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妈妈 辛苦、危险,又赚不到钱。……
“你是做什么的?”
“无业游民。”
“你是赛车手陈睦, 你甚至有自己的网络词条。”
“现在不是了。”
“可这就是你,你就是陈睦。”杨糕擤着鼻涕,“就算退役了, 你也是陈睦。”
“……你说的也对。”陈睦看着前方路况, “但这有什么用呢?”
杨糕顿了顿,又泪眼婆娑地看向她:“姐,你当时痛不痛啊?”
*
还挺通人性的。
其实陈睦也想哭, 忍得眼球那一圈儿生疼, 但是小迷弟因为她的光辉与伤痛大哭特哭, 又让她觉得有点爽。
在一种诡异的,想哭又不想哭,同时还觉得千万不能哭的情绪中游走。
对,之前怎么着都行, 但现在她可是陈睦!
杨糕已经什么都知道了, 再哭哭啼啼的她可要把这个时空的自己开除睦籍:“还行吧, 伤得太重就不知道疼了。”
那边杨糕刚止住的眼泪“哇”得一声又落了下来。
*
这就是为什么陈睦对他怕鬼的事深信不疑。
“行了行了别嚎了,嚎得我头疼。”陈睦又递了张抽纸给他,“沙漠里头这么哭,你还是嫌咱车上水带多了。”
杨糕根本不接她的贫嘴, 只关心道:“所以你的腰是那时候伤到的?”
“对……等等,你怎么知道我伤到腰了?”
“你不是天天喊腰疼吗?”
“哦……”陈睦暂且接受了这个说法, “对啊, 就是伤到了。当时还有骨折,不过已经养好了。有时候想想没破相没截肢没伤到五官, 可能也算一种幸运。”
“所以你一直说的你想做的事情没得到父母支持,是指不支持你开赛车?”
“对啊。”
“那感觉不支持……也情有可原。”
“把你那相机掏出来,我现在就给你砸了。”
*
陈睦大学是学机械工程的, 机缘巧合接触了卡丁系列赛,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大学毕业在一家外企汽车公司做管培生,各个部门实习了一圈,了解了整个公司的运作流程后,成功混成了部门主管。
“所以那时候日子过得其实也还可以,双休,加班有加班费,工资挺高,晋升空间也大……”
“上了班不是都双休吗?”
“你像是活在梦里。”
“……那你为什么辞职?”
“因为领导是头蠢猪。真的,不怕人蠢,就怕蠢还有点小权,搞那些服从性测试就差把狗链套我脖子上让我自己遛自己了。”陈睦说着就来气,“那时候我每次去比赛想的都是一脚油门创死他,技巧、爆发力都突飞猛进。然后有一回比完赛没几天,一个西装革履的小伙子就跑来我公司找我,问我愿不愿意加盟他的车队。”
杨糕低下头去:“徐来?”
“对。所以我后来就想,我辞职其实也不全是为了赛车,就算那时候徐来没出现,我也差不多该辞了。”
“那辞了之后你本来打算做什么的呢?”
“我哪知道,我就是想辞职而已,不代表我已经想好新去处了。”陈睦感慨,“所以那个时候徐来能出现真的挺好的,不然我可能还要迷茫一阵子,因为实在不知道自己不上班还能干嘛。”
杨糕皱起眉头:“那如果没有他的邀请,你就不会去开赛车吗?”
陈睦被这话问得一愣:“如果没有他的邀请,我压根开不了赛车——你知道搞这玩意要花多少钱吗?”
*
陈睦普通家庭出身,开卡丁车时期是采用租赁形式参赛,一般来说像她这样的人,即便表现出些许天赋,也与赛车运动无缘。
赛车是彻头彻尾的贵族运动,一个普通人如果想要参赛,她首先需要一辆赛车,需要凑够百万改装费用,然后还得尽可能迅速地在赛场上崭露头角。
接着,如果她足够幸运的话,她能被赞助商青睐,得到一些赞助,或者加盟一个车队。
成为车队的车手之后,一切私人生活、来往路费、赛车相关需要的开销都由车队负担,车手什么都不用操心,只需要开车。
但是在抵达CC赛场、成为顶级车手之前的日子里,获奖得到的那点儿奖金和津贴,相对于改车、参赛所需费用来说,实在太微薄了。也就是说这是个不断烧钱的过程,而且压根没有人知道是不是只要这钱烧了,尽头就一定是CC赛场。
同时一旦战绩下滑,赞助商随时会断掉所有赞助,车队随时能换人、踢出。
这对车手来说,同样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即便是徐来这个富二代,想搞职业赛车的话也要怕一怕,掂量掂量自己到底有没有这个本事。他毕竟不是那种玩一玩寻求刺激的,而是真的有自己的赛车梦在。
于是有着很多顾虑唯独不缺钱的徐来,和完全没有顾虑同时也没有钱的陈睦,组成了坚固的联盟。
不对,也不能说完全没有顾虑,陈睦的决定遭到了家里的强烈反对。
没人知道她为什么,工作那么好,平时业余爱开卡丁车也让她开了,到底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领导不喜欢她,那不是更应该顽强坚守吗?就这么辞职走了,不更是亲者痛仇者快吗?
沟通出现了巨大的障碍,爸妈说的这些话陈睦根本听不进去,她根本不理解“他不喜欢你你就逃跑那你也太脆弱了”这句话的逻辑在哪,只想临走时跟领导比个中指骂他“蠢得跟头猪一样”。
她其实知道,最后工作交接阶段,办公室里私下会讨论她辞职去干嘛了。而那个领导都不用多说什么,只需要来一句“人家开赛车去啦”,听者便会摇摇头露出疑惑又惆怅的笑容。
妈妈则比这些人靠谱多了,一向对汽车不感兴趣的她似乎一夜之间查清了赛车是干什么的,如何比赛,如何运作,如何生活,如何赚钱。最后几乎到了以命相逼的程度。
那时候的陈睦也和现在的杨糕一样,一门心思想要证明自己才是对的,她要让所有前同事从新闻上听到她的名字,她要妈妈为她的成就感到骄傲。
只可惜最终结果是,她翻车的那条新闻闹得最大,妈妈在劝阻时所说的那些也全部应验。
妈妈啊,开赛车真的,辛苦、危险,又赚不到钱。
*
杨糕问:“所以你会后悔没有听话吗?”
陈睦说:“这有什么好后悔的,我现在也还是不听话啊。”
“那你会后悔开赛车吗?”
“这也没什么好后悔的,我这辈子至少还开过6年赛车。”
“不会觉得……那些年的苦都白吃了吗?”杨糕看向她,“如果你一直在那家公司,可能已经事业有成。”
“谁稀罕那个事业,谁稀罕那两个臭钱。”陈睦狠得咬牙切齿,也不知道那公司到
底把她咋了,“权责不清,管理混乱,我跟你说这种公司就应该倒闭!”
到这儿杨糕差不多就不想哭了,因为陈睦那个人到中年郁郁不得志的味儿又飘上来了。
但是这也很酷啊,为了梦想义无反顾,赌上自己拥有的一切,哪怕赌得满盘皆输孑然一身,也还是要继续生活什么的……
杨糕的情绪有点错乱,他现在分不清是因为他喜欢陈睦于是认可她的所有行为,还是说这种一意孤行最终导致一无所有真的很酷?
这个问题先放一边,杨糕还有更费解的事:“但是照这样说的话,你受伤其实和徐来哥没什么关系吧?”
“是没关系啊。”陈睦大方地承认了,“当时纯粹就是我开太快了,赖不着旁人。”
“那你为什么对他那么坏啊?”
“我对他坏吗???”
*
陈睦人在车中坐,锅从天上来:“你在说什么?你才听我给他打了两次电话,你怎么知道我对他坏了?”
杨糕更不明白这还有什么要解释的,难道她以为自己对人很好吗:“就是有啊,第一次打电话来你不接,接了还很冷漠;第二次打过来你还跟他吵架……”
“天地良心啊!那是我跟他吵架吗?难道我单方面凶巴巴的,然后就吵起来了?你是没听见他是怎么步步紧逼咄咄逼人的!”陈睦气得头昏,“而且都这样了,难道我还非得好声好气跟他说话?难道还要我假装什么都没发生,给他加油助威希望他此次比赛取得好成绩?”
“可你不是说翻车的事跟他无关吗?”
“是无关,可我已经不能开车了啊。”陈睦很努力地想跟他说明白这个道理,“你想,原本我们大家是共同努力的车队,我是其中最重要的车手,现在我伤退了,其他人却还要前进。我当然不谴责他们的前进,但他们对我不是也应该仁慈点吗?非要在我面前提比赛、开车、庆祝之类的事儿,你说这不是缺心眼是什么?他是不是把我想象得太坚强了?”
“哦……是这个意思。”杨糕理解了这个点,但又觉得有点不可思议,“所以如果徐来哥这次真的夺冠,你是不会为他高兴的,是吗?”
“不会。”陈睦一点磕绊没打,“为他人鼓掌是种美德,但我没有这个美德。就这么说吧,哪怕是徐来,他得了冠军跟我又有什么关系?我只会恨得了冠军的不是我。”
那就没办法了,所以这场翻车带给她的伤痛,其实远比身体上的更重。
因为不够大度的缘故,陈睦不仅失去了健康的身体,还同时失去了友情和爱情,至于亲情也处在一片模糊之中。
杨糕看向她:“不会觉得很可惜吗?”
“就这样吧。”陈睦说着把车开进阳关景区,“各走各的阳关道了。”
第32章 阳关 这不是王维,是元二!
特别神奇, 在和杨糕说这些的时候,陈睦的心情好像是真的还可以。
一开始她是有点想哭的来着,但可能是因为杨糕主动替她哭了, 又可能是因为那句“就算退役了你也是陈睦”, 反正说着说着她好像自己也不那么难受了。
对嘛,首先她不后悔,其次受这个伤也赖不着旁人, 那她还想怎么样呢?还能怎么样呢?
最痛苦、最不能接受现实的那一年也已经过去了, 她其实不太敢去回忆那些日子里她变成了什么样子, 但现在,至少在杨糕眼里,她是个曾经光辉伟大,如今也坚强勇敢的人。
那一刻, 她有了一种异样的兴奋感, 她觉得周身的力量感在重新回来。
陈睦一直知道终有一天她还能重新开心起来, 那些痛苦终将离她远去,她的过往经历让她对此深信不疑。
当终于能够用一种相对轻松的方式与人谈论曾经的时候,她以为她一直等待的那天终于来了。
*
阳关是西汉时所设关隘,与玉门关同为丝绸之路门户, 因在玉门关之南,山南水北为阳, 故称阳关。
从公路到阳关景区之间是一片绿洲, 在漫漫黄沙中开久了,忽然出现的绿色植物令人耳目一新——也确实只有在这种地方才能设关隘, 不然就之前那个环境,守关的人根本就活不下去。
不过太阳依然十分毒辣,陈睦戴了帽子、墨镜、面罩, 全副武装的下车,宁可热点也不想晒死。
向着阳关的城楼门口看了一眼,竟然还有人不戴墨镜穿个短袖,让她觉得十分佩服,这一会儿非得脱层皮不可。
刚想扭头找杨糕吐槽,却发现他人还没下来,定睛一看像是在驾驶座上整理什么东西……
于是眉头一皱数落他:“你干嘛呢?能快点吗?”
杨糕这才赶忙从副驾驶跳下来:“来了来了。”
*
这里看上去不是大热景点,首先停车场空位就不少,然后走进城楼的一路上的游客数量,大致就是可以保证一眼扫过去肯定能看到人,但绝对不会满眼都是人。
跟陈睦之前看到过的一些城门楼子不同,她之前看到的那些不说气派不气派,但至少是石头和木头构成的,而阳关的城门看起来更符合陈睦印象中的“土楼”。
除了四下里仿佛《大汉天子》片场的“汉”字旗,以及城门上雕刻的“阳关”二字是红的,目力所及尽是土色,就连门口那些投石架子也是用木头和麻绳制成,蒙上一层厚厚的沙土。
虽然看起来有些萧条,但城门却一点儿不小。陈睦和杨糕一前一后地进来,首先就看到了一座很威风的雕像——一匹烈马前蹄高抬,“将军”坐在马背上,手中的“武器”直指前方。
杨糕积极道:“姐,这个你要拍吗?”
陈睦扶一扶墨镜:“拍就拍呗。这是谁,王维?”
“啊?”杨糕原本都在掏相机了,闻言动作硬是一顿。
陈睦就知道自己猜错了,好在她文科不好的事也不是现在才暴露的:“‘西出阳关无故人’不是王维写的吗?那个《送元二使安西》……不过王维好像是做官的是吧?他打过仗吗?”
陈睦说着说着忽然茅塞顿开:“哦——我知道了!所以这不是王维,是元二!”
*
还是在张骞像前合影留念了。
陈睦略显尴尬:“这使节像也太威风了,我还以为是将军呢,拿这么大个枪……”
“那是‘节’,就是持节使者持的那个‘节’……”杨糕的声音略显无力,但这回他少见的没有阴阳怪气大开嘲讽,反而主动解围道,“不过王维像也有,待会看到了我再给你拍。”
“……没事,我对王维也没有太深的感情。”
“……那边有卖烤肠的,我去买两根,姐你要辣的还是不辣的?”
“啊?微微辣吧……”
“嗯嗯,知道了。”
陈睦就这样看着杨糕一溜烟跑去买烤肠了,心里感到些许异样。
她是不太想因为同情而被照顾,不过她也不否认有人照顾就是很爽,这种又闷又晒还没吃午饭的时候,有人愿意大老远跑过去给她买烤肠,她倒也不想拒绝。
她只想多问一句“为什么不再给我带碗凉皮过来呢”。
不过她其实也很怀疑这到底是不是同情,因为她觉得自己这一路的表现也还行,挺成熟稳重的,不像是被打压得一蹶不振要死不死的样子。而且照杨糕那个别扭唧唧又细腻敏感的性格,就算真同情也不会表现得这么明显才对。
所以这不太像是同情,那就是歉疚?
对,一定是了,因为他一路都有点没大没小,总是出言不逊,尤其是关于选专业那事儿她说两句“失败也没事儿”他还要跟她犯冲,现在知道她是真经历过“不听劝非要干然后一败涂地”这种事,他不得歉疚啊?他不得觉得自己真该死啊?他不得半夜三点坐起来给自己两耳刮啊?
这么一想,陈睦就觉得杨糕的服务更好接受了。
她毕竟是给他上了足以铭记一生的一课,让他知道了真正的大人是怎
么看待选择和挫折的,这足以令他能够更加坚定地去拥抱自己所热爱的摄影,他是时候该分清大小王了,怎么可能还跟之前似的那么不懂事儿呢。
陈睦豁然开朗,自己跟自己点了点头,觉得这个思路就是真相。
但看着杨糕一手一个小烤肠向她跑来时,她又产生了一种新的想法——这不会也是拍摄道具吧?
*
“现在就能吃吗?”陈睦不得不事先确认。
杨糕都不知道这话是怎么问出来的:“当然可以!上午光顾着说话了连零食都没吃多少,你还开着车,肯定饿坏了吧?反正我是快饿死了……”
他说着就已经先吃起了自己那根,陈睦也心安理得地吃起来。
跟所有景点里的都没什么区别,就是,烤肠。
“不行直接在这儿吃碗凉皮得了,贵点就贵点。”陈睦一边往里走一边还在瞄摊点。
但杨糕很坚决:“不不不,姐你稍稍留点肚子,等到了敦煌我带你吃个好吃的,真的,那家店我同学推荐的,我期待好久了。”
行吧。
看着萧瑟的土楼,没想到里面还挺大,光博物展厅就路过好几个,但陈睦对人文历史没什么兴趣,就利索地略过了,倒是有个通关文牒的小游戏看上去很有意思。
那是个小摊点,摊主穿着讲究的汉服铠甲,桌上放着各式文牒。
陈睦他们前面恰有个小朋友,被大人带着问了下,说是买个文牒30、60块钱不等,会用毛笔给写上名字、日期,然后拿着这个凭证去下一个关口接受盘问,盖个打印,这就算出关了。结束之后通关文牒可以带回去收藏。
小朋友特别可爱,显然是把这当成了真的,奶声奶气地向阳关的“守关士兵”报上自己的名字,等士兵写完文牒,又毕恭毕敬地接过来跟着妈妈一起往更里面走了。
陈睦也赶紧唤杨糕:“走走走,我们跟过去看看,这个好像挺好玩的。”
谁承想这小子已经拿手机扫码,跟士兵说:“你好,我买这个60的,她玩。”
陈睦:???
*
有那么一瞬间陈睦想把他天灵盖周开看看里面到底放了啥,她怎么越来越看不懂了:“你干嘛?”
杨糕这就已经付了过去:“你不是挺喜欢的嘛,就玩一下呗。”
陈睦一口气差点提不上来:“这玩意就是哄小孩的,就是看小朋友玩才有意思,我都多大了我玩这个干什么?”
杨糕看上去也着急:“你多大了?你也没多大啊!”
陈睦怔住片刻,忽然没有什么反驳的空间。
于是细细品了一下这话,应道:“也对。”
*
士兵才不管他俩在一边腻歪什么,60元到账了就摊开一卷竹简:“何人要通关?”
而在报名字的时候,陈睦永远身板挺直声音洪亮:“陈睦。耳东陈,和睦的睦。”
“何日通关?”
“2024年7月……”看一眼手机,“23日。”
士兵按她所说在简上空白处填上文字,然后盖下印章,递给陈睦:“请走前面出关。”
伸手接时陈睦还是哭笑不得,扭头问杨糕:“你觉得这个好玩?是你自己想玩不好意思,所以才要看我玩吧?”
“随你怎么想了,反正你看起来也挺开心的啊。”杨糕现在脸上长了个相机,跟随她的脚步一路往外走。
所谓的出关口并不远,在景区内部一个城门的门洞里,另一士兵坐在那里守关。
到陈睦出去时,他还在盘问前面那个可怜的小朋友——
“你有没有带违禁品?”
“身后的人是不是你的同伙?”
“出关要干什么去?”
小朋友战战兢兢地回答——
“没有违禁品。”
“这是我妈妈。”
“我们不是坏人,我们是来旅游的。”
真是好一通掰扯才给放过去,孩子的妈举着手机录,嘴角快要咧到耳朵根。
然后就轮到陈睦了。
此时陈睦觉得这可能是个整蛊游戏,杨糕是想看她出丑,就像有人拿海底捞过生日当作整蛊内向朋友的手段一样!
而杨糕心里想的却是——太好了,姐不希望徐来得冠军,她是真的完全不喜欢徐来了,那我不就有机会了?!
第33章 骆驼 这小子不会是爱上我了吧?
但是杨糕所谓的“有机会了”却也并不是觉得自己能和陈睦恋爱了。
他连恋爱本身都无法想象, 更不要说和一个比自己班主任都大的女性恋爱,而他目前为止有限的关于恋爱的知识获取,大都是从校园八卦中来的。
大概就是给女生买早餐、带零食、送小礼物、写情书, 跟女生手拉手逛操场, 下雨了给女生打伞,放学骑电动车把女生送到家附近……再劲爆一点就是接吻。至于更过分的事情,他知道, 但总觉得那是非常私密的事情, 私密到只能他自己一个人做。
当然以上所有举措, 都得建立在女生没有心上人的基础上。女生要是有对象了,你这么干那叫小三,叫撬墙角;女生要是有喜欢的人了,你这么干那叫舔狗, 叫备用胎。
但是要是明确知道女生没有喜欢的人!那就没问题了, 可以放心大胆地上了——杨糕的意思是, 可以毫无顾忌地对她好了!
就算没结果又怎么样呢?他本来也没打算要什么结果,他就是想给她花钱、照顾她、服务她、受她欺负,就这样他就很爽。反正姐心里又没别人,他也不是什么舔狗, 那把姐伺候舒服了又有什么埋汰的!
更不要说知道过去那些事之后,杨糕还对她燃起些许怜爱——她都已经这么不容易了, 有点脾气怎么了?她不就爱占占嘴上便宜, 打人也没多疼,说实在话杨糕挨踹时心里也挺美的。
此时录着陈睦玩通关文牒的视频, 他嘴角就忍不住扬起,都快咧得比那小朋友的妈还厉害了。
*
这让陈睦觉得更加诡异,但互动已经开始了。
出关的守关士兵看上去比之前写文书的年纪大, 鼻子下一排胡子看不出是真的还是假的,但神情确实比之前那位更显严肃,是能吓哭小朋友的类型。
但能干这个工作,肯定也是个挺幽默的人,面对陈睦也并不敷衍:“叫什么名字?”
陈睦也不知道为啥自己条件反射地撸了下袖子:“我叫陈睦。”
“从哪里来的?”
“临安。”
杨糕在一旁插嘴:“姐,你们那是宋朝才叫临安的。”
陈睦没理他,她哪知道汉朝时杭州叫什么,能说出临安她已经很有文化底蕴了。
士兵一边用大印蘸着印泥,一边继续盘问:“你出关要干什么去?”
“去……”陈睦细细感受了一下,“就是去走走,缓解一下负面情绪。哦对,关外有羊吗?”
“没有羊,有驴车、马,还有骆驼。”
哇哦。
陈睦应道:“骆驼也行。那我就是去骑骆驼的。”
士兵又抬头看一眼:“随行人员跟你是什么关系?”
“……”好问题,陈睦仔细琢磨了一下。
说是朋友吧,感觉有点腻歪,当着杨糕的面有点说不出口;说是半路遇上的吧,又有点生疏,听起来像陌生人。
陈睦纠结了一下,士兵就已经“警惕”起来:“不能带可疑分子出关啊,你认识他吗?”
“认识,当然认识。”陈睦忙道,“我跟他是……姐弟关系。”
士兵人精一样,眼神一扫而过:“亲姐弟吗?”
“对。”
“不是。”
两个人的声音撞在一起。
陈睦皱着眉头回头看杨糕:“要不你来玩?”
杨糕却很坚持:“确实不是啊。我只是叫你姐,你又不是我亲姐。”
士兵一脸了然:“那就是义姐弟关系,是吧?”
陈睦只得认下来:“对,义姐弟。”
“啧,那你们这个关系……很难讲啊。你能担保他不是细作吗?”
“能的能的。”陈睦连声
道,“我这义弟没别的优点,就是人老实,一点儿坏事不会干的。”
“行行行。”士兵脸上带上一抹意味不明的笑,终于把印盖了上去,然后将通关文牒递还给陈睦,“恭喜顺利通关,骑骆驼的话出门右拐。”
“好嘞官爷。”陈睦接了过来,感觉……也不是太像整蛊游戏。
那为什么要让她玩这个呢?做摄影素材?可她也没穿古装啊,这拍了能好看吗?
不管了,她抬手唤杨糕:“走吧义弟,姐姐带你出关。”
*
于是被小作刁难之后,二人一前一后出了关口。
外面是大片的荒郊缓坡,满地飞沙走石,人力走上去怕是要费一番工夫,而坡道下的各类动物、车驾,就算是上坡的摆渡工具了。
这大概也是这个景点人不多的原因之一,又晒又荒凉,陈睦难得咀嚼了一下古诗——怪不得“西出阳关无故人”呢,她往这儿一站别说故人了,她都不觉得那边能有人。
而一旁的杨糕久久地看着这苍茫大地,眼瞅着也是一副要吟诗的样子。
陈睦正想着赶紧说点什么把他岔过去,没想到他忽然来了句:“如果这是在汉朝,我们现在就已经出国了。”
这一声比吟诗作对还好使,陈睦忽然身上鸡皮疙瘩一起,再回头看向幽深的城门时,背后便仿佛是一整个大汉王朝。
*
所以刚才过的是海关,那一通盘问是安检。
那可能热爱学习还是有点用的吧,出来玩的感受都和旁人不一样。
陈睦第一次觉得这孩子好像也不能算是书呆子,好像是有点内涵在身上:“你怎么早不说,早说我刚刚就再认真点儿了。”
“你都够认真的啦。”杨糕跟她笑笑,又往远方指,“那山坡上面应该有‘阳关烽燧’,就是真正的阳关遗址残骸,刚刚那些只能算景区复原。姐你想骑骆驼上去对吧?你慢慢走,我先过去看看。”
“哎你……”陈睦话还没说出来,杨糕已经一溜烟跑了过去,留她一个人在这发愣。
这是干嘛呢?路不能好好走非得这么风风火火地跑来跑去?这年轻小伙体力就这么旺盛吗,那前几天那点运动量不是憋死他了?
陈睦皱皱眉头,索性慢悠悠往骆驼那边走过去,看见杨糕一边和骆驼主人说话一边回头指向她,口型像是在说需要两头骆驼。
然后骆驼主人报了价,杨糕就把钱付了过去。
*
夏天的骆驼毛基本上掉光了,剩后脖颈和驼峰上那两撮毛,像是为了证明自己不是秃子。
这边的骆驼没什么人骑,五只串成一个驼队,总共三队,趴一块儿像十五个大饺子。
见有人来,三眼皮往上一翻,睫毛一扇,有点妩媚;但龇出来的牙和不断抖动的嘴唇又很好地弥补了这一点,不是要吐口水就是在骂人。
陈睦过来时杨糕已经付过钱了,她也不占小孩便宜,掏手机问他:“多少钱,我转给你。”
“干嘛,不用啊。”杨糕说得也不像假客气,“你之前不是也请我吃饭的吗?那骑骆驼就算我的。”
“……”陈睦静住一会儿用于组织语言,“不是啊杨糕。”
这好像是陈睦第一次正经叫他名字:“我是有一年没上班,但毕竟都快30岁的人了,手上还是有点积蓄的。倒是你一个离家出走的孩子,我能看出你带的钱不多,而且这几天下来我们……也算认识了,说实话我没打算跟你计较钱的事……”
“我也没有计较钱的事!”杨糕说得一本正经,“姐,我也没小看你的经济实力,我就是因为不计较才不想算这么清的。我觉得这几天下来我们不能说算是认识了,应该说已经很熟了。”
陈睦被他轰得发懵:“但你不觉得自己反差有点大吗?之前一杯咖啡钱你都要跟我计较……”
“那时候是我不懂事!”杨糕一口咬定,“相信我,姐,经过这几天的行程我已经成长了,真的——还有,你能不能不要叫我‘杨糕’,这样连名带姓地叫挺伤感情的。”
“……那我叫你什么?”
“你可以叫我小杨。”
“小、小羊?”
“我在!”
*
还是觉得哪里不太对,但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养驼人没有立刻带他们出发,因为领一队骆驼爬坡时,需要养驼人人力牵上去,所以只牵两个人有点不划算,他想再等几个人一起走。
结果等了几分钟没见有人过来,只有那个刚刚那个小朋友过来看了看,还被骆驼吓哭了。
遂放弃,只得指挥陈睦他们骑上去,准备出发。
因为骆驼们本来就是趴着的,所以上去倒是不难。陈睦理所当然地选择了最前面的一头,杨糕紧随其后,然后在养驼人的口令之下,一队骆驼懒懒散散地站了起来。
那是一种拔地而起的感觉。陈睦本来还想着都骑过马了,骑骆驼还不是一码事吗,结果这骆驼一站起来她就惊了——怎么会这么高!
光骆驼的驼峰中间处就有大概两米高,再加上人类上半身的长度,视觉效果大概是离地近三米的样子。
陈睦短暂地惊了一瞬,而后刺激感和兴奋感继起,她很快掌握住了平衡,并惊喜地回头看向杨糕:“哇哦!”
而杨糕显然知道她在欢呼什么,清秀的脸上是满足的笑意,虽说一时间没能给出任何回应,却也实在无法移开视线。
他就那样久久地看着她,随着骆驼前进的步伐,身躯在驼铃声中轻晃。
一时间,一种异样的气息在二人之间流窜,目光交汇的刹那有什么难以言说的东西,已经不必再说。
是陈睦先感受到了,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这让杨糕终于回过神来。
然后,在她回身向前目视前方的时候,他也猛地把头一低,为自己的莽撞而暗自心惊。
前路漫漫,驼铃声声,陈睦的心跳似乎也和那驼铃共振了。
她咬了下嘴唇,眉头微微蹙起,因为琢磨事情而脑袋一歪——这小子不会是爱上我了吧?
倒也很合理啊。
第34章 感情 有孔雀开屏的嫌疑。
要是没有昨晚徐来那出, 陈睦可能还得颤抖一下,会想着孩子才18,不至于——至少她18岁的时候绝对不可能喜欢30岁的男人。
但是别说, 18少女爱上30岁穷鬼男的戏码, 好像也不少。
陈睦觉得这是傻。但是话又说回来了,难道男孩就没有傻的吗?
她回头看一眼,杨糕原本还在抠手指, 见状赶忙抬头, 扯平了嘴不尴不尬地冲她一笑。
嗯, 有。
*
她好像突然明白了这孩子怎么老唧唧歪歪、这这那那的,就是喜欢她又不好意思说呗?给她送那些小玩意儿都是示好,想住她那间是为了接近她,老盯她看也不是崇拜而是爱意……话说这傻小子分得清崇拜和爱意吗?
哇哦, 陈睦觉得自己实在是太值得被爱了——都这样了她还关心他会不会是误解了自己的心意, 果然30穷鬼女跟30穷鬼男还是有本质区别。
再一细想, 他们的相遇是怎么回事来着?对陈睦来说只是举手之劳抡锤破窗,但对杨糕而言那可是救命之恩此生必报。说什么想蹭车所以要给她当摄影、导游,这跟小狐狸缠上来要报恩有什么区别?啧,怪她太迟钝了, 所以杨糕从一开始就……不,应该说孩子藏得也太深了。
陈睦手心都冒汗了, 抓着驼鞍的手紧了又松, 松了又紧。
她对杨糕,说实话从一开始之所以能把他带上, 就是因为不仅不讨厌,而且还挺养眼。如果说这一趟出来玩是不想放任自己沉浸在痛苦中,觉得已经差不多有力气出来走走了, 那杨糕的存在
可以将她咀嚼痛苦的时间大大缩短,用贫嘴和笑声填充漫长的时间和无垠的空间。
再后来,虽然她也没那么需要导游和摄像吧,但是不得不说杨糕做得都挺好的,包括订酒店、找餐厅也都可以交给他负责,靠谱到有时陈睦会忘记他才18岁,刚刚高中毕业。
有几个人18岁刚拿驾照,敢一个人往这遍布无人区、特殊地貌的大环线上开啊,这么一想这小伙子是真正意义上的胆大心细,如果车本身没问题、没开着开着烧起来,他这趟大环线之旅应该会挺成功的。
骆驼在布满沙石的坡道上行走,一脚深一脚浅,陈睦和杨糕之间,也难得安安静静。
老实说这并不能算是“发现杨糕喜欢她”,于是她就“有点动心了”,而是杨糕本身就是个各方面条件都很不错的男孩子——至少很适合谈恋爱。
陈睦这边之所以一直没动静,那是她不敢有动静——年龄差太多了,她压根就没往那方面想,她觉得这种降维打击有点禽兽。
但是在杨糕主动出击的情况下,她还顶不顶得住……那难讲,那考验的是自制力。
换句话说,陈睦觉得自己其实也只能从这种年轻男孩身上找找恋爱的感觉了,那些大龄男她小的时候就没瞧上过,更别说现在了——这和大龄男看不上大龄女的底层逻辑是一样的,双方都活明白了,都知道对方不好忽悠了,都开始可着劲儿地恶心对方了,那还能谈个鬼的恋爱。
要说在陈睦眼里还有什么样的男人身上没那股子臭味,还真就是这种年纪轻轻、天真单纯,没有在大染缸里浸染过的……
正这么想着,骆驼已经来到了坡顶的停靠点,养驼人边做手势,边发出指令:“下!”
陈睦那只骆驼“扑通”一下趴了下去,要不是手还握着驼鞍,她这一下肯定要栽。
*
而正常骆驼是怎么趴下的呢——是像杨糕那只一样,先轻轻跪下,再缓缓趴下。
疑似是觉得背上的人太恶臭了忍不住吓唬吓唬她。
《惊,我□□的骆驼竟能听见我的心声》。
“姐,你没事吧?”杨糕见状赶紧跑过来扶她,“伤到腰没有?”
“还行,腰没怎么受力……”陈睦说着一手扶着骆驼,一手抬高交给杨糕。
却在手心接触的时候一颤。
杨糕好像也有点怕,原本只是松松地握着,但这实在不是好好扶人的样子,于是手上用力一紧,拉了她起来。
然后待陈睦站稳,两人同时撒开爪子,四下张望着找话题。
陈睦跟养驼人抱怨:“这、这骆驼怎么趴这么猛啊。”
养驼人刚在太阳底下走了这么远,还正是午觉时间,看上去有些困顿:“有的骆驼就是这样趴的,看个人习惯。”
陈睦低头看向这个习惯不好的骆驼,而骆驼嘴唇撅起,牙齿前伸,一声“Fuck”喷薄欲出。
不光习惯不好态度还不好。
陈睦刚想回瞪它,便听养驼人说:“你们先上去玩吧,玩完还是从这里骑骆驼回去,到时候再拍照。”
*
坡顶是一个个的小沙丘,陈睦他们在其中一个沙丘上看见了阳关烽燧的残留,是个类似烽火台的残破建筑,景区拉了警戒线围起来保护着。
杨糕抬手先拍了一张:“我们历史老师说阳关是从宋元时期逐渐废弃的,是因为经济重心南移,丝绸之路渐渐衰弱。不过也有人认为和洪水有关。”
陈睦站在一边,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哦是嘛……你真的好喜欢文史类啊……”
“还行吧,我理科不好。”杨糕条件反射地谦虚了一下,然后扭头看向陈睦。
陈睦则在他看过来之前自然地移开了视线:“我跟你正好反过来,我理科还行,但不爱背书。打小喜欢摆弄个螺丝刀什么的,长大就学了机械工程。”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陈睦开始主动聊自己的事了。
杨糕伸出根手指挠了挠自己的后脖颈,耳朵不知怎的也有点红了:“听起来……好厉害。所以你会修电灯泡吗?”
陈睦直接笑出声来:“你在侮辱我的专业,一个破灯泡不用学我都会修。”
“喂,我只是问一声,怎么就侮辱你的专业了……”
“你肯定没留意过,家里装修好之后,各种家电、门窗、下水管用个三五年差不多就进入修缮期了,东西一样接一样地坏。有些就是顺手的事,请维修上门还麻烦,我自己就手也就干了……”
说这话的时候陈睦意识到自己有孔雀开屏的嫌疑,而且还开得有点别扭,毕竟一般来说很少有女生开屏是炫耀自己会修家电。
好在杨糕跟一般男孩的脑子也不太一样,他是真能get到:“所以姐,你真的是一个人也可以生活得很好的那种人。”
陈睦被夸得头昏:“哎哟,你也不赖。我说真的,你这个旅游规划做得挺好的,真的。”
空气中静了片刻,陈睦和杨糕一时间都不知道手该往哪里放,原本热衷互损的二人忽然开始互捧,就是会带来这样的无力感。
或许陈睦将永远记得,自己29岁那年还能纯爱到跟小男孩在荒郊野岭的烈日下暧昧拉扯。在这种劲头下骄阳似火都不算什么,光靠说骚话就清凉又解渴。
好在在气氛变得更尬之前,杨糕找到了话题:“要不、要不还是留点照片吧,上来一趟不容易。”
“哦哦,好,那我……”
“姐你就站这里就好,我来找角度。”他说着跑去了靠近烽燧的一侧,就着陈睦正站在坡子最上方,去拍关外风光。
陈睦也顺着镜头方向看过去,从左到右看得到沙漠、戈壁、绿洲……一眼望不到边际。虽说这样广阔的风景一路上已经看了不少,但还是每次看都觉得心里很舒服,如同一口能量富矿,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镜头里是什么样子,只知道杨糕很快放下了相机,唤她道:“好了姐,挺自然的……然后我们去拍骆驼吗?”
陈睦却像良心发现了一样,终于不是只顾自己了,边向他走过来边问:“我也给你拍几张吧?不然你出来玩一趟都没怎么拍照。”
“啊?我吗?”
“对,你教教我你这相机怎么用,我来拍。”
“哎,你轻点拿……好好好,你等我先把相机摘下来。”杨糕说着把相机取了下来挂在陈睦脖子上,然后宝贝一样地把着她的手教她怎么拿,“对,另一只手拿这里,拿稳当一点哦。然后光我已经调好了,你就拍就可以,按这里,然后想拍特写的话就转这个——记得千万要拿好啊!”
他边喊边跑去了陈睦刚刚站的地方,侧过身去做了下深呼吸,然后很自然地抬高双臂微微后仰,脸上没做什么多余的表情,只是眼睛轻轻一闭。
这还干啥摄影师啊,这不能直接当模特吗?
今天杨糕穿的是件白T恤,阳光一晒有点透,陈睦才记起他好像说过自己平时会打篮球来着,感觉好像不像印象中那么纤弱,上臂、胸口都是有点肉的……
她咔咔拍了几张,然后去转那个能拍特写的小轮子,看着取景框里的杨糕慢慢变大。
杨糕以为的拍特写——拍好看的面部表情。
陈睦实际上的拍特写——肚子露出了一小节,拍一下;胸口鼓鼓的,也拍一下。
相机在她手里好像变成了一个望远镜,平时没仔细看的、不能仔细看的,现在可以光明正大地看了。
她都不知道杨糕是不是故意的,按这个姿势他刚好露出一截窄腰,小腹平坦,覆着一层薄肌。然后因为杨糕绷不住笑出声的缘故,那里抖了起来,很快又随着他的起身被T恤盖住了:“好了没啊!我撑不住了。”
“好了好了,特别那个啥……有少年感。”
“真的假的,我看看。”
“不不不,不用看了。”陈睦拉着他的胳膊就跑,“我拍照你放心。真的,虽然没有什么技术,但保证……全是感情。”
第35章 快
滚 哎姐,要不要一起洗?
不过那些照片杨糕还是抽空看了, 没看出什么端倪来,就是觉得好多废片。
勉强有几张可以重新构图的。
他有意识到自己可能表现得太明显,已经被陈睦看出来了, 但是……这个就应该要被看出来才对吧?
他倒也有那种兄弟, 对女生好了半天,但就是嘴硬。送护手霜要说人家手粗糙,送护肤品要说人家长得黑, 带早餐要说人家瘦得跟杆子似的……所以一个学期后女生跟别的男生好上了并且非常讨厌他, 杨糕觉得这也是正常走向。
是的, 杨糕没有感情经验,倒是有很多帮他排除了错误答案的蠢朋友。
所以感受到陈睦的态度变化,会让杨糕有些忐忑——就是,以他目前所见的小情侣样本, 他似乎没有见过这么顺利的。
最常出现的情况是, 男生给女生努力献殷勤, 女生不喜欢就会很快拒绝,而女生喜欢的话,在被追求一段时间后可能态度会好一些,然后两人一起聊聊天、吃吃饭什么的。
反正就是, 很少有这么快回应的——是的,好像没听说过哪个女生前脚意识到自己在被示好, 后脚就会说“你也很厉害啊”“我也帮你拍照吧”之类的。
她、她至少应该先确认一下, 问一声:“你这是什么意思,是在追我吗?”
然后杨糕就会回应:“我只是想对你好, 你只要接受就好了,但如果你实在觉得有负担的话……那我们还是像以前一样。”
可关键是陈睦她没问啊。
这让杨糕回忆起了做数学卷子看不懂答案的那种无力感,其实答案要是一步步来他还是能跟上的, 但有些答案它跳步骤,这一跳杨糕就不知道到底进展到哪里了。
就连帮陈睦和骆驼合影时他都有些心不在焉,如果他还能有心思沉淀一下情绪,可能会拍一组更文艺一点的影像,刚好今天陈睦的棕色格子衫和这风景也相得益彰。
但是因为他没什么心思去引导,同时陈睦跟这头骆驼好像磁场也不太和,所以就拍成了搞怪风——他眼睁睁看着陈睦跟骆驼讲道理,然后发展成吵架,再然后骆驼冲她吐口水,还吃她头发。
……倒也很有表现力,是一般人难以做到的与驼合影。
杨糕拍着拍着就笑出来,心情逐渐从不安变得坦然——好在感情的事并不是数学题,原本就没有标准答案,那哪还有什么步骤可言。
就这样骑着骆驼在阳关溜达了一圈,二人便准备再次启程了,杨糕一边跟着陈睦返回停车场,一边看着刚拍的照片傻乐。
陈睦去洗了下被吐了口水的头发,走到这儿就已经完全干了。这沙漠就像个天然烘干机,让她不由得感慨:“这边洗衣服得干得有多快啊。”
杨糕也抬头望一眼天上:“薄衣服的话,放太阳底下估计十来分钟就干了。想早点到敦煌也是为了这个,再不洗衣服我要没衣服穿了。”
确实,杨糕所有行李总共就那一个背包,明显也塞不了几身衣服。不过想起这茬陈睦就想咽口水:“你那衣服还需要洗吗?反正……也是香的。”
“什么啊……都说了不是香味,是你鼻子有问题。”杨糕边说边特意离她远了半步,也不知道这到底有什么好害羞的。
陈睦看得心猿意马,走着走着差点撞自己车上去,好在临了还是反应过来,一边绕道上车一边给自己缓解尴尬:“咳,这车……在太阳底下晒这么久,这会儿估计要闷死……”
她说着拉开车门,用力扇动着想让里面的热气赶紧出去。
低头却看到驾驶座上整齐地铺着什么东西——是昨晚买的那件白色披肩。
她不明所以地拿起来:“这个怎么跑前面来了……”
杨糕一边钻进车里一边回她:“哦,我看这么大的太阳,就想着等我们回来座椅肯定烫屁股……嗷,烫!”
*
嗯,愚蠢,单纯,真诚,炽热。
陈睦脑袋边上好像有两个小人,一个在说“你就该谈个这样的”,另一个在说“大王万万不可啊”。
车辆继续在沙漠中的孤独公路上,笔直前行。
阳关距离敦煌已经很近,大约一小时车程,车上二人一个在纠结,一个在茫然。
陈睦是觉得她还没把自己的情绪拾掇明白呢,一开始也是打定主意跟杨糕只做旅伴的来着,但是……当意识到这样一个男孩子对自己动心了的时候,没有一个女人能招架得住。
不过当初她对徐来表白的时候倒也看出徐来对她不一般了,那又怎么样呢?不还是被拒绝了?男人心海底针,有时也不是能用常理去理解的。
吃一堑长一智,陈睦现在知道要给自己留后路了——如果真要表达点什么,最好还是等明天。
因为明天要开的行程是“从敦煌到张掖”,如果杨糕拒绝了刚好直接把他送回家去,她也不用太尴尬;如果没拒绝……那大不了带着他把这趟大环线玩完。
真正要考虑的是,旅程结束之后呢?
陈睦想着就有叹气的冲动——要真让她说的话,这只是旅途中的一场邂逅,不管发生了什么,只要他们在相处过程中是真心互相喜欢的,那就足以成为一段美好回忆了。
咱不能因为害怕花败而拒绝让鲜花盛开啊!
这种模式她是可以接受的,她觉得杨糕也应该能够接受才对,他毕竟是个男的。
不都说男人横竖不会吃亏吗?在旅行途中被大姐姐救了,一起旅行,然后还在一起几天……这对他来说跟“始乱终弃”一点儿关系都没有,这对他来说应该叫“艳遇”。
但陈睦也很清楚,如果杨糕真是会把这种经历叫做“艳遇”的那种人,她应该也就不会喜欢了。
这个事它就是无解,但要是让陈睦回去之后和杨糕异地恋,她也会觉得很滑稽,这种明知无法修成正果的感情,还不如当断则断。
陈睦惊悚地发现别说杨糕没什么情感经验,她自己好像也没什么情感经验。
她的所有行为准则只有两个来源,一是徐来,二是本能。
*
而茫然的那个则是杨糕,他几乎以为回到车上后,如果气氛好的话,陈睦会立刻戳破这层窗户纸。
因为他记得陈睦之前说过,她要是喜欢什么人当场就会说出来。
那既然没有说的话,就是……不喜欢。
啊,自作多情了。
所以是真的拿他当弟弟看了?还是说注意到他的倾慕,不由得对他多了几分照顾?很可能吧,他知道陈睦虽然看起来没谱,但其实还是个很善良的人,可能就是那种没法对别人的心意同等回应的愧疚……
他看着窗外轻叹一口气,头一次觉得自己是个很没吸引力的人——如果只有像徐来那样可以和她并肩作战的、很稳重的、能主持大局的男人才能让她感兴趣,那杨糕确实不知道自己的魅力点在哪。
会被优秀又年长的姐姐当成小孩子对待,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杨糕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脸拉得有多长,开心不开心在他这里其实特别明显,但好在他已经完全不往陈睦的方向看了,只把头转向车窗方向,看着沙漠盛景一路到敦煌。
*
敦煌之名的来源说法繁多,有人说是源自大月氏语,有人说是突厥语。由于美轮美奂的敦煌莫高窟,此处不仅在国内人尽皆知,在海外也声名远扬。
正如杨糕所说,莫高窟在旺季时需要提前至少一个月抢票,所以陈睦他们此行必定是去不了了,但是在刚刚开进敦煌地界的时候,他们就收到了一个小小的惊喜——道路两旁的路灯做成了“飞天”的形状,飞天身形曼妙灵动,提着莲花灯似在欢迎来宾,体验颇佳。
作为一个沙漠中的绿洲城市,说实在的除了比一般城市更晒以外,乍看上去倒也没有更多区别。住宿资源依旧丰富,房间是杨糕提前订好的,陈睦在办入住时特意跟前台说了不要尽头房,然后拿了房卡就跟杨糕一起上楼去。
到了3楼之后发现是门对门的两间。
陈睦随便给了他一张房卡:“洗完衣服来我这敲门,然后一块儿去吃饭。我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知道了。”杨糕闷声应下,接过房卡就要回屋。
陈睦也刷开了房门,想着赶紧洗个澡上床躺会儿顺顺腰,便听杨糕忽然又叫住她:“哎姐,要不要一起洗?”
“什么?!”
*
陈睦万万没想到他都进展到这个地步了。
杨糕被她的叫声吓了一跳:“你干嘛?我说要去洗衣房洗衣服,你的要不要一起……你很介意跟我的衣服一锅洗吗?”
“哦哦,不不不,不会。”陈睦的心脏突突地跳,“那你等一下,我、我马上收拾收拾拿给你。”
“不着急,我打算洗个澡把身上衣服也换下来一起洗了。你也可以先洗澡,等会把身上这身也一起拿给我。”
“可以可以。那我先洗澡。”陈睦说着把行李箱拽进屋,用自己的额头关上了门。
*
她!都!在!想!些!什!么!
直到洗澡时陈睦的心跳都还没平复,扑通扑通的像是要从嘴里跳出来一般——她为什么会觉得杨糕是要跟她一块儿洗澡啊!
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杨糕没听出来——他应该是听不出来的,陈睦只能这样想,不然这脸还怎么要?
不知道是不是脑子过于混乱的缘故,陈睦没意识到时间流逝,感觉自己也没洗多久敲门声就响起来了:“姐,你准备好了吗?我刚问了洗衣房在楼上,我现在要上去了。”
陈睦赶忙把水一关:“哦,好了,稍等——!”
她飞快地擦干身上的水,三两下把睡袍穿起来,路过全身镜时还特意看了一眼这么穿得不得体。
可这和她昨晚穿的是同一件睡袍。就在昨晚,她还觉得就这样让杨糕进她房间是没问题的。
她的脑子到底长到哪里去了,孩子是18岁不是8岁!
“稍等啊,马上好!”她边喊边把自己的脏衣服囫囵个儿地一顿打包,然后起身过去开门。
这个时候她倒是有想到——杨糕说他再不洗衣服没衣服穿了,那他现在洗完澡到底是穿了还是没穿啊?
所以陈睦其实是有心理准备的,就算开了门看到杨糕赤着上身站在她门口,她都不至于有太大反应。
好吧,他哪怕是上下通透,她都不会觉得有这么惊悚。
可当她打开房门时,看到的是杨糕随意地站在那里,身上穿的是一身高中校服。
她直接把一包脏衣服甩在了他身上:“你穿的这是什么!啊啊啊——滚啊,快滚!”
第36章 未来 什么东西喜欢刚满十八岁的啊?……
到底都是什么东西在喜欢刚满十八岁的?这还算是人吗?
陈睦像个痛经的蘑菇一样趴跪在床上, 像在疗愈也像忏悔。
她对天发誓她也就是现在才看到杨糕穿校服,要是从刚遇见他那天他就穿这身,那她绝不可能有任何非分之想。
正放空着, 手机嗡了一声, 拿起来是杨糕发来的消息:【姐,你刚怎么了?】
陈睦脸红得像煮熟的虾:【你都高中毕业了还穿校服干嘛?】
杨糕:【毕业了怎么就不能穿校服了?】
陈睦:【校服不都是学校要求穿才穿的吗?好看衣服那么多你穿它干嘛?】
杨糕:【???好好的衣服又没坏,怎么就不能穿了?】
陈睦顿住片刻, 忽然开始琢磨孩子不会是家境不好吧?家境不好衣服不多, 所以校服舍不得扔?
那确实不能多说他什么。
陈睦赶紧停止这个话题:【没事你别管我了, 你就当我抽疯吧。什么时候吃饭?】
杨糕:【刚把衣服洗上,这就下来了,你准备准备出来吧。】
陈睦顿了顿,到底又扯回去了:【你就穿着校服去吃?你能换一身吗?】
杨糕:【我是真没别的衣服了姐。】
陈睦:【不是说十几分钟就晒干了吗?】
杨糕:【那洗不是还要时间吗!!!】
*
到底还是和杨糕(男高限定皮肤)一起出去吃饭了。
因为实在太晒的缘故, 大街上少见有什么人, 不过杨糕带她去的那家店人还不少, 甚至说得上是热闹。
店子装修风格老旧,但打扫得很干净,店里除了一些四座的小方桌以外还有两张大圆桌。因为方桌已经坐满,再来的客人就只能去圆桌那边拼桌, 陈睦和杨糕便在一张圆桌旁挨着落座。
陈睦坐下时条件反射地缩了下胳膊肘,毕竟也是很多年没跟“高中生”同桌吃过饭了。
正不自在着, 一份菜单就递到了她眼前, 店员生意红火,人也精神:“来, 您先看看菜单啊,要点菜叫我——这个‘红焖羊肉’是我们家招牌,不算太辣的, 喜欢可以尝试一下。”
“哦哦,好,谢谢。”陈睦连声应下,待店员离开转手就把菜单给了杨糕,“你看吧,我吃什么都行。”
“啊?哦……我同学跟我说可以团个套餐来着。”杨糕边接过菜单边捣鼓手机,“我记得他说套餐里就有红焖羊肉,等我找一下看看,如果菜还可以的话我们直接点套餐也不错。”
“行,随你。”陈睦边说边揉着脸颊——原本是不敢往杨糕身上看才揉的,想不到越揉越疼。
“怎么了?晒伤了?”杨糕很快注意到了,从手机上抬起头来,还特意把她的手拉开来看了一眼,“真晒伤了,都红了。一会儿等菜时我出去看看能不能买到面膜。”
有没有可能也不光是因为晒伤红的。
陈睦把手抽回来,虎口往鼻梁上一撑,大手刚好严严实实地遮住下半张脸,用拇指和食指继续揉:“不用,面膜我在西宁时就买了,在后备箱里,等会儿敷吧。啧,越来越疼了——你倒是没什么事儿啊。”
“在这边住久了,本来就比较耐晒吧……而且我不是戴了帽子吗?”
“我不是也戴了吗?我还戴了墨镜和面罩呢。”
“所以你疼的是墨镜和面罩之间的那道缝啊,而且你的帽子帽檐不够宽,可能就是没遮到呗。”杨糕说着把菜单放下,又凑过来把手机拿给陈睦看,“姐,我觉得还是直接点套餐划算,你看如果单点的话就是……”
“你决定,你决定。”陈睦用力把自己的脑袋闪到一边去,生怕靠他近了,那遮着脸的手也根本不敢拿下来,“实话跟你说菜名我都看不明白,菜你来点就行。”
杨糕被这疏离的动作搞得僵了一瞬,然后立刻意识到是自己靠太近了,于是赶紧老实地坐回位置上:“哦,好的……那我就下单了,你没什么忌口吧?”
“没有,没有。”
*
此前杨糕从没觉得在校外穿校服有什么丢脸,但陈睦着实把他弄得不自信了。
他低头看一眼——这也没什么啊,蓝白相间的,不挺好的吗?而且他也不是什么差学校出来的,至于吗?
还是说,不是校服的事儿,只是在表达……拒绝?
这个真的很像了。他悄悄瞄向陈睦,只见她整个身子歪向另外一边,宽大的手掩住自己的脸,头也转向看不见他的方向,可以说是浑身的每一个细胞都在试图远离他。
好吧,虽然拒绝是她的自由,但不得不说这么明显的肢体语言还蛮伤人自尊的。
杨糕低下头去,看到用塑料膜封起的碗碟,伸手就想帮陈睦拆开。但手伸到一半就顿住,然后缩回来一脸不开心地拆着自己的,再不管她了。
*
好在菜还是美味的。
红焖羊肉乍看上去有点像大盘鸡,只是鸡肉换成了羊肉,满盘红油也不负“红焖”之称,吃到嘴里只香不辣。配菜是洋葱、粉丝和青椒,沾上羊肉味样样都美味。套餐里还有一份宽面条,可以做主食拌进去吃。
但让人没想到的是,这个套餐里最好吃的还不是红焖羊肉,而是另两个素菜——凉拌苜蓿和凉
拌沙葱。
杨糕还好,他毕竟是吃过的,但陈睦却是第一次见。
“好绝这个沙葱,我平时从来不吃葱的,生熟都不吃。”陈睦说着就夹了一大块子走。
沙葱看上去是那种极细的小葱,烫过了用醋、蒜可能还有其他调料一拌,酸香美味,完全没有寻常葱的那种难吃的味道和口感,非要说的话更像是在吃鲜嫩可口的草。
至于苜蓿,此前陈睦只知道可以用来喂兔子,但不知道兔子吃得这么好。凉拌汁用的和沙葱应该是同一款,但口感和味道完全不同,有股神奇的芝麻香味,陈睦几乎怀疑是加了芝麻酱。
但是芝麻酱那种糊状调料,要是真用了肯定一眼就看出来了,所以这就是苜蓿原有的味道,吃起来比肉还香。
这对肉食主义的陈睦来说好像是开天辟地头一遭:“我的天啊,我在别的地儿能买到这俩菜吗?要能天天吃上这东西那我估计也不排斥吃素了。”
原本打定主意要板着脸的杨糕一下子破功:“你们那没有这个吗?”
“我没见过啊。”陈睦边说边又夹了一筷子,“真绝了,怪不得古代皇帝到处巡游呢,不然一辈子没吃过这玩意那这皇帝不白当了。”
“有那么夸张吗……”杨糕笑笑的——这店毕竟是他带陈睦来的,获得这么高的评价,对他来说就像在夸他举荐有功。
他忽然发现陈睦虽然吃东西气势很狂野,但其实吃饭的样子看着还挺舒服:“哎姐,你有没有想过以后做吃播啊?”
“啊?”陈睦一时没反应过来。
杨糕就边夹菜边解释:“你吃相很好,吃得又多,然后说话也很好玩,感觉你还挺适合做吃播的……或者做探店那种。”
别说,过去那一年确实有不少对于陈睦的后路的建议,好多人明里暗里地要她赶紧振作起来,已经到了陈睦听着就应激的地步,她会尖叫着让所有人都滚。
包括现在杨糕说的时候,她也条件反射地浑身一紧……但还是强行控制着自己把肌肉、神经都放松下来,不断告诫自己“人家没有恶意”“正常点去跟人家说话”。
但神色还是明显暗淡了些,陈睦用夹菜的动作掩盖掉了:“自媒体类啊……没什么兴趣。”
“为什么?”
“脾气大,好胜心强。我这种人干自媒体肯定天天在网上跟人吵架。”
“倒也是……嘿嘿。”杨糕想象了一下,似乎也觉得那场面很好笑,忍不住笑出声来。
陈睦因此看他一眼,打心底里觉得还是小孩子好啊。
要是换旁人,早就跟她说“你都没还没试过怎么知道自己不行呢”。陈睦就奇了怪了,她都这么大个人了她想干什么不想干什么她自己还不清楚吗?非得去“努力尝试”之后才能说“老娘不想干”吗?
这可能是陈睦头一次觉得自己也是个挺孩子气的人——她其实很早就以“大人”身份自居了,说一不二的强大气势能让任何人望而却步,一群人一起出去的时候服务员总会选择把菜单递她手上,车队聚餐时圆桌主位她更是当仁不让。
但是从20出头时她就这样,到今天也这样,那是不是就是说她比起那时其实也没什么进步啊。
她确实很少像其他“成熟成年人”一样,去考虑经济、规划、未来、发展,更多的是考虑自己乐不乐意。还能开赛车的时候大家当然由着她,到不能开赛车了以后,别人看她这样只会觉得窒息。
但杨糕不会,因为杨糕也是个小孩子,陈睦说一句“没兴趣”,他就懂是什么意思。
看他这样笑着,陈睦的眼睛真是想移都移不开,在知道所有事情之后他似乎还是觉得她很厉害,而没有发愁地想“那你以后可怎么办啊”。
这和陈睦不谋而合,她也是这样想的——她依然觉得自己很牛,以后怎么着都行。
只不过太久没人赞成她的观点了,她自己都有点恍惚了。
陈睦还记得自己初高中的时候,她说过想当个工程师,想当会计,想当飞行员,想当战地记者。不管她说什么别人都会鼓励,说让她好好学习,以此为目标。那时候一切皆有可能。
如今年近30,又站在了要做选择的位置上,旁人竟愁到觉得于她而言条条都是死路了,觉得有得干就不错了。
好在杨糕不会,他的世界是十八岁的世界,是一切皆有可能的世界,谁走进来都是一样的待遇。
年轻真的也是种本事吧,当陈睦这样看着杨糕,便觉得有什么神奇能量从他身上向外辐射。他如同一道美味又滋润的补品,怎么吸都不会干瘪一样。
到底都是什么东西在喜欢刚满十八岁的啊?
竟然是我啊。
第37章 美德 但是话又说回来……
那之后杨糕又跟她聊了聊接下来的活动——等他们回去洗衣机差不多就洗好了, 他去找地方晾衣服,正好陈睦趁这个时间敷个面膜休息休息。
他规划做得一如既往的细致:“我们今晚去鸣沙山,那边8点半停止检票, 我们尽量晚上8点左右到就好。”
陈睦看了眼时间, 这会儿也才5点出头:“也别休息了,早点过去呗,不然8点半天都快黑了。”
“就是特意等快天黑过去的——那可是沙漠, 去太早要被太阳晒死的。”
哦, 原来是这么个鸣“沙”山。
所以他们是要去一个很高的沙漠山丘。
陈睦还是不太明白:“那等天黑了咱还过去看啥呢?又是去看日落的?”
“对。”杨糕应得毫无波澜, 面上一点儿看不出端倪,“还有就是等到凌晨的话,能看到星空。”
得,所以8点多看个日落, 然后黑漆麻乌地等3、4个小时再看星空, 这浪漫得让陈睦无所适从。
虽然不是很理解, 但反正出来旅游总是要受点罪的。好在她现在对杨糕是真喜欢,只要是跟喜欢的人在一块儿,干啥都不算浪费时间。
所以陈睦也没过脑子,爽快应下:“行啊, 你安排好了就行。”
这么一想陈睦觉得自己还真是挺好说话的,别人的安排她一般不会反驳, 只要提前用尊重的态度跟她商量过、知会过, 绝大多数事情她其实都无所谓。
她应该是那种典型的,做小孩的时候早熟, 要尊严要自由;做大人的时候晚熟,觉得旁人想那么多累不累啊。
也就是说,她心理年龄可能并不大, 她只是过早地把心理年龄拔高到了20岁上下,然后就停滞在那儿了。
所以陈睦认为,自己找个18岁的男友其实还挺合理的。
嗯,一定是这样的。
*
但是一看到杨糕那个呆头呆脑毫无防备的样子,她的心脏就突突地跳。
吃完饭走回酒店的路上,杨糕还在叭叭地说着关于行程的事,陈睦是一个字儿也听不进去,光看着那两片嘴唇在那动来动去了。
她才注意到杨糕的唇形挺漂亮的,是很饱满的那种,唇色偏淡但也不是没血色,像花瓣也像好水果。
让人忍不住要想,如果汗液是香的,那会不会体|液都是香的?唾液也是体|液,那难道唾液也……
直到这会儿,杨糕才注意到她表情不对:“姐你怎么了?不开心吗?”
陈睦眼神瞬间清澈:“啊?没啊。”
“没事儿的,要是等久了星空还没出来,我们就早点回来,也不是一定要看的。”杨糕还以为她是对行程有不满,出言安抚道,“本来就是给你当导游,当然还是以你开心为准。”
“啊不不不,我觉得挺好的,星空挺好的,真的。”陈睦连声否认,视线也老实地移开了。
“……好吧。”
眼瞅着已经到酒店楼下了,杨糕也不再多问:“那我先上去晒衣服,姐你去车库拿面膜?”
“行行行,你快去吧。”陈睦应完,看着杨糕三两步跑开,又觉得
怅然若失,条件反射地叫了声,“哎,小杨……”
“嗯?怎么了?”杨糕一个急刹回头问她。
一点儿不夸张,当时陈睦想说的是“晒完衣服来我房间找我吧”。
但好在她还没那么癫:“你……有晾衣架吗?”
“有的,我找前台借啦!”
*
十分钟后,陈睦躺在自己宽大的床上敷着面膜。
现在的感觉就是很寂寞,有种身边明明该躺个人,但其实空空如也的感觉。
她仔细顺了一下,再次确定杨糕应该是喜欢她的,不然昨晚不会非要跑她屋里睡觉。
那陈睦当时为什么没能察觉呢——因为杨糕还真就只是来睡觉的。
就是,哪怕昨晚在两人之间放了片羽毛,第二天一早起来那羽毛都能在那儿,原封不动。
这难道是因为她不够有吸引力吗?当然不是。
这只能说明杨糕是真的很老实。
他被她吸引,受她召唤,急不可耐、抓心挠腮地想要接近她,却又因自身超强的自制力而没有逾越——这是唯一的合理解释。
那此时向他发出接受的信号,又何尝不是一种美德。
“不行不行不行……”陈睦翻身打滚地抱住自己的被子,用说出口的抗拒来打断自己的想法。
年龄差太多了,不管她怎么告诉自己“我心态还年轻”,都改变不了二人相差11岁的事实。而且更关键的是,她真不觉得自己能给杨糕什么结果,旅行中认识的人就理应留在旅程中。
如果现在悬崖勒马,若干年后她在杨糕的回忆里是“大环线上我那美好的初恋”;如果现在放纵自我,若干年后她将是“大环线上那个骗了我的女的”。
女性平均道德将凭她一己之力从山顶拉到半山腰。
她“呼隆”一下抱着被子又翻过来——可没准杨糕也是这样想的呢?没准他是能接受露水情缘的呢?他一个男的有什么好计较的,能有这样一段经历他应该也很开心吧?
或者说直接跟他挑明了,就说“我确实喜欢上你了”,但是“我觉得我们不能长久”,看他能不能同意?
可他一个孩子他搞得清自己同不同意吗?别一开始同意了到分开时又要死要活的,那样陈睦还是会想以死谢罪啊。
但是话又说回来……
*
陈睦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只知道睡梦中听到“咚咚咚”的敲门声。
门口传来杨糕的声音:“姐,衣服晒干了,我给你送过来。”
她迷迷糊糊地爬起来,又迷迷糊糊地开门,看见杨糕还是一身蓝蓝白白、条条杠杠,满满的青春活力。衣物也已经一件件叠好了,香喷喷地托在手上。
陈睦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直接把门敞开了:“放衣柜里吧。”
“啊?哦,好……”杨糕应着就走了进来,将那堆衣服整齐地摆放在门旁的衣柜里。
因为陈睦刚刚在睡觉的缘故,屋里厚重的窗帘拉起来,让整个房间昏昏沉沉,只有窗帘的缝隙露出一线光明。
等陈睦缓缓把房门关起来,就更显幽暗了。
其实关门的声音很轻,但杨糕似乎被惊了一下——或许是因为室内的氛围,也可能是因为陈睦的表情。
他声音有点磕绊:“姐,你,怎么……”
“没事。”陈睦说着走到他背后,轻轻搂住了他的腰。
杨糕手上还拿着想要帮她挂起来的外套,现在挂也不是,放也不是:“姐……你到底怎么了?”
她用力嗅着他颈间的香味,仿佛快要长出獠牙,手臂也越勒越紧,如同在束缚猎物。
怀里的人儿推拒着:“姐,你别这样……”
陈睦的台词却像来自灵魂深处,不用动脑便脱口而出:“你让我暖玉温香抱满怀,却又不让我碰你?”
一阵天旋地转之下,他们双双倒到床上,陈睦低头深深望去:“我这两天好像被你的孩子气给传染了,心里总汹涌澎湃着一种感情……!”
敲门声“咚咚咚”地响起,陈睦猛地睁开眼睛,脸上的面膜都还没撕掉。
梦里的台词是那么清晰,她怔了许久才想起来——那都是皇上对香妃的词儿。
*
太好了,正儿八经地证明了陈睦没这个胆子!
她飞快地从床上爬起来,第一件事就是去把窗帘拉开,让透亮的阳光照亮房间里的污秽。
然后她小碎步跑过去开门:“衣服晒好啦?”
和梦里不同的是,杨糕已经把衣服换成了最早的那身“薄荷巧克力”,此刻正因她的声音过于阳光朝气而感到茫然:“啊,对,有几件容易皱的,我帮你……”
他说着就要进来,陈睦一个箭步卡在了门缝里:“交给我吧,我来收拾就好……你赶紧回屋睡会儿,不是说看星空要等到凌晨吗?”
杨糕被她这动作搞得一怔,眼神也飞快地黯淡下去。
但还是乖巧地把衣服交到她手上:“好吧……那你也定个闹钟,注意点时间,最迟7点半我们一定要出发了。”
“好的好的,7点半是吧,放心我记着呢。”
眼看杨糕步履缓慢地回到自己的房间去,陈睦也松了口气,赶紧将房门关了起来。
*
结果7点半出发了是不假,但陈睦万万没想到会堵车。
是的,在这满大街看不到什么人的敦煌,去鸣沙山的路上,居然堵车堵得死死的。
陈睦焦躁的心情和昨晚去翡翠湖的时候如出一辙:“这什么情况啊?全是去看日落看星星的?”
杨糕显然也失策了,他知道晚上的活动火爆,但这么多人还是出乎意料:“不行了姐,我看人家说停车场已经停满了,车停不进去了。”
“你怎么知道的?”
“小红书上的姐妹们说的。”
“……”
陈睦语塞片刻:“那怎么办?这日落是非看不可吗?”
“哎呀姐你真是一点攻略都不做……”杨糕急得要命,原本想留给她的惊喜到底还是提前说了出来,“你不知道鸣沙山的万人星空大合唱吗?”
第38章 敦煌 鸣沙山万人星空大合唱。
“那是什么东西?”陈睦听懵了, “演唱会吗?要收钱吗?”
“不是演唱会,是大合唱……”杨糕算是服了,真不知道这个人一开始为什么来大环线, 真就只是来抱小羊的吗?
他一边向窗外张望一边解释:“是鸣沙山景区内的一个活动, 很多人就是冲着这个来玩的。”
“就是不要钱?”
“收个门票钱进去玩就好了,又不能捂着你的嘴不让你唱……但现在当务之急是得能进去。”
陈睦打转向灯开始换车道:“你等我想想办法。”
*
结果在路边找了个民宿,给人家老板20块钱把车停了。
然后出门刚好遇见俩摩的大哥, 问他们10块钱走不走。陈睦眼珠子都快飞出来了, 说这么点路你收我10块那我不如跑过去。
大哥说两个人10块, 陈睦说那走吧。
于是又被带着一路鬼蹿杀到了鸣沙山景区门口。
他们走的是中门,也是离大合唱活动现场最近的门,检票队伍排得老长,路两边卖小饰品的摊点一个挨着一个, 热闹非凡。
陈睦他们被摩的大哥放下后又飞奔了一段, 总算是排上了进场的队, 还没来得及把气儿喘匀便叫道:“哦!美女!”
杨糕闻言也顺着她的视线方向看去——原来是那种独具风情的敦煌古装。
“对,这附近有很多租衣服的店。可惜我们来得太晚了,不然可以去看看的。”
“看什么?看那个衣服?你想让我穿吗?”陈睦头摇得飞起,“我可不行, 在阳关就把我晒懵了,那衣服我肯定顶不住……我的妈呀, 怎么会这么好看, 那都是网红吗难道?”
个子
高的好处就是在人山人海中不用踮脚就可以看得清清楚楚,漂亮姑娘三三两两地排着队有说有笑, 有的一袭红装露一截纤腰,有的白衣金线戴星月头纱,有的是彻头彻尾的红、橘蓝敦煌配色, 飘带飞扬宛若飞天。
陈睦看得眼睛都不眨,被杨糕一把把脸掰过去:“哎姐,你有耳洞吗?”
刚还看美女看得眼花缭乱,这一下子就离杨糕的脸这么近,陈睦的心跳都漏了半拍。
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想起了之前那个梦,梦里杨糕的腰又细又软……
她猛地把眼一闭:“没有。”
“啊……那就只能买耳夹款了。”杨糕说着拿起队伍旁摊点上的一对羽毛耳坠,“老板,这个怎么卖?”
“这25。”
杨糕问:“20卖不卖?”
老板偷摸地把二维码给他:“扫吧扫吧。小点声,这儿这么多人……”
*
到底是赶在8点半之前进去了,不过后面还有好些人排队,还在往里进人,估计是因为旺季太旺的缘故不好直接关门。
进入景区后首先看到的就是骆驼,大量的骆驼,和阳关根本不是一个量级的。
但相应的,游客也多到离谱,一头头骆驼牵成一个无比漫长的驼队,围绕着中间一个高耸的沙山缓慢行进。
骆驼售票处依然有人在排队,但广播里已经循环播放:“骆驼已经下班,请勿继续购票!骆驼已经下班,请勿继续购票!”
这话听得人松了口气,陈睦感叹:“这骆驼的班可没有阳关的骆驼好上啊。”
“是的,所以每年都会鼓励游客多去关隘骑骆驼,阳关、玉门关、嘉峪关应该都有,这样可以进行分流。”杨糕说,“鸣沙山的骆驼总是准备多少都不够骑,不过好在也有很多其他项目……”
话音未落,一辆直升机就从他们头顶飞了过去。
*
是的,光陈睦目力所及,便有直升机、热气球、沙地车、滑沙等项目可以玩,不过都是要另收费的。
到这会儿太阳已经开始下落,体验项目也都在停止售票,按说这个时间游客应该散去了才对……但是没有。
陈睦万万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对“人类”犯了密集恐惧症——对面那座巍峨的沙山上爬满了人,看上去就像一块巨大的土豆泥上爬满了蚂蚁……
“姐!”好在杨糕去又复回,打断了她的可怕联想,一个奶油冰激凌竖在了她脸前,“恭喜你解锁在沙漠吃冰激凌的成就!”
陈睦一下子破功:“这也是需要解锁的成就?”
她接过来吃上了——虽然以前也不是没在沙漠吃过冷饮,但她没说:“这你从哪儿搞来的?”
“检票口旁边有汉堡店,我就去买了点吃的——我们是下午吃的饭,待会肯定要饿。”杨糕一边舔着自己那支,一边炫耀了一下手上拎的炸鸡和汉堡,“就是垃圾得记得带走,可不能留在沙漠……哎哎,姐你现在别往里走,不然冰激凌沾上沙子就没法吃了!”
*
何止呢,往里面走了一段陈睦就特别庆幸把冰激凌吃完了才进来,因为骆驼味实在太呛了。
准确地说是骆驼粪便的味道——它们毕竟是一直在走这条路,所有的粪便都边走边拉。好在过了这一小段之后就有了明确的分流。
骆驼有骆驼的路,人有人的路,景区特意做了个骆驼红绿灯把人和骆驼分开来。每当骆驼灯变红时养驼人会让所有骆驼停下,此时人行道灯是绿的,游客就可以通过了。
“这个还挺有意思的。”陈睦都走过去了还乐呵呵地回头看,毕竟这个她是真没见过。
因此险些撞上人,好在杨糕拉了她一把:“姐你稍微看着点路!这边人这么多!”
这种时候陈睦一贯睁眼说瞎话:“知道了知道了,这不看着呢吗。”
“你刚刚根本就没看!”杨糕嗔她一声,又拿着小本子看自己的攻略,“我看看啊,人家说应该从这里上最好……走吧,我们趁天还亮先爬高一点。”
好家伙,就是说在一块爬满蚂蚁的土豆泥上他居然还有最佳路线。
陈睦不知道他的判定标准是什么,但反正也没质疑,只是赶紧跟上。
然后爬沙山的痛苦就开始了——爬一步滑半步灌两脚沙,而且要爬的是座山而不是工地小沙堆,要没点体力还真受不了这个罪。
饶是陈睦和杨糕二人这长腿长脚的,爬到半山腰时天边就已经暗得发紫了。
很多人早早“落座”,在山坡上找了个空地坐下来,兴奋地等待着什么,还有卖荧光棒和灯牌的。
陈睦差不多明白过来,这确实是一个类似演唱会的活动,鸣沙山的这面山坡就相当于观众席,他们就是爬上来找座的……
正这么想着,杨糕就已经不爬了:“就到这儿吧,在这里差不多了。”
陈睦抬头看了一眼,她头顶还有好多人呢:“怎么,你累了吗?爬都爬了不如去山顶看看了。”
“不行,我看人家说在山顶其实听不见音响的声音,所以最好不要爬太高。”
“音响?”陈睦还没反应过来,山脚下的广场上已经亮起了灯光,四下里因此传来兴奋的尖叫声。
同时还夹杂着“喂喂喂”的音响试音的声音。
夜幕终于完全笼罩下来,广场中央一个巨大的红色热气球被缓缓撑起,一闪一闪地亮着红色的光,如同一颗跳动的火热心脏。
这气氛陈睦是真喜欢。
豪豪他们曾经说过,喜欢和陈睦一道,是因为陈睦给人的感觉很疯狂。他们很少见到这么典型的今朝有酒今朝醉,好像只要今天能开心,明天怎样都不在乎。这样的态度让他们也没那么怕了——对未来,对名次,对来自各方的压力,都没那么怕了。
其实倒也没这么夸张,陈睦只是喜欢热闹而已。她觉得没人会不喜欢庆祝,没人不喜欢盛大、喧闹的场面,尤其是他们这帮玩赛车的。所以让她感到意外的是,自打她伤退以后,车队里也不怎么聚了,哪怕是得了奖也只是简单吃个饭。
这让她挺惆怅的,大家都是很好的人,如果可以的话陈睦不希望他们因为她不在了就消沉下去,尤其是在徐来还挺争气的情况下。奈何他们似乎没了她就聚不动,这陈睦也没什么办法。
她已经回不去了,她必须要往前走了。
现在想想,自打受伤以后,她也已经很久没有参加这样欢乐的派对了。
主持人很有经验,在强节奏感的背景音下极力调动气氛:“欢迎大家来到敦煌鸣沙山!全场的女生们,让我听到你们的声音好吗!”
陈睦和全场女生一起欢呼:“喔哦——”
“全场的男生们,让我听到你们的声音好吗!”
杨糕和全场男生一起高喊:“喔哦——”
“让我们倒数五个数,一起拉开本场万人星空大合唱的序幕——五,四,三,二,一!”
绚丽的烟火在广场上燃起,同时熟悉的前奏声响彻沙漠上空,是一首《七里香》。
随着“窗外的麻雀”的唱词开始,陈睦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她现在知道杨糕为什么非要从这里上来了——这里可以看到对面的另一座沙山,而那座沙山上正滚动投影着七里香的歌词。
这太大气了。以天为穹顶,以地为场地,一整座山来做观众席,又一座山来做大银幕。
还有什么演唱会能做到这样?
正怔愣着,杨糕便把她的胳膊一拉,看起来也很兴奋:“别站着了姐,坐下吧,还要唱很久呢……”
而陈睦,她本就不是个喜欢瞻前顾后的人,能纠结个半天已经足够深思熟虑了。
对于她来说,很多决定都没有太多理由,完全是激情之下的想做就做。
于是这一下她非但没有被杨糕拉动,反而一把抓住了杨糕的手腕子,将人往自己脸前一拽。
“小杨……我想跟你谈恋爱。”
第39章 迷人 得,把人给感动哭了。
陈睦经历过一次失败的表白。
就在刚刚, 她好像琢磨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当初她和徐来是细雨蒙蒙的清晨,走在西湖边上
,气氛很好。但那个气氛下, 可能适合循序渐进、相互试探, 然后再一诉衷肠。它适合那种细腻的诉说,温柔的接近。
可能当时徐来也在想些有的没的,可能他都开始酝酿一个合适的表达方法了, 但这时候她醉醺醺来一句“徐来我想跟你谈恋爱”, 这算是破坏氛围, 再说什么都只会显得不真诚。
你说不多谈几次恋爱谁能想明白这个呢。
但是在这晚的鸣沙山,当气氛燃了起来,当所有人都是一个癫癫的状态,当他们以天为证以地为媒……那将没有什么不能是真的。
这都谈不上什么真诚不真诚, 这时候你睁眼说瞎话对方都会信的——除非他不喜欢, 否则你说什么他都愿意相信的。
“小羊, 我想跟你谈恋爱。”陈睦脱口而出,她明确地知道这次和上次不一样,这是天然适合她的告白场地。
而杨糕因此怔住几秒,继而就着被拉住的一个趔趄, 与她在大合唱的歌声里相拥。
*
杨糕觉得自己是做了场梦。
在他的认知里,上午在阳关时陈睦看出了他的小心思, 因此对他客气了很多, 但似乎并没有想要和他进一步交往的意思。
这他其实能理解的,因为他自己也想不通陈睦会因为什么原因喜欢上他。
他知道在陈睦眼里他太小了, 她也不止一次地将他称为“孩子”,这意思就是他还没有独立自主,没能独当一面。他当然想改变这样的局面, 但是没有办法,这不是嘴硬两句“我不是孩子了”就能行的,陈睦那些因见过世界而得来的经验阅历,他还要经历漫长的岁月才能追赶得上。
当然,也可能追赶不上。
毫不夸张地说,当他听陈睦说“大学学机械工程”的时候,他第一反应是想问大学生活是什么样的?大学里好玩吗?真的上一节课换一个教室吗?会有各种丰富的社团活动吗?
但他也很清楚,不能问,他已经不想让自己在陈睦眼里变得更蠢了。
所以说他完全不怪陈睦不去正视他的心意,因为连他自己都不敢正视,他想无限弱化这个感觉,告诉自己她只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
当发现包包里只剩一身校服的时候,说实在的他自己心里也羞耻过,思考了一下是接着穿穿过的还是穿这身,但又自暴自弃地想反正她又不是不知道他高三刚毕业,并不是他不穿校服就能被当成大人看待的。
他倒也知道这身衣服一穿少不了要被奚落嘲笑,但没想到陈睦的反应比他想象的还要激烈,好像跟他走在一起很丢脸一样。
那个时候就开始破罐子破摔——行吧,我喜欢她是我的事,她喜不喜欢我是她的事,我才不在乎。
他只是不希望给自己留遗憾。在同行的短短几天内,只要能尽己所能地去释放自己溢出的爱意就好了,只要分别的时候内心感觉是圆满的、富足的,这就够了。
毕竟,陈睦这样的女人,注定是要被爱、被追逐、被敬仰的。而不是被得到的。
所以杨糕其实不是很理解这是什么情况,她到底是看上他什么了?怎么了就要跟他谈恋爱了?在一无所有的年纪被倾慕已久的大姐姐表白,这像极了武侠小说里最扯淡的那种感情线,他每回看都是跳过的。
直到这一刻,他忽然明白了那些故事是在写什么,那种少年未得志的寂寥,旁人也许只有在书中才能稍稍填补,而他竟幸运到在现实世界真实地感受到了这种幸福。
杨糕用力地拥抱上去,同时感觉到一双手也忙不迭地覆上他的腰背。
他被这样巨大的幸福感充满,因过于激动而浑身震颤,嗷呜一声哭了出来。
*
得,把人给感动哭了。
群众还在唱歌,越唱氛围越对,氛围越对这眼泪越停不下来。
要是在别的地方陈睦还能去帮他把音乐关了,在这儿真是关也关不了,只能去他买的炸鸡袋子里给他抠纸巾出来:“哎哟你干嘛啊,你不要好像我虐待你了一样……”
杨糕坐在她身旁,头扭向另一边,迅速从她手上抢下纸巾,鼻涕眼泪一把擦:“你别管我……你让我自己待一会儿……”
陈睦还维持着拿着纸的姿势,在巨大的沙山上凌乱。
好不容易一曲唱罢,主持人又在活跃气氛,杨糕那边差不多也停了,稍稍把脸正过来:“我真是服了我自己了……”
陈睦已经吃完了一个鸡中翅:“不哭了?”
杨糕倔强道:“这不是在哭。”
陈睦试图降低自己带给他的刺激:“你要实在控制不住,我也可以暂时收回……”
“不!行!”杨糕飞快地打断她,忽然起了身来。
他跑到陈睦背后去坐下了,因为沙山的山体硬是制造了一个不存在的身高差,手楼上她的腰,脑袋也搁在了她肩膀上:“你说了想和我谈恋爱的,那我同意了,我们现在已经是恋爱关系了。”
这样彻底的包裹感让陈睦有些愣神,毕竟她这个个子正常也没人能对她做这个动作,不得不说有时候杨糕不经意间做出的举动,远比那些所谓的情场老手更抚凡人心。
陈睦心下一软,也不推拒,索性往后一仰把他当成了人肉靠背:“知道啦,小可爱,鸡翅尖吃吗?”
“那翅根你怎么不给我呢?!”
*
既然是大合唱,准备的歌单自然都是传唱度高的那些。
陈睦原本以为自己就是来看个热闹,没想到放的歌儿她还真的都会唱,第二首是《勇气》,第三首是《后来》。
按说以她的体重这样倚在人身上,肯定也不是好受的,但杨糕就好像不知道累一样,一直这么抱着她,只是时不时随着她的歌声轻晃。
直到陈睦吃饱喝足,才四下里看一看——虽然沙山昏暗,但也远没到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至少人影都是看得清清楚楚的。
于是她仰起头,冲着杨糕的耳朵说:“我们这样会不会太不要脸了。”
而杨糕还是趴在她肩头,声音闷闷的:“怎么会,又没人认识我们。”
“所以你也觉得这姿势见不得人是吧?”
“哎哟没关系啦,不爱看的自己转过去。”
丝毫没有要放手的意思。
陈睦哭笑不得:“你能不能放松点,我又不会跑了……喔,那是无人机吗?!”
杨糕没说话,只是抬头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没错,那个被用作大银幕的山旁边,大量无人机开始了新的表演。
它们在天空中一阵闪烁,最终拼凑成一句“敦煌欢迎您”,引发满场喝彩;继而又四散开来,重新组成飞天的图样,五彩斑斓,栩栩如生。
人们纷纷抬手拍下这一刻,这时再回头看向沙山,四处是闪烁的手机灯光,真的就像星空一样了。
陈睦看着这盛况笑一笑,又躺回杨糕肩膀上,轻轻叹出一口气,竟感到几分惬意。
人啊,还是就该过这种日子。
她还问杨糕:“这你不拍吗?大摄影家?”
“我也很纠结。”杨糕回得分外认真,“我很想记录这一刻,但是又想这样抱着你看无人机表演。事情总是这样两难吗?没有既能全身心感受,又能切实记录下来的办法吗?”
他稍稍把脑袋从陈睦肩头抬起,去看她被舞台灯光照亮的侧脸:“姐。”
“嗯?”
“为什么?”
陈睦明知故问:“什么为什么?”
杨糕又把脸埋下去,像是不好意思了:“为什么会想跟我……谈恋爱。”
“因为喜欢你啊。”
“那又为什么喜欢我呢?”
“这是什么鬼问题,你有很多优点啊。”陈睦张口就来,“你年轻帅气,活泼开朗,天真可爱,干净整洁……”
“……听起来都是些没什么用的优点。”
“没用的优点才宝贵吧?有用的优点拿钱能买到啊。”陈睦又换了个角度,“比如你很会做计划,你小小年纪就会开
车,你还很会拍照——哦对,你看你很坚定地奔赴自己的梦想,所以你还是个活生生的人。”
杨糕听得皱眉:“谁不是活生生的人啊。”
“我用词不准确,你意会一下。”陈睦大致知道他的焦虑,毕竟是被她这样的人表白了,过于欣喜以至于难以接受这很正常。
她抬手抚着杨糕的后颈,故意逗他:“那你又喜欢我什么呢?我很漂亮,但我大你11岁;我个子高,但这社会并不青睐高个的女人;我胜利过,但我已失去角逐的基本能力;我富有过,但现在已经是个连租车都要精打细算的人了。”
条条都是缺点,但杨糕只觉得越听越迷人。
他细密地亲吻着她的侧脸,回答都是抽空说的:“不知道,就是喜欢。”
陈睦被他亲得半边身子都酥了,忍不住笑出声来:“好痒……哎哟你干嘛!”
话音刚落,那年轻的唇便已顺藤摸瓜地找到了她的嘴巴,粘上了一样亲在一起。
他们都感觉到了陈睦口袋里手机的震动,但这并没有打断什么,只是让杨糕亲得更紧密了。
第40章 恋人 “搭档”重要还是“男友”重要?……
结果那天他们没等到大合唱放完所有曲目, 就下山离开景区了。
陈睦也没别的办法,再这样下去他们会变成陈睦往常最反感的那类情侣,想当初她贼看不惯那些当街开啃不顾路人感受的, 只是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也会被抱着不撒手。
“你能克制一点吗?”她一晚上不知道这么问了多少次, 直到意识到杨糕根本就老实不下来。他身上烫得不可思议,像个挂件一样不肯离她半步,走路都是肩膀叠着肩膀, 相扣的十指就没松开过。
尤其是每当陈睦手机响起, 他就着急:“别理他了, 反正又不会再跟他来往了。”
“我怎么就不跟他来往了,我是谈恋爱了又不是隐居山林了。”陈睦说着甩开他的手,掏出手机一看——还真是徐来。
这还真不好当着杨糕的面儿接。
万一徐来在电话里说些有的没的,她不当场说明杨糕的“男友”身份的话, 就会显得她很没威严, 好像她给的这个封号并不硬实, 连官宣都不敢。
但是现在跟徐来说她谈恋爱了,也不是个好时机——徐来的比赛还没结束,真要是因为这个开出点什么事来,对陈睦来说也是大问题。
于是她顿一顿, 又把手机塞回了口袋。
杨糕又不满意了:“怎么看到是他你就不接了,你不是说你没隐居山林……”
陈睦给他一脚把他踹进民宿停车场去:“这不到地方了嘛。”
*
因为还没到散场高峰期, 回去的路倒是开得很流畅, 其间徐来又打了三个电话,陈睦都没接。
这让杨糕很憋屈, 他发现比起“女友有个前男友”更烦的事情是,女友有个阴魂不散的暧昧对象。
哦不对,那叫什么来着?搭档。
就是, 如果徐来是陈睦的前男友,他可以理直气壮地要求陈睦拉黑断联,因为陈睦现在已经有他了。但是徐来和陈睦之间什么都没有,他们从来没有恋爱过,一直以朋友关系相处。
那他凭什么一恋爱就要求陈睦拉黑一个“朋友”?对于一个普普通通的“搭档”,这样是不是有点太把他放在眼里了?而且陈睦分明也不像是会在这种事情上妥协的人,话说在她心里到底是“搭档”重要还是“男友”重要?
杨糕心里含糊,尤其看到陈睦边开车边瞥一眼手机,然后轻轻叹口气……他更是格外不爽。
他都开始怀疑世界了:“不会是……因为我跟徐来哥长得很像什么的吧?”
陈睦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着:“你能少看点武侠小说吗?”
“因为我没有这种特别要好的异性朋友。”杨糕扭头去看窗外,“尤其是你们这种……又表过白,又经历过出生入死的。”
“哎哟,我不是都跟你说了吗。”陈睦听得头疼,顺手把手机调成静音丢在一旁,“我是跟他表白过,但他没同意啊;我们是出生入死过,但是那之后就一直在吵架,就算有点感情也早就吵没了——昨晚你不是也听见了吗?我跟他就这样,不管是从什么话题开始,到后来一定是以争吵结束。”
这倒是真的。
总算不再有手机的嗡嗡声,杨糕也做了下深呼吸把气儿顺一顺:“所以你会跟他说我的事吗?”
“当然会啊,不过得等他比完赛。”陈睦说,“不然万一他因为这事儿翻车了,那我就只能记他一辈子了。”
那当然也不行。
杨糕掂量了一下,确信比“女友有个阴魂不散的暧昧对象”更窒息的是,女友有个死去的暧昧对象。
他警铃大作,偷偷对自己摇了摇头,心里闪过一句“希望徐来哥安全下车”。
*
回酒店的路何其漫长,足够杨糕从对徐来的忌惮中走出,又重新回到不能贴着陈睦就浑身难受的可怕状态。
陈睦前脚踩了刹车,他后脚就黏上来索吻。
而陈睦这边,她其实也没觉得多害羞,但就是脸上发烫,控制不了。从后视镜里惊鸿一瞥,她确信自己这辈子气色都没这么好过:“哎哟好了,你还没完了……”
话没说完嘴巴就被封了起来。
她也不费什么劲儿,就在驾驶座上坐着,杨糕主动地攀上她的肩膀,一条腿半跪在副驾驶,另一条腿撑着地面,吻得深深浅浅、情意绵绵。
特别完蛋的一件事是,陈睦其实也没接过吻,她所有的底气就来自于她蔑视这玩意,她就不信亲个嘴还能把人给亲乱套了。
别说,还真能。
嘴唇轻轻贴在一起,人是会条件反射地往后缩的,但是再重重一抿,又会因为爽到而想要继续。
所以说接吻就是一个,你退我进,你攻我守的过程。
而舌头,它比嘴唇还要柔软敏感,私密程度没比身上的任何器官轻多少,当这样的部分相互接触,整个人都会变得不对劲。
它是更深一步接触的代餐,是将身上所有敏感地带打开的前奏,接吻时的身体起伏压根不是因为什么难以呼吸,而是所有温柔所在都被调动起来,酸胀地渴望恋人的触摸。
陈睦因此抚上了他的腰,是那种恨不能掐出个淤青,但又不得不克制着力道的摸法。
杨糕霎时想要后撤,陈睦还条件反射地追了一下,嘴巴分开时发出“啵”得一声。
他的脸也涨红了:“姐,我们这样……会不会进展太快了?”
陈睦因此一怔,皇阿玛的脸在脑中一闪而过:“……可能,确实有点快了。”
*
我真不是个人啊。
陈睦也不知道自己和杨糕在颗粒度上对齐没有,她隐约记得一开始是杨糕亲过来的,怎么就变成她太快了。
但是这里面可能也涉及一个“同意”问题,杨糕是同意和她接吻,但没同意她上手,那这就是她唐突了。
哦好吧,可能男孩子也有随时喊停的权利。
姑且用地下车库的冷风吹了吹周身的燥热,陈睦和杨糕手拉手上了楼。
原以为手牵手走路会挺费劲来着,不过从鸣沙山走到民宿拿车的那一路上也算是走习惯了,只要杨糕别大庭广众的非要跟她贴贴陈睦现在都能接受。
到现在站在了两个房间门口,气氛又诡异得让陈睦浑身难受。
她是一点儿不介意的,甚至想直接说“你今晚睡我房间吧”,但她很不确定杨糕会不会介意。而杨糕那头红晕未褪,拉着她的手期期艾艾:“姐,要不我先回房间……”
倒也在意料之中,陈睦低着头不敢看他:“好的好的,可以,我也觉得……”
“嗯……那我洗完澡可以去找你吗?”
陈睦:???
*
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呢?如果洗完澡注定要来她房间,那为什么不能直接在她房里洗呢?不在
她这儿洗澡是不能进一步接触的意思吗?那洗完来找她是什么意思?找她下五子棋吗???
要不说恋爱还得跟年轻的谈呢,要是换个老东西哪还有这种“你猜猜我”“我猜猜你”的乐趣啊。
陈睦茫然地回到房间,有一瞬间是在想那她要不要洗澡。
但习惯性的一个掏手机救了她的命,她想起趁这个时间她还有别的事——徐来都快把她手机打爆了。
她接起来就骂:“你有毛病啊,没接就是有事,你还打个没完了?能赶紧睡觉去吗?”
对面半晌没动静,却又让她心脏“咕咚”一声,语气也缓和了不少:“是徐来吗?你没事吧?”
那边总算轻笑一声:“是我。”
陈睦霎时松了口气,开了免提把手机扔床上:“神经病,吓我好玩?”
“你会被吓到吗?”
“所以说你这人就没良心,这么多年交情了你质疑这个。”
徐来打了个哈欠,听起来是躺在床上,入睡前给她打的电话:“我不知道。过去那一年里,我无数次觉得你特别恨我。”
陈睦利索地脱掉衣服,趿拉着拖鞋走来走去,又叼着皮筋准备扎头发洗澡:“那不是恨你,是心情不好。”
“所以就往我身上发泄?”
“是只有你老来看我。”陈睦向着天花板叹了口气,但很好地收住了声音,没让徐来听出来,“而且说实话我不想在旁人面前发疯,不想被人看扁了。”
“但在我面前就可以?”
“可以啊,我在你面前不就是扁的吗。”陈睦耸耸肩,“我不擅长什么地形、薄弱点在哪、体力到底有多少,这些你都是知道的。别人都觉得我无所不能,只有在你面前我装不了样子——难道我不发疯你就不知道我崩溃了吗?你都清楚,我在你面前收敛没意义。”
“所以对你而言,我就是不同的对吗?”徐来发出一声轻轻的叹息,“今年情人节,向你告白的时候,我以为你会同意的……当时你说的话,算是气话吗?”
“还真不是。”陈睦说得也利索,“我就是那样想的。赛车和我你只能选一个,如果你继续开赛车,那我接受不了跟你在一起。当然这么说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会选赛车,没有悬念。”
“如果我开完这场就退役呢?”
“……你疯了吗?”
“我查到了,你的头像是在青海湖拍的,你在青甘环线上?”
“别胡说了,挂了啊,我洗澡去了。”
“睦睦,等比完这场,我……”
话音未落,陈睦已经挂掉了电话。
她怀疑徐来是今天没开好,拿不到奖,受刺激了,给自己的退役找个台阶下。
所以她立刻去查了今天的比赛结果,让她意外的是,徐来仍是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