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爱上 我喝过你喝过的矿泉水。
杨糕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
他倒是察觉到了自己有点被吸引, 但是他一直试图把这理解为崇拜。
他当然也崇拜过其他人——学校里的老师,赛场上的球星,甚至武侠小说里的主角。这次的区别只是, 他崇拜的是位异性。
这没什么关系吧?毕竟是被救了, 然后就这样一直待一块儿……而且车上又不好玩手机,只能要么休息,要么说话, 要么听陈睦说话。
他当然知道陈睦有很多缺点, 这些缺点甚至比优点先展现出来。他时常觉得气恼、讨厌, 认为她骄傲自大——明明她自己也有很多不知道的东西,她却不以为意,但只要是碰上她懂别人不懂的,就立刻摆出一副高人一等的态度。
但是该说不说, 要真的这么难以忍受的话, 他也不是不能走——大环线上公共交通不便, 却完全够支撑出行,他要是实在忍不了完全可以选择大巴或公交。
所以事实就是,他跟陈睦在一起的大部分时间都挺开心的。
这要是放在以前,杨糕很难想象自己居然要跟一个不认识的, 而且是比自己大这么多的人共赴旅程,单是想想他就觉得一定很尴尬。但是这一路过来, 除了最开始刚上车的时候有点不适以外, 他们好像很快就熟络起来,简直就像认识了很多年的老朋友。
特别离谱, 他都有这种感觉了,可仔细一想他对陈睦还一无所知。
杨糕有想过是不是因为陈睦虽然年长他很多,但气质不显老, 所以就让他觉得没什么差别——这显然也不是啊。
他就没见过这么爱拿架子的大人,明明两个人是差不多的个头,11岁差得也没多远,可陈睦一张口他就觉得自己被矮化了,他好像低到尘埃里只能仰视她了。
可有时杨糕又觉得,傲一点就傲一点吧,毕竟人家有高傲的资本啊——懂那么多事情,车开得这么好,成熟沉稳又可靠,长得还这么好看……
是的,这么一想他大概是从老盯着陈睦看开始觉得自己不对劲的。
正常来说崇拜一个人的话,也不至于总是忍不住地想盯着看吧?就算一开始是好奇,想从她身上盯出一些关于她的信息来,那后来明显也不是了,他就是觉得好看、想看、看不够。
和陈睦有关的事情在杨糕看来变得重要,他想要拥有和陈睦的合照,以便在遥远的未来据此确认她的出现不是场梦;我喝过你喝过的矿泉水,这样我们算不算间接接过吻。
他还觉得自己像有什么毛病一样,总是忍不住地想往陈睦身边凑,几乎到了不要脸的地步——是什么样的男人会在异性开玩笑说“你来给我捶捶腰”的时候,能急不可耐地说出一句“今晚吗”?
那一瞬间他还尝试给自己洗脑——她毕竟能穿着运动内衣大大咧咧地换衣服,那有没有可能她其实也不介意他进她房间啊?她待他一直都是一副逗小孩子的态度,那会不会觉得让这个“孩子”给自己捶捶腰,也是件很自然的事啊?
甚至就连事后细想,杨糕也顽固地觉得这没什么,因为他只是单纯地,想去给陈睦捶腰。
或者说,只要能靠她近一点,只要能触碰到她的话,怎么都好。他愿意被呼来喝去,欺负他、教训他、使唤他都无所谓,他愿意一直帮陈睦敲背揉腰,捶一夜都行。
但是很显然,陈睦不接受,她果然还是觉得让异性进房间怪怪的。
这要是放在以前,杨糕肯定慌得不行,要赶紧道歉说自己“考虑不周”了,可这次他没有。
他非常有心机地,假装自己没做错什么,假装这种提议是正当的,是没问题的。
然后脸不红心不跳地,继续和陈睦攀谈,就这么将这件事淡化掉。
杨糕非常清醒地意识到,自己在变坏。
他现在觉得自己像极了班上那些被情所困的神经病,又有点像那些每天作业不做就知道琢磨女生的后进生。甚至上午喝咖啡那会儿,陈睦坐在他对面发呆,他就很猥琐地偷偷看着早上陈睦发给他的那些照片和视频。
她应该是个很喜欢小动物的人,不然也不会为了一头小羊跑来这么远的地方。在那些骑马、骑牦牛的照片里,她虽然肢体僵硬,但笑容却是发自内心的。
杨糕想着,果然陈睦对他还是很不一样的——在别人的镜头里她肉眼可见的紧张,就是到了自己这儿才终于能轻轻松松拍照。
再往后,他翻到了视频,于是悄悄地放出一格音量,一边瞄着陈睦的反应,一边做贼似的点开。
这是一段骑马的视频。
她果然运动天赋点满,很快就掌握了要领,跟随着马儿的脚步游刃有余地晃动腰肢。
虽然声音格外小,但杨糕还是听见陈睦问这位藏族小哥“能不能松手让我自己骑一会儿”,果不其然被回绝掉。
于是她就一边老手般腰马合一,一边抬头仰望苍穹——那派头就好像她身后的蓝天白云和草原山坡,都是她个人的私产。
看得杨糕心跳加速。
再往后翻,是一段骑牦牛的视频,陈睦一如既往的话多,问小哥“这条链子有什么说法吗”,小哥回她“这就是额链,用来好看的,你喜欢你也可以买一条戴”。
所以当在东台吉乃尔湖门口看到有卖额链的时候,杨糕就知道自己要去给她买一条。
*
而且还借机牵到了手。
这种快乐转瞬即逝,因为他知道要是再多握住一秒,自己就要露馅了:“好看吧?”
陈睦还有点没从风景的冲击中缓过劲儿来,这孩子把自己手一拉,塞个小饰品进来的这个行为,还真有点……应景。
会有被撩了一下的感觉,但是陈睦也没多想:“拍照道具是吧?”
“啊?”
“不是用来给我戴的吗?难不成你给你自己买的啊?”
“怎么可能,我给我自己买干什么?”杨糕急道,“就是给你买的!”
那不就结了吗?
陈睦不知道他在搞什么弯弯绕绕:“那你帮我戴一下吧,这个我不会戴……”
“哦,好。”杨糕赶忙接过来,绕到她身后去,拿出买额链时送的两枚黑卡子帮她卡在头上。
尴尬的是高度还有点不合适:“你、你稍微蹲一点,这样我看不清楚,可能戴得不对称。”
“费这个劲……”陈睦有点无语地半蹲下去,话说深蹲训练她也好久没做了。
然后杨糕就悉悉索索地在她头顶一通捣鼓,完事儿撤开一步道:“好了,你看看行不行?”
陈睦拿出手机相机,
开前置镜头看了看——哇哦,确实是个很修饰脸型的小东西,谁戴谁有圣女感,她现在觉得她比那个牦牛都神圣,扭头就能拍那个“我不能离开神山,你带一株格桑花走吧”。
“小伙子审美可以啊。”陈睦一边夸奖一边自己做着微调,“这个确实很适合在这儿拍——这是天堂,我是神女,你这个设计我觉得很OK。”
杨糕都快急死了,合着她把这当作和那顶牛仔帽一样的性质了:“不是,我的意思是,拍完后这个不用还我,你可以自己留着。”
“哟,这次怎么这么大方?”陈睦稀奇道,“谢了啊,你人还怪好嘞。”
*
这不怪陈睦不解风情,实在是她的认知里已经没有“给女生送20块钱的东西”这种示好方式了。
18岁的小伙子或许觉得这是他金子一样的心,但在陈睦眼里这就是20块钱,一分不带多的,挂闲鱼卖了都得折旧。
走过大片雪地般的盐滩,这便到了盐湖边上,边边的湖水清澈见底,让人忍不住想下去游两圈。
当然这是不行的,这种卤水对人体多少有点伤害。
“有人会拿这儿当马代平替,发照片时文案会写‘这不是马尔代夫,而是大西北的东台吉乃尔湖’。”杨糕一边调光一边讲解。
这回光线真是强得离谱了,真是一点忧伤、阴郁的情绪都拍不出来,就是纯净、安宁、愉悦,修图时P个翅膀上去都毫无违和感。
他试着先拍了一张:“现在知道我为什么非让你换衣服了吧?天堂怎么可能出现穿皮衣的人。”
这话说得还挺好玩,陈睦说:“我将誓死捍卫穿皮衣的人上天堂的权利。”
“好好好,你捍卫——那边有个盐堤长到了湖水里看到没?”
“看到了。”
“你站过去。”
“天才啊。”陈睦夸完,人便飞快地蹿了过去,占据最佳机位。
确实占到这种狭长的堤上,就营造出了一种人在水上漂的效果,包括陈睦自己也体验颇佳——即便不能游泳,此身已在其中。
四下里被纯净的气息笼罩,空气中弥漫着微咸的味道,阳光洒在广阔湖面,斑斑点点如星河。
虽然知道这样很恶臭,但当陈睦站在远处回过身来,隔着盐湖的水看向岸边的杨糕时,她确实在感慨——一块儿来这么美的地方,这小子要是我对象就好了,还能在这儿拉个手亲个嘴什么的。
而在杨糕的镜头里,她的白衬衫于湖风间翻飞起舞,穿在这修长有利的躯体上,像极了一位中世纪骑士。
好巧不巧她还对拍照有了新点子:“等一下,我觉得头发散下来好看!”
于是杨糕眼睁睁看着她抬高双臂将头绳摘下,半长不短的头发散落下来,随着她甩甩头变得蓬松自然。
陈睦喊:“好了,可以拍了!”
她哪知道就她摘发绳的那几秒,杨糕快门都要按冒烟了。
他的内心再也压不住这蓬勃的悸动——这分明就是爱上了!
第22章 别说 没人能不喜欢你的。
杨糕觉得特别离谱, 他和陈睦相遇不过才一天时间,把前天晚上那次相遇算上也还不到两天,他这就爱上了?
泰坦尼克号还得四天呢, 他比泰坦尼克号还快。
这让他有些恐慌, 毕竟恋爱对他来说还是“小混混”干的事情,学生早恋更是影响学业的大问题,他口口声声追寻梦想, 对大学专业寸步不让……他怎么就坠入爱河了呢?话说到底多少岁以下算早恋?
他还以为自己将永远是那个看武侠小说跳过爱情戏, 看见别人唧唧歪歪头就痛的, 那个对女人不感兴趣的小伙子。
但是他转念又想,这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因为虽然他喜欢人家,可人家不喜欢他呀!
他们完全就是临时凑起来的旅行搭子, 这几天一过, 他们一个在东南, 一个在西北,很大概率并不会联系——现在他就很明白陈睦为什么要对自己的所有事情保密了,果然这就是真正的成年人的处事态度吧,从一开始就定位明确, 绝不产生超出自己期待的关系。
离开东台之后的一路上,杨糕突然看起来很深沉。
因为他这一言不发的模样确实少见, 反而吸引了陈睦的注意力:“……玩累了?”
杨糕一听她说话脑子就噼里啪啦的:“你能不要老拿我当小孩吗?”
“我怎么拿你当小孩了?你还是自己拿自己当小孩。”陈睦只觉得好笑, “要有人问我是不是玩累了,我肯定不会觉得有什么。”
确实, 这个是杨糕敏感过度了。
可他现在没法不敏感,因为他发现自己的脑回路兜兜转转了一天一夜,从感激到讨厌到迟疑到喜欢, 然后再往后想一层才知道陈睦是真拿他当旅游搭子,连朋友都算不上。
所以在终于追上陈睦的思路之后,他就觉得自己还,挺可笑的。
可不能让她知道他的这种心思,不然显得更幼稚了。
杨糕也说不出什么,就扭过脸去看窗外。
这是条回头路,之前开过一遍了,再次路过U形公路时,他也没想到自己居然会是这种心情。
还叹上气了。
陈睦又瞄他一眼:“困就睡啊,没人逼你醒着,我开车你还不放心?”
杨糕跟她犟嘴:“就是因为你开车我才不放心。”
“你有什么好不放心的?”
“你刚刚都快把车开飞起来了。要是我睡着时你来这么一下,我可能这辈子也就告别坐车了。”
陈睦笑出“嘎”的一声。
她心情倒是还挺好的:“你不觉得那一下很刺激吗?”
“你说加速那一下?”
“对。”
杨糕把自己窝在了副驾驶里,做出一副防御姿态:“我比较惜命。”
陈睦也不多说什么,只是浅笑着摇摇头,就好像分享的美酒不被赏识,她笑对方没有品味。
呵,那肯定是不如她的好搭档,跟她臭味相投,坐这么快的车发癫。
杨糕又开始看她,这次比较正大光明了:“你经常开这么快吗?你不会是那种炸街族吧?”
陈睦还真思考了一下自己算不算,但仔细一想她只有炸没有街,她的赛车压根不让上街。
“不是。”
果然又是这种简洁的回答,没有任何可以进一步挖掘的角度。
一般来说杨糕听到别人这样,就很明确地知道对方不想聊相关话题,自然也礼貌地不再继续追问。
但是现在对他来说早就不是一般情况了,他有点心急:“你之前说,你烧过车?”
陈睦的表情分明有变化:“我说过吗?”
杨糕生怕她不认账:“对啊,在青海湖的时候!你当时跟我说,这个不算犯错。”
“哦……”陈睦是真记不清了,她居然还跟这小子提过这件事呢,“既然说过……那就是有呗。”
杨糕着急想问“到底有还是没有”,但是很快反应过来真问了就又绕回去了,现在应该就当“有”来处理:“是因为开太快了?”
“这有什么准成,烧就烧了,你管我快还是慢呢。”
“那你有受伤吗?”
陈睦霎时扭头看向他,看到一脸天真和无辜。
*
是多心了吗……
陈睦扁扁嘴咽下那种异样感:“没有。”
“那你还挺牛的,车烧了人都没事。”
这话里怎么感觉带刺儿呢?
陈睦脑子还没琢磨透他这话的意思,嘴巴就已经还口了:“哪有你牛啊,主驾驶门扣地上了还没事,我打眼一看还以为谁家在那烧烤呢。”
她已经做好了跟杨糕打口水架的准备,反正对付这傻小子她绰绰有余,没成想这次这话竟完全没有激怒他。
他只是接着这话头继续:“那是因为有你救我啊,当时也有人救你吗?”
*
折返道上只有公路和一望无际的土色,看久了有些审美疲劳。
陈睦本来在盐湖那儿就有点精神恍惚,杨糕这么一问
直接把她问懵了。
记忆被拉扯回一年前——她其实是记不清当时车身到底滚了几圈了,后来回看视频时才知道是滚了三圈,距离路边一块巨大岩石只剩咫尺。
如果她的伤还能痊愈,那她肯定会在各种采访、聚会上很骄傲地谈起这件事,故作深沉地说:“当时我尽我最大能力将侧翻程度控制在了三圈,如果稍微再多一点,撞上了那块巨石,我肯定就直接被炸死在里面了。”
是的,车辆没有立刻爆炸,但也确实起火了。
她记得她卡在座椅里,鬓角附近血汩汩地冒,那个时候其实是感觉不到痛的。她只觉得眼前很模糊,担心从此视力会受到影响。
然后她听到徐来的声音。
他平时说话总是很温和,慢条斯理的,陈睦都不知道他的声音还能那么浑厚有力。他说,不能睡,陈睦,不能睡。
但是这事怎么说呢……他要是没动静,陈睦还得担心他一下,一听见他还这么精神,陈睦反而觉得自己可以放心地睡了。
然后脸上就挨了一巴掌:“不许睡,听见没有!不许睡觉!”
她感觉到自己的安全带被割开,徐来奋力将她托举出去,嘴里还喊着:“先救她!我没事!她伤得很重!”
很快她就被人拽了出去,躺上担架的时候,她听到了巨大的爆炸声。
她知道那辆队友们精心改装的战车,那位对他们来说有着非凡意义的钢铁伙伴,永远地离他们而去了。
*
所以陈睦常想,她当时之所以还能醒过来,是因为她着急确认徐来出来了没,她不知道那傻小子有没有被炸死在里头。
她觉得在昏迷的那段时间里,她曾上过天堂——印象不是很深刻,但是有广阔的天,广阔的海,四下里blingbling的,美得很虚幻。
然后当她在剧痛中醒来,她第一个看到的就是守在床边的徐来。
就这,陈睦觉得老天够仁义了,就冲他让徐来活着这一条,陈睦就从未恨过天道不公……她顶多是有时候发发牢骚。
所以她无数次跟徐来说过,她是很痛苦,但不会寻死的。
这世界还允许他俩一个不落地活着,这就已经是最好的世界了。
“是徐来救了你是吗?”杨糕问道。
陈睦都不知道自己脸上到底是什么表情,竟能让他猜到这一层上来。
“所以你喜欢他,对吗?”
臭小子,顺序反了,你姐我是先喜欢再翻的车。
“然后他不喜欢你,他拒绝了你,所以你才在电话里那么冷漠?”
这都是啥呀……
杨糕一看就知道自己猜得八九不离十了,合着也不止他一个人爱而不得。
他心脏隐隐作痛,还得做出无所谓的模样:“也不用那么消极嘛,很多恋人都是从朋友开始的啊,看他一个接一个地给你打电话,感觉还是挺在乎你的。”
陈睦咽了口吐沫,总算说出话来:“我用不着他在乎。”
“……放心吧,没人能不喜欢你的。”杨糕觉得自己这都算是表了白了,“大不了多在他眼前晃悠两圈,我跟你说他一准爱上。辞职什么的都不是问题,也没见哪家两口子非得干一个工作啊。”
“那是你说的那么回事吗……”
“怎么不是了,姐。”他总算又把这声姐喊了出来,“我看得出来,你对他还挺深情的。”
陈睦颤巍巍叹了口气:“别说了。”
“我觉得他其实也是喜欢你的。”
“别说了。”
“人生就这一次,别给自己留遗憾了……”杨糕说着说着嘴上一顿,因为一滴眼泪咕咚一下从陈睦的眼眶里滚出,一直滑落到下巴。
他的心脏好像也咕咚一下不跳了。
陈睦腾出一只手来拿抽纸,声音暮气又喑哑:“臭小子,都让你别说了……”
第23章 牛头 徐来,咱俩谈恋爱吧。……
什么啊?!啊???
这是哭了吗?还是迎风泪?沙子进眼睛了?
杨糕完全愣在当场, 做不出任何类似哄劝、安慰、递纸巾的动作。
这要是他在开车,差不多也就撞山上了。
陈睦估计也是有点尴尬,抹了把眼泪后一脚刹车把车停了:“下去上厕所。”
*
其实陈睦事先知道这条环线上厕所环境不太好, 但一直以来在服务区、加油站、旅游景点、饭店酒店里上的厕所其实都没什么问题。哪怕最差的临时厕所, 也就是类似以前绿皮车里的那种环境。
到现在她才知道,原来视频里那种蹲坑,在315国道上。
如果有能重来的机会她不会喝那么多水——在她眼前的是一块薄薄的石板, 离地至少3米高, 板上凿了几个长方形的洞, 那就是蹲坑了。
而从洞内往下看,是堆积成山的排泄物、垃圾、苍蝇,累积高度直逼石板。
陈睦感受到一种来自灵魂深处的恐惧。
说实话,高她不怕, 脏她能忍, 但是那种好像随时要摔进粪便山的感觉, 几乎将她击垮。
她跟徐来之间的事儿再遗憾,也不会比这更遗憾了。
这可能是陈睦第一次羡慕起那些可以站着撒尿的生物。
但是很显然就连那个站着撒尿的,也有被吓到。陈睦提上裤子出来,看见杨糕已经等在那里了, 神色略显惊慌:“……你上了吗?”
陈睦已经用光了所有力气:“上了。”
*
好处是这个插曲确实让他们之间尴尬的气氛有所缓解,毕竟能从这样一个厕所里安全出来, 已经足以原谅这个世界一秒。
接下来要上高速, 路就好开多了。陈睦跟杨糕换了个手,到副驾来休息休息, 顺带缓解一下她险些蹲抽筋的小腿肚。
然后她仔细琢磨了一下刚刚发生了什么——她,一个沉稳可靠、潇洒利落的大姐姐,在一个刚刚成年的小屁孩面前, 因为提及自己的那点前尘旧事,猛女落泪。
尤其是人家好像也没说啥,她就这样了。
这不得把人吓着?
刚舒缓的小腿肚,因为脚趾内扣的缘故又抽搐起来。
她伸手下去捶了两下:“那个……我刚才……”
“刚才是我不对。”杨糕脱口而出,他好像也把脑子理顺了,“我不知道他对你来说这么重要……我不会再提了。”
陈睦:“不是。”
*
她烦不胜烦,虽然不想暴露太多个人信息,但她更不想被当成一个大情种:“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杨糕还一本正经地转着方向盘:“没关系的,那是你的隐私,不用跟我说了。”
好家伙,就是自说自话地把她编排成个二傻子,然后说“不用解释了我都懂”。
陈睦哪受得了这个,这让她的面子往哪搁:“我不是单相思,徐来他也喜欢我。”
“我知道,我听出来了。”
“不是!我的意思是说我没觉得这段感情有多么重要,我不是那种因为得不到一个男人就痛不欲生的人,我刚才……我只是因为你说的那些话我想起了其他一些事情,就是觉得有点遗憾你懂吗?”
“嗯嗯,明白的。”
“我说真的,我这个人不搞什么诗情画意弯弯绕绕,我要真喜欢什么人我当场就说了。我不可能搞到最后因为一些唧唧歪歪的理由不在一起。”
杨糕话头跟着就一拐:“所以你跟他说了吗?”
“啊?”
“你不是说你喜欢什么人当场就说吗?”杨糕开始跟她走逻辑,“然后你又说你喜欢他,那不就是表白过吗?”
“对啊,我是表白过。”陈睦不能更坦然。
为了证明自己对这些事一点儿不害臊,她还绘声绘色给他现场直播:“当时我俩在西湖边上,阴天下雨,水都涨起来了,远处的山就跟水墨画里似的,反正就到处雾气蒙蒙、滴滴答答……”
杨糕也不知道自己在干嘛了,她不讲实话他憋得慌,她讲了实话他气得
慌。
但好不容易逼出的这点信息,也不能不听:“下雨天你俩一块儿去西湖?你确定不是已经谈上了吗?”
“不不不,那是前一晚庆功,我在他家喝多了,第二天酒醒他送我回家来着。”
*
这难道不是比雨天共游西湖更严重吗?!
杨糕觉得自己简直是在自虐:“你在一个男人家里喝酒喝多了?”
“这有什么,好多人呢,一整个……团队都在。”陈睦好悬把“车队”两个字说出来,“大家都喝多了,都是第二天早上才走。我家比较远,他就说送我回去,路过西湖我就说沿路边转转,醒醒宿醉。”
现在想想陈睦仍觉得是很美好的回忆:“风景加持是肯定的,但是那之前我就隐约有点动心了——这真不能赖我,他长得又好看,声音又好听,又会照顾人,办事又靠谱,我真是心动了一下一下又一下。然后那天我俩走在湖边,我突然就特别想亲他。”
陈睦说:“所以我就说,徐来,咱俩谈恋爱吧。”
杨糕:“然后呢?”
陈睦:“他回了我一句‘发什么神经’。”
*
陈睦说完就绷不住笑喷,她觉得这事儿可好玩了,自己可幽默了,直到笑着笑着发现杨糕脸上乌云密布。
她也慢慢把笑声收住:“怎么了,你不觉得特别有意思吗?”
“……有意思的点在哪?”
“……可能因为我对他比较了解,所以会觉得好玩。”陈睦说着挠挠耳后,“他这人平时挺会装的,就连在我面前他都要充老大。我一开始可不爽了,后来就想开了——既然队内所有麻烦事都是他出面解决,对我也确实很照顾,那他想扮大哥就让他扮呗。他毕竟是比我小5岁,我不信他还能骑我头上去了。”
她尝试用语言把当时的感受表达出来:“所以看这样的人被吓到就是很好玩吧,就是那种‘我拿你当朋友你却对我有非分之想’这种感觉。”
“哎,姐,那要这样的话,是不是说明你其实也没那么喜欢他啊?”杨糕瞄她一眼,“因为你听起来完全不难过,如果是我跟人表白被这样拒绝,我肯定很受伤。”
“啊,这个不是不难过。”陈睦开了瓶矿泉水,又喝上了,“而是任何当时让人感到痛心疾首的事情,在未来的某一天其实都能用开玩笑的语气讲出来。”
*
当时陈睦确实以为徐来会一口答应下来,因为在她的认知里就没有看不上她的,被她表白应该是徐来的荣幸。
所以他们甚至把“我说真的,咱俩试试”和“你别开玩笑了”这两句话掰扯了几个来回,陈睦才意识到自己是被拒绝了。
她感到匪夷所思——她可是陈睦,赛场上一马当先、让敌人闻风丧胆的陈睦,整个车队的荣誉都是她撑起来的,她不仅是个优秀的车手,还自学了很多改装技巧,有些精巧设计还是她想出来的。
她一直觉得徐来对她,肯定是倾慕又感激,她向徐来表白应该是“偶像想和粉丝谈恋爱”的程度。
他为什么拒绝?他是戒过毒吗?
起初陈睦感受到滔天的怒意,她觉得很没面子,好像自己的尊严被放在地上踩烂了。
但是这个怒劲儿过去之后,她又有点焦虑——到底是为什么呢?徐来为什么不喜欢她呢?因为她个子太高了?因为她不是可爱挂的?因为处事作风“看起来不像个女人”?
然后在她这么想的时候,她忽然感觉到一种生理的恶心,好像她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捆在十字架上,拿鞭子抽着被逼变成另一种模样。
这种恶心感比单纯的“被徐来拒绝”更让她难以接受。
“所以我大概难受了三天吧,然后就想着爱咋咋地了,他不谈就不谈,谁知道他脑子里怎么想的。”陈睦说谎了,她那顿别扭闹了可不止三天,她甚至有动过离开车队的心思,因为难以接受在其中一个车队成员面前丢了大丑。
但是因为实在舍不得赛场,再加上每次她用暴怒掩饰尴尬的时候,徐来都拼命地装孙子,时间长了她觉得自己好像也没有被轻视,这事情才算翻篇。
“然后我就想明白了,就我跟徐来的感情,他是能为我去死的,我对他,可能也能——没到那个时候我说不准。但反正,就算不在我们之间加上爱情这个东西,我们之间也已经是比很多情侣更亲密的关系了。”陈睦说完顿了顿,补了一句,“除了不能亲嘴。”
见杨糕还不搭腔,她催促道:“你听懂了没,不是你问的吗?”
“听懂了。”杨糕气若游丝。
陈睦却还疑心他没懂,这种感情对一个小屁孩来说还是太深奥了,他连爱情都还没搞明白,怎么可能懂这种仗剑走天涯的江湖情谊:“真懂了假懂了,那你说说看到底怎么回事?”
杨糕长叹一口气:“我现在就像那个牛头人。”
“什么牛头?”
“没什么……”杨糕话还没说出来,手机铃声就响了起来,中控屏上是一通未接来电。
显示联系人是“爸爸”。
第24章 呸呸 这都不算错吗?
杨糕自创过一种焦虑转移法, 就是当遇见一件让自己觉得非常棘手但一时解决不了的事时,就自己挖掘一个同样棘手但可以立刻解决的麻烦事。
听起来可能有点蠢,但是对他这种易内耗的人来说却很受用。
举个例子, 他和父母之间产生了巨大的矛盾, 现在双方都觉得自己没错,在家大眼瞪小眼不知道得闹到什么时候,于是他就开启了这场大环线之旅, 旅行途中要克服的重重困难就转移了他对父母的愧疚和焦虑。
但是偶尔这种办法会带来副作用, 就是可能会在旅程中开启一件让自己更加思虑重重的事——比如遇上一个过分优秀的旅伴, 而他却还不是一个能与其比肩的男子汉。
哎,这时候前一件焦虑不堪的事找上门来,永动机就被他发明出来了。
见他半晌不接,陈睦以为是自己在这儿他不好意思接, 便做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要不你先把手机跟中控屏断开, 等打完电话再接着连……”
“不用。”杨糕说着就接了起来。
陈睦噤声, 一时间父子二人都没说话。
到底是杨糕先开口了,语调有点怪:“喂,爸。”
杨糕爸爸:“!@#¥%……&*!@#……!”
杨糕:“!@#¥%……&*!@#……!@#¥%&……”
陈睦:???
父子俩就这么掰扯了几个来回,陈睦硬是一句话也没听懂, 反正是语调很低沉的,卜噜卜噜的声音。
直到杨糕抢着说完一大长串然后飞快地挂掉电话, 她才得空问出来:“你到底哪个民族的?”
杨糕:“汉族。”
*
所以这不是另一种语系, 而是单纯的加密方言。
杨糕在接完电话后情绪肉眼可见地低落,如果非要往好了想, 他倒应该感谢家里的这通电话,让他不用在陈睦面前继续假装活泼开朗。
反正现在任何异样都会被当作是因为和家里的矛盾,而不是为情所困:“怎么, 你们那没方言吗?”
“有,但我不会说。”
“你自己家乡话你都不会?”
“对啊,从幼儿园开始学校就不让说方言了,说了还要扣分。所以就算在家里,我爸妈也都是跟我说普通话。”陈睦寻思着,“好像是从上大学开始,家里倒是有开始说方言,但是杭州外来人员实在太多了,说方言总感觉有点排外,所以到现在我都不怎么会说。”
“哦……”杨糕脑子里明显在想其他事,但还是应得体体面面,“那你们那儿的人还挺好的。”
“嗐,方言文化传承也很重要。”陈睦说着最后喝了口水,“前面服务区停车换我,照你这么开下去8点可能赶不上啊。”
*
地理位置偏西且海拔高,太阳落得尤其慢,都7点了还是大白天。每次留意到时陈睦都要感慨,这么长的白昼时间,真是天生适合搞旅游业。
按导航显示8点是能准时到的,但是到那还得找地方停车、去游客大厅或者扫码买票,然后排队进景区……所以至少还得预留点时间出来。
所以从换了陈睦开始,杨糕甚至有在催她开快点。
“行了别催了,再快超速了看不见吗。”陈睦说着又顶着高速过了个弯,让杨糕觉得他们随时要从这个弯道上飞出去。
好不容易又开回了直线上,现在内心的感受就是“好样的,又活下来了”。
但这真不怪杨糕着急,因为陈睦看起来就是一副完全没有在全力加速的样子,丝毫没有紧迫感。
他隔两分钟看一次时间:“要是最后差一点点没能进去,那可真要怄死了。”
“这就是人生啊,有些景点就是用来错过的。”
“净说这些鬼话,那要是小羊没抱到呢?”
陈睦急眼了:“快说呸呸呸!”
*
在一些火急火燎的催促下继续高速前进。
杨糕实时地给她播报:“又追回来两分钟……追回来五分钟了……又慢了一分钟——啧,前面这车在干嘛啊?慢悠悠在这逛街呢?会不会开车啊?”
好家伙,上路没两天还成了路怒了。
陈睦忍不住想笑,但有预感要是在孩子表达愤怒的时候笑出声,他可能会更生气。
她挠挠耳后试图分散注意力:“哎对了,刚你跟你爸聊什么了?”
杨糕霎时偃旗息鼓,情绪也迅速地从对前车的怒火中抽离出来:“啊?哦……我爸问我车怎么坏了,人有没有事。我说我没事。”
“他没问你没车怎么继续旅程的?”
“问了,我就说蹭了别人车。”
“然后呢?”
“他让我赶紧回去,我就说我还有事,他说……我要是还认他这个爸就赶紧回家。”
陈睦挑一下眉头,瞄向杨糕的眼神还有点赞许:“这你都不回去啊?那我到时候把你送到家了得赶紧跑,我怕你爸要追出来抡死我。”
杨糕还着急上了:“不准拿我爸开玩笑!”
“没开玩笑啊,我是真觉得你勇气可嘉——那你是怎么说的?”
年纪小就这点好,一打岔说忘就忘:“我就说我还有没完成的事,我想证明我的选择是对的。”
“嗨呀,你倒也不用执着于证明这个。”陈睦摊了半个手,“给自己这个压力干嘛呢?难道以后你没能成为一个大摄影师,或者说没去靠摄影吃饭,你的选择就错了吗?”
杨糕眯起眼睛困惑道:“这都不算错吗?”
“当然不算。或者说你试图证明自己的人生选择没错这件事,本身就挺没意义的。”陈睦发表着她的高见,“选了就选了,选完你干就完事了。你看你现在一无所有,不也挺开心的吗?以后哪天要是失败了,你就当回到现在这个时候就好了。”
“什么失败,快说呸呸呸!”
“我不说,我觉得我说得没问题。”
*
杨糕真是要被她气死,早知道他也不呸了。
看他生闷气,陈睦不得不进一步解释:“我的意思是别给自己这种压力,就选专业这事儿吧,其实没有完全对的,因为干哪行哪业都是一身的事儿,你想一帆风顺那不可能。”
“我没想一帆风顺,我就是有了自己想选择的,哪怕会为此吃点苦。”
“对啊,那就是另一个道理了——这类选择也没有完全错的,你看你选了摄影,以后有天你可能干不下去了,想转行了……”
杨糕更急了:“我才不会干不下去,我这辈子就要干这个!”
真是炽热如火的青春啊。
陈睦好笑道:“好家伙,你以为吃饭是这么容易的吗?你看你现在给我拍的照片,你讲究构图,讲究氛围感,你要拍你想拍的东西,我看那些影楼可不是这么搞的。”
杨糕霎时被“影楼”这个词土到:“姐,那叫摄影工作室。”
“行,那些摄影工作室可不是这么玩的——搞商业化的话你不是要拍得多么惊为天人,你是得不出错。”陈睦自顾自说着,“你要考虑成本,考虑利润,考虑客源,你不可避免地要搞一些程式化的东西,到那个时候你不光上班的时候拍不了自己喜欢的作品,下了班之后可能也拍不出来了。”
杨糕狐疑地看向她。
确实他们之间好像没深入聊过这件事,杨糕也不知道为什么,陈睦身上有股特殊的气息,让他一直觉得他们是一样的。
但现在说开了聊起来,他竟惊觉陈睦的脑回路和他爸妈表姐一个路数,都是摆着副大人架子不断吓唬他,告诉他“你还做不了选择”“你对这社会的理解太天真了”“哪有你想的那么容易”。
他就是怀着对未来的深深恐惧决定按照父母要求选择专业,但是又在不断的了解、权衡、崩溃中最终选择了修改专业,他都已经觉得很对不起爸妈了。
如果换成旁人,他可能都直接失去交流欲望了,但因为是陈睦的缘故,他还是不想被当作一块一意孤行不听人劝的废物点心:“你说的这些我有考虑的,但我觉得没必要因为这种‘万一’就退缩,说不定我可以做得很好呢?而且又不是只有开摄影工作室一条路……”
“其他还有什么路?考公考编,国企报社,电影自媒体?”陈睦张口就列了一堆,“要考公考编进国企的话,你还选这个专业干嘛呢?报社的话显然也不是拍你想拍的那些东西,电影类门槛高还得有关系,自媒体的话靠才华、营销还得有相当的运气。”
“那要照你说的话,我还不如按我爸妈说的选那些好就业的专业了?”
陈睦一副过来人的样子:“我压根不理解这个有什么好较真的。现在四年大学上完不做本专业工作的多的是,你要真对摄影这么执着,就算你学别的专业学了四年,毕业了你也会拐回头来做摄影的,这个根本就无所谓啊……”
杨糕做着深呼吸。
他不断告诫自己,他蹭着人家车,还拿人家当模特,能忍则忍。他为了追梦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要是连这点困难都克服不了,那说明这梦想对他来说也没那么重要。
但还是憋不出说出一句:“你知道吗,我妈跟你说过几乎一模一样的话。”
陈睦还以为是夸她:“哟,想不到阿姨懂得也挺多的。”
真下头啊。
眼瞅着车已经开进了大柴旦翡翠湖的停车场,杨糕拍着车门道:“停停停,我要下车!”
“干嘛?你等我找到车位啊。”
“你先把我放下去买票!你不用买票我用!”
第25章 翡翠 本来一帆风顺的人生。
大柴旦的地名源自蒙古语“依克柴达木”, “依克”是“大”的意思,“柴达木”是“有盐的辽阔地带”,所以所谓“大柴旦”就是“大盐泽”。
大柴旦翡翠湖位于大柴旦镇境内, 由多个大小不等、颜色各异、深浅不一的盐池组成, 因颜色如翡翠般美丽所以被称为“翡翠湖”。
陈睦飞快地停好了车,拿着身份证一路狂奔,在距离停止检票还有3分钟的时候被放了进去。
当时摆渡车已经停止售票了, 最后一班发车的小火车们正陆陆续续返程, 陈睦眼前依然是大片雪白的盐滩, 一眼看不到湖。
正是太阳将要落山的时候,游客零零散散,检票口附近的小吃摊也在收摊,一切已经不复白日般热闹。这时候还坚持不离开的游客, 大多举着相机面朝西方, 是在等候拍日落了。
陈睦觉得有点喘, 还有点冷,拿出手机想查海拔,却还是一如既往的没信号。
不过时间还是能看到的——已经超过8
点2分钟了,看来杨糕这回是进不来了。
怎么搞的, 做点事情慢吞吞的,还能干点啥啊。
陈睦有点烦躁——就是, 关门前的景点本就荒凉, 这里还这么空旷,自己的旅游搭子没赶上进场, 那她就得一个人在寒风中看落日。
这也太悲壮了点儿。
正想着往深处走走,实在不行看看湖水长啥样就撤,却听那个朝气蓬勃的声音又响起来:“姐!等我一下!”
陈睦回过头来, 看到杨糕左手抱着一条白色针织披肩,右手把票交到检票员手上,检了票就进来了。
*
陈睦有点愣神,情绪瞬间从苍凉变得欢脱:“你怎么还能进来?你别是关系户吧?”
“什么啊,我去游客大厅买的纸质票。”杨糕三两步跑了过来,手上理着那条裁剪简单的披肩,“我看进场肯定来不及了,但是买票还是来得及的,我就想8点前我买了纸质票的话,总不至于不让我进吧?或者说如果不让我进的话,肯定就不卖票给我了,我就去试了一下。”
他实在没理明白这披肩是怎么回事,只好探手到陈睦背后去,两手理着帮她一披:“应该是这样的吧,还挺好看的,大西北出片神器。”
厚实的披肩覆盖上来,刚被冷风过了一遍的身躯霎时暖和不少,陈睦没觉得有任何不对,很自然地跟着拢了拢。
再抬头看到帮自己披衣服的人不是徐来而是杨糕,神情还恍惚了一瞬。
果然这孩子比徐来蠢多了,徐来伺候她也不会冷着自己,杨糕却是真不管自己死活。
有那么一瞬间陈睦想问他冷不冷,但很快她就觉得算了——横竖就这一条披肩,他说冷她也没招,问也是瞎问。
她只是说:“那你还挺机灵的……我刚还以为你进不来了。”
杨糕也笑笑地吸了下鼻子,完全是一副“幸好幸好”的样子:“我也快吓死了!在这儿我网也慢,一开始扫码购票半天没扫出来,然后我才想起去买纸质的——所以我就说了咱们多少要有点时间规划!不然老这么紧赶慢赶的太难受了……”
陈睦看他这傻样就想笑:“好了知道了别啰嗦,这不是赶上了吗——话说这儿海拔多少,我怎么觉得有点难受。”
“哦对,你确实得悠着点——大柴旦平均海拔3400米。”
*
杨糕背包里装了两罐氧气,陈睦边吸氧边往里走。
还在盐滩上时,杨糕就已经试着给她拍起来了。此时太阳已经下落到适合进入镜头的高度,但依然亮得刺眼,逆光拍去能拍到好看的人像剪影。
但陈睦显然不想这么拍:“你不能等会儿吗?我现在吸着氧呢,这拍出来多难看啊。”
杨糕还是从镜头里看她,嘴上应一声:“怎么会难看呢?”
刚才他往检票口跑的路上觉得冷,于是就想到陈睦穿那么单薄会不会也冷,再一扭头看到旁边有卖披肩的摊子,价都没砍就买了一件。
那一刻他就想通了——想法不同有什么关系啊,又不是真要谈恋爱了,他也从没想过要从陈睦那里得到什么,他就是想给她送点东西,把她照顾好,让她的这趟旅程尽可能高兴,而已。
然后他不会因为她的不支持而改变志向,她也不会为他多做停留,他们带着这几天里的美好回忆各奔西东,不会发生类似“强行在一起互相折磨”的情况……这不也很好吗?
日子又被杨糕给过明白了,他觉得自己心里明镜儿似的,飞快地就把刚才下的头扔在了脑后。
现在看着陈睦身上披着他刚买的披肩,他不由得脸上发热——这何尝又不像是他深深地拥抱了她一下?
她神情看上去不那么嚣张了,虚弱的呼气一下一下打在透明的氧气罩上,制造出片片水雾。阳光依旧夺目,在她的发梢、脸庞、毛线披肩镀上金边。
杨糕内心略有惊慌——继发现自己心动之后,他还发现自己有点变态,为什么看她这副模样,心里会有莫名的情愫……
但陈睦没给他太多变态的时间,最后吸了一口,晃晃氧气瓶:“啧,没气儿了。”
杨糕赶紧放下相机:“还需要吗?我包里还有……”
陈睦看也没看就把吸完的氧气瓶往背后一甩:“留着吧,我好多了,剩那瓶等着应急用。”
杨糕忙不迭地把天上飞来的氧气瓶接住,盖好盖子放进背包,然后继续追随陈睦的步伐而去。
*
他甚至会庆幸自己刚刚生气时没发作——这点小事有什么好生气的呢,会显得他很不是男人的。
继续往深处走,越过一道用于让小火车经过的长堤,另一边就是湖水了。
实话就是去过东台吉乃尔湖之后,看这个会有种不是很惊艳的感觉,但就像杨糕说的,翡翠湖胜在湖多、颜色丰富——大概就是从绿到蓝之间各个颜色的盐湖都能一次性看见。
“我们没去的那个察尔汗盐湖就是类似这种颜色。”杨糕说着在一个绿色的湖前给陈睦拍了一张,然后低头看成品,“肉眼绝美,就是不太出片。”
“肉眼好看还有不出片的?是你没拍好吧?”陈睦说着也凑过去看看——她知道杨糕说的不出片是什么意思了,其他地方有些水质不好的臭水沟子也能拍出这个效果,横竖都是绿水。
所以后面拍的时候就是尽量让背景里带到其他颜色的湖水,甚至有的湖中同时存在蓝绿两色,拍出来十分神奇。
陈睦看着看着就有几分异样的感觉,仿佛被这个景色唤起了什么童年回忆。
她终于想起来了:“你看过《乱马》吗?”
“那是什么?”
“就是小时候点播台经常……算了,当我没说。”
*
随着太阳继续下落,相机里便再拍不出任何湖水的颜色了,湖面变得镜面一样,所过之处尽是太阳的余晖。
陈睦和杨糕也不再往更深处走,找了个较高的盐堤坐下来看落日。
是个值得记录的景色,杨糕等着最后一班小火车返程的空档,拍下了落日下湖水、游人和火车的剪影。
然后刚把相机从脸上拿下来,便听见耳朵边传来一声叹息:“要不还是走吧。”
“啊?”这是杨糕没想到的,他觉得这很美,还以为陈睦会很喜欢,“现在吗?我们好不容易进来的,而且都已经等到这会儿了。”
他环顾四周——那些同样奔着翡翠湖日落来的游客都专心地看着这风景,甚至有情侣在接吻。
看得杨糕小脸一红,赶紧转回头来。
陈睦其实也觉得就这么走了有点亏,但是日落这种东西,在特定的时候看着总觉得不是滋味。
她挠挠头:“看也能看……但就是觉得看着不太舒服。”
杨糕一下就明白了:“伤春悲秋?”
他用最八卦的语气说着最伤心的话:“是不是又想起徐来啦?”
“……我可谢谢你。”陈睦又裹了裹她的披肩,像裹紧一件军大衣,“你要不提我还真想不起来他。”
这话倒让杨糕开心了一下:“真的假的啊?”
“不是你说的吗?人生中有很多重要的事,爱情只是其中最不起眼的一个。”陈睦把他的原话复述了出来。
但杨糕早就不记得了:“我哪有说过这种话!”
陈睦扁扁嘴,懒得跟他掰扯。
杨糕却借机又把屁股往她身边挪了一下:“哎姐,那你既然不是为了爱情,那到底是为了什么啊?”
陈睦知道自己又被打听上了,但她有摆脱追问的独特技巧:“你知道吗?其实我也跟爸妈大吵过,可能比你这个吵得还凶。”
杨糕听得一怔。
他丝毫没觉得陈睦是在岔开话题,反而觉得这是在跟他掏心窝子了:“真的吗?你也吵过?”
“对啊,一代人有一代人的想法,成长过程中这是难免的嘛。”
“那你
后来跟你爸妈和好了吗?”
“那得看什么叫和好。回到以前那样,他们是亲亲老妈、亲亲老爸,我是他们的宝贝女儿这样吗?那不可能了。”
陈睦这话让杨糕的心凉了半截:“不可能了吗?”
“当然不可能。难道我永远是襁褓里那个小宝宝吗?难道我会一直那么听话,以满足他们的要求为己任吗?”陈睦耸耸肩,眼睛依然看着天际的太阳,“如果一定要这样的话,那我不是一个合格的孩子,我就是个混蛋白眼狼。”
好激烈的用词,说得杨糕心惊肉跳。
但是他这个年纪的孩子,尤其还正在叛逆行为中的,实在是很难抵挡这个,于是惊讶之余眼里还流露出几分藏也藏不住的向往。
他尝试着问她:“那你不难过吗?你连跟自己的爸爸妈妈都不亲密了。”
“难过……?确实难过,但又能怎么办呢?”陈睦说,“我本来也不是什么老实巴交孩子——我一直觉得爹妈让你往东你不敢往西这不叫孝顺,这叫窝囊废。”
太阳继续下沉,靠近远处的山尖,然后被一点点吞噬掉了。
陈睦是想起了23岁那年,她决定辞职成为全职车手时的事。
“你现在的工作多好?我都不知道你到底还想要什么!”
“你就图一时新鲜,你说你要去开赛车,可你真的了解过这个东西吗?你有这么多钱去玩赛车吗?你以为靠这个东西真能赚到钱吗?”
“你又嫌谈钱俗了,那不谈钱你吃什么喝什么?就算不说钱的事,你知道这有多辛苦、多危险吗?本来一帆风顺的人生,你到底想把自己毁到什么地步?”
离家前妈妈说的最后一句话是:“陈睦!你要非得辞职去开赛车,我和你爸就当没生过你!”
第26章 十八 姐你开门啊姐!
但是对陈睦来说, 她对父母肯定是没有恨意的。
如果当时她屈服于一些怒吼与要挟,最终没有走上赛车路,那可能会有恨。不过在她心里这种恨也是窝囊的一种表现。
事实是她毅然决然地离开了, 她接受了徐来的邀请, 开启了一段热烈放肆的时光。
那她还有什么可恨的呢。
爸妈恨她倒是可能的,他们想要的孩子,绝不是这样卑劣、愚蠢又自私的。
绝不是要放弃大好前程, 不听老人劝告, 投入所有积蓄去追寻一个不切实际的梦, 最终钱没赚到身体也摔坏了的。
所以陈睦跟杨糕说了,回不到过去的,一点儿都回不去。
她毕竟是已经成了一个有自我意识的大人,而且不愿在人生选择上让步, 任何事, 只要她想做, 没有人能阻拦,也没人有权力阻拦。
这是作为“宝贝女儿”永远也无法享有的待遇——想要被当作独立的人尊重,就得去做独当一面的事;想享受宠爱和保护,就必然受制于人。
陈睦选了前者。
那晚在大柴旦, 陈睦和杨糕斥巨资点了锅冰煮羊,晶莹剔透的大冰块子煮化了, 将羊肉煮得紧实细嫩, 蘸上韭花芝麻酱大快朵颐。
陈睦一杯接一杯给自己倒啤酒,以一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身份, 大言不惭地传授着自己的“宝贵经验”:“所以我就跟你说了,别怕失败——你看我一说‘失败’你就着急,我的意思是你想干什么你就去干, 就算失败了又能怎么样呢?天还能塌下来吗?”
杨糕闷头啃着羊骨头,不知道这话怎么接。
他和陈睦喝酒几乎同步,他都不知道陈睦是怎么做到三两杯把自己喝得醉醺醺的,真令人心生羡慕——哪像他,脑子清醒得不得了,只能被迫听她在这儿耍酒疯。
陈睦见他不搭腔,还用筷子敲敲锅边边,跟他嚷嚷:“跟你说话你听见没有啊,都跟你说了,我跟那些泼你冷水的人有本质区别。按我的观点,孩子想干什么必须支持!至于万一摔得头破血流——自己负责,自己兜底!这才是不负天地,不负父母,不负人生,不负自己!”
隔壁桌传来悉悉索索的嘲笑声,杨糕都不敢抬头,只闷闷应了一声:“我妈要是这么跟我说,我只会觉得她是换了种劝法……”
“说的什么啊,大点声!”火锅店里热气蒸腾,陈睦更是气场火热,“挺大个人了怎么说话唧唧歪歪……”
杨糕一把把她敲着锅边的筷子扒拉开,神情是真恼了:“你能放尊重点吗?”
陈睦这才消停,用筷子屁股挠挠头,重新老实地夹菜吃菜:“反正我意思就是,你能按自己心意做出选择,我是很欣赏的。虽然我也觉得你这个决定,做得有点傻……但是!”
她赶在杨糕发作前转折道:“但是没人能保证自己做的决定一定是对的,你爸妈也保证不了,你要是选了计算机,完事儿过得不好,你爸妈也会说都是你自己选的,他们只是给你建议。所以你也没必要跟他们保证你搞摄影就一定成功,你哪能保证得了这个啊。”
杨糕咬着筷子尖尖:“那不成功的话……怎么办呢?”
“该怎么办怎么办。这年头本来混得风生水起,一到35岁被裁员的多得是,难道这也是失败吗?”陈睦又灌下一杯,劝杨糕也像劝自己,“那能怎么着,从头再来呗,还能不活了吗?”
*
所以说做爹娘的要是想要个听话懂事的孩子,一定要留心孩子在交些什么朋友。
虽然孩子本身可能就是个反骨仔,但狐朋狗友的存在,会让他更加坚定。
至于陈睦这种在外出途中遇上的,那只能说防不胜防。
那之后陈睦还想再开一瓶,被杨糕制止了——听酒鬼侃大山已经够烦的了,他可不想回去后还得连夜伺候一个神智不清的。
而且照她这个体格,万一喝得失去行动能力了,杨糕可能还得借辆板车给她拖回酒店,那可太丢人了。
就这样在陈睦不满的抱怨声中对剩下的肉菜进行了清零,二人撑得扶着墙就走了出去。
大柴旦镇是环线上的必经之地,周边遍地荒原无落脚处,所以物价也相对昂贵。这里酒店一栋连着一栋,黑夜里灯火辉煌,给人一种疫情三年不知道怎么活的感觉。
陈睦他们去办入住时已经很晚,房号已经没得挑了,就剩相连的两间,其中一间是尽头房。
她连声商量都没有就把尽头房的房卡给了杨糕,自己刷开隔壁房门:“下次得提早打电话约个房间,不然老这么晚肯定一直剩尽头房给我们。”
杨糕还不太明白:“尽头房怎么了?”
“也没什么。”陈睦拖着行李箱就进去了,一边伸脚把门带上一边解释,“就是老有人说尽头房闹鬼。”
杨糕:???
*
其实前两天陈睦都是睡醒了再洗澡的,但是今天风沙太大,终于到了她自己都接受不了的地步,所以进门就先洗了个澡。
洗完就觉得脑袋有点晕了,刚开始以为是自己洗了太久,但仔细一想今天洗澡也没磨蹭……于是琢磨明白这是洗澡加快身体代谢,又高反上了。
她打开行李箱找氧气,没找着,然后才想起来最后一罐放在了杨糕包里,于是想去隔壁敲门。
手机震动就在这时响起,差不多和昨晚是同一时间,看来这就是徐来新一天的比赛结束的时候。
陈睦都不用看就知道是他——一个已经很久没工作的人其实极少有人会找,对于陈睦来说,现在也就剩徐来了。
或许是因为这次旁边没人的缘故,陈睦接得比昨天要坦然:“喂。”
“睦睦!”徐来忙不迭地叫她,“你……今天怎么样?”
“你今天怎么样啊?”
这熟悉的非要压人一头的感觉,徐来顿了顿,但语气明显是欣喜的:“你终于愿意跟我聊赛车的事了?”
“……你有事没有,没事我挂了。”
“别别别。”徐来连声道,“截至目前为止……我用时还排在第一。”
陈睦心里“咕咚”一声。
*
好家伙!她真的好家伙!徐来自己开也
能开成第一,那这显得这伙人根本就没有很离不开她啊!这就好像她的可替代性很强一样!
陈睦一下子喘得更厉害了。
“你怎么了睦睦?”徐来忙问,“你不舒服吗?”
“我我我我还行。”陈睦压着喘气声,她知道自己现在不能挂电话,否则刚知道徐来开了第一她就把电话挂了,这就像是在向全世界宣告她破防了。
她一屁股坐在床畔:“我今天玩累了,有点高反。”
“你在高海拔地区?国内还是国外?身边有氧气吗?海拔刚升上去时先别着急洗澡……”
“哎呀轮不着你操心,你是我什么人啊。”陈睦没好气地打断他,但意识到自己语气太生硬,又刻意缓和道,“……开得不错,后面还有三天对吧,别大意,保持住。”
“嗯,我会的。”徐来的声音里有明显的高兴,“你知道吗睦睦,我发现我有很多技巧习惯都和你一样,有时候我会觉得好像你还在这里……”
“开你的车吧,习惯跟我再一样你也不是我,你就算真成了CC冠军那也是你自己的事,跟我一毛钱关系都没有。”陈睦翻起个白眼,“我要是死了你摆点贡品求我附体也就算了,我人还活着你就别来这套了。”
徐来被噎了一下,硬是半晌没说出话来。
然后他换了个话题:“哎对了,你到底在哪玩呢?我看到你新换的头像了,真好看,是特意找摄影师拍的吗?”
陈睦直接忽略了第一个问题:“算摄影爱好者吧,胜在修图不失真,基本上拍出来什么样给我就是什么样。”
“呵呵呵,是吗,第一眼看到的时候我还以为是海边……”
正说着,房门被敲得咚咚响,杨糕在外面喊:“姐!你睡了没!我想起来我们还没定明天的行程!”
*
徐来那边分明是听到了:“谁?你和什么人一起旅游的吗?”
“对啊,不跟你说了吗,有个摄影师。”
陈睦说着趿拉个拖鞋去开门,门外杨糕看到她正打着电话也是一愣。
而陈睦只想感慨他来的真巧:“正好,你先去把那罐氧气拿给我,我刚洗完澡头有点晕。”
“哦哦,氧气瓶是吧,我这就去。”杨糕应着就一溜烟跑掉了。
那边徐来还在:“是个男的?他全程跟着你吗?你们一开始就约好了?”
“不是,半路遇上的,巧了顺路一块儿玩而已。”
“那就是来路不明了?干嘛要和这样的人一道,多不安全啊。”
“不安全?”陈睦一下子笑出声来,“他才18,他能不安全到哪去?”
“18岁也已经……”
“行了别说了哦,你有点恶心了。”陈睦强硬地打断他,“他在我眼里就是个小孩,我可不跟你们男的似的那么变态,净喜欢18岁的。”
“不是……可我从18岁第一次见到你开始就爱上你了!”
与此同时门上又在“梆梆梆”:“姐!我拿氧气瓶过来了!姐你开门啊姐!”
第27章 欺负 你一般软硬都欺。
陈睦倒是知道徐来喜欢她, 但她一直以为这是日久生情,是潜移默化。
她以为至少在自己表白那会儿,徐来还不知道她的好。
这怎么还弄出个一见钟情来。
她实在是很想跟徐来聊个清楚, 但她也确实等不了这个氧气了。
于是她的选择是, 开门放杨糕进来,同时跟徐来打着电话。
*
“你要不要听听你自己在说什么?18岁那年?你那时候脑子长全乎了吗你就爱上?”陈睦边说边火急火燎地拆着氧气罐的塑封,但一只手实在不方便, 便气急败坏地甩给杨糕帮她拆。
见徐来不出声, 她脾气更大:“问你话呢, 你当时……”
“我当时去那个卡丁车赛场参加比赛,然后得了亚军,领奖时站在你旁边,你还记得吗?”
“不记得, 我从来不记亚军是谁。”
“……反正, 我当时一路追着你开, 我从来没想到前车的车手是个女生。到下车时看到你摘头盔,头发一甩,我当时就觉得你特别美……”
杨糕把塑封拆了面罩拧下来在出气口那里插好后递过来:“姐,氧气。”
陈睦一把夺过, 大口大口地吸氧。
*
她好不容易才说出话来:“你别告诉我你当时邀请我是因为……”
“当然不是!”徐来忙道,“我是真心觉得你特别厉害, 特别优秀, 我觉得如果是和你一起的话我就没那么怕了。你知道的,玩赛车需要启动资金, 我需要去说服我爸,可我没法去跟他说‘我一定能做到’‘我一定可以’,而你的才能和优势在当时已经显现出来了, 我就跟他分析说你一定能做到,你一定可以……”
陈睦这才稍稍镇定了些——不知道为什么,她和徐来的相遇如果是个爱情故事,会让她感到些许的生理不适。
徐来还在继续:“在跟我爸商量的时候,我就是按照你已经答应了来说的,然后在我爸同意拨款改车了之后,我才从比赛资料上找到你的工作地点。我本来以为说服你要花一些时间,但是你很快就答应了。”
“然后我就很高兴能跟喜欢的人一起练车,也非常庆幸我的梦想和我喜欢的人的梦想是重合的,虽然当时你脾气特别差,还爱欺负人,但我就是……”
“我欺负人?你在说什么?我从来不欺负人的!”陈睦大惊失色。
杨糕只能听见她说话,听不见徐来那边的声音,坐在床尾着急地把上半身歪过来:“怎么了姐?你们说什么呢?”
陈睦一脚板踹在他背上让他重新背过身去:“有你什么事儿啊!”
*
陈睦继续靠在床头吸氧,身上板板正正地,穿着浴袍。
她百思不得其解:“我一直很瞧不起那种欺软怕硬的人。”
徐来肯定道:“是的,你一般软硬都欺。”
“我……”陈睦拢一把刚吹干的头发,“我到底怎么你了?”
“你那时候……你明知道我投了钱放不下,你就总是跟我耍大牌发脾气,三天两头说要散伙。”
“那你要不要回忆一下你对我做了什么?你三天两头拿金主身份压我,动不动PUA我,说我这不行那不好,一上火还直接问我会不会开车——我就寻思是你求我又不是我求你,本来在公司当孙子就当够了怎么到你这儿我还得当孙子?”
“那是因为你身上承载着整个团队的努力,我不想因为你太高傲狂妄的缘故在赛场上吃亏!”
“不高傲狂妄我干这个?不高傲狂妄我还上什么赛场争什么冠军?”
“好好好,我不跟你争这个。”徐来那边也有点喘上了,“我就问你,后来我是不是改了?我是不是退让了?”
“是的,在我的坚持下你可算是知道怎么用平等的方式跟人说话了。”
争执到这里卡了一下壳。
陈睦说:“我们本来在聊什么来着?”
*
“所以你就知道我当时为什么不敢跟你说了!”徐来字字泣血,“你让我怎么跟你讲?你知道我那段时间压力有多大吗?我作为车队经理本来就压不住你,然后我还跟你说我喜欢你?那我不是找死吗?”
陈睦就不明白了:“那你又非要压得住我干嘛?你不觉得你这也是一种病态的掌控欲吗?怎么我做好我的本职工作还不够,非得要有个人在那吆五喝六的折磨我吗?”
“我……”徐来感觉也快被气死了。
趁他喝水的工夫,陈睦又理了一下自己的脑子:“那也不对啊,你不敢跟我表白我能理解,我跟你表白你为什么不接受呢?”
“……他走了吗?”
陈睦愣了一下才知道他说的是杨糕:“没呢,坐那抠手指呢。”
杨糕闻言回头皱着眉头瞅了她一眼。
徐来顿了顿:“你先让他出去。”
陈睦完全是条件反射:“你在这命令谁呢?”
“不是,大晚上
的你屋里进个男人你不觉得膈应?”
“怎么你没大晚上进过我屋吗?”
“我跟他……”一句“我跟他又不一样”卡在一半,徐来想着还是别自取其辱了。
他做了下深呼吸:“可能因为我也不想当孙子吧。”
“啊?”
“你不是问我为什么不接受你的表白吗?因为我也是很要尊严的一个人,我也不想当孙子。”徐来的声音无限地低沉下去,“以前我也以为谁表白谁是弱势方,但是在你开口的时候我就知道不是的——当时你宿醉刚醒,一副醉醺醺的样子,看着我,说想跟我谈恋爱。你还是那么高高在上的,好像这对我来说是天大的恩赐一样,好像我应该感恩戴德,我……”
他不由得笑出声来,里头满满的自嘲意味:“我实在没法接受,因为我感受不到尊重。我当时想的就是我怎么会爱上这样的人……但事实是,那之后我好像还是爱你,我甚至看不得你被拒绝后受挫的样子,所以宁可把姿态放得更低来捧着你……”
“睦睦,你说我后来学会用平等的方式跟你交谈了,但是我们之间真的平等过吗?我向来觉得在一场赛车中车手和领航员的作用同样重要,这你会认可吗?如果说有某场赛事,我特别希望作为车手参赛,想让你为我领航,你会接受吗?”
陈睦被问得顿住半晌,然后确切地回答:“不会。”
“……谢谢。”他好像落泪了,他在感谢陈睦的诚实,“你可能永远不会承认,过去的那些成就并不是你个人的本事,每个车队成员的作用都和你一样大。”
“我也并不是从有了成就才开始狂妄自大的,从我一无所有的时候起,我就狂妄自大。”
陈睦说着飞快地把电话一挂,手机往边上一甩,抱着脑袋就暴风哭泣:“呜哇哇哇哇——我不这样说话是会死吗?!”
*
今天是,杨·安慰为其他男人哭泣的爱人·糕。
这确实是他第一次有喜欢的人,感觉这么做好像也没什么不对,虽然之前他兄弟老跑去隔壁班安慰那个刚被甩的女生的时候,他觉得他兄弟有病,但现在就是觉得也不是不能理解。
“别哭了姐,我觉得你说话没问题啊,你不一直就这样吗……哎不是不是不是……”
他也没从刚才那通电话里获得太多信息,那个男人的声音嗡嗡的,陈睦这边他顶多也就听到个关键词“比赛”,再就是那些爱不爱的:“我觉得你俩这种就是性格不太合,我妈说了过日子不能老想着你压我一头我压你一头的,总要有个服软的……”
陈睦实在是觉得自己这脸不能要了,她都想连夜开车逃跑把杨糕一个人扔这儿,现在她的想法发生了巨大改变——情绪波动大的时候就不该跟人一块儿旅游!否则她也不会在同一个蠢东西面前落泪两次!
“滚啊,行程不定了,明天走哪算哪……”她是想骂人的,但是没什么气势,听着像撒娇。
果然杨糕没被骂走,还手忙脚乱地去拿纸巾,半个膝盖都上了床,却只敢遥遥地给她递过去:“姐你先擦擦,为这种男人不值当的,真的……”
气得陈睦连着脚地踹他:“滚啊!听不懂人话吗!耳朵里塞羊毛啦……嗷!”
过于用力得踢腿带动后腰的旧伤,痛得她一个翻身。
杨糕本来都已经被踢下床准备逃离战场了,看她这样实在又走不开,赶忙绕到床边去半跪下来:“没事儿吧姐,很疼吗?要不要去医院……”
他说着说着顿住,因为此时的陈睦一手揉着酸痛的后腰,眉头紧紧地皱在一起,睫毛上挂着眼泪,脸还因为丢了丑而不好意思地涨红。
由于情绪激动的缘故,她的高反好像还有没完全缓解。
氧气瓶已经吸空了,被她随意丢弃在地毯上,那张不饶人的嘴巴略显急促地呼出气体,看上去微弱又滚烫。
杨糕眼睛都看直了,却也是真不敢再看下去:“姐你等一下,我我我我去给你买氧气!”
第28章 香妃 我能在这儿睡吗?
夜晚的大柴旦冷风阵阵, 唯酒店、烧烤摊仍灯火通明。
同街的几个诊所都大门紧闭,杨糕便跑去了最近的医院,看到三、四个高反旅客正排排坐着吸氧。
他有想过打电话叫陈睦过来——这里离他们的酒店不远, 如果是轻微高反的话, 走过来应该没问题。
但这样就显得他办事不是很利索的样子,感觉电话一打过去就会听到抱怨声。
他着急地在门诊大厅绕了一圈,然后想起了另一个东西:“哎医生, 请问你们这儿有氧气袋吗?”
*
杨糕是抱着一个枕头状的“气球”回来的, 跑得满后背都是汗, 敲门也急促:“姐!是我!开门!”
没等太久陈睦就开了门,她已经洗了把脸,看不太出是哭过的样子,但语气比平时轻了不少:“……嚯, 搞这么夸张?”
杨糕一边侧身进来一边应:“对……药店诊所都关门了, 我在医院充的氧气, 我想着这样可以吸久一点,然后吸完了还能再充——我就是没想到大柴旦氧气这么贵,20块钱一袋。”
陈睦明显还在喘,一边往回走一边不走心地应:“20一袋算贵吗?”
“当然贵啊!我们家那边诊所充氧5块钱一袋, 贵点的10块也足够了——姐你现在什么感觉,会想吐吗?”
“那倒没有, 就是头疼, 有点晕,但睡不着。”
“行, 不想吐就还好。有些人高反是会失眠的,睡不着正常……你赶紧把这个戴上吧。”杨糕说着把一根很像输液管的管子递给她,管上有两个出气头, 明显是用来放鼻孔里的。
陈睦看着他语塞片刻:“……这感觉跟得了绝症似的。”
“怎么会呢!这个很多人用的,反正我看到带这种氧气袋的游客我就会觉得他们攻略做得很足……姐你坐下吧,我帮你戴上。”
于是陈睦依言坐在床边,杨糕就把环形的管子绕过她的耳朵,调整好松紧,刚好让两个出气头经过她的鼻子,然后稍稍打开阀门:“这样可以吗?”
陈睦用鼻子呼吸着新鲜氧气:“还可以开大一点。”
“……这样?”
“呃——开太大了,喘不过气了。”
“这样呢?”
“行就这样吧。”陈睦这么说着,忽然眼睛直勾勾地看向他。
那种初见杨糕时的特殊香味又出现了,也不像是洗衣液、沐浴乳之类的东西。
杨糕分明也注意到了她的眼神,一时被盯得有些紧张:“干、干嘛?”
陈睦站了起来,他便条件反射地后退半步,陈睦往前走,他便疑心是自己挡了她的路。可不论他左闪还是右闪,陈睦都冲他而来,直到他后背紧贴着墙站直,已经无处可躲了。
谁料她还是向前一步,那本就锐利的眼神盯得他动弹不得,心跳也像看到天敌般咚咚地捶打胸膛。
“姐……”杨糕这么叫着,眼睛直视她的瞳仁,手掌无措地抚过背后的墙壁,同时喉结不检点地上下一动。
而陈睦将手放在了他头顶,做了一个向自己平移的动作。
杨糕:???
在他反应过来之前,陈睦已经一拳捶在他肩膀上,声音颇为得意:“臭小子,还跟我说180?我就说看着不像——跟我一样178是吧?”
杨糕一下子脸涨得通红,急道:“我高考体检就是180!不信等到我家我把体检单拿给你看!”
*
原来是趁着两个人都穿着酒店拖鞋比一下身高。
杨糕脸上红晕未退,为自己片刻前的猥琐想法感到羞愧——他居然以为陈睦是要壁咚他!
这会儿陈睦已经躺回床上,盖着被子吸着氧,用最虚弱的模样较着最硬的真:“你肯定穿鞋测的。”
“没!有!我光脚的!”
“反正你肯定没有180,我不管怎么测都是178,你一点儿
不比我高。”
“那谁出门不穿鞋啊?我穿上鞋不就180了吗?”
“乖乖,你要这么算我穿高跟鞋跟你比呗?你要这么算你怎么不踩高跷呢?你踩高跷你两米。”
杨糕真想把她那管子拔了。
还没等他想出个反驳办法来,陈睦已经开口问他:“话说你身上什么味儿啊?”
杨糕一怔,愤怒来得快去得也快,嘴上嘟囔一句:“我身上哪有味儿啊。”
“有股子香味。”
“……沐浴乳味儿呗。”
“不是,你之前来的时候没这味儿……或者说有点,但没那么重。”陈睦躺那儿看他,鼻子还用力嗅了嗅,“就去完医院回来开始有的,我记得在西宁那家手抓店里看到你的时候就闻到了。”
“……”
其实实在不想回答的话,杨糕完全可以随便敷衍一句然后离开的,但难办的是,好不容易进来的,他不太想走。
于是他不仅没走,反而又在床尾坐下了:“……就是汗味。”
“不是汗味,是一种,啧,怎么说呢,有点像香荷包那个味儿。”
“我在告诉你,就是汗味。”
*
陈睦愣了半晌,憋出来一句:“你香妃啊你?”
“我就知道你要说这个!”杨糕“腾”得又站起来了,“也不能算香吧!就是不臭啊!只能说是不臭啊!”
陈睦已经拿手机查了起来:“网上说有遗传因素,你爸妈有这样的吗?还有说跟饮食有关的,香料、香草、水果……你吃这些吃得多吗?哎,你别走啊,再让我闻闻。”
陈睦像发现新大陆一样,逮着他的手腕一把把他拽过来,鼻子贴在那手背上嗅个没完:“哇哦,好牛啊你,怎么做到的?你从小到大一直这样吗?那你打人的时候岂不是很没气势?手一挥香味先过来——我的妈呀可算让我遇上一个这样的了,来来来给我一巴掌来……”
说着话抬头看了一眼,杨糕被她拉扯得已经坐在了她身边,表情阴得像要冒火:“我真给了你不能还手。”
陈睦这才撒开爪子:“那不行。”
杨糕把手抽回来,冷着脸抚了抚手腕,像是嫌脏。
有时候他还挺能理解那个叫徐来的男人,因为当人面对陈睦的时候,上头下头都是一阵一阵的,时不时地就会怀疑“我是真的喜欢她吗”“我怎么会喜欢上这样的人呢”“我真是猪油蒙了心啊”。
陈睦见惹恼了,这才换了个方向睡,嘴里还捣鼓:“这就上火了,真没劲——你回去吧,行程真不定了,明天路上再说。我好多了,要睡觉了。”
而杨糕脑子一乱,在想好理由之前就脱口而出:“我能在这儿睡吗?”
陈睦:“啊???”
*
杨糕赶忙解释:“因为高反的事情可大可小啊,我怕你夜里又有什么事。”
“我不吸着氧呢吗?”
“万一夜里没气儿了呢?而且你今天心情好像不太好,我想陪陪你。”
陈睦终于开始觉得这小子不对劲儿了:“滚啊,我心情好不好关你屁事,你看我现在还像心情不好的样子吗?”
“挺像的。”杨糕一脸认真,声音里还故意带出几分孩子气,“这没什么吧?你不是说徐来哥哥晚上也进过你房间吗?还有你在他家喝醉了什么的……”
“靠!好诡异啊!你为什么要叫他徐来哥哥?”陈睦听得头皮发麻,忍不住又给他背上来了一脚,“他进我房间那是有正事跟我说,你有什么正事吗?”
“我就是看你刚才哭得厉害……”
“谢谢,我现在没事了,赶紧走别逼我抽你。”
“我……”
眼看陈睦神情疑惑又警惕,杨糕知道要是就这么走了他可能这一夜都别想睡着——他在陈睦眼里将是个彻头彻尾的登徒子,他们明早见面将十分尴尬,他们之间就要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
死嘴,快编啊!
那一刻杨糕脑中仿佛过了一个剧烈的头脑风暴。
然后他说出话来:“姐,我怕鬼。”
*
怎么会这么合理。
陈睦大大地松了口气,主要是看他这支支吾吾的样儿,像是真怕。
她到底还是挪了个地方出来:“你小子睡觉老实吧?”
杨糕真不知道她把他当成什么人了,一边飞快地背对她躺下,一边应:“我老实的,姐你放心,我绝对不会……”
“不打呼噜吧?不满床打滚吧?”
杨糕嘴巴一个拐弯:“绝对不会打呼噜不会打滚!”
陈睦瞄他一眼,也背过身去,嘴上吐槽:“你也够愁人的,身上那么香,还怕鬼,你平时在学校不受欺负啊?”
“……我这个个头谁没事欺负我啊。”
“也是。”陈睦应一声,伴着枕边人身上的香气,困意如潮水般袭来。
他们订的这家酒店外观虽新,但内部陈设略显老旧,还是十来年前时兴的装修风格。厚重的地毯,笨重的老式书桌,年代久远的黑皮沙发,还有两个板板正正的床头柜。它们看起来一点儿也不敷衍,仿佛等候着某个人在这里常住,在各个抽屉内摆上常用物件。
但它又必定只是旅人的匆匆一站而已。或许只有睡前一刻才有心思略加欣赏,醒来后又要速速启程。
背后隐约传来男孩乖巧又轻盈的呼吸声,似乎是迅速地进入了深睡眠状态,快得让陈睦有些吃惊。
哦对,他昨晚还熬了夜,这是真累着他了。
她回头看一眼那个圆圆的后脑勺,不由得轻笑一声,那些与过去分割带来的钝痛,今夜好像也不那么难以忍受了。
在最后睡着之前,她倒是也想过杨糕怕尽头房有鬼的话,那是不是可以让杨糕睡这间,她自己去隔壁睡去。
但是想想到底还是觉得,算了。
第29章 沙漠 他们那车是两驱的。
那天杨糕其实没有秒睡, 他是怕不赶紧假装睡着的话,陈睦脑子转过弯来了,会赶他走。
但是躺那装睡的时候他就想起, 他没定明早的闹钟, 犹豫要不要起身定个闹钟再睡。
可他转念又想——陈睦应该会定闹钟的,她虽然嘴上自由散漫,但感觉骨子里还是个挺自律的人。
直到第二天早上睡到日上三竿, 他才知道陈睦是真想睡到自然醒。
看着手机上9点半的时间一阵恍惚, 杨糕扭头就想把陈睦叫起来, 却看着那睡颜小脸一红。
啊,继甜蜜合照、水瓶接吻、披肩拥抱之后,终于达成了最终成就——同床共枕。
这辈子值了。
在这之前杨糕都不知道自己脸皮还可以这么厚,居然真的要求留下住了。他是隐约能感觉到陈睦对这些事本身就不算在意, 挺大大咧咧的那种, 才敢壮着胆子说这种话, 而且她这两天对他非打即骂、颐指气使,也没少占他便宜……那他只是想挨着她睡而已,应该也没什么吧……
他想着想着又开始脸热——话说他为什么会想挨着她睡啊,又没有自己一个人睡舒坦。
昨晚打从进了她的房间, 他那屁股就没老实过,明明有沙发, 他就非要在床边坐, 感觉这张床的四溜圈全被他蹭过一遍;递纸巾明明也可以从边上递,但他就想半个膝盖爬到床上去, 说白了就是在试探吧……
杨糕有被自己恶心到,抽离到第三视角观察自己昨天的行为,真的就是非常……咸湿。居然还说自己怕鬼, 谁家一米八的大男人会怕鬼啊?这话她也信,智商全点身高上了吗?
还是说她其实察觉到了?她会怎么看他啊?要不趁她没醒赶紧跑吗?
羞愧自责与贪恋难耐交织,杨糕眼里的陈睦侧向另一边睡着,完美的骨相撑起了坚毅顽强的皮囊……难道这就是所谓雕刻般的面庞?!那确实很不错啊!
蓬乱的头发在他看来也很性感,仿佛走向都是用心设计过的,随手一拍都是大片;甚至就连
鬓角处的一根白头发也……够了!白头发有什么可美的!
杨糕真想给自己一巴掌,但事实是他紧紧咬住自己的下唇,探手抚向那鬓间的风霜。
“嗯……”陈睦察觉到了,哼唧的声音略显沙哑,对清晨的少年造成了极大的刺激。
有什么不该上的头,正在上头。
杨糕惊了一瞬,赶紧用手捂住,对他来说只要能快点按下去,断了都没事!
而陈睦无意识地烦躁道:“别烦了徐来,让我再睡会……”
杨糕一把把她推醒:“起来!”
*
起猛了脑子有点晕,但好在这一觉是睡足了,氧气袋已经瘪下去,他们带去附近诊所又充了起来。
不过据杨糕所说,后面的海拔就没这么高了:“大柴旦就是住得最高的一晚了,接下来我们往北离开青海,进入甘肃境内,住在敦煌——敦煌平均海拔才1300,比西宁还低。”
陈睦一边开车一边揉太阳穴:“那我们还充氧气干嘛?”
“以防万一。而且再往后还是会进入高原的,备着总没错。”
“话说你倒是完全没事,张掖海拔多少?”
“市区的话也是1300左右,不过我有时候不在市区住。”
“那你住哪儿?”
杨糕看起来有些得意:“想知道吗?那先告诉我你是干什么的。”
哟,还被他学会了。
陈睦的内心毫无波澜,只觉得好笑:“谁想知道你住哪,你那点小秘密自己留着吧——饿死了,给我剥个玉米肠。”
*
因为起得太晚的缘故,早饭就在车上解决了,陈睦开着车,享受着吃一口喂一口的待遇。
杨糕一手查资料定行程,另一手给她喂吃的,时不时还要被嫌弃喂的姿势不对。
虽然很气,但杨糕现在觉得能忍就忍,因为他还在挖空心思地想今晚又该找什么理由登堂入室。
“其实直接去敦煌的话4个小时就到了,但是路上我们多少还是得去个景点——黑独山、石油小镇、阳关、玉门关你选一个。”
“就一个吗?”
“不然呢?你是我知道的第一个来西北大环线9点半才起床的,还是钱太多了,跑这么远来睡觉。”
陈睦被他说得打哈欠:“石油小镇是干嘛的?”
“是《九层妖塔》的取景地。有人说是之前因开采石油而出现的小镇,后来石油枯竭,小镇也就荒废了。所以可以理解为大片废墟吧,然后有一些电影里的怪兽模型什么的。”杨糕说着改了下导航,嘴上“啧”一声,“不行啊,绕道石油小镇的话,再到敦煌得开6个小时,还不算玩的时间,等到敦煌可能五、六点了。”
“五、六点不挺早的吗?”
“因为晚上还打算去敦煌的鸣沙山,这么搞就太累了。”杨糕说着就挠头,“我还担心呢,今天风要是还像前两天那么大,在鸣沙山可就是沙尘暴,那肯定也玩不了了,现在只能祈祷今晚风小点。”
他在本子上写写画画:“同理黑独山也不行,玉门关也远了……OK你不用选了,就阳关吧,西出阳关无故人啊!到阳关需要4小时,玩1小时,再开1小时到敦煌,大概下午4点能到,吃点东西在酒店休息下然后晚上去鸣沙山。”
杨糕“啪”得把笔记本合上:“搞定!”
又是一次没什么参与感的定行程,不过陈睦倒是很受用——她这人本来也没什么规划,真要是自己旅行倾向于走哪算哪,没有杨糕的话她可能已经一脚油门开进戈壁腹地再也找不回来了。
就这徐来还敢问什么“如果我想当车手,你愿意给我领航吗”,乖乖,她敢领他敢开吗?三两下让他拐沟里去。
而杨糕那边刚开心完没几秒,忽然又有些歉疚似的:“姐,这样你会不会觉得很没意思啊?”
“啊?”
“就是行程全被安排好了,你会觉得不舒服吗?”杨糕看看她,“因为我看你好像挺喜欢自己的事自己拿主意的。”
“不不不,这些事我懒得拿主意,你能决定我觉得挺好的。”陈睦说,“方向盘怎么转我其实无所谓,油门在我脚底下就好。”
*
车辆继续北上,从重峦叠嶂的山重穿过。那些山没有树也没有草,如生病般光秃秃。
虽然在大太阳下,但还是让人看着不寒而栗,应该算是某种巨物恐惧症——那些坚固的石头山上斑斑点点,还略带肌理,看上去像沉睡的巨兽,仿佛随时要动起来。
陈睦不由得感慨:“真是‘万重山’啊。”
说实在的,偶尔来旅个游是新鲜又震撼,但陈睦看到山间有小屋,不知道是住户还是工作人员。
不管是哪种,在这样的地方待久了也够绝望的——与无尽的山石包围,这都不是不见人烟了,而是不见生机……
正这么想着,陈睦看到了前方路中央的两个高大的黑影。
“那是什么?骆驼?”陈睦说着就要按喇叭。
杨糕赶紧叫住她:“你干嘛!快停车!”
*
于是停下来等骆驼离开。
陈睦问:“这种地方为什么会有骆驼?你不说在这种地方没吃的吗?”
“骆驼在沙漠都能活,你说呢?”杨糕说着看看导航,“前面应该快要进沙漠了,也不知道它俩怎么过来的,主人可能在附近吧。”
“那我现在怎么办?”
“等啊,在这儿动物路权最大。”
“那它们要是不走呢?”
“很多堵车都是因为小羊过马路、骆驼过马路啊。放心啦,就这两只很快就走了,它们看见你的车也嫌烦。”
果不其然,两只骆驼很快转了个方向,晃着脖子和驼峰离开了,嘴里好像还骂骂咧咧的。
陈睦觉得好玩极了,多看了好几眼才舍得开走:“哎,那我们今天去的景点有骆驼吗?”
“天啊,你今晚要去鸣沙山,你居然问我有没有骆驼?你人都到沙漠了哎,除了骆驼就是沙,你觉得你会缺骆驼骑吗?”杨糕说着忽然顿了顿,又掏手机,“嘶——不过你别说,鸣沙山的骆驼还真不一定够游客骑……你等我看看阳关今天有没有骆驼。”
陈睦瞄着他笑笑,继续往前开。
就像杨糕说的,又开过几个遮挡视线的石山之后,再往前的大山质地就完全不一样了,山体完全就是沙子,太阳照上去像随时要流淌下来的奶油。
“芜湖——!”陈睦欢呼了一声,庆祝本次大环线之旅解锁新的地貌。
果然此情此景没人能不兴奋,路两旁的广阔沙地也甚是喜人,杨糕悄悄看了看陈睦这样子,又开心地去看窗外。
只见沙地上有个车正在撒欢,开过来又开过去,带起漫天沙土。
杨糕赶忙叫她:“姐,我们也下去玩吧,你这个车轮子这么大,应该可以吧?”
“我们的是可以啊,但那辆车不太行。”陈睦说着方向盘一转,这就下了沙地。
杨糕不明所以:“啊?他们不开得挺好的吗?”
“他们那车是两驱的。”
第30章 陈睦 你哭什么啊……
两驱下沙地, 无异于不会游泳的进了深水区,陷进去是必然的事。
陈睦他们的车刚下去,那边就已经车身一歪不动弹了, 半个车轮都在沙里。
于是陈睦也不再往深处开了, 直接开门下车,杨糕也赶紧跟上。
对方那辆车上也都是年轻人,三个女生两个男生, 看上去比杨糕大不了多少, 像是暑假约着一块儿出来玩的大学生。
因为刚陷进去还搞不明白状况, 驾驶员用力踩着油门试图自救,前车轮轰得连轴转,看起来跟小猫埋猫砂似的,成功地越埋越深了。
正一筹莫展时, 一个穿黑色运动T恤、手拿棕色格子衬衫的高大女人, 穿过沙漠上炙烤变形的层层热浪笔直而来。
属于是想喝奶了, 看见娘了。
*
“可真行,这车你们也敢下来,刚拿的驾照啊?”陈睦这其实是正常说话。
但杨糕特别怕她挨揍,毕竟车子陷
沙地里了, 对方肯定已经很烦躁了。
不过他忽略了这些都还是大学生的事实,他们目前还是善的, 善到有点呆。
硬是没人理睬陈睦这个嚣张的大姐, 他们只是纷纷下了车来,彼此互相吐槽着“怎么会这样啊”“现在怎么办”“先推一推试试看吧”, 全程只拿陈睦当空气。
这让陈睦有点懵,她寻思应该是没听见她说话,又加大了音量:“你们这样不行的, 搞俩肌肉大汉都不一定弄得动,何况你们这俩排骨。”
即便是如此窘迫的情况,三个女生闻言还是不同程度地露出了含蓄的笑容。
于是排骨1号绷不住了:“那你说怎么办啊?”
这对陈睦来说其实也是正常说话语气,甚至还有求助意味,她张口就想教教他们。
但排骨2号却十分警觉:“等等!我们先自己试一下可以吗?实在不行再麻烦你。”
陈睦:“啊???”
*
杨糕实在看不下去了,往前几步直接和他们交涉:“不是的,你们误会了,我们不是收钱的那种,只是路过看你们好像遇上麻烦了,所以才过来的。”
“……但是我们还没出事的时候你们就往这边来了。”
杨糕也顿了顿,然后才把脑子捋清:“对,因为她对车比较了解,知道你们的车不好下沙地。”
“哦哦,这样,不好意思啊,是我们误会了——因为来之前就听说这边有那种帮忙拖车的,一次要600,我就想先试试能不能自己弄出来……”
“哦哦,我也知道那种,我们不是的。”
“不好意思,真的不好意思……”
陈睦听得脑瓜嗡嗡的,感觉像在看什么根据课本台词表演的情景剧,大家都非常的程式化也非常的客气。
不过有个女生倒是很机灵,已经打开了后备箱一阵摸索,然后叫道:“看,我说会有吧!租的车子里应该都会放工具箱的,何况是这种地形复杂的地方……”
大学生们被这声音吸引过去,杨糕就催促陈睦:“你去看看啊,你不是来帮忙的吗?”
陈睦也很难形容这种憋闷——她觉得她是这儿的唯一正常人,于是反而显得她像个异类:“实不相瞒,我都想走了。”
“哎呀你干嘛啊,在这儿陷车很惨的,好朋友开开心心出来玩被困在这里肯定难受死了。”杨糕说着把她往前拱,“不要因为一点误会不开心了,他们也不是故意的……而且是你先骂他们排骨的啊。”
*
也不是不开心,就是会有一种邪恶的念头,觉得应该让小鸡仔们在这里多难过一会儿。
但也就只是个念头而已。
陈睦到底还是皱着眉头上前去,检查着他们的车载工具:“有拖钩啊,有拖钩就好办了……啧,可惜没绳。”
杨糕已经做出反应:“我们车上会不会有?我去看看……”
“不用看了,没有,租车时我就看过了。”陈睦说着拍拍手让闲杂人等让开,伸手把一个黑色器械拿出来,“千斤顶其实也可以——看见那俩石头没?给搬过来去。”
*
于是排骨们搬了石头过来,陈睦指挥着他们用其中一块石头垫底,然后用千斤顶把车轮从沙坑里顶起来。
这个过程中刚才那个找到工具箱的女生可能是觉得好玩,主动上手揽过了撑千斤顶的活,摇得不亦乐乎。
然后等车轮起来了,他们在沙坑里填上石头,又往轮胎下面倒了几瓶矿泉水增大摩擦力,接着启动车辆踩着油门一顿倒车,嗡一声就出来了。
“得了,就这样开到路上去吧,大中午的沙子晒了一会儿应该比之前硬一点了。”陈睦说着在车路过她时顺手把挂在后视镜上的格子外套拿了下来。
除了驾驶员以外另外几个学生都还没上车,他们一面欢呼车辆脱困,一面对陈睦一通感谢,都快把她谢不好意思了。
但心里还是想着光谢有什么用,怎么也不给瓶水啊,真不会来事。
她挠挠头转身唤杨糕:“走吧,费这个劲。”
杨糕把相机放下,眼里好像有星星:“没啊姐,我觉得你好厉害,三下五除二就解决了——早知道你连这个都会,我就跟他们收300了……”
正说着话,背后忽然有声音叫道:“姐姐等一下!”
陈睦杨糕双双回过头来。
是刚才那个女生,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手上拿着一瓶矿泉水。
啧,到底是一眼看着就机灵的孩子,方方面面都这么周到——倒也不是缺这一瓶水,但就是觉得有这一瓶之后心里舒坦,就感觉被谢到实处了。
陈睦赶紧挠着后脑客套:“不不不,不用了,哎呀你看你,举手之劳你还……”
“你是陈睦吗?”
*
陈睦怔在当场,身形似乎跟着热浪扭曲了一瞬,带来短暂的耳鸣。
“你是陈睦吧?我看过你的比赛,我特别喜欢你!”女生脸颊红扑扑的,不知道是因为激动还是紧张,“你的伤好些了吗?”
现在陈睦也只会程式化地回答了:“好多了。”
“真的吗?那你还能回到赛场吗?”
现在陈睦连程式化的回答都说不出来了。
杨糕原本还诧异怎么这么巧就遇上了认识的人,一扭头却发现陈睦状态不对。
“没事吧姐?”他这么问,却没收到回应。
他只得拉了下陈睦的胳膊:“姐?”
“哦。”她如梦初醒,“你赶紧回去吧,你朋友要等着急了……别再下沙地了啊,这办法也不一定回回都好使。”
女生便也不再追问了,只是眼眶不由得红起来,嘴巴也扁了扁:“嗯,好……没事儿的,真的没关系,你已经非常非常棒了!”
她说着把那瓶矿泉水塞到陈睦手上,然后扭头一溜烟跑了回去。
*
陈睦和杨糕也回到了车上,再看向前方的时候,风景似乎有变化。
沙漠还是这个沙漠,太阳也还是这个太阳,就是感觉色彩没那么鲜艳了。
杨糕很想问她点什么,但他不敢问,他怕现在再多一句嘴陈睦的眼泪就会下来。
他只是非常轻地问了句:“要不我来开一会儿?”
“啊?为什么?”陈睦语气如常,甚至有点夸张。
他便试着更强硬一点:“我想开一会儿。”
“巧了,我也想开。”陈睦说着系上安全带,一脚油门就上了大路。
杨糕被颠得后背往座椅上连撞两下,当时想的就是“算了,死就死”。
但是预想中的泄愤超速并没有发生,陈睦依然那样不紧不慢地开着车,脸上没什么表情,嘴里却哼着一首轻快的小调。
这显得那小调都诡异起来。
杨糕看着她皱一皱眉头,半晌又去看窗外。
他在回忆那女生说了什么——她一口叫出了陈睦的名字,但是却半天才敢认,说明她们不是熟人,而是女生单方面知道她且对她不熟。
难道她是什么很出名的人吗?至少在某个圈子里很出名?而且那个女生确实也说了什么比赛、什么我特别喜欢你……
杨糕一直很好奇陈睦是做什么的,他旁敲侧击,多方打探,一直无果。
而现在他采用了一种之前从未想过的方式——他掏出手机,搜索了陈睦的名字。
同名同姓的人很多,但他还是在其中一个词条里找到了她——火焰车队赛车手陈睦。
照片上的她穿着赛车服,单手抱着头盔,微微扬起一点下巴摆臭脸,像是摄影师惹到她了。
1995年出生,18岁开始参加卡丁系列赛。
2018年加盟火焰车队,首次出战就以总成绩第一完赛。在之后6年的比赛生涯中,先后数十次站上领奖台,有“逢赛必奖”之称,后期更是因频
繁夺冠而声名大噪。
直至2023年7月因伤退役,在最鼎盛的时候永远地离开了赛场。
下面有个视频,杨糕的脑袋还没有跟上,手指就已经点开了。然后他像是看到什么极恐怖的场面一样,不受控制地抬起左手想要掩住自己的嘴巴。
反应过来时,这动作幅度已经太大了,只要没瞎肯定就注意到了。
但是当他看向陈睦,她却仍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没有看他,也没有试图说些什么,像是在给他机会,让他装作不知道。
于是杨糕也赶紧将手机锁屏了,放在自己大腿上,再度看向窗外。
可他已经什么都看不到了,他眼前一片模糊,为了不让陈睦察觉也不敢用手擦,眼泪就大颗大颗地往脖子里滑。
只可惜还是走漏了风声,在他吸气时喉咙里发出打鸣的声音,身子也筛糠似的颤栗。
这陈睦也没法装没看见了,她长叹一口气:“你哭什么啊……”
杨糕总算不忍了,趴在窗口放声大哭:“啊啊啊——我的姐啊,你怎么这么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