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奶糖 嘿嘿
“奶奶过年好, 祝您新的一年文思如泉涌,落笔如有神。”
身着唐装的林亦森超级乖巧,刚见尹春来, 立刻拱手献祝福。
没有任何老人能拒绝嘴甜的可爱小孩, 老太太难得笑得眉眼弯弯,立即给了好大的红包, 才让仆人带着他去花园玩耍。
试人真心这种事,多少有些荒诞而恶劣,其实冷静过整夜的林羽鹿已经开始后悔, 讪讪落座道:“老师,我左思右想——”
尹春来淡定打断:“他和你求婚了?”
再度被猜中的林羽鹿不由愣住。
见怪不怪的尹春来轻轻摇头。
“当年去美国时, 已认为和学长不会再有未来,没想到他坚持, ”林羽鹿道出内心矛盾,“但坚持归坚持,我实在忘不掉他曾经的……残酷。”
抿过一口茶几上的红茶, 尹春来平静道:“其实你最狠的报复,就是带走孩子另寻位知心爱人, 留阿世伴着悔恨度日, 彻底烂在不可挽回的过去。”
……
她又瞧林羽鹿:“但你做不到,爱他用尽了你全部的能量,你不会爱也不会欺骗别人。”
“拿到高考成绩时,我只应了港大的邀请,虽然没能读完, ”林羽鹿垂眸回忆,“感情上开了窍后,也只在意过学长一人, 虽然未得善终……反正,我就是特别死心眼。”
尹春来似感觉好笑:“那为何不忍心试他?难道你想与怀疑时刻纠缠?”
林羽鹿对这位老师最坦荡:“怀着目的捉弄学长,让我觉得太奇怪。”
“信我吗?”尹春来反问,“我几时骗过你?”
林羽鹿点头又摇头。
尹春来面不改色:“当然不是捉弄,相反,是件再正经不过的事。”
话毕她便拿起茶案边的牛皮纸袋:“这是我的最新作品,你亲自把它改成剧本,只消告诉阿世,如果他当真想和你走在一起,就必须亲自来当制片人。”
简简单单几句话,直接让林羽鹿傻在原处。
事实上,尹春来已经十来年没有再出新书了,以她的江湖地位,最不缺的就是机会。
而且当制片人对别人或许是难事,可天华娱乐每年大大小小几十部片子,之于秦世这简直和吃饭一样简单,怎么谈得上什么考验?
呆滞过许久,林羽鹿勉强回神:“老师我不明白,能先拜读吗?”
尹春把稿子丢给他,随手点烟:“当然,但要阿世先读。”
此时此刻,手里的文稿太过神秘,甚至已经神秘到超越了眼前的感情纠葛。
如鬼使神差,不愿去“试感情”的小鹿,终还是着了魔般抱紧牛皮纸袋。
*
这剧本可能是天大的难题,哪怕秦世去运作也依然是难题。
唯有如此,它才具备尹春来所保证的作用。
难道是题材敏感但老太太想拍?
应该也不至于,毕竟以学长的手段,大可以走海外路线,更何况尹春来恩重如山,有那种需求直言便好,自己虽不乐意,最终还是会为她去与学长商量。
总而言之,完全猜不透。
林羽鹿好奇到抓心挠肝,在公寓内托腮等待。
此时已是傍晚,待到秦世闻讯而来,那纸袋的边角都快被他摸破了。
此时小森已随老爷子去接待拜年的亲戚,房间内极其安静,连猫都在打盹。
秦世极自然地换上拖鞋,笑得轻松:“是不是改变主意了?可惜民政局已经下班。”
林羽鹿坐在沙发里没动弹,直至身边一沉,才清晰发问:“你是认真想和我重新开始?”
“不然呢?”秦世毫不犹豫,“知道你没心情搞浪漫,才当着外公的面郑重其事去说,若再不信,我也只能把心脏剖出来,让你看看它到底是什么颜色。”
“用不着说得那么吓人,”林羽鹿反驳,“你早知道我不会接受,阵仗再大也不怕。”
听到这话,秦世不由叹息。
……何必装出被伤到心的样子?琥珀眼无声凝望。
秦世也看他:“我承认自己习惯把人和事往坏处想,怀疑一切,从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但你不一样,你天真到像个孩子,永远怀着疑心生活,只能带来痛苦。”
林羽鹿敛眉:“所以不打扰我就是你最仁慈的选择。”
“我做不到,”秦世很果断,“说我无耻也好,这三年我已经忍到了极限,我告诉过自己,只要你还愿意回来,就再也不让你走。”
话音轻落,房间变得安静至极。
阳台边的棉花糖伸了个懒腰,叼起小奶牛猫便躲回窝里,团成个雪白球球。
郁闷过许久,林羽鹿才开口:“都是你自说自话,腿长在我身上,我——”
话没说完,就被扶过下巴亲了下。
秦世微笑改口:“那你再出发时,必须带上我和儿子。”
抬手扶开他的胳膊,林羽鹿敛眉:“学长家大业大,真愿意跟随我的步伐?”
秦世不假思索:“愿意。”
这个男人,真愿意因为我而改变人生吗?
林羽鹿心中又想起尹春来那些话,他迷信般地认为老太太定无戏言,尽管深知此举盲目,却还是把牛皮纸袋拍到他胸口。
秦世不解:“这是什么?”
“我要把它改编成电影剧本,”林羽鹿定定地瞧着学长:“如果你能当制片人拍完这部电影,我就考虑你的提议。”
“这么简单?”
秦世的反应果然如前所料。
他甚至显得非常愉悦,立刻抽出稿件翻阅起来。
安静,还是安静。
安静的时间真太久了些。
尹春来究竟写了怎样的故事?林羽鹿非常想要知道答案,故而全程紧盯着秦世的表情,自然能发现学长逐渐变得严肃。
“小鹿,你不要被人利用。”
秦世最终这样判断道。
林羽鹿本能地质疑:“所以是不愿意吗?”
秦世愣了下,两秒后再度反问:“所以我答应了,你就愿意和我在一起?”
这话倒没法保证,林羽鹿只道:“至少可以再试试。”
“行吧,”秦世终是笑了,“我去想办法,但你也要说话算数。”
他好似很为难,但终是又忍痛答应。好奇怪。
……
林羽鹿再也忍不住,伸手扯过偶像最新的作品,垂眸品鉴了起来。
*
尹春来向来喜欢描绘瑰丽奇情的内容,所创作过的纯现代故事相当罕见。
而她今年这部《大夜弥天》却一反常态,讲述了一位家世不凡的渣男如何利用权与钱作恶多端,甚至谋害深爱他的女明星殒命,又瞒天过海的悬疑悲剧。
依然是老练的笔法和犀利入骨的台词,过程精彩至极,以至于读到最后,林羽鹿胸口如坠着巨石般疼痛,甚至不自觉地泪流满面。
时间已过凌晨两点,秦世早就带着另一份文稿走了。
力量如被抽空的林羽鹿懵懵地躺到床上,想起尹老师十多年前死去的大女儿:那位明艳可爱的古早女星崔莺莺,想起她曾痛骂女儿绝非自杀的神情,终于开始明白此事棘手之处。
用电影去讽刺连法律都未给出结论的案子,肯定麻烦无数,难怪需要学长出手。
这不是林羽鹿的本意。
他的确很想知道学长的真心,但从未打算在事业上害他入险境。
头痛到要裂开,林羽鹿抹去眼泪,开始拿手机搜索旧闻,只能得知当年崔莺莺的绯闻男友是位叫曾圣的贵公子,并没多少确凿的记录可读。
心中仍有疑惑。
想了下,他忍不住询问热爱八卦的小白:“你知道香港的曾圣是谁吗?好怪的名字。”
“知道啊,曾振英的独子。”
“你怎么认识他了?可千万小心哦,民不与官争。”
白言礼轻松吐出港岛高官的名字。
……
对此类消息颇为迟钝的林羽鹿终于后知后觉:自己在要求学长去做一件多么离谱的事情。
…………
……
呆滞过后,他也顾不得时间尴尬,连睡衣都来不及换,便起床披上外套,匆匆打车出门。
*
大年初三的夜,竟然冷雨霏霏。
纵然到访时间十分诡异,山顶别墅的守夜佣人还是热情迎接,帮忙打着伞询问:“秦先生已经休息了,要叫醒他吗?”
林羽鹿脸色煞白:“没事,我直接去跟学长说。”
佣人当然不会追问要说什么,只贴心地帮忙脱下被淋湿的外套,又追着递来热毛巾擦手,殷勤道:“林先生,这就去给您煮姜茶。”
“不用,谢谢你。”
林羽鹿依然心惊得厉害,直奔秦世的卧室,推门便喊道:“学长!”
两秒后,台灯被轻轻打开。
秦世分明非常困倦,却还是浮出笑意,支着身子半坐起来调侃:“这月黑风高的忽然出现在我卧室,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别胡说了,”林羽鹿冲到床前着急,“你怎么不接电话?”
秦世满脸无辜。
拂开额前潮湿恼人的发丝,林羽鹿焦虑到不行:“我之前不知道那小说是这种状况,现在终于搞明白了,你就当我没提过,行吗?”
“不行,”秦世打着哈欠起身,找来浴巾把他蒙住,“我好不容易争取来的机会,凭什么你说收回就收回。”
林羽鹿不过一个小老百姓,心态简直濒临崩溃:“之前就是太相信尹老师了,真以为她有什么锦囊妙计,结果是推你入火坑!学长,可千万不能碰这件事啊。”
秦世轻笑:“锦囊妙计?”
话毕他悠闲地坐到床边,微微分着两条长腿,双手支在身侧,开始仔细观察瘦弱又忐忑的小鹿:“哦,你怕再次被我骗了感情,就去找她诉苦,被她利用。”
……
伸手拉住林羽鹿微凉的手:“要我说多少次,人心险恶,你别太天真。”
“也不能说尹老师险恶,她又没在背地里陷害,”林羽鹿心乱如麻地分析,“肯定是实在没办法,才只能用这种路子把作品推给你,现在只要你拒绝就好,没损失的。”
“怎么没损失?”秦世一把将他扯到怀里禁锢,“我刚要到手的老婆又飞了。”
林羽鹿气恼着想挣脱:“现在还有开玩笑的心情?”
“没开玩笑,”秦世亲了下他冰凉的脸,“是郑重其事答应你的。”
琥珀眼充满了恐惧而担忧的水光:“我一时糊涂,现在真不需要你答应了,是你说的,做事前先想想小森。如果招惹到了不得的人——”
“好了,不能熬夜,那些事明天再说。”
秦世很不客气地把他打横抱起,丢到床上胡乱扯掉鞋子,而后便像只大型动物似的压了上去,霸占得怡然自得。
好沉。温暖,但窒息。
林羽鹿痛苦轻咳。
秦世这才换了个姿势,力气却没减弱半点,轻声安抚道:“别跟天塌了似的,到底怎么回事,明天去找老太太聊清楚就好。”
分明是来严肃相谈的小鹿被搞到晕头转向,见学长有态度松动的迹象,方才想起要逃走。
怎奈力量着实悬殊。
“你松手,我头疼,想吐……”
虚弱的哀求轻轻响起。
感觉到腰间的力量顷刻弱了,林羽鹿立刻坐起试图跳下大床,却又于一秒后再次被扑倒。
秦世将他手腕按在枕头上,笑得挺愉快:“学会骗我了?进卧室前没想过后果吗?”
当时满脑子都是“千万别惹大祸”的惊慌,哪会顾虑这些有的没的。
林羽鹿被累到微微喘息,无奈相视。
“都这个时间了,不忍心折腾你的,”秦世终于安静地躺到旁边,胳膊却在他腰间勒得死紧,温声嘱咐,“再熬夜要对你不客气,快睡,天亮就去香港。”
胡闹一通,刚在夜雨中浸染的寒冷不知不觉已消散了,林羽鹿愣过几秒,才借着微光看清这房间。
多年过去,大部分家具和摆设都是新置换的,唯独墙上的两幅照片还在:笑容灿烂的遗照,与只存在了一个多月的宝宝……
那些未曾见面的日子里,学长每天看见它们,究竟是什么心情呢?
想象不出。
纤长的睫毛染上暖光,忽闪了下,他忽道:“学长,我想喝水,刚跑得太急了,没开玩笑。”
秦世将信将疑,但最终还是松手起身,到柜前的饮水机里接好杯温的。
再回头,林羽鹿已经慢慢坐起身来,但没再逃跑,只是摸出睡衣兜里的手机看过时间,而后又慢慢脱下兔毛白袜子,像小孩般把它们团成个球,多半是被别墅热到了。
秦世无声微笑,靠近后把杯子递到他嘴边,却不肯松手。
林羽鹿是真的渴,唯有扶住学长的手腕垂眸啜饮,直喝掉大半杯,方才躲开小脸。
湿润的粉唇真可爱,闪烁的眼神也可爱。
秦世忍不住伸手去捏捏那雪白光滑的面颊,轻松坐在旁边直言:“你答应尹春年这么奇怪的托付,无非是想给自己找个理由。”
林羽鹿不回答。
已不再想逼这个遍体鳞伤的可怜人表态了,秦世轻叹道:“小鹿,你相信因果吗?”
因为学长的关系,林羽鹿读过不少佛学类的书籍,他不信宗教,却不否认那些精妙的智慧:“信,外界客尘、众生之心,全是因缘。”
“所以尹春年的所为虽不正常,”秦世挺诚恳,“但作品已经送到我们面前来了,也是命运所在,不妨先听听她说什么,再去做决定,没必要自己脑补太多,你怎么就那么肯定电影不能拍?”
学长的身份,注定了他是位非常理性、趋利避害的商人。
林羽鹿觉得之所以要求能被答应下来,大半原因定是自己在其中添乱。
所以此时此刻,听到此番意外的论调,他纷乱的心终于在诧异中所有慰藉,缓慢点头。
秦世又倾身亲了亲他:“晚安。”
“……晚安。”
林羽鹿感觉自己像被诡计多端的蜘蛛网缠住了,在迟疑中慢慢躺进被子一角,躲到大床的另一边,不安道:“那你不要过来,我真的要休息。”
这谨慎又天真的语气惹得秦陆发笑。
等着小鹿慢慢平静,他才掀开薄被不由分说地抱上去:“怎么可能不挨着宝宝呢?今晚可是你主动跑来的,在梦里也不要怪我。”
疲倦闭眸反驳:“梦里不会有学长。”
“是吗?可我却经常梦见你,”秦世单手捧住他柔软的脸,语气也跟着柔软起来,“总梦见你一个人在吃苦,却怎么也无法靠近。醒了我就会想,要是真能回到二十岁多好。”
林羽鹿许久才用虚弱的声音反问:“回去干什么?”
秦世靠近亲他:“爱你。”
陌生的花言巧语。太困了。没精力反驳。
林羽鹿生怕再被变态贴贴似的,慢慢翻身用额头抵住他的肩膀,呼吸逐渐浅淡。
抱着怀里瘦瘦小小的身体,秦世闻到了万年不变的洗发水香,又带来些雨水的清冽微寒,不由想起泰国同样细雨连绵的深夜。
再不愿回想,却总无法忘却。
他收紧手臂,身贴着身,腿缠着腿,仿佛这样也能用心脏触及他的心脏。
完全隔音的卧室如宇宙真空,已将尘世隔绝在外。
*
多半是天气糟糕的缘故,次日高速上的车流并不多。
依然抱着稿件的林羽鹿略显魂不守舍。
“你再补个觉,”秦世悠悠闲闲地扶着方向盘,“还得一个多小时。”
林羽鹿拒绝:“哪有怂恿副驾驶在旁睡觉的?”
强行跟来的小森在后排把薯片嚼得脆脆的,表现相当大义凛然:“没关系,我来陪他聊天。”
秦世哼笑着打开广播:“那算了,你太幼稚,没有共同语言。”
“我还是个小孩呢,”小森理直气壮,“你已经不知道是个什么了。”
猝不及防的童言童语把林羽鹿逗笑,面色终于好看了些。
雨刷器不断刮出水痕,广播里的老歌悠扬又昏沉。
的确让人很想去梦梦蝴蝶。
耐不住寂寞的小森忽然跟着旋律唱起歌来。
“儿子,你有点五音不全啊,”秦世无情指出,“也不知道像谁。”
在旁沉默的林羽鹿忽有些心虚。
小森不服:“我唱得很好,不然怎么唱?”
秦世随意教了他两句。
如果没有遇见你,我又将会在哪里,日子过得怎么样,人生是否要珍惜?
印象中好像从未听过学长唱歌,真和他的性格一样,松弛又轻松,而且清朗的声音显得意外……清纯。
林羽鹿无声失笑,侧眸望向窗外的细雨连绵。
耳畔仍是小森天真又曲折的歌声,无忧无虑的时光,能停驻多好。
*
对于他们的到访,尹春年毫不惊讶。
她正在书房练习书法,宽大的老花镜挡住大部分表情:“怎么,被我吓坏了?”
此事是因自己而起,林羽鹿自认为有责任率先表态,忙上前一步道:“尹老师,我昨天真心以为您是帮忙解决我的感情问题……这事太大了,不、不在我的考虑范围之内。”
“要我说,有冤屈就报警,”秦世饶有兴致地插着风衣兜,抬头参观起她的藏书,片刻后又劝说,“电影不是意气用事的工具。”
“追诉期快过了,”尹春年缓慢写字,“调查这事的警察,十五年死了三个。”
轻描淡写,彻骨冰寒。
林羽鹿依然回不过神来:“可就算把剧本改成架空背景,最终让这故事上映,又能改变什么呢?”
秦世更直接:“而且全是您一面之词。”
“也许改变不了什么,”尹春年终于停笔,走到墙角的保险柜前按了几下,“但这是我唯一能为莺莺做的事情。”
她拿出一些文件,走到秦世面前道:“我能找到的证据和警察资料。”
匆匆翻过,秦世冷静回答:“尹老师,您的遭遇我很同情,但事情非常难办。你觉得曾家听闻风声,会怎么对付我?如果小鹿不要求,我又有什么理由非拍它不可?”
“没什么理由,”尹春年又回到写字台边,“只不过你是唯一有能力也有可能伸手的人,我必须试试,否则也不想兜那么大一个圈子。”
话毕她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小播放器,轻轻按下,瞬间传来极恐怖的动静。
那是非常年轻的女声,定然处在非常危险的状态中,哭抖得不成样子,用粤语支离破碎地喊道:“妈妈,救我!……他要杀我,求你来救救我……妈妈……”
似是不忍再听,尹春年垂眸关闭,摘掉老花镜揉了揉眉心:“这是莺莺最后一次打给我的电话录音,她热爱生活,充满梦想,绝不会自尽。”
被彻底惊住的林羽鹿脸色苍白。
“我身无长物,唯有这把笔杆子还能使使,”尹春年看向窗外正在逗鹦鹉的小森,微微叹息,“我们也没什么共同之处,除了为人父母。我相信这很容易理解,曾被孩子如此呼救过,是绝对不可能放下的,哪怕有万分之一的机会,我也不想让莺莺消失得悄无声息。”
林羽鹿相当感性,代入小森后他不禁难过低头,心里拧得生疼。
可再怎么疼,也不可能逼学长步入险境……
如果此事为真,曾家又权势滔天,秦世真就等于平白无故树下大敌。小白说得没错,民不与官斗,此事的后果如何,已经不在他这个普通人的想象之中。
书房一时间安静至极。
万没想到,却是最无辜的秦世最先打破僵局:“行,明白了,这些资料我带走,之后也会去尽量了解清楚,再答复您这部电影的可行性究竟如何。”
真潇洒,潇洒到有点冲动。
林羽鹿吃惊地看他。
秦世轻松一笑:“那就不打扰了,答应过儿子去水族馆。”
话毕他便拉着林羽鹿离开书房。
几秒钟后,小鹿又独自迟疑地走回来,认真追问:“老师,你当年救我,不会是为了今天的目的吧?”
重新拿起毛笔的尹春年既不愤怒,也不感激:“没人救你,是你自己救自己。”
充满无奈的琥珀眼浮出太多情绪,但终究还是渐渐放下了刨根问底的执念。
尹春年这才笑:“难得见你们两个一起出现,挺登对。”
*
谁意气用事,秦世都不可能意气用事。
林羽鹿重新追到他花园里,实在不解:“学长,虽然尹老师的作品很棒,但这么做你弊大于利。万一遭到那家人的报复,岂不是得不偿失?”
“所以说搞清楚状况再决定,”秦世依然平静,“但我也不只想趋利避害。”
林羽鹿郁闷地盯住他的眼睛。
“终究还是被老太太拿捏了,”秦世失笑,“不想让你觉得我是个利益至上者,也不想让小森长大之后知道,我无视了一位母亲最后的求助。”
话毕他又望向身边灿烂的玫瑰田:“而且我觉得,这电影也许有点意思,不是吗?”
林羽鹿常认为自己了解他,但又永远无法预判学长的任何决定。
怔愣过后,只剩叹息。
秦世道:“不过你真想当电影的编剧吗?不必为了报恩去勉强自己,你才最容易受到伤害。”
“电影拍不拍,听学长的,”林羽鹿毫无迟疑,“如果真拍,我当然愿意。”
话毕他苦笑:“毕竟有小森的存在,我不可能和学长划清任何界限,与其怕东怕西,不如跟随自己的初心。”
表面柔弱,内心疯狂。
秦世似乎早就知道林羽鹿的答案,轻轻一笑:“那你可要步步为营了。”
林羽鹿受到他的影响,渐渐从闯了祸的慌乱中恢复过来,缓慢颔首。
“而且你昨天答应我的事要说话算话,我已经当真了,”秦世看准一朵玫瑰后自言自语道,“被老太太这么折腾,偷她朵花不过分吧?”
修长的手指轻轻探入荆棘,摘下一朵堪称完美的白玫瑰。
花被递到眼前,琥珀眼眨了眨。
秦世朝他勾起嘴角:“其实昨天我觉得很幸福,你竟然愿意去想象一种重新接受我的可能,还以为你已经没有这份心力了。”
仍在为他的事业和安危担心,着实不明白学长何时变成了恋爱脑。
林羽鹿恍惚回神,把花接到手里。
相识的第九年,第一次要和学长共同面对一件事,这感觉……意外地比爱与恨都要真实,简直触手可及。
轻嗅玫瑰,是淡雅的香甜。
“爸爸,给你吃这个!”
小森忽然屁颠颠地跑过来,举着个玻璃纸包的糖果。
已经是大孩子了,林羽鹿抱起他非常吃力,还没喘过气,嘴里就被塞进甜蜜。
幼稚又浓郁的奶香。
小森很得意:“奶奶给我的,是不是超好吃?”
林羽鹿点头。
秦世在旁不满:“我的呢?”
“只有两颗,另外一颗已经吃掉了,”小森哼哼,“你自己去管奶奶要吧,阿世。”
这称呼明显是现学的,林羽鹿无奈摇头。
谁知秦世毫无预兆,低头便吻过林羽鹿的嘴唇,而后得意:“尝到了。”
……
虽然只是温和的触碰,但还是让近在咫尺的小森瞪大双眼。
他竟有些不好意思似的,轻轻地枕着林羽鹿的肩膀:“爸爸……”
小鹿故作淡定:“嗯?”
林亦森忽又把圆脸换了个方向,不再看他们:“嘿嘿。”
第52章汤圆 爱的教育
珍贵的年假稍纵即逝。
初五刚过, 林羽鹿便随李导的剧组转战到了江南影视基地。
不同上次,他实在架不住小森哭闹,只好连娃带猫一起拖着, 日子难免过得更加忙碌。
幸好已经成为小学生的林亦森相当独立, 不出两天就和全组人混个脸熟,甚至还客串到了小角色, 那左右逢源的架势简直和学长一模一样。
见状林羽鹿自然欣慰,无奈心里有尹春来的托付压着,总也轻松不起来。
每逢夜深人静, 他都会捧住稿子在暖炉边苦思冥想。
愁着如何将老师的小说改编到尽善尽美,更愁秦世最终会做出怎样的决定。
人类的想象, 是无法超越自身阶级的。
这电影究竟能不能拍,开拍后又会惹上多大的麻烦……出身贫寒的林羽鹿根本预测不了。
只不过尹春来曾说过“改变命运”这样严重的词句, 总觉得,事实不像学长表现出来得那般轻松。
*
由于从不受母亲待见,秦世是跟在外公身边长大的, 他连话都说不全时便频繁出没片场了,见到影视基地的一草一木, 当真再熟悉不过。
可今年正月十五再来影视城探班, 心情却与以往截然不同。
没怎么费力打听,秦世就知道林羽鹿为了节省经费,和些基层人员住在了水乡的平房区,潮湿阴寒,自然比酒店艰苦许多。
的确是他会做出的笨拙努力。
拖着箱子走过长长的石路, 绕开随意晾晒在各处的旧戏服,终于找到目标所在。
多半得了空闲,林羽鹿正端坐在旧屋的角落打字, 清瘦的身体套着件洗到褪色的灰色旧棉服,依然和读大学时一样节俭而心无旁骛。
房中仅有的暖炉对着小床,林亦森午觉睡到脸蛋红扑扑,照旧无忧无虑。
“要是冻病了,我直接把你绑回东港。”
秦世忍不住进门吐槽。
反应慢半拍的林羽鹿恍惚抬头,扶住过大的眼镜,惊讶眨眼:“学长?”
眼镜依然是很多年前帮他配的那副,也不晓得怎能保存到依然清透无瑕的程度。
秦世放下拿了整路的美丽花束,伸手揉乱乖顺的银色短发:“元宵节快乐。”
林羽鹿安静对视,再度强调:“没打算过节。”
肯定是因为多年前关于正月十五的回忆太过糟糕,秦世没法为自己开脱,只好微笑。
幸好已经被吵醒的小森伸着懒腰迷糊呼唤:“爸……”
秦世立刻走到床边把他轻松抱起:“有没有好好照顾小鹿?”
“有呢,”小森并没完全清醒,揉着眼睛问,“你带什么好吃的来啦?”
“就知道吃。”
秦世说完,竟然将儿子玩具似的抛起又接住。
“你别……”
林羽鹿看得心惊肉跳,小森反而嘻嘻哈哈,飞速精神了起来。
忐忑的眼神再度被对视上。
小鹿悄然转身,假借烧水躲开学长的视线。
关系渐变。竟有些不知怎么应对这个人了。
好在无论多么不自在的氛围,有小孩和宠物的存在,也会轻而易举地得到缓和。
五分钟后,林亦森便带着两只猫把大旅行箱拆得一塌糊涂,彻底扰乱了清清静静的写作氛围。
林羽鹿无奈地将热茶端给学长:“都说不用来的,寒假结束前会送小森回去。”
“你这身体还是少折腾吧,”秦世坐到与他毫不相称的塑料凳子上认真打量,“怎么又瘦了?”
小森举手报告:“爸爸不好好吃饭,每次都剩一大半给我解决!”
秦世蹙眉:“还好意思说?不是让你监督他吗?”
小森郁闷地火上浇油:“我都有劝,可是他强行吃掉就会吐,好可怜。”
……
“跟我去医院。”
原本还想歇息片刻的秦世立刻起身。
其实无非是心情不好加上水土不服,林羽鹿后退拒绝:“我没事。”
“不怕在同事面前丢脸,就继续嘴硬,”秦世一把拉住他的手腕,“看我有没有办法带你去检查?”
特别大的力气,皮肤瞬间被掐出红痕。
恍惚间,林羽鹿又看到了曾在绝症前崩溃恐惧的学长,还以为他早就放下,谁知随时旧况复发。
仿佛出了天大的危机一般,秦世催促儿子:“穿上外套,把猫关好,走。”
林亦森抱着他最爱的脆脆薯片起立:“好的!小森为您导航!”
*
虽在富庶的江南,但小城医院的条件有限,排了半天队也仅能检查些基础指标,好在看起来并无大碍,拿到些调理肠胃的药便结束了。
再回影视城附近,已临近傍晚,古朴的建筑纷纷亮起彩灯,游客却寥寥无几。
难得有双亲陪伴,买到个大风车的小森非常开心,来来回回地撒欢奔跑,真像只快乐小狗。
林羽鹿瞧得目不转睛,忍不住露出笑意。
秦世在旁拎着药缓慢跟随,趁机恳求:“既然这么挂念,就别再离开他了。”
如果三年前的生活境况是道选择题,可能大部分人都会认为,坚持留在学长和小森身边,继续完成学业是最轻松的结果。
时至今日,林羽鹿虽不后悔自己的倔强,却也深知在儿子生命中错过的成长,已再难追回。
他语气温和:“其实你做再多事,都不如把小森照顾好让我觉得感动。”
秦世追问:“所以我照顾得好吗?”
别夸了,省得狐狸尾巴翘上天。
林羽鹿咬住嘴唇。
此时小森已经冲了回来,关心道:“我们晚上可以一起吃汤圆啦,可是谁陪太爷爷呢?”
“那你给他打视频送祝福?”
林羽鹿努力抱起儿子,差点趔趄摔倒。
秦世立刻伸手抢过,无情地丢回地上:“他又不是三岁,别总惯着。”
……
改不掉把小森当成幼儿的毛病,被发现了。
林羽鹿微微尴尬。
小森倒不生气,只眼巴巴地追问:“爸爸,明年春节你不要接工作,我们一起陪在太爷爷身边,这样谁都不会和大家分开了,好不好?”
这话着实难以回答。
小森郁闷:“不行吗?可你们不是和好了吗?”
更难言明现状的林羽鹿低下头,把手藏在旧棉衣兜里,默默地经过他们。
也不知秦世在身后会和孩子如何解释。
毕竟曾经的无数次分离,他也都将烂摊子丢给学长,自顾自地向前走,超不负责任的。
心思忧郁之际,小森又飞奔着扑上来拦路:“爸爸,就在这边吃顿晚饭嘛,我饿啦。”
家家户户都开始过节,现在逼孩子回去领盒饭实在有些过分。
林羽鹿稍微调整过情绪,望向路边小店:“那个行不行?”
小森瞬间开心:“好!”
*
再朴素不过的江南食店,连褪色的木桌子都摆在门外,头顶上摇摇晃晃的花灯就算照明,光线黯淡到像是故事片中的回忆录。
林羽鹿坐在长木凳上仔细阅读塑封的菜单,身边忽然一挤,自然又是秦世。
这边有不少群演路过,保不齐会被剧组人撞见。
他尴尬敛眉:“旁边去。”
秦世自然不听,反而又靠近了些。
独霸对面木凳的小森大声指出:“他想和爸爸贴贴。”
话毕他又语出惊人:“我也想跟阿鱼贴贴。”
儿子才六岁,林羽鹿不知自己该不该警铃大作,但还是忍不住瞪圆眼眸:“阿鱼是谁?”
“嘻嘻,”小森捧住圆脸痴笑,“我的同桌。”
……
被怒视的秦世很无辜:“我可是位知书达理的父亲,怎么可能干涉婚恋自由?”
在林羽鹿的印象里,小森仍是那个咿呀学语的宝宝,这次回国相处的机会多了,难以被忽视的成长和变化常惹他失落,而此刻最最严重。
“你们点吧。”
他略显无精打采,推走菜单。
拿到决定权的小森兴奋起来,立刻招呼店员记录,甚至还装模作样地跟人家挑选活鱼去了。
秦世趁机捏了下林羽鹿的后颈:“儿子开玩笑的,他懂什么?”
林羽鹿抬脸:“我知道,我只是讨厌自己没那么了解小森了。”
话毕他下定决心似的商量:“学长,以后我还是少接点工作,让小森和我过吧。”
这话着实过分,当年托付得言之凿凿,现在又想要就要。
被回视到心虚,林羽鹿瞥向路边。
好在秦世并没生气,只是轻哼反问:“为什么要把我排除在外?”
而后又低声强调:“你答应过的,拍好那部电影,我们就重新开始。我已经当真了,你敢骗我,就别怪我不讲道理。”
提起尹春来的事,林羽鹿忧心又起:“别把这些混——”
此时小森已经得意洋洋地回来落座,他马上收起话音,微微叹息。
*
孩子挑选的菜品,当然讲究不了什么搭配,林羽鹿喝过胃药,吃得心不在焉。
“你选的鱼真是绝了,刺比肉多。”
秦世边挑边吐槽。
林亦森每天运动量奇大,胃口好得不行,嚼着糖醋排骨哼哼:“我在给你表现的机会!”
“还得谢你?”秦世嫌弃完,终于把分好的鱼肉放在林羽鹿的米饭上,“那就给个面子。”
时间真可怕,能让学长这种大少爷都学会卑微讨好,还有什么不能改变?
林羽鹿端着饭碗默默进食。
又有东坡肉被夹过来,肥瘦相间冒着油光。
他回神拒绝:“我不要。”
“我要!”林亦森差点爬到桌子上,忙把肉夹走,而后又着急,“爸爸要吃鱼,你快点把刺挑出去嘛!”
从前他总是站在自己这边的,但自从见过两人接吻,便生出不切实际的期盼。
可能在小孩子眼里,肌肤相亲是天大的事情?
林羽鹿觉得悲哀又好笑,将又一块鱼吃掉后,少见地吩咐秦世:“渴了,你去买点热饮。”
还没怎么吃饭的秦世愣了下,竟真起身搜着大众点评慢步离开。
林羽鹿这才问儿子:“你很想我们在一起?”
小森努力咽下米饭,小声道:“我知道他以前对爸爸不好,太爷爷总说他对不起你……”
林羽鹿叹息:“但他对你很好,你很爱他。”
“只有一点点……”小森忙表忠心:“而且我对爸爸有很多很多爱,我最爱爸爸!”
而后又小声补充:“他现在也没那么糟,长得凑合,算是贤惠,还会踢球。”
被童真的傻话逗笑,林雨鹿认真点头,试着用对待大人的方式沟通:“我会考虑看看,但你别再撮合我们了,我觉得有点尴尬。”
林亦森瞬间两眼放光,飞速点头。
哎,小叛徒。
*
对于身世坎坷的林羽鹿来说,糟糕的生存环境再正常不过,哪怕于剧组的最底层也能如鱼得水。
可秦世恰恰相反,那临时搭起、四处漏风的浴室显然带来了不小的刺激,特别是水时冷时热,简直突破认知。
冲完澡出来后,他始终目露惊疑,似乎想把破房子拆了重建。
林羽鹿端着牙缸和脸盆进屋,见状便道:“不准折腾,你赶紧回酒店吧。”
秦世气愤地关掉吹风机:“元宵节也让我独守空房?”
自尹老师那事后,他便刻意把关于感情的许诺提前预支,自说自话超级加倍。
林羽鹿没精力争执,只为难道:“真没法留宿,这么小的床三个人怎么挤?”
秦世吐槽:“你们剧组是丐帮吗?再借一张。”
……
事实上,若他乐意,哪怕当夜就把此地装修成豪宅也不在话下,非将事情推给林羽鹿解决,无非是对自己可疑的“家属”身份乐此不疲。
真是无聊。
此刻小森已经跟着穆桃去派发探班的汤圆了,林羽鹿不忍心让孩子没地方休息,郁闷之后还是妥协,给同事发消息询问,而后披上外套:“他们不是在拍摄就是在聚餐,我去拿。”
得逞的秦世瞬间尾随:“你一个人怎么行,我来。”
*
的确是一个人不行,两个人好像也不大行。
二十分钟后,他们站在装着行军床的电动三轮车前陷入沉默。
负责统筹物资的姑娘略显不好意思:“张哥和王姐都在忙布景,这东西我也不会开,要不再等等?”
秦世忍不住质疑:“应该严查李韩究竟把经费花到哪里去了。”
“导演当然是把钱花到刀刃上,”林羽鹿试着搬了下,“那我们抬着走吧。”
秦世纠结后放弃挣扎:“算了,你坐好。”
林羽鹿惊讶:“你有驾照吗?”
“汽车、机车、飞机的都有,”秦世无语,“这算哪种?”
想了下电动三轮好像是比摩托简单很多,林羽鹿终于小心地爬坐到后面,扶住行军床质疑:“你怎么不知道考点实用的?”
……
显然自己也没料到还要驾驭此物,秦世蹙眉稍许研究,而后朝那姑娘打招呼:“谢了。”
此后把手一拧,竟然真的开了出去。
剧务姑娘呆滞摆手:“不客气,秦……总。”
*
月上中天,圆如玉盘。
年久失修的阴冷巷道不断地引起颠簸。
在林羽鹿的记忆深处,学长的模样仍是二十岁时今朝有酒今朝醉的鲜衣怒马。
谁知临近三十了,却沦落到这个破地方,开着破三轮,和自己这样一个破破烂烂的人纠葛不休。
噗。
眼前所见实在太好笑,以至于他当真忍不住笑出声,此后再也停不下来。
明明没有几分钟的路,却让小鹿乐得眼泪乱淌,待到终于抵达终点,看清秦世微愠的表情,再度忍俊不禁,原本苍白的脸早已泛起红晕。
秦世略显无奈,抬手把床架子搬下来才道:“从来没见你这么开心过。”
林羽鹿轻咳两声。
“崔莺莺的事我侧面了解一些,的确有可能是尹春来说的那样,”秦世忽然提起正经事,“但我们不是警务人员,无从查证,也没资格判断。”
笑意逐渐消失,林羽鹿揪住旧棉服的衣袖沉默不语。
秦世认真问:“你相信尹春来吗?如果不去考虑她对你的那些帮助。”
林羽鹿点头。
“那就拍,”秦世随即决定,“原著是个好故事,崔莺莺的遭遇也值得同情。”
林羽鹿没他那么洒脱:“可是……”
秦世挑眉:“出问题我解决,你专心在剧本上,等这边剧组轻松些,带你去挑导演和女主。”
挑导演……这是什么奢侈的挑拣?
林羽鹿深吸了口气,不确定以自己的能量能不能应付得来,更不确定如此冲动是否值得。
秦世搬着床架往屋里大步走去,理所当然道:“我们的存在都稍纵即逝,但电影是永恒的,值得呕心沥血……这话不是你自己说的吗?”
十七八岁的妄语,无视地厚与天高,竟然还被记得。
林羽鹿愣了下,半晌又朝他应声,再未留半分纠结。
*
并排拼起的行军床,即便铺好床单和被子,看起来依然十分寒碜。
然而小森毫不介意,乐颠颠地坐在中央数着他努力讨来的红包,满脸财迷相。
和穆桃对完工作回屋,林羽鹿大惊失色:“钱那么脏,快收好,把手洗干净。”
小森哦了声,将厚厚一沓零钱装整齐,藏进枕头底下,方才听话跑去院子。
林羽鹿没办法地摇头,转而又走到床边质问:“谁让你挪床的?我和小森睡一张。”
正在假寐的秦世无辜睁眼。
林羽鹿眉头微皱,试图把床拉走。
结果秦世支起身子用力一拽,便控制住他清瘦的身体,故意揽在怀里威胁:“想你了不行吗?再敢欺负我,我可不介意给儿子点性教育。”
琥珀眼惊恐放大:“你疯了吧?”
“嗯。”
秦世轻笑,使劲让他躺在自己胸前,居高临下地低头缓慢轻吻,温柔缱绻,略显涩情。
一想到小森随时会回来,林羽鹿就慌到满脸通红,忍不住发出微弱求饶的哼声。
幸好秦世尚且有点良心,在孩子推门的刹那松了手,吓坏了的林羽鹿瞬间坐直。
小森蹭一下便冲到床上打哆嗦:“冻死我啦!”
说着竟然将湿凉的小手伸进秦世衣服里。
眼看父子两个又要打起来,林羽鹿扶住摇摇欲坠的小破床十分无奈:“别闹,爸爸给你讲故事,讲完就睡觉觉。”
“好~”
小森一秒恢复萌娃表情,美滋滋地躺进林羽鹿怀里,充满期待地望着早就读过无数次的画册。
本就温柔的声音,在孩子身边就更显轻缓温暖,以至于躺在旁边偷听的秦世也有些昏昏欲睡。
不知何时,小森已经完全堕入梦乡,林羽鹿却如想起什么似的,放平他便披上棉服坐到电脑前。
秦世催促:“不准熬夜。”
“嗯,”林羽鹿心不在焉地回答,手里已经开始轻轻敲击键盘,“有点想法,你先睡。”
*
夜色渐深,外面偶尔传来元宵节的烟花声,多半又是那些夜猫子在玩闹庆祝。
灵感这东西就像捉摸不透的蝴蝶,期待时蹁跹而过,未有防备了,反而会在毫无预兆间落于掌心,若抓不住,随时都可能消失不见。
忽然间冒出想法的林羽鹿很专心,甚至有些浑然忘我。
直至在键盘上敲下最后的句号,方才顾得上揉揉酸痛的眼睛,蓦然回首,却发现只有小森和猫咪们在枕边睡得香甜。?
中途学长好像的确出去了一趟,没回来吗?难道忍受不了这处的简陋卫生间跑路了?
迷茫环顾时,木门忽被轻轻推开。
是秦世端了碗热气腾腾的食物,轻放到桌边吩咐:“不熬夜和好好吃东西,你总得有一样能做到。”
是软糯洁白的汤圆。傍晚时没能从饭店吃到,还以为今年又错过了。
缓慢回神的林羽鹿没有拒绝,拿起勺子无声搅动,任热气散开。
秦世拎过一把塑料椅坐在旁边,忍不住圈了下他纤细的手腕:“希望今年能把你养胖二十斤。”
“那不变成猪了?”
林羽鹿无语,抽出胳膊舀了颗汤圆慢慢吃。
秦世轻笑:“林羽猪。”
……
小鹿无视他胡言乱语,端正态度道:“自从看过尹老师的小说,我就总觉得少了什么东西。不是说她写得不好,而是她打动我的感情,并没有被放在书里。”
秦世反问:“你说母爱?”
“嗯,如果把小说的剧情改成剧本,太犀利、太黑暗、太窒息,”林羽鹿闪着浅亮的眸子陷入沉思,“可真正像刀子戳到我的,是尹老师放那段录音时的眼神……我觉得这部电影不是关于施暴者和受害者的,而是关于母亲和女儿的。”
秦世依然微笑,听得比想象中更专注。
林羽鹿看向屏幕:“所以我就想,干脆把剧本换个底,改名叫《睡前故事》,增加一位母亲的角色,用她给女儿讲的一段又一段童话去映照女儿一生的经历和选择,直到讲述的对象,变成太平间里残缺不全的尸体……”
或是想到小森的原因,琥珀眼瞬间泛红。
他尴尬地吸了下鼻子,反问:“你觉得怎么样?”
秦世欣然接受:“挺好,多了层次,不再是个单纯反黑腐的商业大片。”
林羽鹿认真盯住他黑白分明的眼睛,仿佛要确认这话是真是假,终在感受到几分陌生的欣赏后,才放心地吃起汤圆。
甜甜的黑芝麻馅儿,化在口中便觉得很满足。
吃着吃着,又察觉到学长总在盯着自己,不晓得是把嘴吃脏了,还是他也饿了。
林羽鹿迟疑地舀起一颗汤圆递过去。
秦世大梦初醒似的,愣了愣才含住。
结果吃点东西都不老实,这家伙又在猝不及防间亲了过来。
尚未把汤圆咽下的林羽鹿被吓到狼狈轻咳,毫无浪漫可言。
秦世得逞地边吃边笑。忍不住握紧林羽鹿空着的手,又被什么惊到似的,再度立刻起身出了门。
*
一盆热水。
十分钟后,林羽鹿捧着见底的汤圆不知所措。
秦世未再多言,竟然直接蹲下,拿住他的脚踝,脱掉袜子便放入了试过温度的热水中。
此举实在惊世骇俗,简直比上床更不能让林羽鹿轻松接受,他本能地试图把腿挪开,却被按得死紧,根本动弹不得,只惹起了轻微水声。
小森在床上哼哼唧唧地翻了个身。
林羽鹿不再敢动了。
“和冰块一样,你不生病谁生病?”秦世帮他用力揉了揉,似乎想快点让血气循环起来,又忍不住劝道:“知道你节省,但身体坏了不是更亏吗?”
“哦。”
林羽鹿仍不知所措,脑袋变得相当迟钝,端起汤圆碗遮掩自己的忐忑。
反是秦世很有耐心,等他体温缓过来后,才重新坐到塑料椅上,瞥着机械表确定时间。
残留的水迹缓慢凝聚在修长的指尖,滴在寒夜的深处。
……
林羽鹿盯着碗里最后一颗汤圆,稍许迟疑,才舀给他问:“吃不下了,你还吃吗?”
秦世抬眸,只轻声要求:“什么时候……再给我包一次吧。”
把碗放在桌边,林羽鹿没回答。
长夜未央,仍有不甘心的吻落下。
*
空气凛冽的清晨,因小森在路边的欢声笑语而多出几分生机。
他踢了一路足球,跟着秦世买早餐回来,进门便煞有介事地爬到椅子上报告:“爸爸,我想出小猫咪要叫什么名字了!”
正翻书的林羽鹿疑惑:“叫什么?”
“叫汤圆,”小森笑出酒窝,“黑芝麻馅儿的!”
天知道他昨晚偷看到了多少。
……
小奶牛猫在阳光下舒服地伸开懒腰。
愣过半晌,林羽鹿淡淡应声,直至秦世递过豆浆,才郁闷地抬头瞪他。
秦世不以为然:“性教育不行,爱的教育也不行吗?”
小森好奇:“爸爸,什么是——”
再不敢听他多问一个字,林羽鹿瞬间捂住儿子的嘴巴,连手指尖儿都变粉了。
第53章桃汁 乖乖遵守男德
小森返回东港读书后, 剧组的日子过得飞快,寒冷也悄然逝去了。
很敬业的林羽鹿随大家迁至上海、搬去重庆,明明稿费分文未取, 所投入的时间却远远超过一般编剧, 且对此全无怨言,自然赢得了大部分人的尊重。
闲暇时间, 他便独自苦琢《睡前故事》,废寝忘食般地完成了大纲和首幕文稿。
将其用邮箱发给学长和尹春来,又特意请假飞往香港面谈, 生怕自己做得还不够好。
*
初夏的玫瑰花园有种令人迷醉的美。
尹春来似是心情不错,特意煮好花茶, 微笑地瞧着他叮嘱:“折腾瘦了,你生过孩子又得过重病, 可得爱惜身体。”
“没关系,是川渝那边太辣吃不惯,”林羽鹿温和眨眼, “不知稿子您看过没?”
尹春来很淡定:“从来没有编剧敢把我的剧本改到这种程度。”
闻言,林羽鹿无意识地揪住衬衫袖口, 小声解释:“我……觉得这样会更动人, 虽然换掉故事的底,连立意都改变了,但正因增加了母女情,才更能衬托反派的残酷和命运的无常。”
“看把你紧张的,”尹春来给他倒了杯茶, “其实改得挺好。”
林羽鹿紧绷的心弦瞬间松弛:“我不会让老师失望的。”
“别给自己太大压力,该感激的人是我,”尹春来平静道, “如果不是经由你的手,阿世绝不会揽下这摊事,若说是我利用了你,我也无法反驳。”
林羽鹿认真:“学长不是极度自私的性格,他本质很善良。”
尹春来对此不置可否:“阿世能做到随心,但在那种位子上所看到的人间悲剧,远超过你的想象,如果不是你,他有何理由偏为莺莺打抱不平呢?”
说到这里,老太太又苦笑:“他当真为你接了个天大的麻烦。”
这些话太难回答。
林羽鹿无声的平静回视。
尹春来又淡笑:“倒是你,属实内心强大,被阿世伤到粉身碎骨,还愿说他本性善良。”
……
“爱情不是等价交换,非要纠结那些,我会毁了彼此的余生,”林羽鹿小声,“而且这几年,学长的确改变了许多。”
尹春来打量:“不用试他的真心,就确定他变了吗?”
“老师,我最后决定参与这部电影,绝不是为了考验爱情,”林羽鹿无比真诚,“我喜欢您的作品,并且我也和您一样,燃尽骨血生下了自己最爱的孩子。”
这话让老太太失神许久。
“小鹿啊,阻力可能比你想象中要大,若真给你添了麻烦,我便先要说声对不起了。”
尹春来最后如是道。
*
时间已近四月底,珠三角的气温和川渝不遑多让。
头顶过于明亮的太阳,让得了白化病的皮肤感到微微的刺痛。
纵然心有迟疑,林羽鹿还是不辞奔波,登上了通往东港的高铁,打算探望下儿子再返回剧组。
迟疑是因为,有点怕见秦世。
学长越掏心掏肺、无微不至,他便越不懂得该怎样应对。
有时甚至觉得,倒不如从前那般冷嘲热讽来得轻松。
离开熟悉的出站口,向来一分钱要掰成两半花的林羽鹿缓缓停步,开始查阅搭乘地铁前往私立学校的路线。
谁知正入神时,竟忽被人从后面抱住,猝不及防间吓得他险些惨叫。
但那热度和古龙水香,又瞬时唤起了本能的记忆。
惊慌变成恼怒。
林羽鹿挣扎着回身质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又派人监视我?”
果然是得意微笑的秦世,他理所当然:“废话,万一有人绑架你找我勒索,我不得倾家荡产?”
……
不能总顺着这家伙的意,得硬气起来。
林羽鹿这般决定的同时,不由抬头瞧他,冷淡表态:“学长,之前也只是答应电影拍成了再和你试试,现在八字没一撇,请你遵守公序良俗,不然我们就别联系。”
修美的眸子不怀好意地眯起片刻,却转瞬又换成纯良的表情:“好的,只是太想你了,你别介意。”
林羽鹿无视他装模作样:“我来看小森的。”
“知道,”秦世很愉快,“刚好今天给儿子办庆祝派对,你意外出现他肯定很高兴。”
林羽鹿眨眼:“庆祝派对?”
秦世勾起嘴角,故意一字一句:“小森在东港市小学生科学知识竞赛里获得金牌,不是跟你说过吗?”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由于小森不是第一名的时候少之又少,林羽鹿当时忙于改稿并未多想,此刻自然心虚。
几秒前还假装礼貌的秦世见状冷笑:“现在连儿子的事都不在意了?小鹿你可不能恃宠而骄啊,偶尔也稍微反省下自己吧。”
懒得去纠正他的离谱用词,林羽鹿郁闷:“知道的,我马上去选份礼物。”
“少临时抱佛脚,”秦世上下打量他照旧朴素的衣着,“今晚很多宾客,你也不要太特立独行。”
话毕他毫不客气,拽住林羽鹿便迈开步子。
*
从未以客人的身份参加宴会,幸好没被强行弄得西服革履。
最终秦世只让造型师给林羽鹿修了个清爽的发型,又选中轻薄修身的浅蓝衬衫和白色牛仔裤,随便一搭竟真的很像样。
“因为小鹿本来就很可爱啊。”
开车上山的途中,诡异的花言巧语说来就来。
林羽鹿原本还担心学长在借题发挥,一路看到特意竖在路边的卡通指引,方知派对的确是有所准备。
待车驶入花园,更是瞬间满目缤纷,鲜花、气球和彩灯衬托的氛围如梦似幻。
那些跑来跑去的玩偶和欢叫的小孩,让原本奢华的大宅彻底变成了游乐场。
远望见这些自己不能给予小森的过于盛大的父爱,林羽鹿心情难言:或许正是有学长的关怀,那孩子才越发能量满满、自信开朗……
“愣着看什么?”秦世让佣人去停车,靠近伸手便戳他的脸:“去陪儿子。”
林羽鹿回神瞥他。
秦世立刻抬手:“我知道,在外人面前你不是我老婆,你只是我的追求对象。”
“和外人不外人没关系,学长自重。”
林羽鹿这般宣布完,才迫不及待地迈开步伐。
站于原地的秦世勾起嘴角,含义莫明地哼了一声。
*
小主人是最容易找的,不消多费功夫,林羽鹿便看见被孩子们簇拥着的林亦森,又是骄傲孔雀的得意神情,难免无奈轻笑。
“爸爸!爸爸你怎么来啦?”
他眼睛尖,瞧见至亲的瞬间立刻形象全无,欢天喜地般冲过来直往怀里扑。
林羽鹿揉揉儿子的小圆脸:“来祝贺你呀,你怎么这么棒?”
小森搂着他撒娇:“因为我和爸爸一样聪明又可爱。”
噗,真像某人一样自我认知良好。
林羽鹿抱起他回头,才发现学长已经停在不远处,优雅地应付家长们接踵而来的寒暄了。
从前被众星捧月、随心所欲的男人,竟也有甘当绿叶的一天。
真难得。
“爸爸,我给你介绍阿鱼!”
小森挣扎落地,热情满满地招呼起躲在角落的小同桌。
听秦世说,阿鱼是前几个月转学来的外地孩子,跟小森要好到不行。
林羽鹿饶有兴致地温和迎接,眼见那小男孩越走越近,果然乖萌可爱,特别是双乌黑的大眼睛,怯怯的无比惹人怜惜。
他主动俯身:“你好呀阿鱼,我是小森的爸爸。”
被唤作阿鱼的小男孩终于停步在他面前,呆了两秒,缓缓伸手触摸林羽鹿的发梢:“精灵……”
林羽鹿愣了下,不知如何作答,只得带笑凝望。
阿鱼完全专注地盯着林羽鹿的脸,半晌后也露出酒窝,却安静到有些奇怪。
“他是我爸爸,不是精灵,”小森在旁指挥,“你要喊叔叔好。”
阿鱼思考过后,老实喊道:“叔叔好。”
照理说他应该比小森大两岁,却显得颇为迟钝,令人疑惑。林羽鹿温柔地摸了下阿鱼的短发:“真乖,和小森好好玩吧。”
谁晓得只是轻轻触碰,就把他惊到似的,瞬间跑出去好远。
很快便有个面色苍白的妇人愧疚靠近:“不好意思,我家阿鱼笨了点,没给您添麻烦吧?”
应该不是笨,而是……特殊儿童?
林羽鹿不好意思直问人家的健康状况,只得安抚:“没关系,多可爱的孩子。小森,好好招待你的朋友。”
见两个小男生渐渐玩在一起,妇人才稍微松了口气,拉住他闲聊起来。
话题无非是有钱人家的吃喝玩乐,还算是容易应付。
没怎么跟家长打过交道的林羽鹿努力展现耐心。
谁晓得聊着聊着,妇人忽然红脸,放低声音道:“林先生,其实早就想认识您了,可惜您很少在学校出现,我……”
她欲言又止。
林羽鹿忽闪了下琥珀眼:“前阵子工作有点忙,有什么事吗?”
“众所周知,男性是极难受孕的,就算怀了也不太可能顺利生产,”妇人羞涩道,“我弟弟和他老公也想要个小孩,所以想请教您有没有什么秘方。”
O口O!!!
生平第一次听到这种奇葩问题,林羽鹿石化了。
结果还没等他把麻烦推给陈医生,便听到不远处有很多孩子在尖叫大笑。
他忙小跑过去,竟见小鱼愣愣地站在热闹中央,裤子半湿,脚边也流着可疑的水渍,显然是——
八岁的孩子怎么连厕所都不知道去呢?
林羽鹿于心不忍地试图终止嘲笑,小森却率先面红耳赤地跳出来怒道:“有什么好笑的!你们再这样,以后就不要你们来了!”
话毕他忙脱下小西服给同桌围住,让佣人和那妇人带他去卫生间换洗。
此生第一次看到儿子如男子汉的一面,再不像奶里奶气的娃娃了。
林羽鹿蹲下身拉住他的手:“好啦,大家都是来祝贺你的,不准生气。小鱼一定是在陌生的地方不敢提要求,下回你要多主动关心,知道吗?”
小森郁闷应声。
林羽鹿又微笑:“你刚才很勇敢。”
“爸跟我说的,绝不能对霸凌装看不到,”小森难过地抬起大眼睛,“他说以前别人嘲笑爸爸,他却没站出来,心里很后悔。”
……
“也不算嘲笑,再说早就过去了。”
林羽鹿亲吻过儿子的脸蛋,如此温声安慰。
*
真是相当成功的庆功宴会,后续氛围被到场表演的儿童主持和年轻明星数度掀起高潮。
学长的宠爱货真价实,想必是要让林亦森成为同龄人里最受欢迎的存在了,真希望那小家伙别因此太过得意才好。
考虑到明日又要飞回重庆剧组,林羽鹿没办法平息小森的哭闹,散场后他只得选择留宿一夜,准备给儿子讲讲故事聊聊天。
谁知洗漱完毕,刚抱着画册出现在儿童房门口,却遭遇到意外的阻挠。
小森略显尴尬,牵着阿鱼的手说:“爸爸,我们是小朋友之夜,你不方便参与的。”???
半个小时前爆哭的你可不是这样说的。
被阿鱼可怜的大眼睛瞅着,林羽鹿也不好意思反对,讪讪提议:“我给你们一起读童话不行吗?”
小森的表情更加拧巴,仿佛在天人交战。
林羽鹿叹息:“好吧,那晚安哦。”
“爸爸晚安!”
闻言小森如释重负,马上拉着阿鱼躲进屋里。
门被关上的瞬间,林羽鹿如遭雷劈,心碎了。
“谁让你之前不专心陪他?等以后长大,人家根本没心思再理你。”
笑意盎然的嘲讽响在身后。
林羽鹿回身瞧过秦世一眼:“那我走了,再见。”
“别啊,儿子有小朋友之夜,我们也可以有父母之夜。”
秦世立刻坏心眼地拦住他,故意勾了下新睡衣交叠的领口。
“……变态。”
林羽鹿不禁如实评价,尝试绕到一边逃脱。
结果秦世装都不装了,忽就用力扯住他的手腕:“今天尹春来怎么说?”
突如其来的正经话题让林羽鹿晃神:“说剧本可以那样改,还为她添了麻烦而道歉。”
“确实应该道歉,”秦世啧道,“牵扯曾家,所有事都很难办。”
林羽鹿投去关心的眼神:“发生什么了?”
秦世微笑:“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走。”
太了解一个人可不算什么好事情,林羽鹿一见到他嘴角的弧度,便瞬间警醒后退:“走什么走,你松——”
话都没喊全,清瘦的身体竟被直接扛在肩头,胡乱踢腿间,直接把拖鞋都搞飞了。
原本还来去忙碌的佣人们顷刻消失不见。
狼狈的林羽鹿气急败坏:“你若是敢乱来,我肯定拉黑你!再也不要联系!”
“别闹了,被小客人听见多不好。”
秦世相当愉悦,伸手轻拍了下他的屁股。???
琥珀眼因惊愕而空洞,转瞬更加愤怒:“你疯了吗?”
秦世笑意难掩:“怎么,打疼了?帮你揉揉。”
感觉到不老实的大手摸得越发过分,林羽鹿面红耳赤、彻底崩溃:“秦世!!!”
*
被按到卧室椅子上的刹那,自然是逃跑的最好时机。
可惜秦世早有准备,甚至没等林羽鹿施力,就拽下领带二话不说地把他的手绑在椅背边。
太久没见过学长发疯,有些不太适应。
林羽鹿深吸了口气,平静后敛眉瞧他:“你到底要怎样?觉得这么做很有趣吗?”
“都一个月零三天没见了,只是盼着你陪陪我罢了,谁让你非要离开?”
秦世回答得理所当然,甚至若无其事地站在镜前开始脱西服。
最近学长的确挺忙的样子,没去探班,骚扰电话也不多。对此林羽鹿有些失语:“劝你正常点,不然别后悔。”
秦世扯开衬衫,笃定他跑不脱似的,只留下个半笑不笑的眼神,便转身去了浴室。
听到隐约水声,林羽鹿方才努力扭动起来,虽然那领带系得并不紧,甚至手腕还有活动的空间,却见了鬼似的怎么也无法拽开。
左扭右扭,徒劳无功。
小鹿被累得有些喘息,听见浴室的门开了,立刻郁闷着侧头不理。
“别生气嘛,我很努力了,”秦世悠闲地走过来,用公事公办的语气解释,“那电影的费用不是问题,但我不能一个人投,越多力量被牵扯进来,出问题时便越容易解决。”
刚决心沉默的林羽鹿忍不住关心道:“谁会愿意招惹曾家呢?”
秦世拿过几本打印纸,丢在旁边桌上:“如果连能和我一荣俱荣的商业伙伴都没有,那也太失败了。”
林羽鹿悄悄望去,果然是《睡前故事》的注资合同。
秦世轻轻撩了下他的柔软刘海:“怎么样?也该夸夸我了吧?”
林羽鹿不高兴地抬头:“最后警告你一次,放开我。”
“几分钟都不愿意陪我坐坐,真伤心。”
秦世转身走向吧台,在写着各种外文的玻璃瓶间仔细挑选,又盛出冰块,拿着摇酒器晃了片刻,才将粉红色的液体倒进漂亮的高脚杯。
他端过来在林羽鹿眼前抬着:“喝掉就放开。”
林羽鹿欲言又止:“不是你说我不能喝酒的吗?”
秦世微笑,再度端近杯子:“那你是想就这么待着了?我也不反对。”
感觉也就两口的量,应该不会醉。
林羽鹿稍微权衡,而后才小心地抿了上去。
酸甜的液体滑入喉咙,却只是香喷喷的桃子汁而已。
“真乖,”秦世揉揉他的短发,伸手去解领带,“当然不能喝酒,连我都不喝了。”
记忆中从住院治病起,的确没见过学长沾碰烟酒,也不晓得他为何改邪归正。
林羽鹿揉揉酸痛的手腕,推开秦世站起身:“这关我什么事?”
话毕他便认真地去翻合同,边努力阅读那些复杂的文字,边轻声问:“这件事不会影响小森吧?”
秦世照旧不动声色:“你想象力未免太过丰富。”
“那就好,”林羽鹿回想起尹春来悲痛的眼神,不禁喃喃道,“我会抓紧改剧本的。”
“嗯,小鹿最厉害了。”
诡异的甜美奉承附带着温暖的拥抱从身后袭来。
林羽鹿重新心烦意乱,扭着身子用手抵住他的肩:“学长!我生气了!”
“是在撒娇吗?”秦世低笑,“那怎么办?不如明早再和你道歉,嗯?”
说着,他直接将林羽鹿轻松抱起,重重地丢到大沙发上,趁其笨手笨脚没爬起来时,直接欺身压住,搂住小鹿腰的同时,胡乱摸索起真丝睡衣的纽扣。
被迫趴跪的林羽鹿又气又急:“我不想,你发过誓不再欺负我的,松手!”
耐心耗尽,秦世猛地一扯,扣子狼狈到七零八落,丝滑的衣服也随之滑了下去。
他煽情地吻住林羽鹿的后颈,大手在光滑的肌肤上流连忘返,呢喃中贼心昭然:“怎么会是欺负呢?你都不知道我每天有多想你……”
林羽鹿微喘着反驳:“那是你自己的事。”
“可你都不愿意把电影当条件,就代表原谅我了,这次我肯定会好好珍惜你,”秦世控制住他的身体,越吻越下,终在后腰处一个小小的文身边停住,手指轻触上去,“这是什么时候……”
淡粉的蝴蝶结形状,像迪士尼公主的发饰。
林羽鹿用力扣着抱枕,忽然放弃抵抗似的趴倒,用脸贴住沙发微凉的皮面:“流产后,总是腰痛,去美国忙起来就痛得更厉害……我想它是怕我忘记吧?纹过之后,反而渐渐没有感觉了。”
这些话秦世没有回答,他只是俯身轻吻住那处文身,温柔地亲了又亲,才想起什么似的质问:“谁给你弄的?”
小鹿轻声回答:“室友,不要钱。”
“你室友是男的!”秦世刚泛起的温柔顷刻变质,一下子便将衣衫不整的小鹿抱起,用力捏住他的下巴质问,“凭什么让他看?”
这姿势让林羽鹿只能躺在学长肩头,难受敛眉:“你没资格问这些,我们从来就没有在一起过。”
力量逐渐消失,但秦世还是紧抱着他不放。
说过太多次的抱歉与誓言,反复提起,便像必然凋零的落花一样滑稽。
林羽鹿试图掰开他的大手,却感觉到学长竟在微微发抖。
“到底还要多久才愿意给我机会?三十岁,四十岁?是其实根本不想给,非要熬到老熬到死……小鹿,其实我每天都想问你,我究竟还能为你做些什么,但我也知道,你早就不需要我了。”
秦世这样诉说,平静而绝望,完全不像平日自信满满,喜爱谈笑风生的模样。
林羽鹿闪眸恍神。
如果不需要,斩钉截铁地拒绝就好了。
这样不明不白的,还不是难舍又恐惧?
何必依然如此懦弱?
他失笑片刻,竟然抬起秦世的指尖如蝴蝶振翅般轻吻而过,垂眸道:“未必不需要,但明天还需不需要,就连我自己都不知道。”
说着便悄然回头望向他的眼睛:“就算永远患得患失,学长也心甘情愿吗?”
这一席话有种奇妙的熟悉感。
秦世怔愣片刻,隐约想起大概是自己曾经用于打压折磨小鹿的恶劣言语。
林羽鹿闪过琥珀眼:“如果你真听话又忠诚,也不是不可以考虑,但——”
威胁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极突然又疯狂的吻阻住,林羽鹿只知道自己被猛地推倒在沙发上。
头有大手护着,却仍摔到发晕,然而被热情吸吮品尝的唇舌让他更晕,甚至感官失衡,有些搞不清自己身在何处,悸动一波接着一波海浪般涌来。
天旋地转,如水般快要融化的林羽鹿快要控制不住羞耻的声音,正迷迷糊糊咬着食指的骨节隐忍时,手却被轻柔拉开,塞进个小小的方形袋子。
细微的汗珠沾在长睫毛尖,使得本就不佳的视力模糊不清,他茫然质疑:“嗯?”
秦世失笑,忽躺在他身侧亲着那柔软的面颊:“你喜欢什么味道?”
味道?
林羽鹿依然慢半拍,白细的手指被大手攥着,方才扯开袋子。
奇怪的粉色黏液瞬间流了他们满手。
直至闻见扑鼻的桃子香,林羽鹿才郁闷地瞥他:“……”
“刚才看你很喜欢喝桃汁呢,”秦世用手指扣住他的嘴唇,“这个味道怎么样?”
黏黏凉凉的,当然并不甜。
但更强烈的香气一直无法挥散。
林羽鹿扭头躲避,恨不得把脸藏进抱枕里:“你喜欢你就自己享用。”
“那怎么行?”秦世强行往他手里塞,“帮我带上,我喂你吃。”
“谁要吃啊,你……唔……”
林羽鹿气愤的抱怨又被亲住,拼命踢踹秦世,又不知不觉夹住了他的腰,只觉得这夜里的一切都热热的,黏黏的,像融化的桃子糖浆,快将自己好色的灵魂完全淹没了。
……
略。
*
不解风情的闹铃惊醒了无边的春梦。
头晕目眩,像坐久了远航的轮船。
林羽鹿摸过好多次才握住手机关掉,而后便扶开秦世的手,顶着困意想要起床。
也不知秦世睡没睡,总之他立刻就重新用力抱住小鹿:“再留一天,明天送你回去。”
“谁要你送,我认得路,”林羽鹿的声音有些哑,见他又开始借着蛮力耍赖,不由威胁,“学长,希望你没忘记昨晚的许诺,不听话就离我远点。”
真好使。霸道的胳膊还真松开了。
林羽鹿故意不看他,只扶着腰努力坐起,学着学长的样子拨通佣人热线:“如果昨天的旧衣服洗好了,麻烦帮我送来。”
秦世躺在旁边故作委屈,轻轻戳戳他泛着青红痕迹的后腰:“小鹿,真要走吗?”
林羽鹿吃痛,毫不客气地把那大手打开。
秦世质疑:“怎么可以这样对男朋友?”
“什么男朋友?”林羽鹿眨了下琥珀眼,恍然道,“学长不会以为上过床就是谈恋爱了吧?”
……
林羽鹿微笑:“我只说可以考虑,至于考虑的结果如何,那就再看吧。”
这些话同样耳熟。
原作者秦世眼神微妙的欲言又止。
林羽鹿起身,披上他掉在地板上的睡袍,认真道:“对啦,我也和学长一样,不喜欢用别人用过的东西,所以还请乖乖遵守男德,嗯?”
话毕他再度弯起嘴角,转身朝浴室走去。
……
被抛在原处的秦世愣过很久,才伸手捡起枕边被拆开的杜蕾斯包装纸。
薄薄一张,捏在手里清脆作响。
空气里又泛起了残留的桃子香。
第54章豆花 狗露不出人类的眼神
每部电影的诞生, 都比怀胎十月更为漫长。
李韩足足筹备过三年方才开机的作品,在五个月内辗转过四座城市,终于拍摄完毕。
即便后期制作仍要花费更多时间, 但杀青那日, 所有人都仍像过年般兴奋不已,庆功的礼物和杂乱的设备随处可见, 整个片场喜气洋洋。
特意准时赶来的秦世拎着鲜花匆匆寻过,最终揪住被簇拥的导演:“小鹿呢?”
不忙于工作时,李韩又恢复了腼腆内向的性格:“没、没来。”
秦世蹙眉质问:“杀青这种重要时刻, 不叫上总编剧?不觉得自己有问题”
“叫了好几次,”李韩满脸为难, “他说要写东西。”
话毕又耿直地小声质问:“小鹿不喜欢凑热闹,这你都不了解吗?”
瞪了这鸟窝头的呆滞导演两秒, 秦世不耐烦地命令:“闭嘴,住址发我。”
眼见他迈着大步要离开,李韩追过去红着脸忐忑开口:“秦总, 那个……”
秦世挑眉。
李韩讪笑:“电影主题曲一直没选定,小鹿说同名沉浸式戏剧的歌很不错, 可不可以发我听听?我这边还有点预算……”
秦世哦了声:“让他自己跟我商量。”
“他说跟你不熟, ”李韩这般讲完,又忙阻拦着提议,“要是能合作,我可以邀你参加首映礼。”
秦世觉得好笑:“难道你不邀请,我就去不了?”
完全不在意导演的权威被挑战, 李韩眼巴巴:“让你以小鹿家属的身份出席。”
“歌你喜欢就拿去用,”秦世毫不客气地拿花拍拍他肩膀,“聪明人大有前途。”
*
嘉陵江边的朴素小楼, 在初夏的热浪中格外潮湿而窒息。
于复杂的楼梯中兜转了几圈,秦世终于找见了林羽鹿暂住的房间。
照旧简单到家徒四壁,屋内唯一的电扇安静旋转,方才让空气不至于太过发闷。
他忍不住停在门口叹息:“到底怎样才愿意对自己好点?”
正在翻剧本的林羽鹿恍惚抬眸,极平静就接受了学长的出现,淡淡微笑:“怎么不好了?”
秦世靠近,如晚霞般的渐变玫瑰被递到他眼前:“祝贺你杀青,人生的第一部电影。”
“这种颜色我也没见过,你是在哪里找的?”
林羽鹿将花放在书边,用手机认真拍了张照片。这是他最近培养起的小乐趣。
秦世把碍事的旅行箱推到墙角,落座他身边关心:“剧本写得怎么样?用不着太急。”
“才完成第二幕,回东港得闭关些日子了。”
林羽鹿郁闷地翻起小木桌上的稿纸。
秦世立刻凑近:“需要双修吗?”
……
林羽鹿沉默回视两秒,轻戳了下他的额头:“说正经事时不准开黄腔。”
声音软软的,触觉也软软的。秦世忍不住亲了一下,装得纯良:“我是说帮你看剧本,双修为什么是黄腔?我不懂。”
懒得接话。
林羽鹿侧头哼了声,起身便去小厨房烧水了。
秦世这才伸手翻过桌上的稿件,但见每页都有密集但无比整齐的笔记,认真程度堪比成绩最好的小学生,连个标点符号都不甘心弄错。
他起身跟去劝说:“压力太大反而会限制灵感,你别折磨自己。”
林羽鹿打开包朴素的挂面,垂着长长的睫毛,态度很诚恳:“尹老师为女儿完成的作品,想必每个字都经历过最缜密的推敲,我怎么可能太随意?不够有天分,起码要尽力。”
“谁说你没天分?你是天才小鹿。”
秦世轻笑。
林羽鹿头也不回:“谄媚。”
“你在给我做饭吗?”秦世靠近观察,伸手道,“我来。”
“谁让你踩着饭点出现?只好加双筷子,”林羽鹿在面汤里打了两个鸡蛋,转身去洗青菜,“没什么能让你发挥的食材,别在这里挡路。”
谁知秦世完全不听,甚至忽然把他抱起压到墙边:“今天怎么不开心?”
清透的眸子愣愣地瞧着他,半晌才笑:“没有啊。”
“少骗我,无精打采的,”秦世很笃定,“我要猜对了你就亲亲我。”
林羽鹿努力扶着他的肩膀,生怕自己摔到:“猜什么,真的没有。”
秦世认真分析:“因为杀青?大家源于你的故事聚到一起,又相处得不错,你害怕分开后就再也见不到了,就连即将空荡的片场都不忍心去面对。”
……
林羽鹿好几秒后才小声不解:“为什么我离开后,你反而变得更了解我?”
秦世得意不语。
长睫毛忽闪了下,终于有吻落在他的唇边,带了点茉莉花茶的味道。
触觉轻柔,转瞬即逝。
秦世忍不住倾身加深了这个吻,本就燥热的夏季,猛然间原形毕露。
林羽鹿被亲到无所遁逃,溺水般试图努力呼吸,脸却越憋越红,直至听见潽锅的声音,才慌张地推开学长,把几乎快被捏烂的青菜丢入沸水。
水平静了下去,但躁动的心却已悄然沸腾。
秦世伸手关火的同时再度抱起小鹿,直接将他丢到屋内的小床上,驾轻就熟地扯掉自己的短袖,欺身过去吻得有些疯狂。
触到烫人的胸肌,林羽鹿含糊不清地抗拒:“面……还没吃……”
“现在比较想吃小鹿,”秦世喘息着稍微放开他,又不受控制地在那雪白的脸蛋上浅吻轻嗅,“宝宝,你好香。”
温热的隐约的皂香,让躁动的夏日变得令人安心而沉溺。
只用两块钱舒肤佳的林羽鹿小声抱怨:“别叫的那么恶心,流氓,变态。”
趁这功夫,秦世已经解掉他的衬衫,将碍事的衣服被拽到旁边,终于咬到了光滑的肩头:“都怪小鹿太美味了,把纯情的我教坏了。”
皮肤的刺痛感鲜明,真怕被咬出难消的痕迹,林羽鹿忍不住打了他一下。
“又欺负我,”秦世故意顶腰,“我可是很听话的,自己都没碰,全都留给你。”
“……谁关心你碰没碰?”
林羽鹿侧开脸,片刻又被重新吻住,侵袭感太强的舌尖搅得他面红耳赤,暧昧间,身体无意识地软了下来,发出细不可闻的哼声。
着了魔一样,短裤什么时候失踪得都不知道,等勉强缓神,两人已经以最原始的姿态难解难分,吻到几乎忘了窗外的日光,天昏地暗。
“学长……”
温软的声音沾上了糖,没出息地想要被满足。
被欲望俘虏的小鹿温柔地搂住他的脖颈。
没想到正在关键时刻,楼道里却传来嘻嘻哈哈的声音,木门转瞬就被敲响。
猛然惊到的林羽鹿鹿立刻松手,试图拿回衣服遮掩自己,头脑空白间脸羞到快要燃烧。
可秦世偏坏心眼地彻底按住他,抬起了发颤的脚踝。
琥珀眼蓦然睁大。咬住衬衫才能阻止住不受控的声音,但依然渐渐染上泪光,抖得厉害。
幸好走廊的声音很快便消失了。
被吓坏的林羽鹿拼命捶打秦世,而后又像不解恨似的,双手用力捂住他始终未减的迷人笑容,试图夺去呼吸以示惩罚。
秦世托着要把林羽鹿直接抱起,惊呼后的酸软逼得雪白双臂渐渐失了力气。
“怎么有人在反而更敏感了?”
恶劣的低笑。
林羽鹿试图骂人,声音却支离破碎:“你太过分……要是被发现……”
“那又怎样,”秦世亲他,“全世界都知道我们是什么关系。”
林羽鹿实在没力气,虚弱地枕着他的肩膀,却不肯服软:“没什么关系……别痴心妄想……”
抚摸过他因细汗而更加光滑的后背,秦世垂眸质问:“没关系还要和我做这种事?”
林羽鹿哼唧:“你只是服侍我的工具。”
“是吗?”秦世哼笑着变本加厉,“那力度您还满意吗?主人?”
憋了好久的泪终于滑落,林羽鹿微微抬头,涨红着脸对视上他的眼睛。
又是甜到腻人的吻,仿佛永远不会停止。
……
略。
*
被泡到傍晚的素面彻底坨了,再被热过更加不堪入目,但秦世依然端坐在桌前优雅进食,慢条斯理,半点声音都没有。
倒是腰酸背痛的林羽鹿趴在枕前一脸虚弱,床头柜边外卖来的鸡汤只喝了几口,便困倦放弃。
秦世忽然开口:“大学同居时,你也给我煮过次面,比这碗还要难吃。”
……
林羽鹿睁眸更正:“不是同居,是学长施舍给我的狗窝,让我在你偶尔回来时好好表现。”
口业也是业力。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秦世立刻老实了。
林羽鹿默默地瞧着他,回忆起少年时的满心爱慕,明明连炉火都不会用,就妄想洗手做羹汤,盼着彼此以后能有温馨幸福的小家。
真是太天真了。
走过这么远的路,恨谈不上,满怀的委屈却无法消弭。
林羽鹿很清楚,如果不是生下小森,如果不是大病一场,学长根本就不会改变。
那份迟来的爱,难说不是被感动后的产物。而究竟能维持多久,恐怕连本人都无法预知。
等着学长把面吃完去洗碗,林羽鹿才扶着腰缓慢坐起,套上秦世丢在床边的超大短袖,打起精神去整理那束被遗忘在书桌上的玫瑰。
其实已经打理得非常完美了,随便插在瓶子里便很好看。
林羽鹿将花瓶摆在小窗台一角,恰逢日落。
温柔的余辉映在浅橙玫瑰的花瓣边,也映在嘉陵江粼粼的江水上,浮光跃金,一切都很闪亮。
入神之时,又被宽厚的温暖拥住。
“等小森放暑假,带你们去新西兰避暑怎么样?”秦世这般问道,又保证,“不会耽误你写剧本,我来陪他玩。”
林羽鹿挣脱开怀抱:“别献殷勤。”
他最近都没太多收入,算算还欠着学长的那些医药费,难免暗自烦闷,又无意明说。
遭遇拒绝的秦世并未生气,去箱子里找出一叠红白相间的卡纸,递给他微笑:“想送给谁都行,比如剧组的熟人,他们觉得你靠谱,以后肯定还会找你合作,没必要因为分开而伤心。”
竟然是开放式戏剧的门票。
瞧见原著处印着自己的名字,林羽鹿不禁看了又看,清透的眸子终于泛起明亮的光。
秦世勾了下他的鼻尖:“明天去选新电影的导演和女主,打起精神来。”
诶?
林羽鹿惊讶:“这么快?”
“毕竟以在下的地位,哪敢耽搁主人的决定?”秦世欠欠地哼笑,拿过一盒水果喂他,“你多少吃点东西,小心肾虚。”
……
林羽鹿刚一怒瞪他,便被塞进了甘甜的蜜瓜。
多半是闻到气味,已经长大不少的奶牛猫忍不住跳上窗台,伸出爪爪试图去触碰秦世的手。
“你能吃吗?”
秦世觉得好笑,叉了一块喂它。
结果汤圆还真津津有味地舔了起来。
这温馨的一幕终于让林羽鹿露出久违的笑脸,纯真到如窗外晚风。
吻不知不觉间再度发生。
秦世丢开水果盒子,在湿润的缠绵中沉迷地将他抱起,大手托住腿根,方才失笑:“怎么不穿内裤,还想勾引我吗?”
“喊你找了好几次!”
林羽鹿扭动着身体想落地。
谁料秦世却越摸越过分,就连呼吸都重了起来。
林羽鹿哭过整个下午的眼圈仍在泛红,一瞬间有点害怕:“……你疯了吧?”
“嗯,”秦世永远不会害羞,“还想和你做怎么办?”
已经极度疲惫的林羽鹿紧张着推开他,脚微微沾地就想跑,却被大力一把搂住腰,直接扑倒在了窗台边。
“求求你了小鹿,最后一次。”
秦世说着卑微的话,手却半点不客气,按着他的功夫就解开了裤子。
林羽鹿根本回不了头,只能抓起玫瑰乱砸,水溅落得到处都是。
已经完全适应彼此的身体,好像极容易便违背大脑的意愿。
白细的手指颤抖地抓紧花瓣,不自觉将芬芳揉得稀烂。
“……会、会被楼下看见的,你是不是有病……有就快去挂号……”
林羽鹿含着眼泪咒骂。
秦世故作温柔地捏着他的后颈:“那抱你去床上好不好?”
而后他又淡笑:“不过你得叫我声老公。”
“别做梦……说了你是工具……有点自觉吧。”
“行吧,”秦世用大手捂住他的嘴巴,“那你就小心点,别被路人看出来才好。”
好热,全身都很热。
林羽鹿失神地松开手中的花枝,琥珀眼忽闪一下又淌出晶莹的泪滴,慢慢沁入了学长修长的手指间。
……
略。
*
纵欲过度,一定是会丢掉性命的吧?
次日下午,林羽鹿终于勉强打起精神,被秦世带去酒店,和早就相约好的导演依次见面。
除却身体坐立难安,过程还算顺利。
大约还是天华娱乐的资源诱人。
明明那些导演都已功成名就,态度却还是很热情,聊起对剧本的理解也各有千秋,简直是乱花渐欲迷人眼,让经验有限的小鹿无从判断。
待到傍晚告一段落,他已然愁眉不解,翻着张张都很精彩的导演履历陷入沉思。
秦世从容淡笑:“用不着立刻决定,慢慢想。”
“你别过来!”
林羽鹿见他要坐到自己身边,忙警惕制止。
“这是在工作呢,我能干什么?”秦世很不满,“我是那种人?”
纵然房间内暂无旁人,林羽鹿还是眼神羞愤且充满怀疑:“是,你心理变态。”
想起昨晚的快乐,秦世不以为耻地微笑。
正在这时候,助理敲门进入:“老板,演员已经准备好,要现在试戏吗?”
秦世颔首,他立刻退离。
林羽鹿有些疑惑:“许皓呢?终于被开除啦?”
“呵,”秦世无语,“见我这两年循规蹈矩,他回我外公身边了。”
半懂不懂的林羽鹿没再多问。
这部电影的年轻女主是崔莺莺的缩影,之前他们便商量过,想找到一位能演出神韵的新人,而非启用那些眼熟的女明星,所以今日特意飞来重庆面试的,也都是二十岁左右的小姑娘。
第一位进屋时,美丽的鹅蛋脸和超迷人的大眼睛瞬间就吸引住了林羽鹿,完美的颜值,的确和原主有七分相似。
她未施脂粉,紧张地鞠躬笑道:“秦总好,林先生好,我叫李宣怡——”
“开始吧。”
秦世没兴趣多瞧的样子,反而在低头翻剧本。
试戏的一幕是女主打电话向母亲求助,而后被反派发现遭到暴打的桥段,所需要情绪很高,几秒内直接拔起来的确很有难度。
演员深吸了口气,哆哆嗦嗦地拿起道具手机开始演绎,尽管满脸惊惶失措,却总有些……微妙的表演痕迹。
电话自然没有拨通,她发出哭腔喊道:“妈妈,救救我……妈妈!”
噗。
秦世竟然乐出声来。
这下子本就慌张的演员自然发挥的奇烂无比,最后离开的时候已经开始难过憋泪了。
林羽鹿瞧得于心不忍,敛眉吐槽:“你尊重一下别人好不好?”
“这就不行了?那片场的环境更乱,到时候怎么办?”秦世满不在乎,“这角色可是位大明星,我真怀疑她见没见过活的。”
林羽鹿侧头:“好吧,你说的都对。”
秦世随即安静如鸡。
纵然没有老板的干扰,后面几位发挥得也都差了点什么,实在可惜了那些漂亮脸蛋。
等熬到八点时,林羽鹿已经开始饥饿犯困,忍不住揉揉眼睛。
“最后一个,不行就再去找,演员多的是。”
秦世丢开手里的文件,起身到床边瞧起重庆璀璨的夜景。
“二位好,我是来试镜雪莉的九号候选人。”
很清亮磁性的女声。
林羽鹿抬头观察,发现她个子很高,精致的淡颜长相,是最不像崔莺莺的一位。
“请开始吧。”
他温声提示。
女演员轻轻地解开发髻,浓密的卷发散落下来的瞬间,原本平静的神情也变了,变得压抑而忧虑,且透出一种理所当然的明艳风情。
伸手拿起手机的同时,她警惕地瞥了眼门口,片刻后紧张但清晰地用粤语说道:“妈,我在文华6204,他不让我走,报警也没人来——喂?”
信号断了。
重新焦虑的拨号。再拨号。
一次次重复,让她眼角眉梢的崩溃情绪暴露无遗,最终电话终于又拨通了,但女演员仿佛真听到了开门声似的,失去最初的淡定:“妈妈,救我!”
随着似乎当真存在的危险男人一步步靠近,绝望的泪水喷涌而出:“他要杀我,求你来救救我,妈妈……”
那双仿佛会说话的眼睛里装着千百种情绪:恐惧,不甘,愤怒,悔恨,无法置信……还有浓浓的爱意。
林羽鹿的注意力完全被吸引过去。
不知何时,秦世站到她面前,轻轻抽走那部手机。刹那间,就像抽走了她全部的希望。
女演员推搡想逃的同时,瘦弱的身体直接被秦世轻而易举地拽住,她挣扎反抗,眼里那些情绪已全被燃起,根本未发出半声叫喊,但被拖到窗前时却已经满身是汗、满眼是泪,原本美丽的头发纷乱而狼狈,表情却未被影响分毫,始终在激烈的抵抗中死死地瞪着秦世,仿佛面前是她杀心尽显的深爱之人,而不是位陌生的老板。
秦世轻轻松手,女演员跌坐地毯的刹那,便意识到试戏结束,缓过两秒,伸手揉了揉脸,而后便扎起马尾鞠躬告辞:“谢谢,要是有适合我的角色,希望能给个机会,我一定会全力珍惜的。”
被吓住的林羽鹿没能回神。
秦世却微笑:“你叫什么?”
女演员停步回头:“杨果,水果的果。”
门被打开,又被轻轻关上。
秦世因小鹿惶恐的表情而笑了起来:“怎么,看中这位水果小姐了?”
林羽鹿震惊回神:“……她不像演的。”
“所以叫你别相信娱乐圈的人,”秦世拉起他,“人家野心都藏不住了,你还在这傻傻的。”
鲜明的腰痛让林羽鹿郁闷,甩开学长的胳膊:“我乐意傻傻的,要你管?”
秦世笑着捏他的脸:“那我就喜欢傻傻的小鹿,比较容易被吃干抹净。”
想起学长昨夜的禽兽行为,林羽鹿气到拿剧本使劲砸了好多下,面红耳赤地质问:“你确定你都戴套了吗?要是又怀孕了怎么办?!”
秦世一把将他抱住:“奉子成婚?”
刹那间还没想好侮辱他的话,门便被敲响推开。
杨果鞠躬解释:“不好意思,刚买的发圈掉在这了,三十九块呢,我捡一下。”???
陷入羞耻的林羽鹿瞬间跑出三米远。
杨果按住眼睛:“哎呀,哭的都看不清了。”
话毕她精准地捡起地毯上的黑蝴蝶结,转身消失不见。
……
妹妹你这段演技略显敷衍啊。
林羽鹿欲言又止。
*
川渝地区向来生活气息浓厚,每逢夜晚降临,便四处灯火璀璨,行人如织。
新电影比想象中被更快推进起来,让林羽鹿少掉很多杀青的落寞,心情自然好了许多。
加之有秦世在身边碍事,实在不能专注于剧本创作,索性去了之前便想游览的市内古镇,给小森买到些特产零食与民俗玩具。
这边的建筑被装饰得如《千与千寻》的世界那般古朴而灿烂。
漫漫长夜,漫漫长街。
林羽鹿走得很愉快。
秦世跟随于身侧,轻笑看他:“这回开心了?”
林羽鹿点头,继续吃着手里塑料碗装的清甜冰豆花。
“别怪我泼冷水,剧本有很多要规避的元素,你最好把背景换成其他国家,”秦世趁机聊起现实问题,“还有,不要和人谈起曾家和崔莺莺,装成完全不知情,对我们来说是最轻松的选择。”
听到这话,林羽鹿迟疑停步。
秦世瞬间看穿:“跟谁说了?”
“没说,”林羽鹿心虚,“但我问过小白,曾圣到底是谁……应该没关系吧……”
秦世无奈轻叹:“不要只因为别人对你好,就把对方当成可以信任的对象。”
喜欢打直球的白言礼到底是怎样的存在,林羽鹿一时间也摸不准,唯有郁闷沉默。
“这圈子里大家都有不止一层面具,”秦世弹了下他的额头,“记住言多必失就好了。”
勉强应声,消失掉半碗的冰豆花被举起来。
秦世疑惑挑眉。
“吃不下了,”林羽鹿吩咐,“不可以浪费食物。”
秦世质疑:“我已经沦落到当垃圾桶了吗?”
林羽鹿表情平静:“穷人家的狗狗都要吃剩饭的,我是穷人。”
……
琥珀眼缓慢眯起。
纵然不情愿,秦世还是接过去两三口解决掉,而后才把盒子丢进路边垃圾桶:“我吃的不会是你的良心吧?找导演和演员花掉那么多时间,一点奖励都没有,真无情。”
林羽鹿狐疑:“你想要什么奖励呢?”
众所周知,狗露不出人类的眼神。
警惕的小鹿扭头就走。
前进了几米,回头见学长仍不甘心地站在原地,他又眨眨眼,走回来,轻轻牵起他的手。
繁华的古镇依旧人山人海,但这样十指相扣地逆流而行,好像无论如何也不会把彼此弄丢。
阑珊古道渐如光海。
第55章宴席 囊中羞涩
自幼年起, 林羽鹿便憧憬着一份安宁的工作。
直至初夏回到东港,这份梦想才将将成真。
眼见身为制片人的秦世雷厉风行,他也不敢懈怠, 除了偶尔陪伴小森, 几乎将全身心都投入到了剧本创作当中。日日不问世事,多亏有穆桃和学长定时送餐, 才得以维持基本生活。
转眼七月底,首版稿件终于发至尹春来邮箱,故此得空参与了李韩剧组的主创采访。
许久未见面的白言礼照旧小太阳一般热情, 非拉着他烤肉叙旧,席间说笑不停, 几乎将娱乐圈近来真真假假的绯闻聊了个遍。
“所以你有什么八卦可以分享吗?守着秦世总得近水楼台先得月啊。”
白言礼满眼期待。
正在喝养乐多的林羽鹿茫然摇头。
见状白言礼自然恨铁不成钢,忽又眉飞色舞地靠近:“听说天华娱乐正在筹备一部揭露曾家黑幕的电影, 是真的吧?上次你还问我曾圣是谁呢。”
……
林羽鹿心头一紧,瞬间后悔来吃这顿饭。
他不擅长撒谎,对娱乐圈的规则也不甚了解, 只能欲言又止,讪讪一笑。
“还防着我呢, ”白言礼略显不悦, “这件事传得沸沸扬扬,大家都知道。”
权衡过很多现实因素,林羽鹿决定听从秦世的劝告:“怎么可能嘛,天华什么题材的片子都会拍,大家没必要捕风捉影。”
“你学坏了, ”白言礼啧啧摇头,“近墨者黑。”
林羽鹿勉强微笑,心情自是忐忑不安。
*
热浪翻涌, 东港的烈日仿佛要将每一片叶子烤焦。
私立学校的户外停车场豪车如龙,却没哪位家长主动下车去迎接自己的宝贝。
搭地铁而来的林羽鹿也不例外,他热得差点虚脱,此刻正无精打采地蹭着学长的空调,原本雪白的皮肤被晒到泛红,看上去楚楚可怜。
“都说让你把车拿去开,你不需要儿子也需要,非得划清界限?”
秦世心疼地递给他一瓶冰水。
林羽鹿小口啜饮,压根没兴趣讨论这个话题,只把昨日白言礼的话讲了一遍。
对此秦世倒显得轻松:“那可是投资过亿的大片,保密工作再严谨也难免有风声。你学会装傻就好了,其他的我来搞定。”
林羽鹿放下瓶子,无声地叹了口气。
秦世打趣:“现在才怕?反射弧可真够长的。”
“我们已经是大人了,可以为自己的选择负责。”林羽鹿实话实说,“但我不愿意那家人因为针对你,而影响到小森的生活。”
稍许思考,秦世痛快道:“别庸人自扰,要不然这周我带你和投资人们吃顿饭?大家都在同一条船上,但凡日后出问题,他们总不会袖手旁观。”
林羽鹿对资本的世界知之甚少,但觉得学长的话不无道理,于是缓缓点了点头。
秦世这才伸手轻揉他的银色短发。
林羽鹿正因嫌热而显露嗔怒之时,小森已经风风火火地打开车门爬进后座,小狗似的呼哧呼哧:“好晒好晒,我快要变成小火球啦。”
“这么热的天,学校还不放高温假?明天开始家里待着,降温再回来读书。”
秦世一如既往地爽快。
对学业无比看重的林羽鹿欲言又止。
然而小森已经兴奋起来,紧紧扒住驾驶座:“真的吗?那我可以和爸爸一起住吗?”
想到最近陪伴儿子的时间的确不多,林羽鹿愧疚微笑:“当然,今天不就是来接你的?”
“嘻嘻,”小森差点蹦起来,“最爱爸爸了!”
秦世边开车边接话:“我也是。”
“你自重!”
小森说完,又开始扭动撒娇:“爸爸,你来后排陪我坐嘛,我想要爸爸抱抱。”
秦世皱起眉头,从后视镜里打量过他一眼:“给我像个男人一点,再发出这种声音试试?”
马上就要七岁的小森生气地鼓起了圆脸蛋。
林羽鹿不知是否该干涉学长的教育方式,只好轻声转移话题:“晚上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打边炉,”小森犹豫了一下,强调道,“让他做,爸爸不要进厨房,陪我看动画片就好。”?
林羽鹿微微怔愣:是我的厨艺被嫌弃了吗?
*
什么叫做得寸进尺、鸠占鹊巢,秦世在小公寓里反客为主的过程就是最佳诠释。
前阵子他总趁着小鹿专心剧本时出现,借口送饭,实则蚂蚁搬家。
仅仅一个多月,原本有限的空间便被他的生活用品占据大半,着实可恶至极。
当晚,林羽鹿迟迟意识到状况不妙,拼命把学长拦在卧室门外:“说好了我带小森几天的,你非要留下来干什么?这不是你家。”
连睡衣都换好的秦世很坦然:“难道我不想儿子?”
林羽鹿抬头,眼神里浅浅不满:“最好是想儿子。”
秦世立刻亲他:“我想你。”
……
学长悄然织就的大网令人无处可逃。这段日子太稳定、太亲密,以至于安全感为零的林羽鹿都开始悄悄动摇:或许顺其自然地在一起也挺好。
可被动沉沦的内心深处,却总回荡着忐忑与恐惧:自己是不是又把偶然交汇的命运,当成了值得付诸全部真诚的爱情?
没有答案。
他努力做出不屑的表情,却显得有些笨拙。
“学不会冷笑就别学了,”秦世嘴角微勾,“有儿子在我什么都不可能做,你何必紧张?”
话音未落,他便要去拉门把手。
该做的不该做的早都做完了,最可怕的难道不是假扮成相亲相爱的一家?
林羽鹿垂死挣扎:“一米五的床,三个人睡,你不嫌挤吗?”
“不啊,正适合娇小的我。”
一米九的学长直接把他拎到一边,进屋便和正在摆弄学习机的小森闹成一团。
林羽鹿在原地愣了片刻,才勉强进屋,默默躺到床边吩咐:“你们要是不安静点,就都出去。”
小森赶紧钻到他怀里飞速躺好。
“节日快乐。”
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被秦世递了过来。
林羽鹿茫然地看过手机,才发现今夜竟然是七夕。
正迟疑着接不接的时候,小森也从床头摸出一个小礼盒:“爸爸节日快乐!”
两份礼物被强行塞进怀里,林羽鹿只好弯起嘴角:“你哪来的钱买礼物?”
“是我参加学校集市,卖手工品赚的。”
小森一脸纯真。
林羽鹿耐心地撕开包装纸,见都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学长送了一款便携式墨水屏幕,除了背面刻着小鹿图案有些特别,倒不是不能接受,而儿子的更为简单,是个基础款的小相机。
太过日常贴心,甚至带来些平凡幸福的错觉。
鼻尖微酸。
“那谢谢了,”林羽鹿故作平静地重新躺好,忽又问,“你卖的是什么手工品?”
小森美滋滋:“明星的签名照,五块钱一张。”
……
琥珀眼瞥过旁边的秦世,他没再多说什么,伸手关掉台灯,搂住了小森。
猫咪在枕边呼噜呼噜,此外万籁俱寂。
意识模糊之际,手忽被更大的手稳稳握住,几欲挣扎,最终却还是十指交缠地陷入了梦乡。
*
为了筹备《睡前故事》的拍摄,近来林羽鹿跟着秦世见过不少成功人士,但那些毕竟都是电影工作者,同行间总有话聊,而投资人们则不然。
约好吃饭的当晚,不善社交的他万分忐忑,早早便随学长抵达餐厅包厢。
谁知有人到得更早,见面便露出令人如沐春风的笑意:“终于见到你真人了。”
好英俊的男人,如画一般精致的眉眼衬着不输学长的身高,简直比娱乐圈的明星还养眼。
对方主动伸手:“美丽的小鹿,我叫程酌。”
这名字学长来时便介绍过,说是位画艺了得的艺术家,虽然本人不做生意,家里却背景显赫。
林羽鹿忙忽略掉不实的赞美之词,紧张握手:“程老师您好。”
秦世在旁嗤笑:“别理他花言巧语。”
“小鹿?最近怎么样?”
略感熟悉的声音响在身后。
林羽鹿立刻回身,先是瞧见桑雀温柔美丽的脸,而后又忐忑地朝他老公陈聿深点点头——没想到今夜竟是熟人局。
说起来这二位当年还去医院探过病,但架不住秦世疑神疑鬼,很快就被赶走了。
多年后能重逢,着实感慨。
桑雀环顾包厢:“小森没来吗?我还给他带了礼物,麻烦你转交给他?”
说着便从袋子里拿出个小男孩的玩偶,那孔雀般的得意神情竟和儿子有八分像。
林羽鹿受宠若惊地接过。
“我去看了沉浸式戏剧,你好有才华,”桑雀的脸微微红,讲话慢条斯理,“不知道什么时候——”
陈聿深忽然打断他的热情:“老婆你去检查下菜,白哥的忌口很多。”
桑雀老实点头,转身走了。
陈聿深这才笑得莫名:“没想到你竟然还能继续忍受秦世,绝世真爱啊。”
话毕便趁秦世和程酌聊天的时候低声八卦:“他追过程老师,你知道吗?”
诶?
林羽鹿捏着玩偶愣在原地。
恰在同时,又有几位客人进门。
为首的是位三十岁出头,非常俊俏但满脸阴沉的男人,他冷淡地投来毫无感情的眼神,好似林羽鹿是什么渺小的昆虫。
尚且不知自己倒了大霉的秦世主动过来介绍,最后示意那位古怪男人:“白轻川,他弟弟不是还和你一起拍过电影吗?”
白……
林羽鹿终于找到些社交话题:“白言礼?小白人很好的。”
“我跟那个人没有血缘关系,”白轻川鄙夷地哼道,“他没在剧组散布HPV可真是万幸。”
话毕虽主动握了下林羽鹿的手指尖,但又立刻摸出湿巾仔细擦拭。
秦世见怪不怪:“不必在意,满级洁癖,家里的情|趣娃娃都要高温消毒才放心。”
……
脑子完全不够用的林羽鹿哦了声,半晌后小声警告:“你别乱讲话。”
已经落座的程酌不禁微笑:“竟然能有人管管秦世了,这顿饭可真没白来。”
重新注意到这位风采不凡的艺术家,林羽鹿讲不清心中的滋味,直至被学长拉着坐到旁边,都没想出寒暄的话题来。
*
似乎的确不用太过担心。
在座投资了电影的年轻人非富即贵,家世背景都不简单,且整顿饭气氛非常轻松,只聊些近来的玩乐,明显彼此关系亲密又松弛。
当然,除了那位永远阴着脸的白轻川。
他竟然单独要了份套餐并且自带餐具,虽显格格不入,但又无人在意。
林羽鹿安静瞧着,偶尔被问到编剧的话题才需回答几句,大部分时间都有些魂不守舍——
原本决心要积极表现,好让大家对电影有信心的,可陈聿深的话渐渐扰乱了所有思绪。
如果没有自己沉重的人生横刀乱入,学长会喜欢什么样的人呢?
这个从未有过明确答案的问题,终于因程酌的出现而具象化了。
他相貌好,家庭好,不仅才华横溢,而且热爱运动,周游过世界而见多识广,情绪稳定到整桌人都喜欢到不行,说完美实不为过。
学长真的追过程老师吗?不为孩子,也无需牺牲,仅仅是因为好感就愿意接近?
林羽鹿握着雪白的手指,望向茶碗里自己扭曲的倒影,三年多来努力积攒的自信摇摇欲坠,最近终于感受到的那一点甜也变得苦涩了起来。
你这只小怪物,小怪物……
太久未曾出现过的魔音,再度于内心悄然回荡。
*
夜色第无数次笼罩住繁华的东港,一顿宾主尽欢的晚餐过后,似乎所有都很美好。
开车路上,秦世愉悦道:“这回放心了?反正导演和女主也定了,之后专心做电影就行。”
林羽鹿回神:“学长的朋友都是有本事的人。”
秦世立刻不满意:“你怎么不说我有本事?”
林羽鹿垂眸:“你是够有本事的。”?
终于感受到话风不对,秦世小心瞧他。
空气陷入安静。林羽鹿垂眸玩着快要没电的手机,脑袋却完全空白。
秦世试探:“觉得大家聊天忽视了你?那几个人本来就废话多,你别介意。”
“没有,都挺客气的,”林羽鹿忽然伸手要开车门,“我想下去。”
秦世被他的举动惊到,猛地踩下刹车。
林羽鹿毫不犹豫地离开,呼吸到温热的夜风,才逐渐喘过气来。
自然尾随的秦世拦到他面前:“小鹿。”
没必要再憋出内伤,林羽鹿抬眸直言:“我想重新考虑下和学长的关系,这段日子先别见面了。”
……
瞬间被推回起点的秦世眼神错愕,显然无法接受。
林羽鹿依然定定地瞧着他:“你追过那位程老师是吗?在我去东港前,你是不是和很多人都尝试过?只不过最后没上床而已。”
太多年前的琐碎旧事,甚至已经不存在于秦世的意识中了,他一时间不知从何说起,略显哭笑不得:“算不上追吧?谁和你乱说的?”
林羽鹿目不转睛:“学长敢发誓,除了我真没考虑过其它可能?”
鲜少被盘问,秦世有些急躁:“有什么不敢?”
林羽鹿瞬间后退:“骗人。”
“我没认真过,真的受不了亲密关系,”秦世这般强调完,又补充,“除了你。”
“但是没有小森,学长也不会对我认真,”林羽鹿破天荒说出这样的话,“其实在清迈的每一天,我都会想,万一你忽然出现怎么办?结果呢,我等来的只有病危通知单。”
……
“就像那位白先生接受不了和大家在一个盘子里吃饭,”林羽鹿低头道出心声,“我也接受不了不完全属于我的爱情。”
迟迟缓过神来的秦世蹙眉:“我承认自己以前很自私,最后悔的事就是没有认真把你找回来,但我不明白,怎么就不完全属于你?”
“如果我若是程老师那样的人,学长根本就不会让我离开,”林羽鹿声音很轻,“这几年学长为我做了很多,可我真正想要的,始终没变过。”
秦世认真:“你要什么?”
“如果我没怀孕,也没得病,好端端地出现在东港,恐怕学长至今都不会正眼看我吧?”他努力调整了下呼吸,继续努力解释明白:“对我来说,百分之百和百分之九十九的爱是两种存在。我知道你无法理解,有问题的人是我,再见。”
说到这里,他便吸了下鼻子,快步朝前迈步。
见林羽鹿略显激动,秦世赶紧阻拦:“小鹿,这些事我可以和你慢慢讲清楚。”
“不必了,”林羽鹿浅色的眼眸里竟有水光闪过,“我从来没有一秒想过要去喜欢别人,也绝不需爱有什么条件,这就是我们的区别。”
秦世微微怔愣。
趁此功夫,林羽鹿已经抬手拦下路边出租,飞速消失不见。
*
百分之百的爱情。
今晚之前,这几个字的排列组合不曾出现在秦世的脑海中。
他在路边稍微理过思绪,又到微信群问清缘由,忍不住和陈聿深大吵了几句,方才开车赶往小公寓道歉。
按理说,即便曾经和程酌走得近些,又不算出轨或背叛,好像不需要认为是自己做错了事。
可仔细思考林羽鹿那些话,总活在迷雾当中的秦世又恍然明白了些什么。
记忆中小鹿只发过一次脾气,是初夜后听到“上床也不是恋爱”的通牒,原本可以忍受万般欺辱的小学弟意外失控,痛骂着和自己老死不相往来。
记忆中重逢后的小鹿也仅有过一次床事的主动,是听到自己确实没和别人发生过关系时,忽然便温软下所有态度,宛若最多情的恋人。
所以无论是最初卑微到尘埃的讨好,亦或是这些年字字句句的再无关系,其实都不是他的真心。
在这个瞬息万变的世界里,林羽鹿竟然想在自己这种人身上,寻找童话般的爱意。
肉|体吸引,灵魂共鸣,彻底专一,绝对占有。
……如此荒诞至极。
开车赶路的途中,秦世终于理解,为什么小鹿敢在十八岁生下小森,又会于绝症治愈后推开所有关心,独自躲去美国打拼。
因为他就是他所梦想的那种纯粹偏执的人,而自己从来不是。
所以,始终在意着我吗?
这些年来你拼命努力的每一刻,都觉得是用孩子和生命才换来了我的感情吗?
这样想,的确很廉价啊,怪不得不屑接受。
秦世在大梦初醒中被种过于盛大的执着所淹没:原以为自己太晚察觉,并且永远失去的那份爱,竟然即没有被看穿面纱,也未曾远离片刻。
但拿什么去做对等的回应?
他囊中羞涩,窘迫至极。
*
迟迟走出小公寓的电梯,入眼便是被搬出来的两箱衣物和生活用品。
蹙眉绕过,秦世想要伸手开门,却发现连指纹都被删掉了。
电话是不可能接的,消息也完全不回。
一开始门内还有隐约的动静,到了后半夜便鸦雀无声了。
现在强行进入肯定是火上浇油。
秦世无处可去,只得慢慢坐到旁边。
唯有热闹了整晚的微信群还在跳跃消息。
“桑雀:(沮丧)哄好小鹿了吗?”
“白轻川:(白眼)多大点事?”
“程酌:是不至于,要不我去跟他聊聊?”
“白轻川:来自情敌的炫耀?”
“程酌:……”
“陈聿深:总之不要怪在我头上,只能说秦世一直以来都有问题,被借题发挥了。”
“桑雀:(生气)你少说几句!”
“秦世:鹦鹉狂笑.jpg”
“群主秦世已解散该群。”
清净了。
随时间而积累起的困倦让秦世有些昏沉,他恍惚间感觉世界被撕成了两半,一半是林羽鹿的喜怒哀乐,一般是其它浑浑噩噩的一切。
反复倾斜,颠三倒四,濒临失衡。
*
凌晨两点,防盗门忽然开了。
小森的声音在屋内茫然响起:“爸爸,为什么要半夜去旅行?我想睡觉觉。”
林羽鹿拎着箱子带他出来,显然没料到学长还坐在墙角,愣了下便熟视无睹地牵住儿子。
即刻清醒的秦世忙起身阻拦:“小鹿,你别生气了,我和程老师真没什么,和其他人也没有。”
“不是生气,”林羽鹿对着电梯目不斜视,“话已经跟你说得非常清楚了。”
见小森紧张地左顾右盼,秦世抢过他的箱子:“大半夜你要去哪?回屋再聊。”
“松开!别碰我的东西!”
林羽鹿的抵抗比想象中更激烈。
两位大人的拉扯让旅行箱飞滑了出去,撞在电梯门上发出剧烈的响动。
从未见过如此冲突场面的小森瞬间大哭,扑上来推搡秦世:“你不可以欺负爸爸!大坏蛋!”
可能是这家人的动静过于可怕,邻居警惕露头,又瞬间关门。
丢人现眼。林羽鹿深呼吸了几次,终于蹲下身拉过小森安抚:“乖,我们不吵架了,也不出门了,回去睡觉好吗?”
“爸爸你不要不开心,”小森依然搂着他哭泣,“我永远和你在一起。”
“知道了。”
林羽鹿起身亲吻儿子的眼泪,默默走回黑暗的客厅。
秦世忙收回箱子和自己的家当,趁机跟了进去。
*
再哄好小森,已近凌晨三点。
林羽鹿无声地现身客厅。
依然坐在沙发上的秦世瞬间起身:“小鹿,你先休息吧,熬夜太伤身体。”
林羽鹿淡淡反问:“那你还不走?”
“我怕你又要带着儿子出门,”秦世字斟句酌,“你的话我认真思考过了,或许是我的所作所为让你误会太多。不过,我能共情你。”
“怎么共情呢?”
林羽鹿显然没了争吵的力气,甚至满眼委屈。
他嘴唇动了几动,终于反问:“你是秦陆的外孙,你一出生就有一百万人知道你的名字,而我是个弃婴,若是晚被捡到几小时,别说名字,怕连命都要没了,命中注定你就是不明白我在想什么。”
……
林羽鹿低头望向裸着的苍白脚背:“原来我在清迈忐忑着你是否会自某个街角向我走来时,你却在追别人,甚至不是爱,也不是喜欢,只觉得好玩……即便这样轻浮,你都没有想起我。”
秦世于心不忍:“你别说了。”
“我就要说,”林羽鹿指尖颤抖,“其实我全能接受,甚至想过再见时你已结婚生子。可你都没有,却见我真诚可怜,豁得出命,就说你爱我。”
他抬头苦笑:“你都不知道,今晚我有多羡慕人家,不费吹灰之力,便能让你另眼相待。”
“而我呢,粉身碎骨换来信任,像个乞丐。”
第56章面包 不会放手
关于恶劣自私的情感经历, 秦世已被亲友痛骂太多,却从未想过能亲耳听到小鹿的委屈与不甘。
“我不后悔。”
“都过去了。”
“现在的我和学长没有关系。”
这是林羽鹿平日最常讲的三句话,好似也是他对过往的最终宣判。
原来并非如此吗?
秦世感觉自己像焐热了一颗被坚冰包裹的心脏, 直至冰融血淌, 才看清它到底多么伤痕累累。
“小鹿,我不反驳自己轻浮残忍, 辜负了你满腔爱意。最开始撩拨你的是我,享受你倾尽所有的也是我,当你看穿我的虚伪自利说要绝交, 我便气急败坏,在心里给你找尽恶毒阴暗的理由, 将自己包装成无辜的受害者才能好过。”
声音在夜里无比清晰,字字真实。
秦世又苦笑:“我也不否认, 直到读过那封信,才意识到对你的感情。你用血淋淋的事实否定掉一切恶意的揣测,终于让我承认了自己的真面目。”
许久未出声的林羽鹿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处, 眼眸像破碎的水晶。
“但我爱你,并不是因为你生下小森, 更不是因为你身患绝症, ”秦世透过暗淡的光线紧盯着他,“你本来就天真可爱,从一开始便是如此。”
林羽鹿终于反问:“如果我过得顺风顺水,学长肯定不会这样想。”
“我没有办法改变既定的事实,你不信我, 是我咎由自取,”秦世苦笑,“你可以用一万种词汇否定我这个人, 但你不能说我对你不是百分百的爱,更不要拿自己和别人相提并论。”
林羽鹿沉默地揪着衣袖,似乎不愿再做回应。
秦世将手机递给他:“你觉得厌恶,我以后肯定不和程酌联系,那电影明日就与他无关。或者你怀疑更多,可以慢慢检查,通讯录随你处置。”
“没兴趣,”林羽鹿声音虚弱,“别迁怒别人。”
秦世有点绝望:“那我还能怎么做你才会高兴点?求你告诉我,既然今天那些话你都愿意说出口了,其他的也无需再忍。”
透亮的圆眼睛在黑暗里像星星,委屈到随时都要彻底熄灭。
过了很久,林羽鹿才轻声反问:“不是说得很清楚了吗?”
自认为悟性奇高的秦世茫然且失措。
林羽鹿没再理他,只转身抱起脚边的汤圆,重新走回卧室。
*
熬了个大夜,又睡到日上三竿。
被小森和猫咪吵醒后,疲倦的林羽鹿有那么几分钟的记忆空白。
“爸爸,我们还去旅行吗?”
坐在床角摆弄机器人的小森追问。
“去,”林羽鹿支着身体坐起,“你再检查下自己要带的东西。”
小森瞬间开心,立即跑到客厅嚷嚷:“爸爸要带我到山里泡温泉啦!不带你!”?
林羽鹿忙踩上拖鞋跟出去,蹙眉盯住正在摆碗筷的学长:“你怎么还在?”
“吃点早餐吧,”秦世表情相当无辜,“昨晚就没吃多少。”
林羽鹿侧开目光:“把你的东西都搬走,昨天我是认真的。”
话毕他便转身进了卫生间。
被吓住的小森眼神忐忑,忽不满地瞪向秦世:“喂!你又犯了什么罪?”
秦世不知该怎么回答孩子,只好嘱咐:“出去玩要保护好小鹿,催他按时吃饭。”
“你怎么不跟去?”
小森用力晃了晃机器人。
想起林羽鹿昨晚受伤的表情,秦世不忍心继续胡搅蛮缠,他自认为能做的都做了,实在不知该怎样才能让可怜的小鹿开心起来。
覆水难收四个字,真比任何魔咒都要无解。
怔愣之时,林羽鹿已经洗漱出来,手里还拎了个收纳筐,装着昨晚想驱逐的漏网之鱼。
秦世忙跟上去:“吃点东西好吗?”
林羽鹿不吭声,把筐放到床上,从衣柜里翻到两条领带丢进去,而后又打开床头柜,摸出几个手表盒子和一堆杜蕾斯,更是摔得没好气。
凑进屋看热闹的小森被彩色的包装吸引:“这是什么?可以吃吗?”
秦世瞬间抢走,拎起收纳筐保证道:“我会自己收拾,你带儿子去散散心也好,注意安全。”
林羽鹿停住翻找的手,长睫毛始终没抬起来,也不晓得眼神是悲是怒。
*
烈日灼心,钟音空灵。
陈敬轩从豪车上下来后,走过很久的台阶才抵达寺庙大殿。
本以为会累到流汗,可一跨过门槛,却只觉满身凉爽,或许有菩萨的地方自有灵性。
“躲在这里干什么?知道自己罪大恶极,只有佛门才能度你?”
他照旧讲话带刺,自然是针对秦世。
正在打坐的秦世穿着寺里朴素的麻衣,但眉眼间的高高在上已刻入灵魂,让陈敬轩分外不适。
“抱歉请你跑来山上一趟,有些事想和你聊聊,至少这地方足够诚恳。”
秦世这日讲话还算礼貌,声音也显得憔悴。
陈敬轩嗤笑:“小鹿呢?”
“带儿子去山里避暑了,”秦世解释,“我又惹他心烦,怎么也哄不好。”
之前已在微信里听闻过大概原委,陈敬轩无语:“别说得这么委屈吧?自己到处招蜂引蝶,还带到他面前去,你究竟是不是人?”
秦世欲言又止,最后算是认下这罪名,只认真道:“你最了解他了,我特别想知道,究竟我怎么做,他才会好过一点。”
陈敬轩直言不讳:“我日日盼着他彻底把你甩了,难道还会为你支招?”
……
“之前读过些佛经,我执不破这词说的就是小鹿,”陈敬轩抬头望向庄严的雕像,忽问,“这么多年了,你知道林羽鹿喜欢你什么吗?”
秦世只回视,没回答。
“不会觉得自己英俊多金,受人追捧,被他看上不足为奇吧?”陈敬轩嫌弃,“可真有你的。”
今日秦世未再被激怒,反倒格外平静:“我觉得自己也没什么值得喜欢的地方。”
“这是句公道话,”陈敬轩也找了个蒲团跪坐好,朝菩萨认真拜了拜,方才轻声叹息,“小鹿是孤儿,你应该无法理解,在生下小森以前,全世界都没有在乎他死活的存在。可是他却告诉我,你让他以为自己终于不是一个人了。”
这理由并不在秦世的想象之内。
陈敬轩冷哼解释:“他说香港人生地不熟,幸好有学长处处照顾,带他去坐中环摩天轮,教他粤语,为他买药。其他同学总是笑话他,只有学长从来都不嫌他丑,遇到麻烦了,也总是不求回报的帮他解决……诸如此类,天真烂漫。”
其实大学时的居心叵测,秦世已经有点回想不起来了。而今再听,只觉得全是小事。
陈敬轩又道:“还有你帮他换专业,带他去片场参观,这就把他感动到不行,说会永远感激你。但其实,那些都只是你的举手之劳啊,难道你是真心的吗?难道放任别人欺负他的人,不正是你吗?”
这些话秦世无法否认,他从前不知自己坏,但也从未自认是好人。
“可能就是无依无靠的小孩,错把你当成依靠了,”陈敬轩切了声,“后来的事还要我帮你回忆?”
秦世说不清心里什么滋味,再三思考,才追问:“那你知道他现在想要的究竟是什么吗?”
陈敬轩觉得诧异:“现在?难道他一直以来不都是如此吗?他想要你心里眼里只有他。”
……
见秦世怔愣,他不禁嘲弄:“你这种人,没能力去付出爱,觉得抽象也不足为奇。”
“我已经竭尽所能了,”秦世郁闷,“前些日子小鹿状态也挺好的,可遇到点误会,说翻脸就翻脸。”
陈敬轩对这话深感不可置信:“一个没有父母、甚至没有童年的人,这辈子所需要的感情是填不满的,什么叫已经竭尽所能?小鹿盼的是每时每刻,年年岁岁,永远这个词很难理解?”
秦世被质问到不知如何回答。
“觉得累就赶快放手,”陈敬轩显得非常不耐烦,“别给他希望又让他失望。”
毕竟不是什么木讷的性格,当局者迷的秦世逐渐有所意识,低声道:“不会的。”
话毕又强调:“不会放手。”
“你们两个还真是般配,一个缺德的空心人和一个缺爱的傻瓜,”陈敬轩叹息,问出挺奇怪的话来,“你见过小鹿大笑和大哭的样子吗?”
秦世疑惑。
“我没见过,他总是很冷静、很礼貌,遇事立刻去想解决办法,”陈敬轩眯着眼睛回忆,“包括在手术台上病危时,都还是那么波澜不惊。”
秦世终于讲出了一句正经话:“因为小鹿只能靠自己,情绪对他没意义。”
陈敬轩瞥过冷漠的眼神:“所以如果你见过,就请珍惜他的鬼迷心窍,别再当时无情,事后忏悔。”
“嗯,我明白了。”
秦世这般郑重点头。
陈敬轩没好气:“最好是真明白。”
*
东港虽燥热至极,周边的深山却很是清凉。
由于心情糟糕又想带儿子撒欢,林羽鹿吵架当晚便定下这边的民宿,难得过了两天清闲日子。
溪边的草地开着缤纷野花,小森和两只猫咪嘻嘻哈哈地来回奔跑,清亮的童音在大山里有着极可爱的回声,让人感觉无忧无虑。
林羽鹿坐在树下远远瞧着,忽想起留下几张照片,随手发了朋友圈。
晒娃这种呆事,好像还是第一次做。
“学长:(可爱)你的呢?怎么不拍自己?”
秦世的留言率先冒出。
林羽鹿微敛眉头,伸手就把这条删了。
“学长:小心蚊虫(可爱)晚餐吃好一点。”
新的做作留言又冒出来。真烦。
林羽鹿专注地研究起怎么把他的权限设为永不可见。
“爸爸,送你小花花。”
不知何时,小森抱着汤圆跑了回来,棉花糖也很是机灵,率先扑到林羽鹿身边挨着趴好。
接住几朵小野花,林羽鹿嘴角微弯。
小森立刻撒娇:“爸爸你终于笑啦,看到你伤心,我的心也快碎了。”
“我没有伤心,”林羽鹿拉他坐好,“喜欢这里吗?”
小森赶快点头:“和爸爸旅行最开心啦。”
林羽鹿表情温柔:“那等我把学长的医药费还完,就攒钱带你去更漂亮的地方玩。”
“为什么要还,”小森表情拧巴,“他有很多钱。”
林羽鹿认真讲道理:“每个人长大后都要靠自己,以前是学长借钱给我,我才能治好病啊,所以恢复健康了,当然得努力还给他。”
并不算太理解的小森郁闷地丢出颗石子。
他忽语出惊人:“爸爸,你喜欢他吗?你要是不喜欢……就去找个喜欢的人吧。”
过于超乎年龄的犀利建议着实神奇。
林羽鹿怔愣几秒,还没想出该怎么回答,就听到身边有脚步声。
小森反应最快,立刻起身跑去迎接:“叔叔!好久不见啦!”
“是啊,你都长高了。”
桑雀先揉了下小森的脑袋,而后才摘掉运动背包,朝林羽鹿露出暖暖的笑来。
*
“那晚真的是不好意思,完全是陈聿深嘴贱,没轻没重地乱说话。虽然他已经与你道歉了,但我还是觉得,得当面跟你聊清楚才行。”
桑雀坐在茶室里满脸愧疚。
林羽鹿摇头:“没关系,我知道他和学长从小就认识,而且平时没少被学长捉弄吧?”
桑雀认真:“那是他们的事,不该欺负你的。”
其实彼此并不算非常相熟,林羽鹿礼貌表态:“我真的不在意。”
“真不在意就不会生气,现在秦世已经和聿深闹到绝交了,”桑雀有点苦恼,而后慌忙解释,“不是想道德绑架你,聿深纯属自作自受。”
“就是……不想惹你不开心。”
他这样总结。
真是好善良柔软的性格,林羽鹿弯起嘴角。
桑雀明显在非常小心地措辞:“其实聿深的朋友里,我最怕见秦世了。完全看不透他在想什么,虽然总爱开玩笑,本质又感觉特别冰冷。”
林羽鹿走神:“是有点。”
“不过秦世这几年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桑雀思索,“不再喜欢玩乐,话也不如以前多,凡事都围着小森转。是你的遭遇给了他太大的教训。”
“学长是个好爸爸。”
林羽鹿端起茶杯浅抿一口,显然不太适应闲聊这些私密的事情。
桑雀不安:“还有,真别在意秦世和程老师。他们两个都有点爱讲骚话,刚认识的时候,又都以为对方是零号,一起玩了好些天才发现大有误会,我们提起这事,纯粹觉得好笑。”
“和那位程老师没关系,”林羽鹿小声解释,“只是觉得……”
桑雀眨眼:“觉得他喜欢过别人,吃醋了?”
诶?
林羽鹿慌张过两秒,张口便道:“怎么能喜欢了这个,又喜欢那个?”
终于有点明白的桑雀恍然大悟,不禁感慨:“你真的好梦幻。”
委婉了,是想说活在梦里吧。
自知感情观在现代社会里不算正常,林羽鹿不禁抿住嘴角掩饰神情。
“第一次见你,觉得你像朵云,稍稍磕碰就会受伤,”桑雀挺认真,“所以后来听到你的经历,才会觉得那么震撼,难怪连秦世都破防了。”
林羽鹿移开眼神:“可能我太偏执……”
桑雀笑笑:“你完美主义,要求感情也纯洁无瑕。但能做到这点的人类,应该早就绝迹了。”
他眯起眼睛回想片刻:“以前我也喜欢过别人,很肤浅的那种,后来发现对方不合适就算了。大家可能都是这样兜兜转转走过来的,不像你从一开始就真心笃定,纯粹得要命。”
“我死心眼,”林羽鹿轻声,“不懂得变通。”
“并不是,你的性格和感情都很珍贵,难怪秦世老实了,”桑雀小心地摸摸他的手背,“今天来,我也只是想劝劝你,别因为他人的不完美,而让自己陷入难过,根本不值得。”
无论如何,被关心都是温暖的。
林羽鹿乖乖点头。
“而且,就算我曾经喜欢过别人,也不妨碍我现在的专一,”桑雀微笑,“人生那么长,此刻最重要。我比你大了八岁,就当是点经验之谈吧。”
嗯?始终没看出年龄的林羽鹿略感茫然。
桑雀的确是相当操心的表情:“还有啊,对另一半要学会打直球,猜来猜去很痛苦的。”
直球……像小白那样吗?
林羽鹿完全想象不出,表情难免懵懂。
“你真纯情呢,”桑雀忍不住托腮感慨,“宝宝。”
在窗口偷听过许久,小森坐到台阶上用儿童手表报告重点:“漂亮叔叔摸了爸爸的手,还叫他宝宝,以后他会是我的新爸爸吗?”
*
正在百无聊赖监着工,秦世听见儿子的语音,不禁立刻把陈聿深从黑名单里拖出来:“管好你老婆,少来破坏别人家庭!”
陈聿深倒是回得很快:“你有什么家庭?”
秦世飞速打字:“你们是不是日子太好过,管闲事上瘾?别逼我不客气。”
陈聿深连回三条。
“鹦鹉狂笑.jpg”
“鹦鹉狂笑.jpg”
“鹦鹉狂笑.jpg”
被恶心到的秦世忍不住使用脏话攻击。
“消息已经发出,但被对方拒收了。”
这回陈聿深捷足先登。
*
难怪大家都喜欢旅行,林羽鹿出门待过几天,的确身心放松,不再如离开时那般压抑低沉了。
由于小森已经缺失太多功课,刚回东港就被家教无情捉走,独自返回公寓的林羽鹿难免寂寞。
他按下指纹,轻轻推门,迈步进屋后忽觉得哪里都不对,被吓得飞速退出——
不知为何,原本挺狭窄的房间莫名扩大了一倍有余,所有家具都变得温馨而陌生,被无处不在的绿植和艺术装饰缀得生机盎然。
空气中满是似有似无的食物甜香。
似乎有谁正在这里安稳度日。
目瞪口呆过半晌,林羽鹿急忙重新扛起猫包和箱子进门,有些生气地朝里面冲去。
果然,原本被故意隔断的房子彻底恢复原样,还多出两间儿童房和书房。
“你回来了?”
秦世从小厨房走出来,一身休闲打扮,表情轻松到若无其事,仿佛他才是这里的主人。
发现自己少到可怜的东西全部被重新整理过,林羽鹿生气地摔上柜门:“谁允许你这么做的?你不要再随便破坏我的生活了。”
秦世眨眼:“房东。”
林羽鹿气到发笑:“签合同的人是我,你们这样犯法。”
“租隔断房才犯法,你得改邪归正啊小鹿,”秦世这般说完,又款步转身走回厨房,“我刚烤了牛奶吐司,你要不要吃?”
……销声匿迹了几天,想靠这些无聊的小事蒙混过去吗?
林羽鹿忍不住追着他直言:“学长你正常点,做这些没意义。”
秦世戴上烹饪手套,把热腾腾的面包从新烤箱里拿出来,边寻找餐刀边平静道:“也许做一两天没意义,但是做一辈子的话,总归有点意义吧?”
林羽鹿站在原地盯着他,很难说微凉的眼底盛的是委屈还是抵触。
专注地比画好吐司的厚度,秦世缓慢下刀,终于用心解释:“从小我就跟在外公身边看他解决问题,现在我每天要做的事,也是一样。”
“所以呢?你想解决掉我吗?”
林羽鹿敛眉质问。
秦世停下动作,半晌才回答:“之前的确在猜测你的喜好,还拿着合同对你求婚,或许是潜意识里仍觉得万事都有价格,包括让你重新爱我。”
深吸了口气,林羽鹿没再吭声。
秦世抬眸对视:“以后不会了,我心里从来都没有其他选择,也不一定非要粉饰太平,其实很多东西都无所谓,我只想和你一起老,一起死。”
林羽鹿忍不住否定:“巧言令色。”
“走着瞧吧,”秦世见他终于没那么态度恶劣,趁机要求:“不过你能把心里话说出来,我挺高兴的,我宁愿每天被你骂,也好过你不理我。”
话毕他把面包片盛到盘子里,用果酱和鲜花巧妙装饰,抬手递送。
林羽鹿看了好几秒,才道:“不要涂了酱的。”
秦世微怔,并没有切新面包,而是很突然地走过去把他抱了起来。
满怀黄油和砂糖的气味,林羽鹿急着反抗:“热死了,松开,你不会觉得画画饼就没事了吧?”
无奈力量悬殊,终还是被丢到床上。
被折腾到头晕的小鹿本能地想揍他,但秦世并没有多做什么,而是又拿了个合同过来。
租房契约,合租,AA。别无其他。
秦世蹲到床边抬眼恳求:“如果一种方式你不喜欢,我还可以试一万种,不会放弃,没有期限。就当我厚颜无耻吧,绝不可能再留你一个人了。”
林羽鹿失语:“我一个人也可以活得很好。”
“当然,你比谁都有能力,”秦世微笑,“是我离不开你,你可以永远不回应,可以随时指责我做错的每个决定,但我就是要一直爱着你。”
眼底刚有脆弱之意,浅色瞳仁便聚焦到别处。
秦世握住他的手:“小鹿,只要我今日复明日,一年又一年,是不是我们……就可以白头偕老了?”
第57章甜酒 那我继续努力
情绪与欲望皆可追随本能, 但爱情远比那些复杂太多,修习毕生也未必真能握于掌中。
最近强行租房同居的秦世对此深有体会。
自他记事起,身边便有庞然的服务团队照顾饮食起居, 年近三十忽要自力更生, 着实像是仙女下凡,不识人间疾苦。
且别说琐碎的柴米油盐, 单论洗衣服这一件小事,他便把所能犯的错误全犯了个遍。
这日秦世急着出门去超市买菜,又忘记先检查衣兜再开机, 直接把小森的玩具和校服搅在一起,拿出来已然破破烂烂。
这孩子在林羽鹿身边格外爱哭, 见状瞬间泪崩:“我不要穿这样上学!我明天是升旗手!”
要不是新生活还算愉快,秦世差点又说出“让人再送一套”之类的大少爷发言。
“好啦, 我帮你补一补,缝只小猫咪在这里,老师会体谅你的。”
最终仍是林羽鹿控制住局面, 蹲在地上把儿子的眼泪抹干净。
小森郁闷点头,不放心地嘱咐:“不要太明显哦。”
……竟然知道爱美了。
林羽鹿失笑, 拿来针线和布贴, 选了只白色的猫猫头认真缝起来。
因为白化病的关系,他视力天生糟糕,做这种细致活便更费力,原本透亮的眼睛拼命盯着针尖,竟像被蒙上雾气。
秦世于心不忍, 坐到旁边一把抢走:“我来吧。”
林羽鹿狐疑:“你会吗?”
秦世哼了声,立刻搜出条教学视频,照猫画虎地拿着针线戳了起来。
这场面着实有些滑稽。
林羽鹿慢慢摘下眼镜, 忍不住露出笑来,趁机在旁教育儿子:“遇到问题要先想想怎么办,哭有什么用呢?”
小森搂住他的胳膊抽噎:“哭了爸爸就帮我解决。”
林羽鹿眨眼:“不哭也帮你。”
小森又哼唧:“哭了爸爸就会亲亲我。”
林羽鹿马上吻过他的额头:“不哭也亲亲。”
在旁挣扎于苦难的秦世突然扎到手,心态扭曲:“就没人关心我的死活吗?”
话音刚落,微凉的手竟触碰到他的面颊,而后揉了下短发。
秦世仍显不满。
林羽鹿起身:“等下买菜看清分量,冰箱不是哆啦A梦的口袋。”
话毕就朝卧室迈步。
小森着急地追在后面:“爸爸你不去吗?我们一起去嘛!”
“我困了,有点感冒。”
林羽鹿轻声拒绝,缓缓关上房门。
“那好吧,我会监督他的,”小森又跑回沙发边催促,“缝仔细点哦,你的手艺有点差。”
几乎想把针捏断的秦世冷眼回视:“等十八岁一到,立刻把你赶出家门。”
“我带爸爸走。”
林亦森完全不在乎,自顾自地在旁嚼起脆脆薯片,咔嚓咔嚓。
*
在有烟火气的房间里,夕阳并不会燃烧寂寞,反而常使人间温柔。
喝过感冒冲剂的林羽鹿睡得很沉,银发微乱,纯真的巴掌脸毫不设防,令人见之心软。
坐在床边凝望过许久,秦世才伸出大手轻抚他的面颊:“吃饭了。”
圆圆的琥珀眼缓慢睁开,有几秒茫然。而后林羽鹿便直接挡开他的胳膊。
自从上次发生争吵,他就不愿再被秦世触碰,更别说同床共枕,想必是心里仍有芥蒂。
为轻浮付出代价完全活该。
秦世只好催促:“起来吃点东西再睡,给你煮了汤。”
林羽鹿困倦坐起。
秦世又道:“过几天有个宴会,主要是《睡前故事》的主创和媒体参与,尹春来也会到场,你去吗?”
并不喜欢那种觥筹交错的场合,但听到老师的名字,林羽鹿还是点头。
秦世微笑:“好,那抽空去选套西服吧,选你喜欢的。”
多半是成长过程中太过自卑于外貌的关系,林羽鹿至今也很少出门买衣服,总在网上随便选点便宜货打发。闻言他果然不感兴趣:“不用了,不习惯。”
“好。”
听到明确的拒绝,秦世并未勉强,反倒轻松应声。
*
烹饪算是所有家务中最不会出纰漏的环节,今日晚餐也是搭配完美的四菜一汤。
有点习惯于饭来张口的生活,林羽鹿落座便吃,半碗药膳下肚,才发现学长换了正装出来,不由疑惑:“你要去哪?”
秦世系着领带解释:“有个很重要的饭局。关于几家经纪公司的整合,好不容易才约到——”
“别解释了,听不懂。”
林羽鹿重新开始专注于食物。
秦世靠近捏他的脸:“就要解释,万一你又怀疑我在面乱搞怎么办?”
林羽鹿还未嘲讽,小森就好奇地发问:“你乱搞什么?”
“闭嘴,”秦世走去门口换皮鞋,“总感觉你们作业留得太少。”
林羽鹿无情地把话题兜回来:“他有时会想和别的叔叔在一起。”
小森瞬间反驳:“不可能,谁会看得上他啊?”
常被讽刺的秦世已然认命,只得叹息着拿起钥匙出了门。
房间恢复安静,谁想小森却越吃越不安,忽就拿起手表怒喊:“你敢!我要让太爷爷把你逐出家门!”
多大的安全感才能让孩子这般蛮横讲话呢?
无论学长有多少毛病,对待小森却始终无可挑剔。
怅然的林羽鹿抬眸安慰:“爸爸乱说的,你得礼貌点。”
小森揉揉大眼睛,童真的脸略显茫然,也不知在想什么。
*
照顾幼儿辛苦,照顾半大的孩子也不简单。
飞速成长的林亦森精力特别旺盛,整天上蹿下跳不说,就连洗澡时都要拿个水枪玩闹不休。
前些天全是秦世带着他,今晚林羽鹿本就感冒无力,被喷来喷去的水柱闹得更加头晕,边帮他找沐浴露边嘱咐:“你老实一点,这里地方小。”
已经玩嗨了的小森没有听从,甚至朝他滋了两下。
刚转身的林羽鹿突然被水溅到眼睛,心中一紧张,竟然踩到地上的塑料鸭子滑倒了!
蓦地好大一声乱响,瓶瓶罐罐瞬间散落满地。
小森被吓住,不由紧张地扑过去:“爸爸,我不是故意的!”
林羽鹿痛到有些呼吸不畅,努力过好几次都爬不起,只好咬牙吩咐:“你先打120,再去帮爸爸把衣服拿过来,可能要检查下骨头。”
非常清晰的吩咐,一如既往的冷静。
可小森太习惯依赖大人了,他转身便到门外找到手表慌叫:“爸!出大事了!”
*
幸好秦世帮忙呼了急救又匆匆赶去医院,手忙脚乱地检查一番,才确诊小鹿只是关节严重扭伤,并未导致骨折。
再回到家来,客厅和浴室依然一片狼藉。
真是鸡飞狗跳的生活。
林羽鹿被学长抱到床上,对视上小森心虚难过的表情,忍不住安慰:“已经没事了。”
“是不是警告过你很多次?到底怎么回事?”秦世很生气地推搡了儿子一把,“幸好只是崴到脚,如果磕了头呢?!”
“对不起,”小森哽咽着低头,“爸爸对不起,我再也不在浴室捣乱啦。”
他毕竟才六岁,再如何聪明也很难摆脱顽童习性。
林羽鹿心软:“记住了就好。”
秦世仍旧来气:“去把地擦干净,一天到底要哭几次?”
理亏的小森立马屁颠颠地溜了。
林羽鹿抬眸警告:“你不要老凶他。”
“迟早被你惯坏,”秦世端来温水和消炎药,“别乱动,有需要叫我。”
话毕他也离开房间到外面收拾残局。
事发突然,想必学长口中重要的饭局被彻底耽搁了。林羽鹿听着他训斥儿子的隐约声响,恍惚地叹了口气。
*
深夜,安宁的卧室再度迎来不速之客。
轻着动作的秦世刚坐到床边,睡觉很浅的林羽鹿却已经醒了。
尴尬对视。
林羽鹿带着倦意驱逐:“你出去。”
“我不干什么,”秦世解释,“你腿脚不方便,想上厕所了随时喊我。”
话毕他故意把床头超长的狗狗玩偶竖在两人中间,以示楚河汉界。
见学长强行躺倒,林羽鹿不由敛眉:“我自己会去,和你没那么熟。”
“有什么的,”秦世关掉壁灯,让屋内重归黑暗,“其实特别想在怀孕时照顾你,你吃太多苦了。”
他语气愧疚:“如果当年不那么混蛋多好。”
往事无法彻底消弭,甚至只需言片语便能让记忆重现。
林羽鹿有点恍惚:“如果你没离开,真愿意让我生下小森吗?”
“他让我学会了如何做一个父亲,我愿意为他付出一切,”秦世声音微沉,“可想到正是他差点害你死在手术台上,我又不甘冒这个险。”
林羽鹿沉默。
秦世苦笑:“太自大了是不是?其实我根本无权决定,只不过偶尔还是会生出不切实际的幻想,幻想着你愿意把第二个宝宝生下来,并且再度奇迹般地安然无恙。”
“学长以前很讨厌小孩的,”林羽鹿叹息,“真是善变。”
秦世毫无犹豫:“是因为流着你的血才喜欢,没有其他原因。”
……
这次林羽鹿未再回应。侧头轻瞧,约是已经睡了,呼吸比蜷在旁边的棉花糖还要浅淡几分。
秦世忍不住抚平他翘起的碎发,喃喃自语:“其实最想喜欢的小孩,只有你啊。”
*
五日后,东港临海的中式酒店富丽堂皇,进到宴会厅便见宾客如云。
由于脚伤未痊愈,被迫坐在电动轮椅上的林羽鹿有点尴尬。
他依然只穿着白衬衫和牛仔裤,好在作为主办者的学长亦是同样的打扮,才未显得太过格格不入。
“这是怎么搞的?”
苍老而淡定的声音许久未闻,竟有些意外的亲切。
“尹老师!”林羽鹿惊喜侧头,转而解释:“洗澡时没站稳。”
虽然头发早已花白,但晚礼服的华美气势仍被尹春来诠释得格外吸睛,她微笑感慨:“许多年没来东港了,发展得真快。”
别说没来东港,自女儿那事不了了之,老太太便再没于媒体前露过面,否则今晚堵在外面的记者也不会多到爆炸。
秦世低头询问:“那你陪下尹老师?我去打几个招呼。”
林羽鹿点头。
秦世试着想俯身吻他的脸,见小鹿隐晦躲开,也未强求,匆匆渐行渐远。
尹春来实在是火眼金睛:“又吵架了?”
不知该不该提那些破事,林羽鹿尴尬地咬住嘴唇。
“你啊,若能像莺莺那般风风火火多好,”尹春来叹息,“想不通的心结留太久,日后能想通也要不甘心了。”
林羽鹿依然不善表达真实情绪,努力调整过表情道:“明白的,老师您最近身体如何?”
尹春来尚未回答,慕名而来的客人们便围了过来。
转瞬笑语欢声。
不在这功利场上求什么,心也不会那么累。
社交的过程中林羽鹿话并不多,但很礼貌,甚至还为尹春来挡了几杯鸡尾酒,此后便觉得耳畔声音空旷,飘飘忽忽。
“老师,别来无恙啊。”
陌生的中年男声,极纯正的粤语。
林羽鹿察觉到老太太瞬间情绪紧绷,不由警惕望去,却见到一位衣着考究且颇有些年纪的男人。
他身后跟着同样表情不善的西服壮汉,多半是身手不错的保镖。
尹春来很快便镇定下来,态度很不客气:“曾圣,谁准你来的?”?!
忽然发现故事中的“男主角”就在眼前,林羽鹿难免心里咯噔一下,可想到很可能就是这个家伙置崔莺莺于死地,厌恶和愤怒又油然而生。
曾圣冷笑:“现在人人都说,老师要用电影把我的恶行公之于众,我怎么能不来看看?”
他语气逐渐阴森:“看下您是不是老糊涂了,连晚年都不想好好过。”
“住口!”林羽鹿忽然扶着轮椅努力站起,“没人邀请你,请立刻离开。”
曾圣很不屑地扫过他的脸,又定睛瞧了瞧,笑意古怪:“莺莺?长得真像。”
说着竟然试图抬手触碰。
林羽鹿的耳畔又响起崔莺莺最后的求助电话,总觉得这人满身都沾着鲜血,本能便一把打开,忍着脚伤拦在了尹春来前面。
“还挺有脾气,”曾圣阴阳怪气,“小可爱,你可别被这疯婆子利用,毁了自己的前途。”
“反派的台词能不能改改,总是这几句不觉得乏味?”
令人心安的嘲讽于身后传来。
很快,秦世便扶着林羽鹿重新坐好,目光并没有落在曾圣身上,只蹙眉吩咐:“安保是干什么吃的?”
不消更多力气,几秒内便有十余名黑衣人出现,把不速之客通通围住。
曾圣冷笑:“阿世,都说你是个聪明人,何必蹚这种浑水?停掉这部无聊的电影,和我出去与记者们聊聊天,一切都好商量。”
“别叫得这么亲切,”秦世面无表情,“放心,明天不会有任何一家媒体报道你来过。”
话毕他便招招手:“送客。”
眼见那些特种兵退役的安保真要动粗,曾圣面部肌肉有些抽动:“好,日后你来求我时,我也会是这般态度。”
威胁完毕,他带人扭头就走。
秦世失笑:“求你买电影票吗?用不着,我可以请你看个够。”
“学长,”林羽鹿忍不住拉住他的手腕,“少说几句吧。”
“事都惹了,不说个够本那多亏,”秦世吐槽,“真烦,天天逼我要见面,竟然追到这来。”
全程都没再多讲话的尹春来忽低声道:“抱歉。”
“老师,您还是注意安全的好,”秦世向来办事缜密,“我会派人送您回香港,或者干脆在这边住上一阵子,省得他骚扰。”
“对啊,”林羽鹿点头,“可以住我家,和小森一间房。”?
秦世诧异地低头打量,见他眼底已泛起可疑的红晕,不由如临大敌:“小鹿,你是不是又喝酒了?”
*
没什么酒量的人在酒精面前完全是颗小趴菜。
那些高度洋酒兑出的甜水对别人构不成威胁,放倒林羽鹿却不在话下。
归家的路上他尚且能够交流,结果进门冲到卫生间吐得死去活来后,不仅身体彻底不听话,脑子也像完全废了。
秦世艰难地拖着他洗漱干净,像扔只小猫般把他丢到床中央,又回身拿来吹风机。
林亦森茫然地扶着门框偷看:“爸爸还好吗?”
“喝酒误事,看到没?”秦世驱赶儿子,“去睡觉,明早带你打网球。”
“好呢,”小森探头喊了声,“爸爸晚安!”
醉醺醺的林羽鹿虚弱回应:“宝宝……”
“别宝了,哪来的自信替人家挡酒?”
秦世拉过他放到腿上,强行按住开始吹出风。
温热的风害林羽鹿眯起琥珀眼,稍许挣扎两下,便半睡半醒地没了动静。
还记得许多年前生病住院时,也这样帮他洗过头发。
秦世慢慢关掉吹风机,轻抚着干爽而柔软的银发,心底泛起连自己都陌生的温柔。
等到了外公那把年纪,头发会不会也变成纯白?
到时候,就更像一家人了吧?
“别摸我,”林羽鹿的抗拒打断了遐思,他努力抬手打过几下都没打到,含糊骂道:“滚啊……”
“我不滚,就摸,”秦世轻松抱起他,“我还要亲你。”
好柔软的触觉,像调皮又香甜的果冻,明明只打算逗弄,但太多天没有亲密接触,心里的小火苗倏忽间便被勾起,渐成燎原之势。
笨拙的林羽鹿总是不会接吻,又开始呼吸急促,满脸通红地在怀里挣扎。
真可爱。
秦世恶意地吮咬他的舌尖,应是有微微的痛,可林羽鹿顷刻哽咽,扶住他面颊的大手渗入湿凉。
竟然哭了。
林羽鹿醉眼蒙眬,看不清他的怔愣,只颤着微肿的唇瓣难过强调:“你不要亲完别人就来亲我……”
“我什么时候亲别人了?”秦世在越来越多的欲加之罪中大感冤枉,“讲点道理,就连初吻都被你二话不说夺走了。”
林羽鹿更生气:“但你想亲!”
“我没想,”秦世无奈,“还在纠结那件事?”
自从惹怒林羽鹿后,他已经安排程酌把投资权转让给了其他人,此后也没什么联系,总以为随着时间推移便能逐渐相安无事。
可小鹿偏偏再度激动起来:“滚开!”
话毕便是不知轻重的两拳。
“我真的没喜欢过他,也没喜欢过任何人,”秦世无奈解释,“我承认,你消失后带来的不安和压抑让我恐惧,我愚不可及,考虑过很多次只要身边有个谁,就不会再想起你了。”
林羽鹿哽咽着回视。
秦世叹息:“可无论尝试过多少次,我对别人真没有那种欲望。”
林羽鹿并未受到安慰:“可你会觉得他们都比我好!比我好看,比我有钱,比我能干,比我——”
轻吻阻住了喋喋不休的妄自菲薄。
秦世很认真:“没有的事,你是最聪明美丽的小鹿。”
林羽鹿胡乱抹过脸:“鬼才会信你。”
“是真的,难道我能一眼看穿你的灵魂?”秦世拉住他的手腕,“当然是觉得你可爱,才想去主动认识,你真当我是什么热心的好人?”
刚止住的眼泪又涌出来,林羽鹿在酒精的作用下完全控制不住痛苦,他哭着质问:“那你为什么不要我?是不是对我这种人有一点点好感和欲望,都让你觉得被羞辱?”
忽遭拆穿的秦世也不知该如何面对二十岁时自大而扭曲的自己。
林羽鹿使劲拿枕头砸过他几下,砸到累了,又趴在上面继续哭泣:“我什么都没有,我只知道不停地努力……”
“明明把书背上一千遍、一万遍……就可以考第一名……为什么对你就不行……”
白细的手抓着枕头太过用力,抖得厉害。
秦世不忍心地抱过他:“是我没有心,不是你不好,真的,这样想对你自己不公平。”
林羽鹿的泪水沁湿了他的睡袍,停不下啜泣的模样真像小森。
难怪从来不爱哭的自己有了个爱哭的儿子。
秦世抱紧他,轻轻拍抚那清瘦的后背,吻过微凉的发丝:“乖,我知道你需要发泄,你可以打我骂我,但不准再贬低你自己,你明明这么好。”
“是我受了苦你才觉得我好,”林羽鹿的声音虚弱微哑,上气不接下气,“别人不用吃苦,你从来都笑脸相迎。”
“那是因为他们有用,”秦世叹息,“我对你好,只是想让你幸福。”
林羽鹿哽咽:“我不幸福!”
秦世立刻抱得更紧:“那我继续努力。”
安静的卧室逐渐只剩下细微的抽噎。
“小鹿,若不是你对我的付出,可能我这一生也就潦草地过去了,这因果我没法否定,”秦世用脸靠住他的头,“但你要质问感情,我能讲的也只有你,不要说爱、冲动、喜欢、婚姻这些复杂的事情,从前甚至没法因为谁而有什么情绪……陈敬轩骂我是个空心人,也许吧,也许我的心真是空的,以后用来放你行不行?”
酒意上头,太多话,听到后一句就忘了前一句。
林羽鹿迷迷糊糊地只对最后的问题有反应,委屈地拒绝:“不行。”
秦世轻笑,依然抱着他如获至宝:“可已经拿不出来了,就这样吧。”
水肿的眼皮似有千斤重,林羽鹿声音细不可闻:“……不准拿出来。”
话音落下,最后那点抵抗也消失,竟就这样跌进了梦境。
第58章薄荷 就这一次,最后一次
宿醉后的身体, 感觉和承受过天劫没有任何区别。
本就模糊的视线因眼睛太肿而更加混沌,头痛、胃疼、身体也痛,简直找不出半点舒服的地方。
林羽鹿迷茫过很长时间, 才意识到自己正躺在学长怀里。
他抱得那样紧, 仿佛他们本为一体。
“好点没?”
比平日更温柔的声音响在耳畔。
林羽鹿稍微挣扎了下:“松开。”
连声音都变得微哑。
秦世完全不听,故意倾身压住他:“昨晚还搂着我不放, 现在就翻脸不认人?”
……
林羽鹿动作停顿,随后又说:“不记得了。”
“什么都不记得?”秦世似乎有些诧异,“你都哭成那个样子了。”
复杂的情绪自琥珀眼底闪过:“……嗯, 喝得太醉。”
秦世叹息。
林羽鹿反问:“怎么,有什么非要我记住的事吗?”
“那倒也不是, 只不过希望有的安慰能让你开心点,”秦世轻声道, “没关系,我会去证明,只是慢一些, 反正这辈子剩下的时间都是你的。”
这回林羽鹿没再吭声。
难得秦世主动起了身:“我去做早餐,等下带小森打网球, 你去不去?”
林羽鹿依然躺在原处动也不动。
秦世停在门口, 无奈淡笑着出了卧室。
等到小小的空间里终于只剩下自己的时候,小鹿才缓缓地用双手捂住面颊:痛哭流涕之类的,实在是太丢人了。
*
温度适宜的室内网球场,光线也不像外面那般刺目。
脚步声、击球声和孩童的叫喊起伏不断。
颇有运动天赋的小森被秦世溜得满场跑,偏又不服输, 待到终于力气用尽,简直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似的,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在场外看书的林羽鹿不忍迎上, 边帮他擦脸边气恼:“凡事都要适可而止,累坏了怎么办?”
“没事,”秦世轻哼,“哪有那么脆弱?”
他自己会享受生活,对待儿子竟然渐成严父,也不知道小森要上哪说理去。
“去冲个澡吧,”林羽鹿无奈叹息,“要不要吃冰激凌?”
本像条死鱼似的小森又蹦跶起来:“要薄荷巧克力味的!”
话毕他就三步两跳地跟着秦世去了浴室。
……这种体能和超乎常人的智力,没准还真能当上个宇航员。
林羽鹿哭笑不得。
*
年年经济下行,东港的消费却日渐攀升。
橘子大的冰激凌球竟要六十五一个,林羽鹿心疼地捧回来,见小森乖乖地坐到椅子上吃起来方才安心。
秦世诧异:“我的呢?”?
林羽鹿嗔怪着没理他,只从包里翻出半瓶矿泉水。
秦世失语接过,默默地喝过几口,本就安静的休息区瞬间鸦雀无声。
“爸爸,”小森舔着嘴角打破寂静,“你的眼睛还痛吗?”
早晨敷过许久的眼皮仍旧肿着,让林羽鹿显得有点呆,他尴尬垂眸:“没事了,以后不喝酒了。”
秦世轻哼:“最好是,喝了就断片,也不怕遇到坏人。”
“已经遇见过了。”
林羽鹿瞧着儿子这般说道。
从某种程度上说,没有多年前那杯愚蠢的烈酒,可能也不会有小森。
学长的话很有道理,一切都是因果,否定事实去做的假设,早已意义全无。
认真思考过半晌,林羽鹿又开口:“其实昨晚的话我没忘。”
秦世放下瓶子认真瞧他。
巨大而难言的情绪如同海浪,将林羽鹿反复淹没,他的脸色有些苍白,语气却很笃定:“我不会忘的,希望学长说到做到。”
……
缓过神来的秦世想也没想,一把就将他拉扯抱住。
椅子滑动的声响惊到了运动馆的清洁工。
小森慌张摆手:“没事没事!他们就是这样打打闹闹的啦!”
林羽鹿浅笑,下巴抵在学长的肩上又有些想哭,湿意瞬间让肿胀的眸子重新疼痛起来。
秦世用力扶着他的短发,忍不住于额前亲了一下。
他从前总是喜欢做些夸张的承诺,什么永远照顾你,什么再对不起你就活不过四年。
但今天属实意外,竟只轻声说:“你走也走了,回也回了,以后……就好好过日子吧。”
林羽鹿深深呼吸,平复住波动不止的情绪:“学长,就这一次,最后一次。”
秦世认真应声。
*
三月后。《睡前故事》于泰国提前开机。
东港已经步入秋季,曼谷之夜却仍燥热难当。
这里车流如织,霓虹闪烁,有着独属于异国他乡的神秘繁华。
酒店的中央空调不断飘散凉风,本该让套房舒适宜人,然而情欲带来的热浪胜于酷暑,林羽鹿依旧浑身湿热,喘息着趴在枕头上,虚软无力,雪白的肌肤像珍珠般浮着层光。
一只大手再次轻轻掠过他的背脊,带着种贪得无厌的渴望。
林羽鹿忍不住微微颤抖,小声抱怨:“……够了。”
“可我不够。”
秦世毫不犹豫地靠近,手指轻抚林羽鹿汗湿的银发,忽在他面颊轻咬一口。
原本已经困倦的林羽鹿瞬间睁眼,用最后的力气挣扎:“你是狗吗?”
近来学长总喜欢在他身上留下各种痕迹,包括齿痕,每每云雨过后,便会处处青红得不堪入目。
“可以做小鹿的狗,”秦世吻着他的肩膀继续轻声要求,“主人,再满足我一次吧。”
想到明天还得开读稿会,林羽鹿敛眉拒绝:“不要,热死了。”
“那我带你泡个澡,”秦世故作体贴地将他抱起,“顺便让人换床单。”
林羽鹿瞬间不安:“大半夜的,丢不丢脸?”
“那别睡了,”秦世又去亲吻,“反正我不想睡。”
林羽鹿本能地躲避,两人胡闹间,学长竟连路都没看清,直接带他撞到墙角。
结果刚一失笑,就被猛然吻住,紧紧压在墙边动弹不得。
鼻息间充斥着彼此灼热的呼吸,心跳如鼓,林羽鹿预感危险再次逼近,不由奋力去掰他的手腕,含糊不清地说:“你再这样……我们就分开住……”
威胁还是稍有作用。
秦世稍微放他呼吸,眯起修美的眼睛盘算了下,这才重新抱起小鹿走进浴室。
*
自从被当面威胁后,天华娱乐似乎便和曾家杠上,从敲定剧本到开机的速度几乎创下了行业奇迹,惹得圈内议论纷纷。
并非第一次当制片人的秦世亲力亲为,到泰国也每日活动于片场内外,以至于出现任何问题都能立刻解决,无谁敢在老板面前懈怠。
林羽鹿以为这种选择难免会引来老爷子不满,结果秦陆并无特别的反应,甚至挺开心地接受了照顾小森的责任,整天把乖孙孙哄得笑嘻嘻。
也许……事情真能很顺利地进行下去吧。
林羽鹿抱膝坐在大浴缸里微叹。
“有什么可发愁的,”秦世在旁很悠闲,揪着樱桃随意轻尝,“你沟通好剧本就行,有空了可以想想新作品,其他不用你操心。”
这话倒不是假大空,学长好像天生就擅长处理复杂的俗事,排除掉对他本人生气的可能,其余一切都会被安排妥当,想都不用去想。
因此,直到现在,林羽鹿对曾家的势力依然没有太深的了解,只是在剧组偶尔见到那些负责安全的泰国军人时,才会感到一丝不安。
他缓慢眨眼:“还要拍两个多月呢,你就一直在这里吗?会耽误工作吧。”
“这也是工作,”秦世很干脆,“泰国能顺利拍完,其他都在东港拍就简单了。”
林羽鹿颔首。
“你听话就好,”秦世安抚,“他们那些人的手段我见太多,无非就是恶意举报,搞搞黑料,在片场制造事故闹出人命,逼得不得不停机。”
人命……
林羽鹿有点紧张。
一颗冰凉的樱桃忽被塞进他嘴里,大手又在旁边伸着准备接核。
轻轻咀嚼,甘甜的汁水立刻沁透齿舌。
林羽鹿不好意思地把核吐在他手上,脸红侧头,却见学长从容微笑:“别乱想,向你保证肯定能顺利上映。”
但他随即认真:“但你也要清楚,电影之外的事我们管不了,你得把它当成自己的作品,而不是崔莺莺的诉状,明白吗?是非曲直只有老天知道。”
“嗯,”林羽鹿点头,“我会努力的。”
这次的电影班底异常豪华,除却纯新人的女主外,几乎众星云集,若没有秦世掌控资源,肯定无法实现。
短暂的拍摄生活让他渐渐明白,为何众人皆以学长为中心,而学长那外表热情内心冷漠的性情又从何而来——
好像世间所有美貌、才华与世故之人,皆汇聚于娱乐圈这片名利场,日复一日地在其间摸爬滚打,很难不让人感叹红尘如梦,世态炎凉。
“累了吗?”秦世伸手搂过他的肩膀,“商业片和李韩的电影不一样,这里更像工厂,可能你不喜欢。”
“我喜欢的,”林羽鹿轻声感慨,“只是没想过刚过二十五岁,就当了两次总编剧。”
“那都是你自己吸引来的青睐,”秦世赶忙撇清,“和我可没关系。”
沉默两秒。
放下脆弱而无用的自尊未必不是好事,林羽鹿意外地坦言:“偶尔我觉得,也许有关系也无所谓,关键是要有好结果——”
话根本没机会讲完,就又被莫名其妙的吻打断。
秦世不顾他的慌乱反抗,直接抱着小鹿跨坐到自己身上,折腾到水花四溅,连水果盘子都被冲走。
莓果纷纷浸入水中,荡出淡粉色的涟漪。
“干什么呀?”林羽鹿推开湿漉漉的学长,恼火道,“早都说够啦,我要跟你分开住!”
秦世做出与他完全不相称的委屈表情:“小鹿,你是不是没那么嫌弃我了?我好幸福。”
幸福?难道不是兴奋?
“你最好是先管住下半身再说这种话吧,”林羽鹿脸憋得通红,“变态。”
秦世轻笑自若:“可是看到你就忍不住。”
“……不管,”林羽鹿扶着浴缸起身,“我洗好了。”
秦世一把将他拽回来,扑上去亲得乱七八糟。
林羽鹿生怕溺水,只好使劲搂住学长的脖颈,直至被重新托起,才伸手去揍。
被打秦世也乐在其中,抱紧微笑:“今天更喜欢你了。”
缺爱的小孩,被需要便是永恒的软肋,林羽鹿略带不满地对视片刻,终究还是松了反抗的力气。
温热的吻重新覆上薄唇,整个宇宙都如此潮湿。
雪白的手指滑过肌肉灼热的胸膛,慢慢浸入水中。
林羽鹿红着脸咬了下学长的嘴唇:“我用手,你乖一点。”
……
略。
*
曾于美国打拼的经历,让林羽鹿对高度工业化的拍摄过程并不陌生。
只不过他没想到那种紧锣密鼓而又井然有序的节奏,竟然在曼谷重现了。
看得出学长不仅想要电影上映,更准备拿下嚣张的票房,以至于几乎所有工种都请来了行业大佬,日日拍得如火如荼。
身为编剧,读稿完毕的林羽鹿反而最轻松。
他不怎么需要熬夜,空闲时便找个角落看看书、码码字,在片场是最为低调的存在。
这日也不例外。
林羽鹿正和两只猫躲在咖啡店的造景外吃饭时,女主杨果拎着沙拉款款出现,问好后又惊讶:“哇,你的伙食也太好了吧?”
在这边秦世没空做饭,但还是带来东港的厨子给他开小灶,菜色从来不重样。
林羽鹿尴尬地停住筷子:“一起吃呀。”
“算了,”杨果打开沙拉盖,“导演说我肥得像头猪。”
她分明身材高挑,再瘦就已经皮包骨了,只能说镜头真是残酷。
偷偷胖了五斤的林羽鹿不敢吭声。
“一直都没找到机会感谢你,”杨果笑出梨涡,眼神真诚,“要不是你的肯定,秦总也不能选我。”
林羽鹿忙表态:“是你自己演得好,我没有决定权。”
杨果依然笑,忽又问:“这个电影,真的是崔莺莺的经历吗?我记得别的候选者都和她一个风格,我要不要也尽量像她?”
“贴合剧本角色就好,”林羽鹿温和回答,“我觉得你只要演出被母亲心血所滋养的美好姑娘,本在热烈地争取爱情和梦想,却遭残酷毁灭,观众就一定会被你打动的。”
杨果若有所思地点头。
此后两人又聊了些剧本和原著的区别,匆匆解决完沙拉的女主角才礼貌告辞。
“算你聪明,管得住嘴巴。”
始终没被挂断的电话里传来秦世的声音。
林羽鹿揉揉酸痛的耳朵:“我又不是傻瓜……你什么时候忙完?”
“抬头。”
带笑的命令。
林羽鹿终于发现秦世已经站在对街,不由起身相迎,等离近才便抱怨:“早说这么快就过来,可以等你一起吃的。”
“等来等去,你的胃又坏了,”秦世递给他饮料,“尝尝。”
三十度的高温,谁愿意喝热的呀……
林羽鹿望向他那杯天蓝色的冰沙:“你的看起来比较好。”
刚插好吸管的秦世递过去:“只能一口。”
林羽鹿小心含住,强烈的薄荷味伴着碎冰的清凉瞬间袭来,让他的琥珀色眼眸不禁睁大,宛如一只受到惊吓的小猫。
秦世失笑:“我想毁约怎么办?”
还沉浸在古怪饮料里的林羽鹿立刻后退两步。
来拍摄前他们便约好,绝不能当众有任何亲密行为,省得引起工作人员不适。
学长虽执行得不错,但又每天都徘徊在危险边缘,让人不得不防。
“看你吓的,”秦世故作轻松地发问,“下月初陪我回去探望外公行吗?”
自从过年时求婚失败,小鹿便更对面见秦陆这事避之不及,但见最近情绪好转,方才有试探的余地。
原本轻松的空气果然陷入凝固。
其实林羽鹿很清楚,学长这人最是孝顺,外公对他意味着太多太多,方才更不敢随意答应。
可……
眼神飘忽而过,最终勉强点头。
并未抱太大希望的秦世喜不自禁,差点就上去抱住他。
还好林羽鹿躲得快,反而把被拴在桌子边的两只猫咪吓了一跳。
棉花糖毫不客气地哈了声。
汤圆怂怂地跟在旁边,也无声微哈表明立场。
*
“爸爸,我好想你,昨天都梦见你给我讲故事啦,今天可以开着视频陪我睡吗?”
只能靠手表面见双亲的小森眼巴巴,好似不是跟着老爷子吃香喝辣,倒像个留守儿童。
林羽鹿无奈:“那样你就不会乖乖睡觉了,在东港要听太爷爷的话。”
“我知道呢,”小森笑嘻嘻,“太爷爷每天都夸我最懂事,比阿世强多了。”
这般说完,他便转起眼珠子,故作不在意地:“那个人在干吗?”
手机已经讲到发热,终于扭捏着问起来了。
林羽鹿把电话递给正在看电脑的学长:“儿子想你呢。”
“我没想!”
小森立刻尖叫,而后便叽叽喳喳地炫耀起他的新球衣,还在那边要求佣人帮他拍摄颠球画面。
眼瞧着爱被分走,林羽鹿心情微妙,缓慢坐回沙发边,重新拿起厚厚的英文书来读。
过于沉重的书本和过大的眼镜更让他像个小孩,明明已经成熟自信了不少,又和初识时没有两样。
好不容易打发着小森去睡觉,秦世抬眼便看到这幕。
“这样的生活,你想一直过下去吗?还是有别的想法?”
学长的问题有点突然,让林羽鹿茫然无措。
秦世微笑:“我是说,你可以随时去构想更多愿望,你本来就是个爱做梦的人。”
如果电影顺利,继续写写拍拍,积累更多钱和名誉,的确可以让生活步入正轨,听起来也算梦想成真。
林羽鹿欲言又止,最后只问:“如果我的愿望不是学长想要的呢?”
“除了分开,其他都好,”秦世照旧态度从容,“之前的保证,并不是那时那刻为了安抚你才乱讲的,我很认真。”
狗狗眼忽闪了下,林羽鹿语出惊人:“如果我想要个女儿呢?”
……
瞧见秦世难得的呆滞表情,林羽鹿不禁笑出声来:“开玩笑的。”
“可我当真了,”秦世立刻起身靠近,“我戒烟戒酒每天运动,生下的女儿应该没小森那么气人吧?”
林羽鹿不满:“小森哪里气人了,他那么乖——你别闹了!”
秦世强行把他按在沙发一角,像压住一只小猎物,俯身亲了又亲:“要是有个像你一样的女儿,我应该会很爱她。”
“什么意思,”林羽鹿震惊质问,“你不爱小森吗?”
“那不一样,他毕竟是男孩子,”秦世轻哼一声,“等他成年后,我可就撒手不管了。”
愠怒自浅色的眼底慢慢累积,仿佛是个极危险的信号。
“小鹿,儿子十八的时候,你也才三十六啊,”秦世叹息,“那时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所以才要你多为自己考虑。”
太遥远的未来究竟会变为如何呢?林羽鹿在他怀里茫然畅想。
未料气氛正温馨时,酒店房门却被急匆匆敲响。
秦世前去应对:“怎么了?”
“秦总,你怎么不接电话呀?”穆桃着急,“片场起火了,刚打了火警,大家正在抢救呢。”
虽然心中总隐隐担心着会有意外,但当意外真正来临时,依然会感到措手不及。
林羽鹿不安地凑近关心。
“我过去看看,”秦世伸手揉过他的短发,“别出门,早点休息。”
穆桃帮腔:“对呀对呀,小鹿你又不能帮忙救火,还是注意身体哦。”
得过绝症后,好似所有人都会对他不自觉地过分包容。
随着酒店的门被关上,房间又恢复了冷清。
林羽鹿站在原地发呆,手中紧握着手机,却不知该拨通谁的号码,最终只能无奈放弃:如果是学长的话,应该很快就能处理妥当吧?
*
夜色极深。
因心里装着忐忑,林羽鹿始终没睡踏实,听见房门响动便睁开了眼睛。
反倒是秦世有条不紊,先去更衣洗漱,又看了会电脑,而后才轻轻上床。
被抱住的瞬间,林羽鹿忍不住追问:“没事吧?”
“把你吵醒了?”秦世略显惊讶,解释说,“已经确认是线路走火,新的设备在调来的路上了,问题不大。”
林羽鹿又问:“那有人受伤吗?”
“没,”秦世拍拍他,“就有几个同事救火吸到烟,送去医院我才回来的。”
果然工作起来还是相当靠谱。
林羽鹿悄然松了口气:“那就好。”
“前些天的警告把你吓到了?”秦世略有睡意,“没关系,出了香港曾家也管不到那么多。”
话毕他又漫不经心道:“就算真有什么,小鹿这么厉害又冷静,也能陪我处理好的。”
“别乱讲话,”林羽鹿敛眉,“你出事我立刻就带小森跑路。”
秦世被逗得轻笑不止,直至温柔的吻落到唇边。
林羽鹿轻声祈祷:“我们又没作恶,肯定会很顺利的,对吗?”
*
从炎热的泰国闯入东港的深秋,才意识到又是一年尾声至。
好在欢天喜地的小森和张灯结彩的秦家老宅冲淡了风中的寒意。
林羽鹿依然觉得自己像个外人,奉上礼物后边拘谨地回着老爷子问话,脸色倒比以前好看很多。
“你身体虚弱,不能把大部分时间扔在片场,”秦陆盘着玉球叮嘱,“等拍完还是回来调养调养,不喜欢阿世那个鸟不拉屎的房子,就在城里挑一栋。”
正胡乱揉捏小森的秦世欲言又止:“……”
“真的吗?”小森兴奋,“那可以搬去学校旁边吗?我就可以不用早起了。”
林羽鹿淡声反驳:“宇航员不睡懒觉。”
小森已老实。
“租的房子挺好的,便宜又省心,”林羽鹿直说,“我住不惯太奢侈的环境。”
秦陆倒也洒脱:“你们开心就好。”
“吃饭吧外公,”秦世看过表,“我等下还得去公司处理些事情。”
万万没想到,大家尚无机会相应他,便有群表情严肃的警察不顾佣人的阻拦闯了进来。
为首的亮出证件,公事公办的语气:“秦先生,我们是东港市公安局经侦科的警察,怀疑你与一桩财产转移案有关,现在请你跟我们回去协助调查。”
……
最先反应过来的小森激动:“你们不可以抓我爸!唔……”
林羽鹿飞快捂住儿子嘴巴,却难掩自己的惊惶失措。
秦世自己倒是淡定,嗤笑一声,任他们戴上手铐,只嘱咐:“没关系,你陪小森在外公这里待着,我过几天就回来。”
头脑仍旧空白的林羽鹿魂不守舍,瞧着秦世真要被带走了,才忍不住追上去喊道:“学长!”
秦世回头弯弯嘴角,什么都没再说。
“阿世知道该怎么办,”秦陆依然坐在红木沙发中央,表情安静地思考过后,拨出电话吩咐,“过来一趟。”
话毕他便拄着拐杖站起身来示意佣人:“带小鹿和小森去吃饭休息。”
完全听不懂警察的话,更不知道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林羽鹿茫然怔愣,忽追问道:“学长不会做错事吧?”
“你自己看上的人,自己都信不过吗?”
秦陆走前这样反问。
财产转移……钱吗……
不会的,不可能。学长这辈子最不在乎的就是钱了。
林羽鹿慢慢蹲下身,搂住完全吓傻的小森,强行安慰说:“肯定是有点误会,过两天他就回来了。”
“嗯啊,”小森轻轻地搂住他的脖子,“爸可厉害了,不会有事的。”
第59章曲奇 一切都会好的
与秦世相识多年, 能相处的时间却不算太久。林羽鹿以为彼此最惨无非形同陌路,当真从未设想过学长会遭遇磨难。
像他那种天生矜贵的人,原本别无所求, 不是该轻轻松松度过一生吗?
结果……
学长被带走后, 自然彻底失连。
能赶过去见面并处理问题的只有老爷子派出的律师团。
可即便那么多人忙到半夜,也没传回更确切的消息, 仅能判断因这次泰国开机操之过急而碰到了某条红线。
果然与电影有关。如果不是自己,根本就不会拍那部电影,不会招惹曾家, 更不会害学长带上手铐。
比想象中更沉重的悔意与恐惧几乎压得林羽鹿透不过气来。
秦陆未曾批评半句,他也尽量表现平静地陪着小森, 可等孩子睡下,自己却怎么也闭不上眼, 终忍不住在绝望中给桑雀发出消息——
听说陈聿深的首富爸爸前两年便已去世,唯一的哥哥又坐了牢,像他这样年纪轻轻就掌握巨额财富的人, 肯定会有超乎寻常的门路吧?
秦世不是说过,投资人可以在出问题时同舟共济吗?
同样不太相信人性的林羽鹿为此惴惴不安。
好在桑雀很快就有回音:“正纠结要不要联系你呢, 别着急, 我和聿深刚下飞机,见面再说。”
林羽鹿给他发去地址,心情更为急切,不由轻着脚步走去别墅院子里等待。
瑟瑟夜风冻得手脚发凉,但头脑却还算清醒。
现在不是难过和自我埋怨的时候。
他这样想着, 再也顾及不到任何颜面,又尝试联系起其他投资人和娱乐圈相识的前辈,只盼大家能帮忙打探到支言片语。
手指挪到程酌的头像时, 终有些犹豫。
他外公退休前是省内高官,按理说最有可能获得一手消息……
不管了!
尽管让人家撤资的事很难看,林羽鹿还是慢慢蹲坐到台阶边,小心翼翼地措辞恳求。
“已经打过电话在问了,你别太着急,这两天肯定能知道具体情况。而且秦世向来办事谨慎,不会留下离谱的把柄,最后都能解决的。”
程老师的态度比想象中宽容太多。
此刻林羽鹿比谁都想帮到学长,却再也没什么其他办法,最终只好回复个“小鹿鞠躬”的表情包,痛苦地扶住了几近裂开的脑袋。
不知过了多久,院内才有轿车驶入,灯光亮如白昼。
没想到除自日本飞速赶回来的桑雀和陈聿深,程酌竟也来了,他身边还带了位长发飘飘的美少女,同样神色关切。
“你怎么坐在这里啊?穿这么少会生病的。”
桑雀率先跑过来扶他。
陈聿深一脸无语:“我就说没必要赌气搞这部电影——”
他话都没说完,就被桑雀的眼神堵住嘴巴,片刻改口道:“放心,具体的资金操作情况我刚才已经和许皓了解过了,有问题但不大。”
“目前还没正式批捕,”程酌依然温和,“估计是想故意控制住他一段日子,借这个机会去查天华娱乐的账目而已,如果最后查不到,还是得罚款放人。”
那美少女一开口竟是少年音:“林哥哥,律师们肯定能搞定的!”
瞧见他和程酌相握的手,林羽鹿心情复杂地点头:“我就是想知道,能为他做点什么。”
程酌认真道:“如果你知情,可以尽快和律师团商量方案,如果不知情,等消息就好了。现在见面很困难……更何况你在法律上不算家属。”
“可以让律师送点生活用品,”陈聿深故意补充,“也可以趁机让他自生自灭。”
……
闻言桑雀终于生起气来:“人家很着急呢,你胡说什么啊?”
陈聿深反问:“想到秦世被关在拘留所的样子,不觉得很好笑吗?”
“你够了!”桑雀有种尴尬癌爆发的窘迫,“再乱说话就别回家!”
“好吧,”陈聿深抱手改口:“真不用太担心,秦世是我见过办事最聪明的,肯定不会给自己挖坑。”
“你们这些孩子,深更半夜不睡觉,在这里闹什么?”
谈话间,秦陆拄着拐杖慢悠悠地溜达出来。
陈聿深瞬间恢复正经,上前打招呼:“爷爷,您注意身体。”
“多大点事,”秦陆面不改色,“我从小就对阿世讲,凡事要考虑到最坏的结果,接受不了就别去碰。他既然敢做,就应该早有准备。”
“这话有道理,”程酌提议,“但被关着总归是不好受的,应该给始作俑者点压力。”
秦陆哼笑:“事情我自有安排。”
他这种老江湖当然不是年轻人可比,陈聿深点头:“行,有什么需要您一句话。”
“难得你们都讲情义,快回家吧,用不着跟着瞎折腾,”秦陆吩咐,“小鹿进来。”
林羽鹿向来很畏惧老爷子,只能向大家微微鞠躬告别,快步跟上。
隐约听见那位不知是男是女的小美人在身后嘟囔:“哇,这就是大佬吗?吓死我了。”
*
无论秦陆多么波澜不惊,宝贝外孙遭遇这种意外,他肯定是非常不爽的。
身为导火索,林羽鹿分外抬不起头来,一直跟着老人家走入个陌生房间才悄悄站定。
和老宅内其他古香古色的屋子不同,这里明显时尚年轻,仿佛另一个世界。
“阿世研究生毕业前,回东港时都住在这里,”秦陆坐到沙发边叹气,“后来把集团交给他,他选择搬出去过自己的日子,我早已决心撒手不管了。”
“学长把公司管理得很好,都怪我无事生非……”
林羽鹿面色惨白。
“明白就好,”秦陆瞧他,“你们现在也算是能好好处着了,哪怕是为了小森,也该把彼此当一家人。不管因为什么,都没有为了外人折损家人的道理。”
“嗯,”林羽鹿揪着衬衫袖口小声茫然,“现在该怎么办?”
“那电影我是不同意拍的,”秦陆语气淡然,“但既然拍了,就要播到全世界都看见,否则一次吃亏,次次都有人敢来挑衅。”
林羽鹿点点头。
秦陆叹息:“长个教训就行,阿世可不是两肋插刀的性格,他无非就是想证明自己可以为你做任何事情,希望这次不算白做。”
话毕老爷子便起身:“早点休息吧,我也睡了。”
以前学长常吐槽外公发火是很可怕的,看来今晚已经算是态度和善。
林羽鹿目送他离开,也不知学长在看守所吃什么饭、怎么休息,烦闷间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最终才在角落的照片墙前渐渐停步。
这里大部分老照片都是和外公的合影,背景以宴会和片场居多,此外,也有幼年时与父母的全家福,以及少年呼朋唤友的留念。
林羽鹿认真观察过每个年龄段的学长,仔细端详了会儿他的母亲,又在合照里发现了稚气未脱的陈聿深。
不料正入神时,角落一张模糊的照片意外入目。
他怔愣摘下,轻触人群里和自己贩卖曲奇的学长,隐约想起是大学时的兼职活动。
当时秦世为什么在陪着打工呢?
不记得了,他好像只是笑吟吟地说要帮忙,结束后还和自己一起在夕阳下吃了剩下的曲奇边角料。
特别香甜,那味道至今仍能忆起。
手中的照片应该是别人不小心拍到的,他们并不是主角。
但也算是许多年前唯一的痕迹了。
林羽鹿不知秦世为什么要把褪色的照片留在这里,沉默许久,终还是把它贴了回去。
窗外繁星朗月,实在睡意全无。
*
状况果然如众人预料的那般,唯有律师才能接触到秦世了解案情。
过于庞大的金额导致审查如火如荼,争取了两日,方才申请到递送生活用品的资格。
根本没怎么休息过的林羽鹿眼里满是血丝,闻讯赶忙带着早就收拾好的衣食匆匆驱车前往。
见面后,律师认真地检查过箱子里的每样物品,最后拿出封信来:“这是什么?”
“对学长的一点叮嘱,”林羽鹿忐忑,“也没写太多。”
律师摇头:“现在还是别节外生枝的好,我们已经在加紧处理了。”
林羽鹿讪讪地把信封收回来:“那……我什么时候能看他呢?”
“目前不行,”律师安慰道,“以我们的估计,这事不可能申请到批捕,过些天就可以保释出来了,林先生不必太过忧虑。”
“那辛苦啦,”林羽鹿向来不会为难别人,“告诉学长要好好吃饭。”
说着,他又从兜里掏出一片独立包装的曲奇饼干:“这个可以带进去吧?”
“没问题,林先生再见,”律师抱起箱子,临走前又想起什么似的,“秦先生也托我嘱咐您,三餐要按时吃。”
……
唯一可以沟通的人离开,咖啡厅的角落又只剩死寂。
林羽鹿透过窗户远远地瞧着看守所的大门,努力深吸了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自昨日凌晨五点,珠三角的媒体就开始疯狂爆料曾圣聚众吸毒被捕的消息,现在已闹到满城风雨,霸占着各大门户热搜巍然不动,这事想必和秦陆不无关系。
而公司那边关于账目和海外资金的问题也被逐渐整理清楚,似乎清白确凿。
总之,每个人都拼,而自己却半点忙都帮不上。
林羽鹿憎恶这种无力感,他捧住手机给秦世发去微信:“一切都会好的,对吧?”
当然不可能有回复。
他关掉屏幕,静静起身,决然而去。
*
“现在回泰国?”
秦陆对小鹿的最新决定感到诧异。
“那边的工期很紧,本来就准备探望过您便赶紧回去的,”林羽鹿敛眉解释,“现在肯定所有人都在议论学长的事,至少我重新出现会让大家安心点。”
话毕他又沮丧:“在东港……我好像什么都做不了……”
秦陆并未阻止:“阿世说的不错,你看似柔弱,实际内心坚强。去吧,能找点事做总比在这里干着急要强。”
“那小森还是拜托您了,”林羽鹿敛眉,“东港的治安比曼谷好太多。”
“嗯,”秦陆打量他,“你以后,真愿意陪着阿世吗?”
林羽鹿并没有做出不切实际的保证:“我会认真和他试试看。”
“阿世已经在拼命适应你的世界了,你偶尔,也要去了解他的生活,”秦陆叹息,“现在我尚且可以保护他,等我不在了,这世上他能依靠的人……不也只剩你了?”
沉重的现实和复杂的过去一齐朝林羽鹿压过来,他苦笑了下:“明白的。”
秦陆摆手:“让许皓陪你去曼谷,你自己搞不定。”
这建议好像没有拒绝的理由,林羽鹿只好答应。
他小心翼翼地出了书房,才看到小森无精打采地蹲在门口,不由心疼:“怎么啦?”
“爸爸,你又要走吗?”小森沮丧,“那我怎么办?”
林羽鹿实在很想带儿子离开,但他太害怕片场出现更多意外,只好摸摸他的小脑袋:“泰国的部分再过一个月就拍完了,你可以陪着太爷爷啊。”
小森抬脸哽咽:“那你不管他了吗?”
“没有不管,学长是被冤枉的,”林羽鹿认真解释,“现在很多律师叔叔和阿姨在帮他,用不了几天他就出来啦,到时候我回来和你一起去接他?”
并没有完全相信这句话,小森难过地揉揉眼睛。
林羽鹿无奈:“片场也是我们的心血,学长去不了,我必须替他管着,明白吗?”
“那要是爸出不来了呢,”小森委屈,“他要是变成罪犯,坐牢了怎么办?”
林羽鹿很坚定:“不会的。”
而后又保证:“就算真发生那种事,也会继续帮他伸冤打官司,也要等他出来。”
“真的吗?我还是不想你和别的叔叔在一起,”小森终于还是哭起来,“你不要嫌弃他……”
“哪有,”林羽鹿无奈地抱住儿子,“我们是一家人,不管发生什么都在一起。”
大约是家里的氛围令人恐惧,小森哭得非常伤心。
林羽鹿使出大力把他抱起来:“你已经长大了,不能动不动就流眼泪。现在学长去配合调查,太爷爷比你还担忧,他年纪那么大,需要你给他信心。”
勉强忍住泪水的林亦森委屈应声。
听到动静的秦陆溜达出来,见到孙孙便和颜悦色:“男子汉怎么又掉小珍珠了?”
“太爷爷,”小森眼泪汪汪地表态,“就算我爸不顶用了,我也可以替他管理公司。”
别看秦陆年纪大,抱过他倒轻松:“我看行,要不CEO你来当吧?”
小森忧心忡忡:“那、那我还没有小学毕业证呢。”
……
眼瞧着这一老一小进到书房玩耍去了,林羽鹿不禁摇头叹息,心里莫名轻松不少。
从来都没有家的孤儿,因为小森的存在,而和这个世界产生了太多割舍不开的联系,他知道自己必须打起精神去守护好一切。
那感觉好似比改变个人的命运更加困难重重,却又值得义无反顾。
第60章糖花 我们之间少讲这些话
扮成处变不惊的大人不容易, 承负起整个剧组的期望就更难。
幸好老爷子派了许皓跟着,那家伙结了婚也不见稳重,照旧嘴欠到不行。
好在对天华娱乐的业务驾轻就熟, 只到剧组两天就能谈笑风生着解决问题, 属实帮了大忙。
虽然林羽鹿仍回归到编剧岗位,但他和秦世的关系意味太多。
数不清的眼睛瞧着, 必须得如许皓一般表现轻松,才不至于散布恐慌。
这晚他带着穆桃返回酒店休息,忽叹出口气。
穆桃果然开始担心:“怎么啦, 是秦总那边不顺利吗?”
“没有,他过两天就回来了, ”林羽鹿习惯性地编织谎言,“只是感觉有点累。”
穆桃安慰:“后期需要编剧介入的就不多了, 可以和人聊聊新剧本,也可以休息一下,有点意思的项目我都整理好发到你邮箱啦。”
虽然这姑娘工作没多久, 但处处用心,适应得很快。
林羽鹿关怀:“我觉得你挺有能力的, 给我当助理屈才了, 以后有别的打算吗?”
“诶?”穆桃震惊,“小鹿你不要我了吗?”
“不是……”林羽鹿移开目光,“我真有可能会休息一阵子,如果你有感兴趣的方向,随时跟我讲, 天华应该有不少适合你的岗位。”
穆桃眨眼:“可你之前不是不让我在秦总手下干活吗?”
她又笑:“是不是彻底和好啦?”
“我不该把自己脆弱的自尊强加于人,你是自由的,”林羽鹿微笑, “可能我之前太狭隘了。”
这话令穆桃震惊:“小鹿,别这样说自己!”
林羽鹿回复温和:“我很认真。”
“如果可能的话,”穆桃有点不好意思,“我想试试艺人经纪……”
“可以呀,”林羽鹿觉得挺高兴,“杨果不是刚签约天华吗?她的经纪人是临时调配的,我看你们两个很玩得来,要不要试试?”
这建议让穆桃大为震惊:“我?我配吗?”
林羽鹿想了下:“你们都是新人,应该会合得来吧?我问问。”
他本该等秦世出来再处理,可想想学长百依百顺的态度又觉多余,索性直接给许皓发去微信解释情况。
尚在片场忙碌的许皓响应很快:“(敬礼)好的老板娘!今晚就和杨果沟通!”
林羽鹿蹙眉打字:“别这样叫我。”
“哼,还好我火眼金睛,早就识破了死装的老板!才没错过巴结你的机会,(敬礼x3)以后我就是老板娘的人了!”
林羽鹿懒得再理他,抬头对穆桃说:“等消息吧,晚安。”
“谢谢小鹿,”穆桃很激动,“我会珍惜机会的。”
见她开开心心地走了,林羽鹿第一次隐约尝到“权力”的滋味,好像不全是想象中的残酷,如果好好使用,似乎也能给别人带去希望。
*
夜幕降临后,自东港传来的又是模棱两可的消息。
距离学长被带走已经十八天过去了。
林羽鹿查过很多资料,如果不批捕的话,最长可以扣押三十多天,如果批捕了……那便是难以想象的磨难。
白日强行用工作填满的理智,到现在已经靠不住了。
沉重的恐惧让林羽鹿倒在床上,总觉得心脏快被压到粉碎,痛苦又窒息。
他只是小老百姓,没办法像那些大人物胸有惊雷而面若平湖,倘若秦世真因为这件事有个三长两短……
突如其来的胃疼逼得林羽鹿蜷缩起来,忍不住拉过旁边的睡袍,用尽全力抱住后把脸埋了进去。
可惜学长留下的古龙水味越来越淡,好像随时都会消失不见。
当真多撑一秒都觉得痛不欲生。
正在崩溃之时,房间的门忽被人砸响。
林羽鹿仓皇揉过眼睛,努力恢复最正常的模样,方才下床迎接。
是喘息不匀的许皓。
他眉飞色舞地报告:“真服了,你怎么和老板一样不爱接电话?刚董事长来消息,说他明天可以出来!”
期盼过太久的话语,突如其来,像做梦般不真实。
林羽鹿呆呆地站在原地。
许皓疑惑:“愣着干吗?引起调查的那些款项已经解释清楚了,罚款也补齐,没理由不放人,又托关系让上面给到压力,搞事的人终于松了口。”
林羽鹿结巴:“几、几点啊?”
“看守所都很早吧,”许皓看看表,“我订机票,明天飞回去瞧瞧老板的惨样。”
“我现在就回,”林羽鹿立刻转身进屋收拾背包,“随便什么机票都行。”
“都十二点了,还是赶紧睡觉吧。”
许皓看看表试图劝阻。
可林羽鹿充耳不闻,飞速找出厚外套和各种证件,已经开始换起运动鞋。
“好吧,”许皓挠头,“他又该得意忘形了。”
*
尽管压缩了一切时间,可林羽鹿自曼谷机场返回东港,再搭车前往看守所,抵达时天仍已大亮。
潮湿微寒的街边渐有烟火气,往来多是上早班的苦命社畜。
看守所外不止有他在等待,看看人家手里拿着花,小鹿茫然四顾。
虽然东港是花城,可此时此地,也没有鲜花可买。
拿手机看了下时间,他奔跑到对街的西式面包店,选了个甜筒似的草莓可丽饼。
过程催了店员无数次,才在第一时间接下成品,重新慌慌张张地往看守所跑。
被切成小片的草莓旋转成玫瑰花的造型,看起来也不差。
没想到紧赶慢赶,还是迟了。
等他上气不接下气地冲向门口,远远便看到了熟悉的高大身影,身边还陪着两位中年西服男。
侧着身子,看不清脸,但风衣披在他身上总觉得宽松不少。
林羽鹿着急喊道:“学长!”
正在和身边人讲话的秦世蓦然回首,果然瘦了,面色有些苍白,总是精致的发型也没打理,看起来便很憔悴。
实在跑不动的林羽鹿缓慢停步,心里意识到学长应该已经安全,崩了太久的情绪一下子松弛下来,逼得他失力地蹲到原地,瞬间湿了眼眶。
以前从来不哭的,因为哭解决不了问题。
可最近这段日子却变得爱哭了许多,因为眼泪可以把语言表达不清的话讲给他听。
视线模糊中,秦世大步而来,一把将他拉起抱住,先重重地亲了一口才调侃:“你不是说会带着儿子跑路吗?没跑成?”
……
林羽鹿呆呆看他:“……你没事吧?”
“能有什么事,”秦世抱怨,“就是里面的饭比你做的还难吃。”
看来是真没大碍。
林羽鹿忙把手里的可丽饼递给他。
秦世困惑接过:“这是什么?”
“欢迎礼物,”林羽鹿解释,“这上面有一朵花。”
大手伴着笑声揉乱了他的短发。
秦世终于问出正经话:“律师说你在泰国,晚上回来的?”
这些天林羽鹿强撑着精神在剧组工作,憔悴比他只多不少,通宵奔波后连眼圈都是红的,看得出之前好不容易长的体重又白费了。
秦世叹息:“对不起,本该再小心点的,让你们担心了。”
“我们都很好,只有你不好,”林羽鹿非常沮丧,“我不该随便引来尹老师那些事,你说得对,做这行就得步步为营。”
“可别觉得是你害的我,我又不是没有判断能力,”秦世悠悠闲闲地吃起奶油和草莓,轻松奉劝,“我们之间少讲这些话,没完没了的。”
林羽鹿哦了声,眨巴着大眼睛瞧着他。
秦世感觉他有话要说,挑眉问:“又出了什么事?”
“学长,我想你了。”
这般回答,林羽鹿踮起脚来亲了他一下。
是甜甜的可丽饼味。
有些措手不及的秦世怔愣两秒,而后才低头反吻上去。
他很主动,小鹿也没反抗。
是在冬风中极温柔的吻,是他们之间从未有过的和谐与平静。
*
没能将强大的对手置于死地,便会招来更残酷无情的报复。
试图给秦世教训的曾家显然将自己置于了这种境地。
虽然天华娱乐为了避免麻烦,而果断将香港市场的业务撤出大半,但而今的香港已然日落西山,根本算不得什么重创。
反倒是此后明里暗里的针对让曾家极为头疼,不消停的媒体更招来了更上层的特别关注。
剧组自曼谷转战东港那月,秦世刻意开了相当盛大的派对。
这活动犹如站队,场面微妙,贵宾如云。
待到喧嚣散尽,已至凌晨三点。
早就躲回出租屋睡觉的林羽鹿忽被秦世扑醒,吓到心脏乱跳的同时,忍不住抽抽鼻子:“你喝酒了?”
沐浴露和古龙水也掩不住的烈酒味很明显。
“没办法,”秦世解释,“最后外公的朋友也来了,我不好显得太傲慢。”
林羽鹿带着倦意叹息:“虽然对身体不好,但也没有限制你的意思,不管抽烟还是喝酒,都是你的自由。”
秦世哼道:“可是小森说你不喜欢烟味。”
林羽鹿仍想睡觉,悄然闭上眼眸:“嗯……”
心思很不老实的秦世忽强迫他趴到自己身上:“那你喜欢什么味道?”
琥珀眼勉强睁开,故意气他:“小婴儿的味道。”
秦世丝毫不受打击,立刻微笑:“那再生一个吧。”
说着他便按住小鹿的后颈深吻上去。
性这种事情,但凡摸索到和谐的节奏,就容易变得食髓知味起来。
原本还有些不情愿的林羽鹿没多久便软了腰肢,扶着他含糊不清地哼唧:“……你轻点……”
秦世不停,反而变本加厉地猛地把他压到身下,轻咬耳垂的同时,便把个羽毛枕头垫在了小鹿的腹下。
学长很喜欢这个姿势,想要把人吃掉似的,每次都又狠又久。
林羽鹿不乐意地扭动挣扎:“说了轻点。”
谁知秦世竟然用睡袍的腰带勒住他的嘴巴,低头喘息:“乖。”
黑色丝绸带子勒的死紧,林羽鹿无法完全拽开,吐字含糊不清:“你少来……累的是我……我明天……”
修长的食指直接插过绸带的缝隙伸进嘴巴,压着他的舌尖阻住抱怨。
不受控制的口水洇湿了绸带。
唇红齿白,真像幅春画。
秦世眸色渐深。
林羽鹿全无抱怨的空间,便忽然张大眸子,全身颤抖地含住他的手指,又无助的堕落成了好吃的一餐。
……
略。
*
世界上最努力的人遇上秦世这家伙,怕也只会陷入荒淫度日的怪圈。
在睁开眼睛时,已经是次日下午了。
林羽鹿奄奄一息地摸过床头柜上的水喝掉两口,忽发现罪魁祸首正悠悠闲闲地坐在旁边看电脑,不由生出愤懑之情。
“饿了吗?”
秦世装出温柔体贴的模样。
林羽鹿又被他捏了下脸,忍不住说:“学长……”
秦世很愉悦:“嗯?”
林羽鹿认真提议:“以后你来做受吧,这样我们都可以轻松一点。”?
秦世眼神变了几变,忽把笔记本丢在一旁,俯身抱住他诚恳忏悔:“是我哪里让你不满意了吗?我可以改的,你教教我。”
“你住手!”
林羽鹿阻住他又差点伸进睡衣的大手,忍不住踢了他一脚,被拉扯到痛处,瞬间眼圈泛红。
全无反抗的秦世依然温柔拥抱:“很疼吗?我帮你揉揉。”
林羽鹿瞪他:“……你最好适可而止,再喝酒试试看?”
秦世轻笑:“昨晚还说我可以喝的。”
“已经醒悟了,”林羽鹿小声,“不必给你好脸色。”
满不在意的秦世亲他的脸:“气呼呼的小鹿我也喜欢。”
还是别顺着学长胡说,省得又被乘虚而入。
林羽鹿机智地陷入沉默。
秦世轻轻抚摸他的银发:“休息几天吧,跑了几次泰国累到你了。”
“学长,”林羽鹿这才开口,“等拍完,我想去跟着做后期。”
秦世疑惑:“为什么?怕他们做不好?”
“不是,我哪有资格质疑人家,”林羽鹿解释,“就是想……多学一点。”
难得被提要求,秦世痛快答应:“行啊,以后你也想做导演吗?”
关于未来的考量,林羽鹿八字尚没一撇,索性拒绝回答:“不要你管,少来打听。”
秦世轻笑,瞬间更收紧了手臂,轻吻过那雪白的额头和鼻尖:“好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