应该这样。
可她才是做下决定,门外却忽有一阵敲门声。
越尔熟悉的声音响起,不似往日的清丽柔和,微微发闷。
“徒儿,你见见为师可好?”
第 77 章 第 77 章
问仙派的弟子这时候前来,想必只为一件事——盘查一切可疑之人。
祝卿安看向门外的人影:“我和师姐都在这儿呢,不知二位有何事?”
女修提起今夜发生的意外,又道:“劳烦祝姑娘开门,容我们进屋探寻一二,以防有贼人藏匿,届时伤着诸位贵客。”
眼下越尔的模样,若是将人放进来,只怕殷家弟子之死无论是否与她有关,她都会被怀疑。
眼瞧越尔抬手就要开门,祝卿安身体比脑子更快一步,拉住了她的手。
她对着越尔轻轻摇了摇头,这才对着门外道:“可惜二位来的不是时候,方才从外头回来后,在□□内寒毒发作,师姐正在为我调息。”
说到此处,祝卿安低咳了两声,抚着心口道:“我向来身虚体弱,二位想必也有所耳祝,眼下师姐若是贸然停下来……”
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
门外两名弟子对视一眼,也只得作罢:“那祝姑娘好生休养,等明日我二人再来也不迟。”
接着,脚步声渐行渐远。翌日天不亮,越尔已醒过来。
睡梦中的祝卿安浑然不觉,越尔悄然起身后,她粉白的脸庞落到枕上,呼吸均匀起伏着。
祝卿安一觉睡到午后,才醒了过来。
她睁开眼,瞧见越尔在靠窗的榻上静坐养息。
祝卿安这般躺了一会儿,不知想到什么,起身披上狐裘到外头去了。
不一会儿,她折返回屋,站在越尔身前,语气中难掩兴奋:“师姐?”
越尔睁开眼,看见少女双眼亮晶晶的,鼻尖被冻得通红。
不等她开口,祝卿安已献宝般将藏在背后的东西拿出来:“师姐你看,可认得这两个雪人哪个是你,哪个是我。”
在她被冻得通红的手中,是两个白雪捏成的小雪人。
越尔定睛一瞧,只觉得它们并无什么不同。
再细看去,其中一只雪人略高半寸,用珊瑚枝做成的手上,挂着一柄银叶子剪成的长剑。
另一只雪人并没有佩剑,用水晶点缀的眼珠子又亮又圆。
只能说是……颇有童趣。
面前的少女却浑然不觉得自己有多幼稚,黑白分明的眼看着越尔,等着她来猜。
越尔唇角微抿,伸出了手:“这个是我,这个是祝师妹。”
“师姐好厉害,竟然都猜中了。”祝卿安捧场道,“现在,这两个雪人都是师姐的啦。”
越尔不解的目光看向她。
祝卿安讪讪道:“昨日师姐赠我丹药,阿安想不到什么回礼,便想着用它们来答谢,师姐……可是不喜欢?”
其实祝卿安的乾坤袋中,有很多原身留下来的珍宝,但那并不属于她。
但只有这两只用双手捏出来的雪人,倾注了她自己的感激。
“祝师妹多虑了,我很喜欢。”越尔用灵力将两只雪人凝住,收入乾坤袋中。
一盏茶后,沧南城最气派的绣娘铺子里。
祝卿安挑挑选选,打量着每一件挂起来的成衣。
丹心门的师姐诚不我欺,凡间女子的衣裳,也是会用上好的绫罗绸缎缝制,再用织金印花的工艺,点缀银线珍珠。
做出来的衣裳,全然不输仙界的裙衫。
祝卿安有心让越尔不再多想殷家的事,便故意挑来选去:“师姐觉得这件可好,那这件呢……这件又如何?”
越尔看来看去,并不觉得它们有什么不同。
但直觉告诉她,这样回答,祝卿安并不会满意。
于是她刻意顿了顿,目光在这些衣裙间游走。
不知为何,她脑海中陡然浮现那日在昆仑境的山洞中,少女被朱雀环绕时,碧裙随风摇曳的模样。
越尔的目光,落在与那身衣裙相似的襦裙上。
祝卿安会意,让老板娘取下那件衣裙,带着她去房间里换上试一试。
她进屋子里换衣,越尔便在店里等着。
半晌,越尔腰间的传音玉亮起。
她拿起传音玉,里头传来祝卿安难为情的声音:“师姐你……能不能进来一下?”
越尔当即走到门前:“祝师妹可是遇着何事?”
“也不算什么大事。”
房门被虚虚打开一条缝,祝卿安从里头伸出手,飞快地将越尔拉进去,“就是这个衣裳……它好像被项圈勾住了……”
她小声说着,脸庞浮现一丝粉意。
说话间,祝卿安已背对着越尔转过身。
越尔垂眸之际,眼睫颤了颤。
少女雪白纤细的脖颈间,是她常年戴着的錾金项圈,项圈上除了胸前的璎珞,还点缀着一串花纹各异的珍珠玉石。
而薄雾般轻透的衣料,恰好被玉石上头盘的那一圈银丝勾上。
若是强行去取,必定要将衣裳扯坏。
可祝卿安后头又没长眼睛,也不知是怎样勾上的,只能让越尔来帮忙。
越尔这双拿惯了剑的手,也从未做过这般细致的事。
当她的指腹触上去时,祝卿安身体晃了晃,发间的流苏亦微微颤动。
身后传来越尔的声音:“祝师妹莫要动。”
祝卿安欲哭无泪:“师姐,好痒……”
她也不想动的,只是越尔常年练剑,指尖有一层薄茧,偏生她这具身子又是肌肤细嫩得像是豆腐,对方的手指一触上来,就痒得祝卿安想躲。
越尔试了好几回,都被祝卿安下意识躲开。
被缠住的衣料非但没能解开,反而使得衣衫滑落,露出少女雪白圆润的肩头。
越尔微微抿唇,眸光暗了几分:“祝师妹,得罪了。”
祝卿安并不知她要做什么,没想到话音未落,越尔已握住她的手腕,将人转过来带入她的怀中。
越尔一只手按在祝卿安腰间,让她挣脱不得,另一只手顺着少女的脖颈向下摩挲,触到被勾住的那片衣料。
祝卿安已是痒得快哭出来了,双腿还莫名发软。
可她就算是再想躲,也只能往越尔怀里钻。
正当这时,越尔指尖轻轻一挑,总算将那片衣料取下。
越尔嗓音波澜不惊:“好了。”
“多……多谢师姐。”
大抵是本能的生理反应,祝卿安一张脸红得厉害。
锢在腰间的手已经松开,祝卿安不觉后退半步,她莫名觉得胸前凉飕飕的……
祝卿安一惊,忙胡乱拾起落下的衣裙重新裹在身上——她怎么忘记了,自己上半身只穿着贴身的赤金兜衣,肩颈之下还有一大片雪白袒露出来……
祝卿安只觉得自己的脸上似乎烫得快要冒烟。
越尔依旧是淡淡的语气:“我就在门外等着,祝师妹若还有事,出声唤我即可。”
“哦……好。”祝卿安支支吾吾地答应。
待越尔离开后,她才逐渐冷静下来——没关系,两人都是女子,就算看到了也不算什么。
更何况原身和越尔还算情敌呢,难道被她看了,还会少一块肉不成?.
越尔走出房间,顺手阖上了身后的门。
店铺里依旧是客来客往,街道上人流喧嚣,日光晴好。
她不觉低下头,看向自己抬起的右手。
指尖依旧残存着少女肌肤的温热,以及软嫩得难以用言语形容的触感。
不仅是指尖异样的温度,就连心口处的跳动声,似乎也变得更加有力。
越尔对自己这样的反应,没有意外太久。
她只是……太久没有感受到这独属于人间的温暖。
没有触碰,没有拥抱,没有亲近。
自从来到清徽宗后,她所有的生活,只有练剑修炼而已。
在抱住少女那一刻,越尔并未多想,直到现在,她才似后知后觉地感受到她的温度,她发丝间的香气。
以及她后退半步时,那白得晃眼的……越尔微微抿唇,强行让自己不再过多回忆。
两人正说着话,问仙派的女修又来了。
女修在屋中逡巡一圈后,告诉她们今日殷二公子到来,决定婚事照常举办,烦请两位贵客留到后日。
祝卿安自是乐见其成。
其中一位女修又道:“大师姐托我转告祝姑娘一声,昨夜的话还不曾说完,今夜同样的时辰,她在房中等你。”
“好。”祝卿安点头,“多谢道友转告。”
心中却难免疑惑——问仙派出了这么大的事,李守真还有心情同她讲起旧事?
疑惑归疑惑,既然李守真愿意讲,祝卿安当然乐意去听。
毕竟这可是与凶手有关的重要线索。
越尔感觉到身旁的少女长舒了一口气。
她侧过头,有几分不解:“祝师妹这是何意?”
祝卿安不知她是真的不懂,抑或是在试探自己。
她喉间咽了咽:“师姐……现在总能告诉我,你今夜去了何处吧?”
越尔听出了祝卿安的话外之音。
她眸色沉下来:“我方才说过,此事不便为旁人知晓。”
“有什么不能说的?”祝卿安一把扯住她的衣袖,终究是按捺不住,“好端端的,师姐将自己弄成这样,我只是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而已。”
越尔看得出来,自己今夜若不交待实情,只怕祝卿安不会善罢甘休。
她斟酌着开口:“临行前,肖长老曾私下交待我,向问仙派掌管药圃的谢前辈讨要一株雪灵草。”
雪灵草乃是问仙派独有,修真界人皆知晓,它的功效乃是净化浊气,炼成丹药后,用来给生出心魔的修士定神最为有效。
肖长老性情洒脱,不像会受心魔困扰的人,需要雪灵草的,大抵是她哪位修炼得走火入魔的弟子。
所以越尔觉得此事不便提及。
祝卿安并未想到这上头:“可便是要灵草,师姐身上为何会有血腥气息?”
她一时心急,语气中多了几分紧追不舍。
越尔抬起眼,漆黑眸子看着她:“祝师妹怀疑我是杀死殷家弟子的人?”
祝卿安唇瓣嗫嚅:“我不是这个意思,只不过……”
话未说完,她听到一声自哂般的低笑。
越尔从乾坤袋中,取出一方掌心大小的漆盒来,将它交到祝卿安手上。
祝卿安打开一瞧,只见盒子里是六颗火红的丹药,在昏暗中犹然发着光。
“这是……”
“此乃苍炎丹。”越尔道,“师妹那夜告诉我,倘若日后你再寒毒发作,不必再用心头血帮你。”
“问仙派再向东行十多里的山中,常年有偷食雪灵草的紫晔兽出没,用它妖丹炼成的苍炎丹,可以让寒毒发作时的痛苦减少大半,我便御剑去了一趟。”
越尔没有告诉她,因为担心将祝卿安独自留在问仙派,若她遇着意外恐怕难以应付,自己连夜御剑回了问仙派,甚至来不及使用净尘诀除去身上的血污。
没想到真相会是这样,祝卿安愣住了。
那越尔身上的血腥气息,是她的还是妖兽的?
不等她说些什么,越尔冷声道:“我有些乏了,还请祝师妹先回自己房间去,容我歇息片刻。”
祝卿安心中咯噔一声——师姐是不是生气了?
可她瞧着越尔面色如常,不像是生气的样子。
祝卿安不知该说什么,只捧着装丹药的漆盒讷讷应了声,朝外头走去。
直到身后的门关上,她才如梦初醒——越尔一定是生气了!
要是换作自己,好心好意为了谁去杀妖兽炼丹,却被对方当做杀人凶手,祝卿安一定气得暴跳如雷,痛骂她是个白眼儿狼。
越尔没有骂自己,不过是因为她素质好,并不代表她不生气。
糟糕,糟糕,她竟然这样误会了越师姐。
祝卿安巴掌大的小脸,顿时垮下来……
第 78 章 第 78 章
“要我说,炼器阁承载宗门如此多法器的来源,也该是多分一些灵脉才对。”方知止敲了敲椅子把手。
“放你娘的屁!按你这个理,上清宗所有丹药产出皆是从药阁来,这灵脉理应是多分给我沉青峰。”向善生顶着眼底乌青拍案而起。
她这话太糙,让方知止不由蹙起眉。
“二师妹何必动如此大的气,”池秋水浅抿一口茶水,坐得端正笑开口,“四师妹她也是为自己着想。”
向善生可不怕她什么大师姐的威势,冷笑一下,“怎么,师姐这么想当和事佬,那你乐阁的灵脉全给我们如何?”
只这话一出,池秋水得体的笑容顿时有些扭曲,指尖紧紧捏着茶杯,“你说的什么话?”
越尔抿唇,没有拒绝她的话,算是答应了。
像是生怕被越尔丢下般,祝卿安捏紧她的衣袖,亦步亦趋跟上她的步伐。
吱呀——
越尔打开睡房的木门。
外头吃饭的屋子,布置依旧和祝卿安睡下前差不多,只是取暖用的炉火已经熄灭,不似先前那般燃烧着温暖火光。
屋子里没有其他人的身影。
越尔敲了敲离得最近的房门,却许久没有等到回应。
她只得自行推开门,和祝卿安一起走进去。
只见床上躺着一人,正是屋主那位老翁。
想必他是睡得正香,才没有听见敲门声。
祝卿安有些难为情,轻轻扯了下越尔衣袖:“师姐,要不我们还是先出去吧。”
越尔不语,却忽地变出一枚灵符:“诸恶莫作,众善随行,破——”
清泠嗓音不疾不徐,话音落地之际,灵符朝老翁的方向飞去。
还不等祝卿安反应过来,灵符化开一道红光,床上白发满头的老翁变了模样。
居然是木头做的人形傀儡。
祝卿安惊愕地睁大眼,只觉得凉气从后背直窜上来,她欲哭无泪:“师……师姐……”
她怕。
越尔面色如常,将萤光珠交到祝卿安手上:“师妹拿着它,我们再去别的房间看看。”
萤光珠触手温润,上头还留着越尔掌心的温热。
祝卿安稍稍安心了些,随越尔去了剩下两间房,果然不见三名新弟子和老婆婆的人影。
几人的床榻上倒还残留着温度,应是刚消失不久。
越尔看向祝卿安:“师妹可还记得,这对老夫妻有什么异常?”
祝卿安仔细回想了下。
那位傀儡做的老翁,从始至终只是闷头烧火做饭,吃完饭就睡觉去了。
至于老婆婆……祝卿安开口道:“她很热情,得知我们是从昆仑境出来的,还打听我们有没有遇上什么稀奇事。”
这样说起来,也并没有什么异常。
越尔开口道:“也罢,我们先去外头找人。”
祝卿安抬眼看向窗外,只见外头黑魆魆的,就像是克苏鲁神话中,见不着一丝光亮的海面,暗处藏着数不清的怪物。
祝卿安说不怕是假的,可若是独自留在这里……
不等她想好是走是留,窗外忽地传来响动,有什么利物破窗直入,朝祝卿安刺过来。
她躲闪不及,幸好越尔已拔剑格挡,将其击落。
原来是一片轻飘飘的鸢尾花瓣。
花瓣柔软细嫩,其中必定是注入了灵力,才会来势汹汹。
越尔看了它一眼,握紧手中剑柄:“祝师妹暂且留在这里,我去看看。”
说罢,她已破开窗户要去追人。
眼瞧着越尔快要消失在视线中,祝卿安欲哭无泪:“师姐你等等我。”
少女握紧手中萤光珠,动作笨拙地翻过窗户,跟上越尔的步伐。
若是往常,以越尔的修为,要想追上对方并不算难事。
但此刻她身上伤势未愈,再加上后头还跟着跌跌撞撞的祝卿安,越尔顾忌着她再遭到暗算,速度不觉慢下来。
祝卿安捧着萤光珠,她一时心急,忘记拿出霓光伞来,追得上气不接下气。
茂密的草叶与裙摆碰撞,发出簌簌声响,祝卿安每一脚都踩在山路上,脚心被路面的小石子硌得生疼。
冷不丁足尖抵上路面突出的树根,祝卿安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倾倒,重重摔倒在地上。
好痛——
祝卿安摔了一跤,手中的萤明珠也咕噜噜向前滚远。
视线当中出现一只白净如玉的手,折返回来的越尔在她跟前蹲下身:“祝师妹可还好?”
丢了这么大的脸,祝卿安只觉得自己脑门直冒烟儿,恨不得学鸵鸟般将头埋进土里。
她低垂着脸,将手搭入越尔的掌心,借力站起来。
这一动,膝盖处便疼得她龇牙咧嘴,直吸冷气。
祝卿安想说些什么,来掩饰眼下的尴尬,视线却无意中越过越尔肩头,瞧见了她意料之外的场景:“师姐,你看——”
只见远处本该一片黢黑的山坡间,居然有灯光亮起。如同深海巨渊的墨色中,那一灯如豆的光亮便分外显眼。
临走前,也不知越尔掐了什么法诀,在庙宇四周布下一道结界。
“叮——”系统突然出现,“请宿主完成当前任务:离开越尔布下的结界。任务值奖励:作妖值+2.”
祝卿安从未觉得这冰冷的电子音如此亲切,它恰到好处地提醒了她,一切都是假的。
这不过是小说里的世界,死去的是纸片人,活着的也是纸片人。
这样一想,祝卿安心中好受了许多。
这一回,她没有抗拒系统发布的任务,而是站起身,缓缓走到庙门口。
越尔布下的结界,正散发着淡淡的月白光晕。
祝卿安试着用手触碰了下。
玄衣女人起身理过衣摆,提剑跨出门,身姿依旧挺拔,但细看能瞧出几分潇洒悦色。
唯剩池长老,明明结果不太美妙,但她意外的气定神闲,还坐着喝茶,半天不动。
闻江意背后慢渗出汗来,“师姐不回去?”
池秋水淡笑一声,“许久不曾见你,本座留下来叙叙旧。”
谁能信这女人的叙旧,闻江意腿都止不住打颤。
别是有气没处使,要发泄到她身上来。
祝卿安还在远远看,方才边临得知结果便离开,没有久留,像是有什么急事,她也不好拦。
忽视线被挡住,她回神扫去,红衣女人抱臂靠在柱边,目光幽幽与她相视。
“徒儿刚与那姑娘在这做什么?”
第 79 章 第 79 章
在……
祝卿安没能忍住,耳尖浮起点红,兀自摇摇头,“她也来听会,方才同我聊天。”
至于内容她不想讲,总不能让师尊知晓她们在说什么。
聊天?聊天聊得这般面红耳赤,可真是聊得热情似火啊。
越尔愈发窝火,只想是质问那瞬,却乍然停住。
她如今和徒儿什么也不是,哪能管对方和谁亲近,更别提质问。
就算她真是问出口又如何?
黑衣人似看出她的窘迫,再度提剑而上,
祝卿安左支右绌,暗暗叫苦,一边求着越尔快来,一边又暗骂自己不该太贪心,为了那几分的作妖值来送命。
眼瞧着散发着寒光的剑就要朝她削过来,祝卿安躲闪不及,绝望地闭上眼。
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取而代之的是剑身相击时的铮鸣,以及两相斗斡时的疾风呼声。
祝卿安睁开眼。
来人并不是越尔,而是一位手持长剑,身形挺拔的青年。
他头戴玉冠,身着清徽宗道袍,模样嘛……太暗了看不清。
但原身留下的熟悉感告诉祝卿安,此人便是越尔和祝卿安共同的大师兄,也是书中与两人纠缠不清的男主谢端砚。
不愧是评论区呼声最高的男主,在与越尔的感情线上,谢端砚虽然脑子不怎么好使,但要论起剑术修为,那可是杠杠的。
黑衣女子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打斗之中,祝卿安瞧见似乎有什么闪着亮光的东西从她身上掉落。
祝卿安悄悄将其捡起来,藏入袖中。
等她再次起身时,黑衣人已经中了谢端砚一剑,被他逼退到一丈之外。
她见自己敌不过谢端砚,也不知使了什么法术,顷刻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谢端砚没有追她,而是转身看向祝卿安:“师妹可还好?”
不等祝卿安回答,谢端砚的目光却越过少女肩头,看向她的身后。
“见过谢师兄。”
是越尔微冷的嗓音。
谢端砚没有应她,原本温和的面上,顿时覆上一层寒霜:“师尊让你照顾好祝师妹,你便是这样照顾她的?若不是我来得及时,你可知她会遭遇什么?”
他率先召出长剑,纵身一跃站到剑身上:“我需先回宗门禀告此事,祝师妹不必着急,慢慢回来即可。”
至于越尔,谢端砚不过是看了她半眼,留下一句“照顾好祝师妹”,便御剑飞走了。
祝卿安觉得自己的主线任务真是岌岌可危。
倒是越尔神色如常,没有丝毫波动。
她似是想起什么:“祝师妹为何会离开结界?”
祝卿安当然不能说是系统的任务,只得胡乱找了个借口搪塞过去:“我一个人在庙里,实在是害怕,便用法器破开了师姐留下的结界。”
末了,还不忘维持自己的白莲人设:“都是我不好……师姐,你不会怪我吧?”
“原来如此。”越尔道,“祝师妹多虑了,此事本就是我的疏忽。”
越尔垂下眼,漆黑瞳中若有所思——看来,她的法术还不够强。
此时天边已泛出微青的鱼肚白,透出些许朦胧不清的光来。
林间木色翠绿得几近浓郁,树影拢下来,将两人罩入其中。
越尔原本白净的道袍,也被这光影染上一层近乎绀蓝的黛色,与她乌黑的墨发相宜得彰。
唯独脸庞和肩颈间的肌肤依旧是雪白的,被乌鸦鸦的黛墨之色衬得愈发冷若冰霜。
真是美得不像人……
祝卿安勉强收回心神,她循着原身的记忆,双手指尖掐诀,施展出一道法术。
接着,伴随着一声清鸣,天边翩然飞来一只仙鹤,正是祝卿安出行的坐骑。
那仙鹤在空中时,瞧着只是比寻常鸟儿略大些,落地之后,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大,高过了祝卿安的头顶。
朱雀陡然出声:“主人,等我再长大些,也可以带着你到处飞。”
对于它的争宠,祝卿安哑然失笑:“好。”
她又看向越尔:“师姐受了伤,怕是御剑不便,不如与我同乘仙鹤回宗。”
正要召出长剑的越尔停住了动作。
她并非矫情之人,知道若是将御剑换成乘坐仙鹤,能够省下不少灵力。
于是越尔点头道:“好,有劳祝师妹。”
祝卿安见她答应了,心头雀跃,纵身便上了仙鹤背上,又可以往前坐了些,拍了拍身后的空位:“师姐可以上来了。”
越尔轻轻跃上鹤背,盘腿坐稳。
见状,祝卿安轻轻拍了拍仙鹤的头:“走吧。”
话音刚落,仙鹤扇动翅膀,带着两人腾空而起。
有了先前使用霓光伞的经验,祝卿安这回倒没有那么害怕。
而且仙鹤飞得很稳,祝卿安坐在它温暖厚实的鹤羽之中,很是有安全感。
她甚至睁着眼睛,有心情打量四周——庙屋,树林,开满百花的山坡……周遭的一切都在缓缓向下沉去,逐渐越变越小。
墨发女人垂眸,忍不住把人抱得更紧。
她是知晓自己不该生气,可真瞧见这姑娘与旁人如此亲密,那阵嫉妒便不可遏制漫上来,把她此前所想所思全然冲溃。
机会也该是要自己争取来的。
越尔软着嗓子附在祝卿安耳边轻道,“若不愿就算了,毕竟是醉后发生之事,想来徒儿不是故意的。”
她没忘询问一番自家徒儿的意见,言语态度上很卑微。
做事就……
祝卿安心中起起又落落,嗅过女人颈处檀香,终于半支身坐直。
“好。”
她轻喘盯着越尔牵起一丝的唇角,不等人开口便捂住女人眼睛,忍住羞耻慢慢开口:
“但是有条件。”
第 80 章 第 80 章
银发姑娘垂脸,抬手往后,一扯。
发带散开,柔顺发丝没了束缚,倾泻而下,披落两肩。
不等越尔从她动作里回神,祝卿安蓦然矮身靠近她,用那条发带覆在女人眼前,轻巧在她脑后虚打一个结。
视线乍黑,越尔下意识偏过头,握紧这姑娘的手,“徒儿?”
“师尊别看我。”祝卿安反手捂脸,才缓缓趴下,埋入她颈窝中,“打吧。”
是夜。
快到与李守真约定的时间,祝卿安从寝房离开。
临走前,她下意识朝右边厢房看去——越尔房中黑漆漆的,不见一丝光,想来果然忙她的事去了。
祝卿安没有多想,径自去寻李守真。
虽说是在夜里,但问仙派四处张灯结彩,要想找到李守真的房间,也不是件难事。
鸳鸯瓦檐下,高高挂着囍纹红灯笼,红烛在风中摇摆,雕花窗格透出室内的灯光。
祝卿安刚在门前站定,还未来得及敲门,眼前的门却已被打开。
李守真似早已等候她多时:“祝姑娘进来罢。”
寝屋之中,亦是喜气洋洋的陈设。
猩红祥云纹地毯,随处可见的囍字,床上铺着大红被毯,就连八仙桌桌子腿儿都没放过,被绑上了红绸。
祝卿安在桌旁坐下,李守真为她倒上一杯热茶。
祝卿安双手捧着茶杯,瞧见灯下李守真那张恬静的脸,流露出几分怅惘:“我与姬灵璧初次相识,是在十五年前。”
祝卿安有些诧异:“没想到李道友这么早就与她相识?”
“没错。”李守真垂下眼,似陷入回忆之中,“那时候,仙魔大战结束不久,魔族虽被封印回噬骨渊,但凡间仍有魔族余党四处流窜,我跟随同门前往凡界除魔……”
她的话音不疾不徐,但并未停顿,似是十五年前的事,依旧历历在目——
“一日,听祝附近一座城镇有魔物肆虐,我们匆忙前往,但当我们赶到时,整座城镇已经被魔物屠戮得惨不忍睹,姬灵璧的家宅也不例外。”
“她本是当地县令的女儿,家境富庶,但就在那一日,阖府上下数百口人,皆死于魔物欺凌之下,只剩姬灵璧一人,在家人和奴仆的保护下侥幸逃生。”
听到这里,祝卿安不觉打了个寒颤。
原本锦衣玉食的少女,一夕之间家破人亡,历经生死,无异于从云端坠落于地狱。
“那时候,她……”李守真顿了顿,“她哭得很伤心。”
彼时姬灵璧不过十六七岁,在家人的呵护下过得很是舒心,如同温室中一朵从未受到风吹雨打的娇花。
遇见这种事,自然是吓得不轻。
当前来救人的仙门弟子赶到时,姬灵璧死死抓住对方的衣袖,不敢离开她半步。
而李守真,正是那位仙门弟子。
与凡人姬灵璧不同,李守真早已见惯了生死离合,甚至未曾想到要安慰她半句,只忙着清理殃灾过后的城镇,找寻可有魔物藏匿。
直到天黑时分,她才注意到亦步亦趋跟随着自己的少女。
李守真问她,可有何处落身。
姬灵璧摇头:“仙长,我爹娘都已经不在了,我能不能……跟你走,我想要拜入仙门,将来为我的爹娘报仇。”
这样的话,李守真在凡间已听到过无数回。
过去百年间,因魔族肆虐而流离失所的凡人多不胜数,倘若每一位这样说的人,仙门都一一接纳,必定会人满为患。
况且她看得出来,姬灵璧并没有任何修炼的灵根,难以成为仙门弟子。
姬灵璧看出了李守真的沉默,转而道:“那……仙长,今天夜里我能和你一起睡吗?我一个人实在是害怕……”
李守真没有拒绝她的。
当天夜里,她们在城中百姓家中借宿,两人挤在一张小小的木床上。
窗外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李守真感受到紧靠着自己的少女在瑟瑟发抖。
李守真这才想到,自己兴许该宽慰她几句。
于是两人说了会儿话,李守真同她聊起自己因炆鹿之战死去的爹娘。
那时候她也以为自己再活不下去,可多年之后,一切如常。
人总归是要往前走的。
许是她的安慰见效,到了后半夜,姬灵璧逐渐睡着了。
李守真没有等到她醒来,便因为同门在邻村发现魔物的踪迹,要再次出发。
离开前,她在床头放下不少银钱和灵石。
李守真第二次见到姬灵璧,已是在十年之后。
这时,祝卿安不禁好奇:“都过了十多年,李道友还记得她?”
李守真低声道:“并非是我记得她,而是她记得我。第二次见她时,她正在一座破庙中,与一位男修……”
说到这里,她话音顿住。
祝卿安冷不丁反应过来,姬灵璧后来是合欢宗的弟子。
合欢宗的弟子,与旁的修士在一起,做的事大抵都不会太光彩。
李守真神色如常,正要再说下去,外头陡然传来一阵喧哗。
紧接着,房门被敲响,是李守善的声音:“大师姐,大事不妙,堆雪楼出人命了!”.
堆雪楼,乃是问仙派男宾落榻的寝房所在,因寝房后地势平缓,常年积雪而得名。
祝卿安随师姐妹二人来到现场时,堆雪楼的门外已经围了不少人。
有的是问仙派弟子,还有不少人是前来参加婚宴的各大仙门的客人,人群中七嘴八舌——
“听说死的两人,都是殷家新入门的弟子,这大喜的日子,怎么偏就出了这桩事?”
“悄无声息就死去了,胸口处还被戳了个大窟窿……”
听到他们的死法,祝卿安心中一惊——在百花村死去的那三名清徽宗弟子,也是同样的死法。
而且好巧不巧,怎么偏就都是新入门的弟子?
宾客们你一言我一语,祝卿安来不及插话,直到执掌问仙派的文惠师太到来。
文惠师太的衣着打扮,与门中弟子并无二致,只不过多年身居上位,多了几分年轻人没有的沉着。
她一出场,人群中顿时鸦雀无声,只将目光投向她。
文惠师太目光扫过众人:“不知这两位弟子,诸位可有谁人与他们熟识?”
话音刚落,一道曼妙嗓音道:“是我带他们来的。”
说话之人站出来,只见她身姿款款,正是殷芙蕖。
此刻她姿态怯弱,脸色有几分苍白:“晚辈带这两位弟子前来赴宴,原是想着他们初入门不久,出门开开眼,多结识些前辈也是好的,没想到竟……”
殷芙蕖说着,身形晃了晃,险些晕厥过去。
一旁仙婢忙扶住她:“殷娘子?”
“我无事。”殷芙蕖勉强摇头,又看向文惠师太,“恕晚辈冒昧,方才一时心急,已向二弟传音,只怕他天亮后便会赶来贵派。”
“难为殷娘子有心,又有何冒昧。”文惠师太说着,又扭头吩咐李守真,“即刻派人把手各大山门,加强巡逻,提防可疑之人出入。”
“是。”
李守真拱手受命。
“至于后日的婚宴……”
文惠师太沉吟,“也要等殷二公子明日来后,再行商议可要延期,烦请诸位赏光,暂且留宿两日,等商议出结果,是去是留再另行知会也不迟。”
她话中虽说是为了婚宴留宿,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是防止凶手趁乱逃离问仙派。
祝卿安当然没有异议。
至于旁的宾客,虽有小辈不服气,但慑于文惠师太的威严,不敢多说什么。
或是德高望重之辈,也是通情达理的人,非但不会多言,反而顺着她的话,让大家早些回房歇息,不必在这外头吹冷风。
李守真已忙着离开,这种时候,也不可能再有空闲同祝卿安说起姬灵璧的事。
祝卿安只得一个人往回走。
等回到了歇息的寝屋,她瞧见隔壁越尔的房间门依旧紧闭,屋里不见半分光。
师姐还没有回来?
看来只有等明日,再与她说起今夜之事。
祝卿安进了房中,顺手将房门用门闩插紧。
虽说对凶手来说,这样的防卫应起不了什么作用,但也聊胜于无。
祝卿安又清点了遍乾坤袋中的法器。
万一凶手来偷袭她……
她这般想着,忽听到隔壁传来房门被吱呀推开的动静。
祝卿安忙打开门探头看去,瞧见一道熟悉的身影。
“师姐。”祝卿安不禁松了口气,她快步走过去,“你终于回来了,你可知今夜——”
少女话音戛然而止。
夜晚的寒风中,祝卿安嗅到淡淡的血腥气息。
祝卿安疑心是自己的错觉,又仔仔细细瞧了越尔一眼。
只见她往日一丝不苟盘起的乌发,无端有几分凌乱,更有一缕乌发从额间垂落。
越尔身上的雪白道袍,亦是不知何时沾上了灰,裙摆处暗红点点,似乎是……血迹?
祝卿安心中猛地一跳。
死的那两人,正好是殷家的弟子。
越尔又与殷家有世仇。
虽说越尔看上去不像是会做这种事的人,但那毕竟是杀父杀母的宿仇,倘若她报仇心切……
祝卿安一时愣住,忘记了原本要说的话。
越尔泠泠的目光落过来:“祝师妹?”
祝卿安犹豫着开口:“师姐,你今夜……”
话未说完,祝卿安瞧见远处似有问仙派的弟子提着灯笼走过来。
她几乎是想也不想,拉着越尔进了房中,手疾眼快地将房门关上。
越尔对她这惊弓之鸟般的反应始料未及:“祝师妹,你……”
祝卿安指尖冰凉,低声开口时嗓音发颤:“师姐,今夜你究竟去了何处?”
越尔微微抿唇:“不过是一些分内之事,不便为旁人所知。”
祝卿安怎么不知道,她来问仙派还有分内之事?
“师姐……”少女轻声开口,“当真不能告诉我吗?”
越尔摇头:“此事祝师妹不必知晓。”
周遭的气息刹那凝滞。
祝卿安不知自己该做什么?
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还是大义灭亲,将她的可疑行径供出来?
不等她想清楚,房门已被敲响。
门外传来女声:“在下问仙派弟子,不知越道友可在?”
“我失败?”玄无像是听见了什么好笑的事,她由阴笑转为大笑,“我哪步没按你说的做?”
“进攻人族,策反长珏,杀掉毕烛,这些哪样没做到?”
“越尔她自废修为,难道是我做的吗?”
她的质问似乎是戳中了那位痛处。
「你只需把我安排的事做好」远音停顿许久,再响起时又沉了几分,「剩下魔族躲藏之地还无人知晓」
“别拿我子民威胁我。”玄无厌恶出声。
“你所选的继承人不买账,”她冷笑。
“与我有何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