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赊账吃面
陆风再次返回安从郡的住处之时, 老管家已经没了身影,想来是已经睡觉去了,倒是安从郡还等在院子里。
光秃秃的树干之下, 安从郡正盯着石桌上的棋盘, 手中的那白色颗棋子迟迟都没有落下。
他身上披着厚实的外袍, 旁边树枝上挂着两盏灯笼,偶尔被风吹得摇摇晃晃。
安从郡鬓角白发垂下, 更添几分老态和沧桑。
夜色静谧,陆风一落地安从郡便发现了, 他放下手里的棋子,转身看向陆风,“先生好手段,这般潇洒肆意真是让人羡慕。”
注意到安从郡的称呼再改, 陆风哑然失笑, “班门弄斧,让老先生见笑了。”
安从郡摇摇头,伸出手请陆风坐下,“先生可别再说这话来诓我了,我这人本就自负, 非常相信自己的眼睛, 先生说只是略懂皮毛,我就信了, 倒是被先生给了好大一个惊喜。”
安从郡说的话像是在责备陆风隐瞒身份,但陆风听得出他并没有这个意思,只是打趣。
所以陆风讪讪一笑, 在安从郡的对面坐了下来。
他看了一眼棋盘上的局势,便顺手拿起一旁棋盒里面的黑子, 在安从郡落子后他就紧跟着落子。
两人你来我往,一边观察棋盘上的棋局,一边闲聊。
“看先生不像是寻常的修士,想来先生在宗门里也是大修士吧,就是不知出自何门何派,或是何方圣地。”
“陆某自由散漫惯了,无门无派。”
“原来如此。”
说个话的功夫,陆风就落了一个让安从郡头疼的子,导致他拿在手里的子迟迟无法落下。
陆风见状也不催促,静静地等着,“那贺家老先生要如何应付?”
安从郡苦思冥想,终于落下一子,然后抬头看着陆风,“先生觉得呢?”
看着安从郡信心满满的一招,陆风却轻松破解,“陆某不擅与人打交道,若是鬼物还好,只是可惜……”
安从郡闻言哈哈一笑,抚须道:“先生既然已经脱离了凡人的范畴,那自然就不用管这些让人心烦的事。凡人的事自有凡人的手段来解决,先生无需为我忧心,处理这种事,老夫也不是第一次了。”
从前这种事也发生过,所以哪怕没有贺家的证据,安从郡也有自己的处理办法。
陆风闻言就不再多言,两个人就这么安心下起了棋,只是下着下着安从郡再无从下手,只能无奈摇头。
“没想到先生不仅字写得比我好,就连棋也要甩我一截……”
安从郡放下手里的棋子,就这么认输了,他看着陆风,话音却突转。
“先生真的不打算收我为徒吗?”
回答他的是陆风的无奈一笑。
“那便罢了,能与先生切磋已经很荣幸了。”
“待我回去复盘今日之棋,找到破解之法时,还望先生再赐教。”
“陆某也很期待再与老先生切磋。”
闲聊间,寒风袭来,两人这才注意到时辰不早了,再坐下去只怕是要天亮了。
安从郡拢拢厚实的衣服,忍不住连连打哈欠,“人老了就是这样,闲坐着就止不住地犯困。”
说完他看了一眼陆风,在他的心中,陆风的年纪可比他要大,但是他就没有在陆风身上看见任何疲倦之色。
随即羡慕地叹息,“先生也早点歇息吧,客房已经收拾出来了,书房旁边那间就是。”
安从郡边说边起身取下树枝上的一盏灯笼递给陆风,可这一递他才想起来,陆风的眼睛看不见。
这灯笼就是给他也没有用武之地,安从郡心中有些愧疚和难受,可他想收回时,灯笼却被陆风接了过去。
“有劳。”
“……无妨。”安从郡取下树枝上的另一个灯笼,与陆风打过招呼后就往自己屋子走。
路上他止不住地猜陆风的眼睛究竟能不能看得见,若是看不见,又怎么能和自己下棋呢?
可若说他看得见,好像又过于不真实。
看着安从郡提着灯笼走远,陆风并没有着急去睡觉,而是在树下多坐了一会儿。
看着石桌上的棋盘,良久后他重新摆了一盘棋,这才起身回房。
他一手竹竿探路,一手灯笼照明。
“真是应了瞎子提灯,多此一举的话了。”
来到屋里后。
陆风吹灭蜡烛,和衣而睡,那本记有控制之术的书被他随手放在了一旁。
同一时间。
大虞璋县,小山村。
安宁祥和的村子里,冬意席卷了每一个角落,到处都是落叶飘零,只有草堂周围依旧绿草茵茵,给人十年如一日的恍惚感。
水车依旧在转动,大青牛最爱洗澡的池子里偶尔还会有鱼儿跃出水面。
高大粗壮的大青槐树肆意伸展枝干,将草堂笼罩在树荫之下,树身上隐隐有绿色光芒在闪烁,如纹路一般布满全树,连树叶都不曾落下。
树干上垂下来的藤条被人做成了秋千,现在平生正在秋千上摇摇晃晃。
“苏木,你说先生他要什么时候才回来啊?都出去这么久了,大师兄也是,去了王都就不再回来。”
平生百无聊赖地抓着一截藤条,拿在手里打结解开,然后又打结又解开。
“你想先生和明悟了?”
一道绿色的身影从大槐树里飘出来,他似虚似实,就这么施施然地落到平生的身边。
平生瘪瘪嘴,傲娇的他正想反驳,却突然听见苏木道:“我也想先生他们了。”
“那他们什么时候回来啊?”
苏木回头看着平生,平生还是那个老样子。
村里的孩子多多少少都有长高长大,平生却毫无变化。
村里的人都知道他是住在草堂的,所以即使他没有丝毫变化,也没人觉得有什么奇怪。
但是苏木看得出来,平生虽然什么都没有说,但这些日子愈发闷闷不乐,好几次缠着吴羽子问自己还能不能和王小福他们一起长大。
苏木心疼地摸摸平生的头,“先生会回来的。”
说不定先生会有办法。
至于陆风要什么时候回来他也不知道,只知道是一定会回来的。
……
赤燕王朝,濠州。
清早,陆风揭开被子起床,不禁感叹这天是越来越冷了。
他并没有将这个寒意驱赶出体外,而是坦然地接受四季变化给他带来的感受。
洗漱出门,陆风就看见安从郡裹着大袍坐在昨晚下棋的桌子旁,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昨天摆好的棋局看。手里拿着一颗棋子转了又转,捋着胡子直呼:“妙哉!妙哉!”
陆风走到桌前来,见安从郡迟迟未动,他就知道安从郡还有捋出头绪,
安从郡听见脚步声,就从棋局中抬起头,“先生这盘棋可真是太妙了,我在这里看半天了,还是没有找到解棋的办法。”
安从郡的语气中带有一些丧气,但是眼中的亮光却是从未熄灭,拿着棋的手也未曾放下,大有一种打持久战的气势,仿佛这盘棋解不了,他就什么事都不做了。
见状,陆风就明白安从郡暂时不需要自己告诉他如何解棋,遂告知一声道:“陆某出去一趟,天黑时回来。”
安从郡不知道陆风要去哪里,但是也没有问,他知道以陆风的本事自然是想去哪里就去哪里,陆风能来和他说一声,无非是给他这个主人家面子而已。
“好好好,那恕我不能作陪了,我今日也干不了其他的了。”
安从郡有预感,他可能要和这个棋局耗上一天,甚至更久。
陆风见状便不再打扰,自己拿着青竹竿出了门。
大街之上,陆风又找了一个地方坐下,这明显就是要继续摆摊,只是青竹竿上挂着的除祟避邪被换成了代写家书。
昨日安从郡的话给了陆风启发,他发现还可以替人写字挣钱。
这一次陆风涨了经验,径直找了一个角落坐下,旁边就是面摊。
冬日里冷,早上出来的人要比平时少一些,谁出来都是裹着厚厚的棉袍,这让陆风的那一袭单薄青衫,在人群中显得十分扎眼,惹人频频回顾。
而且能清早出门的多是身上有事的,所以陆风等了许久也不见开张,倒是旁边面摊的生意不错。
热气腾腾的汤面在寒冬腊月里十分受欢迎,来来往往的人只要身上有一点余钱的,都会坐下来吃碗热乎的汤面,吃得手脚和肚子都暖和了再去做自己的事情。
陆风静静的坐着,细细感受人生百态。
行人的匆匆脚步声、小贩的吆喝声,人声鼎沸。街上的人越来越多之后,好像寒意都减了一些。
“先生,娘说请您吃面。”
听到孩子的声音,陆风就知道是旁边面摊老板的孩子,还不等他说什么,那老板便跟着过来了。
“先生,天这么冷,吃碗面暖和暖和吧。”
那烫面的年轻妇人看来是知道陆风拿不出面钱的,就干脆道:“不收您钱。”
陆风本想推辞,但是那孩子拉着他便往桌上坐,桌上放着的热腾腾的面香味扑鼻,陆风也确实有些饿了。
“那这面钱我便先欠着吧,一会儿会有人替我付钱的。”
“先生说笑了,这碗面说不收钱便不收钱。”
老板笑一笑就忙自己的去了,明显并没有将陆风的话放在心里。
陆风没有继续说,从竹筒里抽出一双筷子便吃了起来。
不得不说,冬日的早晨来一碗热乎乎的汤面最暖五脏六腑,加上这面味道不错,陆风不多时就吃完了。
旁边的孩子并没有离开,他一直看看陆风,见陆风吃完了才上前来。
小孩看看陆风的眼睛,又摸摸陆风的衣服,很是好奇地问:“先生你不冷吗?”
陆风摸摸孩子的头,“你家汤面好吃,吃完就不冷了。”
那孩子听见这话乐呵呵地跑去找娘亲了。
陆风吃完后并没有离开,而是静静坐等着,老板收碗时见他这样也不赶人,只顾忙自己的。
长街外,一个衣着华丽的少年公子双手环臂,心不在焉地在街上走。
突然。
“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伏,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这句话在人声鼎沸的街道里显得格格不入,却不被嘈杂声所淹没,而是十分清晰地传进了少年的耳朵里。
少年心中一震,就开始四处寻找声音的来源。
扫视一圈之后目光就停留在了街道旁的面摊上。
只见吃面的桌子旁有一个青衣男子,似乎正透过人群看自己。
少年鬼使神差的走了过去,径直在青衣男子面前坐了下来,“老板,一碗面。”
老板满应声,“客官稍等。”
坐下后贺展知看着陆风,这才发现陆风的眼睛看不见,这让他不禁懊恼方才自己想多了,还以为陆风是在看自己。
但是现在面已经下锅,他干脆就吃完面再走。
打定好主意后,贺展知看着陆风,或许是因为好奇,或许是因为坐着无聊,他主动开口问:“这位先生穿这么少不冷吗?”
第132章 答疑解惑
这话一说出口, 贺展知就后悔了。
他这问题和何不食肉糜有什么区别?
若是有条件,谁又愿意在寒冬腊月里穿成得这么单薄,任由寒风吹得瑟瑟发抖。
常人或许还有改变现状之力, 但陆风瞎着眼, 只会比别人更加艰难。
“抱歉。”
贺展知愧疚地一拍脑袋, 觉得是今日起太早,或者是冬日风太大, 把他脑子吹糊涂了,说起话来不管不顾的。
“无妨。”
不过陆风并没有任何生气的样子, 依旧是温和地笑着,这倒让贺展知更加愧疚了。
就怀着这心情与陆风攀谈起来,“先生是在等人?”
陆风点点头,“陆某在摆摊, 等有缘人来。”
“摆摊?”
贺展知奇怪地看了看陆风, 有些不明白陆风这是摆的什么摊,周遭一个告牌也没有,这谁知道是摆摊。
“先生做什么的?”
“答疑解惑,代写家书,除祟避邪……陆某皆可。”
听见陆风的话, 贺展知愣了一下, 感觉陆风摆的摊还挺大,就是不像是真的。不过出于愧疚, 他还是从怀里摸出一锭银子递给陆风。
“那请先生帮我解惑吧。”
说完又补了一句,“解不了,这钱我也照付。”
贺展知确实有烦心事, 但是他并不觉得陆风能给他解决的方法,他这样做无非是弥补自己先前的无礼, 给自己买一个无愧于心罢了。
谁知陆风却斩钉截铁地道:“若是不能为你解惑,陆某自然不会收你的钱。”
见陆风如此自信,贺展知也来了一些兴趣,“那需要我怎么做?”
陆风微微一笑,就让贺展知拿桌上放着筷子的竹筒摇一摇,摇到三根筷子出来为止。
贺展知对陆风的话半信半疑,不理解这和筷子有什么关系,甚至心中有些怀疑陆风是在耍他玩。
这要是在平时,贺展知早就甩袖子走了。
但是他现在看着陆风那平静淡定的样子,竟然鬼使神差地就按照陆风说的去做了。
“摇的时候心中想着你的问题。”
贺展知点点头,十分随意摇了起来。
“唰唰唰!”
随着竹筒的摇晃,这声音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有一些来吃面的客人都围了上来。
“啪嗒!”
没过多久,三根筷子相继被贺展知摇了出来。
贺展知看着桌上的三支筷子一头雾水,实在看不出什么名堂出来,就只能转头看向陆风。
陆风伸出手在桌上一扫而过,一缕微弱的,寻常人看不见的功德就这么被附在了三支筷子之上,使陆风看清楚了竹筷的走向。
得到八卦对应之位后陆风伸出左手算了一算。
心中有个大概后,陆风看着三支竹筷,见上面竹纹拥挤,走向杂乱,竹纹在筷子上只出现一段,然后便渐渐消失了。
陆风在看筷子的时候,其他人也在看陆风,看陆风一个瞎子竟然盯着筷子看,不禁都觉得陆风是在装神弄鬼。
贺展知倒是眼睛微眯,“先生还会推算之术吗?”
虽然看不出是哪门哪派的路子,但看起来确实像是算术。
贺展知虽然早就做好了把钱白送出去的准备,但是看陆风如此专心,他不禁就紧张起来,都开始期待陆风的答案了。
看完之后,陆风伸手将三根筷子捡起放到一旁,缓缓开口:“常言道物极必反,有些东西走向衰败已是必然。你改变不了结局,只会一起沉沦,还不如早早抽身离开,或者早日做出改变,那说不定还有一点希望。”
旁人听不懂,贺展知却是一愣。
陆风的话让他觉得,陆风好像知道他方才的问题是什么,可他从头到尾都没有说出来过。
不禁有些诧异,“能看透人心吗?”
这让他认真思考起陆风的话,听懂话中之意后,他又感觉不大可能。
“先生说我若是做出改变可有一丝希望?”
“成事在天,谋事在人。”
听见陆风的话,贺展知就呆愣住,眉头皱得紧紧的。
陆风紧接着道:“还是那句话,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伏。”
……
贺展知到现在才敢相信,之前人群中传出来的话真的是面前的瞎子说的,那……
“先生说的有缘人,不会就是我吧?”
贺展知有种陆风就是专门在这里等他的感觉。
而面对这个问题,陆风只是笑笑,没有说话。
但这沉默却让贺展知头皮发麻,他头一次正眼看陆风。
与陆风那双无法聚焦的眼神对视着,他心中咯噔,仿佛被那双眼睛看穿了一切,不禁心生怀疑。
贺展知彻底坐不住了,起身要走。
陆风见状好心提醒,“一会儿走路的时候小心一些。”
贺展知复杂地看了陆风一眼,也不说陆风算得对不对,就这么失魂落魄地离开了。
这个时候,周围有人认出了贺展知,“这不是贺家公子吗?这是怎么了?莫非真是被这位先生给说中了?”
面摊老板端着煮好的汤面上来,见贺展知离开就下意识喊了声:“客官你的面!”
哪知贺展知头都没有回,就是丢来一个碎银子,“我请那位先生吃了。”
老板拿着碎银无措地看着陆风。
陆风微微一笑,“ 这碎银子可够结清我方才的那碗面钱?”
老板没想到之前陆风说的话竟然是认真的,真的会有人请陆风吃面。
“但是这钱也太多了,就是两碗面也用不了这么多钱啊,而且现在还剩一碗面。”
“既然是面钱,那收着就是,至于这碗面……就送给街边的那老乞丐吧。”
陆风指着远处缩在墙角避风的一乞丐。
老板见状也不再说什么,感觉今天生意格外好的她乐滋滋去煮面去了。
那碎银子被她好好地收着,世道艰难,她又带着孩子,有人给钱她自然乐意收着,谁也不会和钱过不去。
送走贺展知后,陆风也不想耽误人家做生意,起身便要离开。
就在他拿上自己的青竹竿之时,突然有人问,“先生这是会写字!那可以写对联吗?”
与陆风搭话的是个年轻男人,他方才在面摊旁看许久了,像是来吃面的,但犹犹豫豫的一直没叫面,反而被陆风和贺展知吸引了目光。
男人一身短打,衣服虽然还算厚实,但上面都是补丁,可见手头并不宽裕。
他肩膀上挂着布袋子,里面鼓鼓囊囊装满了许多东西,手上还提着油纸包好的花生红枣,还有一小包糖,看样子是在筹备喜事。
“自然可以,小哥想写什么?”
陆风回话之后,男人高兴地从一堆东西里面拿出折叠好的红纸递给陆风。
但突然像是想起什么,伸出的手又收回了,紧张地问:“先生写一副对联,要多少钱?”
“随便给吧。”
听见陆风的话,男人傻眼,他还是头一次看见让人随便给钱的。
男人在身上摸了摸,不大好意思道:“我就剩七个铜板了……”
这七个铜板可不够写一副对联的,方才他买这红纸的时候,就想让卖家顺便写一副对联。
结果却被卖家告知,这写几个字比两张红纸都要贵,所以他只能悻悻地拿着红纸离开。
“七个铜板也可以。”
陆风爽快地接过红纸展开,问男子想写什么。
男人见陆风是真的要写,不禁高兴道:“过几日就是我娶妻的日子了,还劳烦先生写得喜庆一些。”
听男人的声音中还有些羞涩,陆风很是了然地点点头,既是大喜,那确实是要写得好一些。
陆风稍加思索,心中就有了想法,直接提笔写到:欢庆此日成佳偶,且喜今朝结良缘。
再写姻缘天定的横批之后,这对联便是写好了。
“这,这……”
见男人结巴,陆风有些意外,问道:“可是写得不好?”
男人立马将头摇成波浪鼓,笑容完全掩饰不住,“是太好了!这字看起来可比那店家写的好看多了!”
周围的人看着这对联也是点点头,都觉得陆风这字好看。
“如此便好,祝百年好合。”
“谢谢!谢谢!”
将七个铜板交于陆风,男人小心翼翼地将对联折起来放好,然后乐滋滋与陆风道别。
周围人看陆风字写得这样好,不禁都心思活络起来。
现在临近新年,那对联早贴晚贴都是贴,这样好看的字,要是能贴在自己门口,那也是给自己家添光长脸啊!
于是有不少人去买来红纸请陆风写字。
这开了张,陆风就没有停过。
路过几个书院里的学生,在看见陆风的字后,心中生起了临摹这字的心思。
去旁边买来纸张后,也来请陆风誊写文章。这文章的字多了,给的钱便多了,其中碎银子都有不少。
周围人中自然不乏有识货的,所以出手十分阔绰。
陆风所剩的墨水有限,所以限了份数,临到午后他便不再接生意,剩余的人也只能悻悻离开。
而陆风这一趟也算是收获满满,与面摊老板道谢之后,杵着青竹竿便走了。
路上掂掂钱袋子,陆风转身进入一家书肆,他选了好些宣纸与墨条,还都是上品。
一旁的掌柜看着陆风,心中诧异,不知他买这么多上好的纸墨做什么,同时也感叹今日来店里买纸的人似乎多了点。
陆风出了书肆之后,又进了成衣铺子,要了几身新衣。
等他再从铺子里出来时,钱袋子就轻了一半。
“仙人也要衣食住行啊……”
陆风感叹自己免不了俗,反而乐在其中。
虽然他还不是真仙人,但也从仙人的角度体验到了人间的另一番热闹景色。
今日的事结束得比陆风想的要早,在无人注意的地方,他将衣服纸墨都收到袖里乾坤中去。然后就趁着这个时间杵着青竹竿慢悠悠地在街上闲逛起来。
路上闻到炒栗子的香味,还买了一袋。
如果吴羽子看见这一幕,大概会无言以对。
在吴羽子心中,仙人就该是仙风道骨,高深莫测的,他绝对想不到,仙人也会摆摊挣钱,然后在路边买炒栗子。
贺府。
富丽堂皇的贺府门口,贺展知郁闷地踏进大门,一进门就让人去备热水,他要沐浴。
周围下人闻到他身上臭臭的,再看贺展知脸色又不好,立马就赶紧去后厨叫水。
贺府非常之大,在府里绕了许多弯弯角角后贺展知才回到自己的屋子,一进屋就赶紧脱下身上的衣服,让下人拿去扔了,然后坐在榻上吩咐送水的人快一点。
直到泡进浴桶之中才松了一口气,冷静下来之后他就想起之前陆风说的话。
原本陆风让他走路小心的时候他还不放在心上,结果这才没有多久就踩到畜牲粪摔得狼狈,这让他不得不重视起陆风的话。
但同时心中更加焦躁不安了。
从很久以前他就发现,他的身边一直有一双眼睛在盯着他。
不止是他,其他贺家子弟的身边都有,无论他们做什么都逃不过那双眼睛的注视,他们的一切都被别人了如指掌。
所以在陆风说出他心中所想的时候,贺展知是害怕的,他以为陆风和那双眼睛背后的人是一伙的。
如果是这样,那他心中的想法岂不是早就被人窥视得一清二楚了,这结果不禁让他头皮发麻。
但是现在泡澡冷静过后,贺展知就本能地更偏向陆风不是敌人的想法。
因为陆风不像是心思阴沉之人。
如果真的不是,那陆风还如此精通算术,这对他来说就是莫大的福音。
只是遗憾的是,他没有问陆风的住处。
“公子,大公子请您去前厅。”
正在走神的贺展知听见敲门声,沉默片刻后道:“知道了。”
门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贺展知眉头皱起,不明白贺恮突然找自己做什么。
但贺恮是长子,是被家族重点栽培,将来会接手贺家的人,他也不敢说不去。
贺恮此人面上看着温文尔雅,一副极其好相处的模样,但是其实手段狠辣,心思让人捉摸不透,贺展知有的时候真的很怵这个大哥。
穿好衣服,贺展知收拾一番好就深吸一口气往贺恮的院子去。
他现在只能祈祷陆风不是敌人。
“见过大哥。”
穿过让人眼花缭乱的庭院,贺展知来到一个比他院子还要大许多的院子。
而他一进院子就发现贺恮正在喂鱼食。
“六弟来了,坐吧。”
贺恮笑着邀贺展知坐下,贺展知却不敢坐,他缩着肩膀低着头,怯怯地站在一旁。
直到贺恮喂完鱼食回头看他。
“六弟你实在是太胆小了,以后要好好练练,而且我们兄弟之间,何必这样生分?快坐吧。”
贺恮笑着让贺展知坐下,贺展知才像是松了一口气一样,小心翼翼地笑着,“大哥你和父亲太像了,我每次都感觉像是看见了父亲一样……”
他们的父亲,贺家的当家人,濠州实际上的掌权者,真正的一州之主。
将来贺恮也是这样尊贵厉害的人。
贺恮听见这话,好似真心实意地笑了一下,“六弟说笑了,我可不敢与父亲比肩……”
贺恮突然话锋一转,“今日听说六弟你摔了?”
第133章 文人聚会
“没想到连大哥也知道了。”
听见贺恮询问摔跤之事, 贺展知全身上下都有一种坐立难安之感,仿佛身上还沾有粪便的味道,久久不散。
贺恮见他这个模样, 就笑了一下, 嘱咐道:“总是这样马马虎虎的不行, 下一次出门要小心一些,还要带上几个下人。”
贺展知像个小孩那样, 窘迫地抓抓头发道:“我知道了大哥,下次会小心的, 嗯……不知大哥叫我来做什么?”
贺恮对贺展知转移话题的事毫不在意,反而亲手倒了一杯茶水递给贺展知。
“谢谢大哥!”
贺展知露出一副受宠若惊之态。
贺恮随意摆摆手,问道:“你可知道当世大儒安从郡?”
感觉这个名字有些熟悉,贺展知仔细想了一下, 突然恍若大悟道:“大哥说的是前不久才辞官归隐的那位安公?”
“嗯。”贺恮点点头, 抬着茶杯闲聊一般道:“看来六弟是知道这位安公的,父亲常说你不学无术,我看就不觉得。”
“大哥太抬举我了,”贺展知笑的没脸没皮的,“我就是知道那么一点, 听学堂的夫子提到过。”
贺家不喜家中子弟当个吃喝嫖赌的废物, 败坏贺家名声。
所以贺家有专门的学堂,专供这些子弟读书, 就是不受家主待见的那些子弟也要去读书,而贺展知就是其中一个。
“大哥这么突然提起这个人了?”
贺恮放下茶杯,慢悠悠地看着贺展知, 平静道:“这位安公眼下就在濠州。”
听见贺恮这话,贺展知就双眼瞪大, 十分惊讶意外。
“大哥是说那位大儒竟然来了我们濠州吗!”
贺展知是真的不知道这事,所以脸上的诧异做不得假。
也无需做假,对方好歹是大儒,这样的大人物就算不仰慕,那怀有好奇、想看一眼究竟长什么样也是正常的。
所以看见贺展知这个反应,贺恮并不觉得有什么,反而是面露苦恼。
“是啊,这位安公现在就在濠州,父亲的意思是,想请安公进入贺家,为咱们兄弟几个教学。”
“原来如此。”
若是真的能请来一位德高望重的大儒进入贺家,这对贺家来说,相当于又得到了一个濠州。
贺家之名将不再只在濠州打转,可传遍赤燕。
知道这个消息后,贺展知心中打鼓。
安从郡在濠州的消息看来并没有到人尽皆知的地步,就连贺家内部也没有听说,至少他就没有,想来是绝密的消息。
那现在贺恮突然把这事告诉自己的用意是什么?
贺展知根本猜不透,只能装傻充愣地坐着喝茶。
贺恮见贺展知不说话,他就长叹一声。
“可惜大哥不中用,上次去就被安大儒给拒绝了……”
“大哥别为难,肯定是那安大儒不想收学生,听说他至今都没有收到几个门生,是唯一不桃李满天下的大儒。”
“……”
看贺展知依旧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贺恮便直接道:“大哥觉得这是安大儒在考验咱们的决心,只是……大哥事情较多,实在抽不开身去安府门口等着,其他兄弟又都不在府里,所以这事大哥思来想去,决定还是要交予六弟你。”
“我?”
听到让自己去请安从郡进入贺家,贺展知下意识就皱眉,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安大儒连大哥都能拒绝,那我去就更没有希望了,只怕是连门都进不去。”
贺恮站起身拍拍贺展知的肩膀,“六弟放心,父亲既然是将这件事情交给我去做的,那请不来的话,后果自有我一力承担。”
安慰的同时,又利诱道:“我不会让父亲发现是六弟你做的,但若是你能请来安大儒,那这就是大功一件,到时我会禀明父亲,你在父亲心中定然会更加重要。”
办不成没危险,办成了立大功。
看贺恮都这么说了,贺展知就知道自己这一遭是必走无疑了。
但是对方可是一位大儒啊。
这样的大儒什么人没有见过,想收什么样的门生没有。又怎么可能看得上这濠州里的一个小世家呢,只怕是去了,他连门都进不去。
其实贺恮这几日一直出门去找一个人的事,贺展知是知道一点的,但是他并不知道找的人是谁。
直到现在才明白。
连贺恮这样表面毫无瑕疵的人,都去了几次才见到人,那他去的话岂不是去自讨没趣。
但是他没有拒绝的能力,贺展知只能无奈叹息,“那我……便去试试吧。”
“辛苦六弟了。”
两兄弟又寒暄几句之后,贺展知就耷拉着头离开了贺恮的院子。
贺展知走了没有多久,贺恮身边突然多了一个人。
他全身上下都被黑袍遮着,看不到面容,只能听见他低沉的声音。
“把这样的事给他一个碌碌无为的人可以吗?”
“自然是不可以。”
贺恮慢条斯理的喝着茶,脸上没了之前面对贺展知时的笑容。
“但是总要有一个人来堵住父亲的嘴,而且安从郡一定知道那些走尸与我们有关,说不定现在正想着要怎么对付我们呢。”
他们做的事贺家家主并不知道,所以表面上请大儒教书的事还得继续,让贺展知去吸引视线最好。
说起那走尸,贺恮眼中就闪过一抹狠色。
“难道安从郡身边有隐藏的高手在吗?否则他和一个老管家,如何能解决那么多走尸?”
当初他们可是亲眼看着那些走尸进入安从郡所在的宅子的。
原本以为能给那个老头一个下马威,但是没想到对方一点事情没有,魏隆还跑了。
“魏隆找到了吗?”
黑袍人摇摇头。
贺恮眼中闪过一抹狠色。
“找到他,杀了他。”
“是。”
……
冬季天黑较早,陆风悠哉地回到安从郡的宅子时,看见了令人乍舌的一幕。
不知道为什么,安从郡身上的浩然正气若隐若现,这让陆风一进门后,就以为是自己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安从郡遇见了危险,导致浩然正气消耗了一半。
结果仔细一看他才发现,安从郡这是被他昨天晚上留下的棋局给弄得有些心境崩溃了。
只见棋局旁边,满地都是推演棋局的草纸,每一张纸都被安从郡画的乱七八糟的。
而安从郡的头发已经不像早上那样梳得一丝不苟,反而是被手指给薅得乱糟糟的。
“怎么会这样?”
安从郡手里拿着毛笔,衣服上沾染了好些墨水他也没有察觉。
他的双眼始终直勾勾地看着石桌上的棋局,嘴里一直嘀嘀咕咕的,像是有些疯魔了。
陆风也没有想到,自己心血来潮随手摆下的一盘棋,竟然会让这样满头白发的老人,崩溃到连浩然正气都给消耗大半了。
这让他心生愧疚。
发现老管家悠闲地在一旁烤肉吃,陆风上前问:“老先生这样多久了?”
老管家看了一眼陆风,又回头看看安从郡。
“一直都这样啊,一动也没有动过。”
“先生不用管他,年纪大了就这样。”
老管家边说边将手里烤好的肉递给陆风,丝毫不觉得安从郡有问题。
陆风叹息一声,婉拒了老管家的好意,转身向安从郡走去。
他怕这样下去,安从郡身体受不住,毕竟都是一把年纪了,要是真的因为自己的缘故出点什么事,那他且不是罪孽深重。
“老先生……”
安从郡看见陆风过来,不等陆风开口说话,他就拉着陆风,将自己新想出来的破局草纸交予陆风。
“先生,你看看我这次的棋解对没有,这可是我花了最多时间才找到的解棋方法。”
陆风拿过来仔细看了看。
安从郡的棋艺自然是无话可说,也是非常厉害的,只是……陆风看了几眼就发现不对。
不过他看安从郡有些中邪的样子,那两个字实在不敢说出来了,只能试探性地问:“要不我把棋给解了吧。”
谁知安从郡突然就生气了,两眼一瞪道:“先生莫不是看不起我!”
见安从郡声音洪亮,陆风就不再继续这个问题,想着就任由他去吧。
好在安从郡架不住香味的诱惑,还是吃了点东西,但是吃的时候还是想着棋局的事,没吃几口就又继续解自己的棋去了。
陆风也不再管他,自己回到屋里,拿出之前从魏隆那里得来的控制之术看了起来。
难怪常说要集众人之长呢,人总有许多奇思妙想,研究出许多新东西。
陆风手里的控制之术就是这样。
捣鼓出这控制之术的人,竟然只是一个收尸人。
此术叫控尸术,与控鬼术这样的大禁术不同,这控尸术最初只能控制尸体,没有任何杀伤力,就是收尸人为了方便搬尸捣鼓出来的。
看着还十分有趣。
但人活着就难免遇见危险,所以控尸术就有了改变,变成了控制稻草人,就能远程控制外面尸体的术法。
后来为了让尸体有杀伤力,控尸术再改进,普通尸体变成了由怨气所支配着的走尸。
慢慢就成了陆风看见的样子。
稻草人陆风倒是不陌生,这玩意儿像极
了他在另外一个世界看见的阴诡之术,也就是诅咒,感觉两个术法有相似之处。
“可惜了,搞错了进化的方向。”
控尸术对魏隆这样以收尸为生的人来说,确实是极好的帮手。
可惜现在变成了害人之术。
不仅如此,陆风看完之后,还发现这术法之中有一个弊端。
就是走尸身体里的怨气和尸气。怨气与尸体无疑就是最好的相辅相成的成长手段。
一但怨气在尸体中堆积过多,或是在尸体中存在的时间过长,在特定的条件下就会产生尸变,尸体将会变成一种特别的僵尸。
血僵。
一个连鬼都不如的存在,鬼好歹还有自己的想法,但血僵可没有。
一旦血僵出现一只,它就会像瘟疫一样迅速蔓延,所到之处无一幸免。
它们连害怕都不知道是什么,不知疼痛疲倦死亡,就是一个大杀器,无所畏惧。
好在寻常走尸没有思考的能力,属于见光死,不可能变成血僵。
陆风合上书,深感控尸术这个问题有点大。
不过好在那日他看魏隆也不像是修炼有成的样子,顶多是一个半吊子,那些尸体在他的手里尸变不了。不过这个事还是要给他说一声,免得他运气不好,造成大祸。
虽说这控鬼术不是正派的,但是陆风却受了一点启发,改一改的话也不是没可取的地方。
想明白之后,陆风就将书给收了起来。
趁着这个空闲的时间,盘膝坐在床上静静聆听来自远方的祈祷之声。
院子里,正在苦思冥想的安从郡突然闻到了一股安神定心的香味,四处寻找之下他看见了有缕缕白色烟雾从陆风的房门之中渗出来。
“这是什么东西?”
安从郡凑近了仔细闻,又四处看,一会儿后他松了一口气,“不是着火就行。”
说罢,他拍拍屁股继续去研究石桌上的那一盘棋。
在安从郡走了之后,陆风总算是能安心感受香火了。
他人虽然离开了璋县,但是这香火却从未断过,而且是一日比一日更旺盛。
小山村自然无话可说,那毕竟是发源地,还有人不远万里来到长生殿上香。
吴羽子没事儿的时候会在长生殿里呆着,用他的话来说就是沾沾仙气。
听见有人提到鬼物的时候,他也会跟着那些人走一趟。
手里拿着陆风赠予他的功德戒尺,除一两次鬼后他就发现功德戒尺在变强,渐渐也乐在其中。
但他经常与袁成杰切磋,这让袁成杰很是郁闷。
吴羽子资质本就比他要好上许多,从前他还能凭借年长和强大修为压吴羽子一下。
但是现在,自从吴羽子有那把戒尺之后,他精神一天比一天好,实力也如滴水一样在涨,仿佛不存在大限的说法了。
袁成杰时常在想:要不我也去沾沾仙气……
有变化的不止吴羽子,陆风亦是。
从前,陆风身上的香火淡薄到无需遮掩,但是现在他身上的香火若是不做掩饰,那他走到哪里,仙人之名就会留在哪里。
只因这些香火缠绕在他的身边,就仿佛仙气一般,身上时不时还有功德产生的白光闪耀。
这要说他不是仙人,都没有人相信。
陆风在屋里坐了一夜,翌日清晨才收敛气息,换好衣服拿着竹竿出门。
打开门他就愣住。
只见安从郡像木头一样站在房门前,身上的浩然正气到处都是窟窿,还变得极其稀薄。
安从郡像行尸走肉一样,双眼遍布红血丝,眼底一片乌青,身上尽是寒意,一点温度都没有。
若是换成其他人,估计会以为安从郡这是猝死了。
“老先生您这是一夜没睡?”
听见陆风的问话,安从郡才像是回魂一样,长长吐出一口气,声音沙哑道:“我今日有几个老朋友要来,我们相约要在城外汇合,我想邀先生一起去。”
安从郡说一句就要停顿许久,身上寒气袭人,细看下仿佛是结冰了。
陆风忍不住皱眉,他看安从郡这个样子就想让他在家休息一下,但是又想到既然是提前有约,那爽约了便是不好。
“陆某便同老先生一起去吧。”
无端端的,陆风在安从郡的身上看见了天机的影子。
都极其执着。
陆风伸出手轻抚安从郡身上的灰尘,暗中在手上附着了功德,将之打入了安从郡的体内。
他的动作非常之小,安从郡并没有发现,只是下一刻便觉得神清气爽。
陆风与安从郡早早就出门了,听安从郡的意思,要去的地方尚远,需早点出门才能赶得上,他们还顾了一辆马车赶路。
因为刚给安从郡送入一丝功德的原因,安从郡一路上都十分精神。
但身体还是受不住一路的颠簸折腾,陆风就在暗中使了一点手段,让安从郡闭眼睡了过去,一路睡到目的地。
下车后跟着安从郡走,陆风发现他们来的地方竟然是一处河流,不远处还有一栋别具风格的雅楼。
因为此处地势较低的原因,在其他地方因为冬季而草木枯萎的时候,这河水两岸还有绿草,河水之上还有些许雾气缭绕。
安从郡他们看惯了落叶残枝,相比之下这是非常不错的景色了,让人身上的寒气都少了几分。
不远处的雅楼还让来此处游玩的游人,有了一个落脚的地方。
安从郡一边走一边给陆风描述眼前的景色,最后领着陆风进入雅楼。安从郡一来,那老板就将他们引入了二楼的雅间里。
里面空无一人,看来是安从郡的那些朋友还没有到。
雅间里提前烧好了火炭,安从郡一进门就将身上披着的大袍给解了下来,引着陆风来到窗边。
从窗户往外眺望,刚好能将附近的景色尽收眼底。
房间里还插着几只梅花,花朵上飘出来几点幽香,为阁楼更添一分雅致。
为陆风细细描述之后,安从郡问:“先生觉得此处景色如何?虽然比不上春日的百花盛景,但是在看遍了那些黄叶干枝后,现在乍然看见这一河岸的绿色,反倒是更显得弥足珍贵。”
陆风点点头,深有同感。
但他最感兴趣的还是屋里插着的几枝梅花。
陆风很是奇怪,虽说已是冬季,但他一路走来,都不见其他地方有梅花开,为何这里会有。
“对面山中有个山坳,那山坳之中长满了梅花,是不少文人雅士冬日里都会去的地方。”
安从郡他们一会儿也会过去。
听见有一山坳的梅花,陆风也来了一些兴趣。
他们等了不久,期间还找小二拿了一些吃的,边吃边等。
奇怪的是安从郡的棋还是没有解开,不过他现在却不着急了,仿佛那盘棋从来没有存在过。
午间十分,有两道脚步声从楼梯口传来。
安从郡起身相迎时陆风也未托大,跟着站了起来,拿着青竹竿向楼梯走去。
下一刻,陆风就看见两个同样身带浩然正气的男子走了进来。
他们的年纪和安从郡相差不大,有一个已经是古稀之年。
“易兄,姜兄,别来无恙。”
安从郡最先拱手打招呼,面对那位年纪最大的易姓老者时,态度明显要更郑重一些。
对面的两人也同样拱手回礼,文人气质尽显,但看见安从郡脸色的时候明显一愣。
“安兄,先前听说你辞官归隐,我们还以为你是真的想回老家去种田了,没想到竟然跑到了这个地方,这位是……”
易水寒和姜云台一起看向陆风。
他们对站在安从郡身边的陆风感到意外,尤其是在看见陆风手里还拿着一根竹竿,双眼无神后更加感到意外。
安从郡赶紧给两人介绍道:“这位先生是我前些日子认识的一个好友,如今正住在我家中,我今日来赴宴,便邀请先生一起过来了。”
易水寒和姜云台听见安从郡称呼陆风为先生时,都颇感诧异,两人对视一眼,都明白对方现在的心中所想。
他们与安从郡虽然只有几次匆匆聚会,每次聚完又都是匆匆离别,但是读书人光是看对方的文章就知道这人是什么样的性子。
所以他们很清楚,安从郡这人平时有多么骄傲和注重他人的文采和涵养。
但是现在,他竟然对着一个年轻人叫先生,对此人的态度也无比温和,隐隐还有崇拜,这让两人感到狐疑。
有安从郡这样的表现在,他们也不敢小瞧了这个青衣男子,甚至干脆也叫先生。
“原来是陆先生,不知先生是何方人士的,为何我等没有见过?”
陆风拱手回礼,“无名之辈,两位老先生没有见过陆某也实属正常。”
易水寒两人不知道陆风是不是在谦虚,因为这个名字也确实是平平无奇,他们的确没有听过。
不过看陆风气质温文儒雅,倒也还算是和他们的胃口。
安从郡看两位老朋友的表情就知道他们在想什么,无非就是揣测陆风的身份罢了。
于是心中暗暗下决定,一会儿定叫他们吃吃自己吃过的苦。
不过当下还是先引几人相互认识。
“先生,这位姓易,字水寒,一把年纪了,那位叫姜云台,也是一把年纪了。”
安从郡的介绍简单粗暴,这让易水寒两人感到不解。他们这群人那次相互认识时,不是细数平生著作,从未像今天这样草率。
更不解的是陆风听见他们两个的名字后的态度。
要是在以往,只要是读书人,在听见他们的名字时就变了态度,但是眼前的陆风虽然一直都是细心聆听的样子,但表情在听见他们两个的名字之后,却是没有丝毫变化。
不等两人多问什么,安从郡就道:“好了好了,站着做什么,赶紧坐下等吧。”
四人入座之后,易水寒他们才将目光挪转到安从郡的身上。
“如今你回光返照,邀我们出来,是想看我们最后一眼吗?”
第134章 印堂发黑
安从郡眉头紧皱, “不知这回光返照从何说起?”
姜云台看着安从郡那苍白的脸色,起身拍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从郡你不用隐瞒, 到了这个年纪, 咱们早就做好一命呜呼的准备了。”
易水寒也跟着帮腔, “你先行一步,剩下的日子我们会带着你的那份好好的活。要不了多久, 等我们这把老骨头散了,就来找你了。”
安从郡听完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本来还精神了一些的脑子, 突然变得头疼无比。
“说得老夫好要死了一样,老夫何时说过我命不久矣!?”
陆风事不关己,正是旁观者清,他明白易水寒和姜云台无非就是刺激刺激安从郡罢了, 但是易水寒下一句却叫陆风有些心虚。
“你不求死的话, 何至于如此折腾自己的老身体!”
他们方才看见安从郡的第一眼,就见这人一幅被掏空了身体的样子,原本最注重仪态规矩的人,却是头发凌乱,不修边幅。
这让他们下意识以为安从郡把他们几个聚在一起, 就是为了在死前见最后一面。
但是现在见安从郡又生龙活虎的, 完全不像是将死之人,两人顿时明白安从郡就是在自己折腾自己。
陆风在旁边听着, 想起自己随手摆下的棋局,暗想也不怪安从郡如此,若是他遇上一个令自己感兴趣的事, 只怕是会比安从郡还要废寝忘食。
“原来是为了这个。”
安从郡现在可算是听明白,这两个人误会了什么。
“我本来说等其他人来了, 再将手中的东西拿出来,不过现在既然你们先开口了,那我也不瞒着了。”
安从郡有些得意的将自己记在纸上的棋局拿出来放在桌上,同时看向陆风,“还望先生勿怪。”
这棋是陆风摆的,他未经允许就擅自描绘带出,除了见猎心喜之外,也是想给这几个老家伙开开眼。
要是这几个老家伙都破不了棋就更好了。
如此,在陆风面前棋艺不精的就不止他一个了。
陆风自然知道安从郡拿出来的是什么,他倒是不介意,就是希望其他人不会像安从郡这样,一门心思扑在上面,执着到废寝忘食的地步。
易水寒和姜云台忽略了安从郡与陆风之间的动静,在看见安从郡摆出来的棋局时,起初也并不以为意。
直到多看两眼之后,他们的眼睛就都不能从那棋局上移开了,皆是直勾勾地盯着看。
“妙,妙,妙!”
易水寒摸着自己花白的胡子,双眼放光,一连说了几个妙字,扒着那草纸不愿意放手。
姜云台更钟情于诗画,本人也以山水画出名,他对棋不是那么执着热爱,但好歹是大儒,所以棋艺方面也比寻常人厉害一些,只是不如易水寒和安从郡两人痴迷精通罢了。
但就算如此,在多看这棋局几眼之后,他也顿时明白了这盘棋有多么精妙。
“难得,难得。”
看他们都和自己一样被一盘棋吸引,并尝试破棋失败之后,安从郡总算是松了一口气,至少目前看来,这棋并不是只有自己解不出来。
易水寒迫不及待地问:“从郡,安兄,你是从何处得来的棋局,竟然有如此精妙。”
这个时候安从郡反倒是有些不服气了,“难道就不能是我自己研究出来的吗?”
闻言,易水寒和姜云台同时看向安从郡。
三人就这么沉默着,一切竟在无言中。
安从郡不自在地干咳两声,捋着胡子道:“行了行了,这盘棋确实不是我摆出来的,这棋的是先生的。”
闻言,易水寒和姜云天皆是齐刷刷地看向陆风。
陆风自始至终都只是坐在一旁品茶,很少言语,看得出来是喜静。
他满头青丝垂落,一根青竹竿倚靠在侧。
与他们这些老家伙相比,陆风十分年轻,面容清秀,就连瓶中的梅花都要钟爱陆风一些,花朵都朝着陆风绽放。
易水寒他们很是惊讶,不明白这样的年轻人,没有一定的阅历,是如何能有这样下棋的手段。
从棋局上来看,仿佛陆风比他们这些老家伙看过更加广阔的世界。
这让他们对陆风的好奇又添了一分。
“想不到先生的棋艺如此高超,易某实在是心服口服。”
一盘棋或许无法全面的了解一个人,但却能让易水寒他们对陆风改变了一些看法,隐约明白了安从郡为何会对陆风如此看重,还称之为先生。
“几位老先生过奖了,拙技而已,不值一提。”
陆风对着三人拱手,尊敬和谦虚的态度叫他们如沐春风。
可安从郡却见不得陆风谦虚,有了前车之鉴,每次陆风一谦虚,他都会觉得自己好像又在什么地方看走眼了。
所以对易水寒两人道:“你们可别被先生谦虚的话给蒙骗了,先生不仅是棋艺了得,就是书法也要胜我一筹,说不定作文章诗词也不差。”
一听见陆风的书法竟然要比安从郡厉害,两人都不禁觉得不可思议。
安从郡的性子他们是知道的。
在自己所擅长的邻域,安从郡可是非常自负的,向来是谁都不服。
这还是他第一次公开承认有人比他要厉害,那说明陆风是真的厉害。
这让两人对陆风更加好奇,心中生出了讨教一二的想法,想看看陆风究竟有多厉害。
好在安从郡是知道陆风那淡然的性子的,明白他不喜在人群中拔尖出头。而且他们这边的动静,已经引起了雅楼里其他人的注意,有不少人往这边看,于是他就岔开了话题。
“若是连棋都破不了,你们还是别有其他的想法了。”
“行行行,那便先破棋吧。”
姜云台找雅楼掌柜借了棋盘棋子,几人就按着图纸上的模样,将棋局还原了。
三人苦思冥想,寻求着破棋的方法,并没有让陆风出手的意思。
陆风也乐得在一旁看。
安从郡身上的浩然正气恢复了一些,不像先前那样暗淡,就连气息也稳定了许多,没有早晨出门时的虚浮。
陆风见状很是欣慰,只是这情况维持不久,安从郡又陷入了急躁,就连旁边的易水寒和姜云台的浩然正气也出现了波动。
安从郡波动较少,他已经习惯了,倒是易水寒两人隐隐有步安从郡后尘的苗头。
“这步不行,我之前就试过了,死路一条。”
易水寒破棋,姜云台在旁边观看,安从郡时不时就要出声提醒易水寒哪一步错了。
“观棋不语,你已经试过了,现在是老夫在解棋!”
安从郡悻悻收回手,“行,你年纪大你说了算。”
看易水寒一时半会儿也解不出来,安从郡便与姜云台说起了其他的。
“来年开春就是殿试了,不知两位老兄可有门生参加这次殿试?”
安从郡的门生最少,门下的那几个学生早就入朝为官了,所以他此次并没有学生要参加殿试。
“我倒是有两个学生,只是这一次人才辈出,不是他们冒头的时候,所以其中一个打算先放弃,争下一次的状元。”
这个想法是得姜云台同意的,历来这样做的学生也有挺多。
能拜入他们门下的,自然都不是平庸之辈,谁都想成为状元。
但是状元只能有一个,所以在人才济济的时候,会有人选择再沉淀沉淀,放弃殿试。
年轻人都是心高气傲不服输的,能做到避锋芒,姜云台也很欣慰。他也相信一次退让不会抹去那个学生的心气,否则他也不会同意。
“但是另外一个学生是大贞人,想在大贞争状元的人犹如过江之鲫,他的希望不大,哪怕是侥幸拿下状元,我观这一次十国大比,只怕他也拿不下前三。”
“哎……”
说起大贞,就是安从郡也要叹气。
“大贞本就是文道圣地,何况孔家还坐落于大贞,可谓人才济济,随便单拎一个人到赤燕这些地方都有可能夺下状元。这只取一个状元,肯定是要争破脑袋的。”
“而且以往十国大比的魁首,几乎都是来自大贞……”
细数方方面面,大贞的状元可比其他地方的状元要有信服力,若是能在大贞拿下状元,那才是真的厉害。
“这一次的十国大比,结果可能不大一样了。”易水寒一心二用,破棋之余还听他们说话。
“此话从何说起?”安从郡听见易水寒的话,心生好奇。
他们虽然同为大儒,不过易水寒是大贞皇朝的大儒,大贞的情况易水寒更清楚,文坛的情况同样也是他最清楚。
易水寒破不了棋,叹息一声暂时放下了手中棋子,视线从棋盘上移开。
“大贞最有能力夺状元的几个孩子老夫都见过,其中一个还是老夫的学生。他们的实力可谓是不相上下,都有可能拿下状元,实力毋庸置疑。”
“不过这次,其他王朝之中倒是出现了许多人才,就连大虞王朝也有人,老夫也不大肯定那十国大比的魁首会花落谁家,大贞……悬!”
听见这话,姜云台就看向易水寒,“易兄说的是大虞王朝的,那个叫纪明悟的孩子?”
旁观者的陆风终于有了点反应,微微抬起头静静听着,这是他第二次在远方从他人嘴里听见纪明悟的名字。
说不欣慰是假的。
易水寒点点头,“不止是他,大祈和大覃这两个皇朝中都有人才冒头,只是那边的消息少,没人注意。”
事关十国大比,大覃和大祈这两个皇朝自然无比在意,状元人选的消息始终藏着。
同时也是大虞纪明悟的突然冒出,吸引走了大部分的视线。
“其他王朝都有新人冒出,只是没有大虞的那个孩子引人注目。”
“那个孩子确实不错。”安从郡摸摸胡子,“我看过他的文章,作得很好,品性也好。”
姜云台也道:“大虞王朝中,也就只有这个小子能入我的眼,其他人都差强人意。”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看来对纪明悟的印象都不错。
说起这个安从郡就叹息,本来他是想去大虞走一遭,将这个孩子收入门下的。
“但听说这小子已经有师父了,似乎还与姓林的那个家伙有关。”
所以在听见这话之后他就放弃去大虞,转而到了赤燕,可惜他来此地许久,都没有物色到心仪的学生。
姜云台看着安从郡,“我曾经也有这个想法,毕竟王朝中能出一个合我胃口的不容易。”
然而他在听见纪明悟有师之后也打消了这个念头。
毕竟纪明悟在大虞虽然耀眼,但放到其他地方,像他这样的人才也是一抓一大把的。
陆风也没想到纪明悟竟然引起了这么多人的注意。
他虽然没有听安从郡提起过他们的身份,但是他也猜到了大概。
就是这事看来纪明悟是不知道的,也不知道纪明悟要是知道了会不会觉得遗憾,错过了这么多好老师。
不过这念头一出,陆风就觉得自己想太多了,以纪明悟的性子,就算知道了也不会拜别人为师的。
“不过说起来这事还有许多疑点,纪明悟只怕不一定是林子儒的学生。”姜云台坐在旁边突然幽幽开口。
易水寒的心思重新投入破棋之中,安从郡闲着无聊就好奇地问:“为什么这么说?”
姜云台解释道:“林子儒曾经确实是去过大虞,在大虞待过一段时间,但是算时间是有些对不上的。”
“据我所知,林子儒在大虞所待的时间并不长,才几个月就离开了,而那个孩子从来没有离开过大虞。”
对于这事安从郡还真不知道,他在知道纪明悟已有师父后就不再关注那边的事,也未细细打听。
“若是这个孩子真的是林子儒的学生,我不觉得他能把他留在大虞,而不是带在自己身边悉心传授,所以我猜想纪明悟的老师只怕是另有其人。”
听见姜云台的话,安从郡捋捋胡子,“如果不是林子儒,那其他大儒就更不可能了,难道他的老师就只是个普通夫子?如此说来,此子未来不可限量。”
若是不得贵人相助,大虞很难出现这样的人才。
虽然话很难听,但事实就是山窝里很难飞出金凤凰,要是真的有,那只能说明这个人本身就很了不得。
且气运、聪慧、勤奋缺一不可,身在疾苦之地也挡不住他的展翅高飞。
“说起来还有一个奇怪事。”
姜云台道:“从前派人去大虞打听消息的时候,那白鹿书院的院长倒是好说话。但是后来再去,对方一个字都不肯透露,那孩子的消息也尽数被抹去……”
他们虽然是大儒,名声远扬,但也没有跑到他国翻看他人籍案的本事。
姜云台也自然不可能因为一个毛头小子就四处去打听人家的消息。
所以这事后来就不了了之了,若不是今天老友相聚提起了,他也要把这事忘了。
易水寒听出了姜云台的言外之意,“你说话那孩子的身份不简单?”
姜云台点点头,“别的消息不知道,不过那孩子身边确实跟着一个厉害的修真者,听说还是圣地的人”
“圣地……”
安从郡听着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眉头是越来越皱,然后不自觉地眯着眼看向陆风。
他好像记得陆风在一个村学堂当先生来着,而且巧合的是陆风也是个修真者。
“不会这么巧吧……”
至始至终陆风都只是坐在一旁静静听着他们说话,从未插一句,导致易水寒他们都忽视陆风了。
但是现在安从郡心中突然产生了一个不大成熟的想法,他看着陆风问:“我说先生你……好像也是从大虞来的吧。”
陆风微微一笑,“陆某确实是从大虞来的。”
听见陆风的回答,易水寒两人也是诧异了一下,他们之前还以为陆风是本地人,没有想到陆风竟然会是从那偏远贫瘠的大虞来的。
易水寒两人是单纯的感到意外,而自认为对陆风有些许了解的安从郡,却是意味深长地看着陆风。
陆风听见三人沉默,不禁玩笑一般道:“三位老先生不会是地域歧视吧?”
听见陆风这话,三人愣了一下,细一思索就明白了陆风这话的意思,不禁拍手叫绝,“地域歧视这词新颖,还未听人这么说过。”
那些皇朝中确实是有人瞧不起末流王朝出来的人,这是普遍现象,每个地方都有,但这词确实是头一次听见。
“不过我们得申明一点,我们不搞地域歧视。”
就在安从郡欲要追问之时,楼梯口突然传来脚步声。
陆风听这声音沉稳有力,来人呼吸稳健,爬楼时也是平缓没有起伏的,这似乎是个习武之人。
等人从楼梯口冒头,陆风就发现来人身上除了浩然正气之外还有煞气。
像是读书人在军中待过一阵子,上阵杀敌养出来的煞气。
“老武,快过来。”
安从郡招呼一声,同时给陆风介绍道:“此人名叫武诏先,当初考上状元为官一阵之后,觉得无聊就跑去参军了,当上将军后又觉得无聊,现在跑乡下种田去了。”
说完安从郡又附在陆风耳边补了一句,“这都是他自己说的,其实是他脑子笨,不会转弯,专门得罪人,朝堂上被排挤,在军营中又被排挤,最后只能回家种田。”
“安从郡,你又在胡说八道什么,那叫不合他们同流合污!”
来人一身短打,脸上虽然已有风霜的痕迹,但脊背依旧挺拔,声音洪亮如钟,站在易水寒他们身边格格不入。
“对对对,不同流合污。”
姜云台笑着打圆场,想着把人叫来不容易,不能把人气跑了。
陆风听完之后明白了其中曲折,所以对武诏先印象不错。
“走吧,人齐了,便去看看那山坳中的梅花,不然此趟白来。”
就在决定上路的瞬间,陆风清晰地看见安从郡四人同时印堂发黑。
陆风眉头一皱,却是没有开口阻止,而是敲着竹竿跟上。
第135章 三亭三诗
要去对面山坳, 就须得跨过眼前的宽敞的溪河。
好在现在是冬季,溪水枯竭,水位下降了许多, 只要找一个水浅的河段, 踩着石块过去就可。
陆风听着潺潺水声, 跟在安从郡他们的身后顺水而下,直到在河沙堆积成的小型沙滩前停下来。
“陆先生, 此处需要踏着石头过河,你可要小心一些。”
姜云台对着陆风嘱咐, 他们打算一前一后将陆风拥在中间,免得他踩空落了下去。
寒冬腊月的,河面虽然还有雾气不散,看着没有多冷, 但是若是真的摔进河里, 肯定得大病一场。
后来的武诏先虽与陆风交谈不多,但是他见陆风眼睛看不见,就站出来道:“何须如此麻烦,我背先生过去就是。”
见他真要蹲下,安从郡赶紧把人拉住, “你们就别瞎操心了, 就算是你们摔下去,被河水冲走, 先生都不会摔。”
他可是看见陆风御风自由来去的,区区一条溪河,又如何能拦得住陆风。
陆风也是拱手道谢:“多谢诸位好意, 但无需担忧陆某。”
说罢,他直接向前一踏, 稳稳当当就落在了过河的石头之上。
众人见状,就不再纠结,姜云台与易水寒在前,陆风紧随其后,后面跟着安从郡和武诏先,五人就这么踏上了垫脚石。
这些放置在河中的巨石看来是有人专门搬过来的,水深处的石块都又高又大,十分方便。
靠近河岸的两侧水流平缓,溪水从石块之间流过,水底清澈可见,到处都是被水流冲得圆滑的石头,石块之上还有细小的鱼虾在上游荡。
五人一路走一路看,十分有闲情逸致。
驻足之时,陆风就站在石块之上,手里拿着青竹竿,静静感受着河面上吹来的带着水草味的风。
天地之大,只有身在其中才能深有体会,在这山水之中站着,风声水声混为一体,过往烦恼都显得是那样的不值一提。
安从郡也有所感,不由叹息道:“如今深觉人之渺小,宛如脚下河底的一粒泥沙,名利皆是过眼云烟。”
武诏先见安从郡悠哉悠哉,不禁问到:“既然如此看得开,名利都可以不要了,那欠我五十两什么时候还给我?”
安从郡:……
不知不觉就行到了水急处,在后面的安从郡和武诏先打太极之时,前面探路的人却是不顺。
过河的石块早已被湍急的水浪打湿,走在前面的姜云台脚下打滑,险些就被河风给吹到了水里。
稳住身形后,姜云台回头嘱咐众人小心一些,却因为风声太大,他的话刚出口就散在了风里。
易水寒紧随其后,只是他终究是已经到了古稀之年,身体并没有姜云台这样稳,身子一歪就往河水中跌去,吓得前面的姜云台忙想回头帮扶。
千钧一发之际,陆风伸手虚虚一抬,原本急乱的风就开始往反方向吹,将要摔进河里的易水寒硬生生就给扶正了。
姜云台伸出的手就这么僵硬的横在空中,陆风后面的安从郡和武诏先并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但是姜云台却是看得清楚,但是因为看得太清楚,让他怀疑自己是不是生出错觉了。
方才他明明看见易水寒的半只脚已经踏进了河里,但是仅仅一个眨眼的功夫,他竟然就回到了石块上好好站着,就仿佛是自己好像眼花,看错了一样。
其实满心疑惑的不止是他。
易水寒也是如此,他感觉方才自己像是被风给扶了一把,现在还恍在梦中。
“这……我……”
“先过河再说。”姜云台怕事情重演,不愿在河中央停留。
陆风依旧平静,收回手淡定过河。
这一次,河面上的风像是突然转性了一般,温和到让人感觉不可思议。
众人有惊无险的上岸之后,易水寒都还心有余悸,坐到一旁休息。
“好险,老夫差点就成第一个跌落到河里淹死的大儒了。”
安从郡他们听易水寒细说那惊险的一幕,都在心中替易水寒感到后怕。
“真是奇怪了,像是被人扶着过河了一样。”
武诏先和安从郡不曾亲眼看见,所以安慰道:“许是紧张之余出现的错觉吧。”
陆风也道:“吉人自有天相。”
虽然这四人眉心处的黑气并没有散去,反而是比先前还要浓烈,甚至已经到了影响他们几人面相的程度。
但这个时候不合适说出影响他们心境的话。
“承先生吉言了。”
休息一会儿后,几人收拾好心情继续上路。
一路上,陆风都在观察他们身上的黑气。
先前行到河中央,见易水寒身上的黑气大涨,他还以为助易水寒他们过河之后,他们身上的黑气自然会消失,但是没想到现在不仅没有消失,反而是越来越浓。
其他几人都是如此。
陆风十分好奇他们就接下来会遇见什么。
路上,心情恢复的易水寒还打趣道,“没想到为了一口梅香,老夫这一把年纪了,还要历经磨难。”
“一会儿的梅香定然不会让诸位失望!”
安从郡信誓旦旦的保证。
“要是夸大其词了,从郡你可要请客吃饭。”
“那是自然!”
谈话间,山坳越来越近,而四人身上的黑气也越来越重。
陆风皱眉抬起头看向山坳,却发现前方没有任何怪异不妥的地方,十分平常,隐隐还有幽香。
“先生,到了。”
这山坳也不远,过了河往前走一段路就看见了山坳口。
众人还没进山坳就闻到了阵阵梅香,还有此起彼伏的人声。
循着山路进去,入眼就是几树盛开的梅花,梅树下聚集几个年轻的读书人,正在围炉煮茶,时不时还要对两句诗词。
茶香与花香交映,易水寒他们忘了过河之事,心情无比的好。
那些年轻人看见陆风他们过来,虽然不明白他们是什么身份,但是见几人都谈吐不俗,气质不凡,就本能地站起身来与几人拱手行礼。
“见过几位老先生,见过兄台。”
易水寒他们只是随意拜拜手,早就习惯了这事。
陆风则是拱手回礼,之后就跟着安从郡他们往更深处走去。
在几人走远之后,那几个在树下煮茶的读书人都好奇地谈论起了安从郡他们的身份。
“这几位老先生光是看气势,就不像寻常书院里的夫子。”
“我瞧着也眼生。”
“怕是来登亭的,不如跟上去看一看,今天的亭子可不好登。”
“走走走,去看看。”
说罢,几人浇灭树下火堆跟了上去。
山坳非常之大,五步一梅花,三步见游人。
来此处冬游的人非常多,男女老少皆有,只是大多都是读书人,也有女子三三两两相约来此,只是有意和男子隔开了一些距离。
陆风他们自然也不会往女子所在的方向挤,而是直奔山坳中心的凉亭。
路上遇见了不少人,这些人中除了相约游玩之外,还有书院夫子带着学生过来游学的,一路都是读书声和作诗词声,无不是以梅花为主题。
当然饮酒作乐的也不在少数。
安从郡他们停下来听过几耳,但是听完之后都是摇摇头,不再停留地往前而去。
他们几人十分惹眼,不少人频频看过来。
易水寒白胡垂落,身上是藏蓝色的大袖大袍,脸上挂着儒雅慈祥的笑容,文豪大家之气尽显。
姜云台和安从郡虽年纪未及易水寒,但是也同样气度不凡。武诏先步伐稳健,气势如虹,也无人敢小觑他。
倒是陆风的年龄在他们四人中显得尤为突出。而且他手持竹杖,仅仅是那双眼睛就足以让人多看他两眼,何况一袭青衫在梅花之间更显潇洒随和。
四人都不在意他人目光,安从郡自然地跟在陆风的身边问:“先生觉得先前听见的诗如何?”
安从郡说的是方才他们路过游学队伍时,从队伍中传来的新作的诗。
想起那诗,陆风思虑良久,淡淡道:“挺好。”
听见这两个字,安从郡捋捋胡子,“嗯,对那作诗的学子来说可能还不错。”
但是要对他们来说,实在是差强人意。只是大家素不相识,他们也不好跳出来说人家的诗太差,所以陆风说挺好两字还挺合适。
“前方有个三重凉亭,听说只有文采出众之人才能进入亭中,先生可有把握?”
安从郡笑着问陆风,其他三人也看了过来。
相处半日,他们对陆风的观感不错,在棋艺方面已经明白了对方的厉害,就是书法之上,有安从郡的话在前,他们也不会质疑。
不过作诗写文上却是丝毫不知,所以他们都很好奇陆风在这方面有没有建树。
面对安从郡的问话,陆风只是笑笑,“陆某是同几位老先生一道来的,自然是几位老先生在何处,陆某就在何处。”
他怕这几人印堂发黑,一不小心倒了大霉,所以要跟着他们看看,究竟是什么东西能让他们身上的黑气如此厚重。
闻言,易水寒几人爽朗大笑,“那先生可要用心了,我也听说此凉亭顺山而上有三层,一层一诗,这可不容易。”
要在短时间内连作三诗登顶是不容易的,有人能拿出一首就已经是绞尽脑汁,文气耗尽了。
面对几人的笑声,陆风知道他们并没有恶意,只是身为读书人的傲气,让他们都认为没有年轻人能跟上他们的步伐。
只有安从郡若有所思,然后看着自己的几位老友,又看着陆风,“那我便尽量跟上先生吧。”
易水寒他们对安从郡的话感到有些意外,几人都若有所思,但是都没有说话,而是向着前面的亭子走去。
一路上有不少读书人看见他们后,都拱手行礼,这是对长者的尊敬。
来到凉亭前面时,这个地方已经围聚了不少的人,男女都有。只是女子多以轻纱覆面,叫人只闻其声,不见其容。
陆风听见身旁有人议论。
“今年登亭有些难了,三亭之中,到现在只有两亭有人登上去。”
第一亭还好,上面已经坐下了十多人,看来是在苦思冥想第二亭的诗词。
而第二亭上却只有三人,同样也是在想诗词之事,只有第三亭上空无一人。
陆风他们到来之后,周围的人都不自觉地为他们让路,依旧是不少人对他们的身份感到好奇。
“这几位老先生不知是什么来路,样子看着十分厉害。”
“他们身后跟着的年轻人眼睛似乎……”
“那年轻人应该是跟着家中长辈来长眼的吧,就是不知他们是从哪里来的。”
这里虽然是濠州地界,但是因为此处山坳中的梅花十分有名,所以也有不是濠州之人来到此处,这里出现新面孔也不足为奇。
陆风好似没有听见旁边人的议论声。他往手中青竹竿上附着功德,朝地上一震,当初教宫巡缮的手段再现,整个山坳的情况被他尽收眼底。
他的动作很轻,无人察觉。
陆风最先四处环顾,在确定山坳之中没有什么问题之后,才向那所谓的三重亭看去。
确实如安从郡他们说的那样,三座亭子顺山而上,每个亭子相隔有二十个台阶,第三个亭子与地面有几丈的落差。
与寻常亭子不同的是,这三个亭子中央都有一个石碑,碑上都贴在一首诗。
“登亭细则为何?”
安从郡来到濠州有些日子了,所以对这个山坳中的文会比较了解。
给几人解释道:“这梅花能开几日,但是这人却不是天天都来的,所以前人来之时会聚在一起作诗,然后选出最好的三首诗,依次贴在三个亭子的石碑之上。”
“后来的人若是能作出比这三首还要好的诗词,自然就能登上亭子。”
“而且今日文会结束之后,明日还会从今日登亭人的诗中,选出更好的诗词贴在石碑之上,再等人前来挑战,如此循环,直到梅花凋谢。”
“最后一日留下的诗,就是今年最佳。”
所以现在凉亭之上贴着的,正是昨日作出来的、最好的三首诗。
但易水寒几人对那三首诗的评价,是勉强。
这终究只是一个小文会,所以来的人并没有什么特别厉害角色,所作的诗在易水寒他们眼中自然也算不上太好。
只有第三亭上的诗让人觉得尚可。
几人并不着急登亭,而是观望了一阵。安从郡则是将那亭上贴着的三首诗依次念给陆风听。
在陆风听来,这三诗其实也挺不错了,只是它们运气不好,遇上了易水寒这些人。
许久不见有人登亭后,姜云台才道:“咱们开始吧,赌赌看谁的诗会留到最后,成为今年最佳。”
第136章 见微知著
易水寒抚须笑道:“可惜了, 今日之后,无人能再登上三亭。”
有他们几人在,只要不是其他大儒过来凑热闹, 那今日之后, 今年的登亭游戏便到此结束。
而且几人对自己的诗都十分有把握, 认定明日石碑之上一定会贴上自己的诗。
他们的话并没有任何掩饰,所以周围的人都听见了, 这让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过来,议论声此起彼伏。
“谁先来啊?”姜云台胸有成足, 大有一种强者让先的气势。
“长者为先,易兄先请如何?”
他们几人之中,就是易水寒的年纪最大,其他人都觉得这个提议挺好。
但易水寒看了看几人, 笑着道:“要想清楚了, 若是老夫先出手的话,你们就没有展示的机会了,被老夫抢了风头可不要哭鼻子。”
就在易水寒他们商量谁先来的时候,旁边有读书人凑到陆风的身边问:“不知道兄台几人从何处而来?濠州附近的书院我都知道,但是从未见过你家的这几位长辈。”
“……”
陆风其实也不知道他们是从哪里来的。
但就在他想说自己与易水寒他们并无特别关系时, 突然发现与自己搭话的男子身上有一缕透明的、犹如蛛丝一样的东西正在随风晃动。
微弱且渺小的, 仿佛是这男子在哪个角落不小心挂上了蛛网一样。
但陆风一眼就认出这并不是什么蛛网,而是文气, 如蛛丝一般的文气。
“文气抽离……”
这个想法在陆风心中出现的那一刻,他只觉得不可思议,未曾想到文气竟然还能被抽走。
只是当他顺着蛛网看过去时, 却发现自己竟然寻不到蛛网的尽头,仿佛网突然断了一样。
“嘁~无礼之辈!”
说话的人见陆风沉默不语, 显然是误解了他的意思,还以为是陆风瞧不起自己,不屑同自己说话,遂心生不满地远离陆风。
陆风这才回过神来,只是他现在无心解释,而是环顾起了周围的人。
但是无论看谁,他都没有再发现相同的情况,直到他看向刚刚走开的男子,顿时发现对方身上的蛛丝又不见了。
“是距离太远了。”
明白事情的关键处后,陆风反而是后退两步远离人群,直至退在角落里的梅树下,这才左手作剑指立于眉心,而后在指尖上凝聚功德,新研究的小神通瞬间发动。
“见微知著!开!”
见微知著的乃是法眼小神通,是陆风在道一圣地看书之时新开发的。
但因为这双眼睛本来就能看见寻常人看不见的东西,所以他一度觉得这个小神通没有用武之地,直到方才才想起自己还有这么个神通。
陆风只是小施手段就让周围的人忽略了他的存在,所以他很是放心的施法。
只见他双眼猛地睁开,原本无法聚焦的眼睛上出现了一层白色光芒。
此刻无论什么妖魔鬼怪都无处遁形,皆暴露在陆风眼下。
但陆风看见眼前的场景后却是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漫天蛛丝相互交错,每一个人都被一根透明细线牵着,宛如提线木偶。
这些蛛网有细有粗,但最粗的也只有毛线一样大,它们堆在杂乱不堪,像大网一样将所有人笼罩起来。
陆风追其尽头,却发现都指向了这些梅树。
可是细看之下,这些梅树却没有任何特殊的地方,就只是普通梅树而已。
就在陆风不得其解时,他突然发现安从郡和易水寒等四人身上并没有这样的蛛丝。
“是因为刚到此处的原因吗?”
发现端倪之后,陆风解除小神通,不适地缓了缓眼睛。
一切手段收回,安从郡立马就看向陆风,“先生何时来到树下了?”
安从郡感到奇怪,明明方才陆风还在自己身边的,不过他并没有纠结这事,转头就道:“先生,我们打算一同作诗,先生一起吧。”
大家一起来,免得还要争一个谁先谁后的问题。
安从郡凑近之后,陆风确定没有在他身上看见任何文气被抽取的迹象,便打算就从安从郡他们身上着手。
“好。”
先前与陆风搭话的男子诧异地看着陆风,他已经从安从郡的那一声先生中明白,陆风并不是谁的晚辈。
只是他不明白,一个年轻人如何能与这几位老先生平起平坐。
而且他始终认为陆风这人过于傲慢,目中无人。
陆风同意之后,安从郡对着周围的人拱手高声问道:“诸位,可有纸笔借来一用?”
周遭多是书院带着学生出来游学的,纸笔自然有。就在周围人掏纸笔的时候,突然有一道高音从人群中传出来。
“几位老先生,在下这里有笔墨纸砚和书案,若不嫌弃的话就用在下的吧。”
众人寻声望过去,就见一个少年在几个下人的拥护下挤了过来。而他们的身后,是摆好的桌案,上面还放着文房四宝。
陆风听见声音的时候就已经知道来人是谁了,但是他并没有立即出声,而是静静的在一旁站着。
贺展知没有注意立刻到陆风的存在,他径直来到安从郡几人面前,态度十分恭敬地拱手行礼,“笔墨已经备好,请。”
周围不少都是濠州人,一看见贺展知就瞬间认了出来,“原来是贺家的六公子。”
“我看他的模样怎么像是有备而来的呢?”
“嘘~贺家事不要议论。”
姜云台他们自然是听见了周围的议论的。安从郡也很意外,不明白这贺家人在搞什么鬼,一边找人威胁自己,一边又来献殷勤。
不过既然是现成的,那不用就白不用,于是对着陆风道:“先生这边请。”
看见安从郡的动作,贺展知这才发现一旁的陆风,他双眼一亮,但碍于身边下人太多,才忍住没有上前去打招呼。
陆风也好似没有发现他一样,径直与贺展知擦肩而过。
几人落座之后,周围的人都围了过来。
寒梅有傲骨,不为风雪垂。
陆风坐在梅树下,自身儒雅且带着些清冷的气质霎时便与梅树融为一体。
他伸手拿桌上的纸笔,发现这纸墨都比自己用的要好,明白这样的纸就是有钱也不一定能买得到,看来贺展知用心了。
易水寒几人是用惯了这些东西的,提起笔便思索起要如何作诗。
安从郡时不时便看向陆风这边,见陆风迟迟不动笔,他眉头微皱,还以为陆风是遇见了什么困难。又想莫非陆风在诗书方面真有欠缺,想不到要写什么?
只是这个时候他也帮不上忙,只能先将自己的三首诗完成。
“这个年轻人竟然要和自家长辈们一道比试,这……”
“怕不是长辈吧,我看这几位老先生对那位兄台的态度可不像是对自己小辈的。”
“难道你们方才没有听见几位老先生也称呼他为先生吗?”
“莫非这位兄弟也很不得了?”
贺展知也看向陆风,他不明白前几日还要在街边摆摊挣钱的先生,为什么会和安从郡他们走到一起。先前见他穷困潦倒的样子,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他竟然和安从郡认识。
不过如此也好,之前他还懊恼没有陆风的消息,没想到现在就再次遇见了,只是此刻显然不是上前打招呼的好时机。
梅花树下,安从郡几人相继提笔,从表情可见他们此刻都信心满满。周围的人虽然好奇,但都只能屏息等着,同时奇怪陆风为什么迟迟不动笔,反而盯着姜云台几人看。
若不是陆风看不见,早就有人跳出来指责他妄图窥伺偷学了。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已经有人相继收笔,众人忍者好奇的心,静静等着其他人一起写完。
而陆风终于看见了自己想看见的东西。
只见在武诏先写完之后,一股大拇指粗的文气被从他的身上抽离。如此粗的文气被抽走,武诏先并没有什么感觉,只是看着自己写完的诗微微皱眉,提起笔想却又无从下手,仿佛原本很灵光的脑子突然卡壳了一样。
陆风视线追寻文气而去,发现它在拐几个弯后进入了平平无奇的梅树里。
安从郡放下笔之后就率先去看陆风,见他纸上空白一片,不解地问:“先生如何还不动笔,可是有什么难处?”
陆风收回心神淡然一笑,不经意一抬手,所有人身上的蛛丝瞬间被斩断,包括安从郡四人身上的。
“方才闻香入迷了。”
陆风拿起毛笔着墨,打算以自己身上的文气来一探究竟,只是这就不得不借那些前辈的诗一用了。
“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
“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①
手中毛笔停下的瞬间,陆风清晰感觉到自己身上有什么东西被抽离。
安从郡就站在陆风的身边,在陆风提笔的那一刻,他的一门心思都扑在了诗上,尤其等最后一句写完之后,他双眼放光,不自觉就将之念了出来。
话落,易水寒等人突然挤了过来,现在也顾不得其他了,都围在了案桌边。
“原来是有暗香来,难怪先生会闻香入迷,这倒是叫我不好拿出自己写的了。”
不仅安从郡有这个想法,易水寒三人虽然都觉得自己写的不错,但是与陆风写的这首相比,都有些微微逊色。
“这只是第一首而已,尚有两首未出。”
“对啊!还有两首!”
“这第一首就让人如此惊艳,那最后两首自然也不会差!”
众人都期待地看着陆风,先前心中有质疑的,此刻都不说话了。
陆风并没有注意他人的反应,他的注意力都在被抽走的文气上,感受到文气有停留,就继续写出另外两首。
为了尽快弄清楚是什么东西在吸取文气,陆风速度很快,剩下两首诗相继出现在纸上。
离他最近的姜云台、易水寒、武诏先和安从郡已经看愣了,久久不语。
外面的人看不到陆风写了什么,见众人沉默,他们只能急得直跳脚。
“如此快就写完了?莫不是乱写的吧。”
“怎么都是这个反应?这究竟是写了什么啊!”
“咔哒!”
笔落的声音让众人回魂。
“咱们也别分什么先后了,一起亮出来了吧。”武诏先看完陆风写的之后,直接将自己的三首诗都拿了出来。
“一起丢人就不算丢人。”
其他三人点点头,“正有此意。”
贺展知十分有眼力见,一招手就有下人助安从郡他们贴出自己的诗。
陆风写完诗之后就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至于诗如何处置,就随他们去。
先贴的是第一亭,亭中十多人见有新人来,都让出了位置,而石碑之上,一瞬间就多了五首诗。
五首诗都比碑首上贴着的要好,毫无疑问,他们五人在第一亭都登亭成功了。
但最好,是为有暗香来……
第137章 山鬼抢亲
几首诗词一同出现, 众人表情各异。
最惊讶的莫过于贺展知,当初陆风落魄摆摊的模样还在眼前,没想到再见面, 对方不仅和大儒同路, 还有这般才学。
几位老先生倒是抚须点头, 眼中虽有惊艳,但仿佛早已料到。
“先生的字, 确实顶好。”
安从郡与他们都不同,这一切早在他的预料之中。
可在众人都被石碑上诗词吸引之时, 他却发现不见陆风身影。
“奇怪,先生呢?”
安从郡离开人群,四处不见陆风后就向着梅林中走去。
另一边,陆风斩断众人的文气抽取后, 这山坳中就只剩自己的文气在被吸走, 他跟着文气一路寻找,终于在一个老梅树前停了下来。
“你这个家伙可真不好找。”
陆风一挥手就抹断了文气,见微知著再开,立马就发现了藏在树皮之下的东西。
安从郡找过来的时候,就见老梅树下站着一抹绿色身影, 树上梅花虽稀疏, 枯枝还占了大半,但这反倒是更添意境。
若是姜云台在此处, 只怕会画瘾大发。
可惜了,偏他画技不精。
安从郡走上前,正想问陆风在此处做什么, 却一眼发现陆风在扣这老梅树,此举可不像是温文儒雅、随意潇洒的陆风能做出来的。
“先生何故……扒这老树皮?”
树皮被虫蛀烂大半, 只剩一些在苦苦支撑,但在陆风的轻轻碰触之下,那树皮还是带着无数碎屑掉落在地。
“这是……蝉?白色的!”
没有树皮的遮挡,安从郡立马就看见了那树干上藏着的东西。它通体洁白,只有半截拇指大,像是用白玉精雕细琢出来的玉蝉,蝉翼清晰可见。
安从郡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白玉蝉,他感到十分不可思议,何况这还是寒冬腊月里的蝉。
而且他不明白陆风是怎么找到这东西的,它藏在这里一点声音都没有。
“莫非是什么修真者需要的宝贝?”
陆风轻勾嘴角,解释道:“是宝贝,但不是修真者需要的。它还有个名字,叫文气虫。”
陆风手指轻勾,隔空取物的小神通出现,老梅树上的虫子就漂浮着来到陆风的手掌心中。
似乎是感受到危险,文气虫蜷缩着身体一动不动。
安从郡目不转睛地盯着陆风的手掌心看,见文气虫是活的之后,是越看越爱,真如白玉一般。
他迫不及待的问陆风:“何为文气虫?”
陆风见安从郡喜爱这虫子,就将它放在安从郡的手中,给他一个细看的机会。
“米有米虫,书有书虫,文气自然也有文气虫。”
陆风解释道:“此虫以食文气为生,常出现在文气充沛之地,但它们极其脆弱,易死难活。”
听见陆风这么说,安从郡就歇了把文气虫拎起来看的心思,就让它静静待在手心里。
“文气虫的生存条件非常苛刻,它喜寒,所以气温太高会死,但若是气温太低也会死,没有文气会死,挪窝会死,五年内没有伴侣也会孤独死……”
而这山坳中的温度刚好,因四面环山的原因,寒风吹不进来。
虽然这个温度对人类来说或许很冷,但是对它来说却是刚刚好,但凡再冷点它就死了。
此处还常有文人墨客聚会,它可以一次性吸满文气,等炎炎夏日来临时它便夏眠,只等来年冬日再吸文气续命。
安从郡听了眉头紧皱,没想到这东西这么麻烦。
“那先生你……”
陆风把它从树上抓下来,可不就是挪窝了吗?
闻言,陆风微微一笑:“给它换一个更好的窝就行。”
安从郡了然,合着这玩意儿还是个嫌贫爱富的娇气包。
“那先生抓它做什么?”
虽说世上不乏有收集奇珍异物的人,但陆风性格淡然,不像有这个爱好。
“莫非它还有其他的用处?”
陆风点点头,“它能吸取文气,自然也能孕养文气,反哺他人。吸一返二,这对文人来说十分难得,是个好宝贝。”
“文气反哺?”安从郡虽然是头一次听见这种说法,但明白这话代表的含义之后,心中也是十分激动,对手中的文气虫爱不释手。
甚至生出了自己也去扒扒树皮,看看能不能再找到一个的想法。
文气虽虚无缥缈,但自从文气笔出现之后,大家都明白,文气越高的人,才思就越敏捷,解文习字都比别人容易。
且文气柱越高,将来在文道上就能走得越远。
而现在竟然有一个东西能孕养文气,还是吸一反二,难怪陆风都说它是个宝贝。
陆风见安从郡这个样子,哪里不明白他心中所想。
“想要文气虫反哺并不容易,方才就是把你们所有人的文气都吸食完,也只够它熬到来年冬天,并不足以让它反哺。”
安从郡听见这话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就像捧着烫手山芋一样,立马将文气虫还给陆风。
“它,它在吸收我们的文气?”
安从郡惊慌地双手在身上乱摸,不敢相信这么小的家伙竟然能同时吸收这么多人的文气,而且这么多人被它吸完,都只够它熬到来年冬天。
那想要它反哺的话,那得需要多少文气?
安从郡想都不敢想。
文气虽然能养,但是十年寒窗也养不了多少,这要是被吸走……
往深处想,要是这文气虫被有心人拿住,不知会有多少文人遭殃,十年寒窗,一朝就归于平凡。
就算再养也不一定能恢复成原来的样子,毕竟十六岁到二十六岁的十年,和四十岁到五十岁的十年完全不同。
“先生还是将它收好吧。”
安从郡现在一点都不想挨着这玩意儿。
“放宽心吧,你们的文气并没有被吸走多少,于你们而言就像是大海中被取走了一杯水。”
闻言,安从郡才松了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不过他嘴上虽这么说,身体却离陆风越来越远。陆风见状就将文气虫收了起来。
安从郡看着文气虫凭空消失,双眼一瞪,立马就又挨上陆风,“想来先生是为了阻止我们的文气被吸,才来找这小家伙的吧,先生之恩,从郡无以为报,还请受我一拜。”
说罢,他拱手对陆风致谢。
“小事一桩而已,老先生不必如此,先回去吧。”
路上,陆风观安从郡印堂的黑气已经消散,便明白他们已经没有什么事了。
不过好在今日自己跟着来了,要是不来,他们真的会被文气虫悄无声息地吸走文气。
确实也足够倒霉的,难怪印堂发黑。
……
三重亭。
原本聚起来的人已经又散到各处,但见陆风和安从郡回来之后,他们的目光就一直跟着两人一起移动。
看陆风的眼神也不似先前。
“先生,上面!”
姜云台他们三人已经在第三亭中稳稳当当地坐着了,见陆风他们回来之后,就招呼两人上去。
一二亭上人数没什么很大的变动,陆风他们从亭中过时,立马有人站起身拱手行礼。
陆风他们回礼之后径直上了第三亭。
“先生快坐。”
易水寒他们让出两个位置,邀陆风两人围炉坐下。
这正在烧的炉子和茶水,还都是方才向周围人借来的,为了雅致,还折了一支梅花插入瓶中,放在茶桌上。
姜云台一见陆风就感叹:“想不到先生在诗词上也这般厉害,不仅有暗香来,还有零落成泥后的香如故。”
武诏先对陆风的态度也变得亲近许多,“我倒是觉得那句,只留清气满乾坤,很对我的胃口!”
易水寒边给陆风倒茶边道:“以先生之能,为何不曾听过先生之名?若是先生也参加科举……”
陆风连忙抬手打住,“不瞒诸位,这三首诗并非是陆某所作,只是情急之下借了前辈们的诗来引出我想要的东西。”
要陆风以自己所学教书育人,可以,集两个世界之长培养人才,这是大善。
但若是要他用这些不属于自己,且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东西,来与混元界的学子共争,这对那些寒窗苦读的学子来说何其不公。
“不是先生所作!?”
几人对陆风的话感到诧异。
陆风点点头,“确实。”
这让易水寒几人感到疑惑,“既然是前辈,为何我等从未听过这三首诗?”
“因为他们并非这方世界的人……”
这次,就算是自认对陆风有所了解的安从郡也傻眼了,他反复思索着这句话。
如果不是这个世界的人,那陆风是怎么知道的?陆风又是哪个世界的人?
这个问题一直让他们几个纠结到离开山坳。
几人本来是相约来赏梅的,但后面却是一直浑浑噩噩,只有临走时带走了一身梅香。
天色渐晚,他们并不打算原路返回,毕竟摸黑可不好过河,所以打算绕一绕路,去上游过桥,然后在雅楼休息一夜,明日再回濠州。
路上,几人终于忍不住,想开口问个究竟。
但就在这时,陆风突然面色凝重地抬头看向天空,身上平和的气息霎时变得凌厉起来。
“先生,是有什么东西吗?”安从郡跟着抬头看,却什么都没有看见。
“有人来了。”
“人?”
姜云台他们不懂,为什么抬头看天能看见人。
但才几个呼吸过去,就有一道道杂乱无章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地从山道中传来。
“还真有人,先生耳力真好,只是这脚步声……”安从郡从这不寻常的脚步声中听出了慌乱不安的意思。
不等他问,前方山林中突然跌跌撞撞、连滚带爬地窜出来一群人,个个失魂落魄,像是被什么东西吓破了胆。
这些人腰间缠着红布条,手里拿着锣等一切接亲才用的东西。
但是此刻他们身上不见一点喜气,反而是脸色苍白,嘴里还一直喊着:“救命啊!救命啊!”
安从郡几人对视,上前拉住一人,“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了?”
被拉住的人双眼无神,全身都在颤抖不止,被武诏先拦下后他本能地呢喃着:“抢亲……山鬼抢亲,新娘子被他抓走了……”
易水寒他们一连拦下几人都是这副丢了魂的反应,有的还激励挣扎吼叫着,让人不得不放开他们。
陆风见状眉头一皱,知道不妙的他拿起手中竹竿往地上一震,大喝一声:“定!”
霎时间,风止不动,一股白光以陆风为中心向四周荡开。
白光掠过那些接亲之人时,神志不清的众人像是被突然定住,身体不再挣扎,眼神不再混浊,直到他们神智恢复。
“这是……”
易水寒几人不可置信地看着陆风,刚才那道白光他们都看见了。
“先生还是修真者?”易水寒喃喃自语:“感觉不太像,倒像是……”
“仙长救命啊!!”突然接亲的领头人啪一声跪在陆风面前,打断了易水寒的话。
“仙长救命!”
陆风不敢耽搁,直问新娘是在哪里被掳走的。
哪知这些人说了个大概的位置之后,却不让陆风去救人,而是紧张的缩在陆风身边,寻求陆风的保护。
看他们都被吓坏了,陆风很是无奈。
但是救人的事耽搁不得。
在众人惊惧的目光中,陆风凭空凝聚一枚功德敕令。
“几位老先生,此处不安生,你们拿着这枚敕令先和这些人回村去,陆某找到人后再与你们汇合。”
说完,陆风将功德敕令交给安从郡,自己则是腾空而起,越过山川后霎时消失在众人眼前。
“飞,飞走了,仙人!仙人飞走了!”
“有救了!是仙人!”
安从郡几人见过大场面,面对此情此景虽然同样震惊,但是理智尚在,让这些人赶紧离开这个地方,并在路上仔细问这个山鬼抢亲究竟是个什么事情。
接亲的领头人提起这事就脸色发白,牙齿打颤。
“我们本来是去隔壁村接新娘……但是回来的时候,就在,在那山中遇见了一个……鬼!鬼!!”
那人说着说着就仿佛是回忆起了什么恐怖的东西,原本刚刚平复的神智又有迷糊的迹象,可见是真的被吓坏了。
鬼常有,并不稀奇。
易水寒他们都知道,“先生一个人能行吗?”
“先生应当可以。”
他们并不知道陆风实力如何,但看陆风凭空取东西,又御风而去的样子,他们觉得若是这都不行,那新娘也无法生还了。
提起陆风,武诏先他们齐刷刷看着安从郡,“陆先生究竟是什么来路,竟然如此厉害,还有你们又是如何认识的?”
“我也不知道,我一直以为先生只是一个普通的修真者。”
“至于认识……我是在先生摆摊挣钱时遇见他的,当时还以为先生就是一个吃不上饭的落魄读书人。”
安从郡紧紧拿着功德敕令,小巧令牌上的古朴纹路在他掌心留下痕迹,他后知后觉道:“对啊,我早该明白先生不是普通人……”
第138章 接踵而来
陆风一跃就十分轻松地跨过两个山头, 于半空中悬停之后,立马锁定了远处深山中若隐若现的鬼气。
“好浓的鬼气。”
人命关天,陆风不敢耽搁, 身体瞬间如离弦之箭咻地一声射向鬼气所在。
眨眼间他就来到鬼气上方, 却发现无法锁定鬼物的身影, 脚下山林中一片漆黑,没有任何活物, 只见鬼气不见鬼影。
陆风顿时明白这是鬼域。
虽然对陆风来说区区鬼域不足为惧,他一剑就可将这鬼域劈开。
但是那新娘现在在鬼物手中, 他一剑劈下去误伤到人就不好了。
不过威慑威慑还是可以的。
“敕令!”
陆风只唤一声,一枚功德敕令就凭空出现在他的手中,而后化成光芒四射的一柄功德长剑。陆风拿着剑,在这鬼气森森的深山中, 犹如提着一颗小太阳。
使得底下鬼气溃散不敢近身, 陆风此举是为了震慑那鬼物,他若识相,现在还能逃,或许就来不及要那新娘的命。
果然,在功德长剑的威胁下, 那鬼物确实是藏不住了。
才片刻的功夫, 陆风就发现有一处鬼气翻腾,他立马持剑将鬼域劈开小口, 以身入阵,向着鬼气翻腾的地方追去。
“嘭!”
陆风一落地,四周鬼气立马就像破了一个窟窿一样退开, 露出了满树的红色布条。
这些布条整齐划一地晃来荡去,像极了一排排的邪魅鬼。察觉到远处有鬼气涌动, 陆风明白是那鬼物反方向跑了,他提剑就要追上去,却被突然出现的一群红衣鬼影拦下。
这些鬼影同样在空中漂浮晃动,将陆风围在中央,像极了那些绑在树上的红色布条。
“障眼法。”
明白这是那鬼物在为自己逃跑争取时间,陆风便决定速战速决。
只见他左手作剑指,右手持剑直指苍穹,身上青衫猎猎作响,大喝一声:“诛邪!除恶务尽!”
随着他的声音响彻云霄,一道白色剑光冲天而起,照亮了整片山林。挥剑落下时,周遭红衣鬼影瞬间化为灰烬。
“灭!”
满树红色布条顷刻就被白色火苗燃尽,鬼气也被瞬间烧光,鬼域从内部瓦解,露出了鬼物逃跑的方向,也露出了被吊在大树下的红衣新娘。
陆风眉头一皱,收住了向新娘劈去的剑势,剑威堪堪在新娘面前停下,但带起的风却掀开了新娘头上的红盖头。
陆风顾不上逃跑的鬼物,只因那新娘突然睁开眼睛朝自己扑来。
“来晚了吗?”
新娘满身鬼气,双眼泛白,脸色苍白如纸,这让陆风以为自己来晚了。
但当新娘张牙舞爪地来到身前时,他却发现这新娘身上还有人气,只是被灌了大量鬼气成为了傀儡而已。
“有救。”
陆风收回长剑,定定站在原地,一幅任人宰割的样子,但在新娘冲上来的瞬间,他左手剑指指出,刚好隔两指宽的距离指在新娘眉心。
轻声道:“诛邪,退避。”
温和的功德顺着指尖从新娘眉心进入,使得眉心闪闪发光,但这柔和的能量却让新娘突然激烈挣扎起来。
“吼!!!”
一个半人半鬼的哀嚎声响彻山林。
幸好这山里没有住户,否则定会被这叫声吓破了胆。
功德大放光芒,新娘全身抽搐。霎时,无数鬼气从她的七窍中涌出来,然后在触及功德时被烧成白烟后消失不见。
陆风看着从新娘身体中涌出来的鬼气,心中松了一口气,幸好他来得及时,这女子还有一口人气在,若是晚来一步,就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鬼气被尽数驱赶出来并消灭后,女子不再双眼翻白,虽然脸色还很苍白,但至少是活下来了。
陆风看她身上阴气重,猜想这应当就是她被鬼物抓来的原因,若是那些男子就不易练成傀儡。
“可怜。”
陆风留了一丝功德在女子眉心,希望她能睡个安稳觉,而不是噩梦连连。
另一边。
逃跑的鬼物在看见那一道冲天剑光之后,逃得更加快速,几乎是吃饭的力气都用上了。
“娘的!那究竟是什么人!”
方才在鬼域之中他就感觉到有大恐怖逼近,不得已之下只能放弃刚得手的傀儡和苦心经营的地盘狼狈逃跑。
想他做鬼这么长的时间,一直小心,从来不敢有什么大动作,没想到就是想抓个人来当傀儡,这立马就遭了秧。
“该死的!绝对不能让我一个人遭殃!”
看见那一剑之后他实在是太害怕了,他无法想象自己孤身面对那一剑的下场,所以瞬间有了死也要拉上别人的想法。
刚好群山的另一头,有一个巨大的山洞,起初山洞里还有人住,但是现在却成了一个鬼窝。
就在陆风挥剑之时,有一鬼将正带着几个小鬼在山洞门口站着。
他们都看见了那带着恐怖威压的剑光,个个都呆立原地,噤若寒蝉,半晌后才喏喏开口。
“那边发生了什么?”
“那剑光是什么东西?莫非是那个家伙招来了大修士!?”
“不可能,那家伙胆小怕事,若是能躲着,就绝不会出去兴风作浪,身处山道附近都没有见他动过几次手!”
几只小鬼议论纷纷,都不觉得会是那个胆小鬼惹的事。
好在那剑光消失之后就没有什么动静了,而且那里离他们山洞相隔了十多座大山,想来那大修士也不会突然跑得他们这里来。
至于山那边的那个孤身小鬼,谁管他啊。
几盏茶的时间过去,确定不再有什么动静之后,那鬼将就让小鬼们都回到山洞里面去,近期不要出去晃悠。
“最近都小心一些,那胆小鬼应该死了,这么强的剑光他逃不了,等过段时间太平了,咱们再过去收他的地盘。”
“是!”
可就在众鬼回山洞的时候。
一个犹如催命符的声音在山洞的不远处响起来,“大王救命啊!”
那鬼将不可置信地回头,在看见那本该死在剑光之下的小鬼时,立马目眦欲裂,愤怒转为惊恐。
他哪里不明白,这个家伙往他们这里跑,就是想拉他们一起死。
“拦住他!快拦住他!”
鬼将一声令下,无数小鬼一拥而上,和那逃过来的鬼物撕咬做一团。
陆风腾云驾雾而来时,看见的就是这混乱的场面。
正急得恨不得亲自手挫了那胆小鬼的鬼将,突然听见了铮铮剑鸣声,他脖子僵硬地缓缓抬起来。
就见山头上悬着一把泛着白光的巨剑,剑上的寒意浸透了他的骨头,恐惧像一条条铁链禁锢了他的手脚。
而在巨剑的旁边,一团白云正悠悠地漂浮着,这本来不是什么大事,可偏偏那云团之上有一个负手而立的青色身影。
他俯视下面的一切,犹如在看蝼蚁。
看见陆风的那一刻,那鬼将自知不是对手,瞬间瘫软在地,他都不明白陆风是何时到这里的。
“完了,全完了……”
陆风旁边还有一团白云,上面托着一个昏睡不醒活人,鬼将顿时明白那一直躲着的胆小鬼物,为什么会突然惹到大麻烦。
全因为他要炼傀儡。
可是鬼将不想束手就擒,并以为陆风没有注意到他,起身便跑。周围小鬼见自家大王都跑了,顿时作鸟兽四散而逃。
被撕咬得面目全非的鬼物见陆风这么轻易就追上来,他深知逃不了,干脆不逃了,做出最后的殊死一搏。
只见他周身仅剩的鬼气凝聚成漆黑鬼手,向着陆风抓来。
“死到临头,还敢逞强。”
陆风欲要动手,黑蛋它们三个小家伙突然从他袖间飞出。
黑蛋挡在陆风面前,身上的懒散和傻气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是陆风头一次看见出手,它就犹如鬼魅,速度极快地冲上前去,不用任何技巧和法力,瞬间将硕大的鬼手撕成碎片。
顺带连那个鬼物也被它三两下扯得鬼魂消散。
平时只知玩闹的三个家伙在这一刻无比给力,犹如狼入羊群,瞬间将那些逃跑的鬼物消灭,山林间随处可见都是电弧,这是紫雷的杰作。
因为控制不好力量,这片山林都被烧焦了,到处都是雷劈木。
而逃跑的鬼将也被赑屃带了回来。
那鬼将没想到才是片刻的时间,自己的山头就变成了一片废墟,尤其是那个会放电的家伙,不知道它一块令牌为什么会这么恐怖,他都不敢想自己要是挨上一道雷,那滋味会如何。
“仙人饶命!仙人饶命啊!”
“抓人炼傀儡的事不是我做的,是之前的那个家伙做的,与我无关!”
“我们虽然知道怎么炼傀儡,但是我从来没有做过!仙人饶命。”
不是他不想做,只是没来得及做,他也没想到那个胆小鬼竟然敢抢在他前头,给他们招来这么大的一个麻烦。
鬼将对着陆风连连磕头,他顶着那青面獠牙十分瘆人的长相,跪在陆风脚下瑟瑟发抖,看着颇为诚恳。
但陆风却生不出半点同情的心,只是毫无情绪地问:“这个山洞门口还有黄土和石块砌成的灶,想来这山洞以前住的应该是人吧!”
听见这话,鬼将身躯一颤。
下一刻,悬在头顶的剑毫不犹豫落下,十分简单地劈死了面前的鬼将。
功德长剑消失,陆风看着这一山的废墟,又看看围绕在自己身边的点点功德。
他挥手间将这些功德聚拢在掌心,将多余的收走之后,剩余的就把它们揉碎撒向了脚下被雷电烧焦的大地。
这些细碎的功德像是细雨一般融进土壤里,净化了残存的鬼气。
陆风为这片山头埋下了生机,只待开春时,万物便可复苏,又恢复成原来的样子。
“下次不可如此,要学会收敛自己的力量。”
紫雷对陆风的话表示不认同,这已经是它最小的威力,但凡不是它收敛了,这地方早被它夷为平地了。
紫雷还炫耀似的在黑蛋面前转了几圈,毫不意外,两个家伙又斗起来了。
陆风看着它们感到无奈,将之收回袖中去后随便它们怎么闹。
陆风见众鬼皆除之后,带着云团上昏迷不醒的新娘就起身回去。
可半路却见远处有光芒大作,陆风认出那是敕令的气息。
想起交给安从郡他们的功德敕令,陆风眉头紧皱,没想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只得腾云驾雾朝着敕令的方向赶去。
就在小半个时辰前。
安从郡他们和那伙接亲的人终于回到村子,告知了新郎花轿半路被鬼物劫走的事情。
听闻这个消息,村里人乱作一团,都是无比惊慌。
新郎更是说什么都要去找人,好在听安从郡他们说了陆风的事后,知晓有仙人去救人了,而他去了什么事都做不了,甚至找不到人在哪,这才消停下来等消息。
但是听见有鬼,众人都十分心慌,所有村民都报团挤在一起,非要等仙人回来。
陆风也说过在这里汇合,所以安从郡他们也只能在这里等着。
没想到最先等来的竟然是贺展知。
第139章 血僵出现
村子里的人都挤在新郎家。
一是想看看那新娘救不救得回来, 这成亲之事还能不能继续下去;二是好奇仙人究竟是个什么样子的,听接亲的说可以飞来飞去,他们实在是好奇;三则是因为害怕, 大家都挤在一起, 人多胆便大了。
但精神高度警惕的情况下, 就是有一点风吹草动众人都会如临大敌。
所以在贺展知这个陌生人突然出现的时候,可把众人吓得不轻。
幸好安从郡几人认得他。
安从郡对贺展知的出现也感到有些某名奇妙, “老夫之前不是告知过你,老夫不可能入你贺家, 你怎么还死皮赖脸的追上来呢?”
贺展知看着安从郡也是一头雾水,见安从郡生气便赶紧解释道:“晚生并非是跟着几位老先生,只是路上听说这边村子里有人被鬼劫走了,所以才过来一看究竟的。”
他自己也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安从郡他们。
安从郡眉头紧皱, 显然是不相信贺展知的话, 便将之拉到一旁,很没好气道:“老夫是见你不像你那个兄弟心机深沉,这才愿意多说两句,好言相劝。但是你若是和你那兄长一样不识好歹,就别怪我连你一起对付。”
见安从郡不似先前好说话, 眼中还有愤怒和轻蔑, 这让贺展知隐隐明白,贺恮上次请安从郡失败之后, 肯定是做了什么令人愤怒之事,这才让安从郡见到自己就没有一个好脸色。
“老先生,晚生确实不知道我那个大哥对先生做了什么, 但我敢保证我从未参与!我也不是故意跟踪老先生的,若我是追着老先生过来的, 那出现的就不是单独晚生一人了,肯定会有下人跟在我身边。”
今日他来山坳,是因为贺恮打探到了安从郡的踪迹,这才叫他来的。
而那些下人都是贺恮的人,意在监视他而已。
贺展知现在也猜到了,就是贺恮得罪了安从郡,不敢再来,但又怕父亲那里无法交差,所以才随便找了个借口让自己来替他应付。
但贺恮却又怕自己和安从郡产生私交,威胁到他的地位,所以找了一群下人来盯着自己。
在山坳中时,听安从郡明确拒绝自己之后,贺展知就带着下人离开了。
但走到半路听见有人议论这里有新娘被鬼劫走的事,他就坐不住,非要过来看一看,但是那些下人急着回去交差,所以并没有跟着他。
看贺展知身边确实一个人都没有,安从郡脸色才好了一些,“那你来干什么,不怕鬼吗?”
别人听见鬼物,都是恨不得绕路八百米远,贺展知倒是上赶着来送人头。
“不瞒老先生,晚生学过一点拳脚,想着可以来帮忙。”
安从郡看他身后背着一把剑,脸上还带着些兴奋和紧张,顿时明白这是个十分鲁莽的年轻人。
“你是来行侠仗义的?”
据他所知,贺家是以经商发家的,后来出了几个读书人,在官场上一路往上爬,这才在濠州站稳了脚跟。
但可没听说贺家有什么习武修仙的子弟,这贺展知明显就是个半吊子。
贺展知也不认为有哪里不妥,十分认真地点点头。离开贺家的荫蔽,也离开贺家的内斗,出去行侠仗义一直都是他的愿望。
但是对此,安从郡就只有两个字,“天真。”
但是现在天已黑,将之驱赶离开不妥,且贺展知给安从郡的观感勉强不错。
安从郡只能让贺展知同他们待在一起。
新郎家酒宴已经撤了,窗户上虽然还贴着红喜字,但是毫无喜庆的氛围,新郎焦急的来回踱步声也让人无心他事。
只有安从郡几人坐在桌边淡定不已。
贺展知看着安从郡,实在忍不住问贺恮对安从郡做了什么。
易水寒几人也很好奇,从见贺展知的第一面他们就发现安从郡对这个小年轻没什么好脸色。
“他还能做什么!”安从郡冷哼一声,“无非就是借助那些江湖术士招走尸来对付老夫罢!”
一听见这话,易水寒他们就恍若大悟,“原来你之前说陆先生解决的走尸,就是他哥招来的。”
一旁的贺展知尴尬笑笑,“我们并非是一母同胞,从无亲情可言。”
若是可以,他甚至想生在寻常人家,一家和睦,兄友弟恭。
“但我了解我大哥,他不是会给自己留下后患的人,既然一次没有吓住老先生,且老先生知道是他做的,那他极有可能再对老先生下死手……”
让走尸威胁人这事,明眼人都知道是谁做的,只是没有证据罢了。
既然得罪了安从郡,为了避免这事被捅到贺家家主面前,贺恮一定会下死手。
这事安从郡自己也明白,不过他可不慌。
“老夫混迹官场大半生,还需你个毛头小子提醒我?说白了,你那个兄弟的手段在老夫眼里还不够看。”
贺展知一下子变得尬尴,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确实杞人忧天了。
“这小子也是好心。”姜云台见贺展知为人还算正派,出来打圆场。
安从郡冷哼一声,“要不是因为这个,他早被老夫收拾了!”
就在几人闲聊之时,一直将手揣着袖子里,靠着椅子闭眼休息的武诏先突然睁开眼睛,噌的站起身来看向外面。
众人都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
“诏先兄,怎么了?”
武诏先眉头紧皱,身体紧绷,“村子里的声音没有了。”
众人只觉得一头雾水,“什么声音没有了?”
“鸡鸣狗吠声。”
贺展知不解,“那鸡和狗又不会一直叫。”
“说你嫩,你还想行走江湖,”武诏先回头看着贺展知,“难道就没发现村子里的声音是戛然而止的吗?”
武诏先的话在场所有人都听见了,顿时都慌张得不行。
“难怪我觉得好像突然就变得安静了,莫非……”
“这,这是有脏东西进村了?”
恐惧是会传染人的,几乎所有人都同时退到屋里,仿佛那茅屋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气氛霎时变得很焦灼。
“噌!”
贺展知连忙拔出自己的剑,警惕地看着四周。
武诏先是在军营中待过几年的人,面对这情景要比他人镇定多了。
“所有人进到屋子里面去,关紧门窗,别出声。”
一时间,本来就不宽敞的茅屋瞬间挤满了人。
但是还有一些人进不去屋子,堵在了门口。
安从郡几个还算镇定,没有跟着进屋,都是站在门口警惕地环顾周围。
所有人屏着呼吸,都敢不出声,这一安静下来才察觉四周寂静得吓人。
贺展知握紧了手中的剑,紧张地咽着口水。
“咚,咚……”
沉重且缓慢的声音从前方黑暗中传出来。
伴着从喉咙里发出的嘶哑声音,带着腥味和臭味的寒风吹过每个人的身体,让人汗毛直立。
茅屋里躲起来的人透过门缝,睁大了眼睛看着外面。
随着声音的越来越近,那黑暗里的东西终于露出了真容。
“这是……什么东西?!”
贺展知终究是高门大户的公子,头一次见这不是人的东西,立马就接受不了地后退一步,脸上全是惊恐。
也并非是他胆小,就是见惯了一些东西的武诏先也瞪大了眼睛。
“不是鬼……”
他见过的鬼不长这个样子。
一双獠牙上还沾有鲜血,像是抽干了水的身躯十分僵硬,步履初时缓慢,但一闻到人气就变得很快,青黑的身体上长满了白毛,指甲漆黑且长。
而这样的东西足有七八只。
“过来了!!!”
看那些东西朝着院子奔来,无视眼前一切挡路的东西,速度极快地冲向众人。
武诏先一把拿起屋檐下的柴刀,朝着扑上来的东西一刀砍下去,却发现柴刀卡在了这东西的身体里,抽都抽不出来。
只能脚踢血僵胸膛,借着反作用力抽出柴刀。
贺展知深吸一口气也提剑冲上去。
“铛!”
剑却是被那仿佛铜皮铁骨的身体弹开,强大的力量让贺展知后退几步,持剑的手阵阵发麻。
“怎么会这样?”
明明他看武诏先十分轻松地,就将柴刀砍进血僵的身体里。
贺展知一个走神就被抓住了手臂,被一把扯进了血僵的怀里,头被血僵掰开,露出脖子,而强大的力量让他无法动弹。
冰冷的气体撒在贺展知的脖子上,他的余光还能看见那露出来的獠牙贴近他的脖子。
“啊啊啊啊!”
此刻贺展知终于知道自己有多不自量力了。
他又怕又惧,双眼通红,失声哀嚎,仿佛已经感受到獠牙咬入了他脖子。
电光火石间。
“砰!”
一根木头突然出现在贺展知的脖子上,本该咬入贺展知脖子的獠牙瞬间嵌入了木头之中。
而贺展知则被人从那血僵的怀里拉出来。
贺展知惊魂未定的回头一看,就发现是安从郡和姜云台他们。
“这玩意儿砍不死!”
另一头的武诏先被两只血僵围攻。
他用柴刀砍开了一只血僵的头颅,却没有任何用处,对方依旧紧抓着他。
混乱中,几只血僵朝着茅屋走去,屋里众人被吓破了胆。
易水寒却丝毫不让地挡在房门前,身上浩然正气如熊熊烈火,让血僵暂时不敢靠近。
安从郡几人身上还有浩然正气可抵抗,但是其他普通人却是没有一点手段。
一只血僵已经窜到了几个村民面前,吓得人狂拍茅屋门。
“让我们进去!让我们进去!”
但是现在屋里已经容不下其他人,而且见这场景,屋里的人也不敢开门。
“姓安的!先生给的东西呢!”
关键时刻,武诏先大吼一声,让安从郡想起自己还有陆风留给他的一个小令牌。
他赶紧从怀里拿出来,却发现,“我不会用啊!!”
眼看血僵扑倒了人,安从郡也顾不上这些,一下子将令牌朝着那血僵扔去。
“啪!”
功德敕令一下子拍在血僵干瘪的屁股上。
血僵回头看着安从郡,仿佛满脑子问号。
众人:……
这下连安从郡他们都绝望了。
可下一秒。
“嗡!”
一道耀眼白光直冲云霄,离白光最近的血僵瞬间变成了灰飞,吓晕了死里逃生的村民。
众人本能地遮住眼睛,等到光芒散去,他们睁眼之时,一把白色长剑就悬浮在众人面前。
而剩余的血僵逃似的离开。
贺展知看着那几只血僵,“就这么让它们逃了吗?”
武诏先利落收回柴刀,还不忘在手中耍两下,活动活动筋骨道:“那你去追啊。”
一听要他去追,贺展知立马就觉得全身都疼,尤其是先前拿剑的手,感觉骨头都是脆的。
“那这剑……”
众人看向悬浮着的剑,安从郡深吸一口气试图伸手拿住。
“嗡!”
功德长剑一声剑鸣,突然朝着远处疾速飞去。
贺展知看啥了眼,没想到这剑还能自己动,“怎么办?剑跑了!”
安从郡几人也是一头雾水,不明白这剑为什么突然自己飞走了,要是陆风回来,他们该怎么交代。
“那是那些东西逃跑的方向。”
武诏先话落,远处黑夜里突然传来了几声瘆人的吼叫。
叫声出现得极短,一会儿就立马恢复了平静。
安从郡他们愣愣地看着那个方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直到一团白云从黑暗里漂浮过来,云上还站着一个熟悉的人影,手里提着刚飞出去的长剑。
“先生……”
第140章 新婚冲喜
刚刚诛杀几只血僵, 陆风身上没有任何遮掩的手段,所以众人都能看见他周围的白烟。
那些白烟如云如雾,驱散了四周的一切污秽, 不叫丁点不洁沾染陆风。它们随风而缓缓流动, 如同水雾缭绕。
而那把飞出去的剑被提在陆风手里, 剑身上的白光与陆风身上的光芒一样,柔和、神圣、明艳、温暖。
他明明提着剑, 身上却没有嗜杀的感觉,反而像是一方世界的守护神, 超然物外,仅一眼就看透人心的善恶,无所不能,让人不敢直视冒犯。
“仙人……”
如果之前众人叫陆风仙人是因为陆风强大, 叫强大的修真者为仙人、仙长, 这是敬称、是吹捧、是对强者的敬畏。
那现在叫陆风仙人,则是因为他们看见了,所以就这么叫了,没有其他任何其他的意思。
“我看见了仙人……”
茅屋里的村民全部涌了出来,都抬着头失神地看着陆风。
安从郡几人虽然在心中已经有了一定的猜测, 但是真当亲眼看见的时候, 还是感到不可置信。
“竟然……是真的……怎么可能呢?”
只存在于书里的人,居然就在身边。
想起之前与陆风相处的种种, 安从郡几人犹在梦中,好像许多事情一下子就变得合理了。
“难怪我处处都要比先生差,这不差才奇怪吧……”
贺展知今夜经历许多事, 可谓一夕之间就开了眼界,别人没见过的他都见到了, 心中是难以言表的激动和复杂。
“听说仙者可得长生,那岂不是说先生他已经活了很久了!”
易水寒几人眸光闪动,“那岂不是知道很多事?”
此时此刻,他们的求知欲到达了顶峰,“难怪先生说他的诗是从前辈们那里得来的,也不知是哪个时候的前辈,几百年前的?还是几千年前的?”
“那些前辈长什么样?生活习惯和现在的我们差别大吗?”
几人心中有无数个问题,但是却不敢问陆风,只能暗戳戳地悄声议论。
而陆风也仿佛没有听见,只是面无表情地看向旁边,一手负在身后,一手持剑,静静地看着夜色下的一处地方。
安从郡几人终于发现了不对。
“那边是藏着什么东西吗?先生一直往那边看。”
有陆风在,众人也不知道害怕,都伸长脖子看。
藏在黑暗中的人似乎是藏不住了,有脚步声朝外面跑去,声音越来越远。
“有人?”
“什么人敢在仙人面前藏头露尾!”
“怎么办?听声音跑远了。”
就在众人不知要不要去追的时候,陆风手中长剑突然飞出,飞到半路之时化成了几道白色锁链,像拖尾的利箭射破黑暗。
锁链好像是抓到了什么,突然绷直。
陆风一挥手,锁链就疾速缩回。
“砰!!”
三道身影相继被摔在地上,铁链收回之后就消失在陆风手里。
“大哥!”
贺展知看着地上狼狈的人,不可置信地喊出声,他突然就明白之前那几只突然窜出来的东西是哪里来的了。
安从郡之前就说过贺恮招了走尸对付他。没想到他失败之后贼心不死,竟然又出手了。
安从郡看着贺恮,“原来是你这个家伙,这么阴邪的手段都用,丝毫不顾忌无辜之人,你比老夫想的要恶毒多了。”
地上除了贺恮之外,还有一个黑袍人,以及与陆风有一面之缘的魏隆。
与贺恮那愿赌服输、成王败寇的态度不同,黑袍人眼睛四处乱瞟,还有逃跑的心思。
陆风并不搭理他,缓缓落地之后就看向那傻愣着的新郎,“不记得陆某了吗?”
眼前的新郎正是那日用几文钱,在陆风这里买来一幅对联的小哥,他在看见陆风的那一瞬间就傻眼了,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同仙人说过话,更没想到陆风竟然还记得他。
这让新郎激动到结巴,“您,您……”
陆风笑了笑,“现在是吉时,拜堂刚好。”
他一招手,晕过去的新娘就被白云驼着出现,向着新郎飘过去,新郎见状立马跑上来将新娘接在怀里。
“先生,不,仙长,我媳妇她怎么了?”
“无碍。”
陆风一挥手,昏睡的新娘就醒过来,看着周围的人一脸迷茫,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这是陆风故意为之,将她见鬼的那一小段记忆抹去,免得日后想起来夜夜恶梦,不得安眠,折福折寿,活不长久。
“快别磨蹭了,赶紧拜堂啊,仙人观礼,这可不是谁都能有的好运。”
成亲是大喜事,姜云台他们也想沾沾喜气,见陆风提起吉时,就赶紧提醒新人。
“要不是年纪大了,老夫真想和我夫人再拜一次堂,请先生喝杯喜酒。”
易水寒说的不是玩笑话,他是真羡慕这对新婚夫妻,因祸得福。
如果能得仙人祝福,那可是莫大的福气。
经他们一提醒,其他人也反应过来了。
“对对对,拜堂啊!过了吉时就不吉利了。”
新郎这个时候也才恢复些理智,不大好意思地新娘,“拜堂吗?我们。”
“不拜堂我穿着喜服来干什么?”新娘是个爽朗的性子,她只觉得自己睡一觉就到这里了。
虽然心中有些疑惑,但见有许多气质不凡的人来喝喜酒,自然是高兴的。
“快快快,盖头盖上!”
贺展知他们将贺恮魏隆等三人押到一旁,免得他们败坏风景。
……
气氛突然热闹起来,堂前的龙凤喜烛火焰变得又高又炙热,随着拜天地开始,陆风可以看见拜堂时的喜气徐徐上升,冲走了这周围的晦气,露出一幅欣欣之象。
这便是真正的冲喜,也是陆风提醒拜堂的原因。
小夫妻拜完堂后还鼓起勇气给陆风敬酒。
酒是凡物,还不及大祈皇都的三月酿好喝,但是喜气难得。
陆风也应这新婚夫妻所求,说了两句吉祥话。
“夫妻恩爱,白头偕老。”
“多谢仙人赐福,多谢仙人。”
新郎牵着新娘的手,感激涕零。
见后患已除,陆风就不打算在此停留。
与众村民告辞之后,在众人的送别中带着安从郡几人离去。
夜已深。
众人出了村子,陆风回头嘱咐道:“眼睛闭上,身体放松。”
几人虽不明白陆风此举何意,但都毫无意见地照做。
陆风施展缩地成寸术,带着几人瞬间挪移。
此处虽距濠州很远,但陆风已经不是第一次施展这个术法,缩地的距离已然今非昔比,这才几个呼吸的时间就换了好几个地方,不多时就出现在濠州城里。
“到了。”
安从郡几人不明白陆风的到了是什么意思,直到睁开眼睛。
“我的娘啊!”
贺展知腿脚一软,就是一个踉跄。
安从郡看着自家院宅的大门,也是十分不可置信地四周张望,最后得出结论:“真的是我家门口!”
“这这这……”
纵然稳重如武诏先他们都是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仙人手段!恐怖如斯!”
比起他们的惊讶激动,贺恮几人则是面色苍白如纸,不明白怎么就惹上了这样的人。
进屋后,陆风这才问起贺恮三人。
其实也无需多问就明白前因后果,所以比起其他两人,陆风更好奇魏隆。
他从见魏隆的第一眼,就知道魏隆被自己修习的控尸术反噬,已经命不久矣。
“可还有遗言?”
一直垂着头的魏隆只是僵硬地摇摇头,“是我没听仙人之前的嘱咐,让那些尸体入土为安,让他们变成了我掌控不住的样子,是我自作自受。”
他是一时贪心害了自己。
“只是我有一事好奇,”魏隆终于抬起了头,露出干瘪青黑的脸,以及脖子上的两个大窟窿。
他这模样吓了众人一跳,贺展知更是脖子发凉,后怕自己差点也变成了这个样子。
陆风丝毫不惊讶,“问吧。”
魏隆一拱手,“敢问仙人,那些东西,是什么?”
这个问题,就是其他人也很好奇。
“血僵,”陆风淡淡回道:“一种以血为食,无魂无魄的僵尸,一旦被它咬到,被咬的人也会变成血僵。”
听到这话,众人齐刷刷地后退,生怕下一秒魏隆扑上来咬住他们的脖子。
“原来如此……”魏隆却只是点点头,随后,身躯僵硬地跪在陆风面前,“我,我不想变成那个样子,还请仙人成全。”
陆风之前对他说过,他收尸本是做好事,但是后来他却操控这些尸体做缺德事,为非作歹,没有尊重死者,有损阴德。
原本他只要将这些尸体好好下葬,及时止损就可,没想到他贪心不足,带着尸体躲了起来,现在自食恶果。
他不知道陆风还愿不愿意帮他。
众人看着魏隆,心情复杂,不知该说什么。
直到陆风点头,“可以。”
魏隆一直提着的那口气,终于在陆风的回答下吐了出来。
气没了,魂自然也散了。
他的头就这么重重地磕在陆风面前。
陆风也如他所愿兑现承诺,弹出一点功德落在魏隆的尸体上,尸体瞬间燃起了白色火焰。
众人惊呼着连忙后退,然后看着刚刚还说话的人,就这么烧成了一堆灰,无不惊讶陆风的手段。
处理了魏隆,就剩贺恮和那个黑衣人,而两人早就吓得说不出话了。
贺恮是普通人,陆风不会如何,不过这黑衣人是贺恮的幕僚,还是个修真者,就是他前后两次找到魏隆,将他拖进来的。
“让魏隆控制走尸威胁安从郡,后又让魏隆引那些血僵试图要安从郡的命,丝毫不顾及他人,何况安从郡还只是个凡人。”
用修行者的手段来对付一个什么都不会的凡人,实在是令人不耻。
“你的修行利己害人,与邪修何异?”
那黑衣人苦苦挣扎,“像我这样的人多了去了,你还能要所有人的命吗?”
“不能,我也不要你的命。”陆风摇摇头,而后抬起手,功德戒尺出现在手中,平静道:“我只废除你的修为。”
一句话让那黑衣人面色大变,苦修多年,这还不如直接要了他的命呢。
可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戒尺落到他的身上。
晕厥前,他听见陆风说:“邪修很多,陆某没办法一个个去找,所以是天意让你们遇上陆某的。”
“天意如此。”
至于那个贺恮,自有安从郡去处理,他们之间的恩怨,总要有个了结。
事实上陆风知道。
安从郡已经给赤燕王都去了书信,要不了多久濠州的官员就要大换血了,贺家的地位将会被一点点搬倒。
思及此,陆风向安从郡道:“给他人收尸入土是做好事,可积攒功德,若是官府能出面建义庄,招人做事就好了……”
听明白陆风的话中之意,安从郡拱手道:“即将在濠州上任的是我的学生,我会告知他的。”
无论怎么说,收尸都是有许多好处的事。
官府出面就是要出工钱,解决了一两个百姓的吃住不说,还避免大量尸体堆积在乱葬岗,产生鬼物。
一举多得。
解决好这些事情之后,陆风还有其他事情要做,先回了房。
众人即使心中有许多问题,也不敢打扰。
安从郡并不着急处理贺恮他们,就让贺展知将人带回去。
贺展知看着安从郡,犹豫再三道:“先生此前就嘱咐过我,让我离开贺家,但是我一直犹豫,直到现在我才决定离开,出去看看这个世界真正的模样,只是……”
“贺家有一些人是无辜的,”贺展知对着安从郡拱手一拜,“还请日后对那些无罪之人网开一面。”
自家事自己知道,贺展知清楚贺家占据濠州这么久,暗地里造下不少孽,就算不是安从郡,也会有其他人对贺家动手,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但是贺家有一些人确实是无辜的。
安从郡看着贺展知,对这个不自量力的家伙还算满意,而且听见他与陆风此前见过之后,他对贺展知就没什么意见了。
“贺家之事,除了你这个大哥,其他人皆与老夫无关。”
“不过我那个学生是个刚正不阿之人,查明贺家之后,该杀的人他不会放过,不该杀的人他也不会误判。”
闻言,贺展知松了一口气,再次拱手一拜,“有老先生这句话,晚生就放心了,晚生告辞。”
事情已了,贺展知带着贺恮和那晕厥的修真者就要离开。
出门时,安从郡突然道:“先生既然为你指了明路,就去做,将来贺家或许能在你的手中重建。”
但重建后的贺家不能像现在的贺家。
这个道理贺展知也明白,所以点点头后就离开了。
见人走了,姜云台好奇地问安从郡,“你相信他?”
安从郡摇摇头,“我相信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