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六十一章 看不出来,你嘴还挺甜。……

    鬼市上发生了这样的闹剧, 尤其是摊主本人现在仍然以诡异的姿势一动不动地蜷缩在角落里,谁也无法进入到他周围一尺左右的范围内,即使是想帮助他都不行。

    发生了这样的异变, 一部分原本在鬼市逛街的人就准备先走了。他们中的大多数来逛鬼市本就是心血来潮,这会儿看到这样的突然状况,总觉得接下来的鬼市可能不安全, 因此有不少人决定先行离开。

    就在这群人离开之际,忽然有两人从汇集的松散人流旁窜出来。一人身披黑色薄氅, 头戴帷帽,轻纱影影绰绰地遮住面容。一人头戴黑猫面具,腰间悬着一柄黑色的长剑。

    他们不知是从哪个巷道里窜出来的,看样也要离开鬼市。

    这两人来得突然,也不在人流中,自然引起了别人的注意。有些记性好的,还记得这两人当街秀过恩爱。还有些眼力好的, 已经看到两人来的方向上, 远远地正有人朝着这边追赶, 显然目标就是这突然出现的两人。

    松散人流的领头,第一个往外走的人正好就是个眼力好, 记性也好的人。他想起来了, 那不戴面具的孤胆年轻人追出去的时候,这两位似乎也跟过去了。眼下这个架势, 很有可能是对面两位得手了, 现在在被追杀。

    唉, 运气不好,怎么好好地往外走也要多生事端。人潮的领头人这么想着,就想加快步伐离开这个是非之地。然而他脚下刚动, 忽然不知从哪儿吹来一阵风。

    这风力道不大不小,刚好就将面前这位戴着帷帽的人面前垂下的轻纱掀开了一个恰到好处的角度,露出对方的小半张脸来。

    饱满的唇珠,精细的下颚,纤长的脖颈,还有昏黄灯光下尤其细腻朦胧的肌肤。即便没有窥见全貌,也能完全想象出这是一个怎样的美人。

    众人的眼睛瞬间就看呆了。

    偏偏就在此时,那形状优美的嘴唇轻轻一扬。然后,一只细白的手压低了帽檐,将这小半张脸的美貌遮掩了去。整个过程如同昙花一现,却又叫人心痒难耐,只想探寻。

    看呆的众人在轻纱重新落下的那一刻才清醒过来,也在这时,他们见那戴着帷帽的人转过身,似乎准备和身边戴着黑猫面具的人一道前行。

    众人立刻意识到对方想走。他们才从那惊人的美貌中回过神,这会儿下意识地不想让对方离开自己的视线。蓬莱城又向来有围观美人,掷果盈车的传统,当下不少原本就居住在蓬莱城的人不假思索地朝着对方的方向奔去。

    先前追过来的人哪里能料到现在这个局面?不过落后了几步,刚赶过来,就发现对方已经不止他们一行人在追,还有一大伙人缀在那两个卷走了雕像的人身后。

    一时间,这群人竟将广场和旁边巷道的连接处堵得水泄不通,叫他们前进困难,几乎要眼睁睁看着目标与自己越来越远,错过最佳赶上的时机!

    蓬莱城中禁止修者飞行,这可不仅仅只是口头说说而已。事实上,所有的大城池都禁止修者飞行,并在城池上空设立结界。一旦有违规的修者触发了结界的警报,城中便会有相应的执法人员前来执行处罚。

    有些大城池管理更严格,还不允许有外来修者自城池上方飞过,会在城池四角设立瞭望楼,一旦发现有人不守规矩从城池上方飞过,就会架起□□神箭进行驱逐。

    蓬莱城就属于这类管控非常严格的城池。

    追兵们不想触犯蓬莱城的规矩,偏偏前面这群人不知道发了什么疯,就像小鸡紧跟着母鸡一般对他们的目标紧追不舍。而且追逐的人群庞大,流动速度快,让他们连兔起鹘落都找不到下脚的地方。

    这群追兵没办法,只能先跟上去,再找机会看能否将那件动物雕像追回。

    *

    狭窄的巷道中,帷帽上垂下的轻纱在秦越的前方摇晃。

    鬼市除却中间的大广场外,还有四通八达的巷道分散开去,彼此连接,纵横交错,仿佛一座大型迷宫。而他们,现在就在这座大型迷宫的曲折小道中穿梭,身后还跟了一批锲而不舍追逐的人。

    这座大型迷宫中的曲折小道,有的破败空无一人,有的热闹都是商铺。他们现在经过的这条巷道就很热闹,两旁挂满了灯笼,临街的店铺里传出喧嚣声,并不宽敞的道路上还有逛街的人来来往往。这些人看样纯粹是来鬼市玩的,有的都没戴面具,有的即使戴了面具,现下也将面具摘下推到了头顶上。

    沈夕和秦越行色匆匆,与周遭格格不入,在他们身后人群的动静又大,自然引起周遭无数人的兴趣,纷纷回头去看他们。

    这里的巷道本就不宽敞,再加上还有人逛街,导致身后追赶的人群涌动愈发不通畅,沈夕和秦越两人与追兵之间的差距也越拉越大。

    眼见前面两人即将逃脱视线范围,身后有人按捺不住,兔起鹘落,踩在两边商铺的墙壁上,从后往前飞跃了一大截。先前在广场上的时候,他们能够借力的地方太少,这么做行不通。但是现在进了巷道,能够借力的地方多了,反而追得更紧密了。

    这飞跃的人在心中得意地想,前面这两人怕不是准备利用巷道的拥挤和人流来阻碍他们前进,却没想到这样反倒方便了他们。

    看来恐怕是初出茅庐的愣头青,连这一点都没想到,这会儿看到他过来,心里还不知道有多急呢。

    飞跃的人正笑着,忽然见前面的人侧过脸,微风吹开帷帽垂下的轻纱一角,从他这个角度看不到对方的脸,然而原本走在路旁的行人却忽然疯了一样拥挤过来,直接将飞跃的人面前的路挡住,原本已经很接近的距离瞬间又被拉开。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那人帷帽下的容貌真有这么好看,能引得这么多人追逐?

    飞跃的人心中愤愤,正准备故技重施,却看到头顶上已经有好几个人模仿他之前的举动往前飞跃了。这次那几个人落在新一轮疯狂的人前方,离前方两位的距离更近了。

    第一个飞跃的心里着急,他头一次想出这法子,不但没有成功,现在还要为其他人做嫁衣了!

    然而不等他更后悔,就见那一直守在帷帽人身后的带着黑猫面具的人忽然身形一动。先前他们追赶得那么厉害,这待在对方身边的黑猫面具都无动于衷,只紧紧跟在对方身后,守着那帷帽人。

    而现在,对方忽然转过身来,腰间悬着的黑色长剑猛地出鞘。也不见他如何动作,不过随手一挥,剑气过处,就叫飞跃到最前面的几人惊声尖叫,猛地往后退了一步。有的人还捂着胸口或是胳膊,查看自己的伤势。

    他们这往后一退,后面被蛊惑的行人就随即跟上,乌泱泱把他们都淹没了。那第一个飞跃的人刚刚还在愤怒自己给别人做了嫁衣,这会儿倒是庆幸起来。

    还好他不是第一个飞到那两人面前的。

    后面的追兵也看到了这一幕。他们当时还以为自己这边虽然人心不齐,但仗着人多势众,让对方两个人将东西交出来还是没问题的。现在看到这一幕,追兵们又有些不确定了,甚至在心里怀疑起来。

    他们真有百分百把握从对方手里拿走动物雕像并全身而退吗?前面两人不与他们动手,是不是顾及旁人并且不想多惹事端?

    就在这犹豫的时间里,身后的一大波路人已经涌了上来,将这些追兵通通挤到了后面。谁也不知道他们究竟为何如此热情,难道说那帷帽下的面容是什么绝世容颜吗?

    只是追兵们也来不及多想了,眼见前面两人似乎马上就要消失在这条巷道的尽头,他们也赶紧追了上去。

    不试试怎么知道?大不了到时候再跑!

    *

    经过一番巷道中的穿梭追逐,沈夕和秦越成功摆脱了身后的大批人群,优哉游哉地躲进了一条小巷道中。

    没有了其他干扰,秦越道:“方才那些风……师尊是有意的吗?”

    沈夕大方地承认了:“是的。”

    秦越顿了一下,道:“如果还有下次的话,师尊可以不用这么做,弟子能保证师尊的安全。”

    沈夕瞥了对方一眼。

    他不是不相信秦越的能力。他一开始不过只是想试试,后来发现自己只需露出一点下巴,就能达到这么好的效果,简直是事半功倍,免去了多少麻烦,何乐而不为。

    不过既然他这徒弟想主动揽过这份责任,那就也随了对方的心意吧。

    因此沈夕笑道:“好啊。”

    这里的巷道寂静无人,他忽然伸手将戴着的帷帽取下来放到秦越的手中。

    秦越下意识地接过师尊递过来的东西,冷不防那只细白的手转了个道,伸到他眼前来。

    这突如其来的一手很多人都要下意识地往后躲避,尤其对于五感敏锐的修者更是如此。然而秦越一动不动,任由那只手将覆盖在他脸上的黑猫面具取了下来。期间细长的手指碰到了他的脸颊,触感柔软微凉。

    “换一下。等会儿到了外面,难保不会再碰上他们。”

    温柔如春风般的声音响起。

    沈夕说着,已经将黑猫面具戴好,将脑后的头发松松地扎起,黑色的发丝如瀑布般收束倾泻,整个人此刻看起来像个精灵古怪的猫。

    做完这一切,他又脱下.身上的黑色薄氅扔给秦越。

    猛不丁接受到师尊扔过来的衣服,淡淡的莲花香气充斥着鼻端。秦越的面上有些发热,好在他已经戴好了帷帽。

    两人迅速改换了一下衣着,就朝着巷道口的方向走去。

    面对巷道尽头的分岔口,沈夕笑道:“接下来可得靠你了,我跑的时候都是随意地钻巷子,能不能出来就看你的本事了。”

    秦越心头一动。

    他幼年时依靠了师尊很多次,难得能让师尊依靠一回,让他心里有种奇妙的感受。

    这里虽然在沈夕眼中仿佛一座大型迷宫,但在秦越眼中,它却有迹可循。明明之前他都是在无数条巷道中乱窜,但是这会儿,沈夕却能看见自己的徒弟准确地判断出应该走哪条巷道。

    沈夕有些好奇道:“你怎么不走这条道。”

    站在分岔口边,刚刚要揽着师尊走另外一条道的秦越道:“这条道是回去的,走这里就绕圈了,出不去。”

    沈夕看着面前两个在他眼中几乎一模一样的巷道,忍不住有些迷惑。秦越究竟是怎么分辨出来这两个有什么不同的?不过丹霄圣君望见自己徒弟笃定的模样,也没多说什么,只在心中有些愤愤不平。

    虽然这么多年来,秦越实际上待在对方身边的时日并不能算很久,但他却猜出了沈夕心中所想,忍不住笑道:“我能识路,也可以为师尊多尽一份力。若是师尊样样出色,完美无缺,也不需要我这个徒弟了,这会令我很惶恐。”

    沈夕挑了挑眉:“看不出来,你嘴还挺甜。”

    秦越的神色隐在轻纱之后,手上却轻轻地扶住了师尊的手臂。

    巷道中,原本一前一后的站位顿时发生了改变,变成了两人并肩,甚至秦越还要稍微靠前那么几步。

    他们七拐八弯,绕出好几条寂静无人的巷道,来到一条稍微有些人烟的巷道中。这条巷道虽然没有一开始进来的那么热闹,但两边稀稀拉拉地开着几家商铺,还有三三两两个摊位在摆摊。

    忽然,沈夕的身形一顿,黑猫面具后的目光直射过来,扫到了一个摊位上。

    那只摊位上,赫然摆着一个动物雕像,跟他卷走的那只一模一样,就是雕像上已经有许多破裂的纹路了。

    第62章 第六十二章 留影璧石碑。

    夜深人静, 房中的蜡烛静静地燃烧。

    沈夕靠在美人榻上,手捧着一只小龙玩.偶,注视着桌上摆放的东西。

    那是两件小巧的动物雕像, 马身,鹰嘴,牛蹄, 两腋生有鸟翼。两件雕像的外观几乎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就是左边那件浑身布满破碎的细纹, 自上而下裂开许多道缝隙,仅靠底盘才能维持住立在桌面上的状态。

    沈亭昱在秦越的带领下进入丹霄圣君在摘星宴处的房间时,看到的就是这副场景。他最开始被吸引的是灯火朦胧中的美人,等到顺着美人的目光注意到桌面上的东西,眉头就微微皱起来。

    沈亭昱直接道:“这是天矶兽的雕像已经破裂了?”

    沈夕摸了摸手中散发着融融暖意的小龙玩.偶,道:“是的。”

    沈亭昱的面色严肃起来:“这是怎么回事?”

    沈夕道:“我今晚去了鬼市一趟,这玩意儿就是在鬼市发现的。第一个被我拦了下来, 第二个我发现时就已经是这样了。”

    这话里的信息量已经足够, 沈亭昱也只需要知道这些就够了。他没有过多询问, 只意会道:“我明白了,我会立刻着手让人去查这件事。”

    沈夕点点头, 长袖一卷, 将那件完好无埙的天矶兽雕像收入袖中。秦越适时地走上前,将另外一件有无数裂缝的天矶兽雕像递给沈亭昱。

    对方接过雕像后, 也不多言, 朝着房中的师徒二人拱了拱手就告辞了。

    秦越这才转过身来, 走向了榻上美人的方向。

    看着那逐渐靠近的身影,沈夕抱着小龙玩偶的手微微紧了一点。他神色不变,细长的手指看似漫不经心地拽着这柔软布偶上精心缝制的毛毛——这原本是他对这整只玩.偶最满意, 最爱不释手的地方。

    丹霄圣君的举动并没有掩饰,因此秦越轻而易举地捕捉到了他师尊这一小小的举动。那小龙布偶是他在见不到师尊的十年中用心用意缝制的其中之一,平日里他总要关注这东西是否待在师尊手里,是否让师尊满意,师尊使用了它多长时间。

    而现在他却装作没有看见小龙玩偶上的毛毛正在被摧残,直接问道:“师尊,我们从鬼市带回来的这尊雕像有什么特异之处吗?天矶兽是什么?”

    沈夕在心里叹了一声,也不揪可怜小龙玩.偶上的毛毛了,道:“天矶兽可生气机,滋蕴神魂。但天矶兽极为稀少,目前已知的都只在九州大陆西面的丛林中出没。而且修真界中每一只天矶兽的来历和保管都明明白白登记在蝶影楼的册子上,这两只却忽然出现在鬼市上。甚至其中一位贩卖者已经遭了魔修的毒手,现在还口不能言,在治疗当中。”

    秦越若有所思道:“因为和魔修扯上了关系,所以这件事就变得复杂起来?”

    沈夕点点头:“魔修因为功法险恶,寻常的重伤击不垮他们,再生只需吃人肉喝人血,吸食修道者修为即可。能用到天矶兽的地方,极有可能是要滋养从前消失过,现在集齐了一缕的残魂。至于这只剩一缕的残魂,谁也不好说是什么。”

    可能是刚刚死去的某位他们不知名的魔修,也可能是曾经死去过的大魔,甚至是五百年前他曾经杀死过的魔君。

    沈夕本来并不想跟秦越说这些。

    人间已经太平了几百年的光景,他们这些年岁长的有时想起几百年前的事来也有些恍如隔世。更别说如今的人间,寻常百姓已经认不出魔修。当他在天衍城上空时,凡人面对魔修的残忍手段好奇多于害怕。

    面对这样的情况,沈夕其实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但是他倒是很乐意看到这样的景象。因为这说明百姓们安居乐业了很多年,以至于一代又一代下来,已经感受不到潜在的危险了。

    很好,有些事情,本就不必他们知晓。

    对于秦越,沈夕本来也是这么想的。虽然他一开始捡回秦越的时候,是抱着让对方继承他的衣钵,继续除魔卫道的想法,也的确是以这样的要求严苛地训练着对方的。但是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他与秦越相处了好一段时间,到了这时,心中却又忽然生出些不忍。

    毕竟是他的徒弟,对他全心依赖。即使对方已经步入金丹,也不过是刚踏上修道之路十年出头的孩子。

    不过这点不忍只短暂地存在了一下。沈夕重新抬起头的时候,面上依旧波澜不惊,他的心脏又变回了作为丹霄圣君时的心脏。

    秦越听了这话了然,怪不得师尊当时神色大变。他想起方才出去的沈亭昱,不论何时都是师尊商讨的对象。他想到这里,心里头有些难言的别扭:“原来如此,此事事关重大。不知道师尊可有需要我去做的?”

    站在烛火阴影中的青年神色平静地望过来,唯有那双黝黑的眼睛紧紧地盯着自己,泄露了一丝期待又紧张的情绪。

    丹霄圣君望着他这徒弟的模样,笑了一下,神色放松下来:“有,先在摘星宴为我拿个好名次。”

    *

    第二日清晨,蓬莱城外专为摘星宴所建造的千里营地中,集合的广场上人山人海。不仅是广场,离广场近一点的山头上也都有许多弟子在围观。

    今日是摘星宴开始的第一天,按照以往的流程,首先要进行的就是抽签。参加摘星宴的弟子众多,修为资质良莠不齐。各宗门弟子在摘星宴上决出的名次与子午秘境的资格挂钩,因此合理的淘汰规则更符合摘星宴的目的。

    这一届摘星宴沿用的是往年的规则,现将各位弟子抽签成各个小组,每组十人左右,进行小组循环赛,取前五名或是前六名进入淘汰赛阶段。若是第五名第六名打得难解难分,又或是有机缘巧合的因素,则各组的第五名第六名还可进入复活赛阶段,从而获得能进入淘汰赛阶段的资格。

    这届还新增加了规矩,那就是在新分配小组的时候,尽量将不同宗门的弟子们分配开。其实天下宗门有大有小,大宗门实力强,弟子多,分配到的名额多,来的人就多。与之相对的,小宗门来的人就少,因此每个宗门中的弟子完全不碰面的几率很低。摘星宴主办方所要做的就是尽量避免这种可能,并且将同宗门见面的情况降到最低。

    这个时候摘星宴的主办方就拥有一点小小的特权了。虽然都说抽签要求公平公正,但抽签是主办方抽的。修仙之人五感敏锐,记性也好,真要有心,自然能记得某些签子的位置,只要稍加留意,就能避免自己门内的弟子在前面阶段就碰面。

    这点小小的特权也无伤大雅,甚至在组织摘星宴举办的长老会中是默认的。因为就算签位再好,没有真本事,也拿不到高名次,和后面的奖励也是无缘的。毕竟摘星宴来的弟子众多,同辈高手如云,名次越往上升,遇到的人就越厉害,不是简简单单一个签位就能保送的。

    不过对于实力不上不下的人来说,签位还是有一定影响的。摘星宴的前五十名才有资格获得进入子午秘境的门票,有的人实力就徘徊在五十名左右,能不能稳定夺得进入秘境的资格,签位还是挺重要的。因此这些人是最为关注抽签的,也是现下最紧张的。

    至于其他实力不突出的弟子们,当然也会关心自己的签位。毕竟是难得一次的摘星盛宴,谁不想往上多走几轮?有的人即便不关心签位,也关心自己的对手是谁,想看看自己在同辈中能排到什么位置。

    历来摘星宴都是刺激修真界年轻一代弟子的绝佳良药,往往摘星宴过后,甚至还在摘星宴当中,就有不少弟子深刻地认识到了同辈之中,修者与修者之间的差距,从而奋发图强。即使再懒散的人,也会保持至少一个月的勤奋修炼。

    这也是摘星宴举办的目的之一。

    因此这会儿底下和周围山头上的弟子们再喧嚣,行为举止再不符合礼仪,台上坐着的长辈们也没有丝毫责怪,反而笑容满面,欣赏地看着诸位弟子们面上兴奋的神色。

    很快,台上这次主办方玄天门的殷长老就开口了。

    也不见他如何卖力呐喊,声音也不大,却在整个营地中回响,极具穿透力,将话语送进了在场诸位弟子的耳中:“好,接下来我们就开始抽签。”

    他说着,将目光投向了高台旁特意安置过来的石碑。

    这座石碑高高伫立,一分为二。下半部分正滚动着名字,底下的弟子们若是耐心地仔细瞧,还能等到自己的名字从中滚过。

    石碑的上半部分则是一片空白,但是很快,在场众人就知道这部分是留出来做什么的了。

    随着殷长老的声音落下,石碑上方突然出现了漩涡状的图案,如同宇宙群星尽数被吸纳进某个不知名的点。石碑旁还有几位修者在旁手持鼓槌,敲鼓助兴。此刻鼓点骤起,越瞧越快,漩涡状的图案也旋转得越来越快。

    随着鼓点的戛然而止,漩涡状的图案也瞬间化作一片星星点点,重重落下,在石碑上方化出了十个名字,每个名字后还附有出身的宗门,这就是小组循环赛当中的第一组的成员。

    顿时台下和四周的山头上一片惊叹声,嬉笑声不绝于耳。有弟子惊叹这刺激的分组方式,有小组名单上成员的同门朋友嬉笑打趣。若是放在平日里,师长们必然要训斥自家弟子公共场合哗然不知礼数,但是现在却毫无管束,因此现场的气氛也愈加热烈了。

    秦越站在山头上,身处这热烈的气氛当中,虽然面无表情,但也盯着石碑上的变幻。

    随着时间的推进,石碑上的分组中终于也出现了秦越的名字。

    他瞥了一眼,无视了底下或哀嚎或起哄的声音。

    倒是一旁的沈夕凑过来道:“这上面有个名字倒有些眼熟。”

    第63章 第六十三章 他简直无法拒绝对方。……

    秦越听了师尊的话, 平静的神色被打破了一瞬。他的记性很好,不说过目不忘,至少也是过目成诵。刚刚他才看过名单, 如果上面有熟悉的名字,他不可能会没有印象。

    还是说,觉得熟悉的人只有师尊?师尊这几百年来极少下山, 除他之外,师尊还能对他的哪位同辈熟悉?

    秦越想到这里, 黝黑的眼睛又朝着石碑上方瞥了一眼。此时秦越所在的小组名单已经展示完毕,石碑上半部分已经重新归漩涡状的图案,进行新的分组了。

    他收回目光,不动声色道:“名单已经换了,弟子印象中似乎没有熟人。不知道师尊说的是哪一位?”

    沈夕道:“徐寅泽。你还记得吗?”

    秦越摇了摇头。他的确对这个名字毫无印象。

    沈夕倒也不意外。便是到了他这个境界,活了几百年,也不会记得自己曾经接触的每个人, 更别说记住他们的名字。这个徐寅泽, 如果不是他在看系统给他的那本话本时稍微上了点心, 这个名字恐怕也不会被他记住。

    徐寅泽,按照那本话本中所说, 是秦越小时候在玄水镇的熟人。说是熟人其实也不尽然, 秦越小时候在玄水镇上饱受欺凌,自从母亲亡故后更是一直流浪, 食不果腹, 衣不蔽体。在这样的情况下, 徐寅泽算是玄水镇上难得地对秦越释放善意的人。

    他一个月总有几次会给秦越拿几个馒头,偶尔会把自己不要的衣服给秦越穿,有时还会帮他赶跑欺负他的人。在话本中, 这些小小的善举在秦越的心中是被珍藏起来的,尤其是当秦越日后上了昆仑山,受到更残酷的折磨时,自然也更珍惜这点童年的美好记忆。

    当然了,沈夕心想,秦越后来在他这里的确也受到了不少严苛的训练。但他这徒弟十分明理懂事,并没有将这视作自己对他的折磨,反倒勤勤恳恳地遵照自己的意思勤加修炼,现在修为在同辈中是佼佼者,也是宗门同辈中的师兄。

    这样的日子秦越能有什么不满意,沈夕自信地想。这样看来,对方童年受到的那点微末的善意或许早就被那时还是孩子的秦越给忘记了。

    因此沈夕笑道:“不记得了也没什么,我只是有点印象。收你为徒时,我曾查过你的尘缘,这人在你还在玄水镇的时候似乎与你走得有些近,也帮助过你,所以我有点印象罢了。”

    即便沈夕这么说了,秦越的脑海中也依然没什么印象。在玄水镇上的日子总是伴随着令人不舒服的回忆,他自从上了昆仑山跟了师尊,过的都是好日子,怎么可能再回头去想从前受过的折磨。

    况且能让他记住的人实在太少了,尤其是从他遇见了师尊这样的明珠,旁人更提不起他半点兴趣。

    但是能让师尊都还记得的人……

    秦越道:“师尊有心了,虽然弟子对对方没什么印象了。但既然大家都分在同一个小组,或许到时候能记起来些许。”

    沈夕不甚在意地点了点头。

    其实不管秦越记不记得住徐寅泽,将来又会不会同对方有什么感情发展,沈夕都不太在意。这些都只是秦越感情方面的问题,只要秦越按照他的想法坚定地站在正道的一边,而不是跑去堕魔,这就足够了。

    因此沈夕笑道:“也好,看看你们如今谁的修为更胜一筹。如果我没看错的话,他方才是记在抱朴宗门下。抱朴宗的威名不在昆仑山之下,你还是我的弟子,可不要辱没了门楣。”

    秦越正色道:“是,师尊。”

    *

    广场上,抽签分组的事宜已经接近尾声。摘星宴来了几千名弟子,人数众多,分组的时间也就格外漫长。

    现场的气氛一直十分热烈。这个抽签的顺序,不知是否有意为之,许多在摘星宴前就被看好的热门人选出现的时间很分散。整个抽签过程从开始到结束,几乎是每隔一会儿就有含有热门人选的分组名单出现在石碑上,因此整个现场的关注度一直不降,热烈的气氛也一直持续下来。

    即便抽签终于结束,也依然有人心情久久不能平静。尤其是这天下午,就有一批弟子们要先上擂台进行循环赛了,他们的心情自然十分激动。

    正当众人还沉浸在方才的氛围里时,天际忽然涌上大片的海浪,层层浪潮递进,直冲云霄,形成一堵堵移动的水墙,在金色的阳光下泛起粼粼波光。

    蓬莱城就在海边,这驻扎在蓬莱城郊外的千里营地自然也在海边,甚至部分观赏区域就依山傍海而建。众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奇景所吸引,忽然见那堪称遮天蔽日的波涛之中,有一人正立在浪头,由水波推送,直至广场地面上来。

    这人身量颇高,银发红眸,有两只如同珊瑚铸就的枝丫自头顶的长发中伸展出来。他面容清冷,左眼下有几片银色的细鳞。明明自水中来,他的身上却不沾一滴水,手中捧着一件鎏金的硕大礼盒,径直朝着高台的方向走去。

    广场上年岁轻的小弟子们哪里见过这等阵仗,也不认识这从海里来的人是谁,都投来好奇的目光。

    秦越却隐隐猜到了些许。

    那冲天海浪还没起的时候,他的血脉就提前迎来了一股隐隐的躁动。像是有什么东西要冲破他的体内,与海面上的东西共鸣,叫他紫府处的金丹都有些躁动不安。

    这躁动虽然没有强烈到不能自控,却也是秦越从来没有感受过的。

    直到师尊忽然在耳边嗤笑了一声:“龙族竟然来了。”

    龙族?

    秦越按捺住自己身体不寻常的躁动,这才明白自己的异常从何而来。

    沈夕转头道:“你身体如何?”

    秦越虽然只是半龙,但毕竟身负龙族血脉。他曾经内视过对方的经脉,按照他这徒弟紫府处的小龙影子来看,对方的龙族血脉必定占优,这会儿在身体上肯定有些影响。

    今日丹霄圣君独占一个山头观望,因此师尊现在没有戴帷帽。那双含情目望过来,叫秦越身体里的躁动不减反增。他深吸了一口气,顿了顿,低声道:“是有些不舒服。”

    沈夕伸出手,按在了秦越的百会穴处。

    他对自己这个徒弟很了解,知道对方向来沉默寡言,从前训练的时候也是轻易不言苦。如今这样说了,肯定是龙族的感应的确叫他有些难熬。

    因此沈夕毫不犹豫地伸手将自己的灵力注入了对方的经脉。

    熟悉的带着微微凉意的灵力自头顶注入,曾经受这灵力开拓的经脉似乎因为遇上了熟悉的感觉而逐渐平静下来。与此同时,与这股灵力同源,附着在秦越颈后的某个小小的灵力团欣喜地动了动。

    如果此刻有修为足够的大能内视秦越的经脉,就能看到奇异的一幕:一道灵力铸就的巨大人形怪物正趴在这十八岁的青年身上,伸出脑袋像狗一样蹭着抚摸在对方头顶上的那只细白的手。

    沈夕自然也感受到了。

    他笑一笑,收回手,安抚道:“这事来得突然,你能压制住体内的躁动已经十分出色。不过往后你还是要继续勤加修炼,下次再遇到这样的事,要做到内外都波澜不惊。”

    秦越低着头道:“是,师尊。”

    两人在这边说了一番话,另一边,那在众目睽睽之下的龙族已经捧着盒子走到了高台前。他的声音在广场上回响:“银龙崖奉东海龙族之命,为庆贺人族摘星宴,奉上千年夜明珠一对。”

    殷无正早就站起来了。浪花刚起的时候,他就心头一惊。蓬莱城毗邻东海,自然也可算是与龙族为邻,自东海中走出来的,除了龙族基本不作他想。只是玄天门在东海边多少年,统共也没见过几次龙族这样现身。

    他一开始惊疑不定,还怀疑过对方是不是来找茬的。虽然现在这条银龙的话打破了他的怀疑,但殷无正还是没有完全放松警惕。

    作为玄天门的长老,殷无正十分老道,不管之前有多怀疑也没有表现出来,这会儿更是笑容满面地出来迎接。不管龙族打着什么心思,现在以送礼为借口都是给了他们玄天门脸面。

    因此殷无正十分热情:“多谢龙族厚礼,改日定当还礼。”

    银龙没有说话,只是将鎏金盒子交到对方的手中,就转身离开了。

    在离开前,他隐晦地朝着某个山头的方向看了一眼,就迅速被水波卷走,消失在浪涛之中。

    沈夕挑了挑眉道:“蓬莱城举办摘星宴,龙族竟然还来送礼,玄天门的面子倒是挺大。”

    他除了自己当弟子那段时间参加过摘星宴以外,其余时候都没参加过,其实并不清楚历届摘星宴都是什么光景。他只知道龙族平日里深居简出,窝在东海,这次能出来,不管有什么目的,倒也的确是给玄天门面子了。

    秦越捕捉到他言语中的一丝不满,道:“师尊很讨厌龙族吗?”

    他说这话的时候神色沉静,搭在腰间龙骨剑剑柄上悄悄攥紧的手却泄露了他一丝情绪。

    沈夕笑道:“那倒也没有,只是看不惯玄天门得意罢了。”

    他说到这里,往这边靠了一步,声音轻轻的,有点像吹气似的擦过秦越的耳际:“你这次摘星宴必定会对上玄天门的人。现在全天下都知道你是我的徒弟,这次擂台不知道有多少人盯着你,到时候可不要丢了我的脸面。”

    这话强硬,还带着点强迫,换个人来说都叫人陡然背负起挺大的压力。偏偏是沈夕来说,还是这样说出来,一点强硬感都没有。

    秦越的耳朵都因为这口气红了点。

    他点头应道:“是,师尊。”

    回头秦越却在心里想,这样的师尊他根本招架不住。这十年来,秦越经常下山到俗世里去,也因此见过些许众生百态。这个时候的师尊,有点像俗世里的小孩抱着大人的腿撒娇,每每这个时候,大人总是不能抵抗小孩子的要求。

    当然这种大逆不道的话,秦越是不会说出来的。更何况,秦越并不认为自己是那个大人,师尊当然也不会是那个孩子。

    师尊的撒娇,跟孩子的撒娇当然是不一样的。

    在秦越的眼中,孩子的撒娇不会引起他丝毫兴趣,而师尊的撒娇不一样。

    叫他简直无法拒绝对方。

    当然,他也向来都会一心满足师尊的愿望。

    第64章 第六十四章 众所周知

    龙族送礼来得突然, 去得匆匆,最终成为摘星宴开幕当中的一个小插曲。广场上绝大多数年轻弟子的注意力又回到高台旁伫立的石碑上,因为接下来就要进行今天下午和明日的赛程安排了。

    前期小组赛阶段的比试在时间安排上比较紧凑, 这段时期就能筛掉一半参赛的年轻弟子。到了淘汰赛阶段,时间越往后,比试双方的实力越强, 彼此斗法的过程越精彩,斗法花费的时间也会更长, 更具有观赏性。因此在比试时间的安排上,主办方自然会倾向于给后期淘汰赛阶段留更多的时间。

    过了好一会儿,高台上的几位长老似乎终于商量完毕。很快,石碑的上半部分就显示出今天下午和明日的赛程了。

    在底下一片叽叽喳喳的讨论声中,沈夕随意地一瞥,就见秦越的名字此刻正出现在石碑上,对阵的人正巧是他们方才谈到的人——徐寅泽。

    “这帮老东西, ”沈夕啐道, “第一天就排了你, 还是第一场。”

    看刚才抽签分组时出名单顺序的架势,估计排赛程的方式也是一样的, 以后每日的赛程表都会安排至少一场赛前热门选手的比试。虽然他并不知道赛前的热门选手都有哪些, 但他想他这徒弟必定是其中一员。

    也不知道这群人是多想见见秦越的实力。

    “不过也好,”沈夕哼了一声, 又慢条斯理道, “我的弟子十分优秀, 为摘星宴开场是他们蓬莱城占了便宜。”

    他的语气如此理所当然,这样自负的话从他口中说出令人丝毫不觉得傲慢,仿佛这就是事实。

    秦越的嘴角抿了抿, 还是忍不住轻轻笑了一下。

    他的师尊还是这样。

    永远这么……迷人,身上耀眼的光芒吸引无数人的视线。而被这样的师尊所期待,他想一想就觉得心里像燃了一团火。

    因此他毫不犹豫地点头道:“师尊说的对。”

    至于师尊的观点,秦越并不打算发表意见。在他看来,师尊能够来到蓬莱城观看摘星宴,这才是蓬莱城应该千恩万谢的占了的大便宜。

    眼看时间不早了,秦越又是头一场,师徒两人一路下了山头,往千里营地的擂台区域走去。

    *

    这天下午,摘星宴最重要的部分,九州大陆修真界年轻弟子们的比试正式开始了。

    今日天气极佳,午后的阳光也十分灿烂。专为比试设立的擂台区已经旗帜烈烈,迎风招展,等待着第一批前来试用的弟子们。

    擂台区最中间的场地上一字摆着三座擂台,每一座都做成巨型大鼓的样式,可容纳百来人同时在其上盘腿坐定修炼。每座擂台边缘都竖着几根标杆,其中张有法阵结界,可感应到比试弟子的身体是否超出结界范围。

    擂台比试讲究点到为止,因此只要一方全身超出擂台范围即视为失败,又或者其中一方伤势明显不宜再继续,就会有裁判判定他失败。

    三座擂台有三面都修筑了高高的,阶梯式的观赛台。观赛台上还专门划分出一部分作为贵客席位,通常是各门派掌门、长老或是有头脸的人物观赛所用。

    虽然距离公布今天下午的赛程还没过多久,这会儿已经有不少人坐到了观赛台上,兴致勃勃地东张西望,等待开赛。

    擂台区修建的很好,不仅广场上有一座石碑,这里也树立了一块石碑,擂台区的石碑甚至还要更精巧些。这里的石碑同步显示赛程,除此之外,石碑的上半部分是采用留影璧制作,此刻正往空中投射着往年参加摘星宴的弟子们斗法的精彩场景。

    每届摘星宴都会用玉简留下诸位弟子们斗法的全过程,只是这一届蓬莱城别出心裁,用巨型留影璧投射往年录制的弟子斗法过程,看来这届弟子的斗法也会随着比试的进展被显示在石碑上。

    经过这样的精心设计,观赛气氛自然热闹,比试还没开始,台上的年轻弟子们已经被往届回顾的精彩画面给牢牢地吸引住了。尤其是看到那些如今大多已在修真界中或是小有名气,或是已成一方大能,又或者已经早早陨落的天才们你来我往,他们胸中的热血也禁不住地沸腾。

    成名者在成名前并不都是广为人知,但是一朝闻名天下知后,众人再去挖掘他们从前的影像,回顾他们成名的历程时,就总是忍不住热泪盈眶。摘星宴就恰好是绝大多数成名者一朝成名的那个土壤,而现在正在这片土壤上的年轻弟子们,就更容易在心中升起这样一种感同身受。

    石碑上的他们能做到的事情,我怎么就做不到?!说不定从前的他们,就是今日的我!现在的他们,就是未来的我!

    即便是早就过了热血沸腾的年轻岁月,此刻坐在贵客席位上的前辈们看到这些画面也忍不住有些触动。

    留影璧发明的时间不算很早,这些前辈们曾经的英姿现在自然是无人能得见。但他们却多是“一山三门五家”中有威望的人物,那些精彩画面中的人大多是他们门派中出类拔萃的人物,曾经就得到过他们指点,又或者就是他们的弟子。就算是别的门派的人,也是他们弟子的同期,一直在竞争中。

    他们也算是看着这些人成长起来的,因此回顾起来难免感慨万千。甚至有些年纪轻轻就天赋卓绝,坐上高位的人,还能在这留影璧上看到自己曾经的身影。

    到来的人越来越多,观赛台观赛的气氛也越来越热烈。所有的人都迫不及待地想要好好看一场真正的比试了,看看比起往届,今年又会有什么样的精彩。

    就在这样一种气氛下,沈夕和秦越踏进了擂台区的场地。他们两人从山头上下来,也不着急,来时闲庭信步,避开了进场时的人流高峰,那取而代之的就是要面对现场众多的修者。

    在这个时候,除非来的人真的平平无奇,不值得探讨,否则他必将受到众人瞩目。更别说,来的人是沈夕和秦越。

    沈夕并没有戴帷帽,容貌完全暴露在众人的视线下。观赛台上的贵客们目光齐刷刷地看向这边,现场的年轻弟子们都发出了不同的惊叹声,此起彼伏,像波浪一般。

    殷无正轻声哼了一句:“就爱出风头。”

    虽然观赛台上的贵客们各怀心思,但此刻都没有应答对方的话,而是注视着丹霄圣君的到来。这位五百年前一剑斩杀魔君的主,这五百年来下山的次数屈指可数,最近的一次下山还是在十年前的百花盛宴上。那时对方一出现就是带病破解了榆泽城中泪湖上的森森鬼牢,随后又迅速闭门不出,连当时在榆泽城中的多少位大能都没见到对方。

    因此即便丹霄圣君破天荒地出席摘星宴,他们也还是做好了对方很有可能不来观赛的准备。谁能想到现在,这人竟然就这么大大咧咧地在阳光下行走,瞧那泰然自若的样子,似乎根本不怕被别人瞧见!

    而在年轻的弟子们中,有许多人是并不认识丹霄圣君的。这对他们而言,更像是一个传说中的人物,除了在学堂发的课本上见过寥寥一两页丹霄圣君的简陋画像,根本无从得到真人的影像,更别说丹霄圣君深居简出,几乎不下山!据说就连昆仑山弟子都不是每个人都见过他呢!

    但这并不重要,不管来人是什么身份,年轻弟子们第一眼关注到的还是容貌。对方一袭红衣,肤白胜雪,乌发如墨,额心的剑纹艳红似火。单单是这几样鲜明的色彩同时拼在同一个人身上,就足够叫人眼前一亮。

    更别说场地上进来的人五官出色,眉如远山,眼似秋水,即便在这么多双眼睛的注视下依然气定神闲,步伐不紧不慢,好像这么多目光都是空气,十分冷淡。

    此时观赛台上更热闹了些,甚至已经有些年轻的弟子不知是鲁莽大胆,还是情不自禁,竟然站起来,往下走了几步:

    “哎,长得真好看啊……”

    “那是哪个门派的人?你们有人认识吗?”

    “你不会还想去认识人家吧?你没看见他旁边站的谁吗?”

    “那是昆仑山的秦越。”

    “……”

    年轻的弟子们大多不认识沈夕,但是却有不少人是认识秦越的。丹霄圣君虽然常年不下山,但是他收的这位首徒近几年来却是频频下山完成任务的。

    更别说这位秦越,只在很短的一段时间内接受了丹霄圣君的指点,在对方闭关之后一举突破了筑基,又成功结丹。从练气不入到突破金丹,只用了十年的时间,这样的修炼速度放在九州大陆上,也是寥寥无几,绝对担得起一声惊才绝艳了。

    对方下山之后,虽然沉默寡言,但是修真界该去的小的交流会,又或者是同做任务,登门拜访之事并未遗漏,因此也有不少其他门派的弟子眼熟秦越,只是从未与之交手过。

    与秦越接触过的,又或者是听过见过秦越的人,都知道这人沉默寡言,还自带一股隐隐的傲气,有些生人勿近的意味。有些女修倾慕他,最终也会因为他不解风情或是不假辞色而最终退缩。

    到目前为止,跟秦越接触过的人还从来没在秦越身上看到过这样落后半步,亦步亦趋的模样。

    难道真是美人的特权?

    叽叽喳喳的小声讨论中,也不乏有清醒一点的声音:

    “你们是不是想的有点太多了。虽然这个美人的确人人都想得到,但是秦越也不一定就只会在情.人面前展现低眉顺眼的态度。而且看他落后半步的样子,这也不像面对情.人啊,感觉更像是面对长辈,师尊的样子。”

    “众所周知,秦越的师尊是……”

    “天哪,难道真是丹霄圣君吗?我现在已经糊涂了,丹霄圣君是这么好看的吗?”

    “等等,这么说来,我忽然想起来天衍城蝶影楼前的天界碑上,九州第一美人是……”

    “丹霄圣君啊。”

    “……”

    此声一出,一传十,十传百。其他区域的观赛台上也有人猜出来了那红衣美人的身份,一时间,全场人的目光更热烈了,几乎要达到尖叫的地步。

    第65章 第六十五章 比试

    众目睽睽之下, 沈夕对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视若无物,和秦越一道上了观赛台上的贵客席位。虽然这部分席位上也坐了不少人,但与周遭的普通观赛台相比还是较为空旷。

    沈夕相中了一个靠前的位置, 正好与那帮聚在一起的高位之人隔了一段距离。他刚一站定,身后的秦越手上就忽然出现了一件艳红的垫子。

    垫子被迅速平整地放到沈夕看中的座位上,他施施然落座, 一件靠枕垫在了他的背后。很快,又有两个薄薄的垫子被妥帖地塞到椅子的两侧。

    沈夕满意地靠坐在席位上, 不等他放松一口气,一只软绵绵的可爱小龙布偶被塞到他的手里,冷暖适宜,还能自动变温。一张小方桌横在沈夕的右手边,上面放着一只小茶壶,旁边已经倒好了一杯茶,热气氤氲而上。

    围观众人看到这一幕都惊掉了下巴。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丹霄圣君竟然如此娇气。年轻弟子们坐的观赛台就是台阶, 大多数人都是席地而坐, 讲究点的可能会带一个垫子。贵客席位本就有专门的座椅, 丹霄圣君竟然还要这么多垫子才肯安安稳稳地坐着。

    只是圣君讲究也就罢了,大不了多带个小仆随身照顾。但是做这些的却是秦越!对方不但没有半分不愿意, 甚至所有的一切都是他自己主动提前做好的!

    丹霄圣君和徒弟之间的相处竟然是这样的, 简直……简直……

    众人一时半会儿竟没找到合适的词,唯有一道弱弱的声音悄悄地出声:“我哄我心上人都没这么卖力。”

    众人:“……”

    忽然深以为然。

    沈夕知道有许多人正在看他, 也知道有许多人正在讨论他。但是那些目光与声音他统统都视若无物, 只满意地看着面前的人。

    虽然秦越一直都是这样服侍他的, 不管在场有没有其他人。但是能在万众瞩目下依然面不改色地做好自己平日里就做的事,并且面无异色,这点是最让沈夕满意的。他的徒弟果然心性沉稳, 并且尊师重道,不会因为在大庭广众服侍师尊而感到不好意思。

    而且,沈夕隐隐感觉到,秦越做这些的时候好像比平常更兴奋了些。

    秦越知道有无数人的目光落在自己和师尊身上,尤其是那些落到师尊身上极为热切的目光,再转向他的时候总是会加上一层更复杂的东西。比如嫉妒,比如羡慕,又或者还有点淡淡的怨恨。

    尤其是他侍奉师尊的时候,这些目光中所透露出来的情感就更加热烈一些。

    他不动声色,甚至做事更加细致。在忙完这一切后,秦越又低声道:“师尊还有什么需要的吗?”

    放在平常,他不会问,因为他知道自己已经完成了师尊的需求。但是现在,在这么多人面前,他刻意弯下腰,离师尊的面庞更近了一些。而沈夕纹丝不动,丝毫没有因为对方的接近而下意识地避开,两人间的亲密一览无遗。

    如果目光有温度,此刻全场肯定都热气腾腾了。

    沈夕的面上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你做得很好,没什么需要的了。”

    他的手摩挲了一下茶杯盖子,这才道:“好了,时间快到了,该去比试了。”

    “别让别人久等。”

    沈夕说着,目光扫过底下比试的场地。三座硕大的擂台边,已经有五个人在等着了。其中站在中间那座擂台边上的人一直抬着头,此刻目光毫不掩饰地望过来。

    沈夕并不认识对方,但是赛程安排写得很清楚,秦越即将在二号擂台,也就是中间这座进行比试。那么等在这座擂台下的年轻人自然就是他的对手——徐寅泽了。

    沈夕看了一眼对方,正要再仔细打量的时候,视线就被一身黑衣挡住了。

    秦越往前迈了几步,将自己刚好卡在席位的边缘和丹霄圣君的视线中,这才道:“是,师尊,弟子去了。”

    语罢,他转过身,朝着下方的二号擂台走去了。

    周围众人:“……”

    好重的心机!怪不得坐稳了丹霄圣君徒弟的位置!圣君深居简出,一生只为斩妖除魔,心思单纯,竟然就这样栽在一个心思不纯的人身上!

    看,圣君面对秦越这等僭越的行为不仅不怒,反而面上还浮现了一个浅浅的笑容。

    圣君糊涂啊!

    正当众人惋惜之余,沈夕感到身旁掠过一阵清风,下一刻,一人在他左手边的椅子上坐下。

    沈夕扶着茶盖道:“沈家主不去查案,今日竟然有闲心过来看摘星宴?”

    沈亭昱端正道:“我如今已是沈家家主,有些事情本就不必我亲自去做。秦越曾与我共事过好一段时间,今日来看看他的比试如何。”

    沈夕还没回答,就听得右手边传来一声嗤笑:“你这徒弟,对你真是一片孝心。”

    大庭广众之下如此伺候师长,面无异色,想来平日里早就做习惯了,并且这样事无巨细,面面俱到都能不厌其烦。他倒是没看出来,这往日里深居简出,素来独来独往的丹霄圣君竟然能有这样的调教手段。

    沈夕不抬头,都知道来人是殷无正。

    一旁沈亭昱接道:“不错,就是还有点依赖师长。”

    这个年纪了,还有点孩子似的独占欲。旁人多看他两眼师尊,就要用身体挡住对方的视线。

    沈夕的目光随着自家徒弟下去的背影,闻言纵容地笑道:“这方面是孩子气了点,不过他不依赖我又能依赖谁?我可是他的师尊。”

    沈亭昱闻言也不再相劝。想来也是,秦越今日的表现,必然离不开丹霄圣君平日里的纵容。这点依赖在沈亭昱看来倒是无伤大雅,毕竟秦越曾在沈家门下做过不少事,为人沉稳,办事靠谱是有目共睹的。

    办事不牢靠的人依赖别人,只会让人觉得此人惯来如此。而像秦越这样办事牢靠的人,他的这点依赖就很容易被人宽容地接受。

    沈亭昱自然也是这样认为。

    在沈夕右手边坐下的殷无正闻言忍不住在心里暗暗地翻了个白眼。他的目光投向站在他身后的裴文若,心态这才平和下来。

    像那小子一般使唤徒弟的做法,他是断然做不来的。他的这个徒弟在他的教导下,虽然训练也严格,但他绝不会让裴文若做这样的事,折辱了对方的身份。

    殷无正这么想着,满意地暗自点了点头,却没有注意到站在他身后的裴文若正悄悄打量着他身旁坐着的红衣乌发美人。

    随着秦越的离开,笔试时间的开始,丹霄圣君出场的风波暂时平息,更多人将目光投向了擂台中央。

    直到秦越走到二号擂台下,一旁的裁判这才宣布比试开始。他朝着站在对面的人行了一礼,就先一步跃上了擂台。

    蓬莱城及周边地区禁止修者在上空飞行,这蓬莱城郊外专为摘星宴所设的千里营地自然也是如此。这一点刚好也符合历届摘星宴比试的规则,都是不允许比试双方在比试途中飞行的,否则直接判定为失败。

    徐寅泽深深地看了一眼秦越,也跟着跃上了擂台。

    久别重逢,他们两人之间却无话可说。不过,兴许秦越也不认得他了。

    徐寅泽想,对方在丹霄圣君那里一定过得很好。否则以他记忆里的那个倔强孩子的影子,一定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心甘情愿地去伺候别人。

    而那个别人……

    徐寅泽想到那道红衣影子,心里原先涌上来的些许酸楚就变了味。当初带走秦越的是这人,如今使唤对方的也是这人,他本该对这人有怨言,然而当初促使他登上长生大道的也是这人。

    丹霄圣君,一个向来只浮现在云端的名字,如今见了他毫无所动,却能对着秦越面露微笑。

    徐寅泽满脑子都是那道红衣身影,满心都是各种复杂的情绪。

    然而很快,他的心中就再难装下那么多情绪和想法了。

    因为秦越已经抽出腰间悬着的长剑,朝着他的方向迅疾刺来。

    观赛台上顿时爆发出一阵惊呼:

    “好快的剑!好凌厉的剑势!”

    “丹霄圣君的弟子,果然不同凡响!”

    “基本功真扎实,不知道付出了多少苦功才能有这么随心所欲的流畅。”

    “这把剑看着也不是凡品,看这剑光,雪亮内敛。听这声音,铮铮铿锵。”

    “这位徐寅泽我记得是抱朴宗门下的符修天才,如今身法速度都完全比不上,躲得太勉强了。”

    “虽然这方面差距确实大,但徐寅泽毕竟是符修,这样已经很不错了。”

    “……”

    观赛台上叽叽喳喳,擂台上徐寅泽则是疲于奔命。

    对方速度极快,剑势凌厉,自风中呼啸而来。

    徐寅泽堪堪躲过,耳边尚且还残留着那柄剑挟裹而来的铮铮龙吟。下一刻,那柄看似厚重,黑气沉沉的长剑又转了个弯斜刺而来。轻巧灵动,甚至连风好像都改变了方向。

    徐寅泽虽然躲闪很勉强,却仍是瞅准机会在铺天盖地的剑风当中抽出了一叠符箓。他走的是符修的路子,在体能上与剑修不能硬碰硬,此刻便伸手丢了几张符箓过去。

    一半在秦越的剑下化为了碎纸,还有一半落到擂台的地面上,瞬间化作颗颗绿草,又迅速生长,变为藤蔓。藤蔓伸展柔韧的藤条,迅速缠绕上秦越的腿部,却被他一剑斩断,纷纷匍匐在地面上。

    就是这点空余的时间,徐寅泽看准机会,接连放出十数张金灿灿的符箓。

    秦越早就抽出身来,龙骨剑迎上与符箓相接,挥剑斩断前来的几张。徐寅泽眸色一沉,手上迅速一挥,其余尚且幸存的符箓迅速转了个弯,朝着秦越的身上飞去。

    然而令徐寅泽万万没想到的是,他刚抬起手,秦越就不知何时出现在他的面前,速度比他念咒的速度还快!

    观赛的众人瞬间哗然。

    在场的弟子们眼力不济,但是贵客席位上的长老们却是火眼金睛。

    那秦越能有这么快的速度,并非因为他的身法已然登峰造极,而是因为他方才是在御剑飞行!

    心念电转间,黑色的长剑就迅速出现在他的脚下。

    这正是御剑飞行的姿势!

    然而秦越飞得足够低,完全没有触发阵法的警报,而是借助这股力迅速移动,直奔徐寅泽的面门。

    徐寅泽迅速镇定下来,他自知比速度和力量是比不过对方的,因此也不强求躲过这一剑,反倒是一只手甩出十数张符箓,一只手一牵一引,几张符箓直奔秦越而去,而剩下的十数张则四散开,往地面上砸去。

    秦越长剑一挥,剑气纵横,不仅围绕着他的符箓顷刻间化为碎屑,落在地上,就连原本往外散开的符箓也有不少化为齑粉,落在地面上。

    这剑气如此霸道,将徐寅泽逼退了好几步,也就在这时,徐寅泽才忽然意识到,他离擂台边缘已经不远了。

    在擂台上待久了,心思又都紧绷着,一时间竟然没有意识到他此刻正在危险的边缘。

    而很显然,秦越处理这一切却是游刃有余的。

    不等徐寅泽细想,前方的人又在瞬息之间出现在他的面前。

    他心下一沉,来不及更多的应对,当即低声喝道:“长!”

    随着这一声落下,正中心的巨大擂台上,先前散落在地的符箓,包括化为齑粉的那些,通通化作幼小的绿芽,然后迅速生长,蔓延开来,将这片区域在顷刻间填满绿意。

    徐寅泽身前也迅速长出一颗参天大树,将他与秦越之间的距离进一步拉大。

    围观众人发出一声惊呼。

    虽然不至于整片擂台区域都长满了绿植,但大半个区域都已经被绿意覆盖。更何况原先两人站立的一大片区域已经长起层层伞盖一般的树木,仿佛一座小型森林。

    如果说剑修贵在练体,霸道的剑意。那么符修就需要精准的灵力控制和灵活多变的脑子。

    方才这徐寅泽虽然躲避十分勉强,此刻也是一身狼狈,但想尽办法在两人的周遭留下这么多符箓,最终成阵。

    早就听闻抱朴宗的徐寅泽是闻名遐迩的用符高手,没想到画出的符箓也这般高深,远超同龄人。

    虽说符箓这东西,也可以由师长画好后赠予弟子。但是若弟子没有那个修为,是很难完全使用出符箓功效的百分百的。况且这符箓虽然看着效果惊人,但那是相对普通弟子而言,还远不到大能的地步。

    这小型丛林拔地而起后,擂台上的动静一下小了许多。众人看不见密林中两人的动静,只能看见风吹草动,丛林声飒飒,隐约可见密林当中藤蔓挥舞,有时还可见树影配合摇晃。

    符修最厉害的地方就是在这里,可以就地理形势借助符箓顺势改变周遭环境,为己所用。虽然擂台之上没有任何自然环境,但是蓬莱城临海,气候温和湿润,树木常青,花朵常开,这千里营地的周遭也都是青山绿水。

    只是徐寅泽这个年龄段的符修多还做不到能拔地而起这样的地势,很多符修也大多只能生出几根藤蔓,几棵树木的样子。

    如今徐寅泽借了地势,这生成的丛林比往日威力更大,又听从他的指挥。就相当于人多势众,打秦越一个。

    秦越这下恐怕是凶多吉少。

    观赛台上的众人纷纷在心中想到。一开始他们还称赞秦越的剑法,认为他会赢,这会儿又转向徐寅泽的符箓,改变了押注的对象。

    贵客席位上,抱朴宗的袁微名,徐寅泽的师长此刻正满面笑容。周遭的诸位门派长老都向他道贺:

    “令徒年纪轻轻就有这样的造诣,将来真是前途不可限量啊!”

    “这座丛林化自身灵力,借天地之气,这样的处理也是相当聪明。能同时具备脑子和实力的才是最难得的……”

    “……”

    袁微名连连道“哪里哪里”,“过奖过奖”,虽然语气客气,面上却藏不住一丝喜色。

    有不少人这时已偷偷去瞄丹霄圣君的脸色,却见对方岿然不动,依然自若地捧着茶杯喝茶,那双含情目依旧注视着擂台上的区域,看着有些漫不经心,时不时同身旁的人搭句话,似乎并不如何在意擂台上的战况。

    是对秦越极有信心?还是对秦越漠不关心?

    正当众人心思各异的时候,忽然从那丛林中飞身出来一人。有人“啊”地叫了一声,顿时绝大部分人的目光又重新回到中间的擂台上。

    他们定睛一看,就见出来的是徐寅泽。与他们所想的不同,这位符箓天才脸上并无胜利的喜悦,也没有运筹帷幄的自信,反倒隐隐有种惊慌。

    他的脸色不好,有些发白,就连嘴唇也失了血色,像是灵力被过多消耗的症状。

    还不等众人细看,忽然树木折断,叶片碎裂的声响接二连三地响起,整座擂台似乎轻轻地摇动了一下,连旁边两座擂台的比试都受到了一瞬的影响。

    紧接着,一道金光破出,锋锐的气劲横扫。中间擂台上原本随风舞动的绿植被这气劲扫过,纷纷化为了齑粉。

    一道身影从这漫天碎屑中直冲而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目标明确地冲向徐寅泽的方向。来人相貌英俊,手中一柄长剑金光四射,犹带着龙吟。

    面对此情此景,徐寅泽惨白着脸,举起手道:“我认输。”

    在场众人一片哗然。

    裁判在喧嚣的背景声中宣布:“胜利者为昆仑山秦越。”

    凛冽的剑势迅速被收起来,来人将长剑归鞘,剑身光华内敛。秦越抬起手抱拳行了一礼:“承让了。”

    第66章 第六十六章 丹霄圣君好手段!……

    尽管比试结果已出, 但观赛台上的年轻弟子们仍在热烈地讨论不休。

    这场比试十分精彩,但也的确结束得太突兀了。最后阶段,在那拔地而起的丛林中究竟发生了什么, 导致徐寅泽从中出来后迅速认输,这一点引起了无数人的好奇。

    “我觉得这个很容易想得到啊,肯定是徐寅泽在树林里面困不住秦越, 灵力又消耗过多,这才认输了啊!”

    “谁想不到这一点啊!我们现在是在好奇徐寅泽在树林里干了什么吗?我们明明是在好奇秦越干了什么, 才能在徐寅泽做了这么多的情况下依然毫发无损地逃脱!”

    “就是就是!我也曾经和符修比试过,当然对方肯定没有徐寅泽强,也就是能生发一些藤蔓毒花之类的。但这样就已经让我非常难受了,四面夹击差点把我从头到脚都缠住。真不知道秦越在环境加持的丛林里是怎么摆脱周围所有一切朝他攻击的情况的!”

    “害,这有什么不知道的?就是人家比你强呗。没看见秦越最后那一下,整个丛林都灰飞烟灭了吗?”

    “不要这么打击人好不好!”

    “……”

    不仅普通弟子的观赛台上讨论十分热烈,贵客席位上也是暗流涌动。

    方才还在追捧徐寅泽的师长袁微名的那些人, 现在已经转去夸赞秦越了。他们的眼力可比普通弟子要强很多, 对两人比试的门道也更为清楚。

    只是丹霄圣君一开始就坐得离他们远了些, 他们又不像新任沈家家主和玄天门长老那样早早地就坐到了对方的身边,这会儿再去搭讪就显得太刻意了。

    因此这群高位之人只能在互相讨论的时候将声音稍稍提高了些:

    “不愧是丹霄圣君的弟子, 真是名不虚传。”

    “这基本功相当扎实, 筋骨强健,灵力充沛。仅仅十年就能从凡人练成这样, 可见平日里有多刻苦。”

    “老朽还记得这孩子去昆仑山没多久, 丹霄圣君就再次闭关了, 直到近日才出来吧。无人监督的情况下还能做到如此自律,实在是心性坚定。”

    “恐怕与圣君的育人手段也不无关系,我的弟子我自认已经是心性坚定的那类了, 也绝不会像这样刻苦到严苛,更别说还是没有我监督的情况下了。”

    “真不愧是丹霄圣君啊!不但剑法精妙,连教育弟子也很有一套!”

    “……”

    修仙之人耳聪目明,尤其是贵客席位上的各位都是同辈中的佼佼者,如今已经修为高深,身处高位。更何况讨论的人没有压低声音,甚至隐隐还抬高了些。因此贵客席位上的人都能将彼此所说的话听得一清二楚,甚至有些还传到了贵客席位旁坐着的普通弟子的耳朵里。

    因此袁微名也将那些话一字不落地听进耳朵里去了。他的脸上此刻青一阵,白一阵。方才还在赞美他徒弟前途无量的人,现在都在给那个沈夕说好话!

    虽然也有不少人照顾他的面子,同时还说了几句诸如“能在秦越手下发挥得这样出色,徐寅泽再多练练将来必成大能”此类宽慰的话,但是袁微名不知为何,听着心里更不是滋味了。

    他的目光扫向前排坐着的那道红衣身影,眼中晦暗不明。

    沈夕早就已经习惯被人注视,不论周围的人用何种目光看他,他都能视若无睹。身旁的沈亭昱此刻正在同他说话:“打得不错。这是他首次比试,该有的水平都发挥出来了,一点也不怯场。”

    沈夕不置可否,只摩挲了一下手中的茶盖,轻轻呷了口茶。

    丹霄圣君心思难测,沈亭昱早已习惯,也并没有要对方回复的意思。倒是另一边的殷无正抚了抚胡须,道:“你这弟子确实不错。”

    语罢,他也不在意对方的回答,转头看向身后的裴文若:“今日这一场比试录下来了吗?”

    裴文若手中握着玉简,垂首道:“录下来了。”

    殷无正道:“这场比试十分精彩,你回去后要多多回顾。三人行,必有我师。”

    裴文若道:“是,师尊。”

    殷无正抚了抚自己的胡须,心想他这徒弟的听话程度也不比那秦越差,可见他调-教弟子的手段也不在丹霄圣君之下。

    正当殷长老暗自满意时,被他视为听话弟子的裴文若忽然开口:“圣君从头到尾一言不发,是对秦道友的表现还不够满意吗?”

    他这话有些僭越了。

    在场都是裴文若的长辈,不论辈分还是地位,他都属于晚辈。更何况他这问题不属于讨教,还是跨过自己的师长直接询问另一位长辈,怎么看都有些突兀。

    只是裴文若姿态上倒还算谦卑,语气恭敬,虽然没有低眉顺眼,但也没有大咧咧地直视对方,在丹霄圣君看过来的时候迅速垂下了眼睛。

    沈亭昱微微皱起眉头。沈夕倒没有计较这点小小的僭越,不过他还没开口说话,就有一道声音自不远处传来:

    “师尊。”

    这声音低沉悦耳,喊人的时候带着点难得的急促。沈夕一听就知道是自己那徒弟回来了。

    倚靠在精心布置的座位上的红衣美人转过脸来。如瀑的青丝随着主人的动作轻轻地摇晃,带出温柔的碎光。

    额心艳红似火的剑纹下,一双波光盈盈的眼睛望过来,目光温柔多情,似乎满心满眼都是来者,叫人连心跳都漏了一拍。

    即便秦越已经直面过许多次这双眼睛,此刻依然想沉沦在这温柔的春光里。

    他不动声色,身形依然挺拔,看似闲庭信步,实则脚下加快了速度,三步并作两步迈过多余的玄天门长老,碍眼的玄天门弟子,走到了沈夕的身边:

    “师尊,我回来了。”

    这语气藏着点幽怨,还带着些委屈。仿佛他不是在向自己的师尊禀报,而是抓到了自己的情人与别人热络。

    一旁的沈亭昱心思没有这么细腻,只觉得对方的语气怪怪的,却又说不出哪里奇怪,只是看秦越的时候目光不免带上了点古怪。

    而那倚靠在柔软垫子上的人则懒洋洋的,目光望着他这徒弟:“回来了?回来了就说说你这次的表现如何?”

    他这一声并未遮掩,旁边普通座位上竖起耳朵偷听的年轻弟子们听到这里,都是面上一愣,心头一紧。

    赢得这么迅速,如此漂亮,竟然不但一句表扬都没有,还要反思总结?这也太严苛了吧!

    丹霄圣君竟然恐怖如斯!

    然而秦越的面上却不见任何垂头丧气,甚至目光都更亮了点,迅速开口道:

    “师尊,弟子这次比试,不熟悉场地,手上还有些生。另外,弟子……”

    秦越将自己认为做得不够好的地方一一分析,并且给出解决方法,最终得出结论,他还应当继续在师尊的教导下努力训练,并且接受更高任务的挑战,补充更多的实战经验。

    语罢,他黝黑的眼睛注视着师尊,其中蕴藏的期待谁都能看出来。

    而直到这时,这一过程中始终一言不发的丹霄圣君这才喝了口茶,面上露出一个很浅的笑容,如同冰雪消融,百花初开,春意盎然,叫在场众人眼前都亮了。

    只听对方慢慢道:“总结的不错,最近一段时间,我都会看着你训练。”

    秦越道:“是,师尊!”

    围观的年轻弟子们:“……”

    瞧瞧人家这觉悟!能让师尊监督自己训练不但不叫苦连天,反而兴奋得不得了,怪不得十年就能修炼得这么快,基本功这么扎实!这就叫精益求精,学无止境!

    围观的年轻弟子们不知为何,看到这一幕心头也涌上了一股热血。如果他们也能这么勤奋刻苦,是否修为也能更上一层?要不回头也去找找师尊?

    一想到这里,绝大多数年轻弟子的心头都打了个寒颤,又绝望地发现,不仅是自己不像秦越那样勤奋刻苦,就是自己的师尊也不像丹霄圣君那样啊!

    如果自家师尊能像丹霄圣君那样好看,就算被逼迫训练也能有所补偿!要是刚好做得好,还能得到丹霄圣君的笑脸,那一切都值得了!

    沈夕连这些高位之人的反应都不在乎,更别说周围这些跟他没有半点关系的年轻弟子们了。

    他此刻对秦越的表现非常满意,因此自然道:“既然你的比赛已经结束,我们走吧。听说这里晚间会提供些含有灵气的小食,我们去看看,回去后你也该训练了。”

    一旁的弟子们还没来得及哀嚎丹霄圣君要走了,就听到后半句这魔鬼一般的发言,顿时冷汗直下。

    摘星宴的第一天如此热闹,正是四处游玩,结交好友的好时机,大家也都存着放松的意思。没想到秦越来了摘星宴也一刻不能放松,实在太惨了!

    然而秦越面上不但没有懊恼,反而眼中显出兴奋的色彩,毫不犹豫道:“是,师尊。”

    丹霄圣君要离场,场上的目光全都聚焦过来,原先热烈的观赛氛围都直接冷了许多。甚至一号擂台和三号擂台的比试者们都察觉到了这点。他们原先干劲满满,期待丹霄圣君观看的心思都淡了,比试的动作都散漫了许多。

    殷无正对沈夕这么干脆的走掉有些不满,可他绝不会开口求对方留下。倒是沈亭昱说了一句:“圣君这就要走?”

    沈夕已经站起身,点点头:“这就走。”

    沈亭昱点点头,也不再阻拦。

    两人一路下了贵客席位,走下观赛台,绕过擂台比试区域。临到出口前,沈夕一直没有回头,倒是秦越微微侧了个身,目光和身后某道目光对上。

    正是殷无正身后坐着的裴文若。

    两道目光在空中交汇,那一刻似乎有火花燃起。

    然而很快,秦越就转过身,高大的身子紧跟两步,就将丹霄圣君的红衣身影彻底从众人的视线中隐去了。

    第67章 第六十七章 我徒弟当日也去了鬼市

    自秦越那一战后, 摘星宴的比试正式打响,接连几日都进行得如火如荼。

    比试场地上竖立起的石碑上转为播放这届摘星宴到目前为止的精彩画面,同时显示每日赛程和胜负结果。每日必有一场赛前热门选手的比试, 因此每日观赛台上必然有一场气氛热烈。

    至于其他时间,又或者有人不愿意来看比试的,也有许多地方可去。蓬莱城郊外这专门为摘星宴所设的千里营地面积广大, 划分了许多其他不同的区域。

    前来参加摘星宴的年轻弟子们可以在其中赏花,赏竹, 爬山,游湖等等。营地中还设有商铺,包括书阁,成衣铺等,年轻弟子们还能在商铺中买到投壶这类器材作为群体活动的乐趣。

    年轻弟子们还能去蓬莱城玩耍,但是出入营地必须要登记姓名、门派还有目的地,要能随时与营地保持联系。

    沈夕头几日除了去看秦越的比试, 其他时间基本都窝在自己的房间里。这日秦越没有比试, 一早照常来到师尊的房间, 却见对方已经坐在了美人榻上,手边的桌子上放着一张小小的信笺。

    不等秦越开口询问, 沈夕已经将那信笺扔给他, 道:“玄天门送来的,你和我一道去。”

    秦越点点头, 这才拆开。

    这张信笺其实是一封请柬。他粗略看了看, 是邀请师尊前去游湖区西边的亭子叙旧游玩, 落款是以玄天门的名义。

    秦越这几日除了守着自家师尊在这栋小楼的院子里练剑外,哪里都没去过,连游湖区在哪都不知道。

    不过这也无妨, 为了方便新来的弟子,整片营地中设立了不少指示的牌子。秦越有把握顺利将他的师尊带到地点。

    这么想着,他将信笺收起来。

    靠在美人榻上的人道:“有些事要和玄天门的人商讨一下。”

    秦越会意:“是沈家主那边来了消息吗?”

    沈夕“嗯”了一声,就站起身,道:“行了,走吧。早点去还能看看风景,在这屋里我也待得够久了。”

    秦越立刻道:“是。”

    *

    营地的游湖区内,一片清澈的湖水倒映着远方的青山,荷叶青青,荷花灿烂。湖泊的面积挺大,形状有些迂回蜿蜒。岸边修建的亭台回廊,木制红漆的回廊一直延伸到湖中形成码头,边上系着几条小舟,可供人游玩。

    有年轻弟子两两成对地坐着小船行驶在碧绿的湖水上,穿梭于荷花荷叶之中。还有小群的年轻弟子们坐在回廊下,对着远处的青山,面前精心设计的幽静小潭和高低起伏送水的竹管行流觞曲水之礼。更有部分年轻弟子们在深入湖心的陆地上各展神通,似乎想秀一把自己的实力。

    而在岸边最大的一方亭台上,正坐着殷无正,袁微名还有其他门派的几位长老。

    殷无正正与人说话,忽然听见游湖区的入口有骚动。他一偏头就见果然是沈夕和秦越两人进来了,身后亭台入口的雕花门外有几人正朝着这边探头探脑。

    游湖区平日里是对外完全开放的,今日因为邀请了丹霄圣君,因此殷无正封锁了部分区域。比如这部分亭台区域没有有请柬的人带着就进不来。

    幸好他提前做了措施。殷无正心想,他毕竟常年在蓬莱城,知道城中这帮人什么德行。

    眼看丹霄圣君背后的人被结界隔离开来,又被门口的守卫劝退,殷无正这才靠回到椅子上,哼了一声,对来人道:“爱惹麻烦。”

    沈夕在营地中行走是不戴帷帽的,容貌清晰地展露在大庭广众之下,在蓬莱城这样热衷围观美人,掷果盈车已然成为风气的地方自然是少不了尾随者的。

    跟这样的人共处真是处处都要应付麻烦,殷无正在心里怼了一句。下一刻看到来人的脸,他又想,虽说是麻烦了点,但总戴着帷帽也不像话,谁又愿意总戴着那玩意儿呢。

    沈夕并不在意殷无正的抱怨,径直在离自己最近的一张石桌边坐下来。秦越细心体贴,眼疾手快,照常将坐垫,茶杯等物件拿出来,让自家师尊即便坐在这四面透风的冰凉石凳上也依然能坐得舒服。

    沈夕捧着自动变得暖手的小龙布偶,偏头看向亭台外优美的湖光山色。他舒坦了,心情也不错,这会儿便随意地感叹了一声:“这里风光不错。”

    那是,如果不是风光不错,他怎么会挑选这里。殷无正在心里想着,嘴上借着这话道:“风光好正适宜聊聊天。”

    “前几日蓬莱城中的黑市出了点情况,在场各位应该都知道了。”

    语罢,殷无正的目光将亭台内的人扫了一眼。

    这群家伙们大多岁数跟他差不多,也算是同辈人物。跟他们打交道这么多年,殷无正早就对他们有些了解了。

    前几日黑市上那么大的动静,他不信这些老油条们一点风声都没听见。尤其是面前坐着的这位丹霄圣君。

    殷无正得到的消息中,有一条就是黑市中的人群忽然在某个时刻追着两个人跑,将窄小的巷道都围堵得水泄不通。

    虽然蓬莱城有掷果盈车的习俗,但也不是什么人都能造成这样的轰动的。殷无正当时就怀疑眼前这位主应该当日就在现场,甚至可能就是被追着跑的那一位。

    而那件被追逐的东西,很有可能就落在沈夕的手里。

    只是黑市这件事发生后,对方不声不响,除了看徒弟的比试外几乎闭门不出。而每次这家伙出来看比试的时候,都是观赛台人最多的时候,堪称人山人海,就连贵客席位上的人也比往常要拥挤。

    让殷无正想跟对方谈谈这件事都找不到机会谈,只能借着聚会的由头将沈夕喊出来。

    他说完上面那几句话,见在场的几人都一声不吭,坐在对面的人更是依然优哉游哉地欣赏着风景,只在听到自己的声音后转过脸来,静静地等着自己的下文。

    哼,口风倒是很紧。

    殷无正清了清嗓子,继续道:“这次黑市的骚动在蓬莱城内已经造成一位摊主受害。这位摊主经过我们的治疗,到目前为止,依然全身上下都不能动弹,连话都说不了几句。”

    说到这里,他满意地看到在场众人被他的话吸引了注意:

    “我们经过初步查探,目前猜测这位摊主遭到了魔修的毒手。”

    分散坐在亭台里的几位不同门派的长老听到这里,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

    他们自有自己的消息渠道,但是消息来源并不一定非常可靠,能完整知道当时的所有信息。在场有些人知道摊主的异常,但知道的不清楚,有些甚至根本不知道摊主的异常。

    今天听到殷无正的话,他们才知道当时黑市上究竟出了什么情况。

    南山派的唐长老抚着胡子道:“魔修?倒也不能说九州大陆上就没有魔修了,但是能下这样的毒手,还是在蓬莱城内,这恐怕不仅仅是魔修的问题了。”

    周围众人附和地点点头。

    因为五百年前的天下大乱,修真界如今年纪较长一些的修者们都闻魔色变。虽然不可能完全将魔修赶尽杀绝,但在大城池中,正统修仙的地界已经基本上见不到魔修的身影了,就算有魔修,也得藏着掖着。

    这下倒好,这蓬莱城的黑市上,魔修留下的痕迹如此之重,可见对方一定是执着于某样东西,这才不管不顾下了黑手。

    唐长老又追问道:“你们还有什么线索吗?那摊主虽然说不了话,但身上总该有些奇特的地方,不然魔修为什么会选中他?”

    殷无正不着痕迹地看了眼前方坐着的红衣美人,道:“根据我了解到的情报,这位摊主是蓬莱城郊外最僻远的康南村庄过来的,平日里只会雕刻些木雕之类的小玩意儿。家中一切正常,不存在主动与魔修勾结的情况。”

    唐长老了然:“是外头来的?”

    殷无正不置可否,只道:“我已经派人去康南村庄进行查探,目前的消息是村庄中一切正常,暂时看不到任何被魔修侵染的痕迹。”

    唐长老道:“那日黑市上的骚动那么大,我听说是为了追寻一样物件。是这位摊主贩卖的东西上有什么异常吗?”

    殷无正道:“照目前的情况来看,应该是的。玄天门已经询问了当日在场靠近事发地点的其他摊主,目前得到的消息是,受害者似乎从一开始就不对,一直保持着身体蜷缩,将草帽扣下的动作。后来有人看上他摊位上的东西却得不到回应,这才彻底将对方的异常暴露出来。”

    “后面发生的事情大家应该都有所耳闻了。”

    殷无正看着亭台内坐着的几位长老:“买东西的人卷走了摊主摊位上的所有东西,被人追击。最后有人将最关键的那样东西拿走了。”

    “目前玄天门正在全力搜查当晚去过鬼市的人,想要了解那些人想要的究竟是什么东西,我们也好继续查探这件事背后的阴谋。”

    殷无正说到这里,目光再次望向了对面坐着的人。

    出乎意料地,却又好像在情理之中一般,一身红衣,捧着小龙布偶的人毫不避讳地对上了殷无正望过来的眼睛,令他有些猝不及防。

    丹霄圣君道:“我徒弟当日也去了鬼市。”

    他一开口,众人的目光纷纷望过来。

    众人只听见他道:“我徒弟谨慎小心,并没有拿到那东西,不过他转头在另外一个摊主的摊子上碰见了这个,说是气息和先前被抢的一模一样。”

    说完,众人就见他自袖中甩出来一样东西。

    正是一件小小的造型奇特的木质雕像。

    第68章 第六十八章 我也想再领略一下当年圣君……

    殷无正惊疑不定地接过那抛来的小东西, 刚一上手,就连忙放在掌心睁大眼睛细细地瞧。

    他修为高深,自然耳聪目明, 其实早在这样东西被抛过来的时候就将其瞧了个大概。只是殷无正心里还抱有期望,因此又反复确认了一遍,最终确定了自己最开始的猜想。

    另外两位长老也是如此, 先前伸着脖子看,这会儿有些面色凝重地坐在椅子上。

    沉闷的气氛一时流动在这小小的凉亭内, 唯有对面的红衣美人气定神闲地捧着小龙玩.偶,靠在椅子上的姿态放松舒适,似乎在享受湖光山色的美景。

    殷无正抬眼去看他,又瞥见对方身旁站着的年轻人,手按着腰间悬着的长剑,目光正望着这边,眼中的犹疑转瞬即逝, 很快又恢复成古井无波的平静。

    刚才沈夕说, 当日是这小子去了黑市。

    殷无正当然不会傻到全信对方的鬼话, 但是既然丹霄圣君都这么说了,那他自然要从对方徒弟这里问问了。

    玄天门的长老忽然将目光投了过来, 秦越见对方举了举手里的东西, 道:“秦越是吗?你师尊说你当日就在黑市,这个东西是你带回来的吗?”

    秦越点了点头。

    殷无正顿了一下, 道:“你在哪儿发现的?”

    秦越道:“在其中一条巷道中发现的。”

    他说到这里, 又补充道:“具体是哪一条我已经不记得了, 里面的巷道太多太乱了。”

    闻言,沈夕瞥了对方一眼。回想起当日秦越带着自己精准无误地走出曲折回转的巷道时的场景,他的指节轻轻敲击了几下椅子的扶手, 心情十分愉悦。

    他还以为他这个徒弟不会撒谎呢。

    殷无正感到有些棘手。黑市虽然处于蓬莱城内,但实际上玄天门对它也并非完全掌控。光是黑市范围内错综复杂,四通八达的巷道,玄天门都不一定全部备录在案,更何况那些巷道都长得差不多,年久失修,破败不堪,就算是认路的老手,也不见得就能全部指认出自己曾经呆过的巷道。

    这一点上,他还真不好判断对方是否在说谎。

    殷无正换了一条思路,道:“你是怎么进去那里的?据我所知,这样杂乱的巷道也在黑市的深处了。”

    秦越简短地答道:“有人追我,追的人比较多,为了摆脱他们,我随便穿的小道。”

    殷无正立刻道:“他们为什么要追你?”

    秦越的说辞正跟当日黑市上的传闻吻合。眼看说到了重点,凉亭里坐着的另外两位长老端茶杯的手都顿住了。

    谁知对面的年轻人摇摇头:“不知道。”

    不知道?这怎么会不知道?

    三位长老暗地里互相对视了一眼,只觉得丹霄圣君的徒弟十有八.九是在骗他们。只是有些话不好说得太明白,更何况他们还要继续从秦越这里打听消息。

    因此殷无正想了想,又盯着对方道:“听说当天黑市上,有位摊主的东西被人争抢,甚至后来引发大范围追逐,你当日从摊主那里拿到东西了吗?”

    玄天门长老的话说到这里,一道目光鹰隼一样锐利地望过来。秦越依旧面不改色,声音也还是跟之前一样平稳:“没有。”

    他说:“我的确看到有人在抢东西,但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不知道的东西,我为什么要去抢?”

    殷无正没想到这小子不但什么也不说,甚至还反问,他有些气急败坏:“既然这样,你身上什么也没有,他们到底为什么追你?”

    这话问得直白,凉亭内的气氛都因这一句有些暗流涌动。玄天门长老身旁坐着的两位一言不发,先前看似随意的姿态已经荡然无存,目光都望过来,带着探寻。

    秦越干脆道:“我不知道。”

    他回答得过于斩钉截铁,又如此理直气壮,倒叫一旁苦苦等着的人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殷无正还没出声,那抱朴宗的长老袁微名已经等不及了:“你为什么不知道?你怎么可能不知道?”

    秦越道:“是他们要追我,不是我要追他们,我怎么可能知道?”

    袁微名顿时语塞。

    这个逻辑,他一时间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反驳。这小子,打太极的功夫如此糟糕,头铁的功夫倒是一流,偏偏他现在还真不能拿对方怎么办!

    “好了好了,”眼见袁长老的脸色已经难看至极,南山派的唐玉连忙出来打圆场,“我听说当天追人的有很多,或许追东西和追人的是两波混在一起了也说不定。”

    他说到这里,看了眼对面的年轻人,笑道:“我看丹霄圣君这位徒弟也是一表人才,蓬莱城又有掷果盈车的习俗,当日被追可能也有长得好看的缘故。”

    唐长老说到这里,捻了捻胡须,笑眯眯道:“不知这位小友当日被追的时候,有没有看见其他可疑的人?就是被其他人追着跑的人。”

    秦越略一沉吟,似乎正在思索。

    其他两位长老眼看似乎有戏,目光又都回转过来。

    可惜下一刻,他们就听见秦越道:“看见了,不过他们都戴着面具,听声音像是年轻人,但很快就走散了。只有一个上前阻拦的人没戴面具,但是我不认识他。”

    三位长老靠到了椅子上。

    这话说了,跟没说一个样。唯一没遮脸的年轻人他们早就已经查清,正是南山派门下的季思情,一个真正什么也不知道,单纯路见不平,见义勇为的傻子。也就是说,这场问话下来,他们什么消息都没得到。

    眼看凉亭内即将陷入诡异的沉默,沈夕在此时适时地插.进话来:“虽然我这徒弟当日在黑市上没得到什么消息,但是他拿回了这件天矶兽的雕像。就凭这点,足以推断出现如今魔物已经有复苏的迹象。”

    靠在椅子上的三位长老听到这里,又严肃着神情直起身子来。

    在场诸位都是混迹修真界多年的老油条,天矶兽的作用自然铭记于心,而这件雕像出现在这里的背后意义更是无需多言。

    唐长老抚了抚胡须,道:“对,目前最紧迫的是该如何应对魔修的卷土重来。”

    “只是,”他说到这里,停了手,神色严肃道,“不知道他们要复活的是哪一位?”

    沈夕道:“谁都有可能,也许是某个我们不知道的魔君,也许是远古时期陨落的大魔,也许……是五百年前我杀的那位。”

    这话一出,凉亭内一时沉默下来。

    不知名的魔君,远古时期陨落的大魔,或许都曾是呼风唤雨的存在,但不及五百年前的那位来得闻风丧胆,毕竟在场的几位长老都是实打实经历过从前的人间炼狱的。

    众人面色各异,但都能看出神情有些凝重。

    唯有沈夕依旧靠坐在椅子上,神色泰然。

    过了好一会儿,唐长老才摸着自己下巴上的胡须,道:“圣君可有解决之法?”

    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希冀。

    这消息虽然惊人,但圣君能够如此轻松地说出来,想必已经有解决的办法了吧?

    然而面前的人摇摇头,似乎是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没有。”

    唐长老的脸上现出显而易见的失望之色。

    不过他很快重振旗鼓,又询问道:“那圣君认为,那魔君现在是否已经复活了吗?我们还有时间吗?”

    沈夕道:“我不知道。”

    他想了想,又将自己之前出关后在北境雪原所见说了出来:“先前我去过北境雪原一趟。”

    唐长老连忙问:“如何?”

    五百年前,丹霄圣君曾在北境雪原一剑斩杀不世出的魔君,又将其残骸封存在雪原之上,结束了人间炼狱。现如今,魔物基本上都被局限于北境雪原一块,敢于南下者寥寥。

    沈夕道:“我认为,雪原上的魔物似乎增多了。”

    “不过,”他又补充道,“我去查看过当年封印魔君的地方,暂时没看出异常。”

    沈夕说到这里,原先攥着小龙玩偶的手指紧了一下,忍不住撇过头轻轻地咳了一声,才道:“不过这不能证明那位魔君没有再出世的可能。”

    这一番话下来,唐长老的心情是跌宕起伏。

    他还没说话,一旁的袁微名忽然道:“听起来情况不妙。”

    他的目光从丹霄圣君有些发白的指节,游移到对方刚刚因为咳嗽而有些泛红的脸颊上,目光闪烁,似乎想到了什么。

    沈夕并未否认,只道:“不论是修真界,还是凡间,都应当早做准备,防患未然。”

    袁微名笑着对一旁的唐玉道:“唐长老不必太过担心,我们毕竟还有圣君呢。”

    他说到这里,目光又回转过来:“五百年前,圣君能将大魔一剑斩杀,五百年后,圣君的威名依然流传于世。”

    “就是我听说圣君身体似乎有些小恙,”袁微名试探道,“不知道圣君现下如何了?”

    沈夕呷了一口热茶,慢悠悠道:“一些例行调养而已。”

    袁微名笑道:“这样我就放心了。”

    “尽管已经过去了五百年,但我现在都还记得那天圣君浴血奋战的英姿。从那以后,我就一直想再跟圣君过过招。可惜后来圣君一直闭门不出,也找不到机会。现在想想,我与圣君的上一次交手还是很久很久之前的摘星宴上。”

    “现下又是一年摘星宴,不如圣君与我切磋一番如何?我也想再领略一下当年圣君一剑斩魔君的风采。”

    第69章 第六十九章 却无人敢应。

    沈夕尚未回答, 空气中就已经有了异动。

    这座凉亭靠湖,原本微风习习,十分惬意, 时有欢声笑语随风送来。此刻却肃静得只能听见廊下水声,不过沈夕知道,此刻绝不是只有水声。

    细微的呼啸裹在水流中氤氲, 随着水流撞上柱子的破碎,内里的东西似乎再也藏不住了, 从中破出一道小小的风刃。

    这风刃如雷似电,速度快得连经过的空间都像扭曲了一瞬。

    竟然直接动手!

    秦越平静的眼中瞬间起了波澜,他的手按上了腰间悬着的长剑,雪白的剑光从漆黑剑鞘开启的缝隙中一闪而过,龙吟渐起,龙骨剑似乎感受到主人的心思,迫不及待要出来了。

    下一刻, 却有一只素白的手按住了秦越的手。

    袁微名坐直了身子。他一手搭在椅子的扶手上, 一手一动不动地放在自己的胡子上, 一双眼中射出兴奋的光芒。

    风刃急速逼近,带着骇人的风声, 似乎能将一切挡道的东西都绞碎。

    而这道风刃所在的目标苍白的脸上却没有丝毫的慌乱, 刚刚按住自己徒弟的手从容地从旁端起了热茶,似乎没有发现那道风刃的接近。

    尽管知道对方不可能没发现, 但袁微名却更兴奋了。

    如此更好!他倒要看看对方想耍什么花招!

    丹霄圣君自从五百年前一剑斩杀魔君后, 没过多久便只穿红衣。袁微名早就猜测对方既然强杀了魔君, 按理来说,不应该一点影响都没有,但是他却始终看不透沈夕的修为。因此他怀疑对方身上那件红衣其实是件法器, 而现在,他就要透过那件红衣,看看对方现在究竟是什么实力!

    修真界总是以昆仑山为首,以丹霄圣君为尊的时代应该有所改变了!

    弹指之间,那道风刃已经落到了对面人如云的乌发上,下一刻就会割断那光泽的长发。虽然不致命,却能表示丹霄圣君有随便被人近身的破绽。

    而那身着红衣的人却端着茶杯轻轻呷了一口茶,似乎完全没发现那道风刃已经来到他的发梢旁。

    袁微名胡须掩盖下的嘴角已经完全扬了起来。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那道风刃突然碎裂了,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从中途截住,然后轻轻一握,碎掉得如此突然,又如此轻易,最后仅仅变成一阵细小的风,连丹霄圣君的一缕头发都没吹动。

    不仅仅是袁微名,在场的其他两位长老都瞪大了眼睛。

    他们根本没看到丹霄圣君如何出手,甚至一旁的秦越也没有丝毫动静,整个风刃就像自己化解掉的一样。

    但是这根本不可能!

    除非有其他人在保护着沈夕,又或者是袁微名自己的术法出了问题。

    丹霄圣君放下茶盏,嘴角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

    看起来仿佛嘲讽。

    袁微名几乎要咬碎了牙,他嘴上夸赞道:“不愧是丹霄圣君。”手上却轻轻一动,整座凉亭立刻八面来风,就连亭外的一池湖水也被吹皱。

    方才还阳光灿烂的天气顿时隐隐阴沉下来。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吸引了湖面上所有人的注意,在此游山玩水又或者斗法的弟子们全都停了下来,寻找着引起变故的来源。很快,他们就发现了这座暗流涌动的凉亭。

    凉亭内,狂风倒灌,来势汹汹却又仿佛十分克制,在外呼号作响,在内却以强有力却并不疯狂的力度流动,足见施法之人精妙绝伦的手法。

    天空渐渐阴下来,游湖区的天幕光线暗淡,凉亭上空更是乌云涌动。

    唐长老有些坐立难安。

    他看着袁微名兴奋得发光的眼,不禁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对方当初挑衅时,他没有出手阻拦,的确也是存着想看看丹霄圣君现下究竟是个什么境界的心思。但是闹这么大是唐长老不愿看到的,他偏头去看殷无正,却见对方面上严肃端正,眼神却在发亮,唐长老暗地里恨恨地一跺脚。

    呸,亏你还坐得住。

    在他的地盘打起来,这家伙竟然一点也不在意!怕是打着不探到圣君底线不罢休的主意!

    而身处风暴中心的人,一身红衣的丹霄圣君则似乎对面前三人各异的心思浑然不觉,他抬起头,琉璃似的眼珠里倒映着凉亭的檐角和下落的水珠,轻笑了一声:“好大的雨。”

    这一声轻轻的,却像叹息似的吹进凉亭周遭所有阴云笼罩下的每个人耳朵里,悦耳动听,犹如雨滴落在玉器上的旋律。

    在场弟子们的耳朵远远地被送入这一声,原本就激动的心情更是如同绷紧的弦,眼睛一错不错地注视着风暴的中心。更有大胆的竟然将神识悄悄探了过来,想要将这里的情况看得更清楚,也不怕自己的神识被波及后被搅得粉碎。

    袁微名听到这一声,笑道:“是啊,好大的雨。”

    语罢,更狂乱的风倒灌入凉亭内。四面八方的狂风一下就吹散了丹霄圣君垂下的青丝,将他整张秀美的面庞全部展露出来,惊人的美貌和苍白的肤色叫人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他是一朵即将被狂风暴雨摧毁的美丽花朵。

    细碎的不易为人察觉的风刃在呜呜呼啸的狂风中隐藏,被裹挟着朝亭中静静绽放的花朵袭去。一瞬间,这成千上万的风刃如同战场上成群令行禁止的士兵,将自己的所有形貌都进行伪装,快速地匍匐接近目标。

    风暴中心的美人似乎对此毫无所觉,在周围的狂风怒号中,他竟悠闲地斜倚在椅子上,一只手撑着下巴,一双含情目越过雨幕,越过厚重的乌云层,悠悠地开口道:

    “可惜了。”

    这句话刚一落下,扑面而来的狂风终于露出了它的真面目。

    成千上万的风刃如同战场上急速冲锋的骑兵,摇旗怒吼地自四面包抄,只为取下那坐在椅子上祸国殃民的美人的头颅。

    然而那身处危险当中的美人却忽然笑了一下。

    不同于先前似有若无的轻笑,而是实实在在的笑意。眼波流转,唇角轻扬,那一瞬间,丹霄圣君的容颜即使在昏暗的天色下也耀眼得仿佛雪地里猛然绽开的红梅。

    远处围观这场惊心动魄斗法的弟子们只见亭中坐着的红衣人忽然闭上眼睛一抬手,一道悦耳的声音直接送入在场每个人的耳中,带着狂放的笑意:

    “可惜了,今日我不想看下雨。”

    这话音一落地,一阵徐徐的风自凉亭中吹出。

    它如此轻柔,犹如触摸婴儿的皮肤,又似溪水潺潺地流淌过手指。偏生它又如此强势,自丹霄圣君的体侧开始,形成了一道看似轻柔又牢不可破的风墙,旋即这道风墙开始旋转,形成一道柔韧又有力的长鞭,将袭来的狂风全部打散,然后搅散每一个细小的风刃。

    随后,亭外众人就见一道利剑似的长风呼啸着直插云霄。

    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

    浓重的乌云被劈开一道深刻的缝隙,周遭的云朵逐渐散去,灿烂的金光如同瓢泼一般倾泻而下。

    第一道瑰丽的光柱自上而下,恰好照亮了沈夕所在的那半张凉亭,给亭中美人如云的黑发罩上朦胧的光晕,将他身上的红衣照得更加鲜艳,将他苍白的面孔照得暖意融融,额间艳红的剑纹如同火焰,整张秀丽的面容熠熠生辉,让闭着眼睛的他看上去端庄美丽,如同神明。

    此时此刻,不论亭内亭外,都是一片鸦雀无声。

    所有人的目光,神识,都停留在那张闭着眼的面孔上。

    在万众瞩目下,沈夕姿态悠悠地睁开眼睛,仿佛被光唤醒的睡美人。

    他琉璃似的眼珠抬起往外瞥了眼,含情目中水光潋滟,话语中似乎带着点笑意:“彩虹出来了。”

    经他这一声,众人方才如梦初醒似的抬起头,果然见天际乌云尽散,一道淡淡的七色彩虹正横跨空中。

    亭外的弟子们都不由自主地发出惊呼声:

    “彩虹真的出来了!”

    “好精彩的比试!”

    “是啊,相比之下,感觉之前擂台上自己打的啥啊,简直就像小孩子过家家!”

    “之前就听说摘星宴也会有长老们的比试,我等了好些天也没见到,本来都失望了,没想到一下就见到丹霄圣君的手笔!”

    “不愧是丹霄圣君!即使对手是同辈的大能,迎战也可以毫不费劲地化解!”

    “是啊,丹霄圣君太厉害了,而且,而且……”

    “丹霄圣君的容貌,真是我梦中情.人……”

    “……”

    凉亭内的几位也从震惊中缓过神来。

    袁微名的面色由震惊又变得目露欣赏,随后他的脸色阴沉下来,继而那团笼罩在他脸上的阴云消散,最终只剩下莫测的平静。

    凉亭内一片平静。

    谁也没有说话。

    秦越目光灼灼地望着那坐在椅子上的人,视线贪婪地黏着对方身上的每一处细节,从垂下的青丝,到额心的剑纹,再到艳艳的红衣,纤长的手指。

    没有一处不在他的眼里闪闪发光。

    沈夕将目光从凉亭外收回来,轻飘飘地扫了前方坐着的三人一眼,笑道:“我知道袁长老此番是好心,也是为大局着想。”

    “不过我虽然五百年前受了些伤,但还没虚弱到这个地步。”

    “这下,几位长老可还有疑问?”

    却无人敢应。

    第70章 第七十章 圣君人这么好,怎么会至今还……

    “好!”

    在看台上爆发出热浪般的叫好声和鼓掌声后, 一道颀长的影子从擂台上跳下来。

    影子相貌英俊,身形高大,正是秦越。即使刚刚从一场难缠的比试中脱身, 他的神色依旧十分平静,额上不见一滴汗,与跌坐在擂台上的对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看也没看脸色苍白大汗淋漓倒在擂台上的裴文若, 无视了那些给他的掌声和喝彩,一双漆黑的眼睛第一时间就锁定了观赛台上的贵客席。在那里, 此时正有一道红衣身影正朝这边望过来。

    秦越的嘴角不自觉地带上点笑意。

    然而还没等他迈开步伐朝对方赶去,就见沈夕对他点了点头,那双含情目很快移开,将目光分给了另外一座擂台。

    一股没来由的烦躁涌上秦越的心头。

    方才急着去看师尊,他都没有注意其他的东西。现在他忽然觉得场边弟子的服饰太花了,花得他都看不清刚刚师尊给他递的口型和笑容。

    秦越跃上看台,像逆行的鱼群从人海中游过去, 以最快的速度向沈夕的方向行进。然而那道红衣身影却一直没转过头来, 而是继续注视着底下的擂台。

    他又开始觉得, 场边的观众实在太吵了,吵得让他的师尊一直没有注意到他已经快到了。

    看台上人山人海, 丹霄圣君弟子途径过的地方, 周遭正激.情呐喊的弟子们突然感到一股隐隐的威压。不同于长老们平日里训斥弟子时树立威严的庄重,而是仿佛黑云压城的压迫感, 昭示着威压主人阴云般的心情。

    呐喊和掌声并齐的看台上一时多了些窃窃私语:

    “怎么回事?这会儿气氛怎么突然这么凝重, 哪位长老的得意弟子输了?”

    “不知道, 难道是输秦越的那位?”

    “不会吧,长老们都是大人物,应该沉得住气, 输一次也不至于就这样吧,毕竟那是秦越诶,丹霄圣君的得意弟子。”

    “秦越的对手是裴文若吧,毕竟是东道主的得意弟子,估计殷长老心情不好。”

    “可是我看贵客席那边还挺正常的,好像没见哪个长老的脸色很差。”

    “难道有人赌结果赌输了?”

    “不管了,好可怕,不管是谁,求求赶紧收了神通吧,我要坐不住了!”

    “……”

    秦越横穿看台,越过乌泱泱的人头,已经抵达丹霄圣君的身边。懒懒散散靠在椅子上的人手里还抱着自己比试前送到对方手边的小龙抱枕,仿佛才察觉到他来了一样抬起眼,那双含情目瞥过来,像汪着一滩融融的春水:“今日打得不错。”

    秦越感觉心里那股没来由的烦躁似乎都被这点春水给浇熄了不少,他开口道:“谢师尊夸奖。”

    说完,秦越等了好一会儿,不但没有等到往日伸来的素白手指,反而等来师尊干脆的转头,继续注视着底下另一座擂台上的情形。

    秦越心里那点将熄未熄的火焰迅速又升腾起来。他的目光转向那座擂台,只觉得台上正比试的人似乎有些眼熟。

    秦越思索了一会儿,很快想起来对方是那日黑市上没戴面具斥责他人偷抢摊主的年轻人。

    这人与他们不过一面之缘,究竟为什么会得师尊青眼?

    他的嘴唇抿了抿,道:“师尊为什么看他的比试?”

    沈夕道:“自然是看看他的实力,资质如何。”

    秦越追问道:“师尊认为如何?”

    沈夕已经看了一会儿,这时转过目光,伸手要去取小桌上的茶壶。

    很快,一只修长有力的手就熟练地拎起那只茶壶,往他手边的茶杯中斟满了。

    沈夕十分满意秦越的乖巧,捧着茶杯随口道:“确实不错。若是在我的门下,应该会更好。”

    秦越捏着茶壶的手攥紧了。随后,他就听到对方带着笑意的声音:“当然,比起你肯定还是要差一截。”

    “毕竟你是我亲自教授的。虽然中间我作为人师失职过一段时间,但好在你不愧是我看中的人选,依然成长得这么好。”

    说完,那双笑意盈盈的含情目自下而上望过来。波光潋滟的眼睛里只倒映着秦越一个人的影子,仿佛满心满眼都是他,简直温柔多情。

    秦越心里那股刚烧起来的火苗迅速被扑灭了。

    他撇开眼睛,嘴上却继续道:“那师尊为何刚刚看他却不看我?”说到这里,似乎意识到自己有些得寸进尺,秦越又有些笨拙地补充道:“是因为弟子打得不够精彩吗?”

    沈夕闻言一挑眉:“我怎么没有看你?”

    他将手中的茶杯放在一旁的小桌上,道:“你刚下场时向你示意的是谁?你过来的时候我是不是说了你今日打得不错?”

    秦越一时语塞。

    的确,师尊并非没有给过他回应。只是他犹嫌不满,总觉得师尊没有给他足够的重视。

    他是怎么了?

    其实秦越并不缺那一两句夸奖,或是几个安抚的动作。之前师尊闭关十年,无人陪在他身旁,他也照样过来了。

    但是现在他却有这么多要求。

    可是小的时候,师尊就是一直这么对待他的。他完成得好,师尊会给他奖励,那时候师尊从没说过他什么。

    是因为他长大了吗?的确,秦越从没有见过别的弟子在长大后还这样跟自己的师尊讨要这些东西。

    或许是他的心态出了点问题。

    即便是道侣都不见得会这样粘着,他好像对他的师尊有些太过于……

    还不等秦越想明白,就见面前的人忽然一笑,一只素白的手伸过来。

    他习惯性地一屈身,那只手就落在了他的脑袋上,微凉的手指在他的发间穿梭,揉得他很舒服。

    秦越已将先前所有的想法都抛之脑后,只剩下一个念头:对,他要的就是这个!

    每次他做得好的时候,师尊都会给他奖励。以前有,现在当然也应该有。师尊以前在他小的时候就用这个激励他修炼,现在当然也应该继续这样的传统。

    沈夕看着神色瞬间变得轻松的徒弟,有些无奈地笑道:“你啊,还挺缠人。”

    不过这是他亲手养出来的,那他也理应受着。

    秦越听得出师尊的无奈,不过他这时候选择了充耳不闻。

    贵客席周遭虽然早已习惯了这对师徒有些超出常理的举动,但今日在大庭广众下这样摸头还是有些令人震惊。尤其是秦越平日里不苟言笑,比试场上杀伐决断,如今却主动俯下.身来,将脑袋凑到了丹霄圣君的手边。

    周围的人怎么想,秦越不在意。他得到了想要的奖励,已经心满意足。等他抬起头去看师尊,就见沈夕似有所感,忽然转头望向天边。

    秦越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就见天际一个小点正在朝这边接近。定睛一看,秦越发现那是一张传信的纸鹤。

    纸鹤体态轻盈,在乌泱泱的人群中精准地找到沈夕的位置。

    丹霄圣君伸手一接,那纸鹤就自动摊开来,化作一封信笺被他捏在手里。

    是沈亭昱发来的,邀他在竹林区的亭台中一叙。

    竹林区是营地中划分出来的园林景观部分。沈夕闲暇时去看过一回,规划得不错,行走其中,可谓移步换景。不过摘星宴中年轻人居多,能耐得住寂寞的少,愿意欣赏园林的更少。因此竹林区往往是人最少的地方,那亭台孤零零的一座,坐落在竹林中,可以算是整座营地中最安静的一个地方。

    沈亭昱每次向他汇报情报,都要避开耳目。

    他上一次要求沈亭昱查探的事情,的确也不是能随便为外人道的。不,不仅仅是不能随便为外人道。

    沈夕转过头,看了身旁的秦越一眼。

    十八岁的少年人在他这个年岁已经是修为高深,同时还相貌英俊,器宇轩昂,身姿挺拔,完美地符合沈夕心目中一个完美徒弟应有的模样。

    都已经长这么大了。

    沈夕有些感慨。

    他缺席了对方十年的成长时间。其实刚出关的时候,他的记忆还停留在秦越孩提时期的模样。骤然见到秦越的时候,他还有些不可置信。直到对方跟他相处了好一段时间,沈夕才确认眼前人就是他的徒弟。

    有好一段时间,秦越在他的眼里还是孩子呢。

    当然,现在对方在他眼里也没有多大,还不足以知道有些太沉重的事。

    真奇怪,明明当初他把对方捡回来,首先要求的就是要秦越斩妖除魔,打算的目的也是让对方适时地顶上随时可能会没用的自己,也的确在秦越身上进行了一些试验并成功了。

    然而现在他却越来越心软了。

    果然不该随便捡孩子。

    秦越见师尊看过信笺后,转头来看自己,琉璃似的眼珠在阳光下水光潋滟:“有人找我,我过去一趟,你先回去吧。”

    说完,丹霄圣君起身就要走。

    秦越一见那飞来的纸鹤就猜测是沈亭昱前来相邀,只是他没想到,以往这种时候师尊都是默认他随行的,今日却让他先独自一人回去。

    为什么师尊不要他随行了?是有什么自己不能听的东西吗?

    秦越来不及细想,他看着已经要转身的师尊,脱口道:“我不回去,我就在这里等师尊。”

    沈夕道:“我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结束,你要在这里等?”

    秦越有些不甘,却又不能直接要求师尊带上自己。他是了解师尊的,对方既然提出直接让他回去,说明本来就不打算让他跟去,即便他戳破这一点也是一样的。

    秦越也不可能戳破这一点,他道:“我想等师尊,想尽快见到师尊。”

    沈夕道:“那这样吧,你先在这里等,如果散场的时候我还没回来,你就回去等。时辰过了,我自然会直接回去的。”

    还不等秦越说话,他就听见低低的一声:“乖。”

    秦越顿时不说话了。

    沈夕临走前笑了笑:“坐这里看看也没什么坏处,接下来这两人不论谁赢,都有可能成为你的对手。也不能光叫别人看你,你也看看别人。”

    “你就坐这里吧。”

    丹霄圣君走后,秦越坐在了他的位置上。

    等到丹霄圣君一走,周遭的人这才更大胆了些,好多双眼睛都看向秦越的方向。对方平日端正的身板稍微放松些靠在椅子上,面上的神色没什么起伏,一双漆黑的眼睛平静地注视着下方的擂台,似乎什么都没在想,只是专注地盯着擂台上的比试。

    周遭的人想看热闹,却发现丹霄圣君走了之后好像也没什么热闹可看,不少人就无趣地纷纷转过头。剩下的人也只剩下些窃窃私语,对秦越表示衷心的佩服。

    以前根本不见秦越专门观摩对手的,今天丹霄圣君说让他看看,他果然就来看看了!

    就连远在擂台上的年轻人都察觉到了不同寻常。

    比试打到这个阶段,对手都不好对付。现在战况激烈,盛凡本不该分注意力到赛场之外。但是一道强烈的神识打在自己身上,他实在无法忽视。

    这神识冷酷,很有压迫感,仿佛在审视他。

    盛凡总觉得这样的神识不像女性修者所有,之前也从来没出现过这样看他的神识。

    他一边招架着对面的攻击,一边自嘲地想着他该不会被好男风的人盯上了吧!

    就是这一刹那的分心,盛凡就挨了对手的剑气一下,脸上立刻出现了一道细细的伤口,渗出点点血丝。

    还好那道神识似乎已经对他失去了兴趣,很快消失不见,盛凡这才打起全副精神应付起眼前人来。

    *

    一位提着裙角的女修灵巧地从人山人海的看台上穿梭过来,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

    这位女修容貌清秀,身段窈窕,提着裙角的仪态也十分灵动,是在场不少男修心目中理想的道侣类型。

    只可惜这样一位女修,穿越重重人海,最终坐到了距离秦越最近的一个普通席位前。

    于是广大男修的心纷纷碎了。

    贵客席和普通观赛席之间只隔一条过道,即使是在人声鼎沸的看台中,也可以进行对话。翁佩兰坐到与秦越平行的席位上,看向对方的侧脸。

    在外人看来,秦越是全神贯注在擂台的比试上。但实际上,秦越对场上的比试仅仅看了一眼就不再感兴趣了。他只是将目光放在那里,实际上全部的注意力都在身下这把椅子上。

    这把师尊坐过的椅子上。

    还留有些许淡淡的体温和莲花香气。他亲手布置的靠垫摆放的位置十分恰当,将整张椅子围得柔软温暖。虽然旁边架设的小桌子对他而言有些过于靠近,但考虑到师尊的身形不如他高大,这样的距离或许是最合适的。

    他正细细体味着这把师尊坐过的椅子,神识便告诉他有人特意坐在了他旁边的位置上,正看着他。

    秦越随意地往旁瞥了一眼,有些心不在焉。翁佩兰却觉得自己抓住了好机会,立刻摆上一张笑脸道:“难得见师兄一人在观赛台上看比试,不知圣君去了哪里?”

    方才还漫不经心的目光这下直直地望了过来,平日里不苟言笑的映月峰首徒望过来:“你找他有何事?”

    声音淡淡的,却无端的威严。

    翁佩兰有些扛不住,却还是勉强笑了下,道:“这次摘星宴,我虽然出了线,却在淘汰环节早早输掉。丹霄圣君的名声四海皆知,我想向圣君讨教一些修行之法。”

    坐在贵客席上的人闻言,那原本有些逼迫的目光移了开去,低沉的声音淡淡道:“修行之法各家有各家的门道,你与师尊功法不同,况且他也有要做的事。我只能说,修行一事最重要的就是要勤加练习。”

    这话相当不客气,叫翁佩兰脸上一红。

    她有点不想再跟秦越聊下去了,但是话已经搭上了,她也没有愤然离场的本钱,因此只能硬着头皮道:“多谢师兄教诲。看来圣君从前对师兄的训练十分看重,也很严格,才让师兄的修为更加精进,佩兰也会努力的。”

    翁佩兰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她说完这句话,正准备适时离开,却忽然听见面前的人道:“你说得没错。”

    翁佩兰:?

    她不知道这个难以相处的师兄为什么会突然赞同她的话,但此刻她不便抽身就走,只能暂时按捺住自己,看向贵客席的人。

    秦越道:“在我小的时候,师尊就对我要求很严格。我刚入山的时候上学堂的公共剑术课,那时别人都休息了,师尊还要求我继续练习,如果我有做得不对的地方,师尊会用树枝抽打我做错的地方,让我改正。”

    说到这里,他连冷淡的声音都柔软了些:“师尊为我的修行,真的是用心良苦。”

    翁佩兰睁大了眼睛。

    她也是昆仑山的人,自然知道昆仑山公共剑术课是什么样的。一群人聚在一起上大课,就是休息的时候也是原地休息。

    那么小的孩子本来上课就有些疲累,稍微有点休息时间也要被抓起来练习?还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这样小孩子真的不会在心里受到伤害吗?

    但是秦越这话说的好像还真没有。不仅没有受到伤害,似乎还十分乐在其中。

    翁佩兰的脑海中闪过丹霄圣君艳丽的容貌,已经悄悄给对方打上了一个“蛇蝎美人”的称号。原来秦越所说的勤加练习是这个意思,那她的确自愧弗如。当然,翁佩兰也知道自己的天赋是比不上对方的。

    这样一位既有天赋又能吃苦,心性还这般坚韧的人,在修真界自然是大有前途,自然也是人人期望得到的道侣人选。尤其是翁佩兰还听说,秦越似乎是炉鼎体质,如果能和他双修,修为肯定能节节攀升。

    翁佩兰不知道丹霄圣君究竟是怎样培养的秦越,她从前也不是没有见过炉鼎体质的人。那些人大多容貌姣好,柔弱无骨,修为低下,只能做强者的附庸。据说炉鼎体质极难修炼,但是如今面前的秦越,除了容貌好以外,跟炉鼎这个词可以说根本不沾边。

    或许丹霄圣君那样严苛,也是为了将来秦越不至于变成这个样子吧。况且圣君怎么可能心狠?若是圣君心狠,五百年前就不会把魔君斩杀,十几年前也不会把秦越捡回来。

    翁佩兰悄悄将“蛇蝎美人”的称号又摘了下来。

    她想到这里,又由衷地赞叹道:“圣君真的是个很好的人。”

    秦越的睫毛动了一下,语气更柔和了:“你说得对。”

    翁佩兰有些惊喜。

    她还从没见过这位师兄这么和气的时候呢。她很敏锐,感觉聊到丹霄圣君后,对方的话都变多了些。翁佩兰有心想跟这位师兄多拉拢关系,再加上她自己也对圣君有些好奇,因此便刻意将话题往这方面引。

    果不其然,虽然仍然没什么表情,但一谈到丹霄圣君,秦越的话就多起来。翁佩兰听着听着,也不再拘泥于自己之前定下的目标,越听越觉得丹霄圣君真是个好人。

    她听得津津有味,还真情实感地为丹霄圣君担忧起来。

    翁佩兰抿抿嘴唇,道:“圣君人这么好,怎么会至今还没找到道侣呢?”

    她沉浸在自己的想法里,没有看见映月峰首徒神色忽然一滞,自顾自地说道:“如果有个道侣在身边,丹霄圣君的身体也能有人帮忙调养,时刻注意,而且……”

    贵客席上忽然传来一道有些冷硬的声音:“师尊的身体,我一直在为他注意,这些事情,也都是我一手操办。”

    翁佩兰想都不想地回道:“那怎么能一样呢?道侣能做很多徒弟不便做的事。”

    她说到这里,顿觉失言,连忙住了嘴。也就在这时,她才忽然注意到对面坐着的秦越面色已经很不好看。

    平日里不苟言笑的映月峰首徒已经让人有些望而生畏,这下当他的面色清晰地沉下来时,就更让人感觉到可怕。

    翁佩兰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明明刚刚他们谈论圣君还谈论得好好的。底下擂台上的比试还在继续,看台上依旧人声鼎沸,翁佩兰却觉得有一股压迫的寒意在自己周身弥散开来。

    就连离他俩有些远的人都注意到了。

    令人有些窒息的沉默过了一会儿后,秦越才开口道:“这是圣君的私事,其他人不得置喙。”

    那股压迫感少了许多,翁佩兰擦了擦额上冒出的一点冷汗,这才道:“师兄说得对。”

    她这会儿感觉秦越十分难以相处,甚至觉得对方性格有些喜怒无常。她明明没说圣君一点儿不好,不过提了句道侣之事,对方至于生这么大气吗?

    翁佩兰是个很现实的人,她看中秦越一是觉得对方有前途,以后有倚仗,二来也是希望能提高自己的上限修为。但是对方这么难以相处,她自然也打起了退堂鼓。

    正当她想着说些什么好直接离开时,坐在贵客席上的人突然站起身。翁佩兰顺着对方的目光望过去,就见一道红衣身影正出现在赛区的入口处。

    修者大多耳聪目明,即使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依然能看到来人一头青丝如绸缎般散下,额心的剑纹艳红似火,在阳光的辉映下光彩熠熠。

    是丹霄圣君。

    秦越迅速朝对方招手,看到师尊点头后,他手一招,将座椅上的物件统统收进储物戒中,只对翁佩兰留下一句冷淡的“告辞”就匆匆忙忙奔向了赛区的入口处。

    翁佩兰原本已经打算放弃的心又悄悄活跃起来。

    秦越对丹霄圣君真的很恭敬,很懂得感激,这说明他是个有责任心,识得好坏的人。

    至于对方之前对她严厉,那应该真的是因为自己不该随意置评圣君的道侣问题。尽管她是无意,也存着好心,但师长如同父母,确实不该讨论长辈的私事。

    秦越毕竟是作为道侣的上佳人选,或许她还是应该抓住机会再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