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卧底的第四十一天
临时聚餐热热闹闹地落下帷幕。
浅早由衣和降谷零都是体面人,维持表面上的礼貌和粉饰太平是卧底的基础技能,金发青年脸上的微笑面具一直戴到聚餐散伙。
浅早由衣照例喝了不少,她眼神清醒但喝酒上脸,淡淡的红晕在脸颊上染开,趁人不注意小小地打呵欠。
“还回去加班吗?”松田阵平手痒地戳她脸蛋。
女孩子慢吞吞地瞅他,没有躲开,摇晃一下脑袋:“不了,我还没有那么热爱工作。”尤其是对家的工作。
松田阵平乐得一阵笑,他搭住浅早由衣的肩膀:“看来是吃不了你的夜宵咯。走吧,我送你回家。”
“不必了,我来送吧。”
降谷零拦住松田阵平,目光不经意地落在他搭住女孩子肩膀的手上。
松田阵平一脸奇怪:“你今天不是对由衣不冷不热的吗,又跑过来献殷勤做什么?”
——因为他和她现在是正在交往且同居的关系。
——虽然是强迫的、不情愿的。
降谷零和浅早由衣对视,她也不拂开肩上另一个男人的手,像是想知道他要怎么回答松田阵平的疑问。
她可太知道该怎么激怒降谷零了。
餐桌上那起小小的纠纷,浅早由衣其实有另一种处理方法。
她只要瘪瘪嘴,一脸不开心地搁下筷子,负气说:“好吧,行啊,饿死我算了。”
降谷零强硬的态度就会被无奈取代,脸上不情愿但手里很诚实把烤好的肉夹到她碗中。
她没有。
她不讨好他。
细节处的反抗像刺一样,同时扎进两个人的身体里,反复提醒他们这场关系的敌对性。
即使暂时栽在降谷零手里,浅早由衣也决不肯轻易认输,她的灵魂从不温顺。
“我来告诉你为什么。”降谷零抬手按住浅早由衣的肩膀,拇指指腹抹过她皮肤细腻的后颈。
“因为我们是……”
浅早由衣:“!!”
她一把抓住降谷零的手,差点跳起来捂住他的嘴。
“因为我们是顺路的关系。”浅早由衣冷汗直流地说,“很顺路,特别顺路。”
“他送我回去就可以了,不用麻烦你。”
抢在松田阵平说话前,浅早由衣拦下路边的计程车,把他、萩原研二和伊达航一股脑塞进去,砰的关上车门:“一路顺风!”
司机一脚油门踩下,计程车很快消失在转角,浅早由衣终于松了一口气。
“能放开了吗?”降谷零扬起被她牢牢抓住的手,“你抓得太用力了。”
女孩子的指甲嵌入皮肤,在他虎口留下明显的掐痕。
“怪谁?”浅早由衣松开手,没好气地说,“看来公安锻炼得也不怎么样,才多大力气就喊疼。”
小猫爪子挠完人,反怪人形猫抓板不耐挠。
“刚刚为什么不让我说完?”降谷零问。
他居然敢问,浅早由衣一下就恼了。
黑衣组织的事和警校组有什么关系?就不能在仅剩的朋友面前给她留一丝颜面吗?
“假的交往关系有什么好说的?糊弄糊弄组织得了,非要闹到警视厅人尽皆知吗?”
“万一未来我找到真爱怎么办,真爱爆改第二春?我可不是你,不会委屈我喜欢的人。”
浅早由衣可能是有点醉了,想到什么说什么,哪怕看见男人沉下来的脸色也不在乎。
“真爱?”降谷零冷笑,“你指的是那种即使被你骗得团团转也心甘情愿为你掏心掏肺无怨无悔的男人吗?”
“没错。”浅早由衣一口咬定,“至少比你有良心。”
“说谎。”男人紫灰色的眼眸压迫性极强,“那种傻子,你玩两天就腻得丢掉了。”
久违的波本瞳,浅早由衣耳膜处传来心脏剧烈跳动的声音。
“别污蔑人。”她气焰渐消,理智占据上风,觉得在冬天夜晚大街上和人吵架真是又傻又冷。
“回去了。”浅早由衣把脸埋进衣领,冰凉的手缩进羽绒服口袋,“我不想宿醉又感冒。”
白色马自达停在不远处的停车场,安室透拉下手刹,一声不吭地把暖气调高两度。
暖意和酒气烘得人昏昏欲睡,浅早由衣坐在副驾驶座上,隔几秒掐自己大腿一下。
“想睡就睡。”安室透看路不看她。
“算了。”浅早由衣打了个大大的呵欠,用拇指和食指撑起眼皮。
安室透:“我的人品和教养还没有差到把你一个人扔在车上冻一晚上的地步。”
女孩子被逗得笑了一下,红扑扑的脸蛋在车内暖光的灯光下显出几分温柔。
“我只是觉得会有点尴尬。”她轻轻地说,“我可能睡懵了不肯醒,在你叫我起来的时候伸手要抱。”
像平安夜那天一样。
车内无人再说话,白色马自达驶入停车场,浅早由衣用最后的体力支撑自己走进家门,把自己摔在沙发上。
“你洗漱的时候动静小一点,我真困了。”她拿起抱枕蒙住脸,“如果可以请帮我把床头的闹钟挪到客厅来,谢谢你,好心的公安卧底。”
浅早由衣实在是没有力气洗漱,又不想污染她香香软软的主卧床,干脆在沙发上对付一晚。
像猫猫虫一样用毯子把自己裹起来的女孩子在沙发上咕蛹,安室透调好暖气和加湿器,关上浴室的门。
他放轻了洗漱的动作,脑海中回想今晚的聚餐。
本来应该是很开心的,和许久不见的同窗好友小聚,互相聊一聊近况,常年处在黑暗中的卧底久违地晒到阳光。
直到和伊达航聊起来,安室透突然发现他几乎没有能拿出来说的事情。
他能说什么呢?说他和诸伏景光在一个危险的跨国犯罪集团里卧底?说诸伏景光暴露了身份险些被杀,幸好浅早由衣通风报信救了他?还是说浅早由衣虽然救了诸伏景光,但她其实是黑衣组织的人,是潜入警视厅的卧底,是他的敌人?
什么都说不出口,只能勉强挑出他兼职侦探时的案件讲给朋友听——这部分内容,连安室透人生的点缀都算不上。
他生命中真正浓墨重彩的事件都不可说,都无人听。
……不,有个人可以听。
坐在他身边的令人恼火又憎恨的黑方卧底可以听。
她几乎知道他全部的秘密,他们真正意义上无话不谈——彼此都把对方底子扯掉,跌坐在一片狼藉中,气喘吁吁地互相揭短。
安室透咽下冰凉的啤酒,提醒自己:你在和班长聊天,注意力不要总是分散到薄荷酒身上。
她不也没有理你吗?自顾自地把肉烤糊,眼睛只盯着松田阵平。
说起来,松田和她明明是两个部门的人,怎么熟练得像穿一条裤子似的,她一晚上被松田阵平逗笑几次了?
都坐到他身边了,还这么不安分。
安室透有点后悔,他应该在浅早由衣说她不去聚餐时表示赞同的,他就不必时时分神了。
也不一定……如果她一个人先回去了,他又会想:她会不会趁他不在做些小动作?她晚饭吃什么,点外卖吗?
恐怕聚餐聚到一半他就忍不住找借口提前离席,匆匆回公寓查岗。
浅早由衣害他不浅。
她对自己有多坏毫无自觉,说不定还一脸无所谓地说:要不你去医院看看,分离焦虑是病,得治。
热气透过浴室门缝,如雾蒸腾。
安室透边擦拭湿漉漉的金发,边走向客房。
他路过沙发,裹在毛毯中的女孩子已经睡熟了。
她的睡姿规规矩矩,和平时的闹腾模样截然不同,额发扫在眼睫边,瞧着好乖。
安室透在黑暗的客厅站了一会儿,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放在茶几上的闹钟在清晨准时发出叽叽喳喳的鸟鸣声。
裹在毛毯里的人迷迷糊糊伸出手,把闹钟拍到地上。
“我是暗夜里活跃的黑暗情报工作者。”浅早由衣碎碎念,“我不要早班打卡。”
宿醉使她头疼口干,浅早由衣端起茶几上的水杯,一口气咕噜噜喝完。
透着甜头的蜂蜜水,她舔舔嘴巴,好喝,爱喝。
浅早由衣拿起水杯才看见杯子底下压着一张手写的便签。
【早饭在微波炉里,叮两分钟再吃。】
没有落款,但只可能是不见踪影的公安卧底。
浅早由衣匆匆冲了个澡,一边不讲武德地黑入警视厅打卡系统在家签到,一边守在微波炉旁边等吃早饭。
今天早上吃热狗和华夫饼,她在冰箱里找到了不是自己买的新鲜橘子酱和巧克力酱。
安室透一点点给公寓添置了新东西,比如配料表干净的果酱和洗漱台上的须后水。
看在果酱很好吃和须后水是薄荷味的份上,浅早由衣不发表意见并美滋滋咬一口华夫饼嚼嚼。
美味的早餐是美好一天的开头,浅早由衣赶在目暮警官到来前擦线冲进搜查一课,并成功目睹警校三人组宿醉迟到被领导批评的盛况。
黑方卧底:幸灾乐祸.jpg
她今天没有感受到被窥视的目光,看来安室透的下属学乖了。
搜查一课每天是否要出外勤不一定,主要看侦探们今日的行程安排。
如果他们在家中休息,今日米花町无事发生。
一旦侦探出门走亲戚、参加party、住酒店、坐火车、上飞机……目暮警官收拾收拾准备加班吧。
“喂,这里是目暮……嗯嗯,我知道了。”目暮警官挂断电话,“浅早,你现在忙吗?”
领导问你忙不忙,那你必然要回答——
“忙。”浅早由衣立刻关闭消消乐页面,打开新建文档,“我好忙好忙我真的好忙。”
目暮警官:“放下你的空白文档,跟我一起出外勤。”
唉,浅早由衣全无动力地跟上目暮警官。
她之前工作勤奋是为了有朝一日登基警视总监之位,如今上升渠道被公安一把掐断,她还卷个什么劲?
浅早由衣:当不了警视总监的日子一点盼头都没有,我要罢工,我要摸鱼!
她的工作热情已经消失了,目暮警官你不必多说,她这颗被公安伤透的心无法再被挽回。
“报警的是米花大酒店的经理,他是我的老朋友,米花町的原住民。”目暮警官说,“他说前台有一位夫人大闹,声称她的老公在酒店和别的女人开房,要求前台带她去捉奸。”
“经理没办法,只好带她去敲门,没想到房间内无人应答,走廊上的监控却显示客人进屋后再没有离开过。”
“更离奇的是,经理用权限卡开门后,发现门推不开,好像被什么重物堵住了。”
“我的米花町原住民朋友心里咯噔一下,给我打来报警电话。”目暮警官叹气。
“接电话的时候那位夫人还在中气十足地叫骂。听说小三住在她老公隔壁,她扑过去厮打的时候差点把经理的假发薅掉了……呃,浅早,你看起来精神多了。”
从摆烂到充满工作激情只需一个八卦的浅早由衣听得津津有味:“然后呢然后呢,原配赔偿了假发钱吗?”
目暮警官:“没有,经理准备去找假发卖家索赔,说他们家假发戴得一点都不牢固。”
浅早由衣:“让你的朋友小心点,经济纠纷可是米花町热门作案动机。”
目暮警官:“放心,他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米花町原住民。”
警车停在米花大酒店门口,目暮警官被经理迎救星一样请到房间门口。
旁边原配和小三还在吵架,富态的贵妇人看见外表憨厚老实的目暮警官,刻薄又挑剔地说:“可别是来和稀泥的!你知道我娘家是什么人吗?”
浅早由衣挺身而出:“大胆!你知道目暮警官是什么人吗?”
“他可是在米花町工作了三十多年的常青树警官,人称侦探的泡面伴侣,连续三十年被侦探评为‘你最想在案发现场遇到的人’。杀人放火你是心高气傲,动目暮警官你是生死难料!连死神也要退避三舍的奇男子正是他本尊!”
贵妇人大惊失色:“这、这么厉害的吗?”
浅早由衣:“当然,以我的职业生涯发誓。”
贵妇人并不知道眼前人的职业生涯是怎样一团可怕的乱麻,她被震慑住了,态度变得礼貌起来:“非常抱歉目暮警官,是我有眼不识泰山。”
目暮警官擦擦额头的热汗:“没事,没事。”
知道他为什么喜欢带浅早由衣出外勤吗?有事她真上。
“这位夫人的丈夫在我们酒店订了两个房间。”经理介绍说,“414和415,415房间目前是纱惠小姐在住。”
纱惠小姐便是岸田夫人口中她丈夫的婚外情对象,她翻了个白眼,抱臂站在一边。
浅早由衣:岸田先生人怪好的哩,自己住死一死房间。
414房间的门推不开,目暮警官绞尽脑汁想说一些安慰老朋友的话。
经理:不用了,我在米花町住了四十多年,米花大酒店哪个房间没死过人?
酒店的清洁工人均在简历中写明“本人拥有丰富的收尸经验”。
岸田先生生还率低于0.001%,活着的概率不如薛定谔的猫。
“现在的问题是,堵住房门的很可能是岸田先生的尸体。”目暮警官说,“为了方便还原死亡场景,最好不要挪动尸体。”
不能强行破门而入。
贵妇人:“等等,你们这就给我老公定死刑了?”
“出轨的男人和死了有什么区别?”浅早由衣劝她,“太太,你还年轻,我知道一间酒吧每天晚上都有男模上台跳舞嗨歌,你需要地址吗?”
目暮警官:“咳咳!浅早,不要在违纪边缘试探。”
岸田夫人严厉地斥责了浅早由衣的推销行为,并悄悄敞开口袋,让她把酒吧名片塞进来。
岸田夫人:我开酒你有提成吗?
浅早由衣:包有的。
行,岸田夫人给她一个眼神,今晚就去照顾你生意。
岸田夫人一松口,警方的工作就好办了,目暮警官决定派人从隔壁房间的阳台翻进死者房间,在里面开门。
“正好可以从纱惠小姐住的415房间翻进414号房。”目暮警官说,“高木,你试试。”
高木涉应了一声,浅早由衣侧身给他让路。
她永不放弃自己的文职定位,翻墙不是文职干的活,浅早由衣要做自己擅长的事。
她掏出手机,点开歌单,找到她的年度最爱歌曲Top1犯人跪地忏悔萨克斯纯音乐,又称《忏悔の小曲》。
“侦探在哪里?”浅早由衣左顾右盼,“一定会和死者犯人一起出现在案发现场的侦探在哪里?”
奇怪,偌大的米花大酒店今日竟无一名侦探入住吗?
浅早由衣拉住经理:“你私下偷偷告诉我,米花大酒店是不是明令禁止侦探入住?”
好小子,生还率的秘密居然被你找到了。
经理举手喊冤:清汤大老爷,他哪敢啊!
米花町规则怪谈第一条:侦探可以在任何时间出现在任何场所,任何人不得拒绝侦探入内,不得质疑侦探出现的合理性。
浅早由衣放过经理,她不敢相信案发现场没有侦探,就像不敢相信方便面竟然没有配备调料包。
这不合理,这不正确,一定大有问题。
“我懂了。”浅早由衣肃穆猫猫头,“原来是对我的考验。”
米花町人人都可以客串侦探,她被埋没的聪明大脑这不就派上用场了吗?
“虽然不是很想做好事,但岸田夫人都答应照顾我的生意了,为她倾情推理一番有何不可?”浅早由衣是一瓶有情有义的酒。
死者岸田先生,男,58岁,从商,家产颇丰,与妻子育有一子。
儿子有没有商业头脑不知道,但十分痴迷于艺术,毅然而然成为了一位愿娶白颜料为妻的画家。
浅早由衣看到这里,面露迟疑。
嘶,富商与富商之子画家,这个组合她为什么这么眼熟呢?
“冒昧问一下,岸田夫人。”浅早由衣询问道,“您的儿子近况如何?”
岸田夫人因死了老公又收到男模名片而舒缓的面容陡然戾气十足,张嘴就骂:“别提那个不争气的东西!”
“书也不好好读,不肯继承家业,只知道一天到晚在外面采风画画。你知道最气我的是什么吗?他居然被人抓到看守所去了!”
“说是他擅自用有毒颜料作画,害帮他打扫清洁的人中毒,险些犯下杀人的罪行。”岸田夫人越说越气,“早知道他这么能惹祸,还不如死在外面呢!”
浅早由衣:心虚地擦汗.jpg
对不起夫人,你儿子真的差点死外面了。
逃过死劫但没有逃过看守所一日游,也是她聪明大脑的功劳。
原来岸田先生就是酒厂心选科学家的资助人,他活着的时候让酒厂白忙一场,死了之后又让酒厂真酒为他忙活一场。
没白活,这个男人真的没白活。
“竟然是和我这么有缘的案子。”浅早由衣明悟,难怪案发现场没有侦探,原来此案注定和她有缘。
她要好好思考,一举破案!
周围警察和酒店工作人员进进出出人声嘈杂,浅早由衣寻思不如找个偏僻的楼梯间静下心思考。
她避开人群,一步步走向僻静的拐角。
一只手从黑暗中伸出,把她强行拽进楼梯间。
“哇——谁!”浅早由衣向后肘击,被背后的人单手化解。
戴着鸭舌帽的金发青年抬高帽檐,女孩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你又要干嘛!”
怎么阴魂不散啊可恶的公安!
“死者姓岸田。”安室透无视浅早由衣的不满,问她,“你有印象吗?”
他是为案子来的。
画家投毒案紧挨诸伏景光身份暴露事件,被公安重点标红。
接受岸田先生资助的科学家正处在公安保护下,岸田先生却突然死在酒店,公安怀疑的人选可太多了。
首当其冲的就是出现在案发现场的薄荷酒。
浅早由衣听懂了安室透的意思,她不再挣扎,任男人捉住手腕不放。
“我在你心里彻底是个坏人了,是吗?”
浅早由衣笑起来,眉眼弯如新月:“坏人嘴里怎么会有实话呢?你想定罪就定,我悉听尊便。”
安室透不喜欢她此刻的笑容,暗含讥讽的,不信任的。
“好好说话。”他把浅早由衣拽得更近,“我没怀疑你。”
“公安怀疑和你怀疑有什么区别?”浅早由衣笑容消失,质问道,“你不是公安?”
“我是。”安室透干脆地说,“但公安不是我——公安会特意把热狗从烤箱的不锈钢盘里拿出来放进瓷碗,只因为你不知道金属进微波炉会爆炸吗?”
浅早由衣:“欸,会、会爆炸吗?”
她没注意,她直接用了微波炉。
女孩子气势短了一截,不好再夹枪带棒地说话。
她瘪瘪嘴:“人反正不是我杀的,公安最好把‘薄荷酒是个文职’几个字写下来贴在茶水间的冰箱上。”
“至于是不是组织其他人灭口,暂时不能确定。”浅早由衣耸肩,“不是分配给我的任务,组织不会特意通知我。”
黑衣组织人均独狼,从来不管同事的死活。
安室透陷入沉思,浅早由衣瞅了眼还被他抓着的手腕和狭窄无人的楼梯间。
一男一女在楼梯间拉拉扯扯,米花大酒店又有新的热闹看了。
他最好祈祷外面的大家都忙,没人闯进这个楼梯间。
当一个人找到了躲清闲的好地方,意味着此处在另一个躲清闲的人眼里也是好地方。——By薄荷酒
岸田夫人推开楼梯间的小门,一眼看见她十分欣赏的女警和一个英俊的男人拉拉扯扯,关系特别不清白。
贵妇人想到口袋里印有男模酒吧的名片,惊讶极了:“他、他是你点来的男模吗?”
这可是案发现场,好狂野的玩法!
安室透:“……岸田夫人,我是你请来的侦探。”
第42章 卧底的第四十二天
薄荷酒大侦探出道未半而中道崩殂。
她的工作又从破案变成了点播《忏悔の小曲》,难过,想哭。
“目暮警官,这位是岸田夫人请来帮助破案的安室侦探。”浅早由衣为目暮警官引见内部人才。
“别看他的推理水平十分业余,还被委托人误以为是我点的酒吧男模,但他受过专业的训练,一个人能打八个嫌疑人,非常残忍,非常暴力,假如抓不到凶手,我们可以抓他回去顶罪——痛!”
浅早由衣捂住脑袋,一边嘶气一边在目暮警官面前上眼药:“看,袭警的证据!”
目暮警官快把嗓子咳冒烟了;“咳咳,安室侦探是吗?还请你多多帮忙了。”
“应该的。”安室透对目暮警官说话的语气有多温和,敲女孩子爆栗的手劲就有多重,“也请浅早警官多多指教。”
公安需要小小的黑方卧底的关照吗?浅早由衣十分不屑他的场面话,她恶毒地揣测:安室透,毫无名气的三流侦探,他究竟使用了什么鬼祟的伎俩赚到岸田夫人的委托费?
一定是卑鄙的欺诈手段和美色.诱惑,啧,他也就会这套了。
浅早由衣原谅了岸田夫人的不谨慎,连她都会上当,何况是刚死了老公的岸田夫人呢?
是波本趁人之危的错,好卑鄙一男的。
“下次在心里骂人的时候,注意表情管理。”安室透和浅早由衣擦肩而过,嘴唇动了动。
浅早由衣:“骂别人我当然会注意表情管理,至于你嘛——你怎么知道我表情不对,你偷看我?”
“看你用得着偷偷摸摸?”安室透反问,“一刻停不下折腾的显眼包。”
“没错,我就是。”浅早由衣不以耻反为傲,“所以你打我的每一下都被众目睽睽尽收眼中,成为你袭警的犯罪证明。”
比酒厂卧底被公安卧底威胁更好笑的事莫过于公安被警视厅逮捕,她要把这则新闻做成大字报贴满全酒厂。
薄荷酒:请在我的人生高光剪辑中播放这段。
“那个……”站在旁边围观许久的岸田夫人犹犹豫豫开口,“我不是反对你们打情骂俏,但能不能先管管我的死鬼老公?他都快臭了。”
安室透:“我们没有打情骂俏。”
浅早由衣:“我们没有打情骂俏。”
他们对对方的不满和恶意都快溢出来了,岸田夫人为什么还会误会?
“一个冷知识,调情弹脑瓜蹦儿的力道不会让受害者听见脑子里晃动的水声。”浅早由衣认真科普,“他试图通过暗示我脑子进水诋毁我聪明的大脑,其心可诛。”
“另一个冷知识。”安室透不甘示弱,“一个人的目光不离开另一个人,除了喜欢之外,也可能是紧盯犯罪嫌疑人。”
浅绿色的眼睛和紫灰色的眼睛撞在一起,火花带闪电噼里啪啦地在空中炸开。
岸田夫人在心里摇头:年轻人。
居然不相信寡妇的眼光,有你们苦头吃。
“目暮警官!我进入414房间内了。”在415房间翻阳台的高木涉的声音透过对讲机传来。
目暮警官:“汇报现场情况。”
高木警官戴着白手套的手小心推开阳台的门,他提前穿好了鞋套,环顾室内。
阳台连通房间卧室,卧室的床上残留人躺过的褶皱,床头柜上放着半杯水,床边没有拖鞋。
高木警官小心地打开卧室门,进入客厅。
客厅地板上铺满厚厚的地毯,地毯上残留散落的玫瑰花瓣和打翻的红酒酒渍,一具僵硬不动的尸体倒在门边,让外面推不开房门。
高木警官近距离观察,浓郁的酒气熏得他干呕一声。
“咔擦,咔擦。”
闪光灯不断闪烁,地面上用白粉笔勾勒出尸体的造型,岸田先生的尸体被担架抬起送去尸检。
安室透戴上白手套,在粉笔线旁边蹲下。
空气中发酵过的酒气极为刺鼻难闻,令人反胃。
“他喝的是干红。”浅早由衣在男人旁边蹲下,“我找干红问过了,她正在俄罗斯出差,她骂我有病。”
女孩子发间清甜的薄荷香气驱散了酒气,周围的空气终于变得让人能够忍受。
“死者生前喝过干红葡萄酒又不代表是干红杀了他。”安室透拾起地毯上一枚玫瑰花瓣在眼前打量,“按你的说法,要是他死前喝了琴酒,凶手是琴酒?”
“不无可能。”浅早由衣托腮,“假如死者死前喝的是薄荷酒,你敢说自己不会怀疑我吗?一点儿怀疑的念头都没有?”
“难说。”安室透认真地想了想,“薄荷酒是小女孩喜欢的低度数甜口酒,很难符合岸田先生的口味。他死前要是真的喝了薄荷酒,恐怕事有蹊跷。”
浅早由衣:好哇,你真怀疑过我!
“或许是哪个看你不爽的人想嫁祸你也说不定。”安室透接着说,他举了个例子,“比如宾加。”
嘶,浅早由衣浅浅吸了口气,好有道理。
酒厂职场有多黑暗她能不知道吗,宾加完全干得出这事!就是他干的!
“我这就申请逮捕令,把他逮捕归案。”薄荷酒气势汹汹,“关进水牢,上刑,撒痒痒粉!”
安室透好说歹说把人拦下。
“岸田先生死前为什么不喝宾加呢?”浅早由衣扼腕叹息,“我距离找茬给宾加判死刑只差一瓶酒的距离。”
琴酒杀人只需一句“我在你身上闻到了老鼠的气味”,薄荷酒嫁祸人也只需一句:“我在警方查案现场闻到了你的气味,证明你已经暴露在警方的视野中,还不束手就擒被我拿下!”
这就是一脉相传的家学渊源,大哥可是她的亲大哥!
安室透不愧是警校第一,在不务正业不想好好破案一心只想嫁祸酒厂同事的黑方卧底旁边仍然冷静思考,边分析案情边回答浅早由衣的问题。
“大概因为在死者眼中,干红葡萄酒比宾加更有情调。”金发青年抓起地毯上的玫瑰花瓣又松开手,花瓣如粘着血液般在雪白地毯上散开。
不要忘了,岸田先生住酒店可不是为了出差,而是和人偷情。
浅早由衣的关注点却是:“薄荷酒就没有情调了吗?”
她想起安室透的评价:“什么叫小女孩喜欢的低度数甜口酒?你不爱喝,有的是人爱喝。”
“我有必要喝吗?”安室透和她斗嘴,“只要在你之后进浴室,和被薄荷酒淋满全身没有区别。”
“我就喜欢薄荷香型的沐浴露洗发水护发素牙膏漱口水洗面奶,我就用!”浅早由衣呲牙,“还有薄荷味的洗衣液洗衣粉洗衣凝珠……和我同居就要适应我的气味,不爽你搬出去。”
安室透想起今天上午,他在公安格斗练习室和风见较量,被摔在榻榻米上的风见裕也一边揉肩膀一边问:“降谷先生你是不是新换了洗衣液,薄荷味熏得我想打喷嚏。”
他当时想,要是让浅早由衣知道“被熏得打喷嚏”的评语,她肯定要问候一句:“没品的家伙。”
“没有不爽。”金发公安回答,“我现在满身都是你的气味,等下次在组织露面,能少费许多口舌。”
浅早由衣想起他那句:“你想好怎么在黑衣组织官宣我们的关系了吗?”
女孩子顿时失去所有色彩,变成一尊愁眉苦脸的石膏像。
“尸检结果出来了,死者死于窒息。”
法医拿着一块浸满水后又湿又沉的毛巾做示范:“凶手用湿毛巾捂住死者的口鼻,直至他窒息而死。”
简单却高效的手法,死者无法发声引人注意,也不会弄得凶手满身是血,难以处理。
“这不是我们酒厂爱用的手段。”浅早由衣肯定地说,“反倒是你们公安很爱用这招。”
比如安室透,安室透和安室透。
他动不动喜欢捂她的嘴,直到浅早由衣因缺氧眼眸蒙上一片水汽,狠狠咬住他的掌心,才肯松手。
“承认公安杀人并不可耻。”女孩子语重心长地说,“接受岸田先生资助的科学家处于公安的保护中,已经变成了酒厂得不到的人。”
“虽说邪恶如我们一向有得不到就毁掉的优良传统,但连我都没能入侵风见裕也的电脑找到他所在之处,组织的杀手更不知道目标在哪儿。”
“反倒是你们公安,佳人在手,奈何顽固。他要求公安保护资助人一家的行为令公安大为头疼:满世界乱跑的采风画家、活跃在沙龙聚会的贵妇人、有事出差没事装作出差和人偷情的富商,哪一个都不是肯呆在安全屋种蘑菇的小乖乖。”
“于是公安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先下手为强:把画家丢进牢里关起来!把富商骗出来狠狠做掉!让死了老公的寡妇以泪洗面只想天天待在男模酒吧疗养身心!一顿操作猛如虎,科学家这下哑口无言了吧?只能乖乖给公安当科研牛马了吧?好狠毒的算盘!”
浅早由衣一拍大腿,痛心疾首:“怪不得我栽在公安手里,栽得不冤,单纯如我哪里玩得过千年的狐狸?”
造谣、编造、定罪一气呵成,安室透回想起朗姆对薄荷酒的恐惧。
朗姆非必要绝不联系薄荷酒,朗姆联系薄荷酒必备速效救心丸,朗姆听见薄荷酒三个字首先对自己说十遍“算了算了不生气气坏身体无人替”,朗姆没有一丝犹豫地通过薄荷酒的加薪申请……
相较而言,一直和薄荷酒呛声的宾加简直是酒厂勇士,男人中的男人,勇者中的勇者。
薄荷酒活这么大没被人打死,证明她着实有真本事在身。
安室透自有一套对付薄荷酒的手段。
“我知道这个案子是怎么回事了。”他说,“你想知道吗?”
“小看我的观察力?”浅早由衣疑惑,她拒绝公安的施舍,“我可以自食其力。”
“那就来验证一下,我们谁的推理更接近事实。”安室透朝她勾手,“敢吗?”
女孩子眯了眯眼,毫不犹豫地搭上他的手。
“老套的激将法,但对我该死的胜负心很有效。”她看了眼作为案发现场的414房间,“怎么验证?”
“简单。”安室透说,“我扮演凶手,你扮演受害者,我们一起还原谋杀现场。”
“为什么你是凶手?”黑发少女面露狐疑,按照正统人设,她才是坏人。
难道他在暗喻他是被纯黑坏女人薄荷酒欺骗的受害者?好小肚鸡肠一男的,天天翻旧账。
“认为公安是凶手的人不是你吗?”安室透摊手,“我只是满足了你的幻想。”
浅早由衣不由得怀疑自己是不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呸,强逼人交往同居的才是小人,她明明是受害者。
这下凶手和受害者的安排真对上了。
浅早由衣一口答应他的赌约,叫来目暮警官当见证人。
“推理比拼?”目暮警官欣然答应,“这活儿我熟。”
凡是案发现场出现两个及以上的侦探,侦探的竞争意识将被自动激发,双商乾坤大挪移,智商占据高地,情商骤降谷底,一个赛一个幼稚。
目暮警官三十多年来主持过无数次推理比拼,老有经验了。
“真没想到浅早干劲这么足。”目暮警官感叹,“她今早还在哀叹‘坐不上警视总监之位我的人生到底有什么价值?这破班一天都上不下去了!’”
浅早由衣:因为破坏我职业生涯的罪魁祸首近在眼前。
为了不破坏案发现场,浅早由衣和安室透选择在同户型的411房间进行情景模拟。
“高木警官。”浅早由衣指向411房间卧室中上锁的阳台门,“你翻阳台进来时,门是否一拉就开,没有从里面锁住。”
“是的。”高木涉点头。
“米花大酒店的阳台是露天式,无论怎样打扫都有灰尘,因此清洁人员往往会将阳台上锁。”浅早由衣拧开阳台的门锁,“岸田先生卧室阳台门的锁,是人为打开的。”
在高木警官懵懂的眼神变犀利之前,她补充一句:“他自己开的。”
犀利的高木警官变回原形。
“岸田先生打开阳台门锁不是为了欣赏夜晚米花町爆炸的特色景观。”浅早由衣退后两步,坐到床沿边。
一道矫健的身影利落地翻过阳台,安室透站在阳台外,屈指敲了敲窗户。
“是为了方便偷情。”
以浅早由衣对岸田先生的侧写,她扮演的受害人此刻应该热情地迎上去,在金发公安脸上落下两个颊边吻。
薄荷酒才不要呢。
浅早由衣坐在床沿边,眼睛看着阳台,人一动不动。
安室透推开阳台门,走到她面前。
“错了。”他挑眉,“在这之前被害者应该躺在床上喝水,听见阳台的动静才放下水杯,急匆匆起身迎接。”
所以卧室的床弹上才残留着人躺过的褶皱,床头柜上的水杯呈半满状态。
“我知道。”浅早由衣没好气地说,“不要抠没用的细节——我还知道他为什么喝水呢。”
高木警官忍不住插话:“为什么?”
“为了吃药。”女孩子耸肩,“他这个年纪,和人偷情前是得吃药。”
浅早由衣用眼神对安室透抗议:难道为了百分百还原我也要去找药吃吗?谁负责,你负责?
安室透咳嗽一声:你注意一点,旁边这么多人呢。
两人交换一轮眼神,安室透主动退让一步,他走回阳台边,示意旁听的警察注意两个房间阳台的距离和横在阳台中央的空调外机。
“从412房间翻越阳台到411房间并不难。”安室透标注出落脚点,“即使是自称文职疏于锻炼的某些人,努努力也可以做到。”
浅早由衣:“喂。”
“文职可以做到,对于有过多年舞蹈经验的纱惠小姐来说更是一点儿也不难。”
安室透:“我说的对吗,住在415房间的纱惠小姐?”
“这也是走廊监控没有拍到纱惠小姐进入死者房间的原因。”浅早由衣补充。
“岸田先生选在米花大酒店偷情,恐怕正是看中了相邻房间便于翻阅的阳台,以免留下出轨的证据。”
被警察围住的纱惠小姐咬咬牙:“全是你们的揣测!别忘了,岸田根本不是死在卧室里的,以我的力气,哪有本事把他拖到客厅门口!”
“而且你们是不是搞错了什么,岸田的力气比我大得多,就算我想要勒死他,他抬手就能把我推到地上。”
“别慌。”安室透示意浅早由衣,“我们还没有还原完案发经过。”
“杀人并不需要比拼力气。”浅早由衣懒散地说,“杀一个精虫上脑的男人更不需要费半点劲。”
浅早由衣跳下床沿,和安室透并肩走出卧室门。
高木警官:“呃,受害者和凶手是想去客厅商量什么严肃的事吗?”
不然为什么走得这么板正,像军训走队列一样。
浅早由衣幽幽地盯着他:你非要问出来吗?给彼此留一份脸面不好吗?
“不。”女孩子委婉但不完全委婉地说,“纱惠小姐从阳台进屋后两人就抱在了一起,边亲边摸边调情边往客厅走——要我演出来给你看吗?”
她死亡质问:“你很想看吗?”
高木警官头都快摇断了。
身边的金发男人低低笑了声,抬手揽住女孩子的肩膀。
“还是做个样子吧。”他建议,“也不能太不还原。”
浅早由衣寻思着也是,她不介意社死,但高木警官应该蛮介意的,照顾照顾他。
“请你记住我们两个现在是正在偷情的关系。”她叮嘱高木警官,“虽然我们两个实际上一点关系都没有。”
她掩耳盗铃掩得非常苍白,高木涉不敢说也不敢问,只当自己是个无情的点头机器。
客厅雪白的地毯铺满玫瑰花瓣,茶几上摆着一瓶干红葡萄酒,鲜红的色泽如血一样流淌。
浅早由衣拎起醒好的红酒,浓郁的酒香扑面而来,在她面颊上染上一抹薄薄的红。
黑发少女低头嗅了嗅酒香,仰头吞咽。
“以414房间地毯上残留的红酒酒渍判断,被害人几乎喝完了三分之二瓶酒。”安室透估算,“而凶手借口手滑,红酒泼了一地,室内蒸腾的酒气让被害者愈发不清醒。”
酒量因个人而异,浅早由衣不会被轻易灌醉,但她现在是被害者。
女孩子松开手,剩下三分之一的酒瓶坠落在地毯上,纯白上开出一簇簇鲜红的花。
她唇瓣殷红,脚步向后退了两步,后背靠在冰冷的门后。
“这个时候酒精已经在被害者的血管中起了效果。”安室透一步步走进,俯身凝视浅早由衣,“但被害者并未完全失去意识。”
“高木警官。”他说,“请看死者的照片。”
高木涉掏出证件袋中的照顾,岸田先生脸庞青紫地倒在地上。
安室透:“注意他的着装,是不是感觉有点异样?”
围观的警察:看不出来也不敢吱声.jpg
安室侦探的气场为何如此至强,仿佛上级领导来警视厅巡视,压迫力好足。
“领带。”略显轻哑的女声说。
浅早由衣远远瞥来一眼:“尸体的领带是死后凶手为他戴上的。”
安室透:“正手系和反手系领带存在细微的差别。并且,虽然死者身上的衣服均呈现出褶皱,但他的领带格外皱巴。”
“因为这条领带在昨晚还有别的用途。”
浅早由衣勾落警服的领带,指尖挑着递上前。
“致命的杀机以情趣为名掩盖。当被害者自愿被领带蒙住眼睛,期待如薄雾般的吻落在他脸上,迎来的却是冰冷滴水的毛巾。”
安室透从她手中抽走领带,绕到女孩子脑后,系上松松的结。
薄荷酒眨了眨眼,睫毛扫过柔软的领带:“太松了,凶手可是怀着一腔让人死的念头,恨不得用领带把人活活勒死。”
“你想我这样对你?”安室透压低声音,“能不能收敛一下随时随地挑衅人的坏毛病?非要吃苦头吗?”
仗着眼睛被领带遮住,浅早由衣眼珠轻轻一撇:我偏不。
“被蒙上眼就乖乖等人支配可真傻。”她歪歪脑袋,“要是我呀,非要对方先沦陷,在他以为我看不到而放松露出不堪的表情时,突然扯下蒙眼的领带。”
“那时他的表情一定很有趣。”薄荷酒眼眸弯弯,开心极了,“我要拍下来留作纪念。”
恶劣的、不学好的本性,懂得利用自我优势,以迫害他人取乐。
安室透看着她蒙住眼睛后依然神采飞扬的神态,突然问了句:
“你刚刚用来想象的‘他’是谁?”
“说得那么开心。”他漫不经心地说,“不会代入了我的脸吧?”
第43章 卧底的第四十三天
浅早由衣拒绝回答。
安室透再多说一个字,她就要红温了。
你有这样高速运转的读心术进入米花町,为什么偏偏要用到她身上呢!
“请尊重我的脑内幻想隐私权。”浅早由衣牙都咬碎,“不然……”
安室透:“不然?”
“不然我真的会哭给你看。”她破釜沉舟,“让目暮警官、高木警官和警界同僚看见公安的邪恶嘴脸!”
哭吗……安室透还真没见浅早由衣哭过。
她吃痛时叫得很大声,看起来像受了天大的委屈,浅绿色的眼眸雾蒙蒙,池水搅落,欲滴未滴。
实际却干打雷不下雨,只靠小声啜泣占领道德高地,方便她对敌人指指点点,重拳出击。
觉得她可怜等于上当受骗,像薄荷酒这样的人,是不会轻易哭泣的。
安室透稍微有点好奇,她在什么情况下会真的落下泪来。
“得知我再也不可能登临警视总监之位的那个夜晚吧。”浅早由衣回答。
没有什么事比职业生涯的毁灭更令人伤心,简直闻者落泪。
安室透:“……我问出声了?”
浅早由衣:“是啊,我非常充分地领会了你想看我哭的意图。”
“恶趣味的较量上,我俩半斤八两,不分上下。”
她屈膝顶了安室透一下:“休战?”
平局,勉强能够接受,安室透应了声:“休战。”
毕竟现在是在犯罪模拟,不是在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公寓,否则平局之后可不是休战,而是三局两胜五局三胜无休无止的持续较劲。
“凶手的整个作案过程基本如此。”安室透最后总结,“先哄骗受害者大量饮酒,再剥夺视野,用酒店里的湿毛巾活活捂死受害者,最后从阳台离开。”
整个案件非常简单,最大的干扰项是死者岸田先生的身份。
没想到他的儿子顺利在黑衣组织手上存活,他本人却死于婚外情杀,真是造化弄人。
警方在415房间的阳台上提取到纱惠小姐的指纹,同时也在地毯上找到破碎的红酒瓶碎渣,证据确凿。
目暮警官一边高兴今天结案结得飞快,一边发愁推理比拼的判定结果。
安室侦探和浅早警官合作还原了案发经过,两个人的表现都非常精彩。
安室透翻阅阳台时动作流畅赏心悦目,值得加分;浅早由衣连死者事前喝水的目的都推理出来了,必须加分。
安室透讲解案件细节的模样像极了警校第一给同学讲题的场景,加分!
浅早由衣以警校倒数第一成绩毕业却推理得如此出色,加分!
目暮警官这边加分,那边也加分,两碗水端得稳稳当当。
“真是一场酣畅淋漓的比试。”他擦擦额头的汗,“结果如何,让我下次揭晓。”
“慢着。”浅早由衣可不会让目暮警官糊弄过去,她的好胜心不允许,“我还有一个加分项。”
安室透:“什么?”
浅早由衣胸有成竹地拿出手机,点开她的年度歌单,播放萨克斯纯音乐。
“呜呜呜!”在悠扬响起的《忏悔の小曲》中,纱惠小姐跪倒在地,掩面哭泣,“人是我杀的,我认罪。”
浅早由衣深藏功与名地收起手机,示意目暮警官:加分。
真正的赢家总会留一手,是她的胜利!
安室透:你在警校到底学了些什么?
他们上的是同一个警察培训学校吗?
“都是他不好!”
凶手纱惠小姐嚎啕大哭:“他好要娶我的!他说他喜欢我,我才是他的真爱,可他就是不肯给我一个名分!”
岸田夫人原本用十分厌恶的眼神看纱惠小姐,听见她崩溃的叫喊,眼中流露出一丝怜悯。
“你信男人的鬼话。”她冷笑,“连名分都不给算什么喜欢。真正喜欢你的人恨不得告诉全世界都知道,不肯官宣的一律打为感情骗子!”
安室透深有感触地点头。
“你为什么点头?”浅早由衣压低声音,“人家说的是你吗?”
“岸田夫人说得很有道理,不肯官宣的一律打为感情骗子。”波本虚心请教,“薄荷酒,你准备什么时候给我名分?”
在黑衣组织官宣他们的情侣关系,彻底绑定,从此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状似甜蜜的恋情之下,是暴露的黑方卧底和暴露的公安卧底互有对方把柄的博弈。
浅早由衣过去二十多年的人生里,从未想过自己会和一个出轨渣男共情。
直到今天,她和死去的岸田先生产生了灵魂的共鸣!
“我觉得偷情挺好的。”女孩子真挚诚恳地说,“我愿意偷一辈子情。”
见不得光就见不得光吧,浅早由衣生来就在黑暗之中,她不怕!
“目暮警官知道他看好的浅早警官私德有问题吗?”安室透反讽了一句,“容不得你拒绝。”
都同居了,她再怎么咬着牙不松口,也改变不了既定事实。
没有关系,浅早由衣安慰自己,她会使用拖字诀。
说不定她被迫官宣前世界毁灭了呢,做人要乐观。
“何况,大哥已经许久没喊我加班了。”浅早由衣乐观得有理有据。
“他知道我在警视厅忙,不像波本是无业游民。波本一个人能加完的班,轮不到薄荷酒出马。”
酒厂使用员工就像使用榨汁机,应榨尽榨,将员工的才华浓缩成压缩饼干,一点儿饼干渣不剩地嚼巴嚼巴咽下肚。
真正意义上将人才利用到极致。
例如琴酒的工作是杀卧底,你会发现全组织的卧底只有琴酒一个人在杀,他承包了卧底鱼塘。
琴酒的日常:闪现墨西哥,杀!闪现新宿,杀!闪现旧金山,杀!闪现北海道,杀!闪现伦敦,杀!
海关:先生,请不要在国境线上反复横跳……
琴酒:闪现!杀!
大哥在全世界忙忙碌碌寻卧底,浅早由衣愿意自掏腰包为他量身定做一档综艺,名字叫《跟着Top Killer去旅行》。
薄荷酒:“家人们,我们现在在伦敦雨夜的街头欣赏大雾,是不是很有神秘中世界的风格呢?路灯底下非常好出片,和我一起在这里拍下人生照片吧!”
薄荷酒:“咦,你们说直播画面里有小红点?放心,不是镜头脏了,只是大哥在我背后杀人时溅起的血罢了。”
薄荷酒:“今天的《跟着Top Killer去旅行》就直播到这里,明天我们将闪现纽约,又是哪个幸运的FBI卧底会出现在大哥枪下呢?请大家拭目以待。”
薄荷酒:“噢噢!感谢网友F131秀先生打赏的银色子弹,谢谢你对酒厂娱乐有限公司的支持~哎呀,这位秀先生看起来和我司很有缘分呢,等下播之后我人.肉你查查地址,大哥下一个闪现地点正是你家中!喜欢吗?我包宠粉的。”
果然酒厂做大做强还得靠她薄荷酒,直播不比走私赚钱多了?
浅早由衣发自内心地认为:既然组织新招聘了情报人员波本,她作为老员工应该发扬礼让新人的职场美德,主动交接工作,主动转型,与远在美国的贝尔摩德一起携手在娱乐业闯出一片新天地。
国际女星苦艾酒,顶流网红薄荷酒,抢钱姐妹花堂堂出道,酒厂的财政从此交托在她们手中!
薄荷酒:多有钱途的未来。我要和漂亮姐姐一起加班,不要和威胁我的坏男人一起!大哥你听见我的心声了吗?
“下楼。”黑色保时捷停在浅早由衣公寓楼下,银发男人冷酷地说,“有任务交给你和波本。”
浅早由衣内心:(尖叫)(发疯)(变成猴子爬上保时捷跳螃蟹舞)(闪现创飞伏特加)(抱住琴酒脑袋啃他头发)(啃啃啃啃啃)(发出啮齿类的咀嚼声)
浅早由衣表面:“好的大哥,遵命大哥。”
今天是周末,浅早由衣不上班,安室透一大早不见踪影。
她坐在保时捷后座听伏特加打电话给波本,要他前往XX酒吧集合,心想大哥你多此一举了。
想集齐薄荷酒、波本和琴酒三瓶酒,何必非要去酒吧?琴酒只需四步:下车,上楼,强拆他的指纹记录被删除的电子锁,闯进薄荷酒的公寓。
“喂,波本吗?大哥来家里了,你快点回来。大哥留不留下来吃晚饭?肯定要留,怎么能赶大哥走呢?你多做两个菜,我把米饭蒸上。”
琴酒不是来拆散这个家的,他是来加入这个家的.jpg
浅早由衣:谁让大哥从来不用公寓的停车场呢,不然他立刻就会发现,我的车位被马自达占了。
公安明目张胆鸠占鹊巢,背后的原因竟是亲大哥的不作为,到底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
浅早由衣唉声叹气:“大哥,你要多关心我一点啊。”
她正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薄荷酒,不是大哥不关心你,大哥最近忙的很。”伏特加为尊敬的大哥说好话,“苏格兰叛逃一事余波犹在,大哥每天加班加点查卧底,忙得分不开身。”
“我们要支持大哥的工作。薄荷酒,你也不想哪天一回头发现周围全是卧底吧?”
浅早由衣不用回头,她正和板上钉钉的公安卧底绝赞同居中。
马上,她还要和公安卧底一起出任务,分配工作的正是尊敬的大哥。
琴酒加班的成果就这?就这?
薄荷酒发现了一个惊天大秘密:人称酒厂第一牛马的大哥很可能是酒厂最深藏不露的低调摸鱼人!
天哪噜,她发现了什么,她会不会被琴酒灭口?
浅早由衣紧紧闭上嘴巴,从现在开始她要当一个讳莫如深的守秘人,把琴酒摸鱼的秘密带进坟墓里。
保时捷停在酒吧门口,伏特加边下车边担心地说:“大哥,薄荷酒是不是病了?她是不是在外面误食了哑药?”
琴酒没有接话,但从他皱眉的表情可以看出,假如浅早由衣现在说她想去洗胃,琴酒会批准。
遗憾的是,浅早由衣错过了这个绝妙的跑路机会。
她被命运的洪流推引,一步步走向冷光照耀的吧台。
独自坐在吧台边的金发男人屈指敲击木制台面,一杯冰块叮啷的波本威士忌被推到薄荷酒面前。
“换个口味。”波本说。
浅早由衣端起酒杯抿了一口,冰酒入喉透心凉。
伏特加左看右看,胖子摸头:波本给薄荷酒点酒,为什么不给我点?我和薄荷酒不是同级员工吗?
浅早由衣向伏特加投去看救星的眼神:你想喝吗?我这杯给你好不好?
“喝不惯?”波本问。他从薄荷酒手中抽走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你喝得惯什么?”金发男人看似友好地问,“苏格兰威士忌?”
浅早由衣听出赤.裸.裸的威胁。
“给我一杯凉白开。”她忍辱负重地对酒保说,“酒精含量为零的清水。”
薄荷酒:我自己给自己兑水,你满意了吧!
女孩子负气端起凉白开吨吨猛喝,琴酒的目光在她和波本之间梭巡,冷声说:“别在我面前提苏格兰威士忌。”
“抱歉。”波本耸耸肩,“如果有他的消息,我会立刻上报。”
虚伪的男人,浅早由衣不屑一顾,想要苏格兰的消息还不容易,有本事把警校六人群聊的聊天记录转发给琴酒。
“我也是。”薄荷酒说,“有消息马上告诉大哥。”
虚伪的男人和说谎的女人短暂地交换一个眼神,彼此都觉得对方人品不行。
“这是此次任务的资料。”贴心的大哥助理伏特加拿出一个文件袋,他往外递到一半,犯了难。
为了保密,任务资料不会在网络在存档,都是线下现场看现场销毁,组织的成员可以是辍学儿童但不可以记性不好。
同样是为了保密,任务资料只会准备一份,另一份纸质资料在遥远的郊区基地留档。
波本和薄荷酒是两个人,伏特加该先把资料递给谁?
论资历,论关系好坏,伏特加肯定先给薄荷酒,他怎么可以不给薄荷酒面子?
但……憨厚的胖子陷入沉思。
他对面的黑发少女拼命眨眼,眼睛都快眨断了,示意伏特加先把资料递给波本。
伏特加:为什么?
难道因为薄荷酒和波本同是情报人员定位,薄荷酒却因卧底警视厅的任务无法兼顾组织事宜,导致波本悄悄腐蚀了她的权柄,两人地位翻转了吗?
凭什么后来者居上!伏特加不服气,他要帮薄荷酒又争又抢。
“给,薄荷酒。”在浅早由衣拒绝的眼神中,伏特加坚持把文件袋塞进她手里。
憨厚壮汉的眼神在墨镜后犀利起来:兄弟,不要怕,你有我。
黑发少女闭了闭眼。
兄弟,我们这些年的友谊都喂了狗吗?为何一点默契都没有呢!
她小口吸气,低头解开文件袋上的绕绳,取出纸质资料。
修长有力的手搭在女孩子肩上,金发男人自然地凑过来,与浅早由衣肩碰肩一起浏览资料上的文字。
她就知道。
她就知道是这个结果。
薄荷酒不想给名分没关系,波本会自己来拿。
浅早由衣眼睛黏在资料上,她给眼睛涂了强力胶,谁也别想让她抬头。
伏特加茫然地看着贴贴的两人。
黑发少女坐在吧台椅上,指尖划过资料看得认真。
半倚在吧台边的波本左手搭在她肩上,仿佛把人划进自己的领地范围,眼眸垂下和她浏览同一份资料。
气氛十分和谐,至少以伏特加这么多年对薄荷酒的了解,她不反感波本的搭肩。
要是换一个人,比如宾加,她早就像踩到蟑螂一样跳起闪现八百米开外了。
哪怕组织任务,强行要求她和宾加假扮亲密关系,薄荷酒也会像衣服里撒了痒痒粉一样,凡是路过的人都能看出她的不情愿。
现在嘛……女孩子唇角抿平,好像有一点儿不高兴。
但也没见她行为上抗拒什么。
怪啊,伏特加奶牛猫迷茫,好怪啊。
波本:“怎么了,一直盯着我们?”
“没事。”伏特加卡壳,“应该,没事?”
浅早由衣受不了了。
看看对家人才,再看看我方兄弟,伏特加简直被公安卧底玩弄在鼓掌之中。
“我看完了。”薄荷酒放下资料,“我迫不及待想去做任务,我想现在就出发。”
她急不可耐想离开这里,离开伏特加清澈又愚蠢的茫然眼神照射范围内。
“大哥?”伏特加征询地看向琴酒。
银发男人摁灭指尖的烟头,站起身。
琴酒一动,伏特加跟着动,浅早由衣松了口气,朝她肩上的手努努嘴。
她:观众已经走了,放开放开。
波本瞥她一眼,居然真的依言放开了。
浅早由衣还以为他会更不择手段一点,做到按头让琴酒来嗑公安卧底×黑方卧底邪门CP的程度。
循序渐进好啊,请继续循序渐进,公开这种事急不来,她还需要一万年的心理准备时间。
浅早由衣迫不及待走出酒吧,径直走向黑色保时捷。
“走错了。”波本伸手拦人。
他搂住女孩子的肩膀,带着她换了个方向,面朝白色马自达。
“上车。”
黑色保时捷旁边,伏特加投来惊骇的目光。
他和大哥还在这儿呢,波本怎么敢直接上手抢人?
薄荷酒才不会跟你走!别小看他们多年的友谊!
伏特加的司机之魂燃起来了,如果可以,浅早由衣一千个一万个愿意上伏特加的车。
她和伏特加双向奔赴,是谁阻碍了他们奔向彼此?
女孩子眼神闪烁,她试图挣扎,她正在绞尽脑汁地找借口。
波本不慌不忙补上最后一计绝杀:
“你忘了?任务之前,我们要先回家收拾行李。”
“尤其是你养在阳台的那盆草。”他笑笑,“走之前要好好浇水啊。”
伏特加脸上的墨镜掉下来。
“你——你们两个住在一起吗?”他仿佛呐喊表情包,“什么时候的事!”
“最近不久。”波本态度很好地说,“这是我们的私事,所以没有特意往外说。”
“不过薄荷酒和你、琴酒最亲近,告诉你们也是应该的。”
波本微笑:“下次再有任务,薄荷酒坐我的车就好,不用劳烦你们接送。”
伏特加的手指在颤抖,不要以为他听不出来,波本分明在用正宫的语气对他说话!
薄荷酒坐了他二十多年的车,新来的波本竟然一来就抢了他的位置,天理何在?
他甚至没有象征性地说一句:“伏哥,抱一丝。”
“薄荷酒……”伏特加喃喃地看向浅早由衣,他想听她说这不是真的。
事已至此,浅早由衣闭了闭眼。
“就是你看到的那样。”她小声地,难以启齿地说,“我们是正在同居的关系。”
“伏特加,你下次来找我玩记得敲门。”她移开目光,“我新换了一个电子锁,之前的指纹记录被清空了。”
伏特加天塌了。
他和薄荷酒友谊的小船彻底打翻。
新换电子锁……呵,薄荷酒公寓的电子锁明明是最新款,根本没有替换的必要。
只可能是她小肚鸡肠的男朋友,威胁她删掉了指纹记录中的异性,只留下他一个人的随意进出权!
波本嫉妒心好强一男的。
“你们威士忌怎么都这样啊?”伏特加双眼无神,“莱伊脱单了,波本也脱单了,组织里到底有谁还是单身?”
薄荷酒:你。
波本:你。
真是个令人悲伤的事实。
依薄荷酒之见,莱伊和波本还是有区别的。
莱伊是明晃晃的渣男,波本是暗中的渣男,后者卑鄙程度更上一层楼。
“这下你满意了?”
浅早由衣坐在白色马自达副驾驶座上,感到牙疼:“伏特加是全组织最容易被套话的人,在他面前官宣和拿着喇叭全酒厂巡回演出没有区别,用不了一天,所有人都知道了。”
连远在美国的贝尔摩德都不会错过。
浅早由衣:如果我犯了罪,请让法律来惩罚我,而不是让全酒厂都传我的八卦。
至此莱伊的渣男笑话再也没有市场了,新的顶流已经出现。
安室透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他和浅早由衣的名字将被频繁地同时提起,人们默认他们自成一体,波本和薄荷酒被捆绑在一起,撕扯不开。
谁也不能背叛谁,谁也不能出卖谁。
假话说得多了,就会渐渐变成真的。
至少在卧底任务结束前,要让别人以为是真的。
“接下来就请多指教了。”金发公安侧头,“女朋友。”
以后日子长着呢,黑发少女舌尖抵了下腮帮,不甘心地想:迟早有她扳回一城的时候。
“我才要这么说。”她把第一次叫出口的称呼咬在齿间来回打磨,“请多指教,男朋友。”
第44章 卧底的第四十四天
糟糕的天气。
天色阴阴沉沉,冷风像石子刮过人的脸吹得生疼,让人的心情糟糕透顶。
今晚必有一场暴雨。
近郊的别墅门口,别墅主人家的儿子正来回徘徊,时不时向外张望。
“应该没有人来了吧。”高井藏太抱怨地踢飞脚下的石子,“老头子还是那么固执,非要我在外面等到最后一刻,家里的客房明明只剩一间了。”
想到家里陆陆续续到来的客人和他们前来的目的,高井藏太心里不是滋味,却无力改变现状。
为了节省开销,这些天高井家里的佣人被辞退了很多,只有一位临时雇佣的管家兼厨师勉强维持别墅的基本运转,高井藏太被父亲赶来做迎宾的工作。
“要笑脸面对每个客人!”高井老先生严厉地说,“客人们都是远道而来的买家,绝对不可以疏忽对待。”
“老头子,你真的要把传家宝卖掉吗?”高井藏太不敢相信,“那可是传说中战国时期侠盗石川五右卫门盗取过的宝物,是我们高井家最大的财富、荣耀的象征!”
如果不是家道中落急需用钱,谁愿意卖出自家的传家宝呢?高井老先生重重叹气,他心里很不舍得,不肯轻易选定买家。
高井藏太也明白这个道理,只能反复告诉父亲:“一定要卖出大价钱,要用高价卖出才不侮辱侠盗石川五右卫门的大名。”
“不用你管。”高井老先生固执地说,用拐杖重重敲击地板,“我已经想好了竞价的办法,你给我去招待客人。”
邀请函通过不同途径送到天南地北的买家手中,高井老先生在邀请函中写明:有意购买者需要在竞价日前亲自来到高井别墅。
马上就到截止时间了,高井藏太看了眼阴沉的乌云天,衷心希望能在暴雨落下前结束招待的工作。
不知道侠盗石川五右卫门流传下来的宝物会落到谁手中……
远处的车灯晃过高井藏太的眼睛,他连忙回神,挤出笑脸:“请在别墅旁的停车场停车,欢迎来到高井别墅。”
白色马自达驶入停车场,不多时,驾驶座和副驾驶座的车门分别打开。
一男一女走下车,高井藏太迎上去:“欢迎两位。两位来得可太巧了,家里刚好只剩下最后一间客房,再之后的客人我们就不接待了。”
“一间客房?”黑发绿眸的少女停下脚步,“请务必告诉我你家客房是两室一厅或者一室一厅带沙发的格局。”
高井藏太:“不啊,就是大床房,一个房间一张床。”
女孩子转身就走,被同行的金发男人拉回来,两个人在高井藏太身后小声拌嘴。
“没听见他说的吗?今晚我们要有一个人睡车里。”
“天气预报说今晚暴雨。”
“暴雨又怎么了,小小困难,克服一下。”
“重感冒你也克服一下?容我提醒,你今年要请假只能动用年假。”
“是谁害的啊?”女孩子气不打一处来,“谁让你一口气把我的婚假和蜜月假都请完了?”
高井藏太:这两个人到底是什么关系?
他一开始以为是情侣,听他们的对话又不像,但如果不是情侣,她的婚假和蜜月假是怎样请到的?
细思极恐,好细思极恐的一对。
高井藏太把人带进别墅,掏出客房钥匙上交后火速战略性撤退:“客人远道而来,先休息一晚,明天竞价才正式开始。”
房门合拢,客房中只剩下浅早由衣、安室透和一张两米长的床。
“你说我们有没有可能威胁隔壁客人让出他们的房间?”纯黑真酒提议,“枪、警察证和公安证,哪个更有威胁力?’
安室透:“收一收你满脑子的犯罪思想。”
浅早由衣:“你才是要收一收你满脑子的正义思想,我们如今可是在帮组织办事。”
高井别墅的主人高井老先生年轻时是一位研究战国时期历史的学者,他十分崇拜当时活跃的侠盗石川五右卫门,在家中收藏了一件石川五右卫门曾经盗取过的宝物。
“据说是一幅画工繁复美丽的贵族夜宴图,年代久远,极具收藏价值。”伏特加给的资料上写道。
“我们的任务是不惜手段把画搞到手。”薄荷酒如是说。
“包括但不限于大喊‘不许动,警察!’闯入高井别墅强行抄家抢画;自称保健品推销员欺骗老年人,忽悠高井老先生贱价卖画;扮演雌雄大盗学习石川五右卫门精神偷画并留下怪盗基德的通知函嫁祸给他;和高井老先生做亲子鉴定,行使继承人权力夺画——任何时间,任何地点,超级真酒,顶风作案!”
她询波本的意见:“你倾向于哪种手段?”
安室透:我倾向于逮捕你的手段。
不装了,薄荷酒彻底不装了,给她及格分的警校品德政治老师睡着了都要坐起来扇自己一巴掌:造孽啊,怎么就让她及格了呢?
悔不当初!
“没有正常竞价的选项吗?”金发公安揉揉太阳穴,“我记得琴酒批了经费。”
浅早由衣瞅他,不吭声。
安室透:“……你不会想一个人私吞吧?”
薄荷酒啧了一声,忍痛割爱:“既然被你发现了,我八你二。”
“不行。”正义公安拒绝被收买。
浅早由衣退让:“我七你二捐给养老院孤儿院一。”
安室透摇头。
她:“我六你二捐二!”
她:“我五你二捐三——这是我的底线,做人不要太贪婪。”
安室透忍无可忍:“为什么一直是我二?”
浅早由衣:“因为你二。”
她迅速跑到安室透够不着的对角线,捞起枕头护住要害。
波本气笑了:“你故意招惹我,是不是想让我生气,最好气到主动离开房间到车上过夜,好让你一个人独享大床?”
浅早由衣惊讶:“你怎么知道?”
她天才的头脑想出的完美计策竟然被看穿了?
“谁有我了解你?”安室透嗤笑,“别白费心思了。”
薄荷酒是标准的无利不起早性格,她惹他生气要么是寻开心,要么别有目的。
客房小小一个,她怕疼又打不赢公安,随便挑衅不是明智之选,肯定藏着小心思。
再联想到她对大床房的不情愿,推理水到渠成。
两个人被迫在只有一张床的房间中过夜,其实不是第一次。
警校开学的那天晚上,浅早由衣溜到男生宿舍拜师学艺,被教官堵在降谷零宿舍里,在他的宿舍床上睡了一晚。
两个人当时不熟,降谷零怎么也不能让女孩子睡地板,他把被子铺在地上,自己将就一晚。
那时的气氛反而很自然,不像现在,空气浮动着一丝扭捏和尴尬。
浅早由衣坐在床沿边,脚尖小幅度地晃悠,晃一下瞅一眼波本。
她记得的,在警校里降谷零一点儿犹豫都无地选择睡地板,把床让给她。
从前是这样,现在应该一样吧?
假情侣真对家睡在一起多尴尬,半夜翻个身都以为对方企图谋杀,迅速摸出枕头下的枪互相瞄准,边打呵欠边放狠话,狼狈死了。
浅早由衣还打不赢他,万一半夜被锁喉窒息而死,正义的公安卧底岂不白白背上一条人命?她是为了他好。
女孩子自己说服了自己,抱着枕头一点点往床上挪,吭哧吭哧地扒拉地盘。
安室透半蹲在地上收拾行李,他扫了眼床沿边晃得欢快的脚尖,垂眸不做声。
他收拾好两个人的行李,黑发少女抱着枕头在床上一边滚来滚去一边划拉手机,念叨着“高井老先生、石川五右卫门、经费”之类的词。
“往旁边挪个位置。”安室透按住她的脚踝,“我睡一半床。”
“欸?”浅早由衣打滚打到一半抽不出腿,男人滚烫的掌心牢牢按住她的脚踝,几乎给她稍用力就会被折断的错觉。
“这不好吧?”她眼巴巴地说,“你不是吃苦耐劳的公安吗?只是一晚上不睡床而已,让让我嘛。”
“不行。”
安室透凭什么礼让一个黑方卧底,忍让欺骗过他的背叛者?
他承认自己对浅早由衣抱有少许恶劣的报复心。
看她一脸不愿相信的表情,有这么吃惊吗?
浅早由衣试图做最后的挣扎:“那个,你可能不知道,我睡姿很差,巨差,超差。”
“要是晚上不小心把你踢下床了,你报复我怎么办?”她诚恳地说,“我还会梦游、磨牙、说怪话,是超级超级差的床搭子,你何苦给自己找不痛快呢?”
女孩子说得像真的一样,她忘了,安室透不止一次见过她的睡姿。
乖得要命,动都不会动一下,像只又软又好抱的垂耳兔。
“这样啊,”他若有所思,“岂不是只能把你捆起来睡?”
浅早由衣:好可怕,魔鬼在说话。
她想起来,多年前警校的夜晚,她出于好奇问过降谷零的睡癖。
他是裸睡派。
浅早由衣:两个睡癖不同的人睡同一张床是不会有好结果的,你这异端中的异端!
“床让给你,我去车上睡。”薄荷酒投降,她挣扎着起身,“我意已决,老天也无法阻止我。”
“轰隆——”
刷地一下,暴雨骤降。
乌黑的阴云在天际滚动,黑压压沉甸甸坠下,瓢泼大雨倾盆而至,地面上的水花溅到人小腿高,窗外白茫茫的雨雾遮挡住人的视线,一切声音都被暴雨压下。
“请。”安室透松开按住女孩子脚踝的手掌,礼貌地说,“老天也不能阻止你。”
浅早由衣:“……”
她恨这个世界!
高烧会烧坏浅早由衣聪明的大脑,她不能接受未来被波本当成傻子的命运,她要忍辱负重。
女孩子一声不吭地挪到靠墙的位置,空出一半床给安室透。
靠墙好,靠墙不会被记仇的坏男人半夜踢下床,只要面朝墙壁躺好,旁边的人裸睡也当看不见。
浅早由衣板正地侧躺,卷走一半被子。
她耳畔传来悉悉簌簌的动静,床上的被子被掀开,两人之间的缝隙扬起微凉的风。
冷飕飕的,浅早由衣裹紧自己,在心里控诉高井家小气,客房只有一张床就算了,被子为什么也只有一张?明知道客人要来,临时弹棉花做一张很难吗?
“不到八点你就要睡了?”安室透问。
乌云和暴雨模糊了对时间的认知,天黑得厉害,没开灯的屋内更显昏暗。
“嗯。”浅早由衣盯着白墙,背对波本,“高木老先生忙着准备明天的竞价日,今天不见客。”
连卖家的面都见不到,早点睡怎么了?
她没有逃避现实的意思,绝对没有。
“可我睡不着。”安室透说,“我给你讲个睡前故事吧。”
他有这么好心?浅早由衣不信。
不管她信不信,安室透自顾自讲起来。
“说是故事,其实是我破过的一起案子。委托人是一位女性,她曾经和同居男友一起买了个小房子。可惜她的男朋友得了癌症,在房子装修阶段便撒手人寰。”
“她的男友临死前对她说:不要伤心,我会一直陪着你,你能不能最后答应我一个要求?委托人哭着同意了。”
“男友提了个很奇怪的要求,他希望委托人睡觉的时候面朝墙壁侧躺。委托人虽然觉得奇怪,但也没有多想,每晚都按照男友的遗愿面对白墙入睡。”
“就这样睡了一段时间,委托人每天早上醒来都发现自己的脸颊紧贴墙壁,身体也紧紧挨着白墙。她心里觉得怪异,终于有一天晚上,她决定背对墙壁睡觉。”
浅早由衣本来在心里说不听不听公安念经,听到这里还是忍不住插话:“结果呢?”
安室透不急不慢地继续讲:“背对墙壁之后,委托人整晚整晚没有睡着,一种如芒在背的感觉刺激她的神经。”
“她神经绷紧又断开,终于忍无可忍,抄起床头柜上的水杯砸向白墙。”
“令委托人大为惊讶的是,墙面被水杯轻易砸开了,看似坚硬的墙壁内里竟是一个空壳。”
“一股恶臭从墙洞中传来,她捂住鼻子,扒开掉落的墙皮。”
“一墙之隔,她死去男友腐烂的尸体侧躺着,夜夜睁眼盯着白墙后面朝墙壁熟睡的她。”
“故事讲完了。”公安卧底愉快地宣布,“你睡吧。”
浅早由衣:“……”
她抄起枕头,用力砸向床的另一侧:“谁家好人是这样讲睡前故事的?你存心的吧!”
安室透单手挡下枕头攻击,挑眉:“肯转过来了?”
“不然呢?”浅早由衣震怒,“郊区别墅墙壁后藏尸的概率可不为零。”
谁要对着尸体睡一晚上啊,琴酒都没这么变态。
“恩将仇报的家伙。”女孩子忿忿不平,“我可是为了照顾你的睡癖才特意背过身的,你难道喜欢被人看光……”
浅早由衣卡了一下,衣衫完整的金发男人比了个继续说的手势:“我喜欢什么?”
等一下,薄荷酒按住太阳穴:“你穿了衣服?”
安室透诧异:“你希望我不穿?”
啊啊啊啊,浅早由衣捂住脸,她先入为主了,好尴尬,太尴尬了!
“你不是说自己喜欢裸睡吗?”脸颊通红的女孩子质问,“就嘴上喜欢啊?”
“不,我平时睡觉确实不穿衣服。”安室透稀奇地欣赏浅早由衣脸红的模样,“好难得,我以为你没有尴尬的情绪。”
她像即使误入男士澡堂也会一脸淡定穿行而过并云淡风轻地留下一句“穿条裤子吧”的类型。
“因为澡堂里的陌生男人不会告诉我他喜欢裸睡,更不会在我做好心理准备的时候告诉我白准备了。”浅早由衣夺回她的枕头,气呼呼塞到脑袋底下。
她没再对着墙壁面壁思过,换了个舒服的睡姿。
“原本以为不守男德的人守了男德,我的内心因误解他而尴尬。”浅早由衣为自己挽尊,“多么合理,证明我是个良心未泯的人。”
客房的床不大,她侧半身睡时和安室透中间隔着一条手臂的空隙,待她翻过来,空隙消失了。
被子里不再有风穿过,暖和不少。
“那你的良心还挺不值钱的。”安室透评价,“尴尬不到三秒就打回原型。”
浅早由衣:三秒还不多吗?你硬控了我人生的三秒耶。
“贪心。”她哼哼唧唧地说,“没听说过骗子的良心最值钱吗?物以稀为贵。”
“这样说来,倒是我的荣幸了。”
浅早由衣想说知道就好,心神却被窗外越下越大的雨幕吸引。
“好大的雨。”她怔怔看了一会儿,雨滴划过玻璃,划过她浅绿色的眼眸。
这一幕像古典电影中会有的画面。
安室透看着她:假如浅早由衣不从事情报工作,选择跟着贝尔摩德进入娱乐圈,他与她相遇或许是在电影院门口的巨幅海报上。
人来人往的潮涌中,他为之驻足,眼睛被惊艳到的瞬间或许会在心里猜测:她是怎样的人?
文静?优雅?细心?
“别看了。”金发公安掖好女孩子乱动掀起的被角防止漏风,他条理清晰地说,“阳台上的衣服收了,客厅窗户关了,厨房不会漏水,你养的那盆草浇完水后被我挪到室内飘窗上,淹不死。”
古典文艺电影女主角瞬间消失,浅早由衣拉起被子盖住口鼻,安心地闭上眼睛。
女主角既不文静也不优雅更不细心,但是好懂,且好哄。
浅早由衣入睡很快。
饶是窗外暴雨倾盆,旁边躺着公安卧底,临睡前听了鬼故事,她睡得依然很香。
令人羡慕的睡眠质量。
尤其对于睡眠变浅的公安来说,甚至让人有点嫉妒。
安室透双手抱在脑后,睁眼盯着天花板。
卧底的心思总是比常人更重,因为心里装了秘密,无法向别人吐露,更容易半夜独自反复咀嚼。
尤其是在全然陌生的环境中,安全感缺失,更难入睡。
“哪怕能把你的瞌睡虫分我一半也好。”安室透叹了口气,他侧过头,女孩子红扑扑的睡颜近在咫尺。
薄荷酒虽然喜欢在心里偷偷diss波本控诉他坏男人,但凭心而论,他比她有良心多了。
安室透百分百笃定,假如此刻他睡着了而浅早由衣失眠,她一定会各种搞小动作闹醒他。
主打一个我没有的别人也不许有。
但也不能依次判定浅早由衣是个没良心的人。假如把波本换成琴酒、苏格兰乃至伏特加,她说不定能安分一晚上,等到第二天早上再编造诸如“大哥你晚上打鼾害我睡不着”“伏特加你怎么半夜蹬被子难道梦里也在开车吗”“苏格兰你磨牙的证据我已悉数掌握还不V我50买回黑历史”的谣言敲诈勒索一番。
“搞了半天只针对我。”安室透屈指弹她额头,“我好欺负些吗?”
脑瓜崩弹得浅早由衣梦里吃痛:她正化身喷火小恐龙挑战降谷大魔王,差一点就能把金发黑皮的大魔王按在地上摩擦,谁想竟天降陨石狠狠砸中她的额头,害她功亏一篑。
勇者由衣:绝对是开挂,我要实名举报降谷魔王开挂!
梦外,黑发少女皱皱鼻子,脑袋趋利避害地挪来挪去,想去往一个不会被弹脑瓜崩的地方。
安室透反正睡不着,闲着也是闲着,正好趁这个好时机找浅早由衣算账。
黑方卧底坏事做尽,合该受些惩罚。
浅早由衣的睡眠质量是真好,也有她知道安室透在旁边的原因——天塌下来有波本顶着,文职可不用操心半夜有无歹徒袭击。
天降陨石眨眼间变成天降流星雨,睡着的女孩子不理解:脑瓜崩为何如此频繁,躲也躲不过去呢?
一定存在绝对安全的地方,让施法降下弹脑瓜崩酷刑的坏人无法出手的地方。
浅早由衣脑袋拱来供去,终于,当她额头抵到一片温热的皮肤时,坏人偃旗息鼓。
女孩子满意了,开心了,她今天就要在这里睡,说什么也不挪窝。
温软的吐息扑洒在锁骨上,黑发少女几缕不听话的发丝顺着衣领滑落进男人领口,痒且无计可施。
安室透沉默地低下头,看见埋在他颈窝里睡得香甜的浅早由衣。
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就是了。
更严重的是,以浅早由衣一个姿势能维持整晚不变的可怕本领,安室透根本不能指望她主动和他分开,她只会越贴越紧。
要这样持续一晚上吗?安室透按住额头,脑内闪过两个问题:
第一,他明早起来时肯定全身都是麻的。
第二,由衣要是追责,他有没有办法嫁祸给她?
第45章 卧底的第四十五天
“我应该写一本小说。”浅早由衣下定决心,等回到警视厅她就用摸鱼时间写,“书名叫《一觉醒来我竟躺在死对头怀里》。”
是不是很有阅读兴趣,是不是很想知道发生了什么?
没错,浅早由衣也想知道,她为什么睡着睡着就滚到公安卧底怀里了?
“不应该啊。”浅早由衣费解,“我睡着之后像被强力胶黏在床上一样,只要没有外界因素,绝对不会挪动哪怕一下。”
大床房能被她睡出双人标间的形状,不侵犯他人领地一丝一毫。
是谁破坏了她和公安卧底井水不犯河水的神圣条约?
“是不是你?全场唯一嫌疑人!”浅早警官气势十足地把警官证拍到床上。
金发公安悄悄移开目光。
他心虚了,心虚得非常明显。
“哼哼,看我抓到了什么把柄。”薄荷酒得意翘尾巴,“堂堂公安卧底竟然需要哄睡抱枕才能战胜失眠。”
好幼稚哦,有点可爱。
“早说不就好了,客房虽然没有多余的被子,但有备用的枕头呀。”浅早由衣大方地把枕头塞进安室透怀里,“拿去抱吧,不笑话你。”
她完全误会了,但安室透不想辩解,辩解只会越抹越黑,幼稚就幼稚吧。
他顶着浅早由衣“快试试快试试”的期待目光抱了抱枕头:软是挺软的,可是太轻了,轻飘飘没有分量,不如骨骼匀称皮肤温热的女孩子。
……不对,他在想什么?
浅早由衣可不知道安室透在想什么,她昨晚睡得很香,鼻尖萦绕着令人安心的味道,身体也暖烘烘的。
女孩子早上醒来后闭着眼赖了好一会儿床,直到听见男人声音压抑又忍耐地说:“你还不起来吗?”才恍惚睁眼。
一睁眼看到近在咫尺的锁骨,削瘦又漂亮,浅早由衣下意识咬住牙齿。
她猛地抬头,第一反应不是“我怎么睡到他怀里了?”而是伸出手指,戳了戳安室透的手臂肌肉。
果不其然听见了抽气声。
手臂被压麻可难受了,浅早由衣一边同情,一边又戳了一下。
她也不是什么魔鬼.jpg
最棒的是,安室透手麻使不出力气,既捉不住她也不能反击。
好耶,黑方卧底翻身做主人!
薄荷酒,专业情报管理大师,见缝插针见好就收的天才,她险之又险地赶在安室透恢复前停手,若无其事地转移话题。
“起床了,不要耽误正事。”真酒前辈严厉地说,“万一搞砸了组织的正事,你担待得起吗?”
波本:“昨天说要私吞组织经费的人是谁?”
浅早由衣比了个八二的手势:干吗朋友?
安室透瞥了她一眼,掰开她右手绻缩的无名指:我三。
浅早由衣:成交!
邪恶真酒和邪恶公安达成了邪恶的交易。
暴风雨下了一夜,树木萧条,别墅草坪上的花朵被雨打落,花瓣凋零在地。
仿佛预示了高井家残败的命运一样,高井藏太重重地叹了口气。
被迫卖出家族最重要的宝物,他怎么想都不甘心,可社会毒打宛如昨晚的暴风雨一样猛烈又恐怖,高井家已经没有护住珍宝的能力了。
希望老头子能把传家宝卖出一个好价格,父亲的书房连他都不能踏入,高井藏太时常看见书房半夜三更仍亮着光,不知道老头子在捣鼓些什么。
客房的门被打开,高井藏太打起精神问候客人:“早上好,您昨晚睡得还好吗?”
他自觉挑了一个不会出错的万能问候,却得到金发男人一言难尽的眼神和略微勉强的一句:“还行。”
高井藏太:你到底有什么不满?(拳头硬了.jpg)
走在金发男人身边的女孩子反而笑着点头:“还不错。”
高井藏太:懂了,是男方的问题,他不行。
“他看你的眼神怪怪的。”浅早由衣好奇地说,“内含三分不屑三分挑衅三分雄竞,为什么?”
安室透看了眼外表模样和真实性格完全不符的黑发少女:“因为他对你一无所知。”
说得像他特别了解她一样,浅早由衣悄悄落后安室透半个身位,偷袭!
波本抬手握住她冲过来的拳头,精准卸力,像和不听话的猫猫玩闹似的轻轻甩开,姿态熟稔。
浅早由衣:可恶,这个男人已经看透了我的招数。
她可不会轻易放弃,等她吃完早饭再一决胜负!
浅早由衣和安室透来到餐厅时,餐桌上已经聚集了几位客人。
诸位卖家表面欢声笑语一团和气,实则眼刀流转火花四射,人人都在评估对方的底价和不着痕迹地炫富。
“你问我手腕上的这块表?区区全球两百只限定罢了,不值一提。”
“除了全身高定,我穿不惯别的衣服,适合自己的才是最好的。”
“大家难道都是开车过来的吗?只有我一个人乘坐私人飞机?唉,没想到高井家落魄到连停机坪都没有,真是失算。”
浅早由衣拉开椅子落座,她侧头和安室透说话:“你知道吗?我终于调查出大哥把他的鱼鹰停在哪儿了。”
“等过两天回去,我要开两把试试手。”她兴高采烈地说,“大哥一定做好了鱼鹰报废的准备吧?”
“对了,大哥新买的军用潜水艇也停在附近的私人海域,我还没试过开潜水艇呢,潜水艇容不容易炸?”
买家们炫富的嘴紧紧闭上,安室透承受着万众瞩目的视线洗礼,冷静地切下一块鹅肝塞进浅早由衣嘴里。
“吃吧。”他体贴地说,“鹅肝不会炸。”
女孩子腮帮鼓鼓地咀嚼,她还没发挥完呢,浅早由衣努力咽下:“还有……”
浇淋蜂蜜的司康饼堵住薄荷酒的嘴,安室透微笑:“司康饼也不会炸。”
旁边的富豪默默挪开面前的鹅肝和司康饼,好可怕,他们不配和真正的大户人家吃同一盘菜。
浅早由衣早餐吃得好撑,明明她的手都没有碰过刀叉,怎么会吃得这么撑?
她:波本,你有头绪吗?
就在浅早由衣被撑到想绕着别墅跑圈消食的时候,高木老先生终于在管家的搀扶下出现了。
“辛苦各位远道而来。”高木老先生示意买家们跟上他,“请各位移步书房。”
高井藏太连忙跑过去搀扶父亲的另一只手,他和管家一起推开沉重的书房木门。
吱呀——门扉敞开。
雨后阳光透过玻璃窗洒在书房的地毯上,买家们不由得屏住呼吸。
华丽的贵族夜宴图跨越时间展示在他们面前,长长的画卷用架子撑起,从主宴会厅的喧闹一直描摹到亭廊赏月的古雅寂静,仿佛从时光之河中偷走一瓢水,洒落在画卷上。
如果只是这幅画,哪怕加上侠盗石川五右卫门的大名,也不会让见惯珍奇稀品的富豪们屏住呼吸——相较而言,还是某人炸完鱼鹰炸潜水艇更令人瞠目。
真正令所有人惊讶的是——“为什么有这么多幅画?!”
书房中摆着贵族夜宴会图,但不是一幅贵族夜宴会图,足足有五幅一模一样的画。
“仿佛五胞胎贵族在同一天开了五场宴会一样。”浅早由衣感叹,“好能吃的一群人。”
她只吃了一顿早饭都撑得难受,这些人肚量这么大吗?
“高井老先生,你这是何意?”其中一位买家质问道,“我们诚心想购画,你是在戏耍我们吗?”
高井老先生咳嗽两声,摇头:“老朽绝无此意。只是各位都知道,我研究了一辈子战国时代,最崇拜大侠盗石川五右卫门,这幅画是我的心头肉,我决不肯轻易将之割舍。”
“如果它流落到对侠盗石川五右卫门一无所知的人手中,这幅画该多么痛惜!”高井老先生用力拄拐杖,痛心疾首地说,“我绝不允许这种事发生。”
“因此我仿制了四幅赝品,与真品混在一起。”
“各位有一天的时间观察,在晚餐之前选定自己认为是真品的那幅进行购买,我会在最后时刻公布哪幅画是真品。”
他宣布完毕,众人哗然。
五幅画,四假一真,买家自行决定购买哪幅,五分之一的中奖率。
每幅画底价统一,如果两位买家看中了同一幅画则各自竞价,价高者得。
“底价倒是比预估价低了不少。”浅早由衣摸下巴,“买一幅拉低中奖率也不错。”
“没想到购画还要考验血统,欧非抉择的时刻到了!”她扭头看向波本,“你的运气如何——”
“抱歉。”浅早由衣收回搭在波本肩上的手,“忘记你是黑皮了。”
多么一目了然的非酋,她还是自己上吧。
安室透忍无可忍,揪住她两边脸蛋,把女孩子揪得呜呜乱叫。
“倒是有趣。”其中一位买家掏出眼镜布,仔细擦了擦眼镜再戴上,“不仅考验财力也考验眼力吗?我接受这个挑战。”
“你是秋山老师!”另一位富豪惊呼,“古代艺术品研究权威的秋山老师。”
“不知道秋山老师看好哪一幅画?”一脸精明的买家眯起眼,“说出来给我们做个参考嘛。”
秋山老师:“哼,当我傻吗?”
他要是找出了真品,当然会自己拍下,才不让别人捡便宜。
其他买家看他嘴巴闭紧,不屑地想:现在不说又如何,等会儿你看中哪幅我们买哪幅,看谁争得过谁?
书房中火药味浓度极高,人人都有自己的小心思。
安室透松开揪浅早由衣脸蛋的手,低声问:“你打算怎么办?”
“肯定不能跟专家选一幅。”浅早由衣用你傻的眼神看他,“看着就贵,我们还怎么私吞经费我七你三?”
薄荷酒不忘初心,一心只为昧经费。
“眼下只能这样做了。”浅早由衣右手握拳敲击掌心,“一不做二不休,我们把秋山老师绑了吧!”
“威胁他把真品是哪幅告诉我们,再让他故意买一幅假画,引得其他买家都去争抢假画,我们美美用最低价拿下真品!剩余经费我七你二,分一份给秋山老师当精神损失费,你意下如何?”
安室透:不如何。以及,别以为我没听出来,你又夹带私货说我坏话。
浅早由衣:你二你二你二你二!
她的脸又被揪了,好痛,他手劲好大。
女孩子心疼地揉捏脸颊,安室透逐一观察在场的几位买家。
一号买家,秋山老师,古代艺术品研究权威,在场所有人中最可能找出真品的人。
二号买家,一脸精明的商人元富先生,他打定主意要和秋山老师竞价。
三号买家,川奈女士,她是最先叫破秋山老师身份的人,神色间却并不对秋山老师完全信任,似乎有自己的主意。
四号买家,他和浅早由衣,身负跨国犯罪集团的邪恶目的,正预谋绑架秋山老师,为了私吞经费再分赃而实施犯罪。
按照安室透兼职侦探积累的经验,假如别墅发生命案,死者很可能是一号买家秋山老师,凶手在元富先生、川奈女士和浅早由衣之间三选一。
“你为什么突然用看犯罪分子的眼神看我?”黑发少女茫然地问,“我不一直是犯罪分子吗?”
嫌疑人对自己的犯罪过往供认不讳,安室透下定决心,要把薄荷酒看牢一点。
“你今天很热情呢。”浅早由衣歪歪头,“又是贴过来又是盯着我不放的。”
不知道在打什么坏主意。
高井老先生开放了书房的进出权,无论买家想在书房辨认画卷多久都没关系。
秋山老师拿出放大镜,逐一观察画卷,元富先生亦步亦趋地跟着他,时不时插话:“秋山老师看了这么久,这幅是不是真迹啊?难道那幅才是真的?别那么小气,说出来和大家一起交流交流嘛。”
秋山老师额冒青筋,好涵养被消磨得一干二净,但又忙着鉴定古画没空反驳,恨不得把“别挨老子”几个字写在脸上。
另一边,川奈女士冷哼:“元富先生,你也不要太信任秋山老师了。他古代艺术品研究的权威之称到底是不是名副其实还不好说呢。”
“毕竟秋山老师不缺钱,打点评委会可不难。”她意有所指。
“总比你这个半吊子好。”秋山老师反讽过去,“在拍卖会买到多少赝品你心里有数。”
川奈女士:“好啊,多少年的旧事了你还来嘲讽我!”
元富先生:“等一下,不要动手啊,动手之前先告诉我哪幅画是真品行不行?”
浅早由衣戳戳安室透:现在还觉得我的嫌疑大吗?
安室透头疼地按按眉心,他这下是真的担心秋山老师的死活了。
比起别人的死活,浅早由衣更关心自己的死活,她流连在五幅画面前,仿佛面对英语四级的阅读题选项:A好像是对的,B似乎也可以,选C一定没错,D是迷惑选项吗,咦怎么还有个E?
“为什么不能把五幅画全都买下来呢?”浅早由衣陷入沉思,“大哥说过,做事要不择手段,不顾道德伦理——好,我这就打电话找朗姆加经费。”
老登,爆点金币!
安室透可想而知朗姆接到电话后将遭受怎样的折磨。
他不同情且不在乎朗姆的死活,他只在意一个问题:“另外三个买家允许你all in吗?”
薄荷酒:“开玩笑,组织做事什么时候需要别人允许?”
“听着,我们两人分工。你负责用手刀砍三个买家的后颈,让他们物理昏迷;我负责威胁高井老先生强抢强卖:朋友,看看这位一打十的公安卧底,你也不想被他一拳送上西天吧?”
“卖家收到了钱,我们拿到了画,公平交易,皆大欢喜。”她双手摊开,“谁有意见?”
金发公安抬起手,在她摊开的掌心各打一下手板:“驳回。”
“这也不行,那也不许,你好难伺候。”浅早由衣不善地眯起眼,“波本,你是不是故意找茬?”
“我只是觉得,你肯定有别的办法辨别真假。”安室透说,声音笃定,“不依赖暴力的、独属于薄荷酒的做法。”
“不要以为你夸我我就会中激将法。”薄荷酒双手叉腰。
“……行吧。”她咕哝,“就这一次。”
女孩子把手背到身后,凑近观察每一幅画。
“浅早小姐对艺术品鉴赏也有专业的见解吗?”留在书房陪同买家的高井藏太搭话。
“类似的真迹我倒是见过不少。”浅早由衣擦拭放大镜上的灰尘,“倒是藏太先生一定陪同高井老先生欣赏过多次真迹吧。”
高井藏太脸上露出一丝尴尬:“实不相瞒,父亲许久不许我碰这幅画了。”
“也是我自己淘气的错。”他倒不怪父亲,“毕竟是侠盗石川五右卫门流传下的宝物,多么珍视也不为过。”
“你们一家都是石川五右卫门的粉丝吗?”她问。
“是的。”高井藏太自豪地说,“我比我父亲更崇拜他。”
浅早由衣恰到好处地附和了他几句,很快,高井藏太开始干巴巴地卖弄他的鉴赏学识。
“不仅是画工,纸张的用法也很讲究。这幅夜宴图并非由一位画师完成,而是多位画师同时作画,最后将画和画拼接在一起共同完成绘卷……”
浅早由衣表面连连点头,心像在警校上课时那会儿一样不知飞到哪里去了。
她捉住安室透的袖子,脑袋往高井藏太的方向一撇,自己两眼放空地盯着窗外的园景。
安室透太熟悉这一幕了。
他和浅早由衣同桌的时候,她也总是在老师讲到理论知识时心飞到窗外的浮云上,手在桌子底下悄悄扯一扯金发青年的袖子,意思是:帮我做笔记QAQ求你了。
高井藏太明显是对女孩子有好感,才想卖弄他的学识,没想到浅早由衣直接找了代听。
想吸引她的注意力,靠学识可没用,安室透想。
你要先有让她无法忽视的、和她纠缠不清的身份,再有足够的耐心和手腕,以及不会被她牵着鼻子走的清醒头脑,缺一不可。
安室透扫了眼他被牵住的袖子,女孩子尾指勾着布料一晃一晃,晃动的频率和她走神的程度成正比。
眼见高井藏太讲到尾声,安室透指尖点了点勾在他袖子上荡秋千的女孩子的手,浅早由衣瞬间回神,语气诚恳地说:“藏太先生果然学识渊博,我收获良多。”
“不客气。”高井藏太连忙说,“有帮到你就好。”
他犹豫片刻,侧头看了看秋山老师和其他买家,小声说:“如果浅早小姐信我,可以考虑这幅。”
他手指不着痕迹地指了指其中一幅画。
浅早由衣眉眼弯弯:“谢谢,我一定好好考虑。”
高井藏太要招待所有买家,他又转到元富先生那边,被富商拉住攀谈。
“该说不愧是你吗?”安室透压低声音。
浅早由衣仰头看他,神色无辜:“利用自我优势嘛,不磕碜。”
“怎么,你不喜欢我的脸吗?”她说,“我长得又漂亮,说话又好听,不喜欢我你真的没品。”
“说话好听还是算了。”安室透正常和她说话,心里却扎进一根细细的小刺。
优秀的情报人员会利用一切可利用的,安室透心知肚明,他有时候也会利用他的外貌优势达成目的,这实际是一种很高明的做法。
但安室透就是有点不爽,不是不爽浅早由衣,是不爽高井藏太。
没品的家伙,对她的了解连指甲盖大小都没有就轻浮地产生好感,他知道她几句话能把人气到牙痒痒却让人舍不得打吗?他知道她精湛的黑客技术和精准到恐怖的枪法吗?她最吸引人的,独一无二的灵魂和生命力,他知道吗?
什么都不知道,愚蠢又可笑。
“你好像很不爽他。”黑发绿眸的少女回过头,她指尖点了点脸颊,“不会是因为我没对你用过这招吧?我用过的哦。”
在黑方身份没有暴露之前,她遇到想搪塞过去的问题,会有意无意地凑得离金发公安更近。
安室透明明也对她用过同样的伎俩,露出波本瞳那次就是,她不争气地心跳漏跳了两拍。
彼此都吃对方的颜就是这点不好,要改要改。
“何况——你还真信他的话啊。”女孩子一撇嘴,声音冷淡,“男人的话,狗都不信。”
安室透:无辜被骂.jpg
“他指的那幅画不一定是真迹。”薄荷酒越过安室透的肩膀,看见人群中的高井藏太,“但他心里认定了一幅真迹。”
高井老先生没有把哪幅是真迹告诉儿子,高井藏太进入书房时的震惊和买家们别无一二。
“他一开始不知道,但现在他知道了。”浅早由衣说,“高井藏太或许知道一些鉴定古画的技巧,却并不精通此道。”
浅早由衣不是拒绝知识的人,她走神找代听只有两种原因,一是她早就掌握了,二是讲课的人学艺不精,没必要听。
浅早由衣:“没有鉴别真迹的能力却笃定自己找到了真品,只有一种可能。”
安室透:“他曾经在真品上留下过记号,高井藏太看见了这个记号。”
“聪明。”薄荷酒打了个响指。
“所以不要不爽啦。”她轻快地说,“高井藏太什么便宜都没占到,还暴露了自己最大的秘密,该哭的人是他才对。”
“仔细想想我好坏啊,又骗情又骗财的。”她摩挲下巴,“这么坏,可真是得意死我了。”
安室透本来也只是稍稍有点不爽,听她一席话简直哭笑不得。
“作为你的同伙,我也是个坏人了。”他忍不住笑了一下,“是挺得意的。”
第46章 卧底的第四十六天
为了不打草惊蛇,浅早由衣装作认真挑选的模样,在每幅画面前都停留了足够的时间。
尤其是高井藏太倾情推荐的那幅,她频频驻足,来回点头,时不时回头不经意间为高井藏太献上感激的眼神。
好敬业,太敬业了,薄荷酒对得起酒厂给她的每分工资。
浅早由衣演完整套,走回安室透旁边,悄悄对他比了个耶的手势。
“又偷偷骂我?”安室透捉住她的两根手指,“说好的三七分。”
她:“是挑第二幅画的意思!一点默契都没有。”
安室透理亏地道歉,作为补偿多说了几句浅早由衣爱听的好话。
女孩子一边舒心点头一边在心里擦汗:好险,差点被他看出来了。
五选一并不是容易的事,不信随便抓一个大学生过来,二选一的判断题他都要用上抛橡皮、转铅笔、卜吉凶、黑白配等一系列手段,犹犹豫豫扭扭捏捏地填上完全不知道对错的答案。
书房里几位卖家像是在做加长版英语四级阅读题plus:元富先生是底层学渣,已经放弃了思考,一心只想抄学霸答案;川奈女士选择先自己做,再和学霸对答案;秋山老师,全村唯一的希望,无数人的眼睛盯着他的卷子,但其实他心里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至于浅早由衣,她是作弊派。
“这就是考试尽在掌握中的感觉吗?”她闭眼体会,“当第一的感觉竟然这么好,早知道我当初在警校时就应该……”
安室透:“应该好好学习?”
浅早由衣:“应该考试前一晚黑入教务处题库,提前背下标答。”
红方思维和黑方思维的差异.jpg
“如果几位选定了自己想要购买的画卷,请将编号写在纸上,投入桌上密封的盒子里。”管家带来高井老先生的吩咐,“请务必在晚餐前做出选择,逾期视为放弃购买权。”
秋山老师明显松了口气。
只要趁没人的时候偷偷写好纸条丢进去就不怕被抄答案了,自食其力去吧你们这群等着吃白食的家伙。
“只能写一幅画的名字吗?”元富先生眼珠一转,“如果我想买好几幅呢?”
“当然可以。”管家说,“但多选的几幅画无论真假您都必须买下。”
单幅画的底价比真迹的市价略低,购买多幅可就是天文数字了。
元富先生虽然有钱,但花钱买仿制品未免太冤大头,他捉摸着还是得想办法知道秋山老师看好哪一幅。
川奈女士也有自己的小心思,她把纸条和笔塞进随身的小包,不打算立刻就写。
“刷刷。”
黑色水性笔划过纸条,浅早由衣寥寥几笔写完,把纸条折成三叠,塞进密封盒的开口。
“好了。”她拍拍手,“诸位自便。”
黑发少女大摇大摆转身离开书房,留下一众惊疑不定的眼神。
安室透走在她身后,一直到走廊无人处才开口问:“这么早交卷,不怕他们多想吗?”
“就是为了让他们多想。”浅早由衣浑身散发着阴谋的气息,“好比在考场上,你还在做第一题,前桌却已经卷子翻面;你好不容易从左边写到右边,前桌搁下笔举手:‘老师,我要提前交卷。’”
“主打一个搞人心态!”
“听着是不是很耳熟?”幽怨的特级过怨咒灵爬上薄荷酒肩头,她深深地凝视警校入学考试坐在她前桌的某降谷姓考生。
“连我都被你搞过心态,他们怎么可以幸免?来啊,让世界感受痛苦,神罗天征——”
“别墅花园种了草莓,吃吗?吃我带你去偷。”安室透飞快打断施法。
“堂堂公安卧底竟是草莓小偷。”浅早由衣在小本本上记下新抓到的把柄,她左顾右盼,“哪儿呢?我要吃。”
别墅种的草莓原本便是特意种来供客人采摘游玩的,要是你说这是农家乐项目,人间清醒如薄荷酒一定会以“这不是白嫖我的劳动力吗?”为由拒绝。
但你要是说偷,那她可不困了。
“别墅里的监控全部处于关闭状态,佣人均被辞退,吾等入草莓田如入无人之境,over。”
“收到。”安室透挑出两颗又大又红的草莓摘下,放在水龙头底下冲洗干净,递过去,“给,观察员的战利品。”
蹲在地上高度警惕的盗贼薄荷酒咬住草莓尖尖,酸甜的草莓汁溢满唇舌,好吃。
一想到别的买家在书房勾心斗角,她却在偷甜滋滋的大草莓吃,快乐的优越感油然而生。
“高井家很萧条呢。”安室透站在打理稀疏的草莓田中,眼前的别墅给人灰扑扑的感觉。
“他们家近几年的营收不行。”浅早由衣说,“虽说是为了省钱,不过也太省了点。”
“明明家里保管着珍贵的古画,却放弃了监控的供电和雇佣安保。假如来这里的是琴酒和伏特加,昨晚任务便结束了。”
暴风雨之夜,杀人索命时,大哥一枪一个小朋友,卖家买家一锅端,轻轻松松零元购。
“不过几位买家也算颇有身家,一口气杀了麻烦太大,任务才落在我们两个头上。”浅早由衣舔了舔指尖的草莓汁。
“其实大哥的做法也不是没有操作空间。”她托腮,“只要找一个替罪羊就好。”
“薄荷酒。”安室透警告地喊她。
“说说而已。”薄荷酒耸肩,“我又不是武斗派。”
两人在草莓田消磨了一些时间,直到管家过来请他们移步餐厅享用午餐。
“一日三餐都是管家先生准备吗?”浅早由衣问,“很辛苦啊。”
这么辛苦工资肯定很高吧,为了哄她打两份工,朗姆忍痛给薄荷酒加了不少薪水呢。
“还好。”管家礼貌地说,眉眼间藏着疲惫,“反正很快就要结束了。”
浅早由衣:“咦,卖画之后高井老先生不继续雇佣你了吗?”
“本来也只是临时雇佣。”管家明显不想聊这个话题,“午饭准备好了,两位请用餐。”
“钱少事多压力大,这就是临时工吗?”浅早由衣于心不忍,她问波本,“你刚加入组织的时候是不是同样的待遇?”
波本:那可太是了。
还多一条:上司随时会因疑心病发作随机抽人枪决。
薄荷酒:知道你的职场也不如意,我就如意了。
午饭时餐桌上只有浅早由衣、安室透和川奈女士,秋山老师和元富先生没有来餐厅,作为主人家的高井老先生和高井藏太也未出现。
“你们一上午去哪儿了?”川奈女士问。
“我恐怕没有回答你的义务。”浅早由衣吃掉一口土豆泥,“但如果你诚心诚意想知道,答案是:搞完你们的心态后太开心,去偷草莓吃了,很甜很好吃。”
她难得如此坦诚,川奈女士却满脸你在撒谎,眼中写着不信任。
薄荷酒:心寒,真正的心寒不是大吵大闹……
“川奈女士不相信,难道是因为心里有其他猜测吗?”安室透放下刀叉,“说来听听?”
川奈女生原本十分笃定,看见两人的反应,又有些不确定了:“秋山老师中途离开书房,不是和你们私下见面吗?”
浅早由衣和安室透对视一眼:“我们没有见过他。”
川奈女士愕然:“可他两小时前离开书房后再没有回来过啊。”
浅早由衣一口土豆泥噎在嗓子里,安室透霍然起身。
“不是我干的!”黑发少女脱口而出,“我今天一步都没有离开过你,上厕所都要你在门口等着,不是我。”
“我知道。”安室透把果汁塞进女孩子手里,“先找到尸体……找到人再说。”
川奈女士在旁边看懵了:“你们反应怎么这么大?尸体又是什么?”
浅早由衣用一句话解释了一切:“这位先生名为安室透,是个侦探。”
川奈女士恍然大悟,再没有一丝疑问。
高井家落魄前家产颇丰,高井老先生是一位学者,家中光是书房便有十几间,别墅中人数又少,失踪一个人简直无从找起。
假如摄像头可以用,浅早由衣入侵网络后几秒就能锁定目标,现在改换人肉模式,她痛苦地在木制楼梯上跑上跑下。
浅早由衣、安室透、川奈女士、元富先生、管家和高井藏太全体出动,把别墅翻了个底朝天,依然没有找到秋山老师的踪迹。
“人八成是没了。”浅早由衣累到不想说话,“高井家可能某处藏着化尸池,或是地下室养了鳄鱼,或者房间夹层里安装了把人挤成肉酱的惩罚装置……”
“冤枉!”高井藏太制止她继续发散思维,“我们家怎么可能有这些恐怖的东西?倒是浅早小姐你怎么这么熟练啊?”
浅早由衣:因为我家——组织基地真有这些。
“怎么会这样?”元富先生难以置信,“秋山老师、秋山老师就这么没有了……”
“我没有了?我什么没有了?”
从别墅后门走进来的秋山老师一脸诧异:“你们在怎么都在客厅?”
所有人:“……”
啊?你还活着啊?
在侦探出场的情况下,你居然还活着?
不仅还活着,嘴巴还一嚼一嚼的?
“我知道了。”浅早由衣一拍大腿,“你不是秋山老师看,你的真面目是——草莓大盗!”
“藏太先生,赶紧去检查你的草莓田,成熟的草莓肯定全都消失了。”
“我冤枉。”秋山老师发出喊冤的声音,“我在草莓田找了好几个小时只找到几颗半生不熟的草莓,一颗红的都没见到。”
安室透呛得咳嗽不已,他悄悄拉住浅早由衣,让她别说了。
“大的红的都摘给你吃了。”金发公安用气音说,“嫁祸人也不是这个嫁祸法。”
浅早由衣舔舔嘴巴里甜滋滋的草莓味,面不改色,把“草莓大盗就是他”打在公屏上。
“原来是一场乌龙。”高井藏太擦擦脸上的热汗,“秋山老师没事就好。”
“眼见着到晚餐时间了,我去请父亲下来。”
高井老先生身体不好,白天也呆在卧室静养,高井藏太和管家一起去请他下来。
“元富先生挑好心仪的画了吗?”川奈女士问。
“这是自然。”元富先生眯眼笑,“不是我吹嘘,我很有几分把握。”
“只是挑好画可不算完,若是好几个人都选中真品,竞价最高的才是赢家。”川奈女士争锋相对。
秋山老师没有加入他们的争执,他站在客厅中央,眼睛一直往二楼的书房飘。
“啊啊啊啊啊!父亲!父亲!”
惨叫声远远传来,客厅里几位买家面面相觑:“是藏太先生的声音!”
凌乱的脚步声冲过走廊,高井老先生的房间被猛地推开。
仰躺在儿子怀里的老人嘴巴张大,刺眼的血花炸满他的口腔,老人的眼珠因痛苦而瞪得凸出。
一把枪掉在地上,枪口有一圈湿润的水迹。
真正的死者,出现了。
安室透反应极快,他扭头冲向书房。
书房的门敞开着,五个画架占满书房。
第二个画架上空空如也。
“有一幅画失踪了。”他喃喃自语,“是……薄荷酒挑中的那一幅。”
被收藏家之子留下过记号的,最可能是真迹的一幅画。
金发公安站在原地,无数画面在他脑内依次闪过。
失踪了大半天的秋山老师在晚饭前出现,他的鞋底有踩过草莓田泥土的痕迹。
原定在晚餐时公布真迹的高井老先生突然死亡,有人把枪塞进他口中扣下扳机。
书房里的五幅画失踪了一幅,恰巧是浅早由衣选中的那幅。
出于任务需要,安室透在行李箱中放了一把枪,他没有查看过薄荷酒的行李。
薄荷酒几次提到想私吞经费,说过“如果来的是琴酒,可以轻松零元购”的话,并非玩笑。
高井别墅内没有监控,没有多余的佣人,只有一位被临时雇佣的管家。
搜寻失踪的秋山老师时,所有人都单独行动过。
是谁?
杀人偷画的是谁?
迟一步赶到书房的人也看见了消失的画架,安室透侧身让开道路,不着痕迹地打量所有人的表情。
浅浅的脚步声在他身后响起,柔软冰凉的手遮住金发公安的眼睛。
“怀疑我吗?”薄荷酒轻声问。
“……不。”安室透慢慢地说,“如果是你下手,不会露出那么多破绽。”
她会做出完美的不在场证明,高井老先生的尸体或许根本不会被发现,一直到他们离开别墅,安室透才会在某一天报纸的角落看见高井老先生意外死亡的讣告。
“很看得起我呢。”浅早由衣笑。
“毕竟是能骗过我的人。”安室透说。
遮挡他眼睛的手松开,浅早由衣放下踮起的脚尖:“排除我,你觉得在场谁嫌疑最大?”
在场所有人都没有不在场证明,在偌大的别墅中寻找失踪的秋山老师时,每个人都有单独行动的时间。
“川奈女士说,秋山老师上午就离开了书房。”安室透看向浅早由衣,“那个时间,我们正在草莓田里。”
即使秋山老师去过草莓田,也是在他们之后。
“他中途有段时间消失了。”浅早由衣肯定地说。
秋山老师是别墅中除去高井老先生之外,唯一具备鉴定古物真假能力的人。
不止一个人想到了这一点,怀疑的目光渐渐集中,凝聚在秋山老师身上。
“都看着我做什么?”秋山老师强装镇定,“现在最重要的难道不是报警吗?”
又是死人又是失窃,当务之急肯定是报警啊!
浅早由衣默默把手伸进口袋,碰了碰她的警官证:报吧,给你表演一个原地出警。
“报什么警?”一道阴冷的声音响起,“谁都不许报警!”
元富先生被一双手猛地扒开,他险些一头撞到墙上,富豪恼怒道:“喂!你干什——”
他戛然失声,宛如一只被捏住脖子的鹅。
身穿管家服的男人一把抓住秋山老师的衣领,漆黑的枪口捅在他眉心:“把画交出来!”
“管家?!”高井藏太惊愕叫喊,“你干什么?把枪放下!”
回答他的是移向他的枪口,枪口上还残存着高井老先生的唾液。
那把枪——该死!安室透咬牙。
他急着查看书房的情况,又担心破坏枪上的指纹,没有及时把凶器收起来。
“你以为我接下这份钱多事少压力大的工作是为什么啊?”管家面目狰狞,“就你们高井家给的那点薪水,乞丐来了都要把碗缩回去。”
他一个人干了所有佣人的活儿,高井老先生给他发奖金了吗?没有!
“还不是为了石川五右卫门留下的画。”管家重新把枪怼到秋山老师脸上,“没想到被你摘了桃子。说,你把画藏哪儿了!”
“真、真不是我干的。”秋山老师双腿发软,“我怎么敢杀人?”
元富先生和川奈女士被突如其来的展开吓得面容失色,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高井藏太同时面临爹死了画丢了管家叛变了三重打击,神情恍惚。
安室透有种久违的头疼感,眼前的状况比警校时还惨,好歹警校是六神带一坑,现在是一神带六坑。
不对,某人怎么还是坑?
安室透把躲在他背后悉悉簌簌的女孩子抓出来。
“干嘛?”唇边沾着可疑草莓汁的浅早由衣挣扎两下,“要吃草莓我给你就是了。”
安室透难以置信:“你还有心情吃草莓?”
“为什么没有?”浅早由衣奇怪地问,“他们又不打算报警。”
“只要没有警方掺和,完成我们的任务不是分分钟的事情吗?”
她瞥了眼混乱的书房,全然不放在眼中。
安室透的血渐渐冷了下来。
他听懂了薄荷酒的意思。
她来到高井别墅只为了带走一幅真迹,除此之外的任何事都与她无关。
高井老先生死了也好,画作失窃也罢,持枪的管家和被威胁的秋山老师都无足挂齿。
不如说管家干得漂亮,连担心警方碍事的风险也没有了——不过要是真的有人决定报警,薄荷酒也可以掏出她的警察证,装模做样地揽下案子。
【“其实大哥的做法也不是没有操作空间,只要找一个替罪羊就好。”】
这才是薄荷酒的真实想法。
多么凑巧,替罪羊自己跳出来了。
管家杀不杀秋山老师都无所谓,今天死在这里的人全都会变成他的罪名,失窃的画当然也不例外。
浅早由衣只是一个意外来到高井别墅,又恰好侦破这桩灭门凶杀案的可靠警察罢了,她又有什么坏心思呢?
“想通了?”浅早由衣摊开手掌,掌心躺着几颗漂亮的草莓,“要吃吗?闹剧看起来还要持续好一会儿呢。”
安室透没有接,他定定地看着她。
手举在空中好酸,浅早由衣垂下眼帘,把草莓一颗颗塞进嘴里。
“搞清楚你的身份。”她轻声说,“你今天是作为波本来到这里,不是降谷零。”
放任事态发酵,灭口全员,把罪行推到替罪羊身上,自己带着战利品全身而退,这才是黑衣组织高层的做法。
“是吗?”安室透冰冷地说,“你先认识的是波本,还是降谷零?”
咬碎的草莓含在浅早由衣口中,酸得吓人。
“在成为浅早由衣之前,我先是薄荷酒。”她回答。
“如果你指望区区警校半年把我改造成一个舍己为人的大好人,你大概想多了。”
“我只对极少数人报有私心,也只在乎极少数人的性命。”浅早由衣清晰地说。
她浅绿色的眼睛与紫灰色的眼睛一样冰冷,“如果你认为我会挺身而出救下被挟持的秋山老师,你在做梦。”
“如果你想不顾自己死活冲上去救人,也是做梦。”浅早由衣一字一顿地咬字,“我牺牲了多少才在组织瞒住你的身份,你没有死在琴酒枪下,却想在我面前死在一个路人枪下?”
“降谷零,你不是故意想逼疯我吧?我真的会因此憎恨一辈子,入土的时候都要扒开坟墓扇自己一巴掌。”
怒火点亮薄荷绿的瞳孔,浅早由衣是真的在生气——安室透感到荒谬无比。
该生气的不是他吗?为这个草芥人命、毫无同情心的女人。
——她确实不在乎那些人的命。
——她只在意她自己的命和你的命。
——你骂她冷血的时候她没生气,想到你可能为了救人赤手空拳撞到劫匪枪口下的时候,她生了大气。
安室透突然理解了,他终于明白,他为什么一直觉得浅早由衣可恶。
她明明是个纯粹的坏人,就因为她是一个纯粹的坏人,剖出来的一点儿私心才最动人。
与正义毫不相干,只是对某人的偏爱罢了。
“我和你……”安室透艰难地说,“三观不合。”
“这不是从最开始就知道的事吗?”浅早由衣反问,“你是红方,我是黑方,我们是敌人。”
至始至终,都是敌人。
只是谁都没有狠下心来。
“我不会为了讨你喜欢去改变什么的。”她咽下甜味散尽只余酸味的草莓碎块,“那样就不是我了。”
“你也不需要改变什么。我只是希望你有自己正在组织卧底的自觉,任务失败对你对我都没好处。”浅早由衣缓和了语气。
“把画带给琴酒,这才是我们该做的事,唯一该做的事。”
她想让安室透,不,她想让【波本】和她一起旁观,放任事态发展。
薄荷酒大多数时候像孩子一样幼稚喜欢玩闹,但她其实一直很清醒,知道什么是最优解。
“你说的没错。”沉默良久,安室透说,“如果在这里的不是你,是琴酒,我会安静旁观。”
卧底任务比什么都重要,他知道取舍。
“但站在这里的是你。”金发公安沉沉地说,“是知道降谷零是什么样子的浅早由衣。”
“如果我什么都不做,降谷零就死了。”
“我可以在琴酒面前死去。”他低声说,“在你面前不行。”
第47章 卧底的第四十七天
顽固。
顽固的讨人嫌的公安。
认识不到两天的人也要管,陌生人的命也要救,喊着什么正义啊牺牲啊就冲上去了。
明明她已经给出了最优解,明明有最省力得利的任务完成法,明明不必趟进浑水。
“果然,我和他就是不同世界的人。”浅早由衣在心里想,“一个觉得对方冷血,一个认为对方愚蠢。”
阵营对立,价值观对立,像站在河流对岸吵架的人,无论如何也不能互相理解。
……那又为什么要说出这番话呢?
降谷零可以在琴酒面前死去,在她面前不可以——好不讲理的双标,拖人下水的诡计,让她的怒火空落落没有承力点,仿佛一拳打在棉花上。
好烦。
好烦好烦好烦好烦。
他要做好人就让他去做算了,赤手空拳的上,死在劫匪的枪下也是他自找的,正好以后再也没人可以用包庇公安卧底这件事威胁她。
她之前的努力就当喂了狗,私心私情什么的统统见鬼去吧,这辈子不会再对红方心软。
她和他当初到底为什么会纠缠在一起?不是一开始就知道三观不合吗?
啊……浅早由衣想起来了。
她之所以包庇降谷零,警校半年的时光之所以让她如此珍惜,是因为接受到了他的好意。
夜色下的金发青年手忙脚乱地扶起抱住他大腿请求拜师的女孩子,无可奈何地答应帮她,认认真真把浅早由衣拉扯到毕业。
她心里的降谷零是会站在旁边冷血看别人去死的人吗?
不是的。
如果是,她和他根本不会有后来的故事。
“更烦了。”浅早由衣喃喃,“搞得像是我的错一样。”
从来没有这么心烦过,她可是百分百贯彻利己主义的人,天塌下来的大事也比不过浅早由衣高兴重要。
就算是朗姆,就算是琴酒,也不能让她做不情愿的事。
眼下就是她最不情愿做的事。
舍己为人,将利己主义扭转成利他主义,浅早由衣一辈子都不会破例。
一辈子都不会!
“放开秋山老师吧,他没有杀人,也没有偷画,更不知道真迹藏在哪里。”
平淡的女声在书房中响起,所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聚集在浅早由衣身上。
管家面露狐疑,没想到最先站出来的是她;秋山老师痛哭流涕,他终于等来了救星;另外三人表情呆呆的,仍沉浸在对突发状况的惊恐之中。
安室透怔愣地看着越过他走出人群的黑发少女。
薄荷酒?
她为什么站出来了?她不是……不是认为人质的命不是命吗?
“我凭什么相信你的话?”管家用力把枪怼到秋山老师的太阳穴上,凶恶地说,“你有什么证据?”
“很多。”浅早由衣不咸不淡地说,“这栋别墅里充斥着数也数不清的证据,你这种蠢货看不出来不代表我看不出来。”
管家的枪口猛地对准她:“你嘲讽我?”
“开枪啊。”黑发绿眸的少女眼皮都没抬一下,“然后和你心心念念的石川五右卫门古画说拜拜。”
被管家的手臂钳制住喉咙的秋山老师颤颤巍巍开口:“你、你能不能语气柔和一点点?”
薄荷酒:“我让你说话了?”
秋山老师:噫,好凶!好可怕!
她之前不是很乖巧可爱的模样吗?为什么现在一副好不耐烦的样子,像是既不在乎管家的枪,也不在乎人质的命?
秋山老师对上那双冷漠的绿眸,浑身打了个激灵。
她、她真的不在乎……
简直把“你们都去死也无所谓”明晃晃写在了脸上。
和她站出来与劫匪谈判的行为矛盾不已。
这么不情愿,又为什么挺身而出呢?
“别废话!”管家激动地说,“你倒是说说失踪的真迹去哪儿了?”
浅早由衣走到空画架面前,反问:“你为什么肯定失窃的第二幅画是真迹?”
管家:“这……肯定是真迹啊,只有真迹才会被人偷走吧。”
五幅画只失窃了一幅,凶手肯定是知道哪幅是真迹才能精准带走,否则为什么不干脆把五幅画一起打包偷走?
“不是真迹才会被人偷走。”浅早由衣否定,“‘被自己认定是真迹’的画也会。”
“什么意思?”管家糊涂了。
“你把矛头对准秋山老师,无非是因为他是在场唯一能凭知识鉴定古画的人。”
浅早由衣说完,手腕翻转指向川奈女士:“能请作为半个专业人士的你说说吗?在不借助专业仪器的情况下,秋山老师肉眼鉴定有几分准确?”
川奈女士突然被点名,紧张地咽了口口水:“大概五成左右,也可能是七成,但不可能百分百保真。”
“秋山老师除了古物鉴定专家,也是一位富豪。”浅早由衣放下手,“为了只有五分七分保真的古画下手杀人,他图什么呢?”
她的话说到秋山老师心坎上,他险些飙泪:就是啊!他图啥!
“我来给你讲个故事吧。”
浅早由衣:“一个珠宝展上,一位大小姐和一个珠宝鉴定专家同时被邀请分辨一颗宝石的真假。专家掏出放大镜和他几十年的专业知识,大小姐随手拿起宝石,只一眼就认定它是真的。”
“她说:噢,我认识这道划痕,是我小时候摔出来的。”
“什么人能比专家更笃定古画真假?”浅早由衣语调上扬,“当然是拥有过古画的人。”
“你说对吗,儿时玩闹不小心在画卷左下角留下一道划痕的藏太先生?”
脸色惨白的高井藏太沐浴在众人视线下。
高井藏太:“你、你怎么……”
“我怎么知道?”浅早由衣补完他的问句,她凉凉地说,“因为我有眼睛。”
“以及,深知男人的话狗都不信的清醒头脑。”
“不会吧不会吧。”她嘲讽,“你不会以为自己误导得很出色吧?”
“那道划痕确实很小,比头发丝还细。只是很遗憾,我生活在即使忽略头发丝大小的细节也会死的世界里。”
浅早由衣的脚步停在高井藏太面前:“把画藏哪儿了?秋山老师可等着你救命呢。”
“休想让我交出来!”高井藏太紧紧握拳,“这是属于我高井家的画!是我最崇拜的偶像侠盗石川五右卫门留给我的宝物!”
“很自私,像我。”浅早由衣点点头,竟没有逼迫他。
秋山老师真的快哭了,可惜他的眼泪引不起薄荷酒的同情心,她只觉得吵闹。
“我不喜欢听人用哭腔说话,忍着。”浅早由衣想了想,纠正一下,“在场某个人除外,他哭我能开心得像在过年。”
安室透的目光没有离开过浅早由衣,她却没有回头看他一次。
“去草莓田之前,你在哪儿呢?”浅早由衣朝秋山老师抬抬下巴。
秋山老师张了张嘴,他眼神闪烁,吞吞吐吐:“我没去哪儿……”
“打。”浅早由衣对管家偏偏头。
管家愣了一下,下意识勒紧秋山老师的脖子。
“我说!我说!”秋山老师立刻改口,“我去找了高井老先生。”
女孩子这才点头:“和我想的一样。”
“你去找高井老先生,是不是怀疑五幅画都不是真迹?”
“什么?!”全场大惊,高井藏太更是激动地想要冲上去。
“别碍事。”安室透毫不客气地逼退他。
“对。”秋山老师彻底不隐瞒了,“我没能在五幅画中选出真迹,就去找高井老先生,怀疑他根本没把真迹放在书房。高井老先生却说真迹一定在书房,我可以在别墅里随便搜随便找。”
他失踪的那会儿正是在满别墅翻找,后来看见所有人都在找他,才紧急从后门跑去草莓田躲避,假装自己一直待在草莓田。
“真迹当然在书房。”高井藏太硬梆梆地说,“老东西一心想贱卖石川五右卫门的古画,怎么可能把画藏起来?他要是听我的,把画送去拍卖,卖出符合石川五右卫门身份的高价,哪里会有今天这些事?”
浅早由衣:“哦,所以这是你的杀人动机。”
高井藏太脸色阴晴不定,咬着牙说:“没错!他该死!”
元富先生听不下去了:“子杀父,竟然只是为了一点钱……”
“才不是一点钱的事!”高井藏太怒吼,“我难道不知道家里落魄吗?同意卖出偶像古画的时候我心都在滴血,老东西答应我一定会好好挑选买家,让成交价格不侮辱偶像名声,我才同意的。”
“结果他搞出这一出!这么低的底价,不是贱卖是什么?”
“不是哦。”
从头到尾都漠视高井藏太的吼声,对他激动的情绪毫不在意的黑发少女懒洋洋地说:“高井老先生非但没想过贱卖,反而想要卖出个天价呢。”
高井藏太后退一步:“什么意思?别唬人了,胡说八道!”
“你是第一次杀人吧?”浅早由衣问。
高井藏太激动的情绪卡壳:还能是第二次吗?
他细思极恐,吼人的声音渐渐降低,弱得像猫叫:“是,第一次。”
“第一次杀人,是不是觉得顺利?”薄荷酒掰着手指数,“家里的监控都关了,没有多余的佣人充当目击证人,父亲的房间隔音效果特别好,最棒的是,床头柜的抽屉里恰好有一把枪。”
“多么舒服的杀人条件。”薄荷酒感叹,“我大哥天天过的是什么苦日子。”
高井藏太搅动脑内碎片式的回忆,他记得……他记得……
“是好顺利。”高井藏太喃喃自语,“特别轻松就得手了。”
“一般来说不会这么顺利吗?”他呆呆地问有经验人士。
浅早由衣:“不会呢,还蛮麻烦的,前期调查和后期处理都很辛苦。”
还好她是文职,只用看琴酒忙碌。
“一个烫知识。”她耸肩,“如果你觉得轻松,往往是有人替你辛苦。”
“比如做好万全准备,预定在今天晚餐前自杀,却意外死在儿子枪下的高井老先生。”
高井藏太懵了,所有人都懵了。
“自杀?高井老先生?”管家拔剑四顾心茫然,“他为什么要自杀?还是在晚餐前——他不是要在晚餐前公布哪幅是真迹吗?”
“因为他没想过公布。”安室透听懂了,“高井老先生的目的是让五幅画都被高价卖出。”
唯一知道哪幅是真迹的人死了,卖家倘若想得到真迹,只能把所有画都买下来。
“从拍卖一幅画变成拍卖五幅画。”浅早由衣伸出一个巴掌,“这可不是贱卖,简直是哄抬价格来抢钱了。”
“但是,但是我们也不是傻子啊。”元富先生急急忙忙地说,“我们完全可以联系专业人士过来鉴定,再拍卖唯一的真迹。”
川奈女士也点头:“没错,我可不当冤大头。”
“你会当的。”浅早由衣说,“藏太先生,还记得你向我卖弄学识时的科普吗?复述一遍。”
高井藏太绞尽脑汁:“呃,这幅夜宴图并非由一位画师完成,而是多位画师同时作画,最后将画和画拼接在一起共同完成绘卷……拼接?拼接!”
浅早由衣:“夜宴图被分成了几份?我瞎猜一下,是不是五份?”
“高井老先生没有说谎,真迹就在书房里。”她摊手,“只是以五分之一的形式分开在书房里。”
“恭喜藏太先生得到五分之一真迹。”薄荷酒鼓掌,“还是自己儿时的回忆,真是千金不换呢。”
众人:好阴阳怪气一人。
虽然她的推理流畅又好懂,属于让人恍然大悟一悟又一悟的水平,但她真的全程都在阴阳怪气,一刻都没停下来过。
正规侦探是这种作风吗?被管家勒脖子勒得人都是麻的秋山老师恍恍惚惚地想。
管家问出他的疑问:“知道这么多,你究竟是什么人?”
“浅早由衣,是个侦探——以为我会这么说?”黑发绿眸的少女径直走向管家,“非要用身份来定义我的话,我是你的同行。”
“和你一样,为了分文不花拿走古画才出现在这里的坏人。”
压迫感如潮水涌来,管家胳膊上应激地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好奇怪,他是练家子,能清晰地从浅早由衣走路的姿态看出,她并不精通武力。
力气没他大,技巧没他娴熟,如果在擂台上遇见,他会轻视眼前的人。
可为什么,他在害怕?
本能中对暴力和疼痛的恐惧淹没天灵感,头皮发麻,背后生凉,脚尖不自然地转向门口的方向,他想跑。
为什么?
管家恍惚看见一双浅绿色的眼眸,那是一双从自幼起见惯最深处黑暗的眼睛。
见识过暴力,见识过罪恶,玩弄并掌握暴力与罪恶。
这个人一定擅长刑讯,擅长言语击溃他人心灵防线,擅长慢条斯理剥开最不可见人的秘密,一点点把人玩弄致死。
好可怕……管家紧紧握住手里的枪。
坚硬的枪械为他注入安全感,他想到自己手里有枪,而对方手无寸铁,勇气又一次回到管家身上。
“找死吗你?”劫匪的脸庞因恐惧和自得两种矛盾的情绪同时存在而隐隐扭曲。
他一把推开没有价值的秋山老师,双手握枪瞄准向他走来的浅早由衣。
“咳咳!”秋山老师摔在地上,连滚带爬地逃离,他随便抓住一个人的裤脚,想宣泄他的恐惧,“吓死我了,我差一点就……”
他的手被踢开。
安室透死死盯住持枪的劫匪和无惧无畏靠近的浅早由衣。
女孩子的额头轻轻抵住枪口,她换下阴阳怪气的冷淡神情,漂亮的脸蛋上浮现出天真又好奇的神色。
“嗯,找死。”她笑,“你想怎么做呢?”
管家握枪的手隐隐不稳。
他接受高井老先生的雇佣,勤勤恳恳打工这么多天就是为了偷走石川五右卫门的古画。
从他愿意隐忍这么多天可以看出,管家其实不想杀人,他不想背上人命。
盗窃和杀人给人的心理压力完全不是一个量级,他只想有钱只想发财,不想午夜梦回的时候被一具尸体贴脸。
拿起这把枪是个意外,管家在混乱之中看见枪,他鬼使神差地捡起来,心想拿它威胁人肯定特别好用。
为什么拿着枪没有威胁到人,反被人威胁了?
受挫的自尊心压下了恐惧,管家的手扣住扳机,色厉内荏地说:“你真以为我不会开枪?!”
“会不会呢?”浅早由衣歪歪头,“我觉得不会耶。”
“你连怎么打开保险栓都不知道,很难让人相信你会开枪啊。”
管家一愣,他下意识收回枪,放在眼前细看:“保险栓……”保险栓不是在高井藏太开枪杀父时已经打开了吗?
迎面来的一拳击中管家的脸,把他整个人打翻在地,鼻血星星点点溅在地板上。
“跪好!”
安室透膝盖压住管家,一手缴械,一手狠狠卸下他的手脚关节。
惨叫声让围观的几人脸色发白,浅早由衣弯腰拾起枪,放在手心轻轻拍了拍。
“子弹很充足呢。”她试着瞄准高井藏太,“准心也不错,好枪好枪。”
高井藏太被枪指住,结结巴巴地开头:“你、你又要干什么?”
他作为凶杀案的犯人,看见劫匪管家被打倒,本该感到安全。
为什么此时此刻比方才更让人恐惧?
他们好像让枪落到最不该持枪的人手上了……
“你在向我提问?”浅早由衣摩挲枪身,“向一个随时能杀了你的人提问?”
高井藏太当了一辈子少爷,没当过乙方,但他本能中对致命甲方的惧怕被完全勾起,一边疯狂摇头一边绞尽脑汁猜测浅早由衣针对他的原因。
“偷走的那幅画,我藏在阁楼里了。”高井藏太紧张地说,“阁楼钥匙在我房间的抽屉里,当然,你一枪把锁轰开也行。”
黑发绿眸的女孩子点了下头,枪口却没有移开。
还有什么……她还想要什么……高井藏太恨不得把自己脑袋劈开,装个外置大脑再思考。
“我、我这就去写自愿赠予协议!”高井藏太大声说,“父亲死了,我是他唯一的财产继承人,古画现在属于我。”
“我愿意无偿将古画自愿赠送给浅早由衣女士,我立字据,我写合同,我按手印!”
“真乖。”薄荷酒微笑,她看向秋山老师、元富先生和川奈女士,语带询问,“三位的意见是?”
“这幅当然应该属于浅早女士。”元富先生掏出手帕不停擦汗,“鄙人实在不配与您竞价。”
川奈女士疯狂点头:“就是就是,我没有任何意见。”
秋山老师:“我的命都是您救的,怎么会有意见呢?完全无需过问我的意见。”
“皆大欢喜的美好结局。”浅早由衣双手合十拍掌,“时间不早了,各位自行散去吧。”
三位买家头也不回地跑了,高井藏太想跑,被安室透抓回来:“别忘了你身上还背着一条人命。”
浅早由衣对高井藏太和管家的结局毫无兴趣,她连留在书房中的真迹都没收起,自顾自回了房间。
安室透联系公安安排好高井藏太和管家的收押,又将真迹从五幅画中一一挑出,拼接在一起,和自愿赠予协议一起放入手提箱收好。
打扫好现场,做完一切,他拎着手提箱停在客房门口。
浅早由衣没有关门,任房门敞开,她坐在床沿边,手机屏幕的冷光照在她面无表情的脸上。
她应该是在向琴酒汇报任务完成情况,不多时便收起手机。
“站在门口干什么?”浅早由衣说,“我可不敢让堂堂公安站在门口罚站。”
从她站出来和劫匪交涉开始,她没有给安室透一个眼神,也没有对他说一句话。
“你知道刚刚有多危险吗?”安室透指骨上还沾着制服劫匪时残留的血渍。
他想想都后怕。
劫匪手上的枪打开了保险栓,一旦劫匪没有选择收手查看而是下意识扣动扳机,子弹将贯穿额头贴在枪口上的浅早由衣的颅骨。
“危险?我不觉得呀。”浅早由衣假笑,“这不正是降谷零大人想做的事吗?英勇无畏地迎上劫匪枪口,救下无辜人质,哪怕自己死亡也在所不惜。”
“更不要提邪恶的黑方卧底为帮他隐瞒身份付出的代价了,在降谷零大人心中哪有他必须贯彻的正义重要呢?”
秋山老师误会了浅早由衣,在书房中的表演远不是她阴阳怪气的极限。
书房里的几个人也不是她真正阴阳怪气的对象,只是不幸被台风扫到了尾巴。
她还在生气,安室透意识到。
她救下秋山老师并不是因为她想救人,薄荷酒依然认定她“除我和你之外所有人都死光也没关系”的思想。
浅早由衣站出来,一是因为她已经推理出了真相,她比安室透更有把握收拾这场闹剧。
二是因为,这是她的生气表现。
安室透不是说他要贯彻正义吗?不是说他们三观不合吗?不是不听她的告诫吗?
好,那她就把他的事做了!
“他们都是你要保护的好人,只能我这个坏人去冒险。”
浅早由衣的笑容像是用刀刻在脸上一样,毫无感情色彩:“满意了吗?多么皆大欢喜的美好结局。”
冒险,没错,她在冒险。
安室透缕清方才发生的每个细节,几乎所有人的情绪和动作都在浅早由衣的掌控中,她宛如牵引一场傀儡戏表演,绝对称不上冒险。
只有一件事例外。
——主动迎上劫匪的枪,大肆挑衅。
“你无法确定管家会不会开枪。”
安室透的大脑一片冷静,“也无法确定我能不能抓住机会一击制服他,你在赌。”
赌赢了,她可以随便阴阳怪气他,稳稳站在道德制高点,被奉为任务完成的最大功臣。
赌输了……
“赌输了是你对我的反击。”安室透闭了闭眼,再睁眼时溢满怒火,“‘降谷零愿意为正义牺牲自己,哪怕牺牲他那条被我保住的命也在所不惜。那么,假如为了他的正义牺牲的是我呢?’”
那就根本谈不上正义了。
懊悔、自责、逃避和不敢相信的感情足以摧毁信仰。
毁了一个人的信仰和毁了这个人没有区别。
赌输了,浅早由衣拖他下地狱。
女孩子脸上刻上去的笑容消失了,她翻滚的怒火和安室透别无一二。
“要不是有天大的好处,怎么能让我违背贯彻了二十多年的原则,当个舍己为人的善人呢?”她讽刺地说。
“你不珍惜我为你保下的命,却来质问我为什么不珍惜自己的命,逻辑通顺吗?”浅早由衣质问。
“你的命难道只属于你自己吗?”安室透同样质问,“公安曾经有秘密逮捕你的想法,也建议我把你出卖给琴酒换取在组织更进一步的机会,我是为了谁拒绝的?”
“不要拿问题回答问题!”浅早由衣用力拍床,“今天这件事是不是你先提出来的?是不是你执意要救人,是不是你率先对我发火?”
“不和我商量一声莽上去直面劫匪的又是谁?故意挑衅劫匪拿自己性命开玩笑的又是谁?”安室透握紧手提箱。
“我很担心你啊!”
“担心我?”浅早由衣在和人比谁声音大的比赛中绝对不会输,“我难道就不担心你吗!”
“噢,差点忘了,我在你心里冷血得很呢,伟大的公安不稀罕我的关心。”
“毕竟我们三·观·不·合。”
安室透:“你简直无理取闹!”
浅早由衣:“你简直不可理喻!”
两人:“不要学我说话!”
……
“所以,你们因为比拼谁更担心对方吵起来了?”诸伏景光总结。
第48章 卧底的第四十八天
诸伏景光的一句话总结险些让安室透摔掉了手中的酒杯。
他险之又险地把差点脱手的酒杯抢救回来,喝口波本压惊。
“我向你描述了整件事,你就得出这个结论?”金发公安难以置信地问好友。
“不对吗?”诸伏景光觉得自己总结得很周全,“由衣担心你赤手空拳对上持枪劫匪,你担心她主动挑衅劫匪太过危险,你们因为担心对方而大吵一架,目前正在冷战。”
诸伏景光:“我说的难道不是现实?不然你为什么大半夜不回家找我喝闷酒。”
他是少有的知道安室透和浅早由衣正在同居的人。
安室透沉默地看了眼手表,现在是晚上十一点半,即使是加班成常态的警视厅也下班了。
放在平时,他应该在公寓餐桌上边用电脑工作边听浅早由衣发表“深夜加班回家居然有一口热乎饭吃波本你真的是居家型好酒”的感激演说。
现在他没有回公寓,浅早由衣也没有发来消息,手机一片安静。
“我们确实是在冷战。”安室透唇线抿紧,“但不是因为这个原因。”
“薄荷酒……由衣的行为动机很复杂。”
“她担心我是真心的,满怀恶意也是真心的。”
浅早由衣切实救下了被挟持的秋山老师,完美的解决了整件事,过程中没有人死亡。
单从结果看,安室透应该很欣慰才对。
“但她其实打心底里认为那些人全部死掉也没关系,她不是心甘情愿去救他们的。”
安室透指指自己,“是因为我想不顾自己的安危去救人,她被我激怒了。”
薄荷酒对他的生死抱有一份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占有欲。
她嘴上说着安室透威胁她很讨厌,把她卷入麻烦事里很可恶,可倘若安室透在她面前送死,浅早由衣当场就要发疯。
“大概是觉得自己牺牲了很多吧。”金发公安低声说,“不惜隐瞒一直效忠的组织和尊敬的大哥也要保住的人竟然要为无关紧要的人送死,早知道这样还不如死在她手里——由衣应该是这么想的。”
标准的利己主义者思想,只考虑自己的得失,只看重“自己的东西”。
安室透被划分到了属于她的范围内,他能够特别明显地感受到浅早由衣的双标。
别人的命不是命,秋山老师脖子都要被管家勒断了,青紫的脸色和痛哭流涕的表情多能勾起同情心啊,浅早由衣嫌他吵闹。
安室透还没站出来,他只是表露出了要制服带枪劫匪救下人质的意图,知道波本配枪不在身上的薄荷酒表情一下子变得万分恐怖。
她很少在安室透面前露出属于犯罪集团高层的黑色面孔,他从前只在枪杀基诺白兰地一事上窥见过一丝痕迹。
面对自己的同僚说杀就杀,手腕冷酷可见一斑。
“她站出来是为了保护我,也是为了报复我。”安室透盯着酒杯中晶莹剔透的冰球,“报复的意味更浓。”
“景,你不在现场不知道。偌大的书房里,杀人凶手、持枪劫匪、被虏人质和两位富商在薄荷酒开口讲话时大气都不敢出,人人都要看她的脸色行事,她每走一步,那些人的心就跟着颤一下。”
诸伏景光努力把他记忆乖巧可爱需要人时时照顾的女孩子和安室透口中的暴君对上号。
人生气的时候变凶很正常,诸伏景光没见过浅早由衣发火不代表她不会发火。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
“你的心也跟着颤了?”诸伏景光冷不丁问。
啪,玻璃掉在地上,发出碎裂的声音。
安室透终究没有保住他的酒杯。
他弯腰去拾地上的酒杯碎片,借此掩饰脸上的表情:“没有,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因为听你的描述不像贬低。”诸伏景光慢吞吞地说,“反倒像是被迷住了似的。”
玻璃碎片划破安室透的手指,他手指蜷缩,舌尖抿走血珠。
淡淡的铁锈味弥漫在唇齿间,仿佛回到了硝烟弥漫的别墅夜晚。
聚光灯下的黑发少女以挑衅为牵引线勾起指尖,傀儡们围绕她的裙摆被戏耍得团团转,掌握全局的绿眸朝他瞥来一眼,眼底的怒气鲜活又漂亮。
反派角色的魅力靠引诱、操控、暴力和犯罪得以体现。
不道德,不正义,可就是该死的会被吸引。
安室透用力摇晃一下脑袋,挥散脑中的景象:“景,你到底站谁这边?”
“我里外不是人。”诸伏景光诚恳回答。
不能背叛兄弟也不能背叛恩人,他是一根墙头草摇摆摇摆随风飘扬。
安室透拐了他一手肘。
“好吧。”诸伏景光决定在安室透面前站到兄弟这边,帮他排忧解难,“你和由衣现在是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
同居关系,假情侣关系,黑方卧底和公安卧底的对立关系,同为隐瞒者的共犯关系。
以及之前的师徒关系、同窗关系、旧友关系……
“太多了。”安室透揉了下额头,“你问具体一点。”
诸伏景光:“抛开立场和身份,只谈你对她的感觉。”
抛开立场和身份?假如浅早由衣不是黑方卧底,她和他在警校相识,毕业后一个进入警视厅一个进入公安,他们拥有同样的对正义的信仰,安室透对她的感觉肯定是喜——
“假设不成立。”安室透清醒地说,“没有组织安排的卧底任务,她根本不会考警校。”
她和他不会相遇。
诸伏景光再次作出假设:“要是她只是一个普通人呢?你们在某个案子中意外结识。”
安室透:“我身负卧底任务,不会和普通人深交。”
不可能像现在这样,彼此知道对方最大的秘密。
诸伏景光仿佛一个被刁民折磨到失语的KP,拼命打补丁:“假设你也是个普通人。”
安室透认真地想了想。
“想象不出来。”他坦诚地说,“我想象不了不当警察的模样,我一定会走上这条路。”
就像浅早由衣一定会成为薄荷酒,人无法更改自己的出生和童年。
所以降谷零和浅早由衣的相遇,只能是向往正义的警校生与身负卧底任务的黑方真酒的相遇。
谁都不能抛弃自己的立场。
“我和她,是红方和黑方的对立关系。”安室透慢慢地说,他渐渐整理好了思绪,“是追求正义的奉献者与漠视生命的冷血者的关系。”
剥开私心和旧情,露出赤.裸.裸的本质,残酷的本质。
“我被薄荷酒影响太多了。”
黑方之所以是黑方,是因为将个人欲望凌驾于集体利益之上。
因此浅早由衣能为一己私情擅自包庇敌人,即使牺牲自己效忠的组织部分利益也要成全她的私心。
而红方之所以是红方,是因为绝对不能够跨过那条线。
“卧底的个人感情不应该影响工作。”安室透双手搭合遮住眼睛,“我差一点犯下大错。”
“谢了景光。”金发公安呼出一口气,“多谢你帮我整理思绪,我会好好反省一下自己。”
诸伏景光:谢我什么?怎么就突然谢谢我了?
他今天被叫来的时候以为需要他充当情侣吵架的和事佬,还在琢磨由衣和zero是什么时候认清对方的心意在一起了,居然都不在群里通知真没义气。
怎么聊着聊着你俩突然BE了呢?
敢情他嗑的CP一集都没活过啊。
诸伏景光觉得不行,这样不行。
公安卧底也是人,是人就有私情,人类最愚蠢的行为便是自以为能掌控自己的感情。
心脏跳动与否并不以人类的意志判定,和你穿一条裤子的好兄弟也不会因为你假借低头捡玻璃的动作掩饰表情就真看不穿你的心思。
“zero。”诸伏景光苦口婆心,“听我一句劝,嘴硬是没有好结果的。”
“你再怎么给自己洗脑,等看见由衣,你真能对她无动于衷吗?”
“为什么不可以?”安室透很冷静,他现在前所未有的冷静,“把她和贝尔摩德划等号就可以。”
同样是情报工作者,同样拥有惊人的美貌,同样懂得利用人心。
安室透又不是没有和贝尔摩德单独打过交道,美人蛇的尾巴尖轻轻扫过脚背,带来的战栗感绝非因为心动,只有纯然的警惕和敌意。
只要明确浅早由衣和他的敌对立场,他当然能硬下心肠。
最多……最多等黑衣组织覆灭,他想办法为她申请证人保护计划的资格。
诸伏景光欲言又止:不,我觉得区别很大。
他眼见着安室透一副彻底格式化,再也不会被私情所困,就此成为一位冷酷无情的公安卧底的模样,咽下喉咙中的未尽之语。
“祝你成功。”诸伏景光干巴巴地说,“假如,我是说假如,你之后又像今天一样为情所困,咳咳,为一些情感问题心生愁绪,随时打电话给我,我随时都在。”
“没有假如。”安室透皱眉,“你不信我?”
“行。”诸伏景光干脆点头,“你最好不要深更半夜让我在被窝里惊醒,困得鬼迷日眼被你喊出来喝闷酒。”
安室透作势要再拐他一手肘。
“嗡嗡……”
放在桌上的手机亮屏振动,安室透和诸伏景光不约而同投来目光。
来电人:浅早由衣
诸伏景光:“你的电话。”
“凌晨一点打来的电话?”安室透疑惑。
他以为今晚浅早由衣早就睡了。
就算她突发奇想熬夜连看三百集《猫和老鼠》,也不该给他打电话,他们还在冷战期。
“可能是半夜看电视看饿了,让我顺路在便利店给她买关东煮。”金发公安随意猜测。
“无所谓,我会拒绝。”
安室透要让诸伏景光见证他和黑方真酒划清界限的决心!
他之后只会在组织任务中假扮情侣的时候和她亲近,在日常生活中渐渐疏远浅早由衣,再不能被她影响了。
“喂?”安室透平静地接听电话,“我暂时不回公寓,你想吃什么自己点外卖。”
“那个,请问是安室透先生吗?”
陌生的男声在电话中响起,诸伏景光眼见着安室透脸色一下就变了。
“我是。”金发公安立刻说,“浅早由衣的手机为什么在你手里?”
他不自觉带了点凶意的语气明显吓到了男生,他结巴一下才继续说:“我是搜查一课新来的实习生,浅早前辈拜托我拨打您的电话。”
“前辈她在庆功宴上喝醉了。”
“我本来想送她回去,但她要我拨打这个号码。”实习生说完,又为自己争取一句,“如果安室先生没空的话,我送前辈回去也可以的,不麻烦你。”
前辈?安室透磨牙:不愧是薄荷酒,魅力无限大啊。
听听小男生的语气,恐怕已经被迷得五迷三道了。
年轻漂亮的前辈温温柔柔对他笑,醉酒后脸蛋红扑扑的,蒙着水光的绿眸宛如林间湖泊,尾音又黏又软。
还不迷死他?
不知道薄荷酒真面目的家伙排着队往坑里跳。
“地址给我。”安室透说,“我马上到。”
实习生明显失望地哦了一声,报出警视厅附近一家居酒屋的地址。
安室透拿起椅背上的外套:“景,我先走一步——你怎么这个眼神看我?”
“没什么。”诸伏景光平静回答,“我在看一位摒弃私心冷酷无情的公安卧底。”
安室透:“……”
他辩解:“我只是想知道薄荷酒在策划什么阴谋,不能让初入警界的新人被她欺骗。”
诸伏景光:兄弟,差不多可以了,你骗一下兄弟没关系,不要把自己骗进去了。
白色马自达行驶在深夜的街道上,街边的店铺早已到了打烊时间,只有居酒屋热闹非凡。
“再来一次,热烈庆祝我们搜查一课圆满侦破重大要案,大家都辛苦了,干杯!”
一圈人高高举起酒杯,黑发绿眸的少女仰头吞咽,咕噜噜灌下一整杯。
“还要喝吗你们?”高木警官无助地搬运喝晕过去打鼾的伊达航,顾家好男人目暮警官十二点之前便告辞回家,剩下的除了新来的实习生之外全是醉鬼。
浅早由衣把空酒杯搁在桌上,她小小地打了个酒嗝:“给我满上。”
“最后一杯前辈,算了吧。”实习男生在旁边为难地劝说。
醉意朦胧的绿眸睁开看他一眼,女孩子笑眯眯地说:“没关系哦,庆祝会就该尽情喝酒,满上嘛满上嘛。”
实习男生完全受不住前辈的撒娇,又为她倒上满满一杯酒。
浅早由衣很快喝完,她搁下杯子,手背抹去下颌上的酒水:“嗯嗯嗯!”
“已经醉到只会说语气词了吗?”实习男生被前辈用催促的眼神盯着,“真拿前辈没办法。”
他拿起酒瓶,往浅早由衣的酒杯中倾倒。
一只深肤色的手捉住瓶口,从实习男生手中抽出酒瓶,重重放在桌上。
实习男生一惊,背后投来的阴影遮蔽头顶的光线,落下沉沉的黑影。
“她喝得够多了。”金发男人一字一顿地说,“不要因为撒娇就纵容她。”
窝在座椅上的女孩子打了个大大的呵欠,右手握拳揉眼睛。
“是安室先生吗?”实习男生震惊,“你来得好快。”
他是有多匆忙地赶来了啊?
“走吧。”安室透对浅早由衣晃晃车钥匙,他转身看向实习男生,礼貌地说:“谢谢你刚刚照顾由衣,麻烦了。”
实习男生:竟、竟然直呼前辈的名字!
长得又帅,还是前辈醉酒后的第一联系人选,他彻底没希望了呜呜呜。
实习男生抄起酒瓶,吨吨吨往嘴里灌,他要借酒消愁!
高木警官:“啊啊怎么你也开始喝了?拜托了,醉鬼的数量请不要再增加了啊。”
黑发少女脚步拖拖沓沓地跟上金发公安,她慢吞吞拉开副驾驶座车门,坐进去后眨了半天眼睛才找到安全带系好。
白色马自达的发动机嗡鸣,安室透专注地看路况,浅早由衣手背贴了贴醉酒后滚烫的脸颊,靠在颈枕上闭目养神。
谁也没有先开口说话,副驾驶座上的女孩子仿佛已经睡着了。
“你其实可以自己打车回家吧。”安室透冷淡地说。
浅早由衣慢慢地掀开眼皮,蒙着水色的绿眸一片清醒。
薄荷酒的酒量很好,她喝酒上脸但不会醉,新来的实习生显然不知道这点。
“有必要让人打电话给我吗?”安室透继续说,“如果只是不想打车,蹭实习生的车应该很容易。”
实习生能一路殷勤到送她上楼,顺便扫地拖地帮她把洗澡水都放好。
浅早由衣不吭声。
安室透唱了半天独角戏,有些不耐烦了:“如果你想继续冷战,又为什么要叫我过来?”
他偏过头,撞上一双写满委屈的眼睛。
安室透嘴边的话噎在喉咙里。
“你一点都不心疼我了!”女孩子特别委屈地说,“你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
她醉意朦胧的绿眸像要哭了一样。
安室透心知肚明此人绝不可能因此落泪,他的嘴还是该死的不争气,不自觉放缓说话的语气。
“你哪里需要心疼?”安室透说,“又没有被灌醉,又不是没有车坐。”
“我过了十二点没回家,你关心都不关心一句。”浅早由衣有理有据地控诉,“今晚酒桌上玩的‘谁家亲属最先来电?’游戏就我一个人输了!”
目暮警官的妻子最先打来电话,再是伊达航的女友娜塔莉来电,连实习生的合租室友都发短信问要不要给他留门。
可她呢?
“我的联系人像死了一样。”浅早由衣说,“我差点以为你和琴酒一样把我拉黑了呢。”
安室透语塞,随即他想到自己在诸伏景光面前信誓旦旦的誓言,硬下心肠说:“我有必要过问你的夜间活动吗?谁知道你是不是和琴酒伏特加待在一起执行任务,或是和基安蒂在酒吧舞池狂欢。”
“哦?那你之前说搬过来和我同居是为了时刻监视我的话也不作数了?”浅早由衣问。
“好呀。”她微笑,“我明天晚上就去找大哥,突袭警视厅行动,恐怖星期三——听起来很棒吧?”
安室透骤然回头:“你敢?”
“我敢。”浅早由衣点头,“一个和公安卧底冷战的黑方卧底什么事做都做得出来。为了夺回你的注意力我将不择手段,要见识一下吗?”
安室透盯着她的脸看了好一会儿,犹豫开口:“……你在开玩笑?”
浅早由衣:“没有。”
“你在开玩笑。”安室透肯定地说。
他重新看路,发现自己不小心拐错了一个弯,急忙转动方向盘。
“为什么不相信?”浅早由衣追问。
“是因为警视厅里有萩原松田和班长?还是因为你觉得我在搜查一课过得很愉快,应该与目暮警官他们建立了不错的友谊,即使生而为冷血者也不会伤害他们?你的底气是什么?”
离开高井别墅后安室透和浅早由衣冷战了好几天,但他知道,选择冷暴力的是他,不是浅早由衣。
浅早由衣一向是热暴力的绝对拥护者。
“因为你想跟我和好。”
安室透一口气说了出来,“所以你不可能真的实施什么恐怖星期三计划。”
“Bingo!”黑发少女打了个响指。
“回答正确。”她说,“所以我们和好了吗?”
安室透闭了闭眼。
“如果你只是想每天有早餐和夜宵吃,我可以帮你做。”
“同居之前说好的家务分担,我也不会食言。”
“一些别的要求,帮你跑腿、代写报告之类的,不太过分的我会考虑。”
“除此之外,我们没有多余的关系。”
白色马自达停在公寓楼下。
“这是你在我们之间划下的新规则吗?”浅早由衣勾起一缕发丝挽在耳后,洁白的耳垂在酒气下染出樱桃的颜色。
“好啊,就按你的游戏规则来。”
她单手托腮,指尖点点脸颊:“既然这样,下一次‘谁家亲属最先来电’游戏,能让我赢吗?”
“……能。”
“OK,我没问题了。”浅早由衣推开车门,她下车走了几步,又折返回来:“晚上光顾着喝酒,没吃多少东西,你能不能顺路开车去便利店帮我带碗关东煮?”
半小时后,女孩子穿着睡裙坐在沙发上边吃关东煮边看猫和老鼠,安室透拿着手机沉默走出公寓。
他站在公寓楼道上,拨打电话。
“喂?”电话中传来诸伏景光有气无力的声音,哈欠一个接着一个,“zero,出什么事了?”
“景,有空吗?”安室透说,“出来陪我喝酒。”
诸伏景光:“……”
兄弟,现在是凌晨三点!
“我说什么来着。”诸伏景光边叹气边艰难地从床上坐起,换衣服出门。
他真的为这个家付出了太多!
第49章 卧底的第四十九天
清晨,闹钟准时响起。
浅早由衣迷迷糊糊从床上坐起来,脑袋里仿佛有个和尚在敲钟,一下又一下,咚咚咚咚。
“痛……”她揉了揉额头,“昨晚好像喝太多了。”
庆功宴上一直在喝酒,没吃多少东西,晚上回来才吃了一碗热腾腾的关东煮,又熬夜看电视看了好久。
算下来,闹钟响前她只睡了两个小时不到。
“吵架的代价,真可怕啊。”浅早由衣自言自语。
姑且算是和好了。
但又好像与以往大不相同。
“没办法嘛。”浅早由衣起床,双脚塞进毛茸茸的拖鞋里,“矛盾终究有爆发的一天。”
之前安室透只是表面上接受了她薄荷酒的身份而已,实际上在他心里浅早由衣还是警校时期的浅早由衣——毕竟她确实是用真实性格和他们相处的,区分不了很正常。
安室透没能把薄荷酒和黑衣组织高层画上等号。
所以在高井别墅,金发公安看见她袖手旁观见死不救,脸上的表情才会瞬间凝固,仿佛又被她背叛了一回。
“换成琴酒在那里,我不信他能问出一样的问题。”浅早由衣坐在床沿边踢脚尖,“擅自对人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又擅自因为幻想破灭而生气,我有被冒犯到。”
她又不是好人,为什么要用好人的标准要求她?
“要是目暮警官或者萩原松田他们在场,我倒是会像波本希望的一样主动又积极地解救人质。”
“因为要在他们面前装样子啊。”
“说来说去都是波本的问题。”浅早由衣叹气,“既然那么喜欢我装出来的样子,当初干嘛要戳穿我呢?”
他被多瞒一天,她就多装一天,大家都开心不好吗?
“自己找到了真实的我,又不肯接受真实的我。”浅早由衣踩着拖鞋踢踢踏踏地走进客厅,“呵,男人。”
和贝尔摩德说的一样,男人是永不知足的贪婪物种,永远对你有新的要求。
安室透不在公寓,他昨晚出门后没有回来,浅早由衣在公寓门口的把手上找到了骑手送来的外卖。
“梅子饭团、大麦茶、皮蛋瘦肉粥。”她把保温袋里的食物一一拿出来,最底下放着一盒樱桃和一板醒酒药。
宿醉后嘴里没有味道,会想吃酸甜生津的梅子和樱桃,肠胃经过酒精的刺激需要温和的大麦茶滋补,配上暖胃的皮蛋瘦肉粥以及备用的醒酒药。
极为周全的安排,像安室透本人一样可靠。
浅早由衣揭开盒盖,热气腾腾的米粥冒出白色的暖雾,她吹了吹勺子,咽下烫嘴的粥。
从喉咙一直暖到胃,稍稍烫舌头的感觉恰到好处,安室透知道浅早由衣上班日固定的起床时间,卡着时间点的外卖。
细心到挑不出一点儿错来,难以想象昨晚马自达上他还对浅早由衣冷言冷语,态度疏离。
如果让浅早由衣评价她和安室透的关系,她只能用一个词——拧巴。
两个人都好拧巴。
浅早由衣决不肯为了他弃暗投明,这种事想都不要想,即使救人她也要阴阳怪气无差别攻击所有人,和公安卧底大吵一架。
吵完之后,冷战刚开始没几天,她在庆功宴上一杯一杯豪饮,醉意朦胧把手机递给新来的实习生:“替我给一个人打个电话好吗?我想他来接我。”
安室透发誓不会再跨越那条线,他要正视浅早由衣和他是敌人的事实,决心和她保持距离,维持疏远的关系。
然后实习生一个电话就把他叫过来了。
“真好笑。”浅早由衣一口一口把粥喝完,自嘲道,“两个人都是。”
但她还是有自身的优势在的!
公安,严以待己宽以待人。
酒厂,严以待人宽以待己。
安室透输就输在他是一个有道德的人。
“而我,没有道德!”浅早由衣昂首挺胸,自豪宣布。
公安卧底点的外卖说吃就吃,公安卧底拖过的地说踩就踩,公安卧底的私车说蹭就蹭。
她为什么要有压力?
“庸人才会自扰。”薄荷酒深沉地说,“波本,我不做人啦!”
不清不白又拧巴的关系又如何?没什么好纠结的,只要她渣人的速度够快,心中些微的遗憾感就追不上她。
“真心什么的,喜欢什么的,两情相悦什么的,根本不重要。”浅早由衣盖棺定论。
“我,薄荷酒,黑衣组织冷酷无情的最强情报工作者,绝不会为情所困。”
她要像贝尔摩德学习,只享受帅气的胸肌腹肌和漂亮男人的殷勤照顾,别的全都无所谓。
浅早由衣心中的郁气一扫而空,她披上警服外套,洒脱出门。
如果诸伏景光在这里,他将把欲言又止的表情打在公屏上。
好熟悉的一集,他昨天刚刚看过,某金发公安露出过一模一样的“我是冷酷无情的公安卧底,我不会因私情动摇”同款表情。
诸伏景光:姐妹,我昨晚刚被兄弟凌晨三点拖出门喝酒,你能不能放过我?
苏格兰生来难道是欠你们两个的吗?
诸伏景光的一生实在太过艰难,好在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由衣,早上好啊。”伊达航在警视厅门口碰到浅早由衣,他清清爽爽站在那里,完全看不出昨晚伶仃大醉的狼狈。
“早上好,班长。”浅早由衣打招呼,“咦,今天娜塔莉送你上班吗?”
“早上好哦,由衣。”娜塔莉笑着说,“他昨天喝了太多酒,醉得太厉害了。宿醉起来头很痛的,我就想着来送送他。”
“也没有喝很多吧,连我的一半都不到。”浅早由衣小声嘀咕,“怎么没有人送送我?”
呸呸呸!她才不稀罕,她一点儿都不在意。
浅早由衣瞅了眼伊达航,虽然没有在他身上闻到酸臭的酒气,但恋爱的酸臭味一样令人不爽。
“真幸福呢。”女孩子微笑,“我宿醉之后只能一个人孤零零来上班。不过今天早上喝到了热粥,胃舒服了很多。”
“是呀。”娜塔莉连连点头,“昨晚一回去我马上冲了蜂蜜水给他喝,今早熬的是小米粥。由衣喜欢小米粥吗?加冰糖熬煮甜丝丝的,容易消化。”
浅早由衣喜欢,她超喜欢!
又甜又糯,比大麦茶更好喝。
“可恶。”薄荷酒阴暗地咬手绢,反派的灵魂在她身后幽幽冒出,嫉妒使她质壁分离,嫉妒使她丧失理智,“我突然想重新考虑恐怖星期三计划实施的可能性了。”
伊达航:“你说什么?”他为何感到一阵寒意袭来?
浅早由衣:“呵呵,没什么,我在自言自语。”
伊达航和娜塔莉站在一起简直闪瞎她的眼睛,这就是正常的、普通的、符合世俗定义的、被大家祝福的两情相悦情侣的模样吗?
好温暖好阳光好幸福,简直快把阴角融化成地上一滩污水了。
她和波本恐怕要搬到下水道生活才能逃避如此实力悬殊的对比。
“我要去上班了。”浅早由衣绕过恩恩爱爱的小情侣,脚步虚浮地飘走,“上班使我清醒,我爱上班。”
黑发绿眸的少女浑身散发黑气地离开,伊达航和娜塔莉看着她的背影面面相觑。
伊达航:“好像受刺激一样,谁刺激她了?”
娜塔莉:“好像大概也许貌似是我们。”
伊达航一拍脑门:“你说,由衣是不是羡慕我们啊?”
不是他自夸,他是超级人生赢家。
警校六个人,五只单身狗,只有他自带老婆。
因为看见他和娜塔莉甜甜蜜蜜而产生对恋爱的向往太正常了,浅早由衣正是适合谈一场轰轰烈烈爱情的年纪。
“说起来,我之前在警视厅门口遇见降谷的时候,他正和由衣在说话,两个人站得很近。”伊达航一线刑警的敏锐雷达滴滴作响。
“由衣在警校里和降谷关系最好。毕业后降谷很少在我们面前出现,但好像私下一直和由衣有联系。”
伊达航越琢磨越觉得这两人之间有什么。
好家伙,背着班长内部消化是吧?
“他们两个肯定有情况。”伊达航笃定地说。
娜塔莉:“但是,如果一切顺利,由衣为什么被我们刺激到呢?”
黑发少女有一瞬间的表情真的好像黑化的反派,警视厅门口站岗的警察手都摸上警棍了。
女朋友说的好有道理,伊达航决定一探究竟。
他和浅早由衣同在搜查一课,她逃天逃地逃避工作也逃不掉伊达航的堵人。
“班长,你有事说事,不要露出一脸八卦的表情挡住我去往女厕所的道路。”浅早由衣警惕地说。
伊达航咳嗽两声,调整脸部表情:“有空吗由衣,我想和你聊聊天。”
浅早由衣秒答:“没有,告辞。”
“不,你有。”伊达航手速飞快往她手里塞上娜塔莉做的小饼干,打断女孩子逃跑的前摇。
浅早由衣看了眼手上散发着恋爱酸臭味的小饼干,仿佛拿着一只地雷。
她啪的一声掰碎饼干,一掰两段的残酷掰法:“十分钟。”
伊达航:注意一下表情管理由衣,你现在比门外路过的被捕嫌疑人更让警察犯职业病。
“咳咳。”他清了清嗓子,“我想和你聊聊恋爱的话题。”
干嚼饼干的浅早由衣眼睛发亮:“娜塔莉把你甩了?”
伊达航:“才不是!你的思想为什么这么阴暗啊?”
因为我是个坏人,浅早由衣瘪嘴。
“除此之外有什么好聊的?”女孩子耸肩,“我看你们很幸福,她一定很理解你,你也一定很理解她吧。”
“是啊。”伊达航提起娜塔莉时总是面带温和的笑意,“所谓恋人,就是在一起会让你感到温暖和快乐的人。”
温暖,指在浅早由衣那么期待圣诞节的情况下安室透反剪她的双手把她摁在沙发上,宣泄他被欺骗的怒意。
快乐,指浅早由衣和安室透因三观不合大吵一架,双双冷战,在白色马自达上为彼此画下新的界限:“除此之外,我们没有多余的关系。”
浅早由衣:笑不出来.jpg
伊达航小心地观察她的表情:“一点温暖和快乐的回忆都没有吗?”
微波炉里的早餐,阳台上天天浇水的小草,永远护在她肩上的手,马自达调高温度的暖气,含怒揍翻劫匪时溅起的血……
当然是有的,很多很多。
“不足挂齿。”浅早由衣最终说。
比起他们之间的交锋和对抗,这些琐碎的日常根本算不上什么。
伊达航嗅到了复杂的内情,他没有开口细问,话锋一转:“不过比起那些,感觉更重要。”
“对你而言,最特别的那个人。”他说,“不会被任何人取代,无论爱恨。”
黑发绿眸的少女看向他。
伊达航方才说了很多话,他都感觉像是对着浅早由衣脸上的面具说话。
直到此刻,真正的她回望过来。
“很有启发。”她笑笑,“十分钟到了,我可以去卫生间吗?”
伊达航为她让开一条路,他目送浅早由衣穿过工位,搜查一课的同事纷纷抬头和她打招呼,得到少女语调轻松的问好。
浅早由衣在警视厅人缘很好,伊达航却有种错觉,她似乎从未属于过这里。
“一个两个都这么神秘。”天天操心的班长摇头。
降谷,由衣,还有诸伏,无论他们怀抱怎样的秘密,伊达航只希望他的朋友们都能获得幸福。
哗啦啦,哗啦啦。
浅早由衣站在洗手台前洗手,放在旁边的手机亮起光茫。
她瞥了眼屏幕,甩干指尖的水珠,划开锁屏。
【甜心,没想到我刚回国就收到了惊人的消息。你一定愿意满足我的好奇心,带上新鲜出炉的男朋友来见我吧?——贝尔摩德】
浅早由衣长按短信,点击转发,选择联系人安室透。
她看向镜子中的自己。
“最特别的人……吗?”浅早由衣低声呢喃。
单论“知道对方是敌方卧底”这一点,诸伏景光其实也满足条件。
他甚至比安室透更早发现。
“如果改成‘为他打破我的原则’,那确实只有一个人。”浅早由衣闭了闭眼。
她信奉绝对自我主义原则,只以自身利益和让自己高兴为行动的唯一准则。
不会救助无关的人,不会做让自己不开心的事,如果和人产生矛盾,要么解决矛盾,要么解决产生矛盾的人。
诸伏景光说他没有见过浅早由衣发火,太正常了,能让她发火的都变成了死人,和死人有什么好计较的?
薄荷酒脾气可好了,但酒厂有敢对她蹬鼻子上脸的人吗?
“现在有了。”浅早由衣皮笑肉不笑,“比如某个昨天和我划清界限,今晚又要在贝尔摩德面前和我假扮情侣的男人。”
贝尔摩德可不是琴酒,漂亮姐姐心里有她!
琴酒一旦知道薄荷酒帮公安卧底隐瞒身份,即使不当场开枪也要打断她一条腿,让她拖着断腿写十万字以上检讨在酒厂公开处刑。
贝尔摩德就不一样了,她只会用“可怜宝贝,被公安卧底的美貌迷惑了心神,你只是犯了天下女人都会犯的错而已,不是你的问题,都是波本勾引了你”的怜爱眼神看薄荷酒,温柔说:不要怕,我帮你。
薄荷酒(扑过去埋进漂亮姐姐怀里啜泣):呜呜呜,冰冷的酒厂只有姐姐的怀抱尚存一丝温暖,我跟你说,这些天我真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以贝尔摩德和那位先生的关系,她只要趴在漂亮姐姐怀里装模做样哭一场,波本的事就算过去了。
不会受罚,也没有后遗症,浅早由衣直接从警视厅辞职到国外躲避一段时间,几年后她复活归来,继续在东京的夜晚叱咤风云。
代价仅仅只是波本身死、诸伏景光和她反目成仇、警校组剩下三人对她欲除之而后快罢了。
几个红方警察的命,在薄荷酒眼里算命吗?
“要是不算我还在这里发愁个什么啊啊啊啊!”
浅早由衣抓狂,恨不得一头撞死在镜子上。
可恨的降谷零,今天凭什么不送她上班,不给她熬小米粥,凭什么让她一个人被人家恩爱小情侣闪瞎双眼,她欠他的吗?!
“是他说要和我假扮情侣吧?倒是拿出些行动给我看看啊!吵架之后只能靠女孩子努力才和好的男人算什么男人?你们公安都是孬种吗?”
诸伏景光一接通电话,被黑发少女骂得狗血淋头。
他:“……”
他到底做错了什么,诸伏景光忧伤地想,难道就因为他曾经和波本、薄荷酒一起卧底过,活该受他们折磨吗?
姐妹,你不会也要凌晨三点把他叫出来喝闷酒吧?
苏格兰威士忌,自离开狙.击.手岗位后同时兼任陪酒、树洞和金牌调解员。
天杀的,他甚至还是单身。
诸伏景光:好恨你们这些纠缠不清的狗男女。
诸伏景光听浅早由衣讲述她今早上班惨遭恩爱情侣贴脸暴击的悲惨遭遇。
她反复强调安室透不是个东西,她的情绪完全被他牵着走,她现在很不开心。
诸伏景光梦回昨晚,凌晨三点叫他出门的安室透对他讲述浅早由衣假借醉酒之名的和好申请。
“我简直像是被她牵着鼻子走,按照她的剧本给出她想要的反应。”
安室透手边放着从便利店买来的啤酒,小票上除了啤酒之外还有印着一份打包的关东煮。
“好诡计多端一个人。”金发男人陷入深深的自省,“我为什么乖乖给她买了呢?”
“好诡计多端一男的。”黑发少女在电话中控诉,“靠划清界限的小把戏让我心神不宁。”
“景/苏格兰,你倒是也说她/他两句啊!”
诸伏景光:话都被你俩说完了,我还能说什么?
他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是没有把这两段对话录下来发给那两个人。
诸伏景光:传声筒的命也是命.jpg
“要不要先分开一段时间冷静一下?”他建议,“只要没有组织的任务,你们其实见不到面吧。”
虽说住在同个屋檐下,可公安工作繁忙,警视厅也经常加班,往往浅早由衣睡下时安室透还没回来,她起床时他已经走了。
只有留在微波炉里的早餐和贴在冰箱上的交流便签证明公寓中住了两个人。
黑衣组织也不是什么魔鬼,薄荷酒和波本刚刚圆满地结束任务,不会那么快分配给他们新任务。
诸伏景光真的建议他们先各自冷静一下,至少要等到内心平静下来,不会凌晨三点把无辜共友叫出来喝酒之后再坐下来好好谈一次。
浅早由衣:“可是贝尔摩德今天回国,她说想看我新交的男朋友,要我晚上带波本去见她。”
诸伏景光倒吸一口凉气。
“你们几点去见她?”他立刻追问。
“欸?等我下班后,晚上十一二点左右吧。”浅早由衣不解,“时间很重要吗?”
晚上十一二点?诸伏景光眼前一黑。
岂不是结束后刚好凌晨三点!
“我今晚没空。”诸伏景光万分诚恳地说,“请转告zero,他今晚打不通我的电话,你也一样。”
“噢噢。”浅早由衣一头雾水地挂断电话。
看来公安加班也蛮严重的呢,苏格兰离开组织后都通宵了。
结束一天的工作时天色早已黑得彻底,浅早由衣和伊达航告别,离开搜查一课。
她走到警视厅周围一条偏僻的巷子里,白色马自达静静停在街边。
浅早由衣拉开副驾驶座的门,报出贝尔摩德给的地址。
“又是酒吧?”安室透放下手刹。
“她刚回来,要在组织露露面。”浅早由衣解开警服的扣子,脱下制服外套甩到后面,“朗姆可能在监控后看着。”
女孩子里面穿着贴身的黑色运动背心,下身则是一条黑色热裤,警察制服凌乱地堆在白色马自达后座。
“你想好怎么表现了吗?”浅早由衣脱掉身上所有与警察元素有关的装饰,侧头问道。
安室透很想目不斜视,但副驾驶座离他实在太近,他做不到。
“你就穿这身下车?”他匆匆扫过一眼,少女露出的大腿白得反光。
“难道我要在组织控制下的酒吧里穿警察制服?”浅早由衣难以置信,“好不顾我死活的创意。”
“至少加一件外套。”安室透头疼地说。
“有什么必要?”浅早由衣摆摆手,“酒吧里不冷。”
这不是冷不冷的问题,安室透闭了闭眼。
他踩下刹车,马自达靠边停住。
驾驶座上的金发男人脱掉身上的外套,丢到浅早由衣腿上。
“穿我的。”他说。
带着体温的外套盖住浅早由衣的大腿,她拎起衣服。
淡淡的肥皂香夹杂清甜的薄荷,和她贴身的运动背心是同样的气味。
毕竟是在同一个洗衣机洗过的衣服。
“这算什么?男友衬衫?”浅早由衣手臂伸进袖子,过于宽大的男士外套遮住她的膝盖,袖子明显长了一截。
“你不是问我想好怎么表现了吗?”安室透重新发动马自达,“这就是。”
男友衬衫的确是好主意,看似低调实则张扬地表现出波本和薄荷酒的情侣关系。
浅早由衣挽起宽大的袖口,有种自己被男人包裹的错觉。
“我很想说做到这一步足够了,但等会儿你要面对的可是贝尔摩德。”
黑发绿眸的少女低头扣上外套的扣子,“真情侣假情侣,你不会以为她看不出来吧?”
“事先说好。”她凑近一点,在安室透耳边说,“这是对你的考验,不是我的。”
“我表现成什么样,取决于你的行为。”薄荷酒喁喁低语,“左右被贝尔摩德苛责的人不会是我。”
“好好努力,亲·爱·的。”
第50章 卧底的第五十天
缱绻的尾音,甜蜜中带着事不关己的恶意。
穿着oversize外套的女孩子只扣了小腹处几颗纽扣,领口敞开,露出贴身的黑色运动背心。
和端庄稳重的警察制服不同,张扬、肆意、不吝啬于展示自己。
如果搜查一课的人在这里,一定没办法把她和白天的浅早警官联系在一起。
安室透想起基安蒂,性格火辣的女狙.击.手穿衣风格和脾气一样辣,眼尾纹有张扬的凤尾蝶刺青。
薄荷酒也适合纹身,她皮肤白皙,纹黑色刺青不知道有多吸睛。
“不可以。”薄荷酒说,“考警校要体检的。”
安室透才发现他无意间说出了心里话。
“本来政审都过不了关,体检再过不了,卧底任务干脆别做了。”薄荷酒摩挲脖颈,“其实我也想过要不要纹点什么。”
“可是太疼了。”她摇摇头,“我不喜欢被给予疼痛,更不喜欢被无关的人留下痕迹。”
“很浅的痕迹也能在我身上留很久。”薄荷酒抚摸手腕处的血管,“这里,还有这里……不都留下过你的指痕吗?”
虽然现在看不见了,但她记性超好,超记仇。
“彼此彼此。”安室透摊开掌心,“这里,这里,还有那里,不也留下过你的咬痕吗?”
浅早由衣:“谁让你动不动捂我的嘴?”
活该。
“但凡你能注意一下言辞呢?”安室透回击,“总是说些不合时宜的话。”
“不合时宜?”浅早由衣歪头,“你是说‘亲爱的’?”
“你不喜欢听啊。”她弯了弯眼眸,“那我多叫两声。”
好差劲的人,安室透手背凸起青筋。
“确实太肉麻了。”浅早由衣叫完之后自己品了品,“一般来说,关系亲密的人更倾向于称呼彼此的名字。”
“透?”
安室透换挡的手停滞了半拍,没有挂上档。
浅早由衣念完之后琢磨了两遍,有点不得劲。
“毕竟是虚假的名字,代入感差很多。”她想了想。
“零?”
巨大的后坐力袭来,女孩子身体不自觉往前倾又被安全带拉回来,脑袋嗑在靠枕上。
痛!
她嘶了一声,瞪视驾驶座上的金发男人:“干嘛突然急刹车?”
“到了。”安室透冷静地说。
浅早由衣扭头看见酒吧的招牌,她噢了一声,碎碎念:“那也不要急刹车呀,多危险,你的车技比伏特加差远了。”
她推开车门下车,走了几步后疑惑地回头:“你不下车吗?”
“稍等。”安室透说,“我冷静一下。”
浅早由衣:“?”
他看起来明明很冷静啊?
男人的心思真的好难猜。
波本平复好心情后推开车门,“不要在组织里叫那个名字。”他说。
“是是,波本大人。”薄荷酒抚平过于宽大的外套袖口,“准备好了?”
悬挂在门口的风铃叮当作响,双腿交叠的美艳金发女人抬眸,唇角溢出笑容。
“甜心,以及拐走我可爱甜心的波本,晚上好啊。”
“贝尔摩德!”薄荷酒开开心心地跑过去,“好想你。”
“我也想你。”贝尔摩德用调侃的语气说,“我一下飞机就找伏特加询问你的近况,给了我好大一个惊喜。”
作为官宣见证者,伏特加恨不得为贝尔摩德接机的时候举个横幅告诉她酒厂最新劲爆八卦,组织热搜第一热度断层,错过悔一生。
薄荷酒:我就知道是大嘴巴伏特加散播我的八卦,今晚就去撬了保时捷356A的轮胎,让伏特加丢掉工作!
女孩子在贝尔摩德对面坐下,波本坐在她身边。
男人刚刚坐下,一根手指借桌子的掩盖碰了碰他的腿,在大腿上简单地画了个箭头。
波本不经意地顺着箭头瞥过一眼,摄像头反射的光茫一闪即逝。
监控,朗姆……果然在吗。
他收回视线,余光中浅早由衣的侧脸神色如常,仿佛丝毫没有察觉监控后正有一个老毕登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贝尔摩德也没有异样,就像她真的只是难得回国,和她可爱的甜心薄荷酒久别重逢,顺便看看八卦,调侃一通。
“又一瓶威士忌,嗯哼?”她说,“难道说代号威士忌的男人格外会撩人一些吗?”
女明星眼眸扫过薄荷酒身上的男士外套。
“他非要我穿。”浅早由衣解释,“我本来想着只要把警服外套脱掉就好。”
波本的外套遮住女孩子的大腿,以贝尔摩德的眼力自然不难看出她里面只穿了贴身的运动背心和热裤。
酒吧里温度正好,又早早请了场,没有贝尔摩德以外的人,这件外套本是不必穿的。
男人的心思贝尔摩德还能不懂么?
占有欲和嫉妒心一样藏不住。
看样子薄荷酒和波本是来真的了。
黑衣组织没有禁止办公室恋爱的规定,但一般而言不推荐这么做。
单纯的身体关系倒是无妨,最怕动了真情。
“因为藏在组织里的老鼠真的非常、非常多,让人难以分辨。”
“哪怕是枕边人也一样。”
老者的拐杖驻在地上,面前的屏幕显示出相依而坐的薄荷酒和波本。
从监控视角看去,两人姿态亲密,波本的身形笼罩他身边的黑发少女,和她说话时微微低头的模样温和又耐心。
薄荷酒弯了弯眼眸,笑得很甜,是朗姆没见过的甜度。
土生土长的真酒很难和酒厂同僚恋爱,大家太知道彼此是个什么玩意了。
没有把同僚一刀宰掉已是最大的仁慈,酒厂职场处处血雨腥风,没有粉红泡泡存活的空间。
普通的青梅竹马:年少斗嘴,年长脸红,打是亲骂是爱。
酒厂的青梅竹马:年少斗嘴,年长斗枪,竖子,我今天非杀了你不可!
相爱相杀多么时髦的设定,你敢按在薄荷酒和宾加头上吗?当场吐给你看。
只对你格外纵容的深情,你代入薄荷酒和琴酒的脸试试?伏特加哭着说家里分明还有他的位置。
谈不了一点。(背手离去.jpg)
直到外来假酒势力入侵,死去的恋爱脑活了过来。
外来假酒,又名卧底披皮酒,来自FBI、CIA、公安等红方势力精挑细选的精英。
各个肤白貌美,身高腿长,情商高,说话好听,为人体贴温柔,秒杀一众铁血真酒,在恋爱市场上杀出重围。
美人计经久不衰自有它的道理,美貌卧底的Honey Trap腐蚀了多少真酒钢铁般的意志,朗姆简直不愿细想。
蓝颜祸水,酒厂药丸!
朗姆已经是个老人了,他没有世俗的欲望也理解不了世俗的欲望:这个恋爱你们非谈不可吗?
行,好,让你谈。
朗姆连夜把连坐惩罚抬上来。
“确定是情侣关系的组织成员,一个叛逃,另一个难逃其咎。”朗姆阴沉地说,“连枕边人的真面目都看不穿,谈何对组织的忠诚?”
要是真酒不幸和卧底谈上恋爱,那你就惨了,被骗身骗心骗情报骗得一无所有,事后红方卧底潇洒叛逃,黑方真酒留在组织受罚——尽管在水牢里骂负心人吧!谁让你当初瞎了眼!
连坐惩罚抬上来之后,酒厂里恋爱的酸臭味果然降低了不少,朗姆十分满意。
他正满意着呢,突然从小喇叭伏特加口中得知了黑衣组织最新流传的八卦——薄荷酒和波本谈了。
朗姆第一反应:波本,你疯了?
那可是薄荷酒!是朗姆光看到来电显示就要立刻掏出速效救心丸吞水服用、接通电话前默念三遍“不生气不生气气出病来无人替”、每和她交谈一句都觉得自己老了十岁的薄荷酒啊!
虽然她年轻漂亮,能力又强,和贝尔摩德撒娇的时候特别可爱,琴酒都被她磨得没了脾气,说实话在组织里人缘很好很受欢迎,但——
朗姆:波本,你真的不再考虑一下吗?
你可是他的得力下属,怎么能不和他一条心呢!
这么一想波本和薄荷酒还蛮般配的,都爱背刺他。
朗姆疯狂摇头:不不不老夫不能这么想。
为组织做事,气不气人都是其次,忠心最要紧。
薄荷酒是组织孤儿院出身,在琴酒手下办事多年,绝对是一瓶纯黑真酒,酒精浓度相当之高。
相反,波本属于外来酒势力。
外来酒——朗姆PTSD,这些年他究竟亲手揭穿了多少瓶外来假酒的虚伪面目?数字比厨房里的蟑螂更触目惊心!
酒厂卧底繁殖定律:当你发现一个卧底,你看不见的地方一定藏着更多卧底。
朗姆对外来酒有着深深的不信任:薄荷酒再怎么气人,起码是自己人,波本你敢对天发誓你的左心房里是一颗黑心不是一颗红心吗!
“薄荷酒和波本……”朗姆反复咀嚼这一对。
薄荷酒是酒厂最明哲保身的一瓶酒。
她是极为出色的情报工作者。
朗姆私以为,薄荷酒在和人交往前必会把他的祖宗十八代查得清清楚楚,连对方出生时肚脐打的是蝴蝶结还是水手结都了如指掌,电脑中将他小学时期写的日记copy备份一旦分手便发到朋友圈邀人共赏……
这样的薄荷酒,她选择的男朋友可能是卧底吗?
“如果他们真的是恋人关系,日后对波本的怀疑倒是可以减少一些。”朗姆若有所思,盯着屏幕中的监控画面。
贝尔摩德正在八卦薄荷酒和波本的恋爱史。
女明星笑脸盈盈,问出的问题却一个比一个刁钻。
“之前在华盛顿,我说你们看起来真像甜蜜的一对,波本你可是立刻否认了呢。”
“喜欢一个人的话,不会否认得那么快吧。”
华盛顿之行——波本记得,那是薄荷酒还未暴露前的一次任务。
他全然信任着她,担心两个卧底如果走得太近会被组织抓住破绽,在贝尔摩德调侃时立刻给出否定的回答。
不是不喜欢她……因为珍视,所以愈发谨慎,小心翼翼地隐瞒,决不愿拖累了她。
现在情况完全逆转过来。
在组织里正大光明的宣布关系,变成人尽皆知的情侣,甜蜜的恋爱之下却是清醒的利用。
只要能和薄荷酒成为恋人,卧底身份被怀疑的概率将大幅度降低。
即使不小心出现纰漏,为了她自己,她也会拼命帮忙找补。
黑发绿眸的少女坐在男人身侧,她唇边带笑,眼眸中一脉平静。
贝尔摩德抛出的所有问题都是波本在回答,薄荷酒只在有必要的情况下简单附和两句。
【“事先说好,这是对你的考验,不是我的。”】
薄荷酒无法在这段恋情中获得任何好处。
她当然不愿意出力。
能有这种程度的配合,已经是看在波本的面子上了。
安室透觉得很公平。
卧底警校时,浅早由衣利用他;卧底酒厂时,他利用浅早由衣。
互相利用,互相敌对,他们本该是这种关系。
只要在朗姆面前演完这场戏就好,等回到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公寓,再恢复相敬如宾的相处模式。
“由衣是让人操心,让人想要照顾她的性格。”金发男人微笑,“恰好我喜欢照顾人。她每次把我做的料理吃得干干净净,我都很高兴。”
“因为真的很好吃嘛。”薄荷酒说,“还可以点菜。”
浅早由衣真的很配合了,如果她和波本一起上恋综,观察员一定会感叹:“这是多么般配的一对啊!”
可贝尔摩德不是恋综观察员,她的感情经验足以一个人撑起整台恋综。
女明星唇角笑意不减,波本却在她眼中看见了怀疑。
太敏锐了,在华盛顿时一语道破他想隐藏的感情,现下也没有被浮于表面的演技所迷惑。
之所以没有点破,恐怕是看在薄荷酒的面子上。
薄荷酒的态度决定了今天这场戏的成败,可她明确表示她不会主动表现,最多被动配合。
既然如此……
“只是八卦和为你接风的话,到这里已经可以了吧?”
波本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很晚了,由衣明天还要早起。”
“和贝尔摩德道别,我们该回去了。”他侧头对浅早由衣说。
这就结束了?女孩子眼中闪过一丝不解。
不是要在朗姆面前表现出亲密关系吗?光是男友衬衫和恋爱问答可不足以让朗姆和贝尔摩德信服。
浅早由衣思绪运转间,安室透靠过来。
近距离之下他优越的容貌更显俊美,轻轻的吻落在浅早由衣脸颊边。
蜻蜓点水般的吻。
“走吧。”他低声说。
浅早由衣同手同脚地站起来。
她跟着男人走了两步,想起没有和漂亮姐姐告别,又大幅度扭头看向贝尔摩德。
美艳的女明星眉毛挑破天际,她做了个“哇哦”的口型。
“你喜欢比什么都重要,甜心。”贝尔摩德轻轻摆手,示意她走吧,“我认可这桩亲事。”
不是你想得那样啦……浅早由衣手背贴了贴脸颊,最终没有说出口。
安室透推开酒吧的门,他站在门口等了一会儿,女孩子小步跑来,在他身侧跨过门槛。
夜幕早早降临,酒吧门口的冷光照在浅早由衣脸上,纤毫毕现。
安室透目光落在女孩子被他亲吻过的脸颊上。
他方才倾身时其实有过一瞬间的停顿,距离太近了,近到他能看清浅早由衣轻微颤抖的眼睫。
简直像假戏真做似的……金发公安懊恼地想。
白色的马自达行驶在路上,车内谁也没有先说话。
“我表现得还可以?”安室透开口。
“很好啊。”浅早由衣看窗外的风景不看他,“贝尔摩德完全认可了,朗姆也挑不出毛病,恭喜这位公安卧底再度降低自己的嫌疑。”
说完,两人之间再度陷入沉默。
浅早由衣揪住腿上的外套,在指尖蹂.躏。
可恶的公安,她在心里骂,刚刚才亲了人家,现在又一脸冷漠公事公办的样子,变脸比翻书还快!
女孩子脸颊气鼓鼓的,因为扭开脸侧坐愈发明显。
安室透余光看见,唇上的触感仿佛仍留有余韵。
好软。
怎么那么软?
“你盯着我看什么?”浅早由衣受不了了,她异于常人的观察力让她如芒在背,把头扭回来质问安室透。
“没什么。”安室透飞快垂下眼帘,他盯着前方的路况,“只是想你什么时候把外套还给我。”
她难道稀罕他一件衣服吗?浅早由衣更气了,她现在就脱!
女孩子拽住袖子。
“不对。”浅早由衣停下动作,“我凭什么要听你的?”
“穿到我身上就是我的了,我不还。”
浅早由衣是一款全自动记仇机器,睚眦必报,她这里没有隔夜仇,能报的当场就要报掉。
黑发少女双手环胸抱住身上的外套,坚决表明她的态度。
安室透:“你穿的是我的外套。”
浅早由衣:“你亲的还是我的脸呢,我也没有让你还呀!”
寂静,寂静是今夜的马自达。
浅早由衣猛地捂住嘴。
她第一次自己捂自己的嘴,第一次意识到口不择言的危害。
下次安室透再捂她的嘴,少咬他两口吧……浅早由衣默默地想。
希望安室透看在她退让的份上,暂时当一个好心的聋子。
“你想让我怎么还?”金发男人问。
浅早由衣:你不肯当聋子是吧?好,我当。
她什么都听不见,她什么都听不见!
“衣服还你行了吧。”黑发绿眸的少女咕哝,脱下身上宽大的外套。
外套的衣摆被她揉搓得皱皱巴巴,浅早由衣努力拍打两下,试图还原,未果。
“你在拿我的衣服泄愤吗?”安室透有点好笑地问。
“没错。”浅早由衣干脆承认下来,“我难道没有资格生气吗?”
“彻底变成和你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了。”她低声说,“除非再闹一次分手闹得组织里人尽皆知,不然就要保持关系一直保持到你暴露为止。”
“你身份暴露潇洒叛逃逃之夭夭,我连坐被罚凄惨坐牢余生无望。”
浅早由衣的未来一眼望到尽头。
“你就不能想点好?”安室透反驳,“比如在我身份暴露前组织已经被公安铲除了。”
浅早由衣:“在公安监狱坐牢和在酒厂监狱坐牢有什么区别?至少组织里还有贝尔摩德来探监给我送吃送喝。”
“在公安监狱坐牢你会来探望我吗?”她问,“隔着铁窗看望昔日女友,打造自己绝美深情人设,实现在相亲市场人气暴增的邪恶阴谋!”
越说越离谱了,安室透恨自己在开车,腾不出手捂她嘴。
“反正在公安眼里,我这种坏人肯定没有好结局。”
浅早由衣忿忿地锤了两下安室透的外套,扔到他腿上,“喏,衣服还你。”
安室透看了眼副驾驶座紧闭的储物盒。
里面放着一只文件袋,袋子里是一份证人保护计划的申请书。
鉴于申请者本身所拥有的极大价值,公安的要求是必须有人贴身保护——或者说监视她。
保护人那一栏,填写的名字是降谷零。
拿到这份证人保护计划的申请书并不容易,可以说是安室透和诸伏景光共同和公安高层博弈的结果。
他还没有和浅早由衣说这件事。
因为安室透觉得,她很可能不接受。
如果仅仅是诸伏景光为她申请的,浅早由衣或许心想:“不愧是诸伏卿,有恩必报,好讲义气!”
如果是安室透,薄荷酒会想:“你是在怜悯我吗?”
“谁说我输给你了?输给谁都不可能输给你,想都不要想。”
和自尊心没有关系,浅早由衣不是自尊心很强的那类人,凡是对她有好处的事她都愿意做做看。
安室透是她唯一的例外。
浅早由衣为他打破了自己的利己主义原则,一次又一次。
现在不是把证人保护计划告诉她的时候,安室透冷静地想。
直到组织覆灭的前一秒,薄荷酒都会坚持她的黑方立场,绝对不会配合公安任何事。
皱巴巴的外套被女孩子扔回来,她双手抱臂盯着车窗,是防御性很强的姿势。
“如果你被公安抓住,应该是关在特殊监狱,不允许外人探监的那种。”安室透开口,“不过我能拿到申请。”
浅早由衣更没好气了:“申请探监,然后细数我从警校开始的重重罪行,给我身体和心灵上的双重打击吗?”
哪怕给她带个果篮呢!
“你把外套还给我了。”安室透在公寓门口停下车,他俯身帮浅早由衣解开身上的安全带,“我欠你的还没有还。”
他目光落在女孩子的脸颊边。
“真有那一天,就在我探望你的时候,对我提出归还的要求吧。”
“只要我能做到,什么都可以。”